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家有恶夫》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家有恶夫 作者:容黎 文案 花月穿越到一户家庭和睦的农家小院,日子过得辛苦却快乐。 倒霉催的在田地里撞见陆良因村里的寡妇把个壮汉打得奄奄一息,一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全在自己眼前得到应证,她这才算明白为何村里人背地里都骂他凶恶不是好人。 可他怎么托媒人来家中提亲了?她吓得心肝都跳,万一他手下没个准把她给打瘸了可怎么办? 谁知真成了亲他却变得不一样了,对她好疼她不说还一门心思地发家致富。 阅读指南:架空不可考据,勿扒榜,求收藏,么么哒。 希望看客能温和地尊重下这些在文字里卖力表演的角色们,毕竟人无完人,如果不合胃口请点右上角的x好吗:) 内容标签:甜文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情有独钟 主角:陆良,花月 ================ 第一章 九月天炎热未消,大早上还有些凉意,中午阳光炙热,不过走几步路便浑身冒汗。不远处楮实子一棵挨着一棵,茂盛的绿叶彼此交叠,细碎光点穿过缝隙洒落在地面。 花月病好后又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娘才松口让她下地,不许她干重活,便得了个中午给爹和大哥送午饭的差事。自家地挨着奇骏山,半柱香就能走到半山腰,这会儿正是山葡萄等野果子成熟的时候,花月嘴馋向来喜欢吃,听大哥说山上没什么凶物便兴冲冲地上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片楮实子,密密麻麻地长了一树果实看着很是喜人。 想来甫南村人并不知道楮实子的用处才会放任这些果子在树上自生自灭。花月前世在一家制药厂做文员,办公室主任爱给小年轻做科普,告诉他们楮实子全身都是宝,既可以食用又有药用价值,他小的时候会把楮实子果实采回去喂猪,猪吃了长得很壮实,等过年的时候能多卖几个钱。 花月想趁着正值果期多摘些,果子满含水汽也能当个零嘴,剩下的晒干储存起来到了冬天猪也有吃的,家里也能轻松些。她两只手也摘不了多少,只能等大哥闲下来让他帮忙,一天一天的功夫,两个月能存不少。 花月身子娇小只能够到低处,不知不觉走得深了,摘了小半背篓背起来要回去,不想一转身竟将头发缠在细枝上,此时幽深安静的林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又急又慌,两手僵硬不听使唤,解了半天都解不开。 突然身后传来枝叶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她心中大喜,颇为窘迫地求救:“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开?我手使不上力。”说完才开始担心万一遇到心术不正的人怎么办?手上不由加大力气用力拽了两下,扯得头皮发疼,缠着的发却纹丝不动。 来人步伐沉稳有力,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声响,花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能感受到他靠近时投下来的压迫感,温热的大手擦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并不急躁,低沉富有磁性地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用力拉扯,伤到了怎么办?” 发丝与细枝分离,花月微微松了口气,抬手将垂下的发别在耳后,白皙细嫩的脸上染上一抹红霞,抬眼见是个相貌英俊,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赶忙看向旁处,轻声道:“多谢你,我有事先回了。” 陆良低头看了眼与花月碰过的手,滑腻柔软的触感在指间留连不去,浓眉攒起看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本想问她身上可是大好了?怎么好端端地会掉进河里?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跑远,好笑地弯弯嘴角:“这丫头……” 花月知道这样很失礼,她是个内向好羞的人,不擅与男人交谈,平时侃侃而谈,一到相亲就不由自己得紧张,将好好的氛围弄得像老师训话一样,对方觉得她无趣便不了了之了。谁成想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男友就被后妈一记闷棍误伤给送到这个小村子来。 她五岁那年父母离婚,十岁爸爸再婚娶了暴脾气的后妈,两人一直到她二十五岁依旧是一言不合就上手开打,打了这么多年还没散了家也是不易,哪知道到头来让她做了冤死鬼。 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先是一惊,眨眨眼看到泛黑的墙,糊了纸的窗户,上了年代的木质大箱子和衣柜,在不甚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放着粗糙的茶具,怎么看都像是电视剧里古代农家屋子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中年男女,见她醒过来先是高兴地上前嘘寒问暖,随后又哭着说他们老两口没了她这日子怎么过?看得出对旧主很是疼爱。可惜她的记忆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两老,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大齐国北方的一处贫困小村子,花家四口人,不愁吃饱饭穿暖衣,算得上是村中中上人家。花月本来在河边洗衣裳不知道为什么会掉进水里,幸亏有人经过将她救下来,差点就…… 哥哥花城是个勤快硬挺的汉子,花家全靠他和爹在外帮人做工才有松动日子过,他很疼花月,因为这次落水生病哥哥买了当下时兴的首饰来哄她开心,花月哭笑不得,不过还是道了声谢收下了。 花月下山走到田头,碗筷已经收进篮子里,看了眼远处忙碌的两人,笑盈盈地回去了,浑身都觉得舒坦,再不像那时有压抑,因为争吵而心烦意乱。这个地方有人真心疼惜自己,没有争吵与漠视,就算再穷她也舍不得走。 从村东走到村南巷子里最后一家小院子,花月叫了声娘,径直到井边将木桶放下去打上水来洗碗洗果子。 蔡氏听到声音迎出来,沧桑黝黑的脸上满是欣喜,笑道:“先别忙这些,娘和你说个好事儿。真是塞翁失马得了福气,你的病刚好,好事就来了。刚才王媒婆登门说帮你相看了户体面人家,后生刚中了秀才,将来有出息地紧呢。” 花月洗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蔡氏继续说:“这人你也见过,是福满村刘大志的儿子刘洪涛,生得憨厚老实,听王媒婆说起你二话不说就应了。你忘了也没事,女儿家还是寻个稀罕自己的人嫁才能过得随心舒服些,等你爹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你们见过要是觉得合心就应了罢。” 古代读书人受人敬重且又中了秀才,若是再使把劲中了举人家中日子不愁不说,也可做个体面的小官,既然能奋进至此想必也不甘于放弃往后更多的荣华富贵。蔡氏看得通透,花月也不是傻的,在这样的地方也找不到能比过这桩的亲事。爹娘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未曾生过将她嫁于富户的心思,只说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好端端的姑娘何必埋汰在那里。她点了点头说:“听娘的。你看我摘了果子,洗洗就能吃。” 蔡氏皱眉道:“你摘这个做什么?老辈人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十年没人敢碰,你别乱吃吃坏身子,病才见好,别胡闹。” 花月手背掩唇,眉眼弯弯,温声说道:“娘可见过是怎么个不好法?”见蔡氏摇头,继续道:“娘不要盲目信旁人的话,总得亲眼见了才行。女儿不糊涂,且信我这一回,楮实子能明目,补肾清干,不是坏东西。” 蔡氏半信半疑,瞧女儿漂亮的脸上挂着倔强之色,无奈道:“要吃也是我吃,过几天你再吃。我还是先去熬个绿豆汤,备着解毒。” 花月抿嘴笑着从背篓里抓了一小把走到猪圈扔给猪,看它们吃得欢实她也跟着乐。等过年卖的时候长得壮实又能卖个好价钱,拍了拍手回厨房里喝水。就算穿越后她有了一张漂亮的面孔,骨子里的不主动和羞怯让她很难迈出那一步,她不反对以这种方式来寻找另一半,却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条件而勉强自己,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坚守的。 蔡氏真拿了绿豆出来架锅要熬,花月赶忙拦着说:“娘,真不会有事,你信我一回吧。说起来,娘要是我瞧不上那人怎么办?”她再怎么柔弱芯子里装得还是现代人的思想,受不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套。 蔡氏摸着她的头笑:“看不上就看不上,他再怎么能耐,我就你一个女儿,你心里不舒坦我哪能好过?别把这事压在心上,你才十五,娘也想多留你两年,只是有好人选咱们也别落了才是。” 花月听罢这才放心,接过蔡氏手里的碗拥着她往回走俏皮地说:“还是进屋里做针线活吧,这天说冷就冷了,到时候爹和大哥出门没厚衣裳穿多遭罪。” 蔡氏方才抓了几个果子吃下肚,味道有些甜,这一阵也没见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心里的担忧也消了些,点着花月的鼻头说:“你先把你的嫁衣绣好再说,免得到出嫁的时候急里忙慌熬夜做。” “娘还是想将我早点打发出去,我不管,先给我哥娶回嫂子来再说。”话是这么说,村里谁家不是嫁了姑娘用聘金给儿子娶媳妇,花月能被爹娘允许挑自己喜欢的人已是不易,十七八岁在村子里是大姑娘了,村里人嘴碎爱说三道四,到时候爹娘嘴上不说心里该是难熬得很。既然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只能入乡随俗。 陆良拾了干柴扎成捆背在肩上下山,走到村口见王媒婆眯着眼扭着肥胖的腰肢过来,随口问道:“王婶遇到什么好事了?” 王媒婆难得心情好,站住得意洋洋地说:“福满村刘大志的儿子考中秀才,这事你听说了罢?这人要是走了好运挡也挡不住,前些日子花月她娘也托我给相看人家,这不男才女貌顶顶相配的一对不费功夫就成了,这两人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人儿,我要把这事给办成脸上也跟着有光。陆良年纪也不小了,可要说门亲?” 陆良听到花家找媒人说亲,攥着肩上草绳的手收紧,骨节泛白,青筋暴起,俊朗瘦削的脸宛如夏日阴云密布瞧着吓人。 王媒婆暗恼自己一时糊涂,谁人不知陆良家中清贫压根拿不出聘金,不然也不会二十有二还打着光棍。要说光凭这张俊得惹人注目的脸也不愁找不到媳妇,可惜性子暴戾是个难惹的,村里的年轻人大半都被他给揍过,有心思的女孩也不敢嫁,只有村西的寡妇翠莲敢巴着他。 王媒婆干笑一阵,从他身边经过,只听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好你个花月……” 第二章 陆良回到家将肩上的干柴放到柴房,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迎出来步履蹒跚的陆大娘说:“娘,你身子不好,这些事我来做,外面风大进屋再说。” 陆大娘温和的脸上满是笑,任儿子扶着自己:“前些天你不是和我说看上个姑娘想找媒人说亲去?咱家穷再不收拾规整,人家不愿意可怎么好?” 陆良垂着头从水缸里舀了水洗手,片刻后才说:“娘别急,这两天地里的事忙,等将豆子收回来种上麦子再说也不迟。” 陆大娘看着长得一表人才的儿子叹口气:“想咱们陆家祖上也出过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安邦定国何等威风,怎奈为奸臣所害不得翻身,你爹走的早,你大哥不长进被个悍妇拿捏死,不然你成亲的时候也能添补些。” 陆良眉梢冷凝,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摇头道:“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你不要去找大哥,是他自己说要和咱们断绝来往的,免得他婆娘又来闹。” 陆大娘坐在炕上两眼含泪地看着墙,大媳妇娶进门来的时候好好的,这才多久就变了个人。 太阳落到西边花大叔才和儿子才推着平板车回来,上面堆满割好的豆子,蔡氏早就将院子打扫干净了,听到声音拿了连枷出来,笑着问:“明儿能割完吗?” 花大叔抹去额上的汗,点了烟吸了两口,青色烟雾在空中散开:“差不多,还是城子顶用,我老了,没他在估计得四五天的收拾。先吃饭,吃完了再打。” 蔡氏将连枷靠在一边,眯着眼乐:“先放着吧,累了一天了,天很快就黑了。我跟你说今儿王媒婆上门来给咱闺女说亲,是刘大志的儿子,我瞧着挺好,读书人体面。” 花城正往下卸豆子,听这话回头说:“可别是个读傻了的,我去福满村帮人干活路过他们家几次,见刘洪涛在院子里摇头晃脑背书,傻不愣登的。我妹子多标致的人儿,嫁谁不行。” 蔡氏重重拍打了儿子脊背几下,白了他一眼:“闭嘴,没人待听你的话。” 花城笑得时候露出一口干净整洁的牙齿,一整个夏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晒得黝黑,他朝屋里喊了声:“月儿,给哥倒碗水来,嗓子都要冒烟了。” 花月给他们泡了粗茶,一人倒了一大海碗端出来笑话大哥:“说了让你少吃点咸菜偏不听,活该自己遭罪。” 农家人的咸菜缸看着大里面却只有一底的酱汁,菜腌制的时间长自然咸得很,但对于过久了苦日子的人来说便是这些东西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花月记得小时候家里穷,顿顿不是拌咸菜就是炒咸菜,吃得那叫个辛苦,穿越来后见爹娘他们直接夹着吃,她照着记忆中的做法将腌熟的菜切成长条,然后放进辣椒末,香油,醋调起来,看着单调却也有几分颜色。醋是激发实物味道的好东西,酸而香,花城嘴馋不小心就吃多了。 花大叔喝完茶看着自己长得越发好的女儿,皱着眉头说:“先别急着应,我再打听打听,媒婆向来都是拣好听的说,谁知道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等差不多了再说。咱家月儿是村里最好看的丫头,不愁嫁,让他们等着去。” 蔡氏生怕被别人给抢了先,帮着往下抱豆子踩到干裂的豆衣只听咔嚓一声豆衣爆开,豆子向上弹起落在地上发出清响:“话不能这么说,月儿也不小了又不是不懂好赖,中意刘家的人多了去,可别端架子端得误了事儿。” 花大叔摆摆手不接话,蔡氏被气得不行接过碗转身回去做饭了。花月过来要帮忙被爹给撵开了,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脸上长满皱纹,苍老的像六十岁,连声音里都带着沧桑:“帮你娘做饭去,豆杆扎人,划破了手怎么办。” 花月应了声冲大哥眨眨眼回屋里去了,花城好笑不已,妹妹病了一场比以前听话懂事了,偶尔会扮个鬼脸说些俏皮可爱的话哄得人乐。也不知道这丫头有什么话要说,还怕给爹娘听到。 娘做了面疙瘩汤,就着早上调的咸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说笑一阵天也黑了下来。花月洗完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来见大哥坐在台阶上看天上的星辰,笑道:“哥,等忙完地里的事你和我一块去山上摘果子吧,挂在树上坏了多可惜。” 花城不做他想直接点头:“成啊,打好豆子就不忙了,我带你往林子深处走,里面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果子。” 花月撇撇嘴,在他身边坐下来,天上的星一闪一闪,这里未经污浊侵扰一切都看得清楚,连呼吸都不像以前那般沉重:“大哥,我要采的是楮实子,趁着没人抢我们多采点存起来,等到了冬天猪的吃食也不用发愁。娘听人说那东西不好,可我这几天上山都摘来吃,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妥。哥,你信我一次,楮实子真能吃。” 花城摸摸她的头发,银色月光在她脸上度了层朦胧的光,樱红小嘴嘟起,娇憨中带着些许狡黠,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曾对另一个男人也表现出这样的表情,当即沉下脸:“以后不许你和陆良来往,他不是好人,要是再让我抓到,我绝不会帮你瞒着。” 花月是个换了芯子的人压根不知道陆良是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脸天真地问:“你看见我们做什么了?” 花城只记得那时候月儿站在隆起的土堆上看着比她低了一个头的陆良笑,陆良一反常态,脸上不再有冷淡与疏远带着淡淡的柔和浅笑,要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肯定骗鬼。月儿落水前可没这么老实,爹娘面前乖乖巧巧,转身心里装了小九九,清亮发光的眸子让他看不透。 “你自己心里清楚,咱们村里的人谁不躲着他,除了那个寡妇谁往他跟前凑?你别犯糊涂,到时候惹恼了爹娘别怪我不帮你说好话。” 花月嫩葱般纤细的手指搅弄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原来旧主和那个陆良有情意。只是如今这个人换了她来做,过去的事便抹得干干净净,更何况那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在这个时代能和寡妇不清不楚的不是二流子就是地痞无赖,她还是躲远一点,当即郑重地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不会理那个人,你别告诉爹娘让他们担心。” 花城倒没拦着她去摘楮实子,因为小时候他调皮捣蛋长了逆骨,大人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那玩意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要了他的命,人吃来无事猪想来也能吃。兄妹两说好这才各自回屋睡觉去了。月光倾撒世间,投在地上的树影斑驳带着几分张牙舞爪的气势。 第二天花月做了薄饼,说是饼却很软和,她往上面打了两颗鸡蛋,带上娘熬好的米汤往地里去。路上遇着不少人和她说话,她都笑着回了,一本正经地样子让她觉得很是尴尬,脚下不由加快步子往地里跑。为什么落水?她哪里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爹和大哥干活很麻利,她知道现在的天气变脸也快,早点将粮食收回家就算下起雨也不用担心。大豆都熟透了,要是被雨水泡了,一场忙碌又是白瞎了。花月照旧让他们吃完将碗筷放在篮子里径自上山了,满树的果子反正是拿来喂猪的倒也不挑什么好坏了,就着低处摘了少半篓子,不知不觉又走到上次缠住她头发的地方。如伞盖的树下站着一个穿青色布衣的男子,身子笔挺,面容清冷,眉头攒着,薄唇略显苍白,倒像是未歇好。毕竟人家帮过自己,她将垂落的发拂到耳后,笑得温婉,声音轻而淡:“是你啊,这果子可以吃,你也摘些回去罢。” 那男子并未理她,让她尴尬不已,转过身继续摘果子,心中着实懊恼不已。没一会儿听他开口,徐缓低哑的声音:“听说你落水了,身子可好利索了?” 花月皱了皱眉,这人认识自己?回头看向他,他锐利似海深邃的眸子里有几分关心,抿嘴笑了下,露出两个浅浅酒窝:“躺了大半个月好多了,你认得我啊?我近来糊涂的很,有好些事情记不得了,你别恼我才是。” 英俊男人的眼睛里终于泛起滔天海浪,有不可置信还有看不真切的痛心,他懒懒地靠在树上看向远处,低笑一声:“怪不得!听说你要定亲了?” 花月想他的声音如果放到现代该是被很多人追捧的男神音,那声轻问,音调微微勾起,她的心上像是有一把软毛划过,他问出这句话后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花月脸唰的一下红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和一个陌生男子说?稍作思量,她抬起手背掩唇道:“我听爹娘的。” 她不过是想要掩藏自己的尴尬,在那人看来却是变了味道,娇娇俏俏的模样中含着无限羞意与小女儿家的青涩,无不露出极合心思的味道。陆良的云淡风轻刹那间消失不见,他腾地直起身大步走到花月身边,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将她拢在其中,他的气息灼热,阴鹜的表情让花月退了两步。 “你想甩开我?花月,你当我这么好捉弄?” 第三章 (捉虫) 花月被他似腊月寒霜般冷厉的声音逼退数步,两人之间拉开一臂宽的距离很快又被他追上来,这人的眼睛里充斥危险戾气,花月胆子小被他瞪得缩了缩身子,皱着脸在心中哭诉旧主做什么要招惹这般凶神恶煞的人?好人哪会直接对着她发脾气? “我记不得了,你说我与你有什么瓜葛该是……该是……做不得……数罢。”花月见他靠得越发近的脸变得更加阴沉吓人,声音也跟着压低直至细若蚊吟。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逼得这般紧,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又气自己不会说话,含糊糊弄过去也好过现在。 陆良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亮得会说话的眼睛里不再有他,像避蛇蝎般看向旁处,他在她耳畔低笑一声,灼热地呼吸喷在她耳垂上烧起一层红霞:“你怕我?花月,就算你忘了我也不能怕我,当初是你……”招惹我的,这四个字他突然说不下去,直起腰看着前面隐隐而现的山转了话:“不管你是不是真要定亲,回去推了,不光刘洪涛,其他人也不行。要摘这个吗?倒是能吃,旁的东西不要乱吃。” 第2节 花月眨巴眨巴眼突然想起大哥的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就是那陆良!人总会被别人的预先警示所影响,花月即便是异世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偏见要从人们心里抹去是很难办到的事情,听到他阴转晴的声音,尴尬地点点头。 陆良将她身上的背篓拿下来,轻松地够到高处的果子往篓子里放,花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瘦而挺的脊背,这人是凶了些却看不出哪里不好,他做事倒是很勤快没多久就摘了多半筐子,他怕花月背不动,叮嘱道:“明天我要忙地里的活,你自己先摘着,后天等我来帮你。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可记住了?”见花月连连点头,他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向以往一般摸摸她的长发:“快回去罢。” 以前的花月很大胆什么话都敢说,却也干脆没那么多心眼,病了一场却变得如兔子般胆小,不过也无妨,各有各的妙,温婉乖巧些也很合他的心思。他家里有四亩地,大哥闹分家时分了一亩半出去,他一个人收拾两亩多地的豆子着实够呛,可他还想多陪着她些,只得早些动手赶着一天功夫割完。旁人家再急也会花两天的时间收拾,因为后面出力气的日子还多着,没必要一下子全使完。 花月应了便匆忙下山了,她对这个村子里的事并不清楚,既然哥哥说陆良不是好人那她以后远离他就是了,哥哥是她最亲的人不会害她。地里的豆子都收回家后,她也不用再去送饭,也不想着上山,她怕陆良真在那里堵自己,过些时候还是和哥哥一块去的好。 陆良下山回到家坐在井沿边磨镰刀,陆大娘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问道:“你方才急急忙慌地跑去山上做什么?翠莲来了有一会儿了,说有事和你商量。丫头有什么话你和他说去,我身子乏就回屋里歇着了。” 陆良待娘进了屋里重新低下头磨镰刀,一下一下与井沿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齿发酸:“你来做什么?” 翠莲身段娇小匀称,一头长发盘在脑后,如玉面颊并没有因为他冷淡地声音而失了笑,在离他不远处站定,轻声道:“我娘家兄弟来帮我收豆子,正好你也没收拾出来,反正他要在这里住几天,索性一并帮你割了,早点收回来早安心。” 陆良手上的活不停,闻言摇头道:“不麻烦你了,这些活我做了好几年忙得过来。还有嫂子,往后没什么急事你还是不要来我家了。我陆良行的正坐得直不怕村里人说三道四,可我怕我未过门的媳妇多想。孙大哥去了这么多年,你们也没留得个一儿半女,你也对得住孙家了,还是早些找户合适的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罢。” 翠莲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心头的火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通透,良久她才缓过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便回了,有空来我家吃饭,大尧也喜欢喝酒,你们正好能喝两盅。”说完也不等陆良回应转身离开,布满薄茧的手紧握成拳,银牙咬着下唇泛出刺眼的白。这人的心怎么这般硬? 陆良待她走出院子站起身回了屋里,对着就着从窗子撒进来的光纳鞋底的陆大娘说:“娘,往后不要留她在咱家,等过阵子讨了媳妇回来让她听了多不好。孙大哥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才答应帮他照顾,这都几年了也该放开手了。” 陆大娘腿脚不大灵泛不便去远处,村里人顾着陆良的脾气便是有怨气也不敢来找陆大娘,所以外面的风言风语没半句流进她耳中,听儿子这么说只是笑:“翠莲是个脾气温和心善的人,你不在家她时常陪我来坐坐,又没存什么坏心思,身正不怕影子斜,外面那些个嘴上不积德的嘴碎人随他们说去。” 陆良难得急红了眼,沉声说道:“往后自有儿媳妇陪你说闲话唠嗑,留她一个外人做什么?我不乐意为个外人让自家人不痛快。” 陆大娘没办法只得笑着点头应了:“成,往后我就不把她带进屋里了,等你成了亲让你媳妇应付去。” 秋天一大早起来风凉得入骨,陆良在家里吃过,带了壶水和几个馒头推着平车去地里。太阳才露了半张脸出来,撒在世间的光线没有半点暖意,陆良弯腰将一小方豆子抓在手里,镰刀快速落下眨眼间只剩根/部还留在地里,这把镰刀跟了他很多年,用的顺手了没过多久就割完一块。即便是他再能忍,还是会觉得腰酸背痛,只能不停地变换姿势,要不蹲着要不坐在地上歇一歇,忙了好一阵子才见人们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其中还有他的大哥和大嫂。 陆时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忙活,乔娟不敢惹他,那次她不过和婆婆顶了两句嘴被他给撞见了,那模样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分了家关系便不亲了,一家的兄弟和两家人一样。 陆良看不惯大哥那副没骨气的样子,也不愿意多看他,很快超过他们两口子,做农活就得撑着一口气,越愁身子也跟着发懒越发做不完。大中午太阳光烤着人,虽有凉风吹来也不怎么管用,照旧挥汗如雨,陆良没歇,眼看着这一块地就要到头了,收拾完再歇也不迟。 旁边那两人早坐在地头吃午饭了,瞧着是带了菜过来的,两口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娘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碍到他们两口子了,能让他们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陆良劝了几次无果也不再说了。 许是累得狠了,陆良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半壶水,一直到将最后一片豆子割完才松了口气。将壶里剩的水一口气喝完,往平板车上装,一趟一趟的往回送。他听到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语,说他是驴的性子和脾气,别人都累得快不能喘气了,他还这么有精神。陆良懒得理,那天忘了问花月她什么时候上山,早些去等着准错不了,想到这里俊脸轮廓柔和了几分,干活也越发有劲了。 劳累了一天沾着枕头就陷入沉睡,饶是他在心里多番叮嘱自己要早些起第二天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花家有花大叔和花城在家里收拾豆子,花月不用送饭该是闲的很。 陆大娘见他穿上去年自己给他缝好他却舍不得穿的衣裳,嘴角的笑不由泛大,转身回去绣鞋垫了,村里有习俗,儿子成亲要给备两双寓意讨喜的鞋垫,她们这些妇人虽不识字,却因为做得多了照猫画虎也能画过来,她手脚麻利三天就能绣好一双。但愿二媳妇如儿子所说是个和善温婉的,她一把老骨头实在吃不消,她这辈子也没做什么缺德事,怎么偏偏招了这种事。 却说陆良到了山上的时候还有些冷,密密匝匝地树叶遮挡了大片光,不时有鸟扑棱着翅膀飞向空中,他倚靠在树上,双眼看着地面,用土黄色发带绑起来的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时间流走,太阳从东转向正中天,又转到西,金黄的光终于铺洒在他身上,他坐在地上,一条腿弯曲,一条伸展开,他俊美的脸度了一层淡黄光晕,看似柔情万千,让人错不开眼。只听他低低一笑,好看狭长的桃花眼里顷刻间被刺骨的病寒气席卷,这一场秋日之光在他的世界里早已化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而花月却暗自庆幸,只要她与陆良保持距离就好了罢?终归不是同路人,她只希望那个人能待她好,脾气好些,能多点包容,便是相貌平平,这辈子过平淡日子也甘愿。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次躲避彻底激怒了陆良…… 第四章 连枷一下一下敲打在豆子上,爆裂的声音传来,黄豆四处乱蹦。花大叔和花城一人一边,花月从屋里出来看了会儿觉得很新奇,闹着花城先停下让她试试。 太阳光照在花城露在外面古铜色的肌肤上,额上晶莹的汗珠折射出亮光,他将连枷递给花月告诉她怎么用,自己回屋里喝水了。 花月照着爹的样子先举起来然后像刨地一样甩下去,许是力道使得不对,没打到豆子反倒甩在腿上,痛得她咬牙发出嘶地抽气声。院子里豆子闹腾的声音将这一声抽气给盖住了,幸好爹没有留意到这边得动静,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抓住了些窍门,只是看起来依旧生硬。 蔡氏刚出来见女儿笨拙地干活,赶紧冲着她摆手喊道:“你动这个做什么,快放下,我做了醪糟和你哥一块吃去。”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家伙径自忙起来。 花月倒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她没干过什么苦重活,一时半会儿还成要是时间久了只怕就吃不消了。掀起竹门帘进去,大哥已经吃了多半碗,她在旁边坐下用勺子搅了搅碗里,她很想把那天遇到陆良的事告诉大哥,可又想着自己也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了,还是别让哥跟着担心了。只是她压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哥,那陆良怎么不好了?我前两天远远地看了一眼,生得很俊,看着倒像个书生。” 花城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姑娘家就知道看脸,却不知道人面兽心的多了去,那陆良他平日里若是做些无伤大雅的坏事村里人也不说什么,他偏偏与一帮地痞无赖混在一起,有些人身上还背着人命,他又能干净到哪儿去?前面村子里的姚大山在镇上开赌坊的钱五爷那里欠了一屁股债,他还带人上门收债,把姚大山打的不成样子,好歹一个村的不帮就算了,还下这么重的手,这不人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后半辈子算是废了。” 花月想起那天他阴着脸活像个阎王似的样子忍不住颤了颤,只求这位爷记性差点将她忘在脑后才成。 花家除了花月都会用连枷,三人轮着打,加上天气好豆子干得差不多,一天的功夫就打好了第一遍,将豆杆挑出来,挑着有风的时候将里面未敲打开的豆角和豆子分出来,颗颗饱/满的豆子挤在一处在院子收拾好的空地上铺成了‘席子’。晒豆子便简单多了,只要定时翻一翻也花不了多大力气,也不用人在跟前死守着。 蔡氏着急女儿得亲事,花大叔才腾出手就被她撵出去打听消息了,家里的大事总归还是爷们说了才算数,早些打听清楚即便是不急着成亲先定下来也好,免得被别人家惦记。等父子三个出了门,蔡氏拿着棍子开始敲晒干的豆角,甫南村一年四季最常种的是麦子和大豆,大豆浑身是宝,便是这剩下的豆杆也可以磨成粉喂猪羊,也可以用来生火。 花城和花月在山上待了大半天,摘了满满两筐子才下山,花城眼尖手巧抓了只兔子,回去能打打牙祭。花月在来回的路上四处看过了,没见那人的身影,想来该是说说罢了的,心上的重石得以放下,脸上的笑也明媚起来。 太阳快要落山,蔡氏已经做好了晚饭,站在院子外面不时的往外张忘,瞧见兄妹两回来叮嘱他们先去洗手,嘴角却念叨着:“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等了好半天才见花大叔双手背在后面,背微驼着回来。 蔡氏等他走近了出声问:“咋样啊?成不成?”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和焦急。 花大叔站定皱着眉说:“那孩子倒是不错,人正派又懂礼数,没人不夸的,只是我愁的是他娘。徐三娘尖酸刻薄那可是出名的,咱家月儿被咱们惯的什么也不会,真要嫁过去少不了会被挑三拣四,我怕委屈了月儿。” 蔡氏摆摆手说:“哪个做娘的不盼儿子成家立业,就是咱家城儿已经有不少人家暗示想和咱们结亲,是我看不上她们罢了。咱家没拖累,女儿生得又跟花似的,答应他刘家是他们的福气。那徐三娘再难缠又不是个不冻人情世故的,你放心就是。而且这日子是和她儿子过又不是和她这当娘的过,要真成了,我就不信他刘洪涛能让咱闺女受委屈。” 花大叔掏出烟杆点了袋烟,点点头:“那就听你的罢,总归他刘大志不是糊涂人。” 蔡氏见老头子松了口心里更乐,眉梢眼角都是笑,喃喃自语道:“我明儿就回了王媒婆,先让孩子们见见,他们要是瞧对不起眼,咱们做大人的还有什么不放心?诶,要吃饭了,你还抽什么烟?那两天咳的撕心裂肺的难受忘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花大叔猛吸了两口,笑着点头说:“都开抽了总不能浪费了烟丝,得了别念我了,年纪越大话越多。” 蔡氏白了他一眼,嘴角噙笑回屋里给他们盛饭,不时和花月轻声说两句话多是打扮的话,让花月尴尬不已,一直到回房睡觉才放过她。夜深深,不时还能听到几声虫鸣,花月端得就是顺其自然的心思,很快就睡着了。院子东面有一小块空地,平日里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兄妹两收拾出来将楮实子铺开晾晒干以便储存,赶着多存些,她浑身都觉得有劲。 第二天蔡氏起了个大早,本打算去找王媒婆说女儿的亲事,想了想又坐回去了。正要出去摊豆子的花大叔也跟着坐下来,疑惑道:“怎么又不走了?当心去晚了王媒婆出门了,她们这种人没个定性,跟兔子一样转眼就跑得没人影了。” 蔡氏意味深长地笑道:“先前是我糊涂了,女方家哪能上赶着催?没得让别人当咱家的闺女不值钱,还是得稳下来让他们坐不住才成,这样咱家女儿嫁过去身份高一截儿说话也有底气,咱们也自然跟着有底气。” 花大叔也没什么好说,丢下句:“随你折腾。”就出去干活了。 果然,没过两天王媒婆就带着徐三娘上门了,一进自己家门徐三娘两只眼睛就止不住地乱瞟,乐不可支地说:“听人说你家花月生得可是标致,我早就心痒痒想见见了,倒没想到这跟天仙一样的姑娘会到我们刘家做媳妇,我这心里呀可真是稀罕的很。” 徐三娘人虽苛刻,如今这番话让蔡氏听得甚是满意,不过客套了几句,旁得全由王媒婆在当中说和,临末才说:“咱们甫南村也没那么多讲究,我想着还是让孩子们见一面再说,往后的日子毕竟是他们再过,乐意不乐意全看他们的意思。我们为人父母便是再有主意,初衷还是为了让他们好,不是吗?” 徐三娘在这事上倒是痛快,二话不说直接应了,只说三日后由王媒婆带着儿子上门来拜访,倒有几分不怕挑拣的气势。 花月兄妹两照旧一起上山摘楮实子,不过有哥哥这个能人在她还能偷会懒去摘野葡萄,在衣服上擦一擦送入口中,甘甜汁水浸盈口腔,一颗接一颗吃得甚欢。没过多久有人来叫哥哥去给里正家修猪圈,往后少不了有事要求里正,花城对花月说:“我先回去,你再摘会儿就回家吧。” 那人好奇问他们兄妹两摘什么,只听花城说是些野果子,家里妹妹馋,一个人采不了多少央他来帮忙。花月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又摘了半个时辰,一个人只觉得无趣,远处只能看到人影的妇人她又不认得,撇撇嘴背好篓子要回。哪知才转身一股压迫感如潮水汹涌而来刹那间将她吞噬,熟悉而又可怕。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这人往后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撞在树上,花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撞出来了,疼得两眼发黑,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一定不是好人,她气急败坏地蹬大圆怒的眼睛,脸色苍白中又带着一抹红,恨恨地蹬着他。 这天的陆良面色沉静,让人看不出喜怒,只是从方才推她的力度中让她感受到他的怒意有多深。在她要困难地直起身时,他的两只手撑在树上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居高临下地质问:“为什么不来?为什么前两天刘家人上门了?我说的话你压根不打算听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能将之盖过,花月离他太近,连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清爽的味道都闻得清楚。她曾听人说过一个人愿意和你发脾气,那么这个人并没有多可怕,反而是这种将一切情绪积压在心底让你琢磨不透的最是吓人。花月的腿不禁软了软,还是强撑着说:“我已经不记得你了,过往你我如何我又无法辨识,现在我对你没有半丝情意,违心与你在一起我做不到。山上还有别人在,这样子给人家看了多不好,劳你还是退开些罢。” 他的笑音低沉又富有磁性,在她头顶扩散开来:“当初可是你亲口说要与我成亲,不过才过了一个月你就要反悔?你当我是什么?嗯?”他漂亮深邃的眼紧紧地盯着她,更将她的紧张收入其中,怕什么呢?当初的她在自己面前是何等嚣张,扯他的脸,银铃般痛快的笑,还有在他唇上留下的一个印记,这些通通不做数了? “方才是我不好,往后我不会再犯,我不会对你怎样,你也无需怕我,我只要你回去同你爹娘说你不愿意刘家的人。” 花月不知哪里来的脾气,直视着他:“然后呢?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你?你这样逼我,可有想过我怎么办?我对你一无所知,如何能信你?你自己不说自有别人替你说,这样你觉得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听你的话吗?” 陆良明白,懂花月的意思,别人能帮他说什么好话?不过是踹一下踩两脚,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在乎别人说什么的花月,显然她已经将别人得话听进了心里。大概她已经和别人一样当她是个恶人。 陆良将她放开,往后退了两步,不以为然道:“别人的话算什么?是好是坏不过是因着心头的不痛快。你愿意怎么想随你去,花月咱们走着瞧。” 这是第二次他将背影暴露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笔直□□,今天却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感觉,那种感觉她好像能明白却又无法说出来,有一丝酸,一丝痛,一丝无奈。 第五章 花月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家路上,陆良最后一句话还在她脑海里回响,走着瞧?他想做什么?她有些犹豫明天还要不要去山上摘果子,要是被他给堵住怎么办?人都是有承受底线的,一次两次拒绝可以,再拒绝保不齐会将人激怒,要是陆良真发火,到时候自己绣花枕头一样的拳头哪能敌得过他? 花月皱着眉头回到家坐在自己屋里使劲想办法,蔡氏喊她吃午饭,她只说自己不饿动都没动一下。只是终究是个没情感经历的人,这事如烫手山芋一样让她坐立不安,唯一的办法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哥,让他帮着想办法。这一等直等到天擦黑大哥才从里正家回来。 里正用的都是勤快力气大的年轻人,家中又不缺钱管了他们两餐饭。蔡氏和问他了一句明儿还去不去得了去的回话,嘱咐他早些歇着。花城洗过手,喝了一大碗水正打算回屋看见花月出来,想了想说:“今儿陆良也去里正家了。” 花月心里一咯噔,大哥好端端地说这个可是陆良与他说什么了?佯装不在意道:“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不是你说以后让我不要和他来往?” 花城索性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下来,瞥了眼手攥得紧紧的妹妹笑道:“别说倔话,陆良还缠着你吧?也是,他打小就是野狼一样的性子,逮着谁非得整的你只剩一口气才罢休,我就说这几天你缠着我必定有妖,怎么还不说实话?” 花月往爹娘那屋看了眼确定他们不会出来才苦着脸走到大哥身边,想扯他袖子,可他身上全是灰只得作罢,委屈不已地问:“怎么办?我不想被他缠着,大哥你得帮我。” 花城撇撇嘴:“怎么办?当初就是惯你惯得狠了,才让你生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去招惹陆良,这会儿开窍后悔了?罢了,不吓你了,今儿正忙活着县衙里来了人将他给拷走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县衙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娘不是定了日子让你和刘洪涛见一面?若是觉得人差不多定下来就是了,即便陆良出来你也是有了人家得人,他胆子再大也得为他的老母亲着想,总不能让老人家跟着他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往后可别再犯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回屋里歇着罢,我今儿可是累得惨了。” 潮湿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能送进些光亮,远处传来鞭子抽打皮肉和犯人歇斯底里地呼痛讨饶声。陆良靠坐在墙壁上,看着小窗子的方向,没多久听到牢房锁链被打开,衙役冰冷低沉地声音传来:“陆良,县令大人有话问你,随我走一趟。” 陆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月辉为他俊朗深邃得五官度上一层银光,手上的镣铐随着他走动碰撞出声,腐臭作呕的味道扑鼻而来,哀嚎声越发近,在衙役一声怒吼中停歇。灯架上的烛火曳动,在这个地方唯一能见到的光不是希望而是长久时间中麻木的绝望之光,而他们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阴森可怖。 走过牢房前面是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入眼是一张四方桌子上面摆放着青花瓷茶壶和茶杯,后面坐着穿深紫色官服的县令,听人说新上任不久,瞧着倒像个文雅的书生。陆良在外面混得久了,倒也知晓些规矩,径自跪下道:“草民陆良叩见大人。” “你可知晓本官为何命人带你来这里?” “回大人,草民不知。”有些事隐隐浮现在心头,在揣摩不透这位大人的意思前还是少说话的好。 只听县令大人低笑一声说道:“倒是个沉稳的。本官且问你,城西程家的二公子程连你可识得?” 陆良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程二公子攀上了县太爷这座靠山特地来整自己了,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道:“回大人,半年前因为私事冲撞了程二爷,自此结了怨,算是识得。” 那天他本来要带花月去山上摘覆盆子,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九爷府上的人,说是九爷有桩买卖得他跑一趟,九爷这么多年对他颇为照拂,他二话不说便跟着去了。到了地儿才知道原来是九爷在山上猎了头虎打算送给通州的好友做虎皮褥子,只是好友向来不喜死物伤了皮毛风姿,所以眼前这头虎虽受伤却仍有余威,多人使力才将其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却没一人敢送此物到通州,九爷便想到了他。从清苑县到通州并不算远,只是当中有一条极为颠簸不好走的路且时常有附近村民扮成的匪贼出没,不管遇到匪贼还是路上猛虎挣脱了绳子与人来说都是极为致命的。 九爷给钱痛快,每次搭上命的活都想着他,他自小胆子大,如今更是不做犹豫直接应了。却不想在路上竟遇到了胡搅蛮缠的程二公子,非说他车上装的是将要被他灭口的人,让人将他拦下要打开袋子一探究竟,这虎在他带出来时大夫给上了药做了包扎,如今止了血又得休息性子最是暴烈,偏偏这个不怕死的二世祖要胡闹。眼看着手就要碰上扎着口的绳子了,陆良一急挣脱了桎梏自己的下人冲上去拉着程连就是一顿揍,他打人向来手狠,片刻便将这草包少爷打得鼻青脸肿,趁人不注意架着马车走远了,后来还是九爷出面将这事给抹了,哪知新县令才上任,程家便旧事重提。 “本官与他的兄长是旧友,他既然将事情告到本官面前本官也不能不办,故意伤人的罪名你是认还是不认?” 陆良抬眼看向县令见他面色严肃,眼睛里却漾满笑,倒让他摸不着头脑,在一众人面前说出让人惊讶地话来:“草民并未做错事为何要认罪?若要仔细说,草民还要反过来告他程连污蔑好人。那日草民马车上所带的是只猛虎,程连若是打开了那道口子,可就不是挨揍的事了,只怕首入虎口的便是他。亏得是个读书识字深知礼数的大家公子,就是这般对待他救命恩人的?当初我就该躲远些,让饿虎出来咬死他才是。” 他的声音低沉徐缓,看似该是激动气愤的话却没半丝高音,就像是再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话。那县令大人听罢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连连应道:“你说的是,这般待救命恩人着实过分了,将手上的东西去了。你且起来罢。” 陆良不解地看着他,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他生得高大,站起来时有种逼人的压迫感,就连见多识广的县令大人都忍不住刮目相看,这人生得正气足,便是到了哪里都让人难以忽视,他轻笑一声:“去将人带进来。” 未多久便进来个穿白衣华服的男子,赫然是程家二爷程连,眼睛里闪烁着一股看不透的光芒:“劳大人去我家小坐。” 县令大人在陆良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与本官一同去,顺便要将公道讨回来才是,这半日的大牢之苦可不能白受了。” 陆良猜不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却是担心家中老娘,生怕村里人多嘴将这事告诉她,她那多心的性子指不定能做出上县衙讨人的事来。既然没有生命之忧,他便直接开口说道:“回大人,草民并不想讨公道,只是担忧我家中老娘,她不见我定会着急。” 县令大人摆摆手道:“你且放心,我已让人打点过了,只说你去会友人了,三日后便可回了。” 三日?他知道花月这两天就要见那个刘洪涛,若是知晓他不在,那丫头要是同意定亲……虽说他并不是恪守那般规矩的人,可他总想着和花月是依着老祖宗定的规矩在一起的,当即开口道:“草民想劳大人托人给甫南村的花月家带个话儿,如此草民才好和大人走。” 程连抬眼看了陆良一眼,不耐烦道:“这般事多,我亲自帮你传话去便是,快些走,这是什么鬼地方,阴冷又潮湿,污了小爷的眼。” 外面已至日落西山,只留最后一抹光隐在高壮的树后,地上落了一地落叶,一阵风过来卷走了大半。饶是如此也比在牢里暖和的多,他以前就知道他打算走的这条路不会太平,有太多的绊脚石在脚下,刺人的荆棘多的数不胜数,也许走错一步就是难以翻身,可是他觉得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再也没有人敢于欺凌他们。 只因他们陆家是从外地迁来的破落户,爹早死,娘带着他们兄弟两躲到这个闭塞的小村庄来,娘生得温婉美丽,自他记事起就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说些乌糟话,全被娇小的娘拿着棍子给打了出去,这个女人明明胆小怕事却为了他们弟兄两拼尽了全部力气,却不想大哥竟这般伤她的心…… 人们既然欺软怕恶,那他就让那些人这辈子到死都害怕着。 第六章 陆良被衙差带走的事没多久便传遍整个村子,总有那么几个好事多嘴的妇人唯恐天下不乱,径直跑到陆家院子前朝里面吆喝:“陆大娘可在家?” 陆大娘自儿子长大后就鲜少和村里人来往,如今听有人在外面喊,由着翠莲扶着自己往出走,声音温和又慈祥:“凤喜喊得这么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来人见跟着走出来的翠莲,脸色有几分古怪,顿了顿才说:“不好了,陆大娘,你家陆良被县衙的人给捉去了,可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你快些想办法将人救出来才是。” 第3节 这话乍一听只觉得是好心,细细琢磨便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分明是这爱管闲事的妇人打着幌子来探听消息的,翠莲当即沉声斥道:“县令大人早派人传过话了,不过有事请陆良过去而已,当我不知晓你得心思?赶紧走开,免得陆良回家对你不客气。” 那妇人登时也变了脸,嗓音拔高摆出一副吵架的气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县令大人能有什么事还请陆良去办?真是笑掉大牙,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村里人哪个眼睛不亮着?那衙差分明是将人拷走的,我看就是去蹲大狱了。”说到后面却是笑盈盈地,一张如鞋底子般难看的脸更显狰狞:“再说翠莲妹子,你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天天的往人家陆家钻算怎么回事?难不成陆良要娶你当媳妇了?瞧着倒也是配的,什么时候办喜事可别忘了告诉咱们,让咱们也瞧瞧这第二回嫁人是个什么滋味。” 翠莲搀着陆大娘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俏丽的脸上升起一片燥热与难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本就有这种心思,被人掀开暴露在太阳光下无处藏身。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拍了拍,只听陆大娘说道:“凤喜,做人嘴上可是要积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老婆子谢你操心我家的事,我信我儿子,他不是那种不知分寸做伤天害理的事的人,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做饭去罢。” 凤喜跺了跺脚,她来时可是给一众姐妹打了包票的,哪知这老婆子这般能沉得住气。她倒要瞧瞧三天后陆良能不能回来,还有这个翠莲仗着自己生得一张狐媚脸四处勾男人,要不是她发现得早,自家春田的心都被勾走了,村里受过害的女人无数,哪个见了翠莲不是恨得牙痒痒的?陆大娘再糊涂能让陆良娶个寡妇进门?路宽的很,她就看着翠莲怎么在上面走! 陆大娘待人走远了才转身看着翠莲笑:“村里没事做得媳妇都爱说人是非,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我知道你是个心好的。陆良前段时间忙得几天不见个人影,亏得是你在我身边陪着这日子才过得有滋味。我正因为喜欢你更不能害了你!你看我老婆子可怜常来陪伴我,可村里人并不这么想,谁知道有多少人存着凤喜那种心思?你男人去了那么久了,你婆母也是少有的开明人,趁着年轻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罢。阿良前一个月跟我说有了中意的人,想请媒婆上门提亲,只是不知怎么最近耽搁下来了。我都问了好多回了,这小子就不和我说是谁家的姑娘,可把我给愁的。” 翠莲一直知道陆良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真会……心上一阵如针戳般的难过,脸上最后一抹红润也离去,强扯出笑:“他年纪也不小了,换做别人都当爹了,也该是上些紧了。大娘,我先回去给大尧做饭,有空再来看你,你要是有什么重活要做记得告诉我,便是我没那个力气不还有大尧吗嘛。” 陆大娘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极想让人亲近的笑:“去吧。” 陆良在受光时间长的地方开了块地出来,一半种的是当季的青菜,而一边种的是些好看得花,虽说天转冷了可还有一些长出了花骨朵想来这几天就能开花了。这想必是为了花月种的吧?花月除了一张能看的脸,脾气娇纵任性偏偏入了他的眼。也是,才十五岁,正是活泼灵动,颜色正好的年纪,陆良撇开脾气不好不说在这村里也是俊朗无比的男人,谁见了不多看两眼,他终究是个俗人,放着一心一意想与他过日子的不要,非得看中那个和花蝶一般没个定性的。 她本来就要走到院外了,突然转身回去和目送她离开的陆大娘笑着说:“我刚想起来,陆良好像看中的是花大叔家得女儿花月,大娘可不要说是我说的,他心思藏着深呢。”意料之中看到陆大娘变了脸色,她心中的阴云陡然被阳光赶跑,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花家和刘家要定亲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他陆良横插一脚算什么?翠莲就不信陆大娘会让陆良如了意。 陆大娘也没顾着理翠莲转身回了屋子,坐在炕上靠着墙直叹气。花家人在她年轻那会儿倒是打过几次交道,两口子都是随和精明的人,在她娘三个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给了他们救命粮食,没想到儿子会看上人家的女儿。花家在村子里日子过得算是好的,自己家穷不说,人家又是同别人家儿子定了亲的,陆良便是再中意人家也不能胡闹,不成等陆良回来定是要好好敲打他一顿才成。 却说花月得了陆良不会再来纠缠自己的准话,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更是一夜好眠。第二天起来,洗漱过后出去,只见娘坐在小凳子上念念有词,花月不禁笑道:“娘,你念什么呢?” 蔡氏脸上是止不住的喜,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看着这张娇俏年轻得漂亮脸蛋悠悠说道:“我在想该做些什么菜来招待未来姑爷,这可是咱们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桩喜事,应当郑重对待。” 花月一阵羞,轻声回:“还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娘这话说的早了。” 蔡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真是个傻丫头,你当是挑地里的萝卜?这种事也就看一眼的功夫,有的人貌美如花却偏偏没什么心思,有的人其貌不扬却能让你念念不忘。就说你爹那模样,年轻的时候多少人说我瞎了眼看中这么丑的人,可你看我的日子过得不比他们好?你们兄妹两又争气都随了我,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有多羡慕。听娘的,别在意人的相貌,只看他是不是能踏实过日子的,娘是过来人会帮着你的。好了,你去王大家割半斤猪肉回来,趁着今儿有空我做个肉碗子,不管成不成,咱家也该换换口味了,你病好了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等家里的活忙完把那只不下蛋的母鸡给杀了炖汤喝。” 花月有些哭笑不得,她躺在床上那段日子顿顿吃的与家里来说都是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不过娘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也没说什么,拿着钱挎着爹编制的精致小篮子往王大家走。才走到村口就听一道温朗却不甚客气的声音传来:“前面那位姑娘可知道花月家怎么走?” 花月回头沉声问:“你找她做什么?”难不成又是旧主胡闹惹得人过来算账? 程连听她的口气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花月,咧嘴笑道:“昨儿答应了帮人带句话给你,天色太晚便作罢,既然遇着你了倒省得我进村子里费功夫。”l程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型娇小的女子,细细弯弯的柳眉,水亮有灵气的眼,小巧圆润的鼻头,樱红的唇,白皙光滑的皮肤无一处不精致,只是身上的衣服未免太过寒酸,陆良倒是有眼光的:“陆良托我转告你,他三日后就会回来,你切莫因此心存侥幸,若是被他知晓你与旁人定了亲可别怪他到时候下狠手。” 这人倒是真来传话的,说完便策马离开,花月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一阵气急,这般阴魂不散的人。兔子再温顺也是会咬人的,她暗自咬牙决定若是见过人感觉尚好便定下来就是,她是个贪恋普通生活的人,安稳地过完一辈子足矣,那些会招人说闲话的事她不会让它发生。 一大早聚在外面说闲话的女人不少,她提着篮子快步走过去,正巧听到她们说到陆良,步子不由放慢下来。 “凤喜那个大嘴巴没个收敛,想什么做什么,昨儿陆良被抓走,今儿她就追到陆大娘跟前问陆良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被翠莲给了个没体面。我对陆良犯了什么事没兴趣,倒是好奇这翠莲常年的往陆家跑,可是真的和陆良有一腿?我听别人说他们早成两口子了,熟饭都不知道煮了几回了。女人不就是那样,跟了谁就死心塌地,翠莲倒是个能忍的,没名没分还跟着陆良。陆家倒是不亏,白捡了个媳妇……”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花月听着皱起眉,她见过陆良三次虽对他凶狠的模样有些怕,却不觉得他是这种人,只是也有话说人不可貌相,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无心探听,弯着嘴角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却不知身后的人已经话题转到她身上,有闺女的人家无不羡慕她能嫁到刘家,穷人家最看重的不是日子好过与否,而是脸面,刘家儿郎前途无量,将来若真做了大官,自己出去岂不是能挺直腰杆让别人恭维?只是这般好事被花家抢了去。 花月回家后大哥已经回来了,显然是刚洗过身子,头发还湿着,将肉送到厨房去,赶忙出来见左右没人才慌张地说:“大哥,你从哪里听来得话?那陆良三日后就回来了,他让人带了话,说我要是敢趁着他不在应了刘家的亲事,他不会放过我。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撞到鬼了?怎么就躲不过他去,你可得帮我。” 花城被妹妹使大力气攥着摇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点着她的额头说:“你这混账丫头,要是给爹娘知道了,看他们怎么敲打你。先别急着,稳下来,横竖他也不过是个人。他喜欢你,肯定想你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这样咱们自己的腰杆就得挺直,别怕,有哥在,他敢上门,哥就拿家伙伺候。” 花月被气笑了:“你不是再惹事吗?我想好好的同他说清楚,让他别缠着我,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算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个姑娘,白问。” 花城看着她起身回了屋里,气急道:“你……” 第七章 程家虽算不得上是大富户,府上却收拾得极为落落大方,简洁古朴,以假山与水为主要装点,穿过一道爬满绿植的长廊便进了主院,往前再走百来步可见一座精致的木质小桥,下面是一方池塘,各色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惬意,听到脚步声稍作停顿很快逃远了。 陆良随在县令身后往前走,暗想这位大人对这里可是熟得很这般自由来去,下人见了他弯腰行礼却不称道一声,许是与程连的哥哥交情太过深厚宛如一家人? 才走到大厅只听里面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分明是九爷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体面的官家模样的人,见着县令笑道:“大公子回来了,老爷生怕误了你的正事,方才还在九爷跟前埋怨自己太过不分轻重。” 程平摆摆手,笑道:“这几日衙门里没什么事,我也好些日子没有回来看双亲,借着办正事的机会将私事一并给了了。” 天幕渐黑,陆良一只脚刚踏进去,程家的丫头燃起了烛火,整间屋子亮堂起来浑厚响亮的声音响起:“没想到是个这么俊俏的后生,老九眼睛毒辣,竟能认得这般能耐的人,若不是你说起这么个好人选,我只怕要愁得白头发再多长几根。” 九爷粗犷豪爽,示意陆良到他身边去,朗声回道:“程老爷接了桩大买卖,要往北疆走一趟,我对你甚为信任便做主替你揽了下来,你家中老母我自会差人照顾。” 北疆地域辽阔,向来是令朝廷头疼之地,外族妄图入侵,刁民占上为王,只是苦了来往的商人,少不了有将尸骨落在那里永生都无法回来的。如今北疆起了战事,镖局不愿接这趟买卖,茶叶,丝绸与北疆来说是稀缺之物,那边的毛皮与城中贵人来说何尝不是难得的好东西?眼看着有大把银子却赚不成,程老爷怎么能不愁?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出息做了朝廷命官,二儿子不学无术却生了双极其刁钻的眼,这一趟他打算让二儿子一同前往,人选更得慎重,幸好前阵子遇到了老九这才解了心头的难处。 程老爷见陆良神色淡淡,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心里有些摸不准,当即开口道:“小兄弟莫怕,老夫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从北疆回来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如何?如老九所说,你家中人的花销全由我来管,顿顿好吃好喝伺候着,两个月后动身,可成?” 陆良知道九爷既然帮着程老爷定是自己也在其中要分一杯羹,不能落了他的面子,更何况家中也确实等着钱用,娶媳妇光聘金就少不了,穷人家想要赚大钱不去拿命拼一回怎么成?就在程老爷急得几欲站起身来他才开口:“我陆良的命只值三十两?程老爷未免太看轻我了。接可以,我要先带走五十两,事成之后再和程老爷清算另一半。您若是不愿意可另请高明。” 九爷坐在一边听得拍桌子大笑:“你小子才半年不见胃口更大了,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程老兄,你这银子出的值,你可别忘了你的宝贝二儿子还得人照顾。北疆条件艰苦,若是真不巧遇上些牛鬼蛇神,谁保他的命去。” 程老爷只得答应:“只要你诚心替我办事,往后这事我都交给你,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用那些不知底细的。单说陆家镖局近来越发过分,南下的那趟镖竟与我多要了百两银子,着实是心黑的很。” 陆良看了眼九爷,悠悠道:“程老爷放心便是。倒是想问程大人到底所为何事将草民捉进大牢?” 程平坐在下首品茶,闻言放下茶盏,低声说道:“甫南村的姚大山你可认得?前两天他娘子击鼓鸣冤,状告你平白无故地打了她男人,她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没靠,求我给做主。我派人去查了那日确实是你带着人上门打断了他的腿,本官新上任总不好拒之不理。你先在我家住两天,就当你蹲了几天大狱,这事便这么了了。” 陆良只觉得好笑不已,姚大山斗不过钱五爷将他陆良当软柿子捏,可真是胆子大了,他可不愿意背这个事,摇了摇头:“虽说陆良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民,不过钱五爷当初可是在我面前说过姚大山死没死出了事都算在他头上,与我可没什么干系。我家中还有事要忙,没功夫在这里耗时间。” 程平轻轻攒起眉头,眼前这个人若说在牢里还有几分恭敬客气,如今却是半点都消失不见,只剩不耐烦,倒是十分的没规矩了。 九爷却是清楚不过,陆良所说的事除了惦记许久的小娘子再无其他,他也是从与陆良交好的人那里听说小娘子终于松了口答应嫁他了,瞧着越发紧绷的氛围,失笑道:“他家中有小娘子等着,才准备成亲必然黏糊得紧。不过陆良,程大人也是为了你好,这般拒了可就不懂事了。”转过头冲着程平拱手道:“这孩子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我代他向大人赔罪。他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地方待着,我这便带他回去。” 程老爷没功夫在这种小事上多计较,当即命人拿了五十两银票来又叮嘱了一番才让他们离开。烛火曳动将父子两的身影拉长,只听陈平说:“二弟要是能有他的半分气性也不至于至今一事无成,这一次去北疆若是能磨炼了他的性子也值当。” 程老爷子摸着下巴点头:“我这次执意要他去北疆也是不想白白浪费了他的好眼光,他被你娘惯得没了章法。当初老九与我说这个陆良,我能同意也是想靠着他这股野劲激发程连的血性。咱们程家还是得守着本,将来便是你不想做官了,也能有个依靠。你们兄弟两但凡有一个他这般的性子,咱们程家也不至于在这尴尬的位置上待着了。” 程平但笑不语,若细说起来朝堂上也需要的是陆良这样的人,文人在皇上面前唯唯诺诺,私下里却是相互轻视,捧高踩低,他初初进朝堂时的心如今被磨平了棱角,只有自嘲与厌弃。他希望能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搅乱这摊腐水,让坐在高处的皇上醒醒神。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繁星点缀天幕,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寒风吹来冷得人直哆嗦。九爷身子颤了颤,见陆良依旧挺直腰杆像是傲然的松柏,他轻笑一声:“你这后生真是无趣,我带你吃热锅子去,再来一斤烧刀子。” 陆良抬眼看向铺子挂着的红灯笼,想着成亲的时候自己也买两个来挂上图个热闹,嘴里问:“九爷藏了私心罢?不知道九爷要往北疆运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一本正经地问话让九爷缩了缩身子,嬉笑着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虽说我长你多岁能懂我心思的也只有你了。我向来是做刀口舔血生意的,在我眼里没什么能做不能做,只要给钱让我杀人都成。咱们都是过苦日子长大的人,没钱多遭罪,你放心九爷我不舍得坑你。这次算是给你指一条活路,当你为我办事的工钱。程家是正经人家,以后跟着他们好好干,日子必然过不差。我这一趟不好走,怕被人盯着所以只能混在程家的车队里……” 陆良沉声打断他:“九爷也说我们交情不浅,还是说实话罢,路上我也能给留心着些。” “是给胡人特地锻造的兵器,你放心,我老九不做灭自己家的事,胡人的王爷要谋反,给的银子极多,我一把年纪了也想收手过安稳日子,只能借着这个机会狠捞一笔。” 陆良弯了嘴角:“我明白,当初我们娘三被赶出来的时候走投无路,是你救助了我们,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这个世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好人看着我们喘不过气来无动于衷,也只有你这个被人骂黑了心肠的奸商肯带我们吃顿饱饭,让我们在甫南村落脚。我如今也不过是偿还你的恩情罢了,只是你执意要给钱,我也只能收了。” 九爷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听爷的,别为恶,做个人人说好的好人,你往后的路才不会难走。人都是带有偏见的,你若成了富人暂且不说,若是一直穷着别人只会欺负你使劲往你身上泼脏水,我是过来人我最清楚那样的日子有多难熬。” 陆良没有开口,他不认什么善恶,别人拿了他的他要抢回来,别人想要欺负他他就先把那人打个半死。一切都遵照心底最深的那道声音走,不委屈自己,也不怕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如今想要的也不过是个花月而已,谁都别想挡着他的路。 这一夜他与九爷喝得大醉,不知道说过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去了何处,昏昏沉沉间只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扑鼻而来,继而是温软的身子贴在他胳膊上,他明明困极了却还是睁开朦胧的眼看过去,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是个妩媚娇柔的女子。那姑娘见他睁开眼,像是水蛇一般缠了上来,娇媚柔软地嗓音:“九爷让小女来伺候您,没想到是这般俊俏的人儿,倒是小女的福气了。” 陆良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粉色床幔,屋里燃了让人不舒服的香,他转眼看向不着寸缕的女人,轻笑一声:“你说谁让你来的?” 昏黄的烛光照得她肌肤如雪,在这如春楼里她可是最得意的人儿,本来她不愿意伺候这么个穷小子,如今冲着这张脸让她倒贴个两三晚她也是愿意的:“自然是九爷,倩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请得动的。” 陆良低低笑起来:“是吗?”突然他坐起身直接将还未回神的佳人给踹到地上去,大喝一声:“滚,我不需要你伺候。” 这一脚显然踹得很了,倩娘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站起来披着薄纱出去了,艳丽的脸上布满泪水,痛意在浑身上下弥漫,让她没有注意到藏在身体里跳动的那抹火焰,直至后来再次见到她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特别而铭记在心间,想法设法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他身边留有一席之地,只是后来…… 陆良只有浓浓的嫌恶感,连自己身下的这张床都觉得别扭,他忍着在脑海里窜动的眩晕感站起来,在走下床的那瞬间被绊倒,就势躺在地上睡着了。深秋的夜比水还要凉,他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一道一道让他难过的梦在脑海里作乱,让他痛不欲生。 这一场梦压着他无法说出口,太阳照在他身上给与些许温暖,他才慢慢转醒,才穿戴好准备出去,却见门被打开,九爷哭笑不得的进来指着他的鼻子直叹:“我好心给你找个姑娘开荤,你倒好直接将人弄得伤了,刚才老鸨直追着我讨说法,我可是好心办坏事,倒赔一堆钱。” 陆良淡淡地看着九爷,脸上写满不悦:“往后九爷还是不要做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我陆良只认自家的门,这些不三不四的我见一次打一次。” 九爷只得认输,站起身道:“你心里就惦记着你那个小丫头,我往后不再做就是,只是你好歹给人家留个面子,什么不三不四说的这么难听,这一个头牌你可知道花了爷多少钱?得了,还是赶紧走吧,免得人家听到又来找爷的不是。过会儿先吃些东西,我告诉你哪些货下面藏着东西。” 九爷将兵器藏在无人出入的大山里,如今都已经装好车,只要应付得当不会被人发现。陆良与九爷在山上待至日头上了正中天才离开,他的一颗心早扑了回去。娘该是没事吧?花月有没有听到自己托人带的话?她最近善于阳奉阴违,自己与她说的话没见她听进去半分,从未县城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想要见花月是不能了。 安静的小院子里娘那个屋子亮着灯,他开门进去,走进屋里问:“娘,怎么也不关门?万一进来坏人怎么办?” 陆大娘还在灯下给陆良缝衣裳,她还打算儿子不在家多做些哪知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尴尬地放下搓搓手,笑着说:“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咱们家又穷,坏人来做什么?我瞧着时候还早又睡不着索性做点,等你成亲的时候正好穿。说来你到底看中的是哪家姑娘?这阵子也不忙了,早点挑日子把事办了吧?咱们家虽然穷了些,我也不是那种会刁难人的,儿媳也不用担心会在我这里受委屈。” 陆良轻而易举地转开话题:“娘,你也不问我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早?村里人肯定都传遍了,说我被抓进牢里了是吧?” 陆大娘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严厉:“我从没有担心过,我的儿子我清楚,你从来不会做将自己套进去的事情。你不要躲避我的话,我问你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我每次问你你都不愿意和我说?未来的儿媳是谁我这个做婆母的都不能知道吗?你到底在藏什么?” 陆良依旧不死心,垂着头坐在一边,倔强地说:“娘别急,再等等,我同她说好了……” “够了,是花家的姑娘吗?我不同意,你打消这个念头罢。你既然选择不告诉我,说明你自己也知道你和她并不相配。我们刚进村子里的时候,花家两口子帮过我们,就算村里人说什么都没轻视过我们,人家的孩子就要定亲了,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想成亲娘托张媒婆给你物色个年岁相当的,花家丫头才十五岁,与你年纪不相当。” 陆良脸上的那点温度因为陆大娘的一番话全数退去,颤抖着唇瓣,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不行?他们不还没定亲吗?我哪点不如人了?我不过比她年长些,而且是她亲口答应要与我成亲的,我为什么要退?她十二岁那,我在山上砍柴,她上来摘果子,够不到我帮了她,后来我每次上山她都会陪在我身边。一直到现在,要说情意,我们的情意不短。娘,我这辈子只想要一个花月,您帮我去向花家提亲成吗?我们有钱,你不用担心。” 陆大娘腾地站起身来:“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刘家已经登门拜访了,这便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放弃吧。我也不会同意,她太小,心性未定,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打理家事的人。” “我可以教她,娘,她不会做的事情我全都会,这样还不行吗?” “刘家儿子志在考取功名,将来若是高中,花月便是官太太,到时候过得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嫁到咱们家来有什么?粗茶淡饭?这两间破屋子?你不用再说了,阿良,不要太执着,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有些事情你总以为自己瞒的好,我不会发现,其实你错了,你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了这个家,不容易,所以我都闭口不谈,外面的人再怎么骂你,我都装作不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花家两口子怎么会同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你这个众人口中的恶人呢?” 陆大娘语重心长的话重重敲击在陆良心上,他的眼眶猩红,双拳紧攥,牙齿紧咬着唇泛出刺眼的白,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娘,我不会放手……” 第八章 花家这么多年才有这么一桩喜事,花月主意大要自己看对眼了才成,蔡氏却觉得这事*不离十了。女娃们总想借着时候好好挑一回,却不知道打见了第一眼就回不过神了,自己这当娘的心大便由着她去,却不知道花月早定了心思,为了防着陆良吸血虫似的黏着也得赶紧定了。 一家四口起的都早,花大叔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旱烟,见花月拿着笤帚要扫院子,赶忙摆摆手道:“快别动那个,仔细新衣裳上落了尘,回去帮你娘去,我来收拾。” 花月今儿穿了件杏色短衣长裙,蔡氏帮她梳了头,没编辫子就这么让它垂到腰下,配了哥哥买给她的首饰,镜子里她粉颊含春,眉梢微微扬起,眼波潋滟,樱桃小嘴微抿着自是一方绝色。她的好看不是那种一眼就惊魂的,尖锐的让人有种压迫感,而是如细水长流般,细腻又温和,让人在第一眼时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时间久了便再也离不开了。 “平日里腰干活哪能顾着打扮,今日不管成与不成你都得精神些,让他们瞧瞧咱们花家的姑娘担得起这个姓。”花月想起来就想笑,娘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她想通透了,刘洪涛要是个靠得住的,这门亲应了就是。她喜静,就想不受什么难安稳地过日子。 花月进了厨房要帮着切菜打下手,却被娘给轰了出来,只说这般好看的衣裳要是沾了油点子让未来的姑爷只当你是个嘴馋的。她没开口却也笑自己可不就是个嘴馋的,但凡能吃的都能想着法子捣鼓进肚子里,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转了几趟都没活干,只得回自己屋里去了。 蔡氏昨儿就做好了肉碗子,将猪肉切成薄薄的片儿,取了豆腐乳熬成汤汁浇在撒了姜丝的肉面上,提前蒸熟了,瘦肉朝上,花月最爱吃全是瘦肉的小酥肉,蔡氏见她说起来馋得流口水只得说过两天再给她做。今早上做得都是素菜还有一个大葱炒鸡蛋,看似寻常不过在一般人家家里却是见不到的。 巳时王媒婆带着刘洪涛上门来,见了蔡氏两口子咧嘴直笑:“刘家孩子面嫩,生怕来得早了唐突让你们笑话,这不愁到这会子才来。” 刘洪涛生得白静,一身的书生气,他是丢在人群中找不出来的平常相貌却胜在五官柔和让人瞧着舒服,微微福身叫了声花叔花婶,这般腼腆体面的人看得花大叔和蔡氏心中满意十分。花月瞧了两眼便垂下头,两双手指头缠弄在一起,嘴角却是弯起来。 一家四口迎着两人进了屋子,站在院子外面得人顿觉凄苦不已,陆良不听陆大娘的劝非得眼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找不痛快。她出来时他的两只眼就离不开了,她为了另一个男人细心妆点,颇像夏天的姹紫嫣红,美得让人屏住呼吸,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陆良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她笑着问他:“你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成家?”他回答说家中穷苦没人愿意嫁,她当即接话说:“我嫁给你吧。”那是他听过最暖心的话,心中那片辽阔荒芜的空地刹那间繁花开遍,是晴空万里的好天儿。可现在?心头犹如压了一片阴沉的云,笼罩着一片世界,压抑到了极致,深邃的眸子染上了一片寒霜,冷厉又恐怖。 花家住的地儿鲜少有人经过,所以他才敢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即便被别人看见那又怎样?她既不心甘情愿,那他只能承受着她对自己的恨去做污了她名声的事。紧闭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他眼里心里装着的人,她走在院子正中不知要做什么,陆良半刻都等不得了,径直闯了进去,拽着她雪白柔弱的腕子将她拉出来。 往前边走两步是个没人留意的拐角,陆良脸黑如锅底,双手压着花月瘦弱的肩膀将她推着靠在墙上,笑着问:“我托人递给你的话看来你没放在心上,铁了心的要和刘家的木头好?” 花月的双肩被他牵制得生疼,他像是要将手穿入她的肉里一样,瞧着风姿卓然,顶顶好的俊俏人儿,可那笑却是让人打心底里发寒,可她就是再害怕也觉得不甘心,这个男人凭什么无法无天的拿捏她?登时沉声训斥:“你这是作践人,要是给过往的人瞧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你这人真是心黑成碳了,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你与你这般的人成亲?我最瞧不上的就是强逼手段,你这人瞧着就让人讨厌。” 花月活了一辈子也没对一个男人说过这么难听的话,这会儿也是气急又怕的乱了阵脚,都到了这份上了他还想怎么着?她说的不是人话吗?三遍四遍的说不愿意,这人怎么就听不进去?若是能成,她真想给他一棒槌让他也好醒醒神。 陆良被她气得连连咳嗽起来,那天晚上终归是受了风寒,一直拖到现在才加深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当初当初,他心头有的全是当初的浓情蜜意,这会儿她翻脸不认了,看着她盈满水意的眼,涨得通红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厌弃我?花月,你怎么是这般没良心的人?我何尝舍得作践你?我就是不甘心,当初说的千般万般如今都做不得数了?我心上被你戳了孔子,更看不得你过好日子,我敬你重你才不愿意撕破脸,你若是一股脑儿的就这么走到黑,可别怨我不留情面。” 花月抬眸看他:“你想做什么?” “现在进去把话说清楚,说你不愿意他刘家,让他消了这个念头。” 陆良布满茧子的手摩挲着花月红嫩的唇瓣,从她口中吐出来的温热气息喷在他指尖带起一阵酥麻,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没了章法,只看得清她这张娇美的脸,以往感情好的时候他没敢对她不规矩,如今该是被气急了,照着那片甘甜就压了下去。他白长了这般大的年纪,头次和女子亲近心上就像吊了个秤砣,七上八下不得安稳,两唇相贴时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碰了几下,滋味甘甜,许是这个人是他心底最深牵挂的人才觉得真是天下间最为*的情动。 花月没想到他会这般过分,想尽办法挣扎着躲闪,却是抵不过他的大力气,委屈涌上心头,泪珠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亏得她当初以为他是个不坏的人,还想着靠两片嘴能与他说个清楚,哪知这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她终于逮着空隙在他的舌进来时狠狠咬了一口,他错愕地退开,眼底是浓郁的痛与欲,她下了狠口咬得出了血,两只眼睛里怒光大盛,恨不得眼将陆良剥皮拆骨一般。 第4节 “月儿,你在做什么?”花城在屋里坐了好一阵儿也不见花月回去,这才出来找,本来没注意到这里,听到声音才好奇地走过来,哪知道…… 花月宛如找到了救星,手下一使力将陆良推开,跑到大哥身边紧抓着他的袖子,整个人瑟瑟发抖。 陆良低头看着手上很快散去的温度,将脸上的表情全部敛去,像个没事人一般双臂环抱,淡淡地说:“花月,我把话撂在这里,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只认你这个人认你当初要嫁我的话,你最好早些和刘洪涛说清楚,别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花城看着眼前这地痞无赖似的陆良心里就来气,将妹妹护在身后,沉声痛骂:“陆良,你别逮着我妹子好欺负就来吓她。男婚女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你们有亲事光靠着你的两片嘴谁信?我家妹子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她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混缠在一起?你要是打心里想待我妹子好,就不要这般逼她。” 逼她?陆良只知道若是不逼花月,她必定会将他丢在一边这辈子都不会想起他,他就是一根筋认死理的,这辈子没打算换过人,他们不给,那他就别怪他用抢的。陆良眉眼深深紧紧地盯着缩在花城身后的花月,凉凉的说:“媒妁之言吗?成,只要月儿想要我什么都给得起。” 便是花城对陆良这般自信的表情给晃了眼,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问花月:“你怎么这等节骨眼儿上跑出来见他?亏得没人看见,要是被那些大嘴巴给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我早就说了,他就跟头狼一样,被他盯上就别想让他撒手。你也别多想,这几天就在家里待着,躲不掉,就和爹娘明说罢,让他们给你做主。” 花月抬起手背捂着被陆良亲过的唇,口里还有一股血腥味,叹了口气,暗想也只能如此了。转身往院子里走,她皱着眉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总得收拾收拾才好见人。” 她快步进了厨房舀了水漱口,来回几遍都没能将那种味道冲走,攒着眉照着镜子幸好自己的眼睛没有红肿,又往脸上扑了些粉看起来好些了这才往爹娘屋里去。她觉得自己挺好笑,明明怕陆良缠着不放更怕他做些什么过分的事,而现在她又能顶着这张平静的脸去见另一个男人,她在自己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你没有任何对不起陆良的地方,便是有也是他找错了人,你想过安稳小日子的心并没有错。 她掀了帘子进去视线正好与刘洪涛的目光相撞,他慌得低下头,继而又抬头红着面颊看她,花月的心情顿时好了些,这人怎么这般容易羞?冲他笑了笑,她转头看向爹娘见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想来刘洪涛该是入了两口子的眼,话里话外都带着家人间的亲和,见她进来笑着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让她们两先聊着,咱们出去说话去。” 蔡氏这么一张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出去了,只留两人有些尴尬地坐在一处。沉默了好一阵,花月抬眼看他,只见他正偷偷看自己,轻笑一声道:“我爹娘同你说什么了?”这多得益于前世不停歇的相亲,便是一开始尴尬羞涩不知该说什么如今也能挑拣着说几句了。 刘洪涛以前也远远的见过她几回,从没想过这般漂亮的女子会与自己做夫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念过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跟做梦似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正是一阵暗喜,听到问话,赶紧回道:“也没问什么,只是问我可还有心思继续考功名,我自然有心思的。以往只是想着要摆脱穷苦日子,如今……想能与你个富贵荣华才好,以往不敢想,却也觉得你是担得起好日子的。” 花月见他说话诚恳,虽说面皮薄了些到现在还红霞未退,抿着唇不开口,心里一阵叹。他眼睛里的光与陆良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也只是他不会像陆良那般凶神恶煞的逼自己,不管怎样,她的心却是偏向刘洪涛多些的,有上进心,温文尔雅,跟他说话莫名的觉得放松,这样就好了。 陆良的脊背挺得笔直,宽袖下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他只觉得体内有一道压制不住的力量就要喷涌而出,她只当自己逼迫她,却从没有想过她有多对不住自己。他在村子里的老槐树下看到气喘吁吁地翠莲,她见他这般盛怒的模样便知道他没有讨了好,心里有几分开怀,却不能在脸上显露出来,关心地问:“陆大娘说你去花家了,她腿脚不便让我来喊你回去。这可是落了没脸回来?” 陆良勾起唇笑得邪魅又凶狠:“脸面算什么东西?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也想和我争?也不怕累折了腰。” 翠莲犹是认识他多年见他此时的模样也有几分惧意,赶忙开口道:“你可别胡闹,他是个秀才,便是县太爷面前也是有身份的,你浑身除了一副拳头哪能敌得过?陆大娘身子不好,你就别让她为你担惊受怕了。” 翠莲的话音才落只见他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甩过来,吓得她匆忙噤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怒意十足的模样,以往便是别人惹了他他也不过是一派云淡风轻,花月真是害他不浅,便是招他恨她也要说:“花月明摆着就是冲着做官太太去的,以往她的心就大,不是个本分的,陆大娘也不同意你们,你又何苦惹得她难过?你醒醒神罢,天下的女子多了去,你又何必非得花月呢?” 陆良低低地笑起来,收敛了脾气:“我的事我向来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指点,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罢。往后不要再来我家,我答应孙哥的事已经办妥,你也该给自己做打算了。” 翠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红了眼眶:“你把从花月那里受的气发到我身上,我不过是关心你,怕你受了委屈才眼巴巴地跑过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陆良,我待你的心意你不明白吗?她花月有什么好,就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从身边经过的人见翠莲神色激动的说着什么皆是好奇不已,陆良和寡妇翠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们都只是道听途说,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撞见,只是吃不消陆良那个煞神投来的目光,只得悻悻地离开,私底下将陆良和翠莲的事传得越发离谱。 花家招待着王媒婆和刘洪涛用过午饭,将他们送走,蔡氏才看向花月,笑道:“可能看中?嫁人就要嫁这种实在人,模样生得俊俏的最是乱七八糟事情多的,远的不说就说那陆良,光瞧模样是个人人待见的好小子,小时候生得更是乖巧,可你看他不学好,偏偏要和那谁搅和在一起。今儿是这个,赶明儿就有车的看中他相貌的女人贴上来,这样的人怎么和她过日子?光生一肚子穷气了。男人生得丑一些无妨,他会稀罕你把你当宝贝疙瘩一样的疼。当初我还嫌你哥皮猴一样难管,现今瞧着还是挺合为娘心思的,谁能嫁来咱们家可是她的福气,你的事忙完就该轮着他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没有?要是中意我这就去和王媒婆说了,两家商量日子吧。” 花月忍不住看了眼大哥,见他老神定定地坐在那里,轻声回道:“女儿听娘的就是。” 第九章 陆大娘将空地上的豆子翻了翻好让下面的也能晒晒太阳,直起身子眼睛不停地往外张望,陆良的脾气最像他爹认准了的路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一大早任凭自个儿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如今离家半个时辰该是不要闯祸才好。 她年轻的时候为了三口子活命累伤了身子,如今不过稍稍干了点重活便浑身疼痛,正捶着腰舒缓筋骨,却见翠莲和陆良一前一后的往回走,翠莲不停地抹眼泪,走近了才见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了眼儿子,拉着翠莲问:“这是怎得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哭上了?” 翠莲摇摇头,哽咽着说:“大娘,我没事我来拿篮子,我先回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她在他陆良眼前面子里子全不要了,却没想到落得个这般丢人的境地,她还有什么脸再来。以前她怎么没发觉陆良是个没心肝的人?这几年时常与他相见,便是她这种固执的人都变了心,他却轻而易举地说出两不相干的话来。她虽说是成过亲的,可也有一颗玲珑女儿心,何至于让他这般糟蹋? 陆大娘看着一脸凉薄的儿子,痛骂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翠莲,可也得与她好好说,女人家舍了脸面顾着你你可知道有多难?如今这般做实在是过分了。花家丫头……不乐意罢?你这一头犟牛可死心了?” 陆良看着一脸担忧的娘笑起来,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死心?娘,往后你别管翠莲的事,她这样的脾气不说狠了不会罢休。” 陆大娘白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这般说她,你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阿良,咱们陆家虽说失了以前的体面,却从没做过这等强迫人的事,天下间好女子多了去,你又何必拴死在花家丫头身上?做这种讨人嫌的事有什么好?” 陆良绕过陆大娘,将豆杆挪到另一边空地上用连枷过第二遍,噼噼啪啪地炸裂声传来,他用力握着柄端骨节泛白,青筋暴起,像是将全部的委屈和怒气都积聚在其中,一下一下激起阵阵浮尘。 陆大娘扶着腰回屋里去了,她这两个儿子一个软弱如泥,一个坚硬如铁。她知道这个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不愿意说惹他不痛快的话,有些事情他以为瞒得好,却挡不住长舌妇人专门在院子外面说闲话,她又不是糊涂的老婆子,顺着零星半点她便猜到了大概,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她倒不是认同儿子做得那些事,她只是知道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说不得,他就像一把张开的弓崩得很直,一小心就可能断弦,她情愿陪儿子一起做恶人也不想失去他。这一辈子她已经与老大生疏了,老二最懂事,她更加不能为了别人口中的过错而丢下他,细细说来,陆良的小心眼大抵是随了她的。 陆良抬眼看着娘苍老的背影进了屋子,这才停下手揉了揉鼻子,不是他不听而是他知道自己放不下。豆杆用连枷打两遍差不多了,他的力气大,每一下都打得实在没有遗漏,他将豆杆分开堆放,一部分留着生火用,一部分存起来给猪当冬天的口粮,这两天还得加紧功夫割猪草,冬天很快就到了,今年他打算早些卖,更加不能让猪掉了膘,不然去了北疆家里的事只能靠娘操心……他突然忍不住笑起来,也不知道那会儿花月这丫头能不能死心踏地的跟着自己。 陆良忙着用木棍敲打晒干的豆角,听到外面有人喊他,抬眼看过去随即低下头,待人走近了才开口:“怎么着?给你姐姐报仇来了?” 来人生得膀大腰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不见半根头发丝,站在人身边像座会动的山把光全给挡了,听陆良这么说赶紧说好话,腮帮子上的肉一鼓一鼓:“哥说的是什么话,我姐那心思就是自己瞎捉摸,我和你一条心。不是说要成亲了吗?怎么变了味了?我听说要和刘家的书呆子成事了?” 陆良没理他,没一会儿功夫手上的棍子被他抢了去,嬉皮笑脸地说:“我来就是,我听我姐说你要把人给抓回来?把小嫂子给吓了一通?哥,我真服你,哄媳妇可不是你这样的。但凡有点脾气的姑娘,你越逼她越是和你对着干。小嫂子家里人疼得紧,那脾气自是刁钻,你这么折腾下去,讨不了好不说,把人吓坏可就得不偿失了。你得靠哄,拿着姑娘家稀罕的东西哄。” 陆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当初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什么时候没让着她,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我娘连见都没见的东西,可她偏生是个没良心……” 大尧摸了一把光头,半点不客气:“你觉得是好东西,人家小嫂子未必能看得上,你得送合人家心思的才成。有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她不要你强塞给他,这事多来几回她就不好给你甩脸子了。” 陆良嘴上不懈心里却是记着了,他也不想和花月闹成仇人一样,将来几十年的日子要过,靠着就是这点情意,生疏了便是在一起了也有这样那样的事,日子过得不顺遂平白无故地成了痴男怨女,白白费掉了当初的情意绵长。其中道理他都明白,可若他放手却是半点都不能,便是她这辈子恨死自己也要缠着她生死在一起。 “哥,去县城里做什么去了?县令怎么抓了你两天就把你放回来了?” 陆良在树下席地而坐,看着一地金黄悠悠地说:“再过两个月我要去趟北疆,接了程家的活,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回来。” 大尧顿时来了精神,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哥,带我一块去罢?我力气大,路上遇上个什么事也好搭把手。” 陆良摇头道:“你姐就你这么个弟弟,我不能把你往性命堪忧的地方带,家里的活忙完了?” 大尧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说:“忙完了,我姐是个急性子,一刻也不能等,要不然哪有功夫往你这里跑。哥,说句你不乐意听的话,要是你和小嫂子……不成了,你就想想我姐,她人挺好的,一心一意的对你,又是能勤俭持家的……啊,你干嘛打我?” 陆良沉声训斥:“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挂羊头卖狗肉,临了还是当说客了,滚回去,不然我还打。” 大尧与他可是不打不相识,自己这么大的块头还是栽在他手里,被揍得鼻青脸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是受了挫,听他还要打,赶忙跳起来跑远:“哥,你好好想想,我姐待你心诚,你受不了委屈的。”生怕陆良追过来打他,匆匆忙忙跑远了。 陆良站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攒着眉回屋里去,陆大娘嘴上不同意他与花月来往,手上的活却没停,照旧忙着给他缝衣裳,听到他进来,沉声道:“你去将王媒婆请来,我让她帮你相看合适的人家。阿良,我旁的事能依你,唯独你的亲事不成,我不想你因为去搅和花家的好事而让人戳脊梁骨。娘也不想做那硬气人了,不求儿媳样貌家世,只愿她能一心一意地照顾你就成,你年纪也不小心了,娘也盼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听话,花月比你小太多岁,你们说不到一块。” 陆良从一块砖后面将那五十两银票拿出来,叹了口气说:“娘,你是不是看轻自己,觉得我们配不上花家?我陆良除了脾气暴躁哪点比不过别人?既然娘已经知晓我在外面做的事,我今儿便说开了,村里人因为我带人打断姚大山的腿骂我,我不在乎,拿人钱财与人办成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便是里正也没由头指责我半句。我一没偷二没抢,赚的都是凭本事的钱,他们有什么资格戳我的脊梁骨?也不过是在暗地里偷偷编排我两句,谁敢到我跟前来说?十五岁那年我打把刘大锤打的去了半条命,也没见他们敢上咱家来讨个公道,挡我的路,别想我能轻饶了他们。” 陆大娘指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儿子气得呼吸不稳:“你这混账东西,当初受了委屈怎么不和我说?娘不能替你出这个头?要是真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好?我原以为你最让我省心,不想竟是瞧错了你。” 陆良将陆大娘揽在怀里,笑着说:“这村里人谁不是因为咱们孤儿寡母就想踹上两脚的?您待爹的心意从未变过,村里人却能胡乱编排您,这口气我压在心头许久,想着早晚要报了这个仇。那会儿你去镇上送绣帕,刘大锤在路上撞了我还出言不逊,旁边围着一堆人看热闹,谁先挑的事他们一清二楚,后来动起了手,您也知道我不是能吃亏的,便下了狠手,我没傻到让别人拿捏我,挑着里正来的时候才还手的。娘,我不怕任何人,我也放不开花月,为了我这一辈子也不行。” 陆良站起身,方才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阴霾全数散开,温声说道:“儿子去趟镇上,今儿天气好,豆子晒过这一天便也差不多能收了。” 第十章 一大早起来天气阴沉,半点光丝都不见,想来早晚要下雨。秋雨缠绵,一下起来很难停歇。 昨儿才将晒干的豆子装了麻袋,爹和大哥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洗,花月装进木盆里抱着就要往河边走,蔡氏拦着说:“先放着吧,等天晴了我去洗,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收拾你的东西去,看看还有什么短缺,让你哥下次去镇上给你带回来。” 花月不依,鼓着腮帮子说:“爹和大哥也没几身能穿的衣裳,我趁着还没有下雨赶紧洗了,就是叠好放在灶头上也能给烘干。我的那些事又不急在一时,我先走了。” 甫南村的女人们经常在村口不远处的小河边洗衣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些闲话,花月和她们不熟,总躲在远处洗完就回家,今儿许是因为怕下雨的缘故没见人。如此也好,她喜欢清净,衣服抛进水里一抖带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那几天下地又打豆杆,尘土全都在衣服上安了家,放在平石板敲打一阵,可见的污浊在水中散开,又很快被流淌的河水冲走。 花月平日里很少做重活,洗了两三件便觉得腰酸得很,咬着牙直起身捶了捶,转眼见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俊朗瘦削的男人,可不是那陆良,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却不小心将洗好的衣服带进了水里,眼看着就要随水飘远了,惊叫一声:“我哥最喜欢的衫子……”说着提着裙摆快步跑过去,伸长胳膊去够,只是她哪能跑得过水,狼狈地乱了头发,漂亮脸上因为焦急染了红霞,牙齿咬得下唇发白,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良身高腿长跑得快,轻而易举地将衣服捞起来,浑身散发出慵懒气息,步伐悠悠地由远及近,若不是见识过他发脾气的样子,花月真当他是个温和的人,他将滴水的衣服递过来,她伸手去拿却被他用力拽到怀里,他的胸膛如硬石一般撞得她鼻子发疼。 “今儿要是没我在,你这衣服还要吗?”沉稳低沉地声音里带着蛊惑人的笑。 花月挣了挣,敌不过他蛮牛般的力气,反被他紧压在胸口听着如鼓擂动的心跳声,她气急败坏地用空着的手捶打他,愤愤道:“还不是你害的?你快些放开我,我还有一堆衣服没洗。” 陆良没再难为她,放开她的手,看她蹲下身子继续敲打衣服,露出雪白的颈,发丝顺着滑下去,女儿家的风情不经意间显露出来。他在一旁坐下,抿着唇看她,俊脸上飞上几抹红霞,轻声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瞧着好看便买了来,你看看这首饰可合心思?” 花月的手顿住,攒着眉头回头,额上垂落下来的一缕发遮住了她璀璨的眸子。陆良手里捏着一支镶着珠子的簪子,若是在太阳底下折射出莹莹光亮更显好看,她淡淡地看着他布满茧子的手,摇头道:“我不缺首饰,更没道理随便收你的东西。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实在想不起和你有什么来往,咱们心思不一样,我想也是难有什么话好说。你这般相貌又勤快,何愁娶不到好媳妇,你这般缠着我又能得什么好?” 陆良憋着一口气将脸上的笑撑住,遥望着河那边的青山:“以前我常带你去山上摘果子,你皮的像只猴子,总是不听劝往深处跑,遇着了虫子又吓得跑回来,一晃眼的功夫,你就把什么都抹了,不做数了。月儿,你总想着推开我,可有想过我多难?我一门心思只是想待你好,便是不再认得我,你也得给自己时间想想不是?你这般匆匆地与别人定了亲,我就活该孤苦一人?” 花月垂着头,一下一下敲打着手下得衣裳,心里却如麻线乱成一团,她不是愚钝的人,陆良声音里的落寞与凄苦让她觉得愧疚万分。她想若是与刘洪涛情意浓厚些也就不会这般动摇了,未经多想便脱口而出:“我只想过清净安稳的日子,刘洪涛是个儒雅温和的老实人,这与我来说就够了。”说着往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舒了口气:“你快些走吧,我就是这么个心思,给旁人瞧见了该说三道四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和你老实安稳过日子的?你听得进别人的话却不愿意与我多说两句,我不会瞒你半点。”他的手压在她圆润的肩头:“不要这么早做决定,你且看看我可成?” 他深邃如海的眸子此时一片清明,含着让她无法忽视的痛楚与委屈,花月喃喃道:“这又不怪别人说,你除了凶我就是吓我,让我怎么把你当好人?” 陆良双眼发出亮光,嘴角扯出一个好看弧度,稍稍靠近她些,与她的目光持平,欣喜地说:“我那是被你气的,往后我不凶你也不吓你,你可愿意继续和我好?好月儿,我的时间不多,你别让我等太久。” 花月错愕地看着他,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她也没应他什么啊。手下的衣裳已经洗得差不多,她拧干水重新放进盆里,正要开口哪知豆大的雨点当头砸下来,下得又急又重,眼瞅着再过半个月就初冬了,还下这么大的雨便是十二分的不讨喜了。花月顾不上他,一手抱着木盆抵在腰间一手抬起宽袖挡在头顶就想往回跑。河边离家虽说有些远,她跑的快些该是不会淋得太厉害。 花月正准备跑,陆良温热厚实的大掌牢牢地抓住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粗茧,头顶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声音:“照这般下法,等你回到家非得淋病了不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下得小些了再说。” 小河不远处有座不显眼的木桥是通往另一处山里的,花月总觉得架势不对挣扎着非要往回跑,两人拉拉扯扯许久终是被他拖进一处干燥的山洞,他往深处走了几步抱出一堆干柴,拿出火折子点亮,冲她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烤火,当心感染风寒。” 这座山名唤白蟒山,自从有人在上面被野物给吃了后便再也没人敢上去了,方才那座桥常年无人走也没人修缮走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得人心里发寒。看陆良这样子该是时常来这里的,他怎么在这里备着东西?心里这般想嘴上便也问了出来。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她以为他想借着这种机会对她不规矩,到底是她太过小心眼了,他不过是怕她着凉遭罪罢了。这年头能吃饱饭已经不易,生病是人家富贵人才能行的,他们这些人时时刻刻顾着自己的身子,一家子等着养活,要是倒下来家里的天都塌了。 花月抬眼看了他一眼,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外面的雨声噼噼啪啪地下得很热闹。陆良听到她问,本有几分犹豫,还是抓着头发开口:“这山离村子远些,我娘身子骨不好不能劳累,我想多赚点钱,活少,实在不成就带几个兄弟来这山上猎野猪,蛇,野鸡野鸭,这些东西在镇上和县城的酒楼都是稀罕物,也能卖不少钱。你放心,你要是跟了我,我定不会让你过穷酸日子,家事你做主,银钱更是你来保管,我……罢了,到时候再同你说。你且信我,我如今能让你过得起吃穿不愁的体面日子。以往总觉得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可是如今你这般听信他们的话,倒让我觉得自打嘴巴子,这个你收着,不要扔了就是,横竖我陆良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揣回家的道理。” 花月着实无奈,陆良送与她的这支头饰比大哥买给她的要好的多,做工精巧,样式好看,想来是花了不少钱,她端得清自己的身份,既然应了刘家就更加不该与陆良有半点瓜葛,可这人是个倔骨头,任她磨破嘴皮子想来他也是听不进半句的,她又能怎么办?收?这算什么事?不收?瞧他那已然阴了下来的脸,比外面的天幕还要吓人。 换做别的女人,听他说愿意交代银子,家事上又能说上话,那是何等气派?早乐得应了。她因惧着他,怕他的那股戾气,便早早地将往后的可能掐断了。这个时代的女人有几个能自己做主的?她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依旧觉得自己与他不是一路人,有些话她担得起,家里的爹娘也担不起,她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更何况和他这么稀里糊涂的纠缠下去又有什么好处? 陆良眼巴巴地望着她,从动摇,彷徨到坚定,他突然就明白了花月的心思,眼睛里的光刹那间灭了,都放这么低了还想怎么着?他低笑一声:“总有你悔的一天。”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花月的心里并没有坚定,像是一方松软的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塌陷下去,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一层一层的剥皮给她看。 第十一章 外面的雨势不小,顺着山壁流下来的水落在地上发出叮咚声响,柴火哔哔啵啵的,花月的心也跟着乱,娘在家里肯定很担心。 她微微叹口气转过头,陆良挺直腰杆坐在那里往火堆里添柴,刚才跑得急,心头又是一阵焦灼,光顾着与他抬嘴仗,到现在才发现是他将外衣挡在她头顶才没有淋狠了,而他头发和衣服上都是雨水,看着他不时打个寒战,袖口处破了边,壮实有力的胳膊上有一条血痕,瞧着新鲜,想来是进洞那会儿在突出来的尖锐岩石上给划的,便是这等狼狈不堪也挡不住他的俊朗非凡。 火光映照着花月清丽温婉的面容,她的嘴张了又张,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不情愿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看你的手流血了,包一下,免得误了坏了事。” 陆良接过来,一只手实在不得劲,怎么缠都缠不上去,只得原封不动地送回来:“没事,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免得污了你的帕子。” 花月看着上面沾着的血一阵嫌弃,接过来动手给他包扎,身子微微往前倾,垂着头全落下来,薄如蝉翼的眼睫轻轻颤动,清淡好闻的女子馨香扑鼻而来,他弯了嘴角,脸上露出一抹笑。花月是村里少有的漂亮的姑娘,打小就被人惯着,便是与他生了情意那股小性子照旧使得溜,动不动甩脸子,他就是个傻子一头栽了进去,不管她给什么全都生生受了,如今再看她却是变了些样的,说话温声温气,手下的动作轻柔细致,整个人温婉柔和许多,倒有那正儿八经的富家小姐气质,让他看得楞了眼。 他欣喜与她的变化,以往他总担心花月会和娘不和睦,她又是个霸道不让人的主儿,所以一直不敢与娘说。如今倒好,担忧尽数全抛,心上更是一片敞亮,花月是他心尖上的肉得好生呵护着。 白色柔软的帕子是哥哥去县城干活给她带回来的,上面还绣着一只彩蝶,她将花纹露在外面包得很是平整,在手腕里打了个结。花月抬头正好对上他柔意满满的眼,慌忙躲开,她如今只觉得这人脾气不好又霸道了些,倒也不见得有多坏,轻声叮嘱道:“你回去记得别沾水,帕子用过扔了就是了,可记得扔了。” 这块帕子想来不便宜,可她现在得顾着些,万一被好事的人给揪住惹出风言风语,丢的不光是花家的颜面,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倒不如忍痛扔了,也省得惹麻烦。 陆良看着她故作凶恶的样子弯了弯嘴角,他怎么舍得扔掉?方才他就是为着将这方帕子收入怀中这才故作推拒,她既然能留意到他的伤口,必定不会忍心看着他就这么回去。 未过多久外面雨势小了,不像一开始大又急,脚程快些也还好。花月抱着木盆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留恋,陆良看着失笑,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来,温声道:“你抱着不方便,到了有人的地方我再还给你,快些走吧,免得雨又下大了。” 花月忍不住抬眼看他,这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要是真坏心的话只要把两人的旧情到处宣扬就好,何必跟在她身后苦巴巴地不讨好?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气,这叫什么事,才来这地方没多久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缠上,她打心底里只想好好的感受爹娘的疼爱。 陆良在进村不久就与她分开了,他虽然逼着她却也怕惹坏了她自己往后更没好日子过,见她松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摸着手上的帕子回去了。 还以为雨会越下越大没想到刚走过巷子口就停了,远远地听到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个穿土黄色袄裙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跑过来,笑着说:“我才从我姑姑家回来,听说你落了水,身子可好些了?刚才那人是陆良?你们还好着呢?” 花月压根不认识她,瞧她这般熟稔与旧主关系该是不差,腼腆地笑道:“躺了大半月好多了,你看错了,只是刚好碰到。” 二妮轻轻推了她一下,一张清秀的脸带着了然的笑:“听我娘说你要和刘秀才定亲了,既然决定了可就不要招惹陆良了,将来出了事不好收场。不过倒真有你的,当初我以为你说耍着陆良玩是开玩笑,这才过了多久你真把他给踹了。你打小和他认识,这么久真没生出几分情意来?”见她怔在那里不开口,长吁了口气:“要我说你真该叫毒蝎子,陆良那么难缠的人你非得去捉弄他,要是他翻了脸能有你的好日子过?” 花月突然觉得那个对旧主用了全部情意的人有些可怜,自己没有旧主那般硬的心,太容易心软,他在自己这里一直碰壁已经够窝火,要是知道旧主只是耍弄他……这笔账最后还是要算到自己头上来的,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二妮的胳膊问:“这话还有谁知道?你没同别人说吧?” 二妮不解地看她,摇摇头:“没有,咱们两打小一块长大,这么好的关系,我干嘛要和别人说这些难听话?月儿,你也别怪我二妮说话不好听,你以后可得改改脾气了,在这么胡闹下去一定会吃亏的。” 花月顿时如霜打了茄子,垂头丧气地说:“如今改了又如何?横竖陆良不死心,要是给他听到这话,他那个凶恶脾气指不定要拆了我才成,二妮,你说该怎么办?我真怕……” 第5节 二妮见她慌乱不已显然是真的害怕了,拍打着她的脊背拉着她往回走,安抚道:“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还得你自己愿意才成。陆良是个孝顺的,陆大娘去年遭了大儿子闹分家,身体不好,要是不成你就去找陆大娘,陆良不能不听他娘的话罢。” 花月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从火架上的灼烫炙烤变成了在寒冬腊月时的刺骨寒风的摧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纷杂的思绪理不出个头来,若是真被逼得不成,她也只好用二妮说的办法了。 二妮要去买豆腐与花月相跟着说了会话,在巷子口与花月分开,花月神情恍惚的走进院子里,蔡氏看见迎出来,拍打着她:“你这丫头非不听我的话,淋着了吗?你没回家去哪儿了?” 花月自然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去了附近人家躲雨,低着头回了厨房,趁着还没做饭将大件的衣裳放在灶头烘着,等到了最冷得时候将屋里的火给烧起来就更方便了。不一会儿端着空盆出来,她双眼略略泛红,有些紧张地问:“娘,我和刘洪涛的亲事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能改了?” 蔡氏攒着眉头反问:“咱们这边给了答复旁的都是照着规矩来,怎么了?你反悔了?” 花月摇了摇头,她只是太怕往后的日子不能过得安稳,她原先以为只要自己咬定自己不与陆良有瓜葛,久而久之陆良一定会放弃,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是没看到陆良临走时亮得发亮的眼,那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横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喘息。她看着娘殷切关怀的脸,这些话都到了喉头又咽了下去,再等等,万一有新转机呢? 陆良回了家,头发未干,衣服紧贴在身上瞧着甚是狼狈。陆大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淋了场雨可得意了?陆良,你也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和你好,你这样地痞无赖似的缠着只会招人嫌。” 陆良身子僵了僵,声音低哑:“娘,我顾不得许多了,我只知道要是我不这么做,我会难受一辈子。只要将她娶进咱家的门,我肯定能把她的心给捂热了。”说完他转身进屋里换了干衣裳,将破了口的袖子用针线缝好,坐在炕沿盯着手上的帕子笑得一脸情意,这个傻丫头,瞧着竟是比以前笨了,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上套,说不给就是不给,如今一句话就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若是成了亲可得好好叮嘱她不要轻信与人才成。 陆大娘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忙手里的活,这个孩子可不要闹得他们娘俩在这村子里待不下去才好,她琢磨着还是让王媒婆帮着相看勤快能干的好媳妇才是,定了亲或许这心就能收一收了。花家的女儿她也知道,花家夫妻手里的宝,平日里可是娇惯着,陆家不是能伺候得起的人家,她希望儿子能娶个贤惠勤劳的媳妇,能好好的稀罕儿子,即便她有一天走了也能安心。 花月终究不是个良配,她不会同意儿子的心思,除非他不打算要自己这个娘。陆良总说他不逼着花月,花月就会忘记他,现在这个做母亲的也得逼着他放弃花月。 陆良挽高袖子露出那个包着帕子的地方,嘴角上扬,他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水给打湿了。 第十二章 〔捉虫〕 这场秋雨并没有就此停歇,刚入夜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花月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雨声由小及大,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滴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一如在洞里听到的声音。 这场雨下足足下了七天才停,整个村子都被湿气笼罩着,空气湿濡濡的,连喘息都有些难过。太阳冲破云霄照耀天地万物的刹那,好像一切都顷刻间恢复了生机。 花月站在院子里深呼吸口气,滑嫩漂亮的脸上一片恬淡笑意,转身见爹叼着旱烟从屋里出来,笑着问:“爹你做什么去啊?” 花大叔拍掉随风落在身上的烟灰,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泛出慈爱的笑:“家里现在没什么事,我去村口转转,和老爷们唠唠闲话去。” 花月想着雨刚停山上的野物喝饱了水,长得肯定好,趁着这会儿多采些回来,想至此回去转身拍大哥的门。这两天下雨不好找活干,花城难得这么闲,便把大把时间用来睡觉,除了吃饭的时候露下面旁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着。爹娘疼爱他们兄妹,也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花城早醒了,只是赖在炕上不乐意动,听到自己屋子的门被拍的震天响,妹妹娇脆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只好起身叠被子洗脸漱口。背上背篓,临走手里拿了个饼子边啃边说:“下了这么久的雨地上都湿透了,这个时候上去往家搬泥块吗?过了今天也成啊。” 花月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嘟着嘴说:“上去碰碰运气,有就采回来,没有咱们再多摘点楮实子,存起来冬天也能省心些。” 奇骏山经过雨水的冲刷树木都精神不少,阳光像是一层薄纱从天际慢慢垂落遮挡在万物之上,朦胧泛着水汽。山路确实泥泞不堪,花月踮着脚往比较干的地方跳,花城在后面跟着,看她这般天真也止不住地跟着笑。他们兄妹两自小关系亲厚,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不和他说的小心思。 陆良今儿起得早去地里割了两担子草回来,又给猪圈里的猪喂了些才打水洗手。脚刚跨过门槛听到屋里传来娘沉声的拒绝,赶忙进去,只见当初闹着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大哥抓着娘的手低声啃求:“娘,二叔说了只要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陆家就还给我们本来有的体面日子。娘,你不管我和乔娟我们无话可说,可她现在怀了身子,肚子里是您的长孙,您忍心他跟着我们受苦吗?” 陆大娘挣开他的手,恨声道:“你当初不是能耐的很?听你媳妇的话和我这个老婆子断了来往,这会儿为了那些身外物也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你可真是出息了。这话你不用再说,我不会答应,你快走吧,阿良要回来了。” 陆时不死心,急切地说:“娘,二叔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他说那个时候是逼不得已才将我们赶出来的,现在二婶过世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您还顾忌什么?陆良在村子里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成天的仗着拳头欺负人,连带着您都被人说是教养无方,纵着他胡作非为,和我们离开这里,让我和乔娟伺候您。” “你自己想去过好日子凭你的本事去,做什么过来给我们寻不痛快?想来是我上次打得轻了,才让你这般没记性。”陆良冷着脸进来,声音偏沉偏寒,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里散发出凶狠,看得陆时缩了缩身子。 陆时梗着脖子,强作镇定:“让娘跟着你过苦日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孝心?钦州的繁华富贵我可没忘,既然能重新拿回来,为什么不要?只要娘跟着我们回去,你又是陆家的大夫人,这有什么不好?何必在这个破村子里守着让人当笑话看?” 陆大娘脸上划过一抹难堪,想起当初被撵出陆家,自己带着儿子们一路艰辛地讨活路,眼眶里顿时染了泪水。陆二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宁肯在这山村枯老死去也不想回那个“家”受辱,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我们娘俩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 陆时见没了想忘,登时冷了脸,气急败坏地叫嚷:“娘,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和二叔有旧情……二婶怎么会将我们撵出来?我爹死的早,上上下下连个能给我们做主的都没有。娘,你太狠了,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断了我们的好日子。以后你就是想让我进门,我也不稀罕。” 陆良的拳头攥紧,拽着陆时的领口就要砸下去,却被母亲给喝住:“有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不过生了两个,你就让我寒心至此,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走吧。” 直待陆时走了,陆大娘看着陆良强撑着笑颜:“我先躺躺,你忙你得去,我没事,晚些咱们做土豆丸子吃。” 陆良那时虽小,却也记得些事,娘在陆家受的苦全被她压在心里不说出来,为了他们兄弟两她一个如花妇人生生熬得苍老了,不好说什么只得出去了。陆时再委屈,哪有她的委屈大?爹走后她便没了依靠,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受尽欺负也没有娘家人站出来给说句话。他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娘出这口恶气,抿紧嘴将堆放在柴房里的柴劈了,一下一下用尽力气,像是要将那些人给千刀万剐了般。 吃过午饭,陆良刷了碗出来,正想着熄了外面的火往后在屋里做饭,却见王媒婆扭着肥胖的腰肢走进院子,看见陆良笑道:“陆良忙着呐?我来和你娘说说话儿。”王媒婆不敢再看他陡然拉下来的脸,快步进了屋子。 王媒婆不论刮风下雨成日里的在外面奔波,前两天经过陆家院子被陆大娘给叫住,让帮着给陆良相看好人家的闺女,也是赶着巧,魏家村魏忠急着嫁女儿给媳妇续命,也不管陆良名声好坏,只要能对自己女儿好就成,倒是省了些力气。 陆大娘原本神色恹恹,见王媒婆来了顿时打起了精神,笑着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王媒婆点点头,拉着陆大娘的手笑道:“陆大娘,您的福气到了。这魏家的女儿秀萝可是魏家村最得意的体面人,心善又勤快,要是娶过来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就成了。只是这孩子命苦,娘生了重病家里被掏空了,不然也不能这般急着配人家,不管怎样总归是件好事。我同她爹说了,陆大娘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和善人,陆良又生得俊朗,嫁过来不会受了亏待。” 陆大娘听罢笑得合不拢嘴:“话是这样,人家好好的闺女嫁过来我们自然要善待人家。你也是行家,旁的事还得靠你张罗,聘金好说,只要能得个好儿媳就成。” 王媒婆抖着帕子掩着嘴笑:“可不是,谁家想娶个不消停的回去给自己找罪受?你家陆良脾气暴躁了些,更得这种脾气温和能包容的人来配。你们娘两再商量商量,能定下来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问问姑娘那边的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陆大娘站起身往出送王媒婆,院子里的陆良沉着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陆大娘送走了人,回过身来语重心长道:“王媒婆说了,人家姑娘生得样貌好,人又勤快懂事,要不是家里大人有难处必定不会舍得配人。我瞧着合心思,你怎么想?要见见再说?” 陆良抹了把脸,叹口气说:“娘本就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非要这样?” 他抬手时露出手腕上的帕子,包得不规整,能被他这般收着肯定是花月的东西,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指着他手上的东西沉声问:“她送你的?” 陆良握着帕子一角,摇摇头:“不是,我抢来的。娘要逼我吗?我从小到大没向娘要过什么,只此一次不行吗?” 陆大娘不再看他,转身往回走,只留一串声音如雨滴打进他心间:“不行,你决了这个念头。” 陆良觉得好笑不已,看似是自己的事,却有这么多人阻拦。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暗里却咬着牙,转身往姚大山去了。他们不是想从他这里讨好处?那他就紧着送过去,钱五爷不好惹,他陆良就是吃素的? 去姚家正好得打奇骏山旁边的小路过,两边是空落落的地,不远处是片林子,虽说已至万物渐渐萧条的时候,那片树林却依旧遮挡着看不清东西,刚走过去只听林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他未多在意,只当是兔子野鸡在里面乱窜。才走了两步,又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地哭喊声,初初他只当是寻欢作乐的野鸳鸯,只是越听越不对味,这分明是——翠莲的声音。 他急忙往林子里跑去,这时花月也从山上下来,她背了一篓子的野物和楮实子,大哥懒得跑靠在树下歇着,让她先回去来的时候将午饭带过来。 第十三章 花月看见陆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正想趁他没有发现赶紧往树后躲一躲,哪知才迈出一步就见陆良急急地往树林子里跑,顿时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快要变成惊弓之鸟了,见着陆良就跟见了鬼似的。 树叶紧促连绵地挨着,一棵棵大树错落排布挡住了视线,花月走到陆良方才站定的地方清晰地听到女人的呜咽和陆良低沉地怒喝,她的腿脚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明明害怕却还是放轻步子做贼般走近。她站在树后往前看去,只见陆良与一个身型壮实的男子打在一处,两人都不相让,那壮汉脸上泛着猥琐轻蔑的笑,莫名让人看着不舒服。 陆良的拳头朝门面上砸去,那人躲得快只擦过嘴角,他使了全部的力气那人嘴角很快见了红,往后退了几步,丝丝地抽了几声,看着陆良恨声咒骂:“不过是个寡妇也值当你这么护着?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村里人说得不假,想来早睡在一起了罢?”说完一阵得意的大笑,让一旁的花月听得直皱眉。 翠莲身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衫,站在陆良身后止不住地抽噎,一张白皙好看的脸宛如雨打梨花般楚楚动人,软糯地声音可怜兮兮:“你这污糟的人满嘴喷粪,老天不开眼怎么不收了你?大尧想吃酸菜,我到地里来摘些回去,哪知碰上……” 花月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翠莲瞧着柔弱想来日子过得不容易,花月心里很是同情,这壮汉也该吃些教训,大哥这会儿还饿着肚子,自己还是早些回去罢。正要转身却见那翠莲上前两步挽着陆良的胳膊低声说了几句话,陆良的脸陡然阴沉,像是冰渣子般的寒雪将要落下看着渗人的慌。 花月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是那么自然契合,翠莲委屈低语像是在撒娇一般,她突然想起村里传的那些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既然两人有情意,陆良又何必纠缠着她不放?她说不上心里是难过还是松了口气,只觉得还是离这里远些为好,横竖与自己无关。 “春田,我今儿就让你长长记性。”带着浓浓寒意的话音才落,陆良快步上前提着春田的领口挥舞着拳头下狠手地揍,开始那人还能躲着还两下,只是禁不住陆良手下的力气慢慢落了下风,越来越招架不住。 花月还是第一次撞见打架这种事,前世片子里演的打斗场面太过血腥她便躲到一边去了,她看不得这种场面,这会儿看着陆良绷着脸将看着比他壮实许多的男人推倒在地上往死里揍的凶狠样子,心里一阵哆嗦。那人脸上血肉模糊,鼻子嘴角全是血,胳膊抱着头狼狈地哭喊着求饶命,陆良还不解气,手下还不停歇…… 花月是真的慌了神,她想去阻拦可又怕陆良,若是他打红了眼对自己也不客气该如何是好?她原先想不通村里人为什么怕他,现在才明白,大抵是怕他的拳头和身上的戾气。大哥说在他的眼里没什么对错,能装下的只有他自己,为了钱财他压根不管什么邻里情,将姚大山打的下不了地。人都是讲情分的,当时哪怕换个人来,村里人也不会多嘴说什么,正因为这个人是他,人们才对陆良的敌意更甚。花月本就担心怕他知道旧主戏耍他的话,今天又瞧见他这般凶狠揍人的暴戾模样,生怕他也冲自己发脾气,自己小胳膊小腿轻轻一碰就能断,实在禁不起他折腾。越想越怕,直接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翠莲自然将花月眸子里的惧怕收入眼底,抿着唇笑了笑,这才蹲下身拉着陆良安抚道:“出了气让他下次不犯就成了,你还真要打死他不成?因为这么个污糟人摊上事多亏,快些收手罢。” 陆良一手揉了揉略显酸的手腕,微喘着气站起身,他方才也不过是因为娘给他张罗亲事气得狠了,春田撞上来便成了他撒气的现成家伙,缓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管好你和你婆娘的嘴,我陆良向来不愿意多说废话,不然到时候可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那个混账丫头身上,可她总是右耳朵进左耳朵出,半句软话都不愿意和他说,自己这辈子所有的里子面子全给搭进去了。 陆良看向翠莲,不自觉地与她隔开两步远的距离,淡淡地说:“往后留点心,不成就让大尧跟着你,平日里瞧你精明的很,怎么还跑不开?你且忙去罢,这儿我来收拾。” 翠莲有一肚子话想和他说,终究强压下去,怜悯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春田,在陆良看不到的时候勾起一抹笑,她倒是要看看凤喜这回还能不能像上次那般伶牙俐齿。 陆良看似打的狠,力气都落在了不痛不痒的地方,躺在地上的春田更清楚,陆良踹了他一脚,沉声道:“别装了,要是让我听到一点今天的事,可就没这般好运气脱身了。” 陆良说完就往回走,他恨别人把他和翠莲凑在一起,如果没有花月,甫南村的人便是将他比作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不行,他不想吓到花月,早知道有今日,他就不会在外面不顾一切的闹。如今木已成舟,有些事已经成了定论,想要抹去是不可能了,只有以后少惹这些事才好。 从林子里出来,见花城背着背篓大踏步的从山上下来,顿了顿咳嗽一声问:“花城怎么这会上山?” 花城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这人是在和自己套近乎?自己对陆良并没有什么好感,低低应了声,脚下未停回家去了,等花月给他送饭,他怕是早饿死了。 花月回家见蔡氏见蔡氏搬了小木凳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爹半蹲在井边皱着眉头想事情,咬着烟嘴发呆,她疑惑地叫了爹娘一声,两人看过来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哥呢?” “他懒得跑,让我一会儿把饭给他带过去。今儿运气好,林子里有些地方长了不少的蘑菇和木耳,我摘了些回来。” 花月脱下背篓将东西分开归置好,才跟着蔡氏进了厨房。蔡氏烙了葱花饼给兄妹两温在灶头,就着调好的咸菜,倒是爽口,女儿向来吃东西文雅,这会儿吃得有些急,该是怕花城饿着,赶忙说道:“慢点吃,我再给你冲碗鸡蛋。” 没过多久听到院子里哥和爹说话的声音,花月才放慢了,蔡氏搅弄着手指略为为难地说:“月儿,你爹从外面回来说刘家奶奶前两天去了,丧事在前头,你和洪涛定日子的事得往后推。” 花月打心里并不想这么早嫁人,虽说对逝去的人不敬,可她却是松了口气,看着娘说道:“我也能多陪陪娘,刘洪涛与我总归不熟,多些时日相处,慢慢知晓彼此的气性,总好过匆匆成了亲才发现彼此不合适的好。女儿被爹娘惯着,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娘多留我些时候不好吗?” 蔡氏抿嘴笑着拍着她的肩膀,笑着说:“我怎么就不想留着你了?咱们村户人家要想挑个好人家多不容易,娘不舍得让你过苦日子,我现在想着刘家怎么看怎么合心思,你就等着他出息罢,到时候就不用像我和你爹这样一辈子都离不开两亩地。” 花月但笑不语,她知道成亲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往后不会有人帮她撑着头顶的那片天,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来做,思及此更加不觉得成亲有什么好。 蔡氏冲了两碗鸡蛋,看着两个孩子靠在一起边吃边说笑,心里只觉得满实,自己这两个模样出挑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辈子能看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满足了。 花城待娘出去才凑在花月耳边说:“托你的福,向来不和人亲近的陆良居然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想讨好咱们家的人,好妹妹这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怎么好?大哥给你使拳头成,可帮你甩不开他。” 花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场景顿时吃不下去了,紧张地抓着哥哥的胳膊:“哥,你可别和他动手,大不了咱们躲着他些。我刚才看到他往死里的打人,那人都见血了他还打,我怕以后要是把他惹急了……哥,以后我们多走几步从另一条路上山吧?说不定见的少了,他也断了那个念头。” 花城拍拍妹妹的肩膀,点了点头应了。他不懂陆良的执着,妹妹的相貌再好也不至于让他这般念念不忘,妹妹不愿意,自己当哥哥的总要挡在妹妹面前,不让陆良靠近半分,往后看着些,要是实在不行花月就别上山了。 往后几天兄妹两起了个大早,绕过大道,走在羊肠小径上,曲曲绕绕的多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山上,心上担忧的事情不在,整个人都轻松多了,花月脸上的笑也越发多。 而与陆大娘僵着的陆良终于明白过来——花月是诚心躲他,让他一颗本就焦躁不已的心越发沉到谷底。 第十四章 眼看着种在地里的大葱,芥菜和胡萝卜也该起了,花家兄妹便不去山上,想着忙完地里的事再说。 花月很少出门,待在家里帮蔡氏做饭喂鸡喂猪整理院子,更多时候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做针线活,蔡氏好奇不已问了她两次怎么不出去玩,她直说自己发懒不愿意出门。至于躲陆良的事半句都不敢说,怕他们跟着担心。 二妮从姑姑家回来像出了笼子的雀,和村子里的姑娘们一起绣花唠嗑好不热闹,只是好几天都不见花月,以前花月最爱凑热闹,在一群姑娘中最显眼,今天索性不去了,吃过饭直接来了花家,远远地冲着蔡氏喊:“婶子,我找月儿,她在家吗?” 蔡氏挺喜欢嘴甜的二妮,当即笑着指向屋里:“快进去罢,在里面呢。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变了性子待在屋里哪也不去。” 二妮心中有了思量,大步进去屋里,见花月冲她乐,也跟着笑:“你真是活该,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招惹陆良做什么?婶子不知道,你还能骗过我?” 花月耷拉着肩膀,愁眉苦脸的样子,两将手里的活扔在一边,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妮你给我拿个主意,怎么才能让陆良死心?我先前瞧着他也没别人说的那么不堪,不发火的时候随和的很,送我东西还会脸红……” 二妮顿时来了兴致,抓着她的手问:“他送你什么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要我说也没什么好办法,除非你现在就和刘洪涛成亲,快刀斩乱麻尽早绝了陆良的心思,要么就干脆从了陆良算了。” 花月轻声呸了一口,苦笑道:“我这边急的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你还有心思说笑。我娘说刘洪涛的奶奶去了,我和他的事要往后推。”她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根簪子,烫手山芋般放到二妮手里。 二妮仔细端详一阵,惊道:“月儿,这陆良对你可真上心。我在我姑姑家那几天,看到县城里的姑娘都带着这种首饰,我瞧着好看就多嘴问了句,要三两银子呐,寻常人家都留着过日子使,单就这份心也挺难得了。” 花月捶了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一支簪子就能收买了你?当时实在推拒不得这才留下来,我最近总在愁要怎么还给他才好,只是陆良太凶了,我怕他,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他把春田哥打的头破血流,都快喘不上气了,要是他来找我算账……我没那那么多力气和他折腾,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不惹事,事也别来找我,我也瞧着刘洪涛事是个老实本分的,能搭伙过日子。至于他能不能考取功名我不在乎,名利场上最害人,倒不如当个教书先生自在。罢了,一切全看命,是好是坏谁能挡得住,我尽力就是了。” 二妮也跟着攒起眉头,叹口气说到道:“陆良对你还算好,要换做别人早讲将这事添油加醋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在村子里怎么做人?可真由不得你不嫁了。再说那春田,我倒觉得陆良打得好,你不知道他平日里专做些占人便宜的事,谁家媳妇没吃过亏?也只有凤喜将他当宝,要是换做我,我也打得他下不来地。” 花月何尝不知道陆良算是给她留着面子了,垂着眼帘,薄如蝉翼的眼睫轻颤,终究没得法,悠悠吐了口气:“随他去吧,我就是急白了头又能怎么办?逼急了,我照样咬人。” 蔡氏从外面回来,在外面叮嘱花月留意爷两的动静,要是回来了记得搭把手,她去河边洗衣服去。 花月赶忙出去拦着,接话道:“娘,还是我去吧,你腿脚不好,蹲着多遭罪。我正好出去透透气儿,有二妮和我一块也不闷。” 蔡氏想了想答应了,以前家里收回来的这些菜一半让花城挑着去镇上走街串巷的卖了,一半留着做酸菜,这是一冬天的主菜,半点不能偷懒,等父子两回来正好把卖相不好的挑拣出来先过一遍水,等明天再洗第二遍,然后用擦窗搓成条…… 花月先陪着二妮回家,二妮端着木盆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河边走,今儿许是都在地里忙活的缘故,河边洗衣裳的人不多,隐隐传来几声略显尖锐的声音,两人只当是天生大嗓门,哪知走近了才发现一个身着褐色粗布长相清秀的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蹲着的与花月年岁差不多的小娘子骂,那小娘子显然是个面皮薄的,连吵架都不会,只是哽咽着摇头:“我来的时候这里没人在,嫂子怎么能红口白牙地说我占了你的地儿。” 二妮砸吧砸吧嘴,嫌恶地附在花月身边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是陆良的嫂子乔娟,脾气不好又心黑,欺软怕硬地主儿……得了,反正你忘了,听那些个老黄历做什么,你只要记得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旁边那个是付行刚过门不久地小娘子,付行对她真是疼到骨子里了,什么活都一手揽了,今天怎么自己出来了?” 第6节 花月瞧那春竹不依不饶竟然动起手来,想着自己在陆良面前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不想将事闹大,好声好气地与人讲道理,却被人当软柿子拿捏,眼看着小娘子站不稳差点被春竹推进水里赶忙上前将人拉起来,小娘子生得细皮嫩肉,看着像是从未做过粗活的,躲在花月身后哭得甚是委屈。 甫南村里的妇人们爱凑堆,乔娟霸道又凶悍没人愿意惹她,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瞧不上她的,陆大娘为人和气,又不曾刁难过她,她却撺掇着陆时闹分家,都说家和万事兴,她这不是诚心挑事吗?这个外村媳妇瞧着面善,心却是狠得厉害,村里人只当她与陆良一般能躲多远躲多远。 乔娟眯了眯眼,双手环臂道:“花月妹子怎么也开始多管闲事了?她占了我的地方,我同她理论两句,里正都管不着,你插什么手?你向来不是喜欢被男人们捧着?放心,你和陆良的那点事我这做嫂嫂的不会给你们乱说,不过妹子倒是无情,转身就和别的男人定了亲,可怜我那小叔待你的一片真情。” 花月听不下去,沉声道:“这会儿已经深秋,河水冰冷刺骨,要是小娘子掉进去染了风寒,陆家嫂子可舍得给人家请大夫抓药?更何况这条河长的很,又没写你的名字,先来后到的规矩陆家嫂子不会没听过吧?” 乔娟最恨花月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仗着生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她,当初两人私底下较劲谁也不让谁,都是心高气傲的,女人间有时候不需要什么纠葛,一个眼神就能结了梁子。花月自然不知道两人以前的事,只觉得这人身上的戾气过重,像个一点就爆的炮仗。 二妮一直和花月玩在一处,知道两人之间的那点事,乔娟这种牛鬼蛇神还是少理的为妙,赶忙开口:“不就是个洗衣裳的地方嘛,换个不就成了?一个村的何必为这种事伤了和气?”说着拉着小娘子往另一边走,示意花月也跟着来。 等走得远些了才说:“这乔娟不讲理,你和她白哈什么气?胡搅蛮缠她比你使得好,你知道他们闹着陆大娘分家那会儿为什么陆良打了他的亲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嘴碎娘们。陆大娘不同意分家,她把陆家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这事搁谁身上不恨?不知怎的,我数了陆良这么多的事也没觉得这人坏到哪里去,话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有几分真假很难分辨,还是自己睁眼看清楚了才好,免得冤枉了人,我……”看着花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她闭紧了嘴。 花月看着眼前这个生得娇弱温婉的小娘子,如细水般让人看着舒服,轻笑道:“往后离她远些就是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只是你越躲她越当你好拿捏,再有下次大不了同她撕破脸,谁怕谁呢?”她总觉得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忍不住脸上的笑泛得更大。 三人在河边一边洗衣裳一边聊天,原来这小娘子叫锦绣,家在另一个镇子上,过来走亲戚路上遇到了居心不良的地痞无赖,得亏付行相救才躲过一劫,英雄救美,美人芳心交付,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让人羡慕。 花月与锦绣二妮分开,走到自家门前见刘洪涛略为局促地站在门口,转头看到花月先是意外紧接着红了脸,掩在宽袖下的手握紧松开,轻声说:“你……你回来了。” 刘洪涛比她高一个头,花月只得微微仰头看他,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柔意:“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刘洪涛垂着眼尴尬道:“我身上戴孝还是不进去了,本想再晚两天送你,却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第十五章 〔捉虫〕 花月这才留意到有个小而精致的背篓靠在院墙上,比她平日里用的那个小的多,她惊讶地转头看向他,满眼的不解。 刘洪涛笑得腼腆,眼睛不住地躲闪,想看又不敢看,羞窘地说:“我那天路过看到你背着那个大篓子太吃力,正好我闲时与我爹学过编东西的手艺,便给你做了个,你看可和心思?我在上面加了个盖子,要是装着什么要紧东西遇到刮风下雨天也不用担心淋着。” 花月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走过去提起来背在肩上莫名地贴合,她身子小,背篓过大会甩来甩去,多装些东西便觉得身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弯腰驼背的甚是难看。她忍不住笑起来,额前垂落的发随风拂动挡住那双杏仁般饱满水亮的眼,看不真切却又带着勾魂摄魄的迷离,一笑露出一口白净的贝齿,两侧小虎牙更平添几分可爱。 刘洪涛常听奶奶说虎牙虎口越吃越有,这个让所有适婚男子都惦念不已的娇人儿,像是天生就该享荣华富贵的,他本就有入朝为官的心思,如今更是坚定心思要离开这里许她一个贵夫人该有的体面。他紧张地看着她,轻声问:“要是不喜欢我再去做……” 花月这才看到他手上被利器割破的口子,心里划过一阵热流,她要的也只是这份平淡与贴心,实实在在的就成,弯着嘴角,笑声清脆如银铃婉转:“喜欢,只是伤了你这双读书习字的手,我心里过意不去。” 刘洪涛将手背在身后,摇摇头:“不过破了道口子,不碍事。本不该来找你,可不给你心里又放心不下,你喜欢就好,那我先回了。” 花月看他胳膊上系着白布带,想来是觉得穿着孝服四处走不合适才这般罢,古代读书人的心思都这么细腻吗?她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回家。 院子里堆满了收回来的芥菜,大葱和胡萝卜,蔡氏将长相寒碜地挑拣出来洗净后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屋里传来说笑声,花月忍不住也跟着笑,在衣架上将衣服晾好,湿衣裳沾染了深秋的寒气,她的手只觉得有些僵硬,在裙摆上拍了拍又放到嘴边呵气暖着。 花月一抬眼就看到在自己正对面的院墙外站着一个人,锐利阴冷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她,像是恨不得要将她的三魂六魄都拆吃入腹,她心头泛起的慌张很快压下去,她不能再退,越惧怕越往后退只会让他死死拿捏在手里。 陆良见她明明想躲却又强撑着与他对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方才看到她和刘洪涛温言软语时积蓄在心头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她娇颜如花,肌肤似玉,娴雅静立,让他越发按耐不住最深处的渴望与仰慕,自己只能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他只能用连他自己都不屑的手段来逼她。 花月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看到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两片薄唇相碰吐出一句让她尴尬不已的话:“今夜子时见。”她与他又不是情意深重的男女,没有道理在夜中私会,淡淡地转开视线回屋里了。 陆良不过是诚心捉弄她罢了,她能一夜想着自己就觉得心满意足,病好后的花月胆小了很多,再不是那个敢冲他吆五喝六的骄纵人儿了,那副可怜兮兮得乖巧模样勾动他心底的怜惜,他怎么都想不通,不过是落水染风寒怎么会病得连人都不记得?早知那天他就不该去镇上,一直陪在她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娘这几日总骂他魔怔了,可不就是如此?明知道花月的心里没有他,却还是乐此不疲地缠着她。花月大概不会知道,他跟了她一天,看她挺直腰杆和狗都不愿意搭理的乔娟叫板,他远远地看着嘴角扬起弧度,不管她怎么气自己,他就是这般没出息。 花月自打回屋后就开始惴惴不安,月上正中天,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那人……该不会真的在外面等着吧?深秋快入冬的夜刺骨的凉……她重重地拍打了下自己的头,暗恼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他爱受冻就在外面站着去,关她什么事? 她将薄被拉高捂着头,从窗户上钻进来的银光被隔在外面,心里像是住了只小鼓咚咚跳个不停,二妮今儿说的那些话,陆良羞红脸温柔看她的多情模样不断在眼前闪现,那道她最不愿正视的感觉似是要挣破枷锁,只要一声轻唤就能冲出来。 闷热让花月觉得呼吸不畅,掀开被子坐起身,终究是……她披上厚实的外衫,从枕头底下拿着他送的那根簪子,穿好鞋子走到外屋放轻步子,生怕惊醒了睡在另一间屋子的花城。手握着木栓,咬咬牙拔开,门吱呀一声响,突兀地声音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外面的风刮得正起劲,院子的口树跟着摇摆,呼啦啦的树叶落地声传来,越往前走,地上铺满了张牙舞爪树影子,院子外面漆黑一片,她四处望了望也没见那人,心也跟着踏实下来,恨恨地跺了跺脚,这人往后能像今日这般再也不来纠缠才好,也省得自己被他搅和得焦头烂额。 花月自己都不明白现在再想些什么,应该是在穿越前没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次感情的缘故吧?刘洪涛是能正经过日子的人,陆良是地痞无赖,怎么选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就有决断。这个人不管怎样想与她来说都不是良配,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爹娘,即便她想得再多,爹娘不同意,她又当如何?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场无用功罢了。 花月垂着肩膀低笑一声,往后她再不会因为陆良的事担心,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由他陆良闹腾。至于心底那抹隐隐冒头的心思,像是一株才刚抽开嫩叶的绿芽,瞬间灰飞烟灭。她用力握了握镶了珠子的簪柄,放到不易被人看到的角落中,被人捡走还是上受风雨侵蚀全看它的造化了。 隐在暗处被风吹得白了脸的人,先前看到花月展露出来的喜悦刹那间消失顷刻被阴鹜笼罩,当真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既然如此…… 花月此后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陆良,每次出门她都忍不住先看那簪子还在不在,见它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这几天爹和大哥忙着在镇上卖菜,天天擦黑才能回来,花月和蔡氏在家里忙着洗芥菜,洗好后将叶切得不长不短,再用擦窗搓成细细的片儿,将胡萝卜叶铺在缸底,上面一层铺芥菜,压严实了再放颗大小正好的干净石头,灶上的水早已经烧好全部倒进缸里就好……母女两人忙活了一天才收拾好。 二妮叫她一块去锦绣家唠嗑去,她便跟着去了,走得时候还看得到它折射出熠熠光辉,只是再回来时那簪子却不见了踪影……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回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此停歇,往后各走各的路谁也碍不着谁,却不想被一件牛马不相及的事将她和陆良推在了众人面前。彼时她正打算背着篓子去山上找些野菜,二妮急急地找过来,喘着气问:“你不是说你和陆良的事没别人知道吗?为什么凤喜会在陆家门前说你和陆良不清不楚?” 花月顿时慌了神,凤喜怎么会知道这事?她到底是和陆良划不清界限了吗?她明白如今饶是自己有千张嘴万张嘴都说不清楚,可她还是不死心,万一二妮听岔了呢?也不知是端着什么心思,花月和二妮匆匆跑到陆家院子前,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人看到花月过来,指着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花月心里虽急却从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白皙粉嫩的脸颊只觉一阵燥热,不知大哥打哪里出来,拦着她沉声训斥:“还嫌不够乱?别人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眼巴巴地往上凑?回去,别犯糊涂。” 花月往前看了眼只得和大哥回家,静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没脑子才会这么做,村里人忙完地里的活正闲得没事做,巴不得有热闹可凑,她怎么傻子似的凑过去想解释,当真是遇事乱了阵脚,也怨不得大哥一张脸黑得和碳一样。 在陆家门前哭闹的凤喜瞧见花月急急地跑走了,哭嚎得更厉害:“陆大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们一家六口都等着春田养活,陆良把他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找不到活我们一家就得饿肚子。” 陆大娘双眼古井无波,脸上一片平静,声音慈爱又温和:“我儿子向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该不是你们两口子做了什么事惹怒他了罢?” 凤喜听陆大娘包庇自己的儿子,毫不客气地说:“陆大娘,您偏袒您儿子,我们无话可说,可你让村里人评评理,我家春田和陆良到底谁才是挑事的?” 第十六章 凤喜得意地看向众人,春田偶尔犯些小糊涂村里人都能宽容,而陆良是个让人不安的存在,轻易没人愿意惹他,春田平日里更是躲得远远的,如今却挨了打总得讨个说法才成。 村里人围在一起眼睛全都盯着院子里,要看陆大娘怎么管这事,这热闹可得好好瞧瞧。 陆大娘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春田,略有几分好笑地说:“你就是想给我儿子安罪名也得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吧?我虽老了可也不是糊涂人,没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的道理。” 凤喜半点不惧,扶着春田的胳膊,柔声道:“你快和陆大娘说说他陆良到底是为什么打你?不是花月也在跟前吗?再不成咱把她给叫过来,让她评评理。咱们可不能白挨打,人都给打坏了。” 春田刚动嘴就觉得整个腮帮子都疼的厉害,阴着脸训斥凤喜:“你个没脑子的……嘶……花月和陆良背地里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指望着她帮我说话还不如盼着太阳从西往东转。我都跟你说了犯不着惹陆良,你个娘们死乞白赖非要过来丢人,你就当我嘴上没把门的得罪了陆良成不?” 一旁看热闹的人听春田这么说顿时觉得扫兴,鄙夷地嚷嚷:“春田还是不是个爷们?陆良不在跟前都能把你吓成这副怂样,要是他在家你不吓得尿了裤子?说来人家花月不是和福满村的刘洪涛定亲了,你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可是缺大德了。” 当即有人附和着说:“就是,花家可是咱们村里体面的人家,花月向来眼高怎么能看得上陆良?就是花月乐意,花叔和花婶也不能答应。你们两口子嘴上可积点德,别说些歪道话,不然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春田本就心里不舒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咽下去,听别人这般口气顿时起了火,冷声道:“你们知道个屁,老子亲眼看到他们躲在林子里亲嘴儿了,要是没一腿能做那种事?陆大娘,我们也不是来讹人,陆良把我打成这样总得给个说法吧?我说话不注意惹着了他是我的不是,大家乡里乡亲的,可他二话不说挥拳头……” 陆良和大尧一块去镇上给酒铺卸货,刚走到村口遇上从地里出来的翠莲,温婉的脸上布满娇俏随和的笑容:“忙完了,可是辛苦?” 大尧摇摇头回话:“那点力气活对咱们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姐,地里的活忙的差不多了,我过两天就回去。” 翠莲点头应了,眼睛却是盯着陆良,坚硬俊朗的侧颜越看心里越难受,终是忍不住笑着说:“婆婆想吃猪肉馅儿的饺子,我在地里摘了菜回去做,陆良一块来吧?我去割猪肉再顺带买些卤肉让你们哥俩下酒。” 陆良刚要拒绝,自己家门口的老寡妇魏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拍着他的胳膊说:“孩子快回去吧,凤喜两口子在你家闹呢。” 陆良顿时沉下脸,眼睛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快步跑回家,正好听到春田要说法,大步走到陆大娘身边,冷着脸盯着春田两口子,嗤笑一声:“你还敢来?春田,我那天和你说的话你转眼就忘在脑后了?” 大尧听到春田两个字,登时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打人,翠莲赶忙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含水的眼睛里漾满委屈与心甘情愿。她是个寡妇,别人怎么说她和陆良她都能受着,可是换了人她不乐意,那时所受的屈辱已经讨了回来,就这样罢。 春田缩了缩肩膀,陆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和话语中的咄咄逼人让他忍不住打哆嗦,那天如果陆良真是铁了心的下狠手他肯定会没命,眼睛似是转动的珠子飞快地看了一眼翠莲,支支吾吾地说:“你把我打成这样都没法见人了,我得找大夫治伤去。” 凤喜心里也有些惧,春田这么壮实的男人都打不过他可见有多厉害,在加上他旁边那个一看更不像好人的光头,要是说不对他们两口子肯定讨不了好,只得白着脸求陆大娘:“大娘,我们真是瞧不起大夫被逼得没法这才来的,家里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银子……您看我家春田都这样了……” 春田心里也怕,翠莲的弟弟瞧着也不是个善茬,要是细细计较起来自己身上的伤还得加一重,都怪这臭娘们,连累他在这里给人当笑话看,原本存着的那点侥幸也不见了影子。 陆良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人与他来说像是不存在般,良久才开口:“春田,我可以给你。” 春田自然是——不敢接的,村里人不知情只当他才是吃亏的那个,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往后怕是难在甫南村立足。他端得清楚,凤喜这个娘们也不是善茬,逼急了也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云淡风轻的陆良一眼,不顾凤喜在后面叫唤转身走了。 凤喜春田两口子成了村里最大的笑话,理直气壮地来,灰溜溜夹紧尾巴的走,什么好处都没讨着,却连累花月被推在了众人舌尖上。没什么热闹看众人便散了,只是总有人挡不住心里的好奇,大声问:“陆良,春田说他看见你和花月在林子里……”不正经地嘟了嘟嘴才继续说:“是也不是?” 陆良嘴角略略上扬,深邃的眸子里被光点缀,俊朗无比的面容在这一刻释放出耀眼的光彩,他没有理会却也给了众人最明确不已的答复。他拥着陆大娘回屋,一边走一边说:“娘理他们做什么?随便他们在外面嚷嚷去,他们兴许就是看到你才越发肆无忌惮。” 他没有看到身后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的翠莲,不可置信又嫉妒痛恨,本打算跟着进去的大尧回过头疑惑地问:“姐,你发什么呆?” 翠莲深呼吸一口气,眼眶微红,声音沙哑地说:“回家吧,你跟进去做什么?走吧。”说着扶了扶手上的篮子转身离开了。 大尧看了一眼垂挂在门上的竹帘,赶忙转身去追翠莲,离她两三步远问:“姐,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教训那个人?” 翠莲紧抿的唇瓣抖了抖,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终是没说什么。成全?也许罢。 陆大娘坐在炕角上眉目深深地看着陆良,盯得陆良直皱眉,忍不住开口:“娘,以后再不会有这种事来打扰您的亲近日子了。” 陆大娘这才露出痛心不已的表情,喃喃地说:“你们兄弟两个就数你最贴心最懂事,可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还是我儿子吗?我一把年纪活不了多久了,你还给我招戳脊梁骨的骂名,我以后在花家两口子面前怎么抬头?” 陆良转眼看向旁处,无所谓地说:“怎么不能抬头,您又没做对不住他们的事。” 陆良话音才落只觉脸上落下重重的一巴掌,啪地一声响,沿着肌肤的文理传入心上,有些痛有些麻木的难受更多的却是不悔。 “我怎么没做对不住人家的事?我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东西,你不说就当我看不明白?不管凤喜两口子为什么来,把花月那孩子推在风口浪尖上最合你的心思就够了,是不是?她才说了人家,你这样让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我真没有想到,你怎么会存有这么险恶的心思?”陆大娘无比失望地看着陆良,她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能想明白,命中有缘无分的事忘了就是了,谁知道他竟冥顽不灵至此。 陆良垂着头,束起的发垂在脸上,舌头沿着牙划过去轻轻碰了碰被打疼的右脸,娘是气狠了他知道,他不悔,再抬头时嘴角泛起一抹弧度:“我从来没想做什么正人君子,心平气和看她与别人成亲那是做梦,因为是她我才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又和她磨蹭了这么长时间,她只当我是光打雷不下雨。她不听话,就别怪我心狠逼她。” 陆大娘狠狠捶打着陆良,口里骂着“混账”、“你是要断我活路”……难听的话多了去,他脸上却是一片坚定,他就是要让花月再没有办法躲,往后的风吹雨打,一切难事都得他拉着她往前走,什么有缘无分通通是狗屁,只要他想,没缘分也得造出来。 等陆大娘骂够了,缩着身子靠在墙上喘气,他才放低身子柔声安抚:“娘,是儿子不孝,您气也撒了,该原谅儿子了吧?先缓两天,儿子自己去找王媒婆去,先前那家姑娘拒了就是。儿子,想去花家提亲去,劳娘帮儿子张罗一番。” 陆大娘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第十七章 花月跟在花城身后惨白着脸回到家,爹娘都不在,花月更觉得害怕,要是他们在外面听到…… 花月拉着花城的手紧张不已,喃喃地求救:“哥,怎么办?这可怎么好?” 花城将她按坐在屋檐下的小凳子上,一脸无奈地说:“你指着爹娘不知道那不可能,豆腐大的村子用不了多久就传遍了。你这边不承认,没人信凤喜两口子的话,咱们花家在村子里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村里人心中有数。” 花月只希望事情能尽快平息下去,只是她平日里和凤喜两口子无冤无仇的,他们要找陆良说事扯着自己干什么?心里不禁一阵恨,二妮也在旁边给她宽心她才觉得好过些。心头的担忧才平复不久,只见家里来了个年轻人,是那天去山上叫大哥给里正家修猪圈的人,只见他看了她一眼才附在大哥耳边说了几句话,花月能听到的是:“……现在挨家挨户都该知道了,有人多嘴问陆良,陆良也没开口说句不是。你先忙着,我去干活了。” 花月从来人的眼里察觉到了打量和不可置信,像是不能理解这般秀丽文雅的姑娘能做出过分的事,她两手止不住地揉搓搅弄不知不觉中手背都搓红了。她就是没出息的性子,一遇到事就开始慌,在现代社会是这样,来到这里还是这样,又没人拘着、管束、责骂她,可她就是压在心上放不开,心事重重让她脸上变得煞白煞白。抬头看见大哥彻底黑了的脸,楚楚可怜地问:“怎么了?” 一边的二妮见花城咬牙切齿地样子有些不对,扶着花月的肩膀问:“大哥,江景说啥话了?” 花城心里也是一阵别扭,这话让他怎么问的出口?可他不能不问,只要妹妹摇头,他就拿了家伙去收拾春田,看那张破嘴往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没有察觉到语气里的焦急:“他说……春田说看见你和陆良在林子里……亲嘴了?” 这话听得二妮都觉得臊得慌,红着脸看了眼也有些尴尬的花城,蹲下身子拉着花月的手:“咱们可以反过来找春田讨说法去,哪能由着他信口雌黄……” 花月抽了抽鼻子,眼眶猩红,支支吾吾地打断二妮的话:“亲……亲了……陆良强来我推不开他,就给他……” 花城拍了下脑门,叹气连连,指着花月先是怒气冲冲又变成轻声安抚:“你这丫头,我不是早和你说离他远些了吗?以前就不该惯着你,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现在知道哭了?横竖咱们不理会就是,等爹娘回来再商量商量。既然这事已经抖开了,妹子你也别怕,咱家的态度明摆在那里,不中意他陆良,我就看他能怎么着。他认识的污糟人多就得怕他?我呸,哥护着你。” 花月终于忍不住抬着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小孩子一样软软糯糯地哭腔里全是委屈:“哥,他总是逼我,我怕……现在闹成这样,我脸皮厚由着他们说去,你和爹娘怎么办?跟着我被别人指点。” 花城真是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她是村里最娇嫩体面的姑娘却说自己脸皮厚,要是真什么都不计较用得着哭得这么委屈吗?谁家的姑娘摊上这种事不闹心?女儿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被流言蜚语逼死的也不在少数……这么一闹不管事情是个什么结果,花月势必要落了颜面,娘一心给妹妹铺起来的路也摧毁了。不过这有何妨,横竖有自己这个大哥给她撑腰,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让别人埋汰了。 花城刚想开口,院子外传来爹乐爽朗的笑声:“我去河里抓了两条鱼,让你娘给你们炖汤喝。” 花月抹了把脸,圆润的鼻尖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水,任谁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委屈,花叔当即沉了脸,沉声道:“月儿,谁欺负你了?真是反了天,我花大的女儿也敢欺负。你告诉爹,爹给你找他们算账去。” 花月哪能说的出口,抬眼看向大哥满眼恳求,花城只得原原本本的将这事告诉爹。花叔拧着眉头看向花月问:“你和那陆良真的……做过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