《近君情切》 第1章 《近君情切》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北原国·创定一七八年 距离首都西北方的郊区,有一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隐园”,它是北原国里的传奇,也是所有人民茶余饭后闲聊话题的来源。 其实“隐园”本身只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建筑,平凡得一如随处可见的农庄。只不过“隐园”里住了一家子姓袁的怪胎;听说袁家主人是个刚正不阿的书呆子,生平以惹恼皇上为己任;而他的夫人则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人称“私奔公主”,十四岁跟人私奔,皇上要砍她,结果却给她讨走了一座宅子,便是现今的“隐园”了。 总之北原国里每一个人都对“隐园”好奇不已,但事实上“隐园”里到底藏了多少奇事,还真没人知晓;唯有流言总像风一般在这里吹拂摆荡、低吟不去。 比如今天,流言的风就吹向了“隐园”里的“藤苑”,那袁家大小姐袁紫藤的住处……浓冽的药味隐隐传来,教袁紫藤缩了下单薄的肩膀。多么叫人不快的味道! 她试著移动纤瘦的身躯跃下床榻,雪白的小脚一接触到冰冷的地板,脚趾就忍不住地蜷了起来。 “老天!今年的秋天可真够冷的。”如果可以她真不愿离开这温暖的被窝,但……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药味越来越浓,显示送药的婢女已近在咫尺,再不逃怕再没机会避开那碗苦死人的黑药了。 “呼!”在地板上跳了两下,让双脚稍微适应一下地板的温度后,袁紫藤拽下床上的锦被,裹住细瘦的身躯,赶在婢女进门前一刻跃出窗户。 “笨蛋才会乖乖地去喝那些恶心的苦药!”她自觉身体康健啊!不过就比孪生妹妹瘦一点儿、小一点儿,大家就以为她天生带病,需要靠三餐补药来养生,否则不易长大成人。 真是见鬼了!如果全天下每一个生得瘦小的人都是身怀病骨,那开药堂的大夫们可要乐呆了。以外表的胖瘦来衡量一个人的身体健不健康根本不合理嘛! 可奈何就是没人肯相信她没病,连素有“鬼医”之称的风曲驰的诊断也改变不了她紧张过度的家人,他们坚持她病的很重、很重,不天天喂以灵丹妙药,恐将命不久长! 最后弄得鬼医也火了,索性夸言再吓她家人一番,说她要不长期服用价值千金的“回命汤”绝难活过及笄之年;便是这句谎话害惨了她,叫她一生与药绝不了缘,而天晓得那劳什子“回命汤”有多难喝!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要给它大声抗议了,是谁规定孪生姊妹非得生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不可?她就是要生得比妹妹纤瘦娇小不行吗?可恶──“大小姐,你上哪儿去了?大小姐……”婢女的唤人声忧急惊惶。 但是袁紫藤选择忽略它。拖著长长的锦被,她知道整座“隐园”只有一处地方可以帮助她逃离那碗可怕的苦药。 穿过长长的回廊,“赏芳园”里的百花已被一阵萧瑟的秋意所取代,枝桠上的鲜花落尽,残缺的枯枝拼凑出一幕苍凉的景象,教袁紫藤看得陶醉。 多数人爱煞百花争艳的生气之美,偏她独锺晚秋的萧索;尽管凄楚,但苦中却带著一分醉人的甘甜。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既代表收获、又显示凋零的秋更具生命之神奇? “大小姐……”婢女的唤声又逼近了些。 袁紫藤跳起来,匆匆忙忙跑向整座府邸最南边角落的柴房。 象徵著粗鄙与肮脏的地力最适合用来玩捉迷藏了,因为没人愿意冒著锦衣尽毁的危险去那里找她,这道理她五岁时就懂了。 但今天── 她跳进柴房里的小脚立刻又跳了出来。老天,那是什么东西? 一团血肉……哦,不,该说是个全身都被鲜血给染红的少年才是。他年约二十,清俊的脸上镶著两颗深邃如海、冷胜寒冰的眸子,是个相当好看的男子;然而浑身上下那股孤傲、酷厉的气息却又叫人忍不住退避三舍。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占据了她的藏身处。 她站在门口、手插著腰,心情极端地不悦。“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这地方是我的,你必须离开。” 她完全不感到害怕!屈无常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小女孩,非但无视于他冷冽的瞪视、以及一身可怕的伤痕,甚至还正在朝他接近中。 “站住!”他拚命挤出伤重的身体里仅剩的少许力气,举高手中的利剑。“立刻出去,不许跟人提起见到我,否则我杀了你。” 袁紫藤立定在他跟前,曲起一只脚轻打著拍子。“容我提醒一句,这里是我家耶!而且你快死了,绝对没有力气杀我。” 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了。屈无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身为幽冥教少主、十八岁出道,仅两年时光,他让自己跻身江湖十大杀手之一;他是个奇迹,人人也理应备感畏惧才是! 但这小女孩,目测大约六、七岁,绝不超过八岁的小小孩童,不仅不怕他,甚且有胆量在他的冷眼瞪视下威吓他?! “你何不再靠近一步试试?看我还有没有力气杀你。” 袁紫藤瞪著他,忽尔扬唇一笑,那甜滋滋的波纹在她颊上漾开,黑如暗夜的秋瞳闪烁著某种感人光彩。 “我想我应该让你留下来才是。”也许他会恨好玩呢?那样她的日子就不会再无聊到只能数蚂蚁杀时间了。 屈无常险些醉死在她清甜如蜜的微笑中;那一刻,他几乎怀疑她不是真人,而是一具糖霜凝结出来的糖娃娃那样地甜美,像要把人心给融化掉似的。 “没错,你得留下来。”袁紫藤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下命令。 他突然无法再对她举起剑,并非因为他是个二十岁的大人,拿剑威胁一名站起来可能只到他肚子的小娃娃太丢脸;而是……她有种奇特的魅力,怂恿著他的心高声呐喊:胁迫她是件错误的事。 多奇特的感觉啊!在他双手沾满血腥后,他的心居然还会分辨是非对错?!他原以为它早死了,灰飞烟灭、永不复生。 但显然他又错了一次,他的心在见著她后,强烈地鼓动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不准乱跑知道吗?”她似乎很习惯下命令。 他只感到莞尔。以他此刻伤重待亡的身躯,他能跑到哪儿去?地狱吗?想必那是他唯一的归处。 袁紫藤跑出去约一性香的时间,再回来时,她穿戴整齐,手中还提著一只大大的篮子。 屈无常险些合上的眼皮在发现她后,勉强睁开了几分。“你,不该再回来!” “我若不回来,我们两个都会很难过。”她打开篮子端起一碗药,那原本是她养生的大补汤,听说里头的滋补药材包括:天山雪莲、长白老参、千年灵芝……等,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样的珍贵灵药。若非她娘是当今圣上的胞妹,袁家一切用度有皇室罩著,她终其一生大概也吃不著一帖;因为她爹只是个顽固的书呆子,枉顾皇上多番相请,他坚持留在家里种田,几乎气死那位皇帝大舅子。 屈无常的身体其实已经累极,他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内伤还有刀伤,大量失血让他虚弱,但他强韧的意志力仍然迫使他支起了身体。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杀你,不过……你的好奇心太强,看来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那可不一定。”她唇色的弧度是一分一分地扬起的,在到达最甜美的位置时,她的手指也跟著撒出了一撮淡黄色的粉末。 屈无常不小心吸了一口,惊骇地瞪大了眼。“天迷散……”一种由边境植物提炼出来的强烈迷药,怎么会出现在一座看似寻常的农庄中? 但没有给他寻求答案的机会,迷药已控制了他的神智,砰的一声,他半起的身子又重新栽回地面。 “看来御医叔叔给了我一样好东西。”她的皇帝舅舅虽然不欣赏她古板的老爹,但还满疼几位外甥、外甥女的,尤其生得又瘦又小的她。 反正天底下每一个人在看到她纤瘦的身体后,都擅自断定她病得不轻、恐怕不久于人世了。这让她非常地不开心,因为她的自由被限制住了。 但也并非完全没好处,最起码看在她随时会“驾鹤归西”的分上,对于她的为所欲为,周遭人总抱著相当大的宽容。 当然,这动不动就威胁著要杀她的男人例外。 袁紫藤将汤药放回竹笼里保温,另外自篮中取出一些刀伤药和一只针线包……没错,就是针线包。 她看过御医叔叔帮人缝伤口,自个儿没试过,但她的针黹工夫向来为人所称赞,娘亲就说过她绣的红烧鱼看起来真像刚起锅、色香味俱全的上等佳肴! 走近屈无常身旁,她借用他的剑割开他身上的破衣,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胸膛。“喝!”纵横交错的伤痕吓得她手一抖,长剑险些掉落在他胸口多添一处伤。 男人都这么野蛮吗?她也见过几位哥哥使刀弄剑搞得满身是伤,而眼前这家伙瞧起来绝不会比她大哥年长,但摧残自己的功力可高深多了。 她在篮里取出一些白色的绵布帮他拭净胸口黏著乾涸血液与尘土的伤,然后拿起一瓶烈酒,毫无预警地倒在他的伤口上。 “啊!”可怜的屈无常当下被痛醒。“你……呃!” 在他开口的同时,袁紫藤把剩下的半瓶酒灌进他嘴里。 第2章 莫名其妙被灌了个微醺,屈无常打个酒嗝。“你干什么?” “这样缝伤口的时候比较不会痛。”她开始穿针引线,用的是一种呈半透明状的羊筋线,当然也是从她的御医叔叔那里摸来的。 “缝伤口?缝谁的伤口?”他突然被吓得有些儿呆了。 她抬头给了他一记白眼。“这屋里就咱们两人,谁的身上有伤口?” “我!”他指著自己,瞬间脸色大变。“你要用那根针缝我的伤口!” 她眯起眼,甜得像蜂蜜似的微笑又自漾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等死。” “我不会死!”他低吼,在遇袭的时候已发出求救信号,他的两位护卫文判、武判应该在不日内,就会依著他留下的痕迹找到这里救他。 “你确定?”她毫不客气地伸指戳了戳他的伤口。 “啊!”他闷哼,快疼死了。 “你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多到她怀疑他体内的血是不是快流光了。 “你不碰我的伤口,我就不会再流血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很虚弱,但这小女娃活脱脱是个小恶魔,他真要蠢到让她救,他就死定了。 袁紫藤怜悯地摇摇头。“你很笨,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有力气跟我大小声是因为我刚刚灌了你半瓶酒,事实上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完全落下后,这里会变得很冷,你既没火盆、也没棉被,你确定可以熬到见明天的太阳?” 他不确定!事实上,若文判、武判不能在日落前找到他,他大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但让一名六、七岁的小娃娃料理他的伤口,他不以为这生还机会会比等文判、武判寻来大。 “小妹妹,你几岁?六还是七?你懂得什么叫缝伤口吗?” 对于他的轻蔑袁紫藤也不气。这辈子被小觑惯了,人人当她是个活不久的小娃娃,他们会宠她,却不见得会尊重她。 “我快十一岁了,我娘十四岁跟了我爹,十五岁生我大哥,我想我就算不是个大人,也可称为‘半大人’了,‘小妹妹’这称呼似乎不适合我。” 的确,女子十五及笄便算成年了,坊间更多十二、三岁嫁人的;到了十八岁还嫁不出去,那就叫老姑婆了。但她……快十一岁,却教人怎么也看不出来,尤其那副娇小玲珑的身躯,说她八岁都很勉强。 袁紫藤不再跟他废话,取出火摺子点燃挂在壁上的油灯,将长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便开始缝起屈无常的伤口。 “呃!”针线穿肉而过的痛楚让屈无常痛白了脸,额上冷汗不绝,紧咬的牙根渗出一丝鲜血。 “受不住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一些‘天迷散’。”缝伤口和绣花果然不一样。袁紫藤有些紧张地看著他的血一点一滴染红她葱白的小手。 “我受得祝”他屈无常没理由受不住一根小小的绣花针。 “死撑!”袁紫藤轻啐一口,费了大半个时辰牙缝完一条三寸长的伤口,她剪断线。“怎么样,要继续吗?” 他神智已有些涣散,此时的清醒全靠意志力强撑,不过他还能感觉出她缝得不错,遂无声地点点头。 她立刻料理起他第二道伤口,预计他身上超过两寸长,需要缝合的伤口有三道,其他零碎小伤上完药,裹起来就是,也不必缝了,省得他多吃苦头。 时间在他的忍耐,还有她的努力下飞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料理完他全身的伤口,而黑夜也彻底占据了天地。 袁紫藤推推半昏迷的屈无常。“喂,起来,把这碗药喝了。”虽然已有些凉了,但价值千金的大补药仍然有其强大的功效在。 屈无常已无力气反驳她的命令,浑浑噩噩地任她灌下一碗药,虚弱得像随时会死去。 袁紫藤斜睇著委靡在墙边,全身上下缠满白布,像颗大肉粽的男人。真好玩!她第一次给人治伤,不过瞧来成果还不错。 但他还需要一条棉被帮助他度过寒冷的夜晚,她必须回主屋去拿才行。 岂料她前脚才离开柴房,一名白衣人和一名黑衣人紧跟著悄无声息地掠了进去,他们瞧见昏迷的屈无常,二话不说地背起他离开了“隐园”。 ★★★ 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屈无常半倚在床榻上,细抚胸前伤痕,那个像糖做出来的女娃娃在他身上留下三道可怕的蜈蚣疤,印证了他的生命,也彰显了她的“到此一游”。 啧,糖娃娃!有谁知道他其实没有吃过糖,也不晓得“甜美”是什么滋味,只听别人提过那就像服了神仙果,全身暖烘烘的、骨肉像要化了似;而这与他初见那女孩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因此他擅自认定了她是个糖娃娃。 古怪又美丽的糖娃娃救了他!据义父所言,他身上的刀伤并不是最严重的,真正差点要了他的命的,是那沉重的内伤。 他的心脉几乎被打断,原本是撑不到回“幽冥教”的,但糖娃娃灌了他一碗“回命汤”;那是向有鬼医之称的风曲驰的独门配方,凡人不可得,想不到她却有,还把千金难买的大补药送给他,让他意外捡回一条命。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却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在教里养伤这几天,他满脑子都是她,心不静、气自难平;烦躁到他以为自己伤的是头部,才会莫名其妙起了这么多怪念头。 这对杀手而言是大忌,杀手应该无情、无欲、无思、无我才对。他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糖娃娃扰乱了他。 “唉!”猛地掀去盖在身上的锦被,他抽出挂在床柱边的长剑“血痕”,这柄剑通体艳红,利可断金,是他最亲密的夥伴,永远都会保护他、不会背叛他。 他屈指轻弹剑身,当地一声,“血痕”吟唱出清脆的乐音。 在房门口守护著的文判、武判到声响,开门走了进来。 “少主,你醒了。”笑嘻嘻的文判一身白衣,手拿一枝朱砂笔,质如和风,半点儿都不似一名杀手。 黑衣武判容颜若花、冷肃更胜寒冰,他的武器是一柄缠在腰间的软剑。 江湖上有一句歌谣用来形容这主仆三人文判生、武判死、一见无常性命无。意指遇见文判、武判,死中还有一线生机;然而一旦碰上屈无常,那真的就像撞到阎王老爷,没救了。 “有没有偷袭我的人的消息?”屈无常依旧轻弹著剑身。“血痕”的剑吟有股迷惑人心的作用,正好用来排除他对糖娃娃的胡思乱想。 “下手的是‘黑鲸帮’的人,但主使者却是‘正义堡’堡主杨正义。”即便是在报告血腥事件,文判的声音依然轻扬得像在谈笑。 “杨正义!”屈无常充满怒气的一弹,让“血痕”发出刺耳的夺魂声响,文判、武判不觉被逼退了一步。 杨正义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白道的精神领袖,但谁会晓得他也是“幽冥教”的最大客户。 “幽冥教”受托杀人,每年有十分之一的获利是从杨正义身上刮来的;屈无常至少就为那伪君子杀了十个人,全是不服杨正义领导或武林新秀,未来可能威胁杨正义地位的人。 而今杨正义的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来了,标准过河就拆桥的小人,不过……反手一扬,“血痕”悄无声息回归剑鞘。 “文判,盯著他,但不准伤害他,我的帐我自己会讨。” “遵命。”文判躬身领命。 “武判,立刻准备一辆封闭式大马车。”屈无常已经按捺不住了,他需要一些刺激来摆脱因糖娃娃而起的烦躁。 “教上下令,不准少主在伤势未愈前妄动。”武判低沉的嗓音一如他的外表,冰冷而不存丝毫温度。 “所以我才要马车啊!”平常屈无常是不乘马车的,但此时例外,他要在寻得杨正义之前尽量保持体力,以期{奇机电子书}与杨正义做最完美的搏杀。“躺在房里跟躺在马车里是一样的。” 武判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武判,你想抗令吗?”屈无常不悦地柠起眉。 “少主别生气。”文判急忙扮起和事佬。“武判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个儿心里有数,不用你们瞎操心。” “少主的伤不轻。”忆起屈无常昏死在那间简陋柴房里的景象,武判冷凝的脸又自僵上三分。 屈无常脸色不变,阴鸷的眼底却燃烧著两簇诡谲红光。 认出这是屈无常准备杀人的前兆,文判吓得冷汗直流。“呆子啊!武判,你要真担心少主的身体,就去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里头要有羊毛软垫、可坐可卧的长榻,跑起来如履平地。” 武判低下头思虑著。要准备一辆舒适得像在自家房里的马车吗?让屈无常可以如侍在教里养伤一般,一路乘著马车去报仇,这倒可行! “武判,你还不领命?”见屈无常的手指已搭上“血痕”,文判慌得急撞武判腰侧。 总算武判没有钝得太离谱,及时领略了文判的暗示,他抱拳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马车。” “给你一天的时间,办不好,你自个儿到刑堂领罚去。”屈无常怒哼一声将两名护卫赶了出去。 杨正义!意图对“幽冥教”不利的人他都不会经饶的。 由此出发到“正义堡”,骑马约需六天,但乘马车大概要十天吧!他会在这十天内赛好一身的伤,然后取得杨正义的人头,同武林同道宣示“幽冥教”的不可侵犯! ★★★ 无聊,实在是太无聊了! 第3章 无聊到她只能数著自己的头发玩。 “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一百二十五……啊──”蓦地,袁紫藤尖叫一声,用力地摇晃著脑袋,也不怕把头给摇掉了。 但这种小小的作乱并不能发泄尽她心底的闷气,打从一个月前在柴房里缝了一名陌生男子后,她就一直“闲”到现在,什么事都无法做,闲到身体快发臭长虫了。 “唉呀,好无聊哦!”尤其初雪已降,家人根本不准她上街,整整一个月关在“藤苑”里,她快发疯了。“还有没有哪一个人可以让我缝啊?不维也没关系,来谈谈天嘛!不然来唱歌、跳舞、弹琴、吟诗……什么都行啦!上天啊,只求神送我一个人来解解闷吧!” “我可以吗?”低沉的男声从窗上飘了进来。 袁紫藤诧异地回望。“是你!” 屈无常坐在窗台上,燃著火光的双眼直町著搅得他心思不宁的糖娃娃。 他刚杀了杨正义,将他的脑袋挂在“正义堡”大门口,顺便把他买凶杀人、又过河拆桥的罪证一并奉上,让江湖人知道切莫小觑了“幽兵教”。 那一仗打得他筋疲力尽,身上又挂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彩。此时他理当转回“幽冥教”好生休养一番,以迎接下一趟任务才是;但天晓得躲在他脑海里那个糖娃娃的影像已膨胀变形成一个可怕的怪物,搅乱他的理智,威胁著他冉不来见她,自,就要吞噬她的身心。 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他终于摆脱文判、武判,日夜赶路,奔走了三天,潜进“隐园”会她。 那狂躁不安的心在瞧著她蜜般甘甜的容颜后,缓缓平静了下来,屈无常打个呵欠、跃下街台,这才感到疲惫已席卷而至。 “你是来让我缝的吗?”搓著双手,袁紫藤兴奋地看著他身上一些凝固的血迹。 “这回没有需要缝的伤,上点药就行了。”他没有被虐待狂,不会因为想念她的“针黹工夫”就千里迢迢跑来看她。 “可惜。”她叹口气。“不过有东西可以包扎也算聊胜于无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拿药。”她兴冲冲跑了出去。 屈无常一个翻身朝她的床铺躺去,接触到温暖的被褥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累。果然他是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大战杨正义、又兼程赶了三天的路,他估计得睡上一日夜才能恢复八成的武功和气力。 她的床不错,正适合他休养,而他这一身伤……他想,她会帮他料理的,他压根儿无需挂怀,好好休息便是。 屈无常缓缓地闭上眼。他什么事都料齐了,唯独没想到为何会如此放心地将自己交到一个尚称陌生的小女娃手上?缺乏警戒心不是杀手的大忌吗? 但他真的没想过要怀疑她,心,自然而然地对她投下了信任,连他自己都改变不了。 当袁紫藤再回藤苑,屈无常已在她床上沉沉睡去。 “啧!怎么每次都要我治一个半死人?”她撇撇嘴,但抱怨归抱怨,还是忙得不亦乐乎。 第二章 “嘿,醒来,天亮了,快醒来……” 屈无常感觉一只小手上拍着他的脸颊,伴随着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叫唤拉回了他正与周公下棋的神魂。 “放肆!”还以为犹处“幽冥教”内,他举手就是一挥。 接着,一个小小的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唉哟!”袁紫藤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糖娃娃!”那声音太熟悉了,令他猛地睁开眼。“怎么回事?” “你这个该死的!”她的屁股铁定摔成四瓣了。 “我……”他瞧着闯祸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扶我起来啊!”外头在下雪,地板冷得要命,若非摔岔了气,她才不要坐在这里发抖呢! “啊?喔!”他赶紧下床抱起她。“有没有怎么样?” 她水灵灵的大眼瞪着他。“很痛、非常非常痛!” “呃?”她真懂得激起别人的愧疚感,连他这杀人无数的冷血杀手,也在她委屈的目光下隐泛不安。 坐在他腿上,她双手环胸哼了两声。“算啦,把那东西喝了。”她指着桌上用竹笼保温着的大补药。 屈无常抱着她走到桌边。“什么东西?”他打开竹笼,一阵浓冽的药味飘出,有些熟悉。“回命汤!” “原来你也晓得这玩意啊!”哼,鬼医叔叔骗她,还说什么这是他的独门偏方,无人知晓呢! “糖娃娃,你……” “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呃?”刀剑加身不觉重,她含娇带嗔的责问反而让他备感压力。“糖……糖娃娃。” “我叫袁紫藤,你可以叫我紫藤或者袁小姐,就是不要随便给我取绰号。”尤其还是什么“糖娃娃”,恶心死了! “屈无常。” “什么?”这不会是他给她新起的绰号吧?不过……名唤“无常”,听起来挺诡异的。 “我叫屈无常。”他没跟小孩子打过交道,袁紫藤是头一遭,这才知道原来小孩子的想法都很奇怪。 “喔!”莫名其妙的大哥,专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袁紫藤耸耸肩。“那我叫你屈大哥喽?” “好。”他颔首,让她在大椅上坐妥。“紫藤,‘回命汤’非凡物,你不必我每回来就弄一碗给我。”一个乡绅家庭能有多少钱,买得起几帖“回命汤”?他可不要他的来访弄得她家最后破产。 “啊?”袁紫藤眨眨眼。他在说什么?催他喝药是因为再半个时辰丫鬟就要来收药碗了,他若不喝,她就得喝。她已经受够这些苦药了,有人愿意代受苦,她乐得奉送,他说那么多干么?“随便啦!总之你先把药喝了再说。” 她这么关心他吗?在他的心还没察觉出问题症结前,他的手已抢先作主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药汤。 屈无常举起袖子抹抹沾了药沫的唇。也罢!既然她坚持要他吃药,那他就在每回吃完药后,留下足以买药的银两,以保障她家不会因为这些贵死人的药而破产。 “太好了!”药碗总算空了,袁紫藤开心地直拍手。 屈无常凝娣着她。可爱的糖娃娃、与众不同的糖娃娃,他何其有幸得遇她?如果……只是如果,他的亲生父母不卖掉他、义父不带他进“幽冥教”、他不成为杀手,那他是不是也能笑得一如她这般甜美? 他并不怨恨自己的命运,别人的命运是好、是坏也与他无关,只是……抢眼而独特的糖娃娃让他悸动。 江湖征战永难断绝,再坚强的铁汉也会在一波紧接一波的仇杀中疲乏;这时,只要瞧她一眼,那颗枯寂的心就会再度充满生气,她让他觉得他是可以活下去、挺过下一波搏杀的。 “你在这里等一下。”袁紫藤拍拍他的手,跳下椅子。“我去叫人备早膳。”丫鬟照惯例只会送一份餐,她要叫她送两份。 他微颔首目送她离去,在仅剩他一人的房间里默默地着衣完毕,留下日前阻杀一名西域人得来的战利品──滴水观音,听说那是来自海外异国的宝物,价值千金,就当抵他的药费吧! 他推开窗,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藤苑”。 “屈大哥。”袁紫藤蹦蹦跳跳跑回来,房里已无人影,只剩一座没见过的观音像。“什么嘛,又不见了!”她闷闷地抱起滴水观音。咦!这观音像靠在耳边居然会发出水声!昂呛呛恰痹咸僖灏愕那嵝u谙卵┑脑绯肯炱稹?蠢此堑玫揭患殴滞嬉舛耍豢梢曰ㄊ奔浣邢秆芯恳环囱铀蠢吹囊桓鲈履诙疾换嵛蘖牧恕? ★★★ 今天是袁家一年一度的家庭团圆日,爹、娘,风、雷、雨、电四位哥哥和么妹紫葵都会团聚在“芙蓉厅”吃饭。 往常袁紫藤都很期待这一日;各自忙碌的一家人,在一年中选择一天回家团圆,各自诉说一年来的经历,互赠礼物,让一家人的感情永远紧密融冶。 但今天例外,因为今晚是初一,一个没有月亮,既不浪漫又不美丽的夜晚,偏偏却是屈无常惯例到访的日子。 打两年前她在柴房救了他之后,他便奇异地每月探访她一次,而且总在初一天空暗得像鬼魅降临的夜晚。 曾经,她问他为何不将到访日改到十五;月圆夜,人团圆,岂不美哉?可他只是耸耸肩,连一抹笑都没有,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光。”因此他只会在无月的夜晚出现。 起初她怀疑也迷惑,但随着时光流逝,种种情绪变成了习惯! 每月初一与他相会,她将本应装进她肚里的“回命汤”推给他,待他静静地喝完后,会同她说一些话,有时是江湖趣闻、有时是四海奇观……他似乎到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因此与他谈天变成了她沈闷到近乎无趣的生活里唯一的光彩。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好像他从不存在似。若非他每次离去前都会留下一样礼物给她,她当真会以为自己疯了,才会运作些奇怪的白日梦。 但现在她已然知晓,他其实是个人,而且是个武功很好的武林高手,他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就叫“轻功”。之后,她不再怀疑他的存在,而他们和睦且愉悦的约会也一直持续着。 他的广博见闻增加了她不少知识,而他送的礼物也从奇珍异宝一变而为她极有兴趣的古怪玩意儿,比如:机关图谱、西洋新玩、生长在人迹罕至之处的稀有植物等。 对于一般人而言,那些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但他总会想办法为她拿到手,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他每回都不说,不过他总会达成她的心愿。 第4章 渐渐地,她也期待起与他相会的日子,见他甚至比与家人团聚更令她心动……唉!大哥的故事不知何时才说得完?她想回房了,屈无常应该已在“藤苑”里等着她,不晓得这回他又给她带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藤儿,又不舒服了吗?”袁夫人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忧心问道。她有六个孩子,其中五个都长得健康结实,唯独小紫藤,总是那样纤纤弱弱的,不管她用了多少稀世灵药帮她补身,她还是像风吹了就会倒似,真叫她这做母亲的瞧得心肝发疼。 “没有啊!”袁紫藤刻意表现得轻快。拜托,千万别又来了! 她是长得又小又瘦,快十三岁了,还像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反观晚她一刻钟出生的紫葵,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待她们及笄那天,紫葵无疑会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她,怕没人会多瞧她一眼。 但那又如何?外表是父母天生,压根儿勉强不得,她是吃不胖、长不高的体质,虽然形似瘦弱,但她内在健康又快乐,她绝对不会突然夭折的,家人实在无需老是对她小心翼翼的,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区隔在外似的。 “藤儿,你累了就去休息吧!别让你娘担心。”连袁老爷都当她是只易碎的瓷娃娃,若不小心呵护,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我……”算了,反正不管她怎么说,家人铁定不会信她的!袁紫藤泄气地跳下椅子。“我回去休息了,再见。”早些回房也好,可以早点见到屈无常,他绝不会当她是个随时会完蛋大吉的小娃娃,什么事都不让她做。 相反地,对于她庞大的好奇心及行动力,他似乎觉得挺有趣的,总是尽量满足她、让她尝试新东西。他或许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迫不及待想去见他。 “好好保重,妹妹。”风、雷、雨、电轮流抱了她一下。 连紫葵都一脸忧心。“明天见,姊姊。” “别担心,我会很好的。”袁紫藤跳着离开。 “藤苑”里有屈无常在等着她,今晚她一定可以玩得很开心。 “哟喝!”推开“藤苑”的门,她朝里头喊了声。“屈大哥,你来了吗?” “正在等你。”两年了,屈无常低沉的嗓音里又添进了几分沧桑。 常年在江湖中奔走,教他身上不知又增了几道疤。其中眉际那条疤是最叫袁紫藤看不顺眼的。他本来有张堪称俊帅的脸庞,却一点儿都不在意地糟蹋它,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你的手怎么了?”袁紫藤从衣箱里取出刀伤药,因为他每回来访都会带伤,所以她已很习惯随时在房里备妥刀伤药。 “受伤了。”寡言是他的习性,甚至连解释都懒,而这样的他,会持续地来找她瞎混,实在是件奇事。 “看得出来。”她送他一记白眼。“我问的是,你怎么会受伤?” “搏斗。”今天他刚杀了素有武林泰斗之称的清原道长,那场征战持续了两天两夜,是他投入杀手生涯中战得最辛苦的一次。 不过有能力一举搏杀名列江湖十大的清原道长,也将他的声名推向另一处高峰,如今江湖上除了他义父幽冥教主外,他已是杀手界第一人。 “无聊!”轻啐一声,她粗鲁地撕开他的衣袖帮他上药。 幸好这两年他的武功又增进了不少。受的伤越来越轻,不再有像两年前那种几乎要人命的重伤了。但她仍然觉得一天到晚投入无意义的搏杀是件愚蠢的事,生命中应该有比战斗更值得追求的事才对。 人生苦短。尽埋没于血腥中未免可惜,换成她,绝对要见识完世界上所有的新奇后,才舍得死去。 对于她的不以为然他也不在意,待她为他上完药后,他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掏出一个锦盒送至她面前。 “打开看看。” “什么东西?哇!”是一块万年寒冰,里头还冻了一朵雪莲;冰泛着寒气,在烟雾袅袅中,那莲花瓣儿似还会轻轻晃动,阵阵清雅的香气弥漫房内。“好漂亮!” 见她喜欢,他也就安心了。屈无常伸手掀开竹笼,取出这回的“回命汤”,一口饮荆早已知道这不是她为他所备的汤药,这药是她家人看她生得瘦小,以为她命不久长,特地为她熬的。只是自小药不离身,已养成袁紫藤恨药如仇的个性,她不忍违背家人好意,可心里又不痛快,因此每每在喝完药后,又将它们吐了个精光。 看她可怜,他为她诊脉,发现确如她所言,她除了外表柔弱外,骨子里其实是很健康的;因此他每月来拜访她一次,为她解决一碗苦药,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然后他为这只困守在黄金鸟笼里的金丝雀带来一些新奇玩意儿,满足她如山高海深{奇机电子书}般的好奇心,见她笑得开怀,他累了一月的身心似乎也得到了抒解。 糖娃娃带给他活力,他为她排遣寂寞,他们各取所需,这才有力气撑过那无止尽的漫长岁月。 “屈大哥,你怎么能得到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她已不天真了,知道他送的宝物有多珍奇,姑且不论它们的价值,光他为了满足她的尝鲜所做的努力,就够叫她心悸了。 “江湖瞬息万变,新鲜事物自然多。”屈无常说得轻描淡写。他自然不会告诉她,为了取得这块冰,他在冰雪山上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 “江湖很好玩吗?”她倚近他身边,就像他们平常谈天那样。 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甜香,正是引得他留恋在此无法自拔的主因。尤其她靠得近时,那股清甘味道更为明显,他的心因此而暖得化成一摊水。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吧?他希望下个月能有机会再体验一回。 “江湖不好玩。”不知不觉地他放柔了声量。 “那你还在里头搅和得乐不思蜀?” “身不由己。”江湖人、江湖生、江湖死!他怕自己一生都脱离不了江湖了。 “非不能也,汝不愿尔。”袁紫藤睇他一眼。 他漠然不语。 她轻叹口气。这是他的坏习惯,遇到不喜欢说的事就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赖皮! “算了,不谈那个,你说故事给我听。” 唉!他无声地喟叹一声。“概观当今武林情势,分为九派、三门、一堡……”其实屈无常的口才并不便给,再好听的故事给他三言两语道尽也显得无趣。但不知为何,她偏爱听他说故事,因此他也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强挤着腹内少许的辞汇不停地说着,直到天际微微光亮、直到他必须离去的时候、直到她依依不舍地对他喊道:“还要再来喔!” 他在这里说尽了一个月的话,然后回到“幽冥教”做他寡言的杀手,等待下一回相见的时刻。 “少主!”文判笑眯眯等在“隐园”外迎接“玩”了一夜的屈无常。为什么说是“玩”呢?因为屈无常只有在每月初二清晨踏出“隐园”的那瞬间,会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什么事?”喜悦、苦涩、烦闷……所有情感俱已在糖娃娃身上耗尽,从这一刻起,屈无常又变回那冷酷的无情杀手。 文判耸耸肩,拉着武判一起摇头。“没事啊!”只不过是教主已发现少主每月一次的脱轨,因此派下影使跟踪,为了不让少主的秘密曝光,他们合力杀了影使以保护屈无常。 然而屈无常并非呆子,不会完全没察觉到文判、武判在他背后干下的好事。但他不以为秘密能够隐瞒多久,从他的声势一路往上攀升至今与义父齐名的地步后,义父便不再信任他了。 “你们两个最好别再自作聪明。”他太清楚义父的残忍,若有一天他们父子会决裂,他希望那只是他与义父间的争战,不会牵连太多无辜的人。 “喔,少主,你放心吧!我们永远不会自作聪明的。”文判装模作样地摇头,并撞撞武判的腰。“你说对不对?武判。” 武判冷冷地瞪了文判一眼,没有答话。 屈无常一个飞掠,身影已在丈开外,然而他冷冽的声音依然如钢丝,纤细却强劲地钻进文判、武判耳里。“看好你们的脑袋,我没兴趣去为你们扫墓。” 文判啧声不停地摇头。“听听我们无情少主的话,好像咱俩多无关紧要似的。我敢打赌,要是我们两个死了,他绝对会哭得很伤心。”若非敬重屈无常的义薄云天,他俩何以不顾己身安危地追随他,至死不悔?因为屈无常值得! 武判漠然往前走,实在不大想理这个老是疯言疯语的文判。 “喂!”好个无情的家伙,居然不理他!但武判越冷漠,文判就越喜欢招惹他,他一掠身赶上他。“干么绷着一张脸?真是人枉费你父母生给你一张花容月貌了,天天……”一柄飞刀打断了他的调侃。 武判最恨人家拿他那张太过好看的脸作文章。“你想跟我决斗吗?” 文判赶紧高举双手。“不不不,我怎么会有那种愚蠢的念头呢?而且少主说过,不准他手下的人自相残杀。”换言之,不管武判多么气他都不能对他动武,看在英明伟大的少主分上,武判只能忍耐。 “那就闭上你的狗嘴!”武判承认文判运筹帷幄的能力,因此他一直在忍受他,但他依然恨死文判那副嘻皮笑脸的贱模样。 “你确定?”文判就是要招惹他。“我正有一件有关少主的大事想跟你商量耶!”他太了解武判了,那块便冰一辈子只服屈无常一人,为了屈无常,他什么气都可以吞。 果然,武判冷硬的五官又绷得更紧了,他那张俊俏的脸拥有一种魅惑的寒冷气息,衬着双眼里燃烧的愤怒火焰,足以勾住世上每一道目光。 第5章 “你……该死的!” 文判无辜地瞪大眼,指着自己紧闭的嘴巴暗示自己的听话! 武判几乎咬碎一口牙。“快说──” “可是你叫我闭上狗嘴!”文判的表情好委屈。 “你到底说不说?”武判快气炸了。 文判立刻笑开了怀。“我担心的是纸包不住火,教主终会发现少主的秘密,到时候你要选择效忠谁?” “明知故问!”这世上只有屈无常一人值得他付出忠心。 “好,既然你有了选择,那我地告诉你,我决定跟少主共进退;因此从现在起,我们得好好储备实力。” 武判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话。 文判换上一脸的凝重。“我不以为仅凭我们三人足以跟整个‘幽冥教’对抗,我们必须争取更多的支持,以期在教主下格杀令前,反制他。” “你果然是疯子!”对于文判的提议,武判可不以为然。所有人都知道屈无常是独行侠,他绝不会乐意将一场父子之争演变成教内分裂战,造成更多人的死伤。 “不,我或许是个胆小鬼,因为我怕死,所以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前,我绝不任意妄为,但我没有疯。” 武判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不管屈无常怎么想,教主势必不会放过他们之间任何一个,想活命就不得不使些手段。 “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准备?”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教主绝对会下手铲除异己。” “这会是一场硬仗。” “少主会率领我们打赢的。”文判兀自乐观她笑了。 “那也得在少主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武判不安地回望距离越来越远的“隐园”,他怕那位小女孩会变成一个隐忧。 “放心吧!少主还太年轻,难免受惑,等过个几年,他成熟些后,那小女孩就会变成一个可笑的回忆。” 武判可不这么想。连续两年的密集造访,完全背离了屈无常的作风,他和那位小女孩间必定有着某种牵系,使他们之间的情缘怎么也切不断。他在心里记下了,等开战的日期逼近后,要想办法保护那女孩不为教主的人所伤;而倘若她终成为少主的威胁,他会亲自解决她的性命。 ★★★ 她终于成年了! 袁紫藤开心地注视着镜中纤瘦的身影。虽然自己没有孪生妹妹紫葵的丰满健美,但她近一年来才开始缓慢发育的身躯,也已逐渐展露出玲珑窈窕的曲线。 从今天起,她就是个大人了,没人可以再将她当成一名无知的小女孩来限制她、忽视她。 天晓得她期待今天的及笄礼多久了? 穿上她最喜欢的鹅黄色宫装,她乌黑的头发柔柔地披在肩上,丫鬟将它们梳理得光亮迷人。 “天啊!我的小紫藤什么时候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的二哥袁青雨豪气地抱起她,对她努努嘴。“只可惜还是太轻了点儿,你千万别在暴风雨天外出知道吗?风会把你吹走。” 袁紫藤对他眨眨眼。“那也得你们肯宽宏大量地放我出去亲身见识一下何谓风雨,我才有机会了解被风吹走的感觉。” “喔!”他摸摸鼻子。“你知道的,我们全是因为关心你。”袁家的孩子个个长得健美强壮,只有紫藤例外,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适当地呵护这样一条易碎的小生命,唯一能做的,是将她小心翼翼供在屋宇之内,不让任何外物伤害她。 “我晓得。”所以她才一直在忍耐。 “紫藤,我就知道你会了解。”袁背雨牵起她的手。“现在让我们到大厅去,爹、娘和满厅的贵客都在等着咱们家最宝贵的一对姊妹花儿。” 她突然有些紧张,拉拉身上的衣服、摸摸披肩的长发。“三哥,你想我会不会给爹、娘丢脸?” “他们会爱死你,你美得像天仙。” 袁青雨的话将她哄得飘飘欲仙,但当他们进到大厅时,袁紫藤立刻明白三哥是过赞她了。真正美如天仙的是紫葵,她一袭粉红色宫装,衬着如花般细致的娇颜,夺走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唉!”袁紫藤淘气地摸摸鼻子。想来,这世上唯一会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只有屈无常了。从五年前她在柴房解救他至今,他每月固定地来访,带来所有他找得到的好玩意儿馈赠她,那不限定是值钱的东西,玉石花草、书本、玩具……什么都有。最叫她感动的是,有一回她看食经发现一种据说只有边境才有的包子,味道绝美,她将此事告诉他,就在次月,他使快马加鞭赶了三日夜的路去帮她买了来,又怕送到她面前时包子已冷,还一路上用他高深的内功为包子保温,以期她能尝到最美味新鲜的包子。 他待她真是好极了,她几乎在每个初二清晨他离去后,就开始期待下一个初一的来临。 袁紫藤迳自幻想着,将周遭所有人摒除于思想外,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但事实却不然。有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黑眸,硬是穿过满堂的宾客,将全副注意力投注在她时嗔时喜的精采小脸上。 仇段,一个在战场上威名远播的虎骑将军,同时也极可能成为袁家的姻亲。 仇、袁两家曾为邻居,十五年前袁夫人怀孕时,仇老爷就与袁老爷订下了一门亲事:若袁夫人这一胎生女,就让仇、袁两家结成亲家;若生男,则为仇段结为异姓兄弟。 只是谁也没料到袁夫人竟然产下一对双胞胎,仇段自然不可能一举迎娶两女,而袁家也很大方,趁着这个及笄礼邀请他们过府,由仇家人自行在孪生姊妹中选择迎娶对象。 不过仇段知道袁老爷希望他选老二紫葵,因为老大紫藤自幼身体羸弱,他们还想多照顾她几年,舍不得太早嫁了她。 而他母亲属意的媳妇对象显然也是紫葵,毕竟她看起来美丽又健康多了;不像她瘦小的姊姊,虽无病容,但那副纤细的身躯就像风吹了即垮似,叫人怀疑她有没有成为人妻的能力? 仇段承认在一开始,他也为袁紫葵的美貌所迷;而袁紫藤,她并不丑,只是不起眼罢了,满场宾客的目光可以证明他的想法。 不过那不起眼的小姑娘却很特别,在他以为她会为全场人的忽略而难堪、不悦时,她竟反常地陷入了自我的幻想中,丝毫不以平凡外貌为意。 她迷蒙、深邃的双眼诉尽了她的智慧与坚强;她绝非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柔弱,柑反地,她有非常人所能打击的自信心。 他不由自主地凝望她,当她想到开心处,唇畔浮起一抹清甜如蜜的微笑时,他整颗心都飞到她身上了。他的目光无法离开她,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因为她的特殊而鼓动,他知道自己陷溺了,沉醉在那与众不同的袁紫藤身上。 他当下决定他要娶的妻子是袁紫藤,不做第二人想。 想到就做,仇段起身、排开将大厅围挤的水泄不通宾客们走到袁紫藤面前,取下腰间仇家的传家宝玉结在她腰上。 “紫藤,我的妻,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事宜以迎娶你的。”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袁紫藤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这突然出现在她跟前的陌生男子。他刚才说了些什么?怎么……满场宾客莫名地静默了下来? 她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不信与叹息的抽气声,而她的家人则个个呆若木鸡,不过,最奇特的是一位老夫人。半晌后,袁紫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位老夫人与眼前的男子有着相似的五官。他们必是亲人,但为何他以那种火热又恐怖的眼神看她,而老夫人却是厌恶地死瞪她不放? 她做了什么事竟引起如此诡谲又极端的反应? 不安!庞大的不安,像块沉郁的乌云逐渐笼罩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生命自这一刻起,即将兴起一场无法预估的狂风暴雨! 第三章 “老天!”袁紫藤趴在床上哀嚎。今天的及笄礼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她无端多出一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指腹耶!谁能想得到,老爹竟然在她连抗议都不会之前就将她给卖了? 而她那位未婚夫,记得他叫……仇段,对了,是有名的将军之家的继承人,现任虎骑将军一职。老天,那个不论长相、性情都像石头一样倔傲、毫无转圜余地的男人竟然就要成为她的相公了! 还有他的母亲,那位长年守寡、独力养大遗腹子的仇老夫人,她那瞧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得到儿媳妇的喜悦,反而憎恶得像什么似的。她以为她爱抢她儿子吗?搞清楚,她根本不想嫁好不好? 太不公平了!一对双生子,同在母亲肚子里抚育而成的孪生姊妹,为何指腹的婚事就落在她头上,而非紫葵? 仇段还说要尽快拣个好日子,以便迎娶她过门耶!幸好皇上密令突然来到,说是边关告急,将他调往边境,而婚事也总算因此延后。真是谢天谢地,让她暂时逃过了一劫。 “姊!”袁紫葵清脆的呼唤在她背后响起。 “门没锁,自己进来。”袁紫藤趴在屏榻上懒得起来。 袁紫葵拈着绣裙,轻移莲步进入内室,见着姊姊坐没坐相地赖在屏榻上,不甚赞同地抿了抿唇。 “娘说真正的淑女要懂得端正的礼仪,坐不动膝、立莫摇裙……”“咱们那位淑女娘十四岁就跟老爹私奔了。”袁紫藤一句话堵得妹妹无言以对。 “姊!”袁紫葵踝踝脚,恼得满脸通红。 “好啦,好啦!”大美女撒娇了,她还能怎么样?乖乖直起身子坐好喽!罢椅沂裁词拢俊? 袁紫葵未语脸先红。 第6章 “你……今天早上那位仇大哥,他……”“我和仇段,嗯……”眼尾一瞟,袁紫藤就知道别扭的妹妹想表达什么了。“我想跟爹说,我的身子不好,不宜婚嫁,尤其还是仇家的独子,那主母的位置我可扛不起。你想,让爹去跟仇老夫人说,换你嫁怎么样?” 袁紫葵整张脸胀得像要冒出火来。早上在大厅里她一眼就瞧见了仇段,他伟岸不凡的英武气概灼灼如华,她的眼光几乎无法离开他。 但……他却没有走向她,反而将象征结亲的传家玉佩赠给了紫藤。他已经做了选择,他喜欢的是紫藤,不是她,她本该死心才是;可一整天下来,不论她如何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依然注视着他,那悬念如网成束将她紧紧地困住了。 而后,仇老夫人在离去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告诉她,她多希望她那笨儿子选的是她,而非紫藤;老夫人说喜欢她,但愿能得到她做媳妇,倘若她不介意姊妹共事一夫的话,仇家愿一举迎娶双姝,入门后不分大小,谁先生下孩子,谁就是正室,问她可愿否? 她兴奋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仇段舍她而就紫藤后,她居然还有此幸,得与恋慕中的男人共结连理!因此,她才想来求紫藤,请她接纳她,为妻、为妾她都不在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紫藤会在一开始就打起退出的主意。紫藤不喜欢仇段,怎么可能?他是如此俊伟不凡的男子汉,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他的。 “但姊姊,终身大事是父母所定,你和仇大哥已有婚约,怎可轻易毁婚?” “可你也别忘了,仇段是独子,香火继承势必难推,你瞧我,像是可以帮仇家开枝散叶的样子吗?”袁紫藤也知道仇老夫人不喜欢她,便是因为此点。当然,这世上除了屈无常外,任何人见着她纤瘦的身躯都会误以为她命不久长;以前她觉得很烦,此刻才深切体悟到上天赐给她这副“伪装”,帮助她免除了多少麻烦?她其实是幸运的。 袁紫葵蓦然无语,她为姊姊感到不幸,她们同胞而出,不该只有她得到健康的身体,而紫藤却那样……她突感羞耻。紫藤已经够可怜了,她怎还能与她争仇段? “姊姊,我们袁家虽未受封,却也称得上是皇亲国戚,爹娘和哥哥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仇大哥既已选了你,就该善待你,否则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 “唉呀!”糟糕,这天真的小妹想到哪儿去了?袁紫藤脸色发青又转紫。“可是小妹,你有没有想过,我这身子是留在家里休养好;抑或拚了命去适应新环境,担起一家主母之职好?” “这……”是啊!袁紫葵暗恼自己竟没想到脆弱的姊姊受不住环境的剧烈改变,那会折损她性命的,太危险了。 “所以喽!”袁紫藤继续游说道:“还是由你代嫁最合适,既可谓仇家开枝散叶,成为仇段的贤内助,又救了我一命,一举三得呢!” 袁紫葵俏脸羞红得像春天迎风招展的桃花。“那……”“我这就去跟爹娘……呃!”好熟悉的气息,如丝如缕溢满了整座香闺。袁紫藤清楚知道这气息是属于谁的,可今天不是初一啊,他怎么会来?但不论他何时到访,她都会竭诚欢迎的,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发走紫葵。她作势地掩起嘴,娇躯轻颤频频。 袁紫葵发现她的异样,急步过来扶住她。“怎么啦?又不舒服了?” “大概是太累了,你瞧,我这身子像是坐得住仇家主母宝座吗?”她摇头苦苦笑。“对不起,小妹,今晚我是没力气去跟爹娘报告我们的结论了,明天再去如何?” 袁紫葵还能说些什么?她可怜的姊姊太柔弱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见!”没人发觉袁紫藤无力的语声里隐藏的一丝雀跃;她太喜欢跟屈无常会面的时光了,简直是打心底渴望着! ★★★ 屈无常从窗户进入了内室。 大异于往日的愉悦,他满身疲惫与沧桑,比她初次遇见他时还要狼狈。 “老天爷,你怎么了?”袁紫藤领着他走到屏榻边,让他睡卧其上。 他寂然无语,通红的眼紧紧锁着她。 突然,她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矛盾、挣扎与痛苦,浓浓的不舍溢满胸怀,忍不住她爬上屏榻,小手圈住他的腰。 她的温暖让他心口一荡,僵硬的身子缓缓软化,变成一种持续的轻颤。 终于……终于,他跟义父间也决裂了。 好几年前他就知道义父不信任他,但他一直努力想挽回颓势;他可以对世人绝情,但义父……不管他是不是以培育一名杀手的心态将他养大,他终究抚养了他。在亲生父母卖掉他,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若无义父,他恐怕早早成了黄土一坯,也不会有今天的屈无常了。 然而义父多疑,怕他的能干总有一天会超越自己,进而谋夺幽冥教主之位,因此义父要先下手为强,除去他! 父子相残,世间一大悲剧!他情愿被义父杀死,毕竟这人世间于他并无留恋之处,但义父却捉走了文判和武判威胁他。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如何狠得下心肠抛弃两名忠心的护卫? 他终究躲避不过这场征战。他没有把握赢,一身的武功都是义父教的;在他还未出生前,义父就已经名震江湖了,徒弟如何打得过师父? 但他却必须去打,为了文判和武判!这一仗他打算跟义父同归于荆有关这一点他绝对做得到,因为他不怕死;而义父却有太多的欲望,只要义父有一点点退却,他就有把握将两人一起……送入地狱。 可为何他觉得难舍?这凉薄的人世,还有什么东西足以牵绊住他的脚步? 顺着心意,他来到了“隐园”,这才发现心头一直搁着他的糖娃娃。 二十岁时,他以为是自己年轻气盛,心性不定才会为她所惑;但二十五岁的今天,他又为了什么非在死前见她一面不可? 糖娃娃,他布满血腥的人生中唯一的一点甜美,他真的真的好舍不得离开她……情不自禁地,屈无常伸出手臂用力回拥她,将她使劲压向他胸膛,恨不能让两人融合为一,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唔……”他的力气太大了,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惊觉她的挣扎,他慌张地放开她,坐起身来,拚命深呼吸以压抑失控的情绪。 袁紫藤侧着身子凝望他。他今天好奇怪,毫无预警地突然来访、樵悴的身形瘦了一大圈,还有拥抱她时的激动,在在显示了他内心的脆弱。 他一直是那样强壮又坚毅的啊!为何会有这样脱序的反应?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屈大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心事吗?” 屈无常凝望着她。江湖血腥不该让她知晓,他想保护她一生的纯洁与快乐;但也许是压力已超过他的忍耐界限了吧?他的嘴巴似有自己的想法,它们不停地开开合合著,将他的身世、与义父间的纠葛尽数说了出来。 期间,袁紫藤始终握着他的手,待他说完时,她的小手捧住他的脑袋紧抱在胸前。 她的柔软几乎让他怅然而泪下,他怎么舍得抛下他甜美的娃娃去死?怎庄舍得? “答应我。”袁紫藤的手指轻柔地刷过他披散的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忘了还有我在这里等着你;我会一直等,除非你回来告诉我不要再等了,否则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他浑身一颤。她这是用自己的未来在牵系他的生命啊!他死、她也死,他活、她也活。她居然这样待他……太傻了,他不值啊! “答应我。”袁紫藤坚持要他的承诺。 “紫藤,我……”他不能答应啊!他……他怕自己办不到。 “答应我!”她低吼,沙哑的嗓音里难掩凄楚。“我要你答应我,拜托!” 他赴死的决心终于崩溃了。“紫藤,我舍不得你,我想活着回来,我想活着回到你身边。”原来他这么胆小,这一刻才知自己有多怕死,他想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 “好,这是你说的,我相信你,所以我会往这里等着你,千万别让我失望了。”这是什么感觉?听到他答应回来,她高兴得像要飞上天。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救过他的命,而他则拯救她于黑暗的人生中,免于沈闷而死。这算是一种另类的“过命交情”吧?只要他两人想在这冉冉红尘中继续生存下去,他们就缺少不了彼此。 他终于知道自己不能随便死了,也有了求生的欲望,如今他是跟义父立在同等的阵线上,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不过他还有她的支持做力量,他不能输,也绝不可以输,为了所有依赖他、与信任他的人,他要赢! 父子相残虽是人间一大悲剧,但当屈无常看见义父对于文判、武判的残忍拷打后,他的怒气彻底爆发。 那对忠心护卫的状况唯有“惨不忍睹”四字可以形容,然而那些触目惊心的鞭伤和烙痕还不是最严重的。幽冥教主打了两对铁钩穿过他们的琵琶骨,将他们吊在梁上,除非屈无常打赢这场仗,否则文判、武判只有被吊在上头、流干鲜血成为两具人干,变成所有心怀二意人的警惕。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用那种惨无人道的手法折磨死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屈无常忍无可忍,舞动“血痕”发出尖锐的啸声,艳红剑身旋成一幕血盾击向幽冥教主。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以为用这一招可以赢得了我吗?”幽冥教主用的是一柄青绿色的长剑,剑气如虹,蛟龙也似地飞舞在四周。 第7章 屈无常被击退了一步、他的功力果然还逊幽冥教主一筹。然而他也已非吴下阿蒙了,十八岁出道至今,他完成了数百件的任务,甚至连武林泰斗清原道长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凭藉的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血红色的长剑在内力催逼下仿佛暴增了一倍长,耀眼的光华让天上的日阳都为之失色。 “少主小心!”文判虚弱的提醒自梁上传来。 屈无常乍然回头,就见数名箭手正弯起了弓弦将箭尖瞄准他。 “这不是一对一的决斗吗?你居然暗设埋伏。”他的义父曾经也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剑客,但自何时起,剑客变成了小人? “哼,我是失信了,那又如何?只要我赢了,这个秘密就会永远变成一个秘密!”幽冥教主下令放箭。 屈无常在极小的空间内挪移跃闪,长箭枝枝落空。 “射文判、武判。”幽冥教主狞笑。身为一名杀手,有了感情就该死。 “住手!”屈无常眦目欲裂,“血痕”像来自地府的冤鬼发出可怕的啸声,声音尖锐到足以摧金断玉,弓箭手们手中长弓的弓弦一一断裂了。 幽冥教主面色如土,他没料到屈无常的能力已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屈无常一一点了弓箭手们的穴道,随后飞身上梁救下文判和武判。 幽冥教主见机不可失,手中长剑直噬屈无常背心。 “少主!”才得自由的武判发现幽冥教主的诡计,急忙一掌震开屈无常。 幽冥教主一击不成,迁怒武判,一拳将他击得飞了出去。 “武判!”文判随即挣脱屈无常的扰扶,冲过去当了武判的靠垫。“哇!”武判坠落的力道全数压在他身上,痛得他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 眼见幽冥教主还想对文判、武判痛下杀手,屈无常将全身功力提到极致,长剑飞旋,变成一团光球,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撞向幽冥教主。 “你的对手是我──” 乍闻吼声,幽冥教主放弃击杀文判和武判,猛地回头。“以气御剑!”天哪!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他年过六旬才习会的绝技,屈无常居然二十五岁就练成了!此刻不杀他,更待何时?他也回挽长剑,化身入青色的光球中。 半空中就只见到一团艳红色的火球和一团泛着寒气的青球相撞,火花飞溅,周遭的空气被撕裂、割开,旋成一股可怕的狂风。 十来名被点中穴道的弓箭手纷纷被风吹得撞向墙壁,委靡在地的文判和武判得抱紧廊柱才能免于被风吹走。 光球来回互击,刹那间分出胜负。灰尘落尽,屈无常摔落地面,他的腹部插着一柄断剑,而“血痕”则全数没入了幽冥教主的胸膛里。 “你……居然砍断了我的剑……”幽冥教主张口呕出血箭,他不甘心地瞪圆双眼,死不俱目。 “少主!”文判、武判喜不自胜地冲到屈无常身边、扶起他。“你胜了,你终于打赢了,少主!”从今以后,屈无常就是“幽冥教”第二代教主了。 屈无常的五官纷纷流出鲜血,他是杀了义父,但他并没有赢;他全身的经脉几乎被震碎了,他想自己是没救了。 但他并不怕死,就连在跟义父死斗的时候,死亡也未曾威胁到他;他满心只挂念着他可爱的糖娃娃,他答应过她会平安回去的,然而他显然已经做不到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傻姑娘真会在那里等他一辈子,到老、到死。这般的深情厚义叫他如何受得起? “帮我告诉紫藤,不要等我了……”来不及交代完一切,他头一偏昏死了过去。 “少主”凄厉的哀嚎在血腥遍地的“幽冥教”里回荡。此时胜败已经不重要了,能够活下去才是蒙天之助。 ★★★ “唉──” “藤苑”里,袁紫藤的哀叹声已持续了半天。她作梦地想不到那个姓仇的这般固执,坚持非娶她不可,一大早送来给她的礼物已堆满了整座大厅。 听说那是为了补偿他得将婚期延后的过失。因为他领皇命打仗去了,归期未定。 起码这一点值得庆幸,他很忙,忙到没空上袁府来娶亲,上天保佑,她不用立时嫁给他。 不过爹娘说了,既然仇家不介意她病骨缠身,那是她前辈子修来的好福分,不准她再任性,就等着仇段凯旋归来,便用他们举行婚礼。 不管她怎么软硬兼施、威胁哀求都没用,她嫁定仇段了。 而上天明鉴,她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个诰命夫人的宝座!她不讨厌仇段,但绝对会讨厌当他的妻子,光看仇老夫人严苛冷厉的表情,她就知道仇少夫人的饭碗不好端。 但说来说去最无情的,还是她四位兄长啦!只撂下一句会回来喝她喜酒就纷纷跷头离家了,妹妹有难也不帮,哼!差劲。 “唉!”第八千三百一十二声叹息。她眯眼瞥着下人陆陆续续由大厅搬进她房里,仇段送的礼物:药材、珍珠、首饰、衣裳……迳是些她不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男人都只晓得送女人一些俗物呢?并非每个女人都爱钱吧! 她跳下长榻拖出床下屈无常五年来每月送她的礼物,样样稀奇古怪、没有重复,俱是她爱不释手的宝贝;他是真正了解她的心! 她随手翻出一本武林异志,里头是近百年来江湖上各式兵器的排行。她看得入迷,边瞧、边迈步向屏榻,期间不小心踢着仇段送来的一斗珍珠,圆润的珠子霎时散了满地,但她视若无睹,继续往前走,偶尔还踩坏几颗珠子,而她还是不以为意地捧着她的宝贝书,趴在屏榻上读得津津有味。 这款宝贝仇段不懂得送,只有屈无常懂得她自幼被扭曲、压抑出来的古怪性子;她喜爱尝鲜,只要是太阳底下存有的新鲜事她都想试试,所以她学机关、研究兵器、读兵书……她什么都玩,就是样样都只习了个毛皮。 她还很懒,没人在的时候她就整天趴在屏榻上玩他送的玩意儿、读他送的闲书;因为有他,她这五年的日子才能过得如此惬意又快活。 她无法想像嫁入仇家那种严肃的家庭里该怎么活?纵使食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她也挨不住的,她宁可伴着屈无常浪迹天涯……“啊!”怎么会有这念头?她跟屈无常……和屈大哥成亲? 羞赫的火焰自她粉颊上烧起,逐渐燃遍她全身。 可是在这场突然勃发的情潮中,她却诧异地寻不出一丝厌恶;好奇怪,她觉得她可以接受耶! 屈无常了解她的好奇心,自不会扼杀她的尝鲜举动;他一直很疼宠她,五年来,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无一拒绝过;他会听她说些任性话、尊重她……细细想来,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适合做她这古怪丫头的夫婿? “袁小姐……”细细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冥思。 “什么人?”袁紫藤大胆地跃下屏榻打开房门,是听出了来人没有恶意,反而……那唤声充满了浓浓的哀伤。“啊!”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门口看见一个血人,她骇得倒退一大步。 “请你别叫,我不会伤害你的。”文判的招牌笑脸早已消逝无踪,痛苦代之而起占满他一身。“少主要我来告诉你,别再等了!” “少主?”叫她别再等了,等什么?啊!她俏脸蓦地变成一片死白。“你的少主是屈无常?” 文判点点头,滚在眼眶中的泪差点儿落下。屈无常伤得好重,他和武判用尽了全力也救不了他。在昏迷过程中,屈无常一直念念不忘袁紫藤的名字,仿佛不跟她有个了断,就无法安心入黄泉似。 文判受不住了,只得来找袁紫藤,希望她去见屈无常最后一面,让这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告一段落。 袁紫藤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双脚抖颤得几乎站不祝“他呢?他怎么了?现在人在哪里?” “少主……”文判未语声先硬咽。“他受伤了,很严重,表小姐……”文判忽然啪一声跪在她面前。“我知道这要求并不合理,但请你去见少主一面,他……直念着你……”袁紫藤忽感一阵晕眩。屈无常,他……她的心口揪得像要碎掉,四肢抖个不停,若非有想要见他的强大欲望支撑着,她早昏死过去了。 她拚命地深呼吸,脑海中迳是他五年来的音容笑貌,被她烦得受不了的无奈,抱着她的温柔,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千里寻找她想要的古怪玩意儿的辛苦……她……她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是如此地牵挂着他,而他怎能在未知晓前就弃她而去? 不,她不要他死!五年前他一身是血地躺在她家柴房时她都能救他,这一回她同样也能救他回生! “你起来。”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凄然的坚强。 文判不知不觉站起身。“袁小姐……” 袁紫藤走过去打开衣箱翻出一件披风,并找到一瓶救命金丹;这是多年前鬼医风曲驰送她的礼物,听说可起死回生。 她倒出一颗金丹递给文判。“我看你也伤得不轻,服一颗吧!” 文判怔愣地接过药丸。拇指大的金色丹药散发着一股醉人心神的香气,看起来确实功效通神,但……真的能吃吗? “还不吃?”袁紫藤凤眼一瞪。“我可告诉你,我这人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双脚没走过超过一哩的路;所以去见屈无常的路上都得仰赖你背我,不过我瞧你这德行,挨不挨得到回家都有问题,还背我咧!所以你最好赶快把药吃了,运气调息一会儿,咱们趁夜走。” 听她这么一说,就算手中的金丹是毒药,为了完成屈无常的心愿,他也吞了。 第8章 想不到金丹一入喉,一股庞大的热气就自他丹田处窜出,渐次抚过他受伤的内俯,他赶紧坐下调息,半个时辰后,竟觉内伤好了五成。那药真是救命仙丹啊! “袁小姐,你那药……”如果少主也能服下这金丹,说不定还有救。 “还有九颗。”袁紫藤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时间了,在此拖越久,对屈无常的伤势越不利,能早一刻将这药送进屈无常嘴里,屈无常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咱们快走吧!你的少主还等着人救命呢!” 文判感激地向她磕了个响头,背起她正准备出去。 “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隐园’?”袁青雨挡在藤苑门口斜睨着两人。他本已离家,却在半路上瞧见文判急忙地奔往“隐园”,怀疑他心怀不轨,因此暗地里跟踪查看,怎想得到居然曾发现大妹的秘密?呵!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袁紫藤示意文判放她下来,双手环胸瞅着她三哥瞧。“我说三哥啊!你也在外头听了大半个时辰了,还不知道他的身分吗?” 该死的!袁青雨真想挖掉自己两颗没用的眼珠子。过去十五年他是怎么看这大妹的?以为她娇弱可人、命不久长,结果呢?她可真不简单,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文判、屈无常都有如此亲密的往来,她到底是怎么办的? 唉!莫非姓袁的都天生反骨?老爹以惹火皇帝舅舅为毕生职志、公主娘亲十几岁就跟人私奔了、两个兄长、一个弟弟……那更不用说了,个个麻烦到极点;好不容易有两位稍微正常点儿的妹妹,想不到……唉唉唉,真是家门不幸喔! 不过……他笑睇着这初露古怪头角的大妹。她不痛恹恹时,瞧起来还挺有魅力的! “答应我,千万别无声无息地私奔,不然对仇家很难交代的。” “我晓得。”袁紫藤点点头,随后爬上文判的背。“咱们快走吧!迟了怕真要给屈无常收尸了。” 文判一听,忙将功力催逼到极致,背着她朝“幽冥教”奔去。 夜空中只闻袁青雨的叹息不绝于耳。“惨了,咱们家只剩一个正常娃儿了,唉!爹娘一定会很难过。”可是他嘴边挂着一抹窃笑,一点儿都看不出不悦的样子。 第四章 看到床上病骨支离的男人,袁紫藤全身的温度刹那间降到冰点。 他好苍白,削瘦的颊没有一丝血色,那曾经强壮得足以扛起她身子的手臂,如今只剩一层蜡黄的皮肤包裹着一根枯骨,他腹部的伤口又红又肿,十分严重。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袁紫藤颤抖的双脚差点儿站不住,她得咬紧牙根才能忍住眼眶中威胁着奔流而出的泪水。 “屈大哥!” 屈无常睁开眼,深遂的眼眸里有一种漆黑的寒光,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嘴角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她命令自己不可以畏怯,鼓起勇气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我可以救你一次,就可以救你第二次,你绝对不许死,知道吗?” 只见他的眼睑虚弱地垂下,并没有回答。 袁紫藤回头望向始终伴在屈无常病榻旁的文判、武判。“我需要热水,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内我需要源源不断的热水。” “我去烧。”文判自告奋勇。“袁姑娘,不知你可不可以也给武判一颗金丹,他他伤得不轻。” 袁紫藤目光转向另一名神色冷峻、五官绝美的男子,他也是一身的憔悴,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她取出怀里的金丹倒了一颗给他。“服下后,调息一会儿,再去帮我弄些干净的白布来。” 武判看着她手上的药,却没有伸手去接。“留给少主。” “少罗嗦!自然有药留给他,这一颗我说给你就给你。”袁紫藤没好气地说道。 武判低下头。屈无常为了救他和文判而身受重伤,他早下定决心,主子若不治,他当下便殉主身亡,那吃不吃药又有什么分别? “你要屈大哥救你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吗?”来这里途中,她早听文判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为了两名护卫而亲身蹈险,这完全是屈无常的作风,但也就因为有这样的主子,才能得如此忠心的属下。这桩悲剧他们主仆双方都没错,一切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她会尽力救屈无常,也务必保住他的努力不致白费。 “是啊!武判,少主不会喜欢看见你自虐的,服药吧!”文判也加入劝解行列。 望了眼躺在床上几不成人形的屈无常,武判浑身一震,想起少主为了救他们,豁命相拚的景象。主子恩义,他这辈子也还不起。 “好,我吃,但少主若死了,我也必不独活。”武判仰首吞药,打坐调息。 文判随即去执行袁紫藤烧热水的命令。 袁紫藤俯下身子附在屈无常耳边轻道:“听见了吗?有这么多人欣赏你、喜欢你,你若这样就死了,如何对得起我们?”说到最后,语声忍不住地便咽。 她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上衫,让他腹部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在那可怕的伤口上方、两旁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占据其中。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五年前的杰作。当时他一身是血地倒在她家柴房,她曾在初见时吓了一大跳,但过了一会儿,惊惧就被想要尝鲜的好奇心给取代了。她缝了他的伤口,而当年她才十岁,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捏了一把冷汗;她那时怎会如此大胆妄为,没有一点儿经验就帮人缝伤口? 而今,她及笄成年了,不能说拥有许多治伤的经验,但起码她会救活他,该是对自己有点儿信心才是。 偏偏情形正好相反,她好怕,手脚抖个不停,就怕救不回他、就怕他会死在她手上。 一样的情景、两番的心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心变了吗?不敢再拿他来玩,因为他已在她心中占据一块重要的地位,她不要他死,不要──“热水来了。”文判提着烧好的热水走进来。 袁紫藤立刻沾湿手绢,拿那些热水来清洁屈无常肿胀的伤口,直洗到那泛黑的脓血流尽,伤口流出鲜红血液后,才取出一颗救命金丹涅碎,将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 “干净的布。”武判不知何时已调息完毕,并找来一堆白布恭候在一旁。 袁紫藤接过白布,将屈无常的伤口包扎起来,覆转向文判、武判。“这里有没有竹叶青?” 他两人摇摇头。“要竹叶青干什么?” “我看他这样子大概是没办法服下药丸了,所以想把药丸融在竹叶青里让他喝下,不过既然这里没有竹叶青,那温水也行。”虽然效果会差一点儿。 “少主受伤后就不曾进食了。”武判忽尔开口。 袁紫藤听得一愣。 文判跟着解释道:“我们也曾喂少主喝药、或汤水、米粥什么的,但他一喝就吐,我们也没办法。” “既然如此就只好强灌了,能灌一口是一口,总比让他躺在这里不吃不喝强。”袁紫藤握紧拳头宣誓道。 文判和武判相对愕然,想不到这外表纤纤弱弱、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强势的内在,真是不能太小觑她。 “我们知道了,这就去拿水。” 待水拿来,袁紫藤和了药,让文判、武判撬开屈无常的嘴,便灌了他两匙,初时他是顺利吞进去了。但不到半晌后他又尽数吐了出来。 “该死!”她不死心,又灌了他两口,结果皆然。 文判、武判同声叹息。 袁紫藤不信邪,喝令文判、武判退开,她爬上床榻,趴在屈无常身旁,喝入一口药,哺进他嘴里。初时,他依然如昔地想将药吐出,但她堵住了他的嘴,药汁只得又回流进他腹内,如此反覆数次后,他终也顺利服下半碗药。 文判和武判都对她喂药的方法感到不可思议,这样……她还有名节吗?不过他们又很佩服她,敢于行所当为之事,不顾人言,这姑娘不愧是少主所选中、所倾心的女人! “你们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有事我会叫你们。”看文判和武判都是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她可没把握一次救三个人,他们顶好各自保重,自个儿养得健健康康的,以应付她不时的要求。 ★★★ 沉郁的深夜,寂静的因子在空气间弥漫,隐隐控制了整间卧室。偶有几声淡淡的呻吟发自床上的人儿,让夜显得更为诡谲。 袁紫藤椅在屈无常的病榻旁打盹,每隔一刻钟清醒一次,为他更换额上的湿布,以降低他的体温。 许是上天怜悯,四更过后,他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 袁紫藤这才松了一口气,趴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但五更刚到,他又重重地呻吟了声,她吓了一跳,赶紧醒来。 “屈大哥,你怎么了?” 他的眼睑动了两下,又随之静止。 “屈大哥!”袁紫藤急得赶紧握住他的手。 仿佛过了三个春秋那么久,他双眼缓缓睁了开来。“紫藤……”那无力的声音虚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屈大哥!”她一时控制不住,泪水叭哒叭哒直往下掉。 “别哭……”看见她的泪,他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叫她如何能不哭?数日前还健健康康、与她约定必再回来的男人,才隔多久,竟伤得只剩一口气? 她才……她才想着她未来的夫君若是他,那住后的日子必定是一番可期的光景,她真是打心底认定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与她共度一生的良人啊! “对不起……”他困难地移动手臂,大掌覆住她轻颤不停的柔荑。 第9章 “你听着!”她回握他枯瘦的手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阎王爷手上抢回来,你绝对要给我好好活下去听见没有?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他拚命想回握她,可惜手指依然虚弱无力。 她掏出怀里的金丹。“你能自己服药吗?” 屈无常点头,但明显地有气无力。 看来是不行的!袁紫藤只得又取了碗清水,融化一颗金丹。 “来,我喂你喝。”她端着药汁一步一步靠近他。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她一根指头便压回床上摆平。“你躺着就好,不必起来。” 那样该怎么喝?屈无常疑惑的眼对上她的盈盈浅笑,脑海里灵光一闪,她该不会是想……以口哺药吧?她……他们之间无名无分,这样是不合礼的! “干什么这么惊讶?又不是第一次!”该害羞的早害羞过了,现在才来计较礼节问题,不嫌造作? 这回他不只眼睛睁大,连嘴巴都大大张开着,他们已经……这样……像是……亲吻过了? “不要胡思乱想。”趁着他嘴巴张开,她喝一口药汁迅速哺进他嘴里。 他的脑袋都还来不及运作,他的唇舌已经自作主张地缠住她的丁香,攫取她口里的蜜汁。 好甜,比任何糖果、蜂蜜都甜!早在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是糖霜凝结而成的糖娃娃,如今一尝,果然美味不可言语。 红潮从她脖颈一路延伸到额头,将她的粉颊染成牡丹般的艳色。 他的行为虽然唐突,但上天明鉴,他的吻温柔得像轻软的鸿毛;她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怜惜与娇宠,他不是拿珍珠宝贝来装饰她,而是直接将她当成稀世珍宝般珍视。 一吻结束,他们四只眼睛互相凝视着,她在他如子夜般漆黑的眼底瞧见某种激光一闪而逝,而后,它们又迅速恢复成平时的冰冷了。 这是他的自制,她有些失望,自己的魅力还不足以令他失控。 “还有半碗药。”她端着碗靠近他。 “我自己喝。”他挣扎地想要直起身子,但腹部的重创却让他连半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别逞强了。”她只用一手就压下了他的胸膛,以口将半碗药迅速哺进他嘴里。 他居然虚弱成这样,连她一只手的力量都抵挡不住;他躺在床上,紊乱的气息始终没有回复。 她把药碗放好后再回来,躺进他身侧。“何必呢?只要你尽快将伤养好,想怎么样都可以,甚至……你想赶我走也没问题。” “我怎么会赶你走?”她的落寞叫他心疼,情不自禁伸出手将她拥进怀里,让两人的身体靠得更近。 “我以为……”以前每月初一他去找她时,虽称不上温柔笑语不断,但她仍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的万般溺宠;不若在这里,他的自制力强压抑了大半感情,让她怀疑他是否不乐意在这里见到她? “你这样跑出来……对你的名声不好。”她是袁家的大小姐,与他之间的差别有如云与泥,他怎能放任自己的轻狂去玷污她的天真? 她掩嘴轻笑。“名声跟你的命比起来,半分价值也没有。” “紫藤!”他该拿她如何是好?他不过是个亡命江湖的杀手,他不配拥有她啊! “别说了,我不爱听那些话。”袁紫藤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还没无知到连他的来历都瞧不出。她早猜到他如非杀手,就是江湖浪子那一类人,而日前与文判的一席谈话,终于印证了她的猜测,他确是名杀手。 但那又如何?她大哥也是个强盗头子啊!虽然是奉旨抢劫的;而她二哥是专靠女人赚钱的龟公;三哥一天到晚挖人墙角,绰号“包打听”;四哥是赏金猎人,谁也没有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因此她觉得屈无常这样就很好了。 “紫藤,你不懂……”他想告诉她,他仇人满天下,她跟他在一起会受牵连,有生命危险的。 “你才不懂。”她展露任性的天性,螓首埋进他怀里,闭目假寐。“受伤的人不要想那么多,快休息啦!” 屈无常定定地瞧着她。他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她呢?愿她健康快乐、愿她幸福美满、愿她清白无染、愿她长命百岁……他情愿将世上所有的美好盛在她面前,然而先决条件是:她不会因为他而受伤害。 “唉!”胸腔起伏、滚出一记饱含宠溺的叹息。她是如此天真不识人间险恶,竟然毫无防范地与他同床共枕? 她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为她所惑了;初时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后来同情她被紧紧束缚住的灵魂,最后情缘纠葛,他与她之间就再也分不清了。 否则有哪个男人会这么无聊,每月一次,踏遍五湖四海、历尽千辛万苦去为她寻得一件世上难求的奇珍异宝? 因为心之所趋才能无怨无悔啊!再大的苦痛,为了她,他都能够忍受。 只是没想到,她生命中最大的伤害会源自于他,早知道……早知道,他宁可放着心灵枯竭,也不会贪恋她的纯美,而与她纠缠不清了,唉!一切都是他的错。 “你们看!”仿佛捧着最珍贵的宝贝,袁紫藤小心翼翼打开屈无常伤口上的布。“没有怪味儿、不红也不肿了,他在痊愈……文判、武判,你们看见了吗?他不会死了。” 闻言,文判、武判脸庞一亮。“少主!” 躺在病榻上的屈无常眨了眨眼。“你们实在不该带她来的。”那会毁了她的。 “胡说!他们做得对极了。”袁紫藤正在穿线的手一停,有些幽怨地瞪着他。 好熟悉的线!屈无常心头一凛。“你又想干什么?” “帮你缝伤口,让你的伤口愈合得快一点儿。”她手中的针在微光中闪着森蓝。 他肌肉一缩,身体显然还没忘记五年前她那根针带给他刻骨铭心的痛。 “我的伤口不是已经好了吗?” “那是因为救命金丹抑止了它们的恶化,可是你的伤口太大了,所以还是缝起来会好得快一些。” 瞧她说的,好像缝他的肉是在裁衣绣花似的,拜托!那是他的肉,这样缝很痛耶! “不必缝了,撒上刀伤药,让它自然愈合就行了。” “放心!”袁紫藤笑眯眯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有经验,五年前我不是做得很好吗?所以现在也不会失败的。”顶多在他身上又留下一道光荣的战迹,反正他一定会活下来就是。 “不……呃!”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缝了下去。 半透明状的羊筋线穿过屈无常的肉带起一溜血珠,将线都染成红色了。文判和武判见状,纷纷撇开头。江湖上浴血搏杀他们眼都不眨一下,但这种缝合伤口的画面……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嘴、强压下作呕的冲动。如此血淋淋的景象委实是“大人”不宜啊! 但他们都不是最可怜的,那个躺在床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屈无常才是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的最佳可怜虫。他咬紧牙根,额上斗大的冷汗落个不绝。 “很痛吗?”袁紫藤睨他一眼。 他非常用力地摇了下头。 “我就说我的技术不错嘛!”她自得意满地说。“亏你还担心得要命。” 他眼一闭,真想死了算了。 缝完他的伤口,她又捏碎一颗金丹敷在他的伤口上,再以白布包扎起来,然后端来早先以温水融化金丹调成的药汁,递到他面前。 “你可以自己喝吗?” 屈无常点头。再不济也不能在文判、武判面前表演以口哺药的好戏啊!勉强半支起身子,他喝下大半碗药汁,随即倒回床上不停地喘气。与幽冥教主一战几乎耗尽了他全部气力,如今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文判,我让你做的担架做好了吗?”袁紫藤放下碗后,转向文判。 “做好了。”文判走出去扛来担架。“袁姑娘,我们要担架做什么?” “离开这里。”位在地底下的“幽冥教”总坛,做为杀手的藏身地是很好,但要让屈无常养伤却不妥;这地方常年阴森森的、照不到一丁点儿太阳,又潮又湿,正常人待久了都会出毛病,更何况是伤患!袁紫藤早计划好要另寻一处幽静之地让屈无常养伤,但前几天他一直昏昏醒醒的,状况很不好,不宜搬动,她才把计划给搁下了。如今他的伤势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她认为搬家的时候到了。“你们快来帮我将屈大哥搬到担架上。” “哦!”相处数日,文判已很习惯听她的命令行事。 武判却立在原地。“我们要去哪里?”他的主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屈无常;若袁紫藤想使唤他,除非有很好的理由。 “文判带我来时,我发现这里离‘清凉镇’不远,那附近有我三哥的一处别苑,风光秀丽、鸟语花香,最适合养伤,尤其那里的温泉传闻有治愈内伤的奇效。屈大哥目前功力尽失,这种病我可不会治,温泉是我们目前仅剩的希望了。”袁紫藤忧心地望一眼床上又陷入沉睡中的男人。 一听屈无常的武功复原有望,武判二话不说走过去帮忙扛起担架。 等到他们将屈无常安顿好之后,袁紫藤大大方方地跟着爬上担架。 “你干什么?”武判疑道。 “我这双脚从没走过超过半哩的路程,你们不扛我,难不成想背我?”反正只要别叫她用走的,怎样都无所谓。 “袁姑娘请。”文判比较识相,但是他的多礼换来武判一记白眼,吓得他猛缩脖子。 “那还不走?” 第10章 袁紫藤一声令下,两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转瞬间沦为挑夫。 ★★★ 袁紫藤到底有多娇生惯养呢?到了“鱼居”之后,三个大男人全都了解了。 “鱼居”正是袁家老三袁青雨的别苑,但那位失职的主人显然已许久未曾光临此处,导致灰尘、蜘蛛反成了屋子的主人。 袁紫藤才瞄到一眼,立刻转身往外走。“这么脏的屋子不适合伤患。文判、武判,麻烦你们了。”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要他们整理家务,那不是女人的工作吗? “袁姑娘,你要我们怎么做?”文判陪着笑脸。 “把屋子内外打扫干净啊|”而她则坐在担架上。“快点儿,我和屈大哥在外头等你们。” “你为什么不做?”武判可没那么好脾气了。 “我不会。”她耸耸肩道。“从小我爹娘就舍不得我拿比笔更重的东西,所以,抱歉,对于打扫这一方面我是爱莫能助。” 武判气得差点儿吐血,还是文判机警地冲过来将他拉进屋里,劝道:“现在咱们在她的地盘上、少主的命还捏在她手里,你就忍忍吧!” “那个没用的千金小姐!”武判一咬牙。“少主为什么会看上她?” “这……怎么说呢?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嘛!” “哼!”武判怒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挽起袖子,干起打扫的杂事。 文判苦笑着,偶然瞥眼瞧见屋外的屈无常和袁紫藤。她已经移了个位子坐到屈无常的右上方,一手拎着袖子为他徐徐地扇着凉风。 其实那位小姑娘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她的好藏在外人不易察觉之处,因此常为人所忽略,也只有屈无常那种有心人才会费心去体会。 唉!更巧的是少主也是同样类型的人;这五年下来,他为收集袁紫藤的宝贝,可吃了不少苦,但从没听他怨过半句,一切尽在不言中。 “鱼居”的灰尘多到差点儿淹没文判和武判,当他们将屋子理出一番略可居住的景象时,太阳已走到天空正中央。 他两人跟着将屈无常扛进屋里最大的一间房,袁紫藤走在最后面,待他们将屈无常安置好后,她回身面对他们。 “还得麻烦你们去准备一些吃食和日用品。” “又是我们!”武判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们到底请来这尊女菩萨干么?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都要人服侍,她当自己是谁啊? “废话!”袁紫藤睨他一眼。“你以为我背得起一句米粮吗?当然是你们去准备啦!别忘了再抓几帖治内伤的伤药回来。” 趁武判还没挥拳揍人,文判赶紧拉了他往外跑,期间还不忘回头吼道:“我们会把东西买回来的。” “早说嘛!”她皱皱鼻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屈无常床畔,双眼不自觉又溜向他苍白削瘦的脸蛋。唉!他伤得太重,全身经脉十断七八,虽然她的金丹挽回了他的命,但他的功力……只能求老天保佑,“鱼居”的温泉确知传言,拥有治愈内伤的奇效,否则他怕是要残废一生了。 “是我牵累你了!”屈无常不知何时已醒来,冷漠的眼只有在瞧见她时会闪现一抹温柔。 “胡说。”她走过去拧了条巾子,为他擦拭沾满风尘的脸。“觉得怎么样?” “很好。”望向她红扑扑的脸,他知道方才在外头时,她一直坐在日头处为他遮阳,所以他一身清凉,而她却晒得双颊红似火灼,一身香汗淋漓。 她其实一直很温柔、很会为别人着想,却偏偏那一身的反骨,总是招人误会:而她又不爱辩解,非得用上心去看,一般人无法体会她的美好。 “过些日子等你伤口结痂后,我带你去温泉泡泡,记得三哥说过,那温泉对练武之人颇有神效。” “你真的认为我有复原的一天?”他早放弃了希望,才更不能谅解文判和武判将她掳了来,他们不该再有所牵扯的,他对她已无益处……“你必须复原。”她坚毅的眼对上他的。“我遇上一桩大麻烦了,只有你能救我。”早下了决定,她若必须成亲,新郎必是屈无常,除却他,她谁也不嫁! “什么麻烦?”他惊愕地半坐起身,却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赶紧将他压躺床榻上。“你想死吗?你死了,放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受苦,你于心何安?” “紫藤!”屈无常急喊。竟在这节骨眼儿上跟他闹脾气!她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吗? “就算我告诉你,你又能如何?凭你现在动弹不得的情形,不过是眼睁睁看着我受罪罢了,你有能力帮助我吗?”她薄怒地说道。“你若真关心我,就尽快养好你的伤。我需要的是那个武艺盖世、无所不能的‘屈无常’,可不是个连床都起不来的病夫。” 他哑口无言,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存在与否有如此大的重要性!他本是不留恋生命的,但为了她,他发誓非痊愈不可! 第五章 位在山林深处的温泉,看似平凡无奇,却是传闻中能疗内伤的圣地。 冉冉白烟迷蒙了周遭的景象,仔细闻嗅,白烟中似乎隐隐带着一股清香,许是某种仙丹灵药生长于此,才造就了温泉的神奇疗效。 屈无常端坐温泉中,痛楚写满了他的眉眼,他全身抖如风中叶。要接续受损的经脉就像身受千刀万剐那般难受,但他却非熬过不可,为了回复他一身高深的武功,以救袁紫藤脱离麻烦。 而袁紫藤就在他身边,手里持着一把竹签,正专心地把玩着。 担任护卫重任的文判、武判满脸不赞同地瞪着她。他们的少主正在受苦,而她却半分担忧之情也不露,有没有良心啊? 袁紫藤却天生有股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异能,她持着竹签绕着小小的温泉走,三不五时弯下腰在地上插下几支竹签。直到一百零八根竹签被她东一撮、西一撮地安置完毕后,她才拍拍手,满足地坐下来凝视着屈无常。 经过几日的疗养,他腹部的伤已好了八成,整个人虽然还瘦削不堪,但已能下床走动。 而他下床第一件事竟是要求她带他去能助他恢复功力的温泉。想来他是把她的问题当成生命中第一要务了,为了她,他什么苦都能吃。 她又惊又喜,虽也心疼他复原功力得受的苦,但她心知这男人一生以武服人,若失了武功,等于否定了他的生存权利,他必得恢复武功,才能活回过去那虽不愉快,却也自信满满的屈无常。 因此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尽管知道这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他好,但瞧他疼得五官扭曲,她依然心痛得胸口发胀。 唉!不知他这苦得再受上多久,他的内伤才会痊愈?倘若当初她跟着鬼医叔叔玩医术时能多用些心力,此时必能助他早脱苦海。 偏她好奇心极旺又天资聪颖,任何事只要让她留意个几回便能上手,因此养成她耐性不足的毛病;学东西只有三分钟热度,玩过即丢,啥事都只学了个三流。有良药时,她能救他,至于其他也只能望天兴叹了。 吼!一声虎啸突地响起。 “有老虎!”文判、武判相顾大惊。“快挡住它,千万别让那畜牲扰了少主练功!” 无奈林中非人类领地,老虎才是真正的山里霸王,在文判和武判挡住它前,它已一个扑跃朝端坐温泉里的屈无常而去。 “畜牲你敢!”文判和武判同声怒吼,只有袁紫藤无动于衷。 然而奇异的事情偏就这么发生了;老虎在靠近温泉三步远处突地煞住扑势,接着自顾自绕起圈子,瞧得文判、武判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虎在胡绕了数圈后,忽然落荒而逃。 袁紫藤目送老虎消失。“我在温泉周围怖了一个迷阵,让野兽不致袭击练功中的屈大哥。” 文判瞧向温泉四周那些可疑的竹签。“这些竹签就是迷阵?” “对啊!”她点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们一眼。“不然你们当我刚才是在玩啊?”论心眼儿,这几个男人哪儿及得上她? 文判和武判脸上一红,讷讷不能成语。 “喂,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她问得自在。 两个大男人已懒得跟她生气,反正这千金小姐天生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比猪还懒。 “我这就去准备。”文判拉着武判转身欲走。 但是武判忽地想起什么似地甩掉文判的手,问道:“你既会布阵,那能不能布个大一点儿、守护功能强一些儿的阵式,以保少主不会受到任何人或兽的骚扰?” 袁紫藤连考虑都不用就直接摇头。 “是不能抑或不愿?”武判语气又沈。 “不能!”她毫无愧色地耸耸肩。“阵式这玩意兄我只学了个初级,深一点儿就不会了。” “又是初级?”文判掩脸,真想哭。“我说大小姐,你医术三流、机关图谱三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会煮饭洗衣、多走几步路就要人背……”说到最后他的眼眶都浮上薄泪了,干么犯贱去请一尊菩萨回来供奉呢?全都是他的错!瞧,武判的白眼都快将他瞪穿了。 “我还会丹青、下棋、吟诗、弹琴、写兵阵、绘船图……”她扳着手指,连续数了两圈,又故意对他们咧咧嘴。“可惜也全是三流。” 武判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转身便走。 “等等我啊!武判。”文判追在他身后离去。 袁紫藤吊眉吐舌给了他们一个大鬼脸。“我是什么东西都只学了个三流,统称下三流,但那又怎样? 第11章 把我养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可是你们少主呢!”她回过头,给了温泉中人一记甜得可以滴出蜜来的笑容。“对不对屈大哥,谁让你把我宠坏呢?” 屈无常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无奈地对她摇摇头。“你喔!何苦去招惹他们?” “没办法,谁叫他们让人看不顺眼!”她说得仿佛那全是文判、武判爹娘的错,谁让四位老人家给他们儿子各生了张怪脸。 “他们很讲义气,也很有胆识。”可算是他今生“唯二”的朋友了。 “所以我没整他们啊!”顶多气气他们。 他是拿她没辙的;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他欠了她两条命,情况更是不可能改变。终此一生他只会怜惜她、保护她,或者……如果上天肯垂怜、给他机会的话,他会爱她一生一世永不渝。 “你还要泡吗?”她搬来文判、武判留下的毯子等着他起来好遮身。 “不了,今天这样就够了。”温泉确实对他的内伤很有益处,他发现几处窒碍的穴道已有松动的迹象,但高温泉水却也让他腹部的伤口受不了,再泡下去他怕那道伤要复发了。 “那快起来吧!”她张开毯子等着他。 他苍白的脸上红潮一闪而逝。“你转过身去。”他一身赤裸,这不是一名未婚女子可以看的。 “为什么?”捕捉到他眼里的不自在,她粗鲁地大笑。“拜托!屈大哥,又不是没瞧过,现在你才怕羞,不嫌太晚?” 这会儿他脸上的赧红再也藏不住了。“紫藤!” “好吧、好吧!”算她输了一回。“怕了你啦,我转身便是。” 她一转过身子,他随即踏着温泉水上得岸来。 她耳里听着悉悉卒卒的声音,好奇心又忍不住往上升。“好了没?”试探地问了句,她悄悄回过头。 “不许偷看!”喊完,他叹了声。这是什么情况?往常这句辞儿不是姑娘们专用的吗?几时轮到他这大男人担心春光外泄了?都怪他的糖娃娃好奇心太强了,连男人的裸体都想探究。 也许刚才真给她说对了;养成她凡事学个下三流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屈无常,没有他的宠溺,她的好奇心怎会飙涨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小器!”她轻啐一声。“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会坏了你的名节。”他已穿好衣服走到她面前。 “以前你还抱着我睡呢!那时怎不说会坏了我的名节?”老八股! “那时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女子一生以名节为重,那是比性命更加可贵的东西,岂可轻忽?”他教训道。 她嗤笑。名节?那玩意儿一斤值多少银子?她才不在乎呢!微抬起头,对他勾出一抹甜滋滋的笑,差点儿连他的魂儿也一起勾走。 近一年,她成长地明显了,不再是五年前娇小纤弱的小女孩,身躯的抽长、伴随着窈窕的体形,她已渐渐有抹成熟姑娘的媚色。 那原本纯真甜美的微笑幻化成勾人心魂的酥甜,瞧着她清妍的娇态,常常会让他忍不住想碰她,若非此刻力不从心,他怕自己早已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屈大哥,想什么想得都呆了?”她碰着他的手,被那骨节突出的触感吓了一跳,他瘦好多啊!不知得再将养多久才能养回他原本的健壮?她应该开始请文判、武判准备补品给他补身了。 “紫藤,你回去吧!”他的身子渐好,一定会控制不住碰她的欲望。 “好啊!等你身体康复那天我便回去。”她赌气地鼓着双颊。他不会懂的,她多想待在他[奇書網整理提供]身边继续享受他的疼宠,她不要回家变回那只养在金屋里的笼中鸟,更不愿嫁到仇家去,坐上那严肃又无趣的仇少夫人宝座。 “紫藤。”瞧着她泫然饮泣的小脸,他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你以为我为何每月初一都非见你一面不可?”不喜欢?她真傻,他根本是爱惨她了! “因为你想念我,如同我想念你的来访一般。”她说得那样诚恳真切。 他明知该拒绝的,却仍失控地将她拥进怀里。“紫藤,我不该这么做的,以后你一定会后悔!”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虽然他的嘴唇是那样地苍白而干裂,但对她而言仍然充满了诱人的吸引力,她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啊!”屈无常低吼一声,自制力霎时弃他而去,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攫住那想望已久的香甜。 她尝起来依旧是那样甜美醉人,比他日前意外获得的一坛百年女儿红更加香醇美妙。 袁紫藤在他身下体会到腾云驾雾的快感。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稀世珍宝,那样为人所珍视、宝贝……她舒服地呻吟一声,以为自己会融化在他怀里。 然而屈无常却正好相反,那记呻吟唤醒了他的罪恶感。老天!他做了什么?轻薄她?他以毁坏她名节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他简直不是人。 他温柔而坚定地推开她,然后给了自己重重的一巴掌,苍白的颊上立时浮起一个红似焰火的巴掌印,瞧来颇触目惊心。 “你干什么?”她心疼得眼前一黑。老天!他竟将自己的脸给打肿了。 “一点小惩罚。”他还觉得太轻了呢! “胡说。”她眼眶泛超薄泪。“屈无常,你给我听着,你既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命就已经是属于我的了,你无权任意毁坏我的东西!” 他浑身一颤,这言辞打击了他。 袁紫藤知道自己太强势,这对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但他是个血性汉子,只要义之所趋,他必会再干下蠢事。她永远忘不了初接到他重伤的消息时,那份心碎肠断的痛苦;当时她以为天地在她脚下崩裂了。幸好最后他好起来了,不过那份痛楚依然深烙她胸口,难以抹灭。她发誓不再承受一遍那种痛。 “我要你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永不再让自己受伤。” 屈无常愕然张大眼,在她严肃的面容下瞧见一抹深沉的关怀。她是那么担心他,为了他不远千里奔驰而来,只为救他一命! 他冷硬的心防龟裂得更加严重。她是如此地美好,叫他如何割舍得下? 咬紧牙根,他心痛得发抖。“我答应你。”他是配不上她,不过他可以担任她的护卫,守护她一生。“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保护你。” 听着他的允诺,她赶紧再追加一句。“不论是身体或者精神上,你都会保护我?” “你的平安、你的幸福、你的快乐……凡是你的一切我都会保护。”包括她未来的夫君以及孩子,虽然那会让他心碎。 “君子一言既出驯马难追。”她与他互击一掌,立下盟约。 屈无常并不知道袁紫藤所希望的是何种保护?而如果他发现他最重要的任务将是保护她远离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他势必会很后悔今日的一时失误。 ★★★ 为了让自己尽快痊愈,屈无常利用各种机会来锻链他的身体。 他亲自提水、砍柴、打猎……完全不要文判、武判的帮忙,并且每天泡两个时辰的温泉,终于,三个月后,他已隐约恢复了八成。 如今,他正赤裸着上身跟一棵大树奋战着,那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他必须将它们砍成烧柴适用的大校细碎的汗珠布满他古铜色的肌肤,在太阳光的辉映下,发出璀璨的晶光。 袁紫藤趴在窗口上看得目瞪口呆。老天!他真是……他绝对是她生平仅见最威武英俊的男人。 她突然好想画画。如同每一位见着奇特景象的画痴一样,她迅速自房中搬来文房四宝,将桌子推近窗边,看着他卖力地挥动斧头,将那幕雄伟的画面一点一滴描绘于纸上。 去张罗吃食的文判、武判正好回来,难得没见她趴赖在屏榻上装死,好奇地走近一瞧。 “天哪!”文判的下巴落到胸前。“你干么画少主的裸体?” “不行吗?”她只空出一只眼瞄他。“或者我应该画茅厕?” “画那玩意儿干什么?”文判惊叫。 “那我该画什么?” “山水花鸟,或者美人、明月啊!” “为什么要画那些东西?” “当然是因为那些东西好看啊!” 她搁下笔,要笑不笑地斜睨着他,当下将文判惊出了一身冷汗。相处数月,早知她不如外表般纯真甜美,实在是比恶魔还要邪恶。 “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袁紫藤越笑越开怀。“我只是想,咱们对于绘画的理念其实满相近的。” “你也承认不该画少主的裸体了?对嘛!姑娘家怎能随便画男人身体,要画就画山水花鸟,这样才文雅……”“不,我不是那意思。”她一语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觉得既然想画,就该画最好看的东西,而这‘鱼居’里,我瞧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及得上你们少主的万分之一魅力,你说我不画他,要画什么?” 文判张口结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行。这“鱼居”里确实就属屈无常最有魅力,但由她来绘他,还是裸体画,这……他无言以对,求救的眼神瞄向身旁的武判。 后者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进厨房去准备午餐了。那位袁大小姐的伶牙俐齿也不是第一天了,只有傻瓜才会总是学不乖地迳去招惹她。 袁紫藤咧咧嘴,对他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你还有话说吗?” 文判立刻摇头。 “很好,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今天这件事永远不会传进屈大哥耳里?” 第12章 “当然。” “谢谢。”看在他老实认错的分上,她决定原谅他。“我想武判大哥已经在想念你了,你要不要去帮帮他?” “我马上去。”一得赦令,文判溜得像阵烟一样快。 “哼!”她轻停了两声,收好画作,端起桌上的凉茶走出大门。“屈大哥,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喝杯茶嘛!”她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其实只要瞧见她清甜如蜜的微笑,再多的疲累屈无常也感受不到了。 “谢谢。”他接过茶水一口饮荆 与他靠得这般近,他迷人的男人味儿盈满她鼻端,他贲起的肌肉就在她眼前,不知不觉她心跳越来越快。 老天!这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想碰触他、渴望亲近他!娘亲以前说过,她初遇上阿爹时就想紧紧贴着他,再也不分开了,因此才会抛弃公主的身分与阿爹私奔;那种冲动是否跟她现在的情况一样? 她非常确定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爱”,没有丝毫的虚假与欺瞒,它们纯粹一如清晨的露珠。 只是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又是如何?她可以确定他并不讨厌她,甚至是喜欢她的,否则他不会费尽一切心力想要保护她、疼宠她! 但“爱”呢?他是否爱她到愿意不择一切手段从仇段手中抢过她?倘若他的情不到这地步,那不管她是如何喜爱他,以致不愿下嫁仇段,她都逃脱不了仇家的逼婚。 或者她该给他一个测验才是;如果他对她的渴望一如她对他的,那么她就可以将指腹为婚的事情告诉他,并且要求他带她远走高飞。她情愿陪他浪迹天涯,也好过踏入仇府那座严肃无趣的坟常砍柴砍得一身汗的屈无常忽然掩嘴打了个喷嚏,一阵恶寒溜过背脊。怎么回事,又要发生什么不祥的灾祸了吗? “紫藤?” “嗯!”她笑得好不天真可爱。“屈大哥,你叫我有事吗?” 他瞧得心头一窒。好美的笑容,甜得他的骨头都要化了……“没事。”屈无常赶紧别开头,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欲望玷污她。 “屈大哥,今晚三更后,你到后山来一趟好不好?” “好!”太习惯应允她的要求了,他完全没想到她的邀约也许别有企图。 “那么晚上见喽!”过了今晚她便能知道,他究竟可不可以托付终身? ★★★ 封存已久的“血痕”终于又重见光明了。 屈无常轻拭着手中的宝剑,血红剑身随之快乐地吟唱着。自古名剑认主人。“血痕”和屈无常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 但自从他用这把剑杀了幽冥教主后,剑就一直被密封着;一柄被用来弑父的剑,不管再怎么名贵都是不祥。 可是今晚,他不得不将它再度取出;自上午与袁紫藤订下三更之约后,他的心境便不宁到现在,好像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是她所谓纠缠得她无法翻身的麻烦吗? 虽然他极不愿再沾血腥,但为了护卫她,刀山剑林他也会去闯。 三更已过,屈无常随即带着“血痕”,迅若鬼魅地奔向后山。 而袁紫藤已等在悬崖上,柔若黑缎的长发遮住她半边清秀的容颜,在夜色的掩护下,他几乎瞧不清她的五官。 明月下,唯一能清楚显示其姿态的唯有她红艳的樱唇,在晕黄的光华中,闪耀着惑人的媚色。看得他险些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把搂住她,狠狠地亲吻她美丽的唇。 但是,心中忽尔闪过的不对劲之感,却让他停在离她十步远处。 “过来,紫藤。”他朝她招手。 然而她只是耸耸肩,甜蜜的微笑里掺着一丝凄苦。“你知道的,我向来疏懒,最不爱走路了,所以还是你过来背我吧!” 闻言,屈无常立刻握紧了长剑。她是懒,尤其爱指使人背负着她走,但那是针对外人而言;面对他,她一向是快乐地冲进他怀里的。会站立在远方默然望着的她只有一种可能性──她被挟持失去自由了! “我这就过来。”功运全身,他一点都不敢松懈地步向她。 “啊──”在他离她三步远时,她突然蹲下身子,放声尖叫。 屈无常右手长剑舞成光网,漫天剑气袭向她身后的断崖,而他左手则在同一时刻解下腰带,带似蛟龙,瞬间卷住她的腰肢。 “哪里走!”当屈无常正想藉着腰带将袁紫藤拉回身边,两条黑色的身影从断崖边窜出,一击向他、一偷袭袁紫藤。 两害相权取其轻,屈无常选择忽略攻击他的黑衣人,一个掠身,冲向袁紫藤站立处。 但来不及了,黑衣人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击向袁紫藤。 “紫藤!”撕心裂肺的惧吼爆出屈无常喉头,他毫不犹豫射出手中的宝剑。 宝剑射中黑衣人胸口,阻断了他一半的攻势,然而已挥下的长鞭却是收之不及了。 “紫藤,趴下!” 在屈无常的及时指引下,袁紫藤迅速卧倒,堪堪避过要命的长鞭。鞭上的锐刺削去她半截黑发,但她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屈无常又惊又怒,运足十成功力,回身一掌将企图偷袭他后背的另一名黑衣人打得飞跌了出去。 那黑衣人在撞倒了一棵树后,才止住了跌势,嘴边不停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在同伴已死、自己又无力再战的情况下,他边逃边喊道:“袁青雨,这回算你好运,但刀剑盟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的。” 屈无常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袁紫藤。“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她白着一张小脸,娇躯抖个不停。“还……还好……”他看着她,那样地娇小与纤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散在空气中。“紫藤──”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的心好慌,颤抖个不停,连带着他的手也冰凉凉的,冷汗一滴滴滑下他的额。 “我从来不信鬼神,但此刻,感谢神明留下你,感谢他们没有带走你……”伴随着呢喃谢语,屈无常激狂地吻着她花瓣一般柔软芳郁的樱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禁忌了。 一切只因他的心需要某样东西来填满、来证明她确实完好无缺,否则他会爆裂;从身体开始、到灵魂深处,每一寸、每一分都会因为没能守护住她而痛苦地碎成片片。 袁紫藤吓了一跳。居然有这样的吻!既粗暴、又甜得像一头栽进了糖缸,他的舌在她的唇腔里搅动,连带挑起她身体深处那从未被人发觉过的快感。她情不自禁地攀着他飞舞,舞过高山、舞过海洋……更想就这样舞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紫藤、紫藤、紫藤……”他抚着她的脸、雪白的颈项、纤细的薄肩……直到小巧的足踝,一遍又一遍,仿佛在确认眼前的宝贝是真实的,而非幻想。 在他的珍惜与爱抚中,她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他就算不是爱她到至死不渝,也必喜欢她到与生命同等。 屈无常确实是个可以依靠终身的良人,就凭着他这份无私的情,她乐将一生幸福托付于他。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握住她的双肩。“紫藤,刚才逃走那个黑衣人口里的‘袁青雨’你认识吗?”他记得江湖上唯一叫袁青雨的是一名消息贩子,绰号“包打听”,他消息灵通到连当今的皇帝一天上几回茅厕都晓得,是个极端危险的男人。 “呵!袁青雨正是我不肖的三哥,‘鱼居’也是他的。”她苦笑。“我想那些人追击三哥一定有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才会找到这地方,碰巧我们又借住在这里,他们便将你误认成三哥,想对你不利,又怕功夫不如你,便觑一个我落单的时刻,将我给绑了以威胁你,结果……”换言之,他们被当成替罪恙羊了。 屈无常评估眼前的状况。那些人能够轻易地避开文判和武判的巡逻网,直接找上后山掳获她,显示他们已在此监视良久,所有的行动都是有计划的,此处再不安全,不如归去。 “看样子‘鱼居’是不能再待了,而我内伤已好了七、八成,不如我们明天就离开吧!” “好啊!那我们要去哪里?”既已决定要嫁予他,他的目标便是她的想望。 “紫藤,你得回家。”他本身的仇人也不少,加上“幽冥教”的事情尚未完结,他不能拖着她一起吃苦。 “为什么?”袁紫藤跳起来。他刚才那样吻她,她以为他喜欢她的。“你不喜欢我陪在你身边吗?” “我还是会每月初一去探望你一遍,但你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我,这会坏了你的名节。” “那你就给我名分啊!只要你娶了我,谁管我们在不在一起?” “紫藤!”屈无常不敢相信她竟有嫁他的打算,这是多大的光荣啊!但他配不上她呀,她跟着他只会吃苦,浪迹天涯、永无宁日,而他怎忍心叫她过这样的日子?“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成亲的。” 她娇颜灰败得如雨中的落花。“你不喜欢我吗?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他无法摇头,因为他的心确实在呐喊着爱她、爱她、爱她……但他同样也不能点头,只因──“我们不配,紫藤,你该知道以我们两人的身分,是永远不可能成亲的。” “我不知道!”她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但为什么不是?“你爱我,我也爱你,为何我们不能成亲?”绝望的泪水滑下她的眼眶。“我不懂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我只晓得我们相爱,当我们彼此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很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只要快乐,不要现实;果然是千金大小姐的作风,因为她没尝过衣食无著落的痛苦,所以她根本无法体会他两人间云与泥的差距。 第13章 “当你必须跟我浪迹天涯,舍华屋、珠宝、佣仆、美食而就布衣、薄粥时,你还会觉得快乐吗?” “长在富贵之家,从未吃过苦不是我的错!”她抹着脸上流不尽的泪。“我是很懒、爱玩、又淘气,但你几时见过我穿金带银啦?如果你没有忘记,离家这数月来,我哪一天吃得不是干粮、野菜、腊肉,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抱怨了?” 就因为不能供给她最好的享受,所以他才更愧疚啊! “几个月也许受得住,但一辈子……紫藤,就算你肯,我也不愿。”屈无常转身往回走,不再看她一眼。在他心目中,她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理该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他不能将她自云端拉下,与他一同沾得满身泥;那不配她,他也受不了见她吃苦,那会让他的心先疼死。 “即便再过不久我就要嫁做他人妇,你也无所谓?”冷言冷语,每多说一个字,便将她的心多冻结一分。 前方的屈无常愕然停下脚步,转回头。 她僵硬地颔首。“五个月前,我终于及笄了,这才知道我有一名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便是当今的虎骑将军仇段。” 将军呢!他的心被撕裂成两半,一半为她开心,天真娇俏的小公主合该匹配将军汉,必是英雄美人一对佳偶;但另一半残破的心却在为自己哭泣,因为他是杀手,落拓江湖的浪子,他永远也不可能供给她一份安稳宁馨的生活,所以他注定只能成为一抹影子,远远地守护着她,却无缘光明正大地与她携手相伴……“就算你成了仇夫人,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仇夫人!那三个字像是利箭,残忍地将她的心穿刺得千疮百孔。她雪白的贝齿嵌进细腻的樱唇,一抹血丝沿着嘴角滴了下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 他默然望着她,不再开口了。 袁紫藤恨恨地冲过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懦夫──”屈无常凝睇她消逝的身影,他的脸颊热烘烘的,但却一点儿也不痛,因为在她离去的时候,已经将他的心一起带走了;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如何会有感觉呢? 第六章 终于,她又回到久别的家园。 春去秋来,还是袁紫藤最喜爱的、充满生命之奇的季节,四周景物如昔,然而初识情滋味的天真姑娘,眉眼间已褪去了青涩、沾染上一抹轻愁。 “保重。”屈无常强迫自己冷硬地退离她身边。此去一别,关山千里,他们的情也许永远不断,但缘分却已到尽头了。 她没有道别,脚步缓慢地迈进“隐园”,随着身影远扬,淡淡的轻语飘散在风中。“你会后悔的……”屈无常诧然回首,但“隐园”大门已然关闭,隔着一道墙,她的身影早不复见,那句“你会后悔”是他的错觉吗? “只要你能幸福,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他的答案,带着他最深切的祝福,只愿她一生快乐。 道路的另一头,文判、武判正等着他。“少主,这样真的好吗?” “她过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他也舍不得她受那种苦。 武判一直不喜欢袁紫藤,觉得她赖皮、懒惰、又粗鲁,简直一无是处。但她却能够令屈无常开心,这就够了不是吗?只要少主过得好,袁紫藤纵有一千、一万个缺点,他也愿意忍受。 “少主,我们并非一定要颠沛流离的。” “咱们的双手都沾满血腥了,就算我们想洗手不干,过去的仇人愿意放过我们吗?”只要有一次的疏忽,一次就够了,他们必死无疑;而屈无常最担心的是,袁紫藤会受他们牵连而死于非命。 “我们可以离开北原国。”虽然他们都是只晓得舞刀弄剑的武夫,但文判也觉得生活该有些改变了。“我知道少主并无心接掌‘幽冥教’,那何不解散它?前任教主积藏了无数金银财宝,咱们可以把那些财宝平分了,还愿意跟着少主的人就一起到边境去,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也没有血腥搏杀,我们可以放羊、牧马种田……一切重新开始。” 可行吗?从一介杀手转变成平民百姓,放下刀枪,过起踏实的生活?屈无常思虑着,遥望“隐园”厚实稳固的大门,他地想建立一个像那样温和宁馨的家。 或者从现在开始努力仍犹未晚,虽然他终此一生都不可能使她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但他可以给她另一种不同的快乐。 “你们先回教中准备,明天我再去跟你们会合。”他回望着“隐园”。今晚他会去告诉她他的决定,或者她愿意等他成功,再接她过去共享幸福。 文判和武判当然知道屈无常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识相地拱手道:“属下告退。” 屈无常则一直等在“隐园”门口,等待那日落月升的时候,与袁紫藤再做一次私密的约会。 ★★★ 多亏有了袁青雨的事先打点,袁紫藤的突然离家并未造成太大的风波,顶多几个问题与轻责便了事。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袁家人不同于常人的天性;毕竟公主都能跟著书生私奔,生下的儿子不是强盗、就是赏金猎人,在袁家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今天就算袁紫藤一去不回了,也只能说是她袁氏血液觉醒,开始争取起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家人只会祝福她,大惊小怪就不必了。 唯一对她表示愤怒的是袁紫葵,但紫葵可不是气紫藤无声无息离家,她气得是仇段送了无数礼物与书信过来,而紫藤居然没有待在家里迎接,未免太不给仇段面子了。 “姊,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仇大哥多么期待你的回信啊!你居然让他如此失望?” “我没有看到那些信好吗?紫葵!”幸好“藤苑”大门已在眼前,她就快能逃出生天了。 “我知道你没看到信,因为这段时间你都不在;但这都是你的错啊!谁叫你到处乱跑?身为未来仇少夫人,你理当待在家里等候远征的夫婿捎来平安的讯息,并想办法让他无后顾之忧地为国效命才是。可你呢?净做些叫人担心的事,你完全辜负了仇大哥对你的一往情深,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紫葵,不过我得告诉你一句,我现在还不是仇少夫人,未来也不可能成为仇少夫人,我是不会嫁仇段的好吗?”她今生唯一的郎君只有屈无常那呆瓜;可他居然为了那劳什子匹不匹配的问题抛下她,白痴、混珠、大笨蛋!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对于姊姊的不屑反应,心仪仇段已久的袁紫葵是又气又怨。仇大哥那笨蛋,为什么不选她呢?当初他若弃姊姊而择她,也不会有今天这等事发生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袁紫藤一闪身避入房内。“还有紫葵,短时间内我不想被打扰,希望你别再来‘藤苑’了,再见。”砰一声,她用力关上了大门,还直落两道锁。 袁紫葵对着紧闭的门户发呆。怎么回事?离家不过半载,姊姊整个人都变了,以往她是既娇弱、又斯文的啊!今天居然甩门耶!这若让仇家人给见着了,他们不立刻提出退婚要求才怪。不行,她得去跟娘商量一下,姊姊应该重新接受女诫教导才对。 袁紫藤才锁上房门,又被屋里另一道颀长的身影逼出两大声叹息。 “三哥,别来无恙否?”她走过去点亮蜡烛,微暗的屋内立刻绽放出温暖的光芒。 “还不错!”袁青雨皱着眉头望一眼堆满她闺房的礼物。仇段买这些东西想必斯费不赀,但愿仇将军别在婚前就挥霍光家产才好。“你呢?” 她毫不客气地挥掉占满她心爱屏榻的珍珠玉石,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就这样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眼都不眨一下,兀自跳上屏榻上趴着。 “我很不好,刀剑盟的人误把屈大哥当成你,绑了我企图威胁他,还毁了我半截头发。” 袁青雨瞄了眼地上的碎玉,又瞧瞧那将绑架当趣事讲的妹子。“一直以来我们都看错你了。” “我始终在更正,只可惜你们不信。”她耸耸肩。“唯有屈大哥能够了解,并接受真正的我。” 袁青雨还能说什么?她果然是袁家人,一身反骨!岸圆黄穑绺缑茄圩尽?梢愿嫠呶遥闶窃趺慈鲜肚蕹5穆穑俊? 袁紫藤点点头,细说起与屈无常相识、交往的经过。 袁青雨长吁口气。“原来你们早暗通款曲多年,而我们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仇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你的屈大哥……瞧来他并无意为你干些疯狂事儿。” “他会的。”她坐起身,小小的拳头在半空中挥着。“我了解他,只要是我的想望,他都会为我达成,以前如此,往后也不会例外。”而且她也不会给他例外的机会。 “哦?”袁青雨不信地挑高了浓眉。 袁紫藤瞥她三哥一眼,跳下屏榻,跑过去打开衣箱,拉出一只沉重的铁箱。“看看这些东西,你会知道他有多爱我。” 箱子一打开,袁青雨的下巴就直直往下掉。“十八罗汉拳、冰晶玉莲、滴水观音、通天宝监、异古神志……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曾经引起天下英雄竞夺的宝物,居然集合在一个小姑娘房里,被当成稀奇古怪的玩具在玩……天哪!耙啊钡较衷谏形幢灰靶姆葑痈テ苹拐媸茄熘摇? “我说过,屈大哥每月初一都会来探访我一遍,并且送我一样礼物。” “他……拿这些宝贝当成给小女孩的礼物?”难怪宝贝妹子看不上仇段的“薄礼”了!并不是仇段送的东西不值钱,而是心意不同,仇段顶多是撒了些银两请人备礼送来给紫藤;而屈无常馈赠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袁青雨很清楚铁箱里的宝物,有些埋藏在深山绝谷中,有些则消失了数百年,非得同时具备智慧、耐性与武艺的高手才有可能得到它们。 第14章 屈无常真是用尽了心血在疼宠紫藤,相较起来,仇段在“情痴”这方面就大大地不如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才熬过那些被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锁在‘藤苑’里的孤寂岁月的?”没有屈无常做她的精神支柱,早几年前她就闷死在这座华美的楼阁中了。 袁青雨合上铁箱,心里对屈无常这外传冷血、实则炽性的汉子,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得到三哥的支持了,事实上,我想我会帮你说服其他家人,不过仇家那方面……”“仇段还在打仗,这事儿不急。”最先得对付的是屈无常那颗石头脑袋,要怎么样才能把“门当户对”那种烂玩意儿从他固执的头壳里拔除呢?这可伤脑筋了。 “不,仇段人是还在前线,但他希望尽早接你过府,让你适应仇府的生活,这提案虽被仇老夫人大力反对,但仇段是个不容人反驳的男人,所以,你停开始准备应付那些陆续上门来,企图说服你搬进仇府的说客了。” 袁紫藤不悦地皱皱鼻子,所以说她对仇段没好印象就是这样;凡事不跟人打商量就做决定,一意孤行得叫人厌恶。光拿送礼这件小事来说好了,屈无常总会问她喜欢什么,才去寻找她喜爱的东西;不像仇段,只会拚命塞些贵重的东西过来,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她的欢心了,作白日梦喔! “如何,有主意了吗?”袁青雨走到桌案旁,倒了杯清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袁紫藤回了他一记有气无力的白眼。“三哥,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非也、非也!”他摇头晃脑。“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好妹子究竟有多聪明吧了!” 她柳眉轻蹙,忽尔,双眼闪亮似繁星。“我答应进仇府。” “啥儿?”袁青雨手一颤,茶水淋了他满身。“唉哟,糟糕。” “三哥,你可以去禀告爹娘,我愿进仇府。”她推着他往外走。 “可是……”袁青雨本想问她是不是聪明过度,疯了?突地,耳畔接收到某种异样的声响,他乍然领悟。“原来如此。” “既然懂了就快走!”袁紫藤催着他。 “为什么你会比我早知道?”她明明不会武功啊!却能比他这个懂武之人更早察觉外人的入侵,这是什么道理? “感觉。”她笑得甜蜜,既然情已真切,心又怎会不相连呢? 袁青雨不得不投降了。“我出去,你继续努力吧!” “那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对自己与屈无常之间的真爱拥有绝对的信心,或许无法平平顺顺,但绝对可以有始有终。 ★★★ 早在窗外听见她答允入仇府的屈无常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吗?以致袁紫藤注定成为仇家妇? 为什么?是他们今生无缘?或者他两人间的情意不够坚定?所以不过半日,事情的转变便完全脱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想到她会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他整颗心都揪结成一团了。不,他坚拒这种结局! 但他能如何?求她等他?给他几年的时间重建新生活,等他有了信心,可以供给她一份富裕的生活后,他会光明正大向她父母提亲、用八人大轿将她迎进屈家门? 可那得等几年?除了武艺之外,他什么也不会,就算想要做买卖营生,他也不懂算帐,他究竟想与她共创何种新生活?他连个底都没有。 “你不进来吗?”袁紫藤忽地打开窗户,盈盈水眸熠熠生辉地望着他。他必听见她与三哥的谈话了,他会有何决定呢?是当机立断,即刻带她走?抑或坚持匹配不上的问题,眼睁睁看着她入仇府?她的未来就赌在这一局上了。 透过微亮的烛光,他细瞧她清灵的容颜。严格说来,她并不顶美,但有种耐人寻味的特殊气质,她的笑容像蜜那样甜,总能引人心醉。然而她纤弱的身形,却又叫人忍不住对她又爱又怜。 每回只要看着她,他就觉得自己被血腥染成一股恶臭的灵魂终于获得救赎,他可以继续活下去,不再是那人人欲抹杀而后快的罪恶。 他爱她,不知自何时开始的,她的一切变成了他的生命,而宠溺她则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能博得她一笑,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他无法忍受自己害她受苦,想像着他唯一能供给她的布衣会伤害她一身娇如春蕊的肌肤,他会恨得杀了自己。 袁紫藤在他的无言中瞧见了他的答案,一颗芳心直坠冰谷。 “你觉得五年前的我怎么样?” “很可爱。”一抹甜笑就勾去了他所有心魂。 “不,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我那时活得快乐吗?” 他倒觉得她缝他伤口时非常开心,但这种话又不能说,因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问题了。 袁紫藤只能一步一步引导他。“你知道为何每回你来访时,我就特别高兴吗?” “我们是好朋友。” “不止!”好朋友那三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对他万分之一的热情。“我很寂寞,在遇到你之前,我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人人都当我也快死了,我被锁在‘藤苑’里,闷得几乎要发疯。直到你来了,我灰暗的生命开始注入一抹光彩,你了解我、疼宠我、放纵我,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袁紫藤,是你的固定来访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你知道吗?” 屈无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难道他们的情况是一样的?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各自分担了对方的忧愁,并且相互扶持走过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岁月? “衣食无忧并不能保障一生幸福,比如我五年前一样。更何况,如今我对快乐的胃口已被你养得刁钻。”她走过去捧来一箱仇段赠送的金银珠宝。“你想这玩意儿能哄我开心吗?” “不能,可是它们能保障你基本的生活无虞,而我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一旦面临饿死命运时,谁还管胃口刁不刁钻? “你无须担忧基本生活方面的问题,我爹娘……”话说到一半,她乍然住口。瞧见他铁青的脸,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该死!聪明反被聪明误;都怪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以致口不择言,活该受此一劫。 “紫藤。”屈无常的声音冷到冰点。“我会祝你幸福的。” 果然,她搞砸了!笨蛋袁紫藤,你伤害屈大哥了,笨蛋、笨蛋、笨蛋……“再见。”屈无常僵硬地转身,他终将抱着遗憾而去。 “等一下,屈大哥。”好吧!错就错了,懊悔无用,眼下该想的是补救的办法。“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上刀山、下油锅他万死不辞。 “明日我就要入仇府了,我希望你仍能每月初一到仇府探我一探。” 瞬间,所有的感觉弃他远去,唯有心碎的痛楚深深留在他体内。要他每月进仇府一趟,看她与仇段恩爱逾恒吗?胸膛里翻腾的绝望几乎击溃了他的肉体,但他仍习惯性地答允了。 她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融入黑暗中,知道用这方法刺激他很残忍,但她已别无选择了。 “屈大哥,就用你的眼睛来看看成为仇少夫人后的我,是否真能如你所愿地一生幸福无忧吧?” 不过,一想到打明儿个开始就得面对仇老夫人,袁紫藤就全身无力。那位苛刻的未来婆婆早看她不顺眼,在她家地盘上犹不忘时时赏她脸色看,一旦入了仇府,那真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只有任凭处置了。 不对!她得做一些行前准备才行,以免屈无常还来不及救她,就被仇老夫人使手段弄死在仇府内,那可得不偿失了。 ★★★ 描金镶玉的豪华马车风风光光地将袁紫藤给迎进了仇府。 若说袁府是殷足富裕的家庭,那仇府无疑是人间仙境了。三重二进的广大宅邸,就算是骑马也得绕上半天,其间雕梁画栋的楼阁、屋宇不计其数,更有无数假山、水池、花圃等点缀其中。 袁紫藤步下马车,险些被眼前金碧辉煌的耀眼光芒闪得睁不开眼。想不到像仇段那种奔驰沙场的将军汉会住在如此一座“精致”的府邸里,唉,怎么忍受得了喔? “隐园”也美,但美在广迎四周天然风景,加上生性淡泊的父亲厌恶奢侈豪阔,因此“隐园”美得纯朴,更美得自然。 反观仇府,处处精雕细琢,白玉铺地、琉璃做瓦、金丝为帘,整座府邸可以说是以金银财宝堆成,生活在里面的人怎都不感到压力庞大呢? 这要有人不小心碰碎了一块瓦、打破了一只碗,真不晓得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不会得卖身来赔吧?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已随着仇府佣仆进入大厅。 厅堂上,仇老夫人高坐主椅,双眼不屑地瞄了她一下。真搞不懂儿子的想法,怎会选中这只小病猫呢?没腰没臀的,瞧来就是一副短命相,还是那个袁紫葵好,丰腴娇嫩,一看就知道会旺夫、旺子。 不过好在她早给儿子选了三房侍妾,不怕仇家绝后。说到底啊,她也不信袁家人生得出什么好货,一个酸书生、一个私奔公主、加上一堆不肖子女……唉!都是老爷的错,干么非攀袁家这门亲不可?那位私奔公主在皇室里早没地位了,捧她有个屁用? 身后的婢女戳了袁紫藤一下,示意她跟仇老夫人见礼。她这才如梦初醒似地勾起一抹笑,欠身行礼。“紫藤拜见夫人。” “嗯!”仇老夫人存心给她一个下马威。“你一入仇家门便是仇家人了,日后可得守仇家的规矩,知道吗?” 第15章 袁紫藤暗暗翻了个白眼。拜托,没聘又没礼的,谁是她仇家的人?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仇家妇的。 “是。”但表面上她还是恭敬地垂首听训。 “在仇家,丈夫是天、妻子是地,如今我儿不在,由我当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得违抗。” “是。” “在这里,新妇须在五更前起床梳洗完毕,等待传唤,以便向家中长辈请安。除非长辈下令免除,否则一日也不可违礼,你可明白?” “是。” “你的三餐自有仆人送至房里,平常时刻,不准任意踏出闺房一步;我会让人备绣架给你,你可以开始绣制鸳鸯锦被以待成亲时用了。” “是。” “还有,我们仇家可是世代将门,家规严谨,不比一般的小门小户,你虽是少夫人,但若是违了礼,还是得受家规处罚,知道吗?” “知道。”只是听得快睡着了。袁紫藤翻翻眼皮。不知道她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精神为何还这么好? “另外,”高高在上的仇老夫人忽地声音一沉。“新妇听训、请安一律得跪在地上,谁准你站着的?” 哇!有没有搞错?果然故意整她,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可恶!总有一天她非报这仇不可。 她拍拍裙摆,正想曲膝跪下时,突然──“啊!”没风也没雨的,仇老夫人却像给雷劈到似,直直摔下主椅、跌落台阶下。 “老夫人!”一干奴仆忙成一团,急着扶起他们的主子。 “怎么回事?”仇老夫人额头肿了一大包,痛得站不起来。 袁紫藤无辜地眨眨眼。也许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高人在暗中助她嘛!而那高人想必是屈无常无疑,他到底是放不下她的。 仇老夫人惊骇地瞪大眼。她听说过,有些人的膝盖是跪不得的,比如皇帝、下凡应劫的仙人、或累世修行的高人;莫非袁紫藤抑是其中之一? “还不快扶我回房?”仇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欢袁紫藤,如今看她更觉诡异了。仇家绝对不能接受这种媳妇,太恐怖了! 仇老夫人给一干奴仆搀回房里了,袁紫藤瞄瞄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小丫鬟,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站下去吗?” “啊?”小丫鬟仿佛回过神来。“不,少爷已经给小姐打理了一栋楼阁,暂做栖息之用。” “那我们走吧!”她故意把声音拉大,好通知那位别扭、又爱操心的大杀手千万别跟丢了。当然,也要请他把眼睛张大,好好地看清楚:成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否真能保障一生幸福? 坐拥金山银山的人就一定快乐吗?无心、无情、无爱,吃得再好,穿得再美,生命中也只剩下一点苦涩;她对幸福的要求其实很高、也很低。高在丈夫必须全心全意对待她,有情、有爱,还要有自由;低在她不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两餐一宿,喂得饱她,一切足够。 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真的,只要别想太多,知足自然常乐,希望他懂! 第七章 隐身在遥远的树梢,遥望对面的“升云楼”,屈无常淡漠的身影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幢富丽的楼阁就是袁紫藤入仇府居住之处,金碧辉煌得眩人双眼。可是……他想起今晨在大厅里发生的事,仇老夫人像是对紫藤敌意甚深。仇家人会善待她吗?嫁做仇家妇,她是否会幸福? 突然,他不敢肯定了。早上若无他暗助她一把,她怕不早被折腾掉半条命了?豪门富户的主母不易为啊! 以她的个性,必难适应如此生活;诚如她所言,他将她宠坏了,她慵懒娇贵、任性又贪慕自由,困锁在仇府这座美丽的牢笼中,绝对会夭折了她的生命。 怎么办?屈无常的心为她紧紧揪了起来。他收回自己的感情,不是为了让她痛苦啊!他希望她快乐,才狠下心肠让她进仇府,结果……唉!果真凡事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他脚跟轻点,飞掠起身朝“升云楼”接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瞧见三个女人在人群簇拥下,朝这里接近。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他浓眉高高地挑了起来。仇家人当真一点儿礼貌都不懂,紫藤新进门,早累了,理应让她早早休息才是,怎还蓄意骚扰她? 那三个女人声势浩荡得令人咋舌,她们吵吵嚷嚷地涌进了“升云楼”。 屈无常放心不下袁紫藤,也跟著闪身入内。 “升云楼”里,才放下长发准备入睡的袁紫藤,一感觉到屈无常接近的气息,欣喜得水眸眯成一条细缝。 “春满,掌灯。”这小丫鬟听说是仇段特地选来服侍她的,模样儿清秀、手脚也伶俐,袁紫藤甚是喜欢她。 “小姐!”春满的感觉不灵,但听觉可敏锐了,老远就听见熟悉的拔尖嗓门接近,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啦?”袁紫藤迟一步发现她的房子似乎闯进“不速之客”了。“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恐怕是三位表小姐来了。”春满还不敢告诉这位未来的少夫人,那三位小姐全是老夫人为少爷预定的侍妾。 “就这么简单?”袁紫藤才不信三位表小姐会让小丫鬟吓成这样,除非她们长了三头六臂。 突然,她内室的门被撞了开来,各自带了六名婢女前来拜访的三位小姐,在未经通报之下无礼地闯了进来。 三位小姐倒是没有长得三头六臂,但一张张涂红抹绿的娇颜却雕琢得像是店里卖的人偶娃娃。 袁紫藤忍不住微微掩起嘴角。今年京城是流行鹅黄衣饰、桃花髻、紫金簪,但也没必要人人都做相同的装束吧? 她几乎分不清这三位小姐谁是谁了?衣服一样、发型一样、身材又差不多,三人并立,仿佛一个模予刻印出来似,煞是有趣! “云儿、羽儿、湘湘向姊姊请安。”三位小姐嘴巴问好,举手投足却是一派轻蔑。 “表小姐好。”春满颤魏魏地朝三位小姐鞠了个躬。 袁紫藤走到几案旁倒了杯清茶轻啜一口。“喊我姊姊必有原因吧?” 三位千金小姐原听说来的是只命不久长、羸弱娇柔的小病猫,可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三人轻蹙起黛眉。 自称云儿的姑娘大胆地上前一步。“日后咱们就要共事一夫了,因此妹子先来跟姊姊打声招呼,希望大夥儿将来相处愉快。” “哦?”袁紫藤将三位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怀疑仇段知不知道他母亲在暗地里搞的鬼?“这件事我怎没听说过?” “姊姊,咱们这可是为了你好。”湘湘带著不屑的目光瞄向她娇小的身子。“仇家就仇大哥这么一脉单传,传承香火的担子全放在他身上,只靠姊姊一人,怕是无法扛得起吧!有妹妹们为你分忧解劳,你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仇老夫人指示的,先让袁紫藤认了帐,不怕夜长梦多出是非。 “仇家一脉单传不是我的错吧?”袁紫藤听说过当年仇老将军也曾动过娶妾来开枝散叶的念头,但如今的仇老夫人不依,几番争吵下,仇家才会仅剩仇段一名男叮怎地她这未来婆婆双重标准这么严重?自个儿老公不可纳妾,但是儿子就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三位表小姐被她冷嘲热讽得面色铁青。“你敢暗指未来婆婆的不是?” “我这么说了吗?”她冷笑。早被屈无常养野的心性怎可能再随意收回来?尤其又有他在背后撑著,她才不怕仇家这些无聊的女人咧! “你明明就有说。”性子较烈的羽儿一箭步冲过来就想推她,谁知手还没碰著她的衣角,一道劲风就狂猛地飙过来将她击退了三大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吓得娇颜惨白。 当然是屈无常的杰作喽!袁紫藤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表小姐们若无大事,很抱歉,我想休息了,春满,送客。” “等一下。”湘湘不信邪,一手打掉了她手中的茶杯。 “啊!”袁紫藤被热茶溅了一身,微吃疼地跳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春满紧张地望著紫藤。小姐若受伤了,她一定会被少爷给骂死。 说时迟、那时快,闯祸的湘湘突然毫无预警地飞出了大门,倒在前廊上起不来。 “呀──”来找磕的众女被这屋里发生的奇事吓得纷纷放声尖叫。 “够了!”袁紫藤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桌上。她们再叫下去她的耳朵都要聋了。“表小姐跌倒了,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一干女子早骇得三魂去了七魄,忙不迭你推我挤地逃出“升云楼”。 袁紫藤赶紧要春满关起大门、落上锁。一次就够了,“升云楼”不想再招呼外客。至于那昏倒在外的表小姐是否有人照应,那可不关她的事。 “小姐……”春满紧张地搓著手站在她面前。 “放心吧!一切有我担著。”袁紫藤知道春满是因为得罪了三位表小姐正在担心著。但她可不是盲目进仇府的,除了倚仗屈无常保护外,她也算过了;时值入冬,边境雪封,战事必然无法继续,她让三哥送了消息去结仇段,听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不日内即可回到府中。届时有仇段罩著,谁还敢欺负她? “可是老夫人那边……”仇老夫人待人极为苛刻,府里下人无不畏惧她的,三位表小姐又擅长挑拨离间,春满怕自家小姐受不住,会吃苦头。 “顶多三天,少爷便回府了,你什么事都不需担心。”袁紫藤一点儿都不烦恼地推著她。“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别再来叫我好吗?” 第16章 少爷要回来,春满当然高兴,但还有三天呐!春满对于未来可没那么乐观,老夫人若要使手[奇書網整理提供]段,三天就够整掉她们一层皮的。 将爱操心的小丫鬟推出去后,袁紫藤熄掉了灯火,打开窗户。月光下,屈无常颀长的身影果然就在对面树梢上。 她朝他盈盈一笑,清妍的娇客霎时染上一抹甜美醉人的蜜,瞧得屈无常心头一暖。她是多么可人的俏姑娘啊!怎么会有人讨厌她呢?仇家人真是一点儿眼光也没有,把她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一个掠身来到窗台外,大掌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有一股冲动想就这么带著她远走高飞,再也不管那劳什子门当户对、世俗礼节了! “谢谢你救我。”她柔软地偎著他。“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办?” 他拥著她,心头百感交集,现实与理想在心中交战,让他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屈大哥?”她摇摇他。“不喜欢看见我吗?” “胡说!”他日日夜夜都想著她。 “那怎么见著我就成了一只闷葫芦?” “你早知我不爱说话。”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是不同的,你在我面前也该有不一样的反应。”她撒娇道。 “任性。”他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感谢上天保佑,她没有在这一连串的欺压中受到损伤! “你宠出来的。” “没错。”而他很高兴他的娇宠养出了一颗人间宝珠,她的好得有心人才看得见,凡夫俗子焉能体会? “你还会继续宠我吗?”她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瞧清楚豪门富户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妙,否则哪会有“一入豪门深似海”这句谒语传出?就因为豪门内院多纠纷,葬送了无数美人心;她儿时在皇帝舅舅的后宫里看多了,因此对于享受这种荣华富贵半点兴趣也没有。她宁可伴屈无常四海漂泊,至少她得到的是他完整的爱,完全不须与人分享。 “会!”一点犹豫都没有,他坚毅地颔首。“我说过护你一生一世,绝无虚言。”但他还是不敢冲动地就这么带她走,怕己身未清干净的仇恨会牵累她,怕无法照顾她三餐温饱会害了她,更怕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会苦了她……太多大多的顾忌叫他恨死自己的无用。 已经很了解他的袁紫藤,当然也清楚他心里的挣扎,她为前回自个儿的口不择言深深反省过,决定再不逼他了。凡事顺其自然,若他爱她之心不变,他总会寻出一条平衡的路子,与她携手相伴一生。 “放心吧!仇段就快回来了,在儿子面前,仇老夫人必有所节制,她伤不了我的。” 但仇段不是神,而仇府里对袁紫藤有敌意的人又特别多,总有仇段看不见的地方,届时紫藤会吃亏的。因此,屈无常还是很担心。 想不到连他都以为她是容易被欺负的人!袁紫藤掩著嘴轻轻笑了起来。“别担心,你想连文判、武判都斗不过我了,仇家这些人又比他们强过多少?” 那是因为文判、武判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事事顺著她的结果。唉!说到底他就是操烦得受不了。 “我会在这里待到仇段回来。”还是评断过仇段后,他再来为这件事下注解吧! 袁紫藤耸耸肩,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窃喜,为能与他多相处一些时间而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 ★★★ 但所有人都高估了仇老夫人的人格和品性。谁想得到那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夫人竟会故意命令厨房禁制袁紫藤的膳食,以断粮做为逼迫她俯首认输的手段? 而当屈无常发现仇老夫人的诡计时,已是午膳过后,换言之,袁紫藤已两餐未曾进食了。 还有那三位卑鄙的表小姐和一府势利奴才,更嚣张地在花园里举行赏花宴,杯盘交错、高声欢唱,摆明了是一夥人联合起来欺压孤单的外来者。 屈无常气得火冒三千丈,这些下流无耻的家伙,他若不给他们一点儿苦头尝尝,他就不姓屈。 首先他上仇府的库房“借”了些银子,并在京城第一的“天香楼”里订了一桌价值百两的上好宴席,请他们做好、打包,约定入夜再来拿。 然后他上药铺买了十斤巴豆,回到仇府厨房,在各道菜、饭、甜点、水酒……有什么他就下什么,连给府里猎犬、马匹吃的食物都没放过。整整十斤巴豆,要让他府上下不论人畜,全都为亏侍袁紫藤付出惨痛的代价。 报完大仇,随著金马西坠,他拎回了一大篮热呼呼、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直往被孤立在花园一角的“升云楼”而去。 夜幕逐渐低垂,富丽堂皇的楼阁在褪去白日的光华后,隐踞在黑暗里,仿佛一头怪兽,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屈无常仗著一流的轻功身法悄然潜入内室,透过窗户,晕黄的灯光映出屋内一主一仆两名正在长吁短叹的小女人。 那小丫鬓尚未离去,他不确定该不该在她面前现身;万一他的出现损了袁紫藤的名声,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暂留门外,静待袁紫藤发现他,赶走小丫鬟后,他再进去与她相会。 但不知她是否饿昏了,他等了又等,也没见她有所行动,小丫鬟还是在里头唉声叹气。 “小姐,好饿喔!我去拿点儿东西来吃好不好?”是春满有气无力的声音。 “厨房的人不是不给吗?”这是袁紫藤今生最大的失算,原以为仇老夫人再苛刻也不致断人粮食,顶多冷言恶语嘲讽一番,而论起口舌锋利她有自信绝不输人。谁晓得人家比她所想的更卑鄙,竟想饿死她,可恶! “那……如果大师父还是不给,我干脆用偷的好了。”她宁可被抓到打个半死,也不想活活饿死,这太凄惨了。 “好啊,快去、快去──”袁紫藤已饿得头晕眼花,连背后那座稳当的靠山都忘了。 “慢著!”屈无常闪身进屋。本来是不打算在小丫鬟面前泄漏行踪的,谁知她们的算盘竟打到那些被他下了巴豆的食物上面,他可不敢想像让她们吃下掺了巴豆的食物会有什么后果?不得已,只得主动现身制止她们的愚行。 “啊──”还以为是强盗闯进来了,春满吓得放声尖叫。 “闭嘴!”屈无常赶紧隔空点了她的穴道。 “屈大哥。”袁紫藤依旧躺在软榻上,是饿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来晚了。”他打开篮子,取出一道道精美佳肴。 “芙蓉天九翅、糖心鲍鱼、富贵花开……”光闻那透人心脾的香味,袁紫藤就能猜出他带来了多少山珍海味准备喂饱她。“呜,屈大哥,你真好!”她的眼眶浮上薄泪,红霞栖上双颊。“可是我已经饿得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关系。”他盛了一碗天九翅端到榻边。“我喂你吧!”他轻柔地将她扶坐起身,接著一匙一匙地将碗中食物喂入她口里。 喝了小半碗,力气终于流回她体内。“屈大哥,你知道吗?那些人好可恶,居然不给我饭吃,存心饿死我耶!” “我知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肃杀之气在他眼中流转。仇家敢再待薄紫藤,他绝对掀了仇府给她报仇。 “你怎么教训……”一句话未完,严肃宁静的仇府忽然人声鼓噪起来,伴随著一盏盏透亮的灯火,杂乱的脚步声掀起了一阵混乱。袁紫藤疑惑的眼神锁住屈无常。“屈大哥,你的杰作?”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只是一点小教训,叫那些目中无人的官家夫人、小姐们知道,任意欺负人是不对的。 “可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吗?”她好奇死了,能叫全府的人乱成一团,这“杰作”肯定可观。 他定定地瞧著她半晌,就在她以为可能得不到答案时,他嘴皮子动了动。“巴豆。” 她大眼迅速睁大再睁大。“你……在府里的饭菜里下了巴豆?”他下的范围和分量一定不小,否则不会造成如此巨大影响。 他点点头,向来冷漠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场面还不够看,等会儿还有好戏瞧呢? “天哪!”她惊喊。“好险,我差点也吃到了,幸好没让春满去偷东西来吃,不然……”提到春满,她才想起那被她拖累一起饿肚子的小丫鬟。“咦?春满人呢?”她刚才真是饿昏了,连屈无常闯进来点了春满的穴道都没发觉。 屈无常指指门口一尊姿势怪异的人像。 袁紫藤终于发现她的小婢女了。“她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点了她的穴道。” “为什么要点她的穴道?” 事实上他本来是想杀了春满以护卫袁紫藤声誉的,但又不愿她见著血腥,因此只点了小丫鬟的穴道,待日后寻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再一举解决这碍事的丫鬟。 “解开她的穴道嘛!春满不会出卖我的。”袁紫藤拉拉他的衣袖。“况且她跟我一样饿了一天,再不让她吃东西,她会饿死的。” 屈无常向来不会拒绝袁紫藤的要求,闻言立刻隔空一弹解了小丫鬟的穴道。 袁紫藤立即招呼春满用餐。“快过来吃东西啊!幸好我有屈大哥这个随身保镳护著,不怕那些小人使坏,你也应该感谢他,不然咱俩就要饿死了。” “这位大侠是小姐的随身保镳?”春满一直在豪门大户里当丫鬟,也知道不少富商权贵因担心子女被害,会为他们请一位随身保镳护著,这事儿很正常。 袁紫藤用力点点头。“屈大哥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保镳。” 第17章 春满终于不再怀疑,对屈无常福了个体。“小婢春满见过屈大侠。” “不必多礼了。”屈无常只把目光定在袁紫藤身上。她的糖娃娃越长是越精明古怪了,居然看穿了他的杀意,给他安上一个“保镳”之职,以保春满生命。 不过,他会如她所愿的,他说过,只要是她心中想望,他必会一一为她实现。 她眉弯、眼眯送了他一朵芳甜如蜜的微笑。“以后有屈大哥在背后护著我们,再也不必担心老夫人或那三位表小姐对付我们了。” 春满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小姐若在府里出了什么意外,奴婢真不知该如何向少爷交代?” “要交代也不是你啊!这全都是……什么声音?”好像全府的牲畜一起嘶鸣起来了。袁紫藤重把注意力转回屈无常身上。“好伟大的杰作!”居然连牲畜都不放过,他也满狠的嘛! “多吃点儿。”屈无常的嘴角挂著一抹冷笑,再为她挟来了小半碗菜。 袁紫藤张著嘴任他喂,顺道交代小丫鬟。“记住了,春满,在少爷没回来前,咱们不吃府内任何食物。”接著她望向屈无常。“屈大哥,这几日咱们俩的三餐就都麻烦你了。” 他诧异地瞪著她。 袁紫藤轻耸肩。“没办法,谁叫你手笔那么大,上至老夫人、下至府内的畜牲,一个也没放过。若让他们发现只有我跟春满逃过一劫,他们必会怀恨在心,以后的报复手段恐怕会更激烈。所以我决定将我和春满的小命一起交到你手上,由你负责保管会比较安全。” 换言之,此后他得保护的人不只她一个,连这小丫鬓都成了他的责任。这是什么道理?想来想去,罪魁祸首还是那些无耻的仇家人,屈无常决定明天再去整他们一回以消怒气。 ★★★ 结果,仇段回来看见的是一座楣气罩顶、乌烟瘴气的将军府。 而且当他一踏入家门,就见向他哭诉、抱怨的人站满了整座大厅,其中怒气最盛的当属仇老夫人了。 “你选的好媳妇,一进门就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仇老夫人泻肚子泻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了,还是满口刻薄话。“段儿啊!遣她回去吧,凭你的样貌、才学,难道还怕娶不到真正的贵族千金?那种私奔公主生的杂种,实在不衬咱们仇家的门风啊!” “表哥,你就不知道那个袁紫藤有多邪门,她一来,大家都生病了,就她没事儿,这分明是她带来的煞气嘛!”一心欲嫁仇段的云儿也忙著丑化袁紫藤。 “‘升云楼’被她弄得鬼气森森,现在下人们都不敢靠近了。表哥,你再不赶她走,大家都会给她害死的!”羽儿还巴望著可以一举夺得仇家主母宝座,当然更不落人后地诋毁袁紫藤喽! “还有碍…”湘湘还想加油添醋。 仇段一记凌厉的眼神瞪得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语。“你们丢不丢脸?一个富家主母、一群千金小姐,竟然迷信鬼神邪说,连是非都不分,就胡乱给人安罪名,你们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可是段儿,”仇老夫人连泻了三天,一口怨气实在不吐不快。“袁紫藤确实没资格做我们仇家的媳妇啊!你看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若真娶了她,咱们仇家的香火就要断在她身上了。” “那只是她外表给人的错觉,我相信真正的紫藤并非如此。”他还记得及笄典礼那日,她灵灿的目光像天上的日阳那样闪耀动人,他确信她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仇老夫人愤恨地一咬牙。“好,若你坚持非娶她不可,那云儿、羽儿、湘湘你也要一并娶了,我要仇家从你这一代起子孙满堂。” “如果你愿意接纳珍姨娘和她女儿,要我再娶三位表妹有何问题?”仇段谑笑。 婉珍是仇老将军生前的红粉知己,仇老将军本有意纳她为妾,奈何仇老夫人执意不肯,结果到老将军死后,婉珍和她女儿依然无法入门、认祖归宗。目前是由仇段定期寄送银两,以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 “那个贱人生的杂种地想入我仇家门?我呸!”妒恨将仇老夫人面貌扭曲得有如夜叉般可怕。 仇段摇头苦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娘啊,你都不想跟人共事一夫,却要我三妻四妾,这又是何道理?”对于女人,他向无多大兴趣。人生当以报国为目的,而他难得对袁紫藤起了兴趣,才会想娶她为妻,但就算他成亲后,依然不会辞去虎骑将军一职,他但愿一生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亦不悔。 “那……那是因为我生下了你啊!我既已尽了人妻之责,你爹当然就不准再纳妾。”仇老夫人强辩道。 “我和紫藤都还没成亲,你又确定她不会为我生儿育女了?”仇段起身,懒得再跟她们谈下去了。 “可是段儿……” “娘,若你真的容不下紫藤,改明春我就携她上边关赴任,我不会让我的妻子受人欺负的。”话落,他举步离开了大厅。该去探探他那未来的妻子袁紫藤了,半年多不见,不知她变得如何了。 大厅这场戏完全落入一直隐身在仇府的屈无常眼中。那仇段瞧来似乎非常重视紫藤,他不纳妾、坚持只娶紫藤一人,甚至为了她不惜与母亲翻脸,种种言行证明了他是个会善待紫藤的男人。 这令屈无常兴起了一股矛盾难解的心情。他喜欢袁紫藤,不愿她吃苦受罪才会放手让她入仇府,本以为她会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谁晓得她却是备受欺凌;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不讳言的,仇府的恶劣环境也稍稍激起了他一点自信心,或者他真是这世上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呢? 而在他正想著该不该救地出仇府时,仇段却回来了。一位声势如日中天的大将军锺情于紫藤,愿意带她远离侯府这座灾难之城,另给她一片幸福天地。 屈无常相当确信仇段做得到他的承诺,因为他有权又有势。眼看著紫藤脱离苦海的日子在即,屈无常自问:他该放任心中的私情扩大,以致失控地劫走她,令她再陷苦难吗? 他舍不得的,也不该这么做,因为一份有保障的情,绝对比一份激狂却没有未来的爱更能让紫藤生活得舒适。 可是……越相处,他就越放不下她,爱她的心日渐狂热,就快失控到燃成一片野火,铸成大错了。 “紫藤──”他是个自卑又没用的男人,想爱却无法爱、想舍又舍不了,他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痛苦,也许……该是他离去的时候了。 隐身在树影间,屈无常痴痴地望著“升云楼”。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里头,离他是那样地近、又如此地遥远;他的眼可以清楚地锁住她窈窕纤细的人影,可是不管他的手怎么往前伸长,终究是碰触不到她柔软的娇躯。 配不上啊!这一生,他永远、永远都配不上她。 第八章 沿着花园向南走,“升云楼”就位在最美丽的桃花林中。时值隆冬,桃花虽已谢尽,但待来年春风吹起,又是一片花海盛况,想必袁紫藤应该会喜欢这座楼阁才对。 拍去身上的薄雪,仇段踏入“升云楼”,想像中的银铃悦笑不曾传入耳中,倒是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此起彼落。 “在干什么呢?”他登楼而上,同时疑惑地喃喃自语。 书厅里,一主一仆两个小女人正趴在地上敲打着一只木桶。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春满皱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 打昨儿个开始,仇老夫人连用水都给她们禁止了。在饮用的茶水方面自有屈无常负责,但姑娘家用水的需求量不同于男子,无论是梳妆、洗涤……样样都需要水,又不能全向屈无常求助,因此袁紫藤想出累积冰雪、融化为水的方法,为主仆两人解决困境。 “大概吧!”没实际试验过她哪知道? “小姐!”春满已经一整天没抹过脸、洗个手了,真的好难过呢! “叫我也没用啊!你们家老夫人不给水,天上的雪又飘得零零落落的,难不成你要挖个水井来用?”袁紫藤是跟仇老夫人杠上了;仇老夫人竟如此卑鄙无耻,她也不会再客气,非搅得整座仇府鸡飞狗跳不可! “挖水井!”春满白眼一翻,快昏了。“那得挖多久啊?” “天晓得。”她拍拍手,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这集雪木桶总算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求老天保佑,送她们一场大风雪,那明天就可以融雪为水来用了。 “小姐,咱们干脆认输吧,好不好?”春满对她家小姐的“鬼主意”可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会被打一顿喔!”仇府家规森严,每天都有人挨板子,这也是春满说的,袁紫藤是说什么也不肯去找肉痛的。 “了不起小姐那份板子我替你挨嘛!”挨一顿打总比被这样慢慢折腾死好。 “没有人会打你们的。”仇段步入厅中,保证似地说道。他真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汗颜,使坏整人不打紧,还敢在背后恶人先告状;今天他若昏庸一点儿,岂不要屈死这对小主仆了? 袁紫藤拢起散乱的发丝起身望着他。“仇公子安好。”一年未见了,他还是那般自信满满、狂傲霸气,也还是……少了一点点为人着想的体贴。 “紫藤,让你受委屈了。”仇段拉起她的手。“如今我回来了,看谁还敢欺负你,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少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春满当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起状来。 “春满。”袁紫藤一记厉眼截断了她的投诉。 第18章 “少爷进门,你不用奉茶吗?”对于唆使人家母子相残的悲剧,她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再说,她会落到今天这凄惨的处境,追根究柢都是仇段的错,是他思虑不够周密、一意孤行的结果,将所有罪过推到仇老夫人头上并不公平。 仇段以为她生性高洁,不喜在人背后说闲话,更加看重她的坚强与特殊。“我果然没有看错,紫藤,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她愣了下。这感觉真奇怪,以往跟屈无常在一起时,他总说她是云、而他是泥,他配不上她,因此只能将她捧成心中宝,无时无刻不仔细呵护。 而仇段,他的成功和强烈自信心令他自以为无所不能,他看上她是她的荣幸,而她的善体人意则成了必然的回报。 相对于屈无常的无怨付出令她痴恋情狂,直想与之飞奔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仇段对她的好意理所当然地接收,不怀感激、不怀欣喜,只让她更想推拒他的爱、远离他的心。 呵!注定屈无常想撇开她的愿望要破灭,她的心已被娇养太过,除却情深无悔的他,别的她断然看不上眼。 谁叫你要宠坏我?当然得找你负责任喽!她在心底暗笑。这辈子她是缠定屈无常了! “紫藤!”仇段摇晃着她的肩。 “啊?”袁紫藤如梦初醒,惦着屈无常的娇颜还残留一抹惑幻人心的甜笑。 仇段看傻了眼,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紫藤,明春你跟我一起上边关赴任吧!”他舍不得离开她,也不放心将她独留仇府,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带在身边,那便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啊?”不会吧?问都没问一声便擅自决定了她的未来?这未免霸道了些!!“仇公子,我想……” “放心交给我吧!”像在抚慰一名无知小儿,他拍拍她的头。“我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令你难过。” “此番离京,路途遥远,我恐无法适应。”她若去了边关,屈无常又当如何是好?他愿意跟着去吗?怕是不可能的,而她又死也不愿与他分开,只好叫仇段打消那无聊的念头。 “有我照应,断不会有适应不良的问题。”偏偏仇段早打算好一切,不容人拒绝。“紫藤,不如咱们先成亲吧!如此你随我赴任才能名正言顺。” 她差点跳起来赏他一巴掌。这家伙就不能偶尔听听别人的意见吗? “对不起,仇公子,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作主,恕小女子无法答允你的奇+書*網要求。”爹娘要敢随便出卖她,绝饶不了他们! “我们都已经订婚了。”仇段有些儿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 “礼不可废。” “我这就找媒人上你家去,咱们尽快挑个好日子成亲。” 袁紫藤暗叹口气。早知仇段如此麻烦,当初就不该想出利用仇家以刺激屈无常这鬼主意了。唉!一子错、满盘错;看来她要扳回这一局,有得伤脑筋了。 “仇公子,你不觉得我年纪尚轻,此时谈婚论嫁言之过早吗?” “十五及笄是为成年,你都快十六了,已经不算太校”“但我自幼体弱,好不容易才调养到现今有能力自由行动,这么快就要我担起将军之妻一职,又得兼顾仇家的香火传承,我怕我做不到。”她故意垮下双肩,虚弱的语气中隐含无奈。 仇段仔细瞧着她。美丽的紫藤就像盛开的花朵,是娇艳无双,但也像藤花般,没有支架就活不成;难道她确知母亲所言的体弱多并命不久矣? 不!她是他头一回看中眼的女子,管她是否病缠身骨,凭他仇家的财富权势,难道还怕找不到名医为她医治?他一定会治好她的,然后他要娶她为妻、与她生儿育女,他这一生也就认定这个妻了。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撂下誓言,他转身走了出去。他的妻,他将以香花供奉、金银装饰,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好棒啊!小姐,少爷对你这么好,你真幸福!”春满睁着一双花痴眼目送仇段离去。 “是吗?”袁紫藤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幸福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是屈无常那种浓浓密密、源源不断的情;还是如仇段般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吹皱一池春水,惹人心烦? 唉!总之不管是什么?她只觉承受仇段的美意好累! 心头越烦躁,越想屈无常;跟他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压力,她做着纯然的自己,而他也用着开阔的胸怀,笑看她的惊世骇俗。他的体贴是像水一般点点滴滴渗入她心坎,在她还没发觉前,她已被娇宠上了天。想他,真是好想、好想! 今晚他会来吧?拜托上天保佑他一定得出现才行! 如今才知思念磨人,不过一日不见,她便为他牵肠挂肚得坐立难安……★★★为什么?为什么屈无常没来? 袁紫藤在窗边筹了一夜、两夜、三夜……他消失了,恍如一阵轻烟飘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 他出事了吗?还是他不再爱她了? 她焦虑难安,细细思考着他们最后一次会面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一直觉得他们相处得很好啊! 然,果真如此,那他又因何失了踪影? 相对于屈无常的乍然消失,仇段的态度简直殷勤得无话可说:他为她请遍了京城的名医,可惜个个束手无策。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根本没病啊!外貌纤细娇柔是天生,与健不健康毫无关系,仇段是用错心思了。 不过他弄来的那些苦药,也令她后悔死藉病拖婚的烂借口。她也曾屡次向仇段招认自己没病,请他别再浪费时间和金钱,可惜他那人固执己见惯了,认定的事就不容人反驳,执意非治好她的“脖不可。她也没辙了,只得任由他去,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真正的袁紫藤绝非外在表现的那样。 抛开仇段,屈无常更令她担心。日出日落,转眼春风吹遍大地,他再不出现,她就要被仇段带往边境了,难道他真忍心弃她于不顾? “屈大哥!”又是一月的初一,本该是快乐的相会之期,然而他的缺席却冲淡了欢乐,只留下凄怆伴她度过这漫漫长夜。 “唉!今夜又要白等了吗?”无声的泪浸湿了粉颊,思念如潮,她被吞噬在里头,这一生一世怕是永远挣脱不开了。 “紫藤。”一个男声突地在她背后响起。 “屈大……”她猛然回头,蜜般甘甜的微笑在见着门边的仇段后,尽数消散于无形中。“原来是仇公子。” “你刚才叫的‘屈大’是谁啊?”仇段进入内室,手里还捧着一盅药汤。 她皱皱鼻,刻意忽略他的问题,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那碗药。“又要吃药?仇公子,我没病,真的!可不可以别再吃药了?” 仇段只当她是小孩子在耍赖,翻出怀中一包玫瑰糖。“我知道你怕苦,但大夫说这药对你虚弱的身子很有益处,你乖乖地把它喝了,再吃颗糖就不苦了。” “不是的,仇公子,我真的没病,你别再为我浪费金钱了。” “你最近又瘦了。”仇段抚着她纤细的肩。这样羸弱的触感,很难叫人相信她是健康的。 袁紫藤低头苦笑。她是瘦了,但绝非因缘于疾病,只是相思磨人啊!而试问这世上有什么药能治得了相思病? “仇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解除我们的婚约?” “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我们并不合适。” “谁说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袁紫藤喟叹口气。仇家人对她的恶意已沉重到叫人窒息的地步,这屋子里没有半个人喜欢她,而她的心又早被屈无常给填满了,如此一段不受祝福的婚姻又怎能延续下去?“仇公子,我也在府上叨扰一整个冬季了,我想改明儿个就回家去。” “是因为我娘又对你说了些什么吗?”他的家人他很清楚,无情又势利,她受不了也是理所当然。“没关系,后天我就要赴边关上任了,你跟我一起走,我保你不再受人欺负。” “这……”他们刚才谈的不是这一项吧?“仇公子,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的是,咱们的个性、喜好南辕北辙,如何能结成夫妻互相扶持呢?” “我会照顾你一生。”长臂一伸,他将她揽进怀里。“紫藤,我一生报效国家,本来也没想过要娶妻生子,但仇家却需要有人来传承香火,因此我非成亲不可。原先我也想随便找个女人娶了便是,可我却遇上了你,你是那样地特别灵秀,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就算你身体不好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这一辈子我都会疼你的。”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心底清楚感受到他的情,虽非浓烈似火,但已是这位驰骋沙场的虎骑将军所能付出的最多了。换成一般姑娘必会感激万分地承受,但她不是一般人,她是袁紫藤,一个早被屈无常宠上了天的任性姑娘,没有屈无常那种全心全意、无怨无悔的付出,她是看不上眼的。 “仇公子,如果我说我早有意中人,我无法爱你,你又当如何?” 他浑身一颤,用力推倒她。“你在开玩笑?” 她吓了一跳,慌张的眼眸泄漏了真情。 他胸腔里突生一把怒火。“咱们明天就走,到了边关,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再无其他男人来扰乱你心了。” 远离京师、远离屈无常!一想到这个结局,她俏脸登时惨白如纸。“不,我不上边关,我要回家,我要回我家去。”她挣扎着爬起身,逃往门口。 仇段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房门前,长臂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房里拖。 第19章 “啊!住手──”她吃痛地哭喊。 “你休想离开!”他将她粗鲁地摔在床上。 她不敢相信仇段本质竟是如此可怕!拔颐巧形闯汕祝也换峒薷愕摹!? 他冷笑,丢下她走出去,锁上房门。“你既已入我仇家门,便是我仇家人了,我绝不允许你胡来。”唤来小丫鬟,他沉声警告道:“看好小姐,她若有个万一,我唯你是问。” “是,少……少爷……”春满这也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子如此恐怖的神色,吓得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 “等一下。”袁紫藤跌跌撞撞跑过来,用力拍着门板。“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绝对不会容许我的妻子背叛我的。”过尽千帆只看上她一人,他绝不轻易放手。她能爱他最好、不爱也罢,总之他非得到她不可! 屋里的袁紫藤悚然一惊,这才发现仇段非一般霸道男子,他狂妄自大、酷厉狠辣,想要的东西即便不择手段亦要拿到手……心头突然被一股寒气所占据。惹上仇段也许是她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屈大哥,你千万别来啊!”原本思念他如痴如狂,但窥清仇段的真面目后,她骤成惊弓之鸟,怕屈无常和仇段对上了,将会引发一场怎么凄惨可怖的决斗? 不行!绝不能让屈无常去冒这个险,情愿不见他、情愿吞下相思,她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屈大哥、屈大哥……”无声的泪源源不绝地落下,湿透了衣襟,也浸凉了她的心。屈无常必定不在了,否则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而不出手,可是他到哪儿去了呢?他们……今生是否尚有相见之期?“屈大哥──”★★★一年了,不管是人事或景物全都变了个模样。 屈无常轻抚身上的藏青长衫,一年前他在确认了仇段对袁紫藤的真心诚意后,死心远走关外,放下长剑、转而拿起算盘。 起初,他并不谙生意之道,几乎赔掉了大半从“幽冥教”里带出来的金钱,而原本跟着他的十来名兄弟也走得只剩文判和武判。 但半年前他的牧场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大胡子男人,带了数百头牲畜硬要卖给他。可是那么多的牲畜他怎么可能买得起,当时他全部的财产加起来不过两百两。 可三百头羊、两百匹马,加上数十头牛,大胡子居然只要卖他一百两,而且不容他拒绝。 结果这个不知姓啥名谁的大胡子抢了他一百两,留下所有牲畜和一本牧场经营管理的书册后,就此消失无踪。 他苦读书册,研究如何照顾牲畜,并且繁衍它们,最后,他连为羊、马接生都学会了。 然后他开始积极参与市集买卖,初时他只能跟着集市走,像个牲畜贩子南来北往地跟人做生意。但渐渐的,人们对他的称呼改变了,现在大家都叫他“万马堂”堂主,因为他经营着关外第一大牧场──万马堂。 什么都变了,他再不是纵横江湖的杀手屈无常,过去那段以血为生的日子仿佛一场幻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一残留的痕迹是与袁紫藤的每月初一之约! 或许是缘分吧?仇段驻守的“唯阳关”离他的“万马堂”仅有一城之隔,偶尔,他仍会在城内听见人们对于“未来仇夫人”的闲谈。 大家都说能嫁予仇段为妻是件天赐之福,仇将军虽生得粗豪勇猛,但宠妻至极,常常可见他在城内为未婚妻子购置胭脂水粉、珠钗步摇,每一样都是最珍贵美丽的高档货。加上仇将军为人严谨,不嫖、不饮、不赌,全心放在报效国家上,可谓“睢阳关”内第一大英雄。 因此,屈无常总算可以放心了,袁紫藤跟着仇段势必不会吃亏。 只是每月探她一遍的习惯,他至今仍然改不掉,总会往初一的傍晚,不由自主进了城,任由双脚将他带进将军府,坐在那高高的围墙上,静听那经由她双手弹奏出来的美妙乐音。 今晚也不例外。这是他对自己一点小小的放纵,他可以拚命压下见她的欲望,但这自二十岁起就养成的习惯,他怕是要坚持一生了。 当然,他无怨亦无悔。 ★★★ “小姐,今晚有点儿冷,你就别弹琴了吧!”春满缩着肩膀怀抱凤尾琴跟在袁紫藤身后。 “你要怕冷就回房去。”袁紫藤迳步向凉亭。自一年前被仇段强胁到“睢阳关”后,她本来已经绝望了,却在那一月的初一,又感受到了屈无常的气息。虽然他从未现身与她相会,但她肯定他是在的。 她开始弹琴,并不是想引他出面与仇段相争,只是藉由琴声向他诉说她的思念。 跟着仇段这一年,她太清楚仇段严谨的表相里藏着怎生酷戾的灵魂。他是个完全以国家为重的男人,任何人事物只要与国家相冲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毁灭。 他本身无情亦无爱,为什么会看中她,她至今仍不明白;但他却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他将她视如己物,绝不容许外人觊觎半分,这样的疯狂心性是很可怕的。 所以不管多么想离开仇段去与屈无常相会,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任性地与屈无常联络。 因为不管屈无常的武功再高、再如何地独霸武林,仇段手握重兵,个人的能力再弹,能跟百万雄兵对抗吗? 最终她也只能将相思寄托琴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与他订下来生之约。 “那……小姐,我去给你拿件披风吧!”拿主子没辙,春满只好放下琴,快跑回屋内。 袁紫藤端坐在凉亭内,纤纤素指抚上琴身,轻柔而忧伤的乐音随着夜风飘送到围墙上那位知心人耳里。 远远地,屈无常浓眉一皱,他虽不解音律,但凭藉着与袁紫藤的相知相惜,仍能隐隐接收到弹琴者凄然的心思。 为何幸福的人儿会弹出如此悲凉的乐音?他不懂。仇段不是很珍视她吗? 凉亭里,袁紫藤轻轻闭上双眼。屈无常的气息仍在,她不知他藏身于何处,也无心细究,但她可以想像得到他在聆听她琴音时的表情,必是眉头微蹙、一脸迷惑。 他是不懂琴的粗人,但他能解心,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明白她琴里的真意。 情不自禁,她感伤又舒怀地一笑。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虽然他们缘浅情短,但也该知足了。 乐音轻扬了几度,变得怀念而难舍。围墙上的屈无常听得心酸,脑海里自然而然浮起她含忧带媚的甜笑。 接着,她的琴音一转成感激。谢谢他的情、谢谢他的爱、谢谢他为她所忖出的一切,若有来世,她愿与他共续这段未了情。 心绪随着琴韵流转的屈无常轻轻地颔了颔首。他懂得,今生无缘没关系,还有来世呢!他会记着的,黄泉路上绝不喝孟婆汤,他要生生世世记住她的好。 “别了,紫藤。”身形一闪,如来时般,他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中,一曲将尽,是到了别离的时候。 琴音百转,又变回低吟浅唱,袁紫藤泪盈于睫,不自禁蠕动樱唇,一个“屈”字轻轻磨出喉头。 当!一股突来的外力介入,琴弦登时被绷断成两截。 袁紫藤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弄坏了她的琴。“仇公子今天好早。” 仇段默然地将臂上的披风覆在她身上,接着粗鲁地拉起她,将她拖回屋内。 袁紫藤没有反抗地跟着他走,其实反抗也没用,他是个软硬不吃,只信自己的男子。 进了卧房,仇段愤怒地踢上房门。“为什么?你告诉我啊!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才会乖乖认命当我的妻子?”环顾满屋的绫罗绸缎、金饰银钗,他用尽了心血讨好她,她依然只想着那个不知名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胜过他仇段?他真想找他一决胜负! “我早说过了,感情一事强求不得,我认识他在先,并且早将一颗心全数交托于他,如今你就算剖开我的胸膛,也挖不到任何东西了!”尤其他还用强硬的手段监禁她,她一生都不会原谅他的。 仇段根恨地瞪着她。“你就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他怜惜她娇柔纤弱,可她却丝毫不懂得珍惜他给予的真情。如此可恶的女子,他真想……手臂高高地举起,停在她头上。 袁紫藤无惧地闭上眼。她知道他不会动粗,顶多是软禁,反正她早已失了心,就算身子被他制锢住又有何关系? 仇段用力将她一推。“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必再苦苦守护着你了,我会让娘亲上你府中做个正式的提亲,咱们下个月就成亲,等你成了我的娘子之后,看谁还敢来抢?” 闻言,她俏脸刷地惨白。“你说过会等我身体康复之后再提亲事的。” “康复?”他怒极地攫住她的下巴。“你都可以在寒夜里为那个野男人弹琴遥寄相思了,身体还会不好吗?” 她偏头闪开他的大掌。“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不管你想不想,这件事都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原想等到她的心再成亲,谁知她早就没有心了,那他还等什么?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他终于疯了!袁紫藤娇躯微颤、惊怒交加。“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有我的手段。” 他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猛地放声大笑。“好!好个袁紫藤,不愧是我仇段看中意的女人,有个性、够胆识,可是……”他忽然揪住她的领子,用力一撕。 “啊!”袁紫藤在他怀中拚命挣扎着。“你想干什么?” “等你变成我的女人之后,我不信你不嫁。” 第20章 他扛起她,将她摔进床铺。 “我绝对不会嫁你的!”她拾起枕头丢向他,趁他闪身之际跳下床铺朝门口跑去。 “这可真值得一试了。”他像戏弄老鼠的猫,一步步将她困在墙角落。“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发誓非得到你不可,如今……”“将军!”屋外突传警报。“有西荻军来犯,已经兵临城下了。” 仇段愕然一惊,放下袁紫藤跑出屋外。“是谁说西荻来犯的?” “将军,大事不好了。”传令兵就跪在台阶下,一见仇段,立刻奉上最新消息。 仇段展开书信一看,愤怒的脸上一股肃杀之气凌厉如利刃。原以为天气渐寒,道路冰封之后,西荻国应该会岑寂一个冬天,待来春再继续战事,想不到敌方奸诈,竟趁夜偷袭,想一举攻下“睢阳关”以为过冬之用。 “立刻击鼓,命令各军戒备、听令出战。” “遵令!”传令兵匆匆退了下去。 仇段再地无心于儿女私情,全副精神改放在战事上,他“虎骑将军”的威名是绝不容玷污的,今朝就用那些蛮子的血来做为他与袁紫藤成亲的贺礼。 房里,袁紫藤听着他沉重的脚步逐渐远离,害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救我,屈大哥、屈大哥……你在哪里?屈大哥,救我……”因为担心仇段公报私仇,所以她即使知道屈无常总会定期来探,也不敢与他联络,怕会害了他的性命。然而事到临头,在最无助之际,她唯一能求的还是只有屈无常了,情愿与他死在一起,也好过被逼嫁给仇段。 房门二度被推开。“屈大哥!”她以为是屈无常来救她脱离险境了,不意门口却是四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就是袁紫藤?” 好古怪的腔调?袁紫藤听得眉头一皱。“你们不是北原国人!”难道是北原的宿敌,西荻? 当下,她急往窗边跑,想藉着衣柜翻出窗外,逃向花园。绝不能被这些家伙捉住,否则她牺牲事孝被他们用以威胁皇帝舅舅那才糟,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悲剧! 然而她也只逃了数步,便被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围住了。“捉起来!有了她,‘睢阳关’一如囊中物。”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搞不清楚了,只觉后脑一疼,眼前顿时黑暗成一片,半晌后,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仇段,给你最后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再不开城门投降,就等着收你未婚妻的尸体吧!”城门口的吼声像雷一样响。 仇段呆呆地看着被绑在西荻军阵前做为人肉盾牌的袁紫藤。她是什么时候被捉的,他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不过也难怪,他已两天未曾进家门了;战事繁忙,谁有空天天沉溺温柔乡? 可是她怎么会被捉住?将军府里警卫森严,难道有奸细?可恶!这些混帐西荻军,有本事大伙儿沙场上见真章,捉个小女人来当挡箭牌算什么? 偏偏她又被绑在最前线,两柄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他怕误伤了她,不敢叫人放箭,又无法率军出城将她抢回来,怕他一有个轻举妄动,两柄大刀会立刻让她人头落地。 怎么办?他搜索枯肠地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开城投降是万万不行,但……他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吗? “该死、该死、该死……”仇段一拳捶在城墙上,震落了无数石灰。 “将军!”副官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叫军队戒备。” “那……袁小姐……” “你要我开城门投降吗?”仇段怒气冲天地咆哮。如果有其他办法,他何尝不想救她?但个人事孝国家事大,他岂能为了一名小小女子就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副官颓然垂下脑袋。一国百姓的命是命、一个小女人的命也是命,难道真耍弃她于不顾? “将军,我们可以等入夜之后,再派遣一支敢死队前去援救小姐。”先锋官提议道。 仇段握紧拳头暗暗思虑着。以敌军的包围网来看,想冲破它去援救袁紫藤最少需要一支五十人的敢死队,但是用五十条人命去换一条命,值得吗? 而倘若敌军这一招只是个虚招,意在诱他们失去防备,等他们派兵出城救人后,敌军就乘势进攻,这“睢阳关”岂不危矣? 不行!凡事以国家为先,他不能让儿女私情害了国家命脉。 “援救事宜必须从长计议,切记冲动行事。”他的眼定定地看着城下的女人,她委顿的神色让他心疼不已,可是……紫藤阿紫藤,我身已非己身,早报效国家了,万不得已之际,请你谅解! “将军!”一计不成,先锋官还有一计。“我们可以……”但仇段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对于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绵延情丝缠绕在袁紫藤身上。 两年前他在双胞胎及笄礼上对她一见钟情,本想立时娶她为妻的,可惜边关战鼓频传,他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披起战袍投入保家卫国的征战中。 选择这条充满血腥的道路他并不后悔,事实上他是个天生的将才,行军打仗多年未尝败迹;只有在感情路上不论他放下多少心思,仿佛都无法切中要点,永远只能在迷尘烟雾中摸索,如今连唯一心动过的女人都快保不住了。 副官拉拉先锋官的衣袖让他闭嘴。“将军已经听不见了,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 见仇段确已陷入沉思中,先锋官黯然低下头。“莫非我们真的救不了袁小姐了?” 副官的眼眶泛起薄泪。“以将军的为人,是不会为了一名女子而损害手下兵卒性命的。” 人人都敬重仇段,他大公无私、行军严谨;这几年也是因为有他在边关镇守,国家方可如此平静,百姓们也才能安居乐业。 他真的是个好将军,为国家奉献出了全部,不留私情、不留私欲……甚至连自身一点小小的想法都没有了。 副官和先锋官不禁抱头痛哭。他们敬爱将军,只要他一句话奇+書*網,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他们也可怜将军,一个大公而无私的男人,在除去国家这个大体后,他的生命中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将军的未来,一生为国征战,永不停歇,只有等到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才是他生命的终途。 ★★★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袁紫藤昏昏沉沉地看着天空中的光球,像是太阳,转眼间又变成了月亮。 到底是怎么被捉的她已经记不得了,等到她开始恢复一点清明神智,人已被绑在木桩上,而“睢阳关”就在对面。 她抬起头,可以见到仇段痛苦的脸色。他想必很为难吧?不过她可以猜到他的结论,为了个人而牺牲国家全体是错误的,因此最终得被舍弃的一定是她。 不能说他错,在这炎凉世道里,他是难得的忠君爱国之上,国家有他是全民百姓之福。 只能说她倒楣了,居然粗心大意到被捉来当人质。唉!该怎么说呢?自从屈无常离开后,她好像天天都在倒大楣,没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挨骂、就是被罚禁足,没人宠她、没人爱她,真要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如果屈无常不是这么介意门当户对的问题就好了,他们可以时时腻在一起,在他的羽翼下,她永远都不需担心被欺负、受虐待,她会很快乐、很快乐的……“屈大哥,你在哪里?”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澳憧炖窗。∽咸傧爰阕詈笠幻妫咸俸孟肽恪蔽奚睦峄铝撑印k慌滤溃蛐【捅恍婊畈痪茫侵值人赖母芯跛偈煜げ还耍罄此淙恢浪u醯氖虑槭羌俚模忠斓男愿褚讶谎桑庖簧几谋洳涣恕? 她唯一怕的是失去屈无常,那像灵魂被活生生抽走,只剩一具行尸走肉在漫漫时光中等着腐朽。 “喂,喝汤了!”一名粗鲁的男人捧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汤,捏住她的下巴将汤水灌入她嘴巴。 “嗯……”袁紫藤被那又腥又臭的汤水呛得咳嗽不止,一大碗的汤最少被她呕出了半碗。 男人嫌恶地瞪着她。“还敢吐出来?哼!等明天日落之后,你那个未婚夫再不开城门投降,你就连汤都没得喝,等着见阎王吧!” 明天日落吗?袁紫藤喘息了下,身体感觉到一股寒意。现在应该是晚上吧?到明天日落,还有一天的时间,她就要死了……脑海中不期然浮起自幼生长的一切。 爹娘都是当代奇人,坊间对于爹娘的传言多如猫毛,有些有趣、有些轻蔑,而她自幼就是在流言中长大。 与四位兄长年纪相差甚远,因此感情并不是非常亲密;而同胞妹妹虽是一胎所生,但因她出生时太过瘦小,家人以为她身怀病骨,特意建了一幢楼阁给她养病,无形中也区隔了两姊妹的感情交流。 想来想去这辈子最了解她、与她感情最亲密的,还是只有屈无常。 十岁那年遇见他,让她寂寞的深闺生涯起了激烈的大转变,她藉着他看见外头的花花世界,凭靠他的怜惜与呵护,她在一片孤单与黑暗中勉力活了下来,成就出今天能吸引众人目光的古怪姑娘。 她喜欢他、感激他、更加珍爱他!如果上天能够恩赐她一个死前的愿望,她只想再见屈无常一面。 “屈大哥、屈大哥、屈大哥……”细细的呢喃变成激狂的期盼,旷野中回荡着袁紫藤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而,远在“万马堂”的屈无常听得见吗? 第21章 ★★★ “仇段,还有半个时辰就日落了,你的决定呢?”无情的催命声响起。 立在城墙上的仇段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凝望城门口被绑了三天的袁紫藤,这三日来他不眠不休地想著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能教她、又不损及国家利益,然而……他失望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救不了她。 “紫藤,你听着,你是我北原国的好儿女,今天,你为国家牺牲了,可是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杀光这批混帐为你报仇的──”泪盈于睫,牺牲她的同时,他的心也坠入了冰谷。 “你居然不救她!”一个比冰还冷的声音突地在仇段背后响起。 仇段乍然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竟立了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颀长削瘦的身影却有着山一般稳靠的气息,清俊的脸庞上闪着妖异,是那种叫人打心底发寒的感觉;他的眼比黑夜还要漆黑、里头闪耀着的红光却是血的颜色。这个人是被一种叫做“恐怖”的东西给凝聚而成的。 仇段不觉后退一步,不敢与之争锋。“你是谁?” “我只问你,救不救她?”阴森森的语调让周遭所有人感到像是被困居在大风雪中,动弹不得。 仇段又后退一步,困难地吞咽着口水。“我不能单为了个人就枉顾手下兵卒生命。” 没有反驳,男人只以着冻人心骨的寒光瞪着他。“你不配得到她。”他抽出背上的长剑,红色的剑身在夕阳余光的辉映下,隐隐暴射出一张血般罗网。 仇段以为自己看见了勾魂使者。“你到底是谁?” “屈、无、常!”常字一落,他人已在开丈外,长剑“血痕”也在同一时刻发出可怕的鬼哭啸声,其尖锐的程度足以裂石破碑。 “少主,别忘了我们!”紧跟在屈无常身后的是一白、一黑雨道俐落的身影,三人凝聚而成的威武气势,足以抵挡百万雄兵。 仇段突然想起一句江湖歌谣。“‘文判生、武判死、一见无常性命无!’这就是江湖上排名前三人的杀手,屈无常、文判和武判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屈无常,他姓‘屈’……”他猛地忆起常被袁紫藤挂在嘴边的“屈大哥”,难不成那指的就是“屈无常”? 他乍然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动弹不得。 屈无常,传言中比死神更加可怕的男人;他身形如雷霆电闪,长剑似噬人毒蛇,剑光一闪,数颗人头飞起,他在血雾中穿梭,完全不采防卫招式,只是一迳儿往前冲。 文判、武判跟在他身后,默契十足地为他填补了所有漏洞。这三人化成一柄的锥子,而屈无常就是那最锐利的锥尖。阻挡他们的兵士一一倒下,困住袁紫藤的包围网很快出现了裂缝。 屈无常全身沾满鲜血,想像着自己若没因一时心神不宁,带著文判和武判来寻她,她会怎么样?被折磨至死吗?而仇段居然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不加以援手;可恶──“啊!”屈无常踏着无数尸体往前行,饱合内力的啸声出口,如龙吟般响遍大地。死在他剑下的人命已不知凡几,但他却连眼都未曾眨过一下,人命在此时显得比草芥还不如。 在屈无常眼中,阻挡他的就是废物,理该铲除;他心里唯一惦着的只有那被绑在前方的袁紫藤。愈靠近,她一身的狼狈与血污就愈加清楚地映入眼帘,那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 他心头猛然一抽。“紫藤──”动人心魄的厉吼磨出喉头。 而被绑在木桩上的袁紫藤,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难道她已经……“紫藤啊!”吼声里夹带着凄然的痛楚,场中诸人无不被撼动得脸色发白。 眼看时间不停流逝,再拖下去对她越不利,屈无常不顾已战得疲累的身躯,硬将内力提升至顶点,染血的身影融入“血痕”所幻化成的光圈里,刹那间爆出比天上日阳更具威力的破坏力。 “以气御剑!”文判、武判知道他们的主子是把命豁出去了,也纷纷放弃守卫的姿态拚命往前冲。 凡是靠近屈无常、企图阻止他的人,皆在接近光圈外围处就已被凌厉的剑气撕碎,化为地上的尘土。 而他本人则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过度的勉强正在耗损他的生命,但为了解救心爱的人,他依然毫不畏惧地勇往向前。 许是上天怜悯,近千名兵上围成的包围网真的给他们冲开了。屈无常抢先来到捆绑袁紫藤的木桩旁,一剑砍了两个拿刀威胁她的人,解下麻绳将她拥进怀里。“紫藤,醒醒,紫藤……”她一动也不动,被捆绑三天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 屈无常立刻掏出怀中的药瓶,是上回她为了救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救命金丹”,还剩下三颗,他赶紧倒了一颗哺进她嘴里。“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他将她覆在背上,同时回身砍了三名企图偷袭他们的敌军。 文判和武判在不远处喊道:“少主,你先走,我们断后。” “断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先护着我们妹子走。”屈无常等三人,一直战得太过忘我,没注意到另有四个男人也组成了一支敢死队,与敌军豁命相拚。 屈无常发现到一年前助他重振牧场的大胡子也在里头。他们刚说“妹子”……难道这四人就是袁紫藤口中的“风、雷、雨、电”四位兄长?而那个帮助他的大胡子,是看在她分上才帮他的呢? 他这一生因紫藤而改、因紫藤而活、更因紫藤而变得有意义!拥紧怀中的佳人,他脚下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连足了功力冲出生天。 “没事了、紫藤,没事了、没事了……”身后的追兵已然渐少,他抱着她冲进“睢阳关”,直朝城中央行去。 “振作点儿,紫藤,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到家,我马上给你请大夫,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再也……再也不放手了!他在心里发誓,从今而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他会待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死亡分开他们为止。 也许是他的誓言产生了奇迹、也或者是那颗“救命金丹”终于发生了效用,一直昏迷不醒的袁紫藤突然动了下。 屈无常忙不迭停下脚步。“紫藤!” 她两排浓密的睫毛像蝴蝶般扇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唔……”“紫藤!”她虚弱的呻吟教他的心痛得揪成一团。“你觉得怎么样?别怕,就快到将军府了,我马上为你请大夫,你再撑一会儿。” 她眨眨眼,小手不敢置信地爬上他苍白而忧郁的脸。“屈大哥……我一定是在作梦……屈大哥,我好想你……”闻言,他不觉红了眼眶。“紫藤,是我,我来了,你振作一点儿。” 她突然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一下耳括子。 屈无常一愣。“啊!”她这么恨他吗?居然伸手打他……“疼吗?”她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摇头。是他的错,错在不该自卑、错在不该放下她,她今天所受的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活该挨打。 “不疼就表示是在作梦喽?”她突发惊人之语。 他又愣住了。这……这刁钻古怪的丫头,不会又是在整他吧? “疼。”他不住地点头。 “会疼就表示不是作梦。”她迷蒙的眼在一瞬间瞪大,手掌再扬,又赏了他一巴掌。“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呃?”他又被考倒了。 “你知不知我多想你,我以为……以为……”未语先泣,她让泪水湿了满颊。 他只得拚命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我再也不会放下你了。” “我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她真的好怕、好怕,要真这样死了,她绝对不甘心。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送你到将军府延请名医治你,你很快就会好……”“我不回将军府。”她激动地抢白道。“既然你来了就带我走,我不要再回将军府,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不要回去。” 就因为她在那里生活得不快乐,所以他每月初一去聆听她的琴声时,都会接收到一股深沉的悲伤?屈无常这才迟钝地觉察到。可恶!都怪他太笨了,做了整整一年的睁眼瞎子,光听流言就以为她过得很幸福,其实……她早在琴音里向他求助了,但他却浑然未觉,害她吃了这么多苦,他真是个大白痴! “对不起。”他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反正他身上还有两颗“救命金丹”,只要有它们在、阎王爷就休想跟他抢人。 “你往东城郊走,那里有座月老庙,今年丰收祭时,我曾和春满去那儿上过香,偶然发现庙后有个隐密的山洞,很适合暂时藏身。”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伤,不过是吃不好、睡不好、虚脱了,只消疗养个几日,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俏佳人。 ★★★ “月老庙。”确实是个好地方,希望月老真能睁开眼,为他们牵系一段好姻缘。 “月老庙”,虽称为庙,其实也不过是间由石块搭建而成的小小庙宇。而庙后那个隐藏在悬崖边的山洞,却因洞口被层层藤蔓给遮掩了,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沿着山洞往里走,不久就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狭小的洞壁至此豁然开朗,被群山拥在怀中的世外桃源出现在眼前。 屈无常和袁紫藤就躲在这里疗养身体。 “屈大哥,你的内伤怎么样了?”她脸色红润得已完全不似两天前那差点儿断气的狼狈姑娘。 他缓缓收了内力,脸上还有一抹残留不去的苍白。 第22章 “差不多了。” “才差不多啊!”她被绑了三天的身体早因他固执喂入的两颗“救命金丹”而痊愈;反而是他使力过度引起的内伤因坚拒服药、调息了两日,才只好了七成。“谁叫你不吃药!” “金丹是难得的灵丹妙药,不到最后关头何必浪费它?” “药就是炼来吃的嘛!你这样拘泥岂非自讨苦吃?” 他耸肩轻笑,不予置评。 跟他就是吵不起来,因为他太疼她了,总是处处让着她。“嗯、嗯……”轻应了几声,她跳进他怀里享受起阔别已久的宠溺。“屈大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睢阳关’及时救我一命?” “我听见你在叫我。”那样殷殷切切的声音让他奔驰千里,只为与她见上一面。 “怎么可能?”他们相距那么远?不过……“或者我们能心灵相通喔!”因为那时她确实在心里不停地呼唤他。 “不只我,你的四位兄长也到了。”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八成是“包打听”的二哥得到消息,联络其他三位哥哥赶来相救。 “你那时晕了。”叫都叫不醒,差点儿吓破他的胆。“你不是住在将军府里吗?那里戒备森严,你文怎会被捉?” 她想起那一晚的事;仇段企图强迫她,后来又被突然闯进的蒙面人捉走,真是祸不单行。 “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如果他不将她舍下,她又怎会受了这么多苦? 怎么又无缘无故赖他呢?屈无常叹笑着将她抱好。“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就是这点不好。”想起这一年因少了他的庇护而受到的拘束与折腾,蒙蒙水雾涌上她眼眶。“你这么疼我,任我为所欲为、也不骂我,害我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结果……根本不是那样,我被骂得好惨,大家都不喜欢我,所以我被捉了也没人去救我!”明知不是那样,但饱受委屈之下,她就是想耍赖。 屈无常也知道她只是在耍耍性子而已,撇开无关紧要的杂事,他直指重点。“有人骂你,仇段不护你吗?” 就是仇段骂她啊!那个不择手段也要占有她的男人,她承认他在她身上用的心血是不少,然而都不是她喜欢的,又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仇大哥是想尽办法来疼宠我,可惜我就是没办法跟他相处愉快!”仇段总是强逼别人接受他选择的东西,也不管别人的心情如何,这让她非常受不了。 “是吗?”那个仇段……在城墙上要求袁紫藤为国牺牲的男人!屈无常每一忆起他,心头就恨得要爆烈,他将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交给他,结果他根本没有用心去珍惜她,居然还想叫她牺牲?他再也不配得到紫藤了!白咸伲恪隳懿荒堋薄班牛俊焙媚训绵福n蕹>尤换嵊薪岚偷氖焙颉? 他深吸口气,执起她的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娘子?” 这是梦吗?她秀巧的樱桃小口大大地张着。“你再说一遍?” “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她小手扬起给了他和自己各一巴掌。“是你在作梦?还是我在作梦?” 他猛然给了她一记深情的物。“嫁给我!”这回不再是询问,他打定主意要娶她了。 斗大的泪珠倏忽滑下她眼眶。“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这话了……”“对不起。”过去是他太笨了,以为要让她幸福一定要有仇段那种富贵权势才行;然而经此一役,他猛然惊觉,再高强的权势也抵不过一颗无所畏的真心。从今以后,他会靠自己的双手保护她,再不自卑退缩了。“以前是我错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她吸吸鼻子,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你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多久了?你好可恶,让我等这么久,可恶……”“紫藤!”他怜惜地抬起她被泪水所濡湿的脸颊,轻柔地一一吻去她激动的泪。那种甘美又带着微咸的滋味就是她对他的爱吧? 她在他的吻中沉醉,情欲薰然的气息不停加重。“屈大哥,我……”“叫我无常。”他漆黑的眼眸不再冰冷,一变而为火般炽热。 她的娇颜被染成一片艳艳的粉红色,柔软的丁香在花瓣般的樱唇中吞吐。“无常、无常……”呢喃如丝如缕,交织成一片引人陷溺的情网。 “紫藤!”她的媚色激起他体内的欲火,如火如荼地烧融了他的理智,令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拉开她的衣襟,隐藏在水蓝色肚兜底下的是一片旖旎的浪漫春光。 凉风拂过她胸前的蓓蕾,它们立刻挺立地绽放出美艳虹彩。 双眼再地无法从她美丽的身躯上移开,他轻柔地解开她的腰带,拉下她身上的长裙。她细白修长的双腿像含羞草般紧紧地缩着,叫他看不出底下的风景,但也更煽起他澎湃的情潮。 感受到他的大掌轻抚过她细致的肌肤,每一下碰触都是一种火热,很快的,她的身子就沾满了他的气息。 “无常……”如泣如诉的呻吟,她身子热得像要死去一般。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在她嫩白的颈边一吻,瞧见那片白皙肌肤缓缓绽出一朵属于他的艳红花朵;这是他的烙印,代表两人从此相属、永不分离。 只要在他怀里,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怕;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奇怪的情绪。 “我不懂,我该怎么做?” 屈无常抿唇一笑。这是他灌溉出来的小花,她有多好奇,他怎会不知道呢他卸去全身的衣衫,侧躺在她身边。 “让我来教你吧!”他的大掌沿着她的小腿来到她的大腿根部,她女性的柔软就在他的掌握中。“我要你做我的娘子,每天、每天,我们要一起过生活。” “我要你做我的相公,如往昔一般,疼我、宠我、爱我、怜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放任自己随着感觉而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颈项。 “我答应你。”他覆下身子与她合为一体。 刹那间,她心底的乌云被一扫而空。阴雨过后,彩虹在阳光上闪耀着美丽的七彩,鸟儿欢唱、百花盛开,在这一块桃源仙境中,她是世上最快乐的人儿。 第十章 “仇兄,你还是坚持非娶紫藤不可吗?”袁青雨瞧着仇段调兵遣将在城里四处搜寻着屈无常和袁紫藤的下落,紧蹙的眉头上深锁着一个大结。 “她本来就是我的妻子。”而屈无常……屈无常竟敢在他眼前将人夺走!仇段绝不接受如此侮辱。 “没发生胁迫事件前,紫藤也许是你的妻,然而在城门口,你要她为国牺牲,那时她已算是死过一回,不再是你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了。” “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是不得已的,难不成你要我开城门投降?” “我当然能体谅你的苦衷,也因此风、雷、电才没说半句话转身就走,可是紫藤总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亲耳听见你叫她牺牲,你又叫我们情何以堪?” “就因为这样你们想毁婚?” 袁青雨摇摇头。“我说过,紫藤已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那婚约就随着她死亡的瞬间消失了;现在她重获新生,她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们也只承认能永远保护紫藤的人为妹夫。” “她是我的人,生是仇家人、死也是仇家鬼,我不会允许别人抢走她的。”就算那个人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屈无常也一样,仇段有自信他爱袁紫藤的心不比任何人少。 “将军!”副官来报。“有人在城郊月老庙附近看见像是袁小姐的人影。” “好,点齐兵马立刻包围月老庙。”仇段誓言夺回他的妻。 “仇段。”袁青雨在背后喊他。“我不管你是怎样想的,只要紫藤还是我们妹妹的一天,我们就不许有人伤害她,就算是你也一样;紫藤若少了一根头发,风、雷、雨、电四兄弟发誓天涯海角追杀你到底。” “紫藤是我的妻子,自然由我保护,不劳阁下费心。”仇段一手扛起重达八十斤的长戟;过去这称手兵器伴他赢得了无数战役,如今在这场夺妻之战中,他也将以它战胜屈无常手中的长剑,顺利抢回袁紫藤。 袁青雨目送他离去。这一生未吃过败仗的骄傲男人太自以为是了,注定他要败上这一回。 只是,经此变故后,早成为京城流言中心的“隐园”大概又要热闹上好一阵子了。以爹娘的个性八成不会太在意,但他们的皇帝舅舅……铁定要气白一把胡子。未免回去变成炮灰,他决定先溜为妙。 “再见喽,无常、紫藤,希望下回再见时,你们已经安然度过危机。”随意朝半空中挥了挥手,他俐落的身影也在几个飞掠后离开了将军府。 ★★★ 仇段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先他一步找到屈无常和袁紫藤,而且对方还是正与北原交战的西荻兵上。 这都该怪他太大意了;袁紫藤被捉走时,他就该猜到有西荻奸细混入“睢阳关”,但他却因太挂念她,只顾着想办法救她,居然忘了搜寻奸细,以致如今节外生枝,无端多了一堆麻烦。 “将军,这下该如何是好?”前方是断崖,一堆人战成一团,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要怎么去救人? 仇段望了身旁的副官一眼。“咱们绕到断崖的另一边去。” “啊?”副官看向手持长剑、正在浴血苦战的屈无常。敌人太多,屈无常又要顾及袁紫藤,早已捉襟见肘,再不帮他,恐怕他撑不了多久。 “既然前方已不允许咱们加入,山不转路转,咱们就绕到对面去,叫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发箭救人。” 第23章 仇段要证明面临真正危机时,光靠一人逞匹夫之勇是没用的,唯有凭藉强大后盾才能百战皆捷。 副官崇拜的眼神望向仇段。不愧是他们的将军,在运筹帷幄方面,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仇段带领着部下翻山越岭准备另一波奇袭。 但这一方面屈无常却已战得筋疲力竭了,为了护卫袁紫藤,他手臂上再添一道伤口。 “屈大哥!”泪水在袁紫藤眼里滚动,早知会遇上这些麻烦,几年前她便磨着他学武了,不然也不会事到临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迳会拖累他。 “别怕,再撑一会儿就没事了。”屈无常不知道自己已杀了多少人,他全身染满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但敌人依然如潮水般一波波直涌上前。他逼不得已只好抱着她再退一步。身后便是断崖,他们真的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唯一的指望是方才离去的仇段;他听见它的话了,他们要从断崖的对面以弓箭助他退敌,但愿仇段别迟到才好。 “嗯!”她吸着鼻子拚命叫自己坚强,无法帮他已造成他很大的负担,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泪水成为他的压力。 一掌击飞企图偷袭袁紫藤的西荻兵上,屈无常顿觉眼前一黑,手中的长剑差点落地,他急忙咬住下唇,让疼痛来支撑他已使用到极限的肉体。只是这法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已成强弩之末! 敌人看穿了他的虚实,愈加无情地攻击他们俩。 突然,打斜横里挥出一柄大砍刀,屈无常没有发现,但是好不容易爬上对面山崖的仇段却看到了。“紫藤,闪开!”他焦急地大喊。 然而袁紫藤没有闪。她不能闪,若她闪了,这刀就要劈中屈无常的背了,她怎能闪? “紫藤──”他的女人竟想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舍生!恨火烧得仇段眦目欲裂。 而屈无常,他想也不想地转过了身子,护住袁紫藤。 “不!”袁紫藤大喊。他竟想代她死,这怎么可以? 仇段屏住了气息。屈无常想干什么?他该不会……不!哪有人是这样谈爱的?拿命去玩?除非那人疯了!不可能、不可能、不……随即,所有人的动作都好像慢下来了似地清晰,屈无常拉住袁紫藤的腰带,功运全身,将她由山崖的这一边送到另一方仇段的怀里。“照顾她──”“无常,不要……”被困锁在仇段怀里,袁紫藤哭得心碎肠断,眼睁睁看着那柄大砍刀砍中屈无常的右臂。 山风吹来一阵沁人心骨的冷意,好像要把所有人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屈无常的右臂脱出了它原本的位置,连同那柄举世名剑“血痕”一起坠入了深谷中。 “无、常──”泪水汹涌地奔腾着,袁紫藤不停摇头泣吼。 屈无常的身子完全被鲜血给染红了,就这样在众人眼前摇摇晃晃地跌落山崖。 “不要,无常、无常……回来、你回来啊!无常……”袁紫藤俯地恸哭失声。 仇段不忍再拘束袁紫藤的行动,他心痛地放开她。“紫藤……”她仍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似,双眼只看着山谷,那座埋葬了她最心爱之人的鬼域。“无常、无常、无常……”仇段用力一握拳、厉声大吼:“放箭,给我放箭!”他转身抢过一把长弓,三箭连发,第一个就取了那砍断屈无常手臂的西荻兵士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对面的山崖上,西荻兵上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不多时,残余的数十名兵上已被诛杀殆荆袁紫藤披头散发、心碎欲绝。“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的……”为什么会这样?仇段恨得一把折断手中的长弓。他本来是想找屈无常一决胜负的,可是他却在他面前为袁紫藤付出了性命……袁紫藤是仇家人、是他仇段的妻啊!屈无常却这样做……这样……用他的命换回紫藤让他照顾,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他不会死的,无常不会抛下我死去的,不会的……”她眼神迷离,不停往山谷方向爬跪而去。 “紫藤!”仇段从后搂住了她。“别这样,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屈无常,给了他生命中最大的耻辱,甚至连他雪耻的机会也一并剥夺了,他理该恨他的,然而看了刚才那一幕,这世上还有人能恨得了他吗?仇段几乎可以听见背后属下的抽气声,他们每一个人都被那个痴情的奇男子给震撼住了。 “你胡说!无常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要娶我为妻,照顾我一生一世,他答应奇+書*網过的,无常──”袁紫藤挣开仇段的怀抱,往前一扑就想随屈无常共赴黄泉。 “别做傻事啊,紫藤!”幸亏仇段眼明手快,及时拉她一把,才免得她因一时激动而香消玉殒。 “无常在等我呢!他在等我,我得去找他才行……”泪水衬得她莹白的娇颜更加憔悴,令人不忍卒睹。 “他死了,你清醒点儿,他已经死了!”她这模样瞧得仇段心好痛。是怎样一番刻骨铭心的情,让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因相爱而生死相契? 仇段原本自认对袁紫藤的感情并不输人,可是看到屈无常那种疯狂的举动后,他彻底认输了。 他可以为袁紫藤倾尽家产,但与国家和自己相比,她仍然只能排在第三位。而屈无常……那个疯狂的男子,他的生命中根本就只有袁紫藤,那种狂事,除了他之外,这世上怕是再无人做得出来了。 袁紫藤摇头,神态是大异于平常的冷静。“你撒谎,我知道你在撒谎,无常才不会死呢!他正在等着我去与他相会。” 仇段背脊窜过一阵恶寒。她该不会是受创过深,疯了吧? “紫藤,如知道我是谁吗?”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坏人,想将无常从我身边夺走的坏人。”她抡起粉拳拚命攻击他。“坏人、坏人……”仇段闭上眼睛,水光在睫毛上闪动。“紫藤、对不起,紫藤……”迫不得已,他只得点住她的昏穴,让她暂时冷静一下。 “为什么要分开我们?为什么……”陷入深沉的昏迷时,她眼中的泪依然未停,每一颗晶莹的泪珠都是一片碎裂的芳心。 听着她的呓语,他只能无声地长叹。错误既已铸成,时光难道还能重返不成?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自从屈无常坠崖后,袁紫藤的灵魂就好像随着他一起离去了。 她不言不语、不吃不睡,成天只是呆呆地坐着,看顾她的仆人一个不留神,她就往城郊月老庙奔去。 为防悲剧再度发生,仇段派了一队兵士保护她,而他本身则忙着肃清西荻国派进城来的奸细。 因为“睢阳关”位处五族交合之地,南来北往各式商品货物都在这里集散买卖,西荻国便是利用此一管道,每回派遣数名奸细混入,暂时按兵不动,叫人难以察觉。经过一年多后,潜入“睢阳关”的人数已达上百,再一起行动,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睢阳关”。 本来捉走袁紫藤只是一个障眼法,意在让仇段失去平常的冷静,然后,早已在城内集结完成的西荻奸细,便趁此良机开城门引西荻兵入关。 谁知原本筹设完美的计划,竟因屈无常的突然出现而全盘毁坏,在城内潜伏年余的西荻奸细心有未甘,才会联合起来欲诛杀屈无常以报大仇。 结果就是月老庙后一场大战的发生,屈无常受伤坠崖、生死不明,而剩余的西荻奸细则在仇段的追击下,被剿灭殆荆查清了所有事实,仇段只能感叹造化弄人,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凑巧地撞在一块儿了,这样的无奈又岂是人力所能防堵? “唉!”他长喟口气,望向黑暗无光的天际。今晚无月无星,浓稠的黑好像变成了天地间唯一仅存的事物,把渺小的人又衬托得更加卑微了。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丫鬟春满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书房。 “是紫藤又出事了吗?”他焦急起身。 “小姐说什么都要出去,我……我拦她不住啊!” “该死!她到底想怎么样?”仇段急忙地奔了出去。 春满跟在他身后。“小姐说……” “她说了什么,你还不快从实招来。”仇段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着春满。 春满吓得全身发抖。“小姐说今天是初一,所以……”“初一之约!”仇段真想仰头大笑,她就这么挂着屈无常,念念不忘他们每月一次的约会!屈无常都已经死了啊,可恶──眼看仇段像疯了似拚命往前跑,春满跟在他身后,一颗心像吊了十五个吊桶。“将军,小姐不是故意的,她……是受刺激过甚,她……”仇段已经来到后园,而那抹纤瘦娇柔的身影就在那方的凉亭里。就算四周漆黑如墨,他依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这世间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袁紫藤。 “为什么?她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我?”不够痴狂就不叫爱吗?他对她的心也是很真诚的啊! 悠悠的琴音响起,如泣如诉地编织出一张醉人情网,同时困住了三个多情人儿,以致悲剧频生,永远无法成一双。 仇段缓步走近她身边,那张莹白的娇颜教他看得心痛不已。她又更瘦了,纤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而他的护卫不管有多么坚强,也永远留不住她!不是屈无常就不行吗? 一曲弹毕,无声的泪悄悄滑下袁紫藤没有血色的双颊,将它们衬得更加憔悴不堪。 今晚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如果屈无常没死,天涯海角他都不会错过这每月一次的约定,除非他没办法来,而那……也就代表他不存于人世了。 第24章 他们真的这样情深缘浅吗?过去,她曾经两度救他出危机,所以上天安排他还报两次救命之恩后,便从她身边夺走了他? 那她呢?已经将一生的情与心都系在他身上的她,又该如何在这炎凉的世间独活? 一双厚实的大掌温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仇段蹲踞在她面前,心痛地凝视着她。“我不行吗?我爱你,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伤痛的泪水继续涌出,她知道自己伤了仇段,然而爱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在她的心里已经装满屈无常的同时,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仇段了。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会改,我愿意为你而改。你忘记他,好不好?” 忘?已经刻印在身体里、灵魂内每一寸、每一分的感情,哪是如此容易忘得掉的?屈无常,他已经不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她的夫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另一半啊! “为什么不说话?面对我,你连说话都不肯吗?你要让自己就这样枯萎、死去?除了屈无常之外,你的人生中当真没有任何人事物足以令你留恋?”他用力摇晃她的肩。“说话啊!即便你不爱我,也想想你的爹、娘、你的兄长,你真忍心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呜呜呜……”她突然掩着脸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紫藤,紫藤!”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嫁给我吧,就算你要一辈子想念他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照顾你就够了。” 她蓦地浑身一颤。“无常!” “你在说什么?”仇段不信屈无常还活着,他坠落的地方是个鸟兽绝迹的深谷啊!从来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还能生还的。 “他来了,他来接我了。”她唇畔勾起一抹微笑。 “不可能!” 袁紫藤推开他,迈步走出凉亭,绕过后园,就在东边的围墙上,一条颀长的白色身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光,驱散了所有黑暗。 仇段目瞪口呆地望着墙上的人影。真的是屈无常,他没死! 屈无常站在墙上,一袭白色罩袍在夜风中飘扬,他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让风吹得高高飞起,仿佛在向世人证明他确是从鬼门关复返,特地来接心上人共度未来的。 袁紫藤仰头,对他露出一朵像糖花般甜蜜醉人的笑。 屈无常温柔地俯望她,四道目光在空中交缠,无尽的情慷绵延开展,天上的乌云好像受到感召,一一退了开来,露出满天灿亮的星光。 仇段颓然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连半点胜算也没有。 袁紫藤回头轻扯仇段的衣袖。“对不起。” 他叹口气,勉强自己露出一抹比尝到黄连还苦的笑容。“你们走吧!”即便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在,他依然敌不过她与屈无常之间的痴情狂爱,除了认输他又能如何? 袁紫藤解下昔日仇段赠予她的定情玉佩,还给他。“仇大哥,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我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只是我在十岁那年就遇上了无常,在他身上失了心,所以……对不起。” 原来是他迟到了五年!仇段望着那块定情玉佩。“你收着它吧!就当是个纪念。” “可是……”当她成为屈家妇的时候,还能戴着仇段的定情玉佩吗?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仇段抬头睨了屈无常一眼,他脸色未变,温柔的眼眸始终紧随着袁紫藤的身形而转,周遭外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样一个男人,爱得那样痴醉情狂,仇段算是服了。“做大哥的,送妹妹一点出阁的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没理由反对。” 她眨眨水雾氤氲的秋眸,一直担心这场三角恋情终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如今仇段想开了,也总算卸下了她心头的重担。 “谢谢你,仇大哥。” 最后一次,仇段放肆自己的激情,用力拥抱住她。“保重!” “嗯!”轻轻离开了他的怀抱,袁紫藤对他挥挥手。“再见。”她转身,向墙上的屈无常张开了双臂。 屈无常飞身下地,微对仇段颔了颔首,他仅余的一只手臂圈住袁紫藤不及盈握的柳腰,脚踏草尖树端,几个纵掠,身形已消失在夜空之中。 袁紫藤倚在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任由他抱着在树端上飞掠。徐徐的凉风拂动她的发,浓浓的草木馨香在鼻间发散,引人迷醉。 大段大段的路途在他们脚下掠过,而她晶亮的眼则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屈无常仍旧残留着苍白的侧脸,里头隐含迷惑。他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那样的险地、那样的伤势,若非奇迹,一般人成黄上一坯了。 他仿佛能感应到她的心思,双唇动了动,轻道:“摸摸我的腰间。” 她如言在他腰间翻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药瓶。“救命金丹。” 他轻笑,也是生命中第一次毫无负担的笑。“我不是说过吗?‘救命金丹’是难得的灵丹妙药,应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幸亏在山洞里养伤时,他坚持留下一颗金丹以防万一,结果断臂坠崖后,他就靠这颗金丹救了一命。 她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记。“没死也不会早点儿来通知,你害我差点儿哭死,你知不知道?” “啊!”他浓眉一皱。“是你四个哥哥绑住我,不让我走的啊!”他终于知道昔日帮了他一把,助他的牧场重新振作的大胡子就是袁家风、雷、雨、电四兄弟中的老大了。而这一回也多亏了他们帮忙,他才有幸从绝谷中重返人世,他们还救了文判和武判,说到底,那四兄弟简直是他的再生父母。 “可恶的风、雷、雨、电!”袁紫藤气坏了。哥哥们摆明了是在整她嘛! “别气了,我们能有今天还真多亏了他们的帮忙呢!”他将大胡子助他重振牧场,以及解救文判、武判、与自己的事,一并说了。 “这样就叫你感激啦?”袁紫藤撇撇嘴。“拜托一下好不好!大哥那些牛、羊、马匹都是抢来的,根本没花到他半毛钱。他将牲畜送给你,又拿了你一百两,不管怎么算,他还是赚了啊!” “抢……抢来的?” “‘四十响马’听过没?那个头头就是我大哥。” “你大哥是强盗!” “他还算是光荣的了,我二哥还开妓院当龟公咧;三哥你知道啦,消息贩子袁青雨;至于四哥,他是个赏金猎人。” “好……奇特的职业啊!”真真惊死天下人。“紫藤,你……四位兄长因何会去抢劫、开妓院、贩卖消息、还有杀人领赏?”莫非另有苦衷? “等一下。”她摇摇手指。“先说清楚,四哥可不杀人喔!他自己说他是‘赏金猎人’,是因为他专门到世界各地去寻找有能力的人出来帮皇帝舅舅做事,而每当他找出一名奇才,他就能领到一大笔钱,这才是‘赏金猎人’的真义。” “皇帝舅舅!”不会吧!她竟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屈无常突然有一种头昏的感觉。 “对啊!我娘是皇帝的妹妹,那皇帝不就是我舅舅喽!”好难得喔!居然有人没听过她娘“私奔公主”的名号,可见他以前真是相当孤陋寡闻。 “呵呵呵……”他笑得像不小心吞了一大口黄连。“那我想你的哥哥们干那些特殊行业,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呢!” “皇帝舅舅叫他们做的,大哥在边境组成‘四十响马’,只要有哪个国家想对我们用兵,大哥就先一步抢光他们的粮草;二哥的妓院和三哥的人脉连成一个消息网,专供各式秘辛、军情流通;至于四哥,他的任务就是找人喽!”她耸耸肩,接着,突然像是告密般靠近他耳畔。“其实啊!我偷偷告诉你,他们本来就根喜欢搞怪,奉旨只是一个借口,好让他们的恶行合理化而已,至于他们的本性,那是一个比一个坏,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跟他们走太近,不然怎么被卖了都不知道。” 屈无常能说什么?姓袁的一家子都是怪胎,就连他这个亲亲娘子也没正常到哪儿去;别忘了,他们头一回相见时她就用针狠狠缝了他,那股子痛真叫他一生难忘! “所以喽,往后绝不准你再跟哥哥们来往!”她进一步叮咛。 “是!”他是标准的娘子至上,这辈子大概改不了了。 “嗯!”她微颔首,却又觉得不满。“可是碍…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不把他们整回来,我真是不甘心。” “呵!”他只想笑,掠过下一棵树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两人高高地伫立在大树顶端。 “你说,要怎么样把哥哥们整回来才算是报了大仇?”她揪着他的衣服问。 “何不算了呢?他们终究救了我啊!” “哼!那谁来赔我那些白掉的眼泪?” “我赔好不好?”在满天的星光下,他缓缓吻住她的唇。 “嗯!”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让繁星见证这段真实无伪的爱。 后记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好早以前就想学人家电影、或连续剧,念一遍这句辞儿,好像很伟大的样子,可是……哈哈哈……写完后突然觉得好不真实!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太正经的事。 第一次写武侠味这么浓的故事,连背景都是虚构的,叫我写得又兴奋、又辛苦。 细细回想设定大纲时,原本是个哀怨动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啊!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咧? 我想了又想,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圣石传说。 没错,就是这部布袋戏害我失控了。 第25章 得先声明我并非传统、纯粹的布袋戏迷,我也不常看布袋戏,只是偶然看见那部布袋戏电影的广告,历时三年、耗资三亿,号称难得一见的钜作。 我得作个补充,我对那剧情并不知情,也毫不了解,不过它的特技真是太眩目了,一眼就迷住了妮子,所以……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稿子都写完了。 那真是一部叫人着迷的电影,不论是场景的搭配、武打动作、电脑动画,全都做得美不胜收。尤其一幕“琉璃仙境”的场景,搭建得美轮美奂,真令妮子恨不能化身为布袋戏偶,长住其间也甘愿。 不过戏总是戏,不可能成为真实,我也只能看看,羡慕一下。 最近有一种错觉,每回完稿时寒流都会来,好冷,快冷毙了。 写“幸福天使”时也是这样,我穿着风衣、围着毛毯,缩在椅子上、用十根冻僵的手指生硬、缓慢地打著稿子。 好不容易稿子交了,再开这篇“近君情切”,期间天气都很好,想不到临到完稿前,寒流又来了,听说有些地区又降到十度以下的低温,上帝保佑我。 我的手指还是僵的,不过保温壶里有热腾腾的巧克力奶,冷到受不了的时候就喝上一大口,立刻从胃里暖和到躯体四肢。 然后又开始工作,直到手指再僵,再去喝一大口热巧克力,如此周而复始。 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为什么大家都睡觉了,我独要与寒流对抗,在这里吃苦受罪?可是看过新闻报导游民冻死的消息后,就半点儿苦也不敢说了。 这是一种残忍的比较,正适于人类的劣根性。但若没有这种比较,人们如何能够体会自己的幸福,进而去珍惜? 所以我想我是幸福的,我要更知福、惜福才行。 我又继续工作,很冷,手指敲键盘敲得很痛,可是热巧克力很香,因此我依然要持续下去。 89、1、21董妮 搞怪小妮子 搞怪小妮子──董妮记者狗仔v·s·董妮【秘密小档案】性别:目测是“女”血型:圈圈星座:爱与美的结合(由美神维纳斯与爱神丘比特幻化而成的双鱼)兴趣:看书,不挑类型,只要是好书本本都不放过的图书狂好者口头禅:哇咧──(什么意思?没有意思。所谓“口头禅”就是一种发语词而已嘛!)(狗仔:狗仔的口头禅是──汪汪!)【访谈录──小妮子的搞怪事迹】狗仔:写作时有没有奇怪的癖好呢? 答:蹲或跪在椅子上,妮子家的椅子是不拿来坐的。还有喝茶,拚命地喝茶,不管是老人茶、花茶、水果茶、药草茶……只要是茶,妮子都来者不拒。 喝茶好处多喔!比如桂圆红枣茶可以养颜美容,蒲公英解毒丰胸,洛神调经减脂……要保持美美的健康身体根本不需要花大钱,喝茶就可以啦!妮子喝了这么多、这么人的茶,唯一的遗憾是……有没有增高茶啊?哇啦啦啦──狗仔:写作这么久,会不会有才思枯竭、摇笔无力之时呢? 答:才思枯竭?很少耶!摇笔无力就常常,亲爱的小编编,妮子最近被地震晃的手脚无力,难以执笔,那个……预定的稿子可不可以再缓几天?啦啦啦……经董大神医诊断,摇笔无力难治,至于才思枯竭嘛!去厕所蹲两个小时再出来就有啦! (狗仔:哎呀,这“董大神医”枉称神医啊,连摇笔无力都治不好。狗仔我建议妮子去找“敖寒女神医”,她的医术连外国友人都连连称赞、惊声尖叫道:“这真是太神奇啦──”什么?你不认识敖寒?快、快去看十一月董妮的《诱情惑爱》,全国只剩你不知道了!)狗仔:妮子觉得才气和容貌,哪样比较重要呢? 答:妮子没有说谎,容貌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君不见坊间言情小说翻开来,十本里头有九本的女主角都是天下第一大美人,是人都重色!所以容貌绝对重要。不过才气却更加要紧;起码等你老到那张脸骗不了人时,还有一颗聪明脑袋可以运用,不至于饿死!才气和容貌的比重最好是六成,四成;当然,这不是指妮子,妮子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呵呵呵……(哪一个敢吐?狗头铡伺候喔!)(狗仔:狗、狗、狗……头铡?麦啦──)狗仔:一个胖子和一个秃子,你会选择哪一个作老公? 答:秃子,听说十个秃子九个富耶!将来要有个万一还可以当个美美的未亡人,多好?(可恶的狗仔,问这什么问题?你在诅咒妮子嫁不到帅老公吗?警告你,下回要问,帅哥和酷哥想选哪个作老公?妮子的答案当然是帅哥喽!不但要帅,还要温柔体贴,进得厨房,出得厅堂;在外头是绅士,上了床就变牛郎!了不了?)(狗仔:牛郎?为什么是“牛”咧?别的不行吗?)狗仔:如果有来世,你希望变成男人?还是女人? 答:哎……其实喔!我觉得做人好累,可不可以不要做人了?一定要做的话,男人吧!做过了女人,试试当男人的滋味也不错。 狗仔:听说有一次“男男”救了你的一生幸福? 答:我要大声给它抗议,我不过是给它爱看一点点,一天不看就寝食难安,所以影印下来,每晚睡前瞄上两眼,要抱着“男男”才睡得着……这跟一生幸福有什么关系? (狗仔:这当然跟一生幸福有关啦!个中缘由请听狗仔道来:听说有一个妮子很讨厌的男生一直对妮子紧追不舍,有一天,他竟闯入妮子的闺房,就在妮子危急之时,那个男生看到妮子手中的“男男”,当场脸都绿了,他以为妮子有什么特殊癖好,自此之后,就消失无踪。狗仔个人觉得,“男男”的防狼效果还真不错咧!)【小妮子的恋爱哲学】情场如战场,在爱情的国度里,坚毅果敢的女人有福了! 狗仔:你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答:信!俗话说,好男人就像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坏男人却是一瓶醇酒,叫人深深沉醉,无法自拔!不过,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还是得学会做自己、拥有个人魅力,不要人云亦云、盲目顺从,才能拥有迷人的特质。 (狗仔:对啊!对啊!对啊!就像妮子那样有个性、又迷人嘛──完全化成一只“大狗腿”的狗仔。)狗仔:初恋有没有感人肺俯,惊天动地呢? 答:妮子忽然犯了少年痴呆症,这一题跳过。(臭狗仔,不然妮子问你,你的初吻舒不舒服?你老实答,我就老实说!)(狗仔:人家是狗仔,又不是人类,听说人类的物才厉害耶,周围会出现幸福的花朵和彩虹呦……)狗仔:一辈子谈几回恋爱,你会觉得不枉此生? 答:每写一个故事,我就谈上一回恋爱,所以我今生最起码要谈一百场恋爱!如何?够勇吧? 狗仔:在爱人与被爱之间,你选择哪一边? 答:爱人,我讨厌欠人情债,我的情感我自己控制! (狗仔:哇!好有道理喔──狗仔的双眼霎时闪现五颗星星、射出崇拜的光芒……)妮子给大家的爱情忠告──爱别人之前,请先疼爱自己! 【想要好气色、努力谈恋爱】 如果用每写一篇故事就算谈过一场恋爱来计算,妮子最少谈过三十场恋爱了。俗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所以啦,妮子为了变戒一个大美女,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努力“谈恋爱”呢!呵呵呵……就像要求恋爱品质一定要好一样;对于故事,妮子的要求一样高超,要质也要量,这是妮子对于恋爱与故事的一贯执着。不想谈一成不变的恋爱,所以妮子永远在换新花样,正如妮子现在的口头禅:搞怪无罪、变心有理! 而十一月花蝶系列的《诱情惑爱》,是妮子的最新作品,内容精采,保证好看,大家千万不能错过!也希望透过这一次的内容,能让大家更了解可爱的董小妮,狗仔下期见啦,汪汪!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