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 第1章 《半路》 作者:bloodsweat&tears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1章 傅恒有三个妹妹。 第一个妹妹是在他九岁那年来到他家,当时她六岁。她来的时候是三月初春,傅氏夫妇领她进门那天正下着緾绵小雨,傅恒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恨起雨季。他躲在自己房间里,生闷气,不肯出来。 原因有二。他早知道父母要领养个小孩,但是他一直想要个弟弟,父母却坚持要帮他找个妹妹,在傅恒幼小的心里,女孩子都是娇娇嫩嫩的,只知道玩过家家,不跟她们玩,她们就哭,这么大的麻烦还惹到家里来,岂不是要他的命。第二个原因则更私人一点,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孩,父母的关心当然会被从他这分散到另外一个小孩,本来是女孩已经够让他不爽,居然还要来跟他抢爸妈,她简直不想活了。 傅氏夫妇倒也见怪不怪,把新妹妹领上楼,直带到傅恒的房间里来,把新妹妹往前推一推道,“小恒,这是你妹妹,又琳。来,又琳,喊哥哥。” 傅恒一肚子闷气,仇恨地盯着他的新妹妹。她长得瘦不拉叽的,小小的脸上眼睛大得好象要掉出来。她看着他的样也好傻,瞪着个眼睛,本来就大的眼睛这么一瞪越发显得突兀。这么大个人了,臂弯里还挂着个一半绿毛一半白毛的四不象的大毛绒绒玩具。幼稚,他嗤之以鼻,越发鄙视她。 只见这个妹妹脸上挂着个不自然的微笑的表情,在傅氏夫妇的怂恿和敦促下,往前小心冀冀地迈了半步,喊了句“哥哥”就赶紧缩回了她的安全距离。然后又加紧颤魏魏地对他“焉然一笑”。傅恒翻翻白眼,心想这很好,他恨死她了,而她怕死他了,他们最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傅氏夫妇完全没有感觉到两个小孩的感情互动,还嘱咐他们从此“互相照顾,”特别是傅恒“不可以欺负妹妹,要好好照顾和保护妹妹,”之后便“簇拥”着又琳去参观他们为她安排的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小又琳俨然成了傅恒的责任,这让傅恒苦不堪言,不胜其扰。他们同在一个小学上学,她一年级,他五年级,他每天负责带又琳去上学,又领她放学,回答她所有生活起居的问题,甚至非责任内的问题。于是,傅宅内外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哥,我有点饿了。” “去冰箱自己找吃的。还有,我不是你哥。” “哥,我可不可以把这个果冻吃掉?” “这也要问,饿了就吃啊。还有,说了我不是你哥。” “哥,有一个芒果布丁,你要吗?很好吃哦。” “嗯,还不拿过来。还有,不可以当着我朋友的面叫我哥。” “你朋友?在哪里?” “你没见过。” “哥,我们为什么一定要9点睡觉?” “因为明天要上课。你,是你要9点睡觉。” “那你呢?” “我的事,你别管。” “哥,为什么天是蓝色的?” “你看着是蓝色就是蓝色啊,有什么好为什么的啊。” “哥,你又要偷偷溜出去吗?” “哥,为什么你偷溜回来之后,鞋总是脏兮兮的?” “哥,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女生也是你的朋友吗?” 通常又琳把问题转移到傅恒身上的时候,傅恒就开始觉得头痛,然后随手扔给又琳一个玩具,让她自娱自乐去,或者给她一点小恩小惠,比如对她特别和霭地告诉她冰箱里有种新款冰淇淋,值得一试,不试后悔。 又琳一开始问问题时还会有点怯怯的,但是慢慢发现,虽然傅恒看上去蛮凶的,其实她的问题他都有问有答,还通常答得包君满意,她也变得不那么害怕他。 傅恒最怕的就是又琳问她为什么“又要偷偷溜出去,”有时候他会威胁她“不许再问这个问题!”又琳便真的不问了,但是她会抱着娃娃站在他房里看他从窗户沿着窗外的树枝爬出去,如果他不马上把窗合上,她还会在跑近窗户后,把小小的身子探出窗口看他。她的这个举动通常会让傅恒头皮发紧,那个笨丫头,难保不会从窗口掉出去。 偶尔有次又琳问傅恒她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偷偷溜出去,傅恒想也不想地回绝了,态度之尖锐和肯定,让又琳有小小的瑟缩。傅恒隐隐觉得自己伤害了又琳,他小小的良心竟有一点被自己谴责,但是又琳却对他绽出安慰的一笑,这让他小小涌现的自责马上被抹灭。 又琳很识时务的为他偷溜出去玩做掩护,五岁的小女孩已经可以从别人的语言姿势中判断出哪些是可泄露信息,哪些不是。 这个情况持续直到有一天又琳被傅太太责罚,因为她撒谎。而这个谎却不是为她自己撒的,而是为傅恒。 傅恒当时正在家里被禁足,原因是他学校的教导主任告诉傅太太,傅恒居然在学校做起了小倒小卖的生意,把一个家里随手带到学校去的不足200元的电动玩具,以400元高价卖给了一个同班同学。傅氏夫妇震怒,傅恒才9岁,从哪里学到这样投击取巧的恶劣把戏? 傅太太一番查问之下,傅恒万般委屈,推说是那个同学一定要他的电动玩具,不惜以高价为诱,于是他也只是提示说这个小玩意至少值200,同学第二天就把从家里四处搜刮来的400元钱塞到傅恒手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里把电动玩具抢走。 傅太太坚持认为傅恒小小朋党中有人教唆至此,于是禁足傅恒七天。 傅恒叫屈不迭,傅太太坚决不予理会,傅先生倒是有点暗喜,傅恒小小年纪已看得出经商头脑,日后奉承衣钵,将傅家越发发展得枝繁叶茂自然不在话下。孺子可教也。 在家里禁足第一天,傅恒整整一天,懒床不起。家里仆人,奔走相告。傅太太嗤笑,“好,饭也不用给他送了,让他睡。”傅恒到下午,饿得不行,偷偷到厨房查看冰箱,居然空无一物!他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好,饿死了看谁心疼。 谁知晚上,小小的又琳捧了三明治和牛奶,来慰问傅恒。他本来想堵气久一点,但是饿得太狠,话也来不及说,东西就塞到了嘴里。 第二天,旧事重演。傅太太一早上都没来看过傅恒。待到下午,傅恒支使又琳,“去再帮我做一个三明治。”又琳对这个有问必答的哥哥,本来崇拜不已,听到能帮他做事,“咚,咚,咚”地下了楼去帮他弄吃的。不想却被傅太太拎上了楼。 傅太太最容不得她的威严被挑战,“要吃饭,下楼来吃。”放话走人,走到一半,停一下,转过身来,补充道,“何思翰来电话邀你去打电动,我告诉他你被禁足,七天内都不用再来电。还有你,”她又看向又琳,突然放柔了嗓音,“你这不是帮他,知道吗?” 然后转身优雅离开。 又琳看着赖在床上的傅恒,满脸歉意和同情。而傅恒气得脑门上仿佛在冒烟,他突然起身把书桌上的书书本本全抹到了地上。 又琳被吓到,抱着娃娃在原地,不知所措。 傅恒恨恨看着地面,思索了一会,又跳回床上,把毯子直接拉到头上,严严实实盖住。 又琳只觉得帮了倒忙,自责不已,走近书桌,默默把被傅恒扔到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拾起来,又叠成一撂,再往书桌上放。书桌有点高,她放得很吃力。 傅恒听到悉悉唆唆的声音,偷眼往毯子外面看,看到又琳正勤奋地帮他摆着书。忽然心生一计。他又坐了起来,瞪着又琳看。 又琳察觉他在看她。于是停下手上的动作,明亮的眸子回望着他。 “你看你害得我多惨。”傅恒发话了。 又琳咬住她的小嘴。 “你还要不要帮我?”傅恒又发话了,给她个赎罪的机会。 又琳点头如捣蒜。 “那我现在要出去,你帮不帮我?”原来在打这个小算盘。 又琳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傅恒蹙起眉,不能“晓以大义”那就胁迫,女人果然不能相信。 又琳踌躇着,“妈妈会发现。” “所以才要你帮忙。”这都不懂,要你来干嘛。傅恒翻白眼。 “你要从窗户出去吗?”又琳犹疑问道。 傅恒点点头,开始有了动作。他套上外套,穿上球鞋,打开窗户,又回头看着又琳,“你去找妈妈,陪着她,别让她来我房间。” “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又琳心知留不住他。 “不知道。”傅恒半个身子已经到了窗外。 “那……”又琳还尤自挣扎。 傅恒跳到树上,“不许露我的底!别的你看着办。拜啦!”然后就顺着树杆滑了下去。 又琳只觉得左右为难。妈妈很重要,从被收容所带回来的那天,她就想好要听话,要让新爸爸和妈妈为自己感到骄傲;但哥哥也不可以得罪,他占据了她大半的“社交生活”,她小小的“社交圈”基本上除了哥哥还是哥哥。她的问题只有哥哥可以回答,她上学放学仰仗着哥哥的带领,她在学校的同学朋友跟她说话泰半不离“你哥哥。” 于是她决定尽量把“伤害”减到最小。先去看看妈妈在做什么。 傅太太不在她的房间里。 她走到楼下客厅,看到傅太太在跟一干太太喝茶聊天,于是她决定坐在楼梯上,观察他们的动向,一旦发现傅太太有上楼察看傅恒的迹象,她就冲将过去,缠她个头晕脑胀。 第2章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楼梯上,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 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好象在谈自己的丈夫儿女,沈太太家有一双儿子,聂太太家也是儿子,好嘛,这一辈新人出来的儿子真多,肚子一个比一个争气,要有多几个女儿多好啊,刚刚好配上……又琳不懂这些八儿子女儿的八卦为什么她妈妈这么感兴趣,她听得只想瞌睡。 她原以为她只是想瞌睡了,等她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瞌睡了,傅太太就站在她面前,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傅太太俯下身来,关心地看着她,脸凑得很近,她能闻到她身上高贵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小琳,怎么坐在这里睡?不舒服吗?” 她在脑子里搜索着合理的答案,为什么自己会坐在楼梯上睡着呢?然后她看到客厅里,刚刚在跟傅太太相谈甚欢的太太们也站了起来,还有人要走过来,个个看起来都关心倍至。 她的脑子忽然就清醒了,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妈,你要去哪里?” 傅太太只道她睡糊涂了,“你伯母阿姨们想看看你,我正要去喊你下楼来呢。” 又琳立马牵牢她的手,急急拽她下楼,急切的口气令人生疑,“我,我在这里。” 傅太太有一秒钟的停顿,便顺着又琳的拉力走下楼来,接着把她介绍给厅里的太太姐妹。又琳一个一个地喊着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不知道傅恒回来没有,她睁着大眼,努力微笑。 太太们个个都雍容华贵,看到又琳个个都笑得无比亲切,捏捏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不住地赞道,“小琳好可爱啊”“小琳这双眼睛太漂亮了”“小琳长大一定更漂亮”,好象都喜欢得不得了。 又琳有些害怕这个阵势,这些太太看起来明明没有恶意,对她的省察却好象别有深意。 她有些捏紧了傅太太的手,克制自己不要往她身后躲。 这时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傅恒呢?” 又琳的心一紧,手也一紧,偷眼看看傅太太,她还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傅太太道,“在房里闭门思过呢。” “唉,你也不要对傅恒太严苛,到底是小孩子。” “现在不管他,大了更管不住。” “不如喊他出来透透气?上回我见他都快是一年前的事了,他只怕都记不住我了,我家小漪可挂记着他呢。” 又琳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都冒出汗来。 傅太太笑笑,回应道,“也好。小琳,你去把哥哥喊过来。” 又琳觉得冷汗都要从她的额角淌下来了。她花了好几秒才做了决定先上楼看看,如果傅恒回来了,皆大欢喜;如果没有,再另想办法。于是她急匆匆地往楼上跑去。 她这一惊一乍又有点突兀的动作,让在坐的太太面面相觑,傅太太不动声色,“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比刚来好多了。” 在坐各位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更糟,到也是情理之中,傅太太调教能有什么差错。 又琳逃命似的上了楼,推开傅恒的房门,床上只有毯子,乱糟糟地揉成一团;桌上只有书,她刚刚撂好的;窗户仍然大开着,微风把薄薄的窗帘吹拂起来,将近夕阳的阳光懒懒又暖暖地透过窗帘射进来。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样,一样也没有傅恒影子。 她的小脸一下子苦下来。 咬咬唇,她带上门又往楼下走。 太太们都等着见傅恒,看她走下楼来,都盯着她,唯独傅太太没有回过身来看她。 她走近傅太太身边,小声说,“哥哥……好象……刚睡着。” 傅太太笑起来,似乎有点无奈地解释,“小恒跟我呕了半天气,终于不气了,估计睡了,小孩子嘛。不如下次我去拜访宋太太和小漪的时候,带小恒过去?” 宋太太“呵呵”笑着点了头,一副理解的样子,都是刚读了妈妈经出来的人。 又琳一听这话,松了口气,心跳终于回复正常,小小的脸上也终于绽出一个自然的微笑,红扑扑的脸配着这笑,煞是可爱。几个太太看得忘了她刚刚的小小莽撞。 傅太太正欲让又琳去厨房再端些小点心出来,几个太太起身告辞。傅太太对他们稍示挽留,然后便客气地送了客。 又琳趁着这空档,跑回傅恒的房间,将身子探出窗外,怎么办呢?他还没有回来。 接着她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是傅太太。 完蛋了!她急急从窗边跑开,正要离开傅恒的房间,却与傅太太撞了个正着。 傅太太的表情冷淡,再不见刚刚与人相谈甚欢的从容惬意,她将房间打量一遍,又盯着又琳。 又琳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与她正视,她觉得她凌厉的眼神都要把她的头顶烧出个洞了。 “傅恒呢?”她连名带姓地喊他。 又琳期期艾艾,“在……”她瞟瞟床,无意外的,床上空无一人,她刚刚还撒谎说傅恒在床上刚睡着呢!“在洗手间……”说完她才抬头看向浴室,门大开着,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个谎有够烂。 傅太太冷笑,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又琳,这沉默和瞪视给又琳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于是她居然又开口了,“在……在书房。”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傅恒常喜欢窝在书房里打电动。她小小的脑袋里只知道她不可以泄他的底,又不可以不回答傅太太。 傅太太还是冷笑,不说话,只用沉默和瞪视以对。 于是小小的又琳在这心理战上败下阵来,眼泪从她的眼里一滴一滴落到地毯上。 傅太太矮下身来,看着又琳,终于说话了,“小琳,你可以犯错误,但是不可以说谎,尤其不可以对妈妈说谎,你知道吗?”她顿一顿又说,“你在收容所的陈阿姨说你从来不说谎。” 又琳一听这话,终于“哇”地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地连句“对不起”都说不完整。 傅太太用手整整又琳的头发,又拿了纸巾来为她揩眼泪和鼻涕,脸上竟还微微有点笑意。 又琳怕死她不喜欢她要送她回收容所,于是拿着泪汪汪的眼睛瞅着她。 傅太太有些诱哄地道,“告诉妈妈,你哥哥去哪里了?” 又琳在心里有些哀屈,她张了张嘴,打算把傅恒供出来,却听见窗边一阵树叶树枝的响声。 两人同时望去,却见傅恒正要从树杆上爬回房里。 傅恒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房里看到泪汪汪的又琳和怒气冲冲的傅太太,于是他受到惊吓,一失手,脚踩空,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6岁和9岁的小孩,我是琢磨着写的,如果有不符合年龄的对白,欢迎指正。 傅太太对傅恒和傅又琳是有差别的,这个差别有个小小用意,后文会说明,但希望在这里不太突兀,如果突兀的话,也欢迎指正。:) 第2章 傅恒这一摔,把小腿骨摔骨折了,医生诊断下来,说得在医院待一个星期。还好窗外树下是茸茸的草地,没把别的地方摔坏。 傅太太听着医生的诊断,松了口气,复又整理情绪,寒着一张脸走进病房。 房内傅恒的腿上夹着夹子,脸色有些苍白疲惫,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四处打转,审视着新环境。看到傅太太牵着又琳进来,还对又琳挤眉弄眼做鬼脸。 又琳皱起眉,对他的满不在乎不满,厌恶他让这么关心他的傅太太担心和伤心。 傅太太走近床边,问道:“还痛吗?”语气有些凉却掩不住关心。 傅恒不在意地耸耸肩,“早不痛了。” 傅太太点点头,好象早等他这句话,“好。小琳第一次找你人不到的时候,我就知道有问题,你居然还教唆妹妹跟着你说谎,傅恒我真是很失望。今后如果你再从窗户边那棵树上爬下去溜出去玩,我会找人把那棵树砍了。”明明是威胁,她的语气却好象在有商有量。 傅恒立即中招,睁大眼睛怪叫,“妈,不可以!” 傅太太知道踩到他痛脚,也不追击,只低下头看着又琳,轻轻摇摇牵着她的手,“小琳,以后帮妈妈看着哥哥,不许他再乱来,吓唬我们,好不好?” 又琳抬头看着傅太太,为她的母爱感动得不得了,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如果哥哥再要从窗户爬出去,你一定要拦住他。” 又琳这回点头的力气小了一点,傅恒这顽劣祖宗要爬墙,她又如何拦得住? “如果你拦不住,就来告诉妈妈。” 又琳这回象是领了圣旨,视线刷地移向傅恒,用力点了点头。 傅恒气得横眉竖目,但是傅太太很明显心意已决。 后来傅恒想通过跟傅先生“协商”解决溜出去玩和窗边大树的共存问题,傅先生表明了和傅太太同一立场的决心。傅恒只好退一步,既然自己不能溜出去玩,那总可以将自己的“三五好友”经常邀到家里来玩。傅太太心有不喜,但寻思下来总好过傅恒“冒险”偷溜出去,于是只好也退了一步。傅家女主内男主外,傅太太同意的家务事,傅先生一贯支持,于是傅恒便开始招上小伙伴到家里来“小聚”。 傅恒起初并不屑把又琳加入到自己“小聚”的行列。 所谓“小聚”就是三五好友窝在一起打电动,又琳是女孩子,他们自动把女孩子划分到电动游戏以外的活动去。另外,关于溜出去玩和树的共存问题,又琳显然是跟傅太太站在同一条站线,傅恒觉得又琳是个小叛徒,跟又琳呕了好一阵气。 呕气的那段时间,又琳只能乖乖跟在他屁股后面,象个小尾巴。 第3章 上学的时候看他要出门,就匆匆塞了土司到嘴里,急急冲出去,因为他再不会说“喂,走了。”走得快也不会停下来等一等她,害她得一路小跑地跟着他。放学的时候,又琳得早早等在校门边,看他走过来,便急急跟上去。 之前虽然傅恒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做一做,自从骨折事件之后,他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所以,又琳开始稍稍被接纳入傅恒的小团体,纯属意外。 傅恒怎么也料不到他小团体的一员,跟又琳一见如故。 傅恒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就被接回了家继续休养。很快,傅恒便“呼朋引伴”到家里来打电动。五,六个小男孩,挤在书房里,不时惊叫不时笑闹不时还冒冒脏话。 又琳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在书房外徘徊许久,终于决定将小脑袋微微伸到书房门口往里探望,却不想跟里面正走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又琳知道傅恒在跟她赌气,这下又撞到他的客人,心下一惊,她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没跑两步却被人挡住去路,于是她只好又瞪起了她的招牌大眼,抬头怕怕地看着这个她不小心撞到的男生。 他却好脾气地蹲下身来,与又琳面对面的平视。又琳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跟傅恒长得很不一样。傅恒浓眉大眼,机伶精怪,一横眉一竖目,活脱脱就是个小霸王。但是这个男生面相却比傅恒柔和很多,白白净净,温温和和,还带个微微的笑意,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象月亮。 又琳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就这么几秒钟的时候,他忽然扬声说道,“傅恒,这个是谁?你妹妹吗?” 又琳一听到傅恒的名字又有点想跑开了,他感觉到她小小的挣扎,于是他对她绽开一个更温暖的微笑,扶住她小小的肩,低柔问道,“我叫徐风。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柔和的声音,这么亲切的态度,跟傅恒土霸王的态度简直天渊之别,又琳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叫拂又琳……”她的“傅”字还说不准。 徐风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又笑一笑说,“我想喝可乐,你可以告诉我可乐在哪里吗?” 又琳只觉得他对她这么好,让她做什么都甘愿,她猛点头,转身做势要带他去。他站起身,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当他暖暖软软的掌心握住她小小冒汗的手,又琳觉得这个人怎么会是傅恒的朋友呢?他实在太温柔,太温暖,又太有礼貌了! 等他们从厨房拿了可乐回来,徐风把又琳带进了书房这个小男生的世界。 几个小男生看到又琳,都有些好奇。 “傅恒,这就是你的新妹妹?” “蛮可爱的啊,傅阿姨从哪里找到她的啊。” “傅恒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有个妹妹哦,与你差不多大,我也带她来玩好不好?” 傅恒被冷落,沉着脸,冷眼旁观。 又琳却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原来不是所有男生都象傅恒一样,他们也可以很友好,很有礼貌,很喜欢笑。 换到下一次,傅恒再找人来家里小聚,也有个妹妹的何思翰真的把妹妹带了过来。 这个妹妹叫做何思琪,穿着粉色带蕾丝边的裙子和大方格子的小外套,卷卷的头发上绑了根粉色的发带,粉嘟嘟的小脸上,笑起来隐隐约约有个小酒涡。 何思琪比又琳大两岁,活泼外向,时而跟又琳扮家家酒,时而带她给哥哥们捣捣乱,时而跟又琳嘀嘀咕咕然后哈哈大笑。 又琳只觉得单纯地跟何思琪在一起就很开心,她的笑仿佛能感染人,她只要看着她哈哈大笑就能觉得发自心底的开心。她又很羡慕何思琪,能这样敞开胸怀毫无顾忌地大笑,一举一动都不用担心不合宜,因为只要她能做出来,就好象是天经地义。 最最让又琳羡慕的是何家兄妹两感情好得不得了。何思琪有时候撒娇起来,会在何思翰打游戏的时候,趴到他的背上闹他,何思翰也只是笑笑把她的一头卷发弄乱。 又琳这时候会偷眼看傅恒,偶尔会偷瞟到他也在斜睨她,看不出神情是不耐还是若有所思,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全神贯注在电动游戏上,没时间理会她的小小心情。 虽然傅恒的小聚会总能让又琳觉得心情愉快,但是小聚会之后,傅恒总是会变得有些奇怪。要么就生疏冷落她,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又琳有问题要问他,他会不耐烦又语带讥讽的让她等下次徐风在的时候再问徐风;要么就对她颐指气使,让她当他的小跑腿,做这做那。傅太太有时看到又琳噔噔噔地忙上忙下,好奇问她在做什么,又琳也敢怒不敢言,只推说是课堂上的小试验。 这个情况持续了一年多,傅恒成功地让又琳了解到他最顽劣的一面,进而对他充满“敬畏”,退避三舍。唯一让又琳有些宽心的是,傅恒除了骨折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跟她呕气而在上下学时在速度上有些为难她,后来似乎气消了,两人一起上下学的生活规律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 但是生活中的平衡总是在被打破和重建的反复循环之中。 傅恒强制打破又琳对他退避三舍的态度,缘于一年后的一次留校。 那是初夏,学期末的一天。 留校的原因并不是他顽劣,而是他数学方面的偏才,让他赢得了省级数学竞赛的一等奖,于是任教的数学老师想再接再励,让他继续进级国家级的数学竞赛。傅恒耸肩,无可无不可。数学老师心下大喜,便从柜中捧出一堆资料,手把手的教给傅恒,哪些资料如何使用。傅恒马马虎虎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不经意间看到挂在墙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五点。 他一惊,又琳放学是三点,通常她放学了就会坐在校门口的石椅上等他,现在已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她会不会还在傻傻地等?但如果她不在等了,她会去哪里?这项认知还来不及思考如果他把她弄丢了,傅太太会怎么让他好看,他已经噌地站起来,飞速跑向校门口。 校门口除了石椅,和门边的桂花树,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一路飞奔回家,心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她被骗走了,她被抓走了,她自己回家却迷路了,她半路上出了车祸了,天气太热,她中暑昏倒在马路上了。待他跑到家里,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傅氏夫妇正悠闲地坐在厅里看报看电视,见到傅恒大汗淋漓的样子,有些吃惊,“小恒怎么了?” 傅恒把书包边往地上扔,边往楼上跑,还来不及答应一声就冲上二楼,嘭地拍开又琳的房门。 然后他看见了。又琳规矩地坐在书桌前,小脑袋跟徐风的凑在一起,徐风似乎正在教她做题,她蹙着眉,想得很用力。听到响声,他们都惊得抬起头。 原来她在家里,原来她早已经到家了,原来她没有事,连一滴汗都没有流,好得很。 他松下一口气,才有空考虑旁的东西。下一秒他又狠狠皱起眉,她凭什么一副受到惊吓又事不关己的样子,还跟徐风头凑着头,他却被她吓得跟逃命似的跑回了家,还差点被车撞上,没了小命。 她凭什么不考虑他的心情就自己直接回家!她凭什么未经他同意就把徐风招到家里!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怒瞪着她,继续狠狠喘着气。又琳虽然经常被他颐指气使,没好脸色看,却也从没见过他气成这样,这样一瞬不瞬地怒目相视。她有些畏缩。 还是徐风也打破沉寂,“傅恒,怎么了?” 傅恒冒烟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你怎么回来的。”他恶声恶气地问,盯着又琳,问的也是又琳。 又琳还是畏缩,不敢吱声,徐风替她答道:“我知道苏老师找你有事,看又琳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刚好她有不懂的题目要问我,就顺道带她回来了。怎么了?” 傅恒看看徐风,又看看又琳,又琳仿佛缩在徐风的影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回望着他。 怎么了?他还敢问。他想继续恶声恶气地跟又琳说话,但是碍于徐风不好发作,他只好狠狠地掉转头,回自己的房间,嘭地甩上门。接着门里传来稀里哗啦东西被四处乱掷的声音。 傅恒的这股气一直延续到晚饭后,因为傅太太留了徐风下来吃晚饭。徐风客气斯文,似乎很得傅太太的心。何况徐傅两家渊缘以久,小孩子间也互相帮忙照顾。 傅恒好不容易捱到徐风被送走,他才得以对质又琳。 又琳正窝在床上看小人书,看到傅恒进来有些防卫。 傅恒倚在墙边,手插在裤袋里,阴着脸,垂着眼看着地毯,假装老练,好象山雨欲来,“你真的跟徐风一起回来的?” 余光看到又琳点点头。他也点点头,又道:“以后一定要等我一起回来。”他声音不大,却完全不留反驳的余地给她。 又琳眨眨眼,没点头也没应声。 傅恒抬起头,看牢她,重复道:“以后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加重语气,恶劣地给她压力。 又琳想起经过傅恒门口时,瞥见他房里一室狼籍,全是他回家后摔的,有点后怕,又被他这么一凶,她快快点了点头,掉转视线,再不跟他对视。 傅恒满意地点点头,做出第二项要求,“以后问题不要问徐风,问我。” 又琳扁起嘴,委屈起来,之前明明他都对她不耐烦,事事都让她直接问徐风,现在怎么一切倒转? 傅恒忽略她的委屈表情,追加一条,“你不可以抢我的朋友,我在的时候你才能跟他们玩。” 第4章 又琳更委屈,她哪需要“抢”?她瞪他一眼,却被他瞪回来。她咬一咬下唇,决定冒死问一句,“小琪……算不算你的朋友?”她问的是何思琪。 傅恒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算!”他答得干脆。 第3章 虽然傅恒恶霸地不许又琳“抢”他的朋友,但是因为他常在家里与这些朋友小聚,这些朋友泰半也与他和又琳上同一个学校,再加上又琳温婉可人,不争不闹网,又琳在傅恒的朋友中人气直升。 又琳知道傅恒对这个局面始料未及,却不清楚傅恒是不是因此而在心里对她有埋怨。他们仍然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她乖乖的有问题只问他,做事也唯他的马首是瞻,以至傅恒小团体里的朋友都笑说又琳有恋兄情结。 起初又琳不知道什么叫恋兄情结,只是懵懂听他们说着玩,直到有一天何思琪对她醍醐灌顶。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何思琪穿着粉色的可爱小睡衣,和又琳挤在同一床被子里。她与又琳的感情与日俱增,简直情同姐妹,因此她常常会留宿在傅家,熄了灯,与又琳同挤在一张小床上,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两个小女孩一起捂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然后第二天早上一起跟着傅恒去上学。 但此刻她睁着圆圆的眼睛,借着透进室内的淡淡月光,直直地看着又琳,好象真的很吃惊她不懂什么叫“恋兄情结”。 又琳被她惊讶的表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以前没觉得自己这么笨过。 思琪看着她有些尴尬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知道了什么关于又琳的小秘密,“喔,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你哥都没有跟你说过吗?” 看着又琳疑惑地摇头,她又问,“徐风哥也没跟你说过?” 又琳小小的蹙眉,想一想,又摇头。 思琪于是仿佛做了个大决定一般,郑重地说:“那我告诉你好了。‘恋兄情结’的意思是,你、喜、欢、你、哥、哥。”怕又琳还不懂,她又补充,“比如,如果我有恋兄情结,我喜欢的就是我哥,那现在你有恋兄情结,你喜欢就是你哥。” 又琳追着她的罗辑,脑子里打了个转,终于开始明白。 但一明白过来就吓一大跳,她喜欢傅恒?那她还有谁不喜欢!她的大眼一瞪,正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思琪揄掫道:“哦,又琳,原来你喜欢傅恒!” 又琳急急分辩道:“我才不喜欢他!” 思琪才不听她,继续嬉笑,“还不承认,傅又琳喜欢傅恒。羞羞羞。” 又琳只好伸手一手捂思琪的嘴,不让她再继续说,另一手开始在她腰上挠痒痒。 思琪看着又琳着急的样子,咯咯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又琳在她身上挠痒痒的一只手,哪比得过她一双手,她一回身就扑上去换过来把又琳挠得又躲又笑又叫。 待到又琳要奋起反击,思琪直接连手带脚的一起挠又琳。又琳险险躲开,躺在床角一隅,边喘气边笑。思琪也不动了,看着又琳,也边喘边笑。两个小女孩,经这一番嬉戏,脸上都红扑扑的。 消停了一会,思琪突然又动了,又琳正欲往旁边闪开,思琪却说:“又琳,停战了。” 说着她把头挪回大枕头上,舒服地叹口气,仰面而躺,眼角却盯着又琳。 又琳笑嘻嘻地也慢慢挪回大枕头上,神色动作中,仍有防备。思琪很狡猾,总是先说“停战”,然后趁她不注意又偷偷开战,所以又琳学乖了,只是试探前行。 思琪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保证道:“这回是真的啦。” 又琳才放心完全躺回到枕头上。于是他们肩并着肩,继续说悄悄话。 “又琳,你真的不喜欢你哥吗?”思琪又问了个让又琳措手不及的问题。 说喜欢吗?那岂不是承认“恋兄情结”?不喜欢吗?又琳却没有办法那么干脆。 于是这回她学聪明了,她反问了个问题,“思琪,你喜欢你哥吗?” “喜欢。”答得干脆。 “那你不是‘恋’那个‘结’吗?”终于抓住她的小辫子了! “哦,何思琪喜欢何思翰,羞羞羞!”立马有样学样。 思琪噗地笑出来,“可是何思翰是我亲哥哥耶,我当然喜欢他。这个喜欢跟那个喜欢不一样啦。”思琪就是有这个本事,轻松的就化解了曾让又琳无比尴尬的局面。 又琳转过头,崇拜又艳羡地看着思琪,继续发问,“那我不可以象你喜欢你哥一样喜欢我哥吗?” 思琪好象被这个问题问倒了,歪着头想一想,她找到了答案,“我妈妈说,你哥不是亲哥哥。” “可是他还是我哥啊。”无奈又不解。 思琪好象又被难倒了,“也对喔,那如果他是你亲哥哥,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又琳的眼睛从思琪的脸上移开,望进黑黑的夜色里。喜欢他吗?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又凶又恶霸,命令她放学一定要等他一起回家,不许她跟陌生人讲话,好不容易能跟他们一起打游戏却不可以打超过半小时,不可以晚于9点睡觉,有问题一定要先问他,他出去玩连累她挨骂,妈妈这么关心他,他一点都不在乎……总之他的恶形恶状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但是,同一个问题又绕了回来,如果他是她的亲哥哥,她喜欢他吗?她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傅恒,喔,好啦,她曾经很崇拜过他,因为他总能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但是自从她发现他越来越多的恶形恶状,她的崇拜劲早就过去了。所以,答案是—— “又琳,你在想什么?”思琪用手推了推她,又琳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喜欢神游不理她,“我都没听说过有妹妹不喜欢哥哥的哦。” 又琳在很多年后,明白这叫做“同辈压力”,但当时小小的她只是不想跟别人不一样,于是她说:“我喜欢我哥象你喜欢你哥那样。”总算这样不用糟暗箭了吧,思琪太狡猾。 又琳说完,又有点不甘心,尤自挣扎在刚刚自己的小小思绪里,不是最后的结论是她应该不喜欢傅恒的吗?怎么最后又变成喜欢了呢?为什么说不喜欢他这么难呢?她想不明白,有点懊恼。 又琳这么想着的时候,通常会想着想着神游开去,思琳无奈,只得经常点名喊她,唤回她的注意力。 于是又有一回,两个小女孩的悄悄话又聊到喜欢谁和不喜欢谁。 “……又琳,你又在想什么啊?” 又琳又被思琪推了一把,她回过神来,“啊啊,什么?” 又琳年级小小,却已经心事重重,思琪只好使出杀手锏,牺牲自己的大八卦,以争得又琳的全副注意力,“你知道,我还喜欢谁吗?”思琪顿了顿,很制造了一下气氛奇书网,等着又琳露出期待的神情。 又琳果然不负她望,期待地看着她。 “你哥。”思琪飞快地丢出两个字。 又琳听到了,又好象没听到,“我哥?”她只能傻傻重复。全忘了这回她能狠狠闹思琪一番。 “嗯,你没听错,就是你哥。我喜欢傅恒哥。我以后要做他的新娘。”思琪永远都大方磊落。 又琳却永远都慢半拍。 她还没说出话来,思琪又开口了,“又琳,你喜不喜欢我哥。不是象妹妹喜欢哥哥,而是象我喜欢你哥。” 又琳发现她不仅永远都慢半拍,而且永远追不上思琪想得快。 “如果你也喜欢我哥,那我要我哥以后娶你,我们就能天天住在一起!” “我,我……” “哦,还是你其实比较喜欢徐风哥?” 又琳傻眼,徐风是怎么被扯进来的? 思琪看出又琳迷惑,解释道:“你跟徐风哥说话比较多嘛,”又琳闻言,拧着眉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跟徐风说话比较多,“徐风哥好象也蛮喜欢你呢,他教我做题可从没那么耐心。” 又琳终于可以插一句,“他才没有——” “好啦,他是对谁都很温柔,”思琪发现糊弄不过去,“但是都没有男子气概。”她小声咕哝。 这种时候又琳总觉得差两岁真的差好多,思琪有些时候用的词汇都好深奥,她都听不明白。 “对了,你哥有没有提起过我?”思琪充满期待地问。 “有……”又琳有些嗫嚅。 “真的?”思琪小小的心充满甜蜜,“他都说我什么?” “他说……你好活泼……”又琳自动把傅恒说的聒噪与活泼划等号。 思琪听了嘻嘻笑,“他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他说……有你在……都很热闹。”又琳又自动把罗嗦与热闹划等号。 思琪喜不自胜,“等我们长大,我们一定要继续做好朋友。啊,好想快点长大!” 又琳却听得满心愧疚,她这算骗了她吗?她只是重新措辞了一下傅恒的话啊。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恨死傅恒。 “又琳,傅阿姨喜欢我吗?”问题又来了。思琪这个小女孩很早熟。 “喜欢啊!”对于又琳,这问题却比前面的问题容易多了。傅太太对谁都和颜悦色,她好象每个人都很喜欢。 “嘻,可是她好象也很喜欢别的女孩子……”思琪用左手小小的食指点点右手小小的食指,“上次她到学校来,我看到她跟傅恒哥的同班女生说话说得很开心。” “可是妈妈对你不一样……”又琳帮她打气,“她……吃饭的时候帮你挟菜!” “她也帮徐风挟菜呢。” 第5章 “可是他是男生耶。” “但那说明她对我没有不一样啊。” 又琳语塞。思琪明明不骄横,又琳却从来辩不过她。 于是她只好另辟新话题,“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哥?” “因为啊,他很厉害啊,每次打电动,我哥都输给他。” 那是因为他鸭霸。又琳禁不住学傅恒翻白眼。 “还有啊,他很聪明啊,我哥做不出的数学题,他都会。” 对,仗着他就这一个强项,每次问他数学题都要被他羞辱一番。 “还有啊他好搞笑哦,每次跟他在一起,我都一直笑个不停。” 那是因为你人好心善,乐于配合。 “还有还有……” 北方的秋夜,隐隐还有着夏天的味道,又琳的窗户静静地开着,薄薄的窗帘被吹拂,徐徐送进来带着桅桅花味道的风。从床上向窗外看去,还看得到一弯小小泛黄的月亮和北斗七星,又琳静静地听着思琪数着傅恒的无数优点,还有好讨厌的小男生,班上喜欢何思翰的女同学,脑子里却静静描绘天上的人马座,仙后座的样子。窗外虫鸣唧唧,窗内悄声细语。 很多年之后,又琳还常回想这样平静又懵懂的岁月。 又琳到傅家的第四年初,傅宅迎来了傅家二小姐。 傅恒反应倒不如又琳来那一年那样激烈。又琳却迷惑又有些欢喜。 迷惑是因为当初傅氏夫妇收养她,她以为目的是想她给傅恒做个伴,况且,傅恒是独子,家里再领养一个人丁兴旺点。哪知如今再领养一个女孩,显然这跟傅恒关系不大。也许真只是为了图个热闹?又琳寻思。又或者,她不够好,所以他们才想另外领养一比她好的女儿?这个想法让她有些心慌。 欢喜是因为来的这个妹妹,明眸皓齿,宽宽的额头,尖尖的下巴,看到生人有些羞涩,怯生生的样子,煞是惹人怜爱。又琳一眼就喜欢上她,待到她轻轻说:“我叫傅又敏。”又琳只觉得好象看到三年前的自己,牵她手的时候仿佛觉得跟她心意相通,是真的亲姐妹。 傅氏夫妇只一句交代,又琳便把新妹妹安排得妥妥贴贴,带她去看她的房间,带她整栋房子上上下下地跑,带她前院后院地转,当然还有带她认识新哥哥,傅恒。 这一年,傅恒十三岁,又琳九岁,又敏五岁。 又敏的到来,并没有给傅家带来什么大改变。相较当初傅恒百般不愿地接下了又琳这个大包袱,又琳却甘之如饴地照顾又敏。通常又敏的问题还没来得及出口,又琳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她。又敏对又琳非常亲近,却对傅恒一直有忌惮。傅恒只要稍稍沉下脸,或瞪瞪眼,她就灰溜溜地躲到又琳的身后。又琳的母性被激发,加上以前对傅恒或多或少的怯意也因年龄的增长而慢慢减退,她经常带头跟傅恒“交涉”。 “哥,又敏想看的那本漫画书在书架的顶上头,你帮我们拿一下好不好?”十二岁的傅恒个子猛蹿,活活比又琳高出一头半胸。 若是心情不错,傅恒会起身把书拿给又琳,虽然仍然表现出不情不愿。若心情不好,他就会恫吓,“你看不见?我忙得很。” 又琳每听到这话,也不罗嗦,转头就走。然后自己左搭一个凳子又搭一个椅子,打算自己爬上去拿。而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很“不小心”让傅恒看到她的动作,傅恒便会不耐烦地走过来,把书从书架上抽下来,啪地扔到书桌上,再瞪又琳一眼,又回到自己房里。 这时,又琳就会回头看着又敏,偷偷地笑。 又敏看到又琳的笑,只觉得安心,便也跟着傻傻地笑。 又敏仍然跟又琳上同一所小学,傅恒前一年已经开始读初中。但这初中和小学附属于同一个大学,因此小学和初中部前后仅隔着两栋楼,傅恒仍象前几年一样,带着又琳上下学。不过又琳的手臂上常会多挽上一个小影子,那就是又敏。 说来也怪,傅恒的一票小朋党在学校从来没有碰见过又敏,傅恒也似乎不在意放学的时候从初中部走过来接又琳和又敏。只是偶尔初中部放学较晚,又琳和又敏便得等上一会。 这时候,偶尔会碰到准备回家的思琪。 思琪第一次见到又敏的时候,惊为天人。 “这个是谁?哇,你好可爱哦!”思琪外向的性格这样的反应一点不夸张。 又琳只是笑,“这个是我的新妹妹,傅家二小姐。傅又敏。来又敏,喊思琪姐姐。” 思琪又哇哇叫,“傅阿姨从哪里找到这个小宝贝?!” 又敏被她逗乐了,喊了一声姐姐。 思琪继续哇哇叫,“哎呀,她刚刚是不是真的喊了我一声姐姐?”然后她便伸手捏又敏的小脸颊。 又敏被她的举动吓一跳,分不清这是喜爱还是虐待,下意识地揪了又琳的手袖。 又琳打一下思琪的手,“我哥就要来了。” 思琪果然立时消停下来,扭头看校门口,什么人也没有。中招了。她回过头来对又琳做鬼脸。复又弯下身去逗又敏。 “你几岁呀?” “五岁。” “五岁就这么漂亮,长大更不得了喔。” 又琳听着,禁不住翻白眼。十岁的思琪,已经很知道怎么调戏一个小女孩。托何思翰的福。 “来,再喊一声姐姐我听。” “姐姐。” “哦,又敏好乖。又敏在等人吗?” “嗯。” “又敏等的是谁?” “哥哥。” “又敏喜不喜欢哥哥?” 又琳噗哧笑出来,忍不住嗔怪,“思琪!”又来这一套。 思琪抬头,笑嘻嘻地耸耸肩。她是真的喜欢傅恒,喜欢到恨不得跟所有人讲。喜欢到每每放学看到又琳和又敏还在校门口等,就知道傅恒马上要过来,就想留下来陪他们一起等,再陪他们一起回家。 又琳也是真的喜欢思琪,喜欢到满心希望不论思琪想要什么,都能得其所愿。更何况她曾在某个月儿弯弯的夜晚,跟思琪姐妹情深一般地窝在同一床被子里,说傅恒觉得她好“活泼”,有她在一定“热闹”。她心里隐隐觉得,如果真的傅恒喜欢上思琪,那她也不算撒谎。 因此,每次如若真在等傅恒时碰到思琪,又琳便邀她一起闲聊瞎扯。等傅恒过来后,她便和又敏在傅恒和思琪的后面慢慢跟着。夕阳把傅恒和思琪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又琳和又敏的影子便象小尾巴一样跟在傅恒和思琪的后面。 第4章 又敏在又琳的悉心照顾下,茁壮成长,傅太太对又琳赞誉有佳。而凡能得到傅太太微笑颔首的事情,不管多累多辛苦,又琳都甘之如饴,更何况只是照顾自己的妹妹。又琳至十二岁时曾提议说自己早已认识回家的路,而又敏又乖巧伶俐,不会生惹事端,所以不需要再等傅恒来带他们上学放学。 但这个提议在不久傅氏夫妇领养了第三个女儿后做罢。 听说又要来一个妹妹,傅恒,又琳和又敏面面相觑,再来的这个妹妹,只跟又敏年龄相仿,却跟傅恒只怕要相差十岁,跟又琳也要相差五岁还多。傅恒抿着唇,想不通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只是要跟他做伴,他已经有两个妹妹,而且自从来了第二个妹妹,这第一个妹妹就不大跟他做伴了,现在再来一个妹妹,显然这些关于妹妹的决定都跟他不相干。 又琳却吁出一口气。她当初以为又敏的出现是因为傅太太对她不满,很惴惴不安了一阵,但如今又来一个妹妹,她想,也许是傅家先生太太宅心仁厚,所以愿意领养这些想要有个家的孩子们。至于为什么全是女孩,她曾花了半小时想凭空想出个答案来,未果,所以她决定,无关痛痒的问题,不想也罢。 于是又琳入初中,傅恒入高中的那年,傅家迎来三小姐,傅又珍,时年六岁。 又珍与又琳、又敏又大不相同。她瘦瘦小小,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一脸倔强,满身防卫,但五官却跟她身上的倔强气质相差甚远——柔和细致得近乎古典的眉眼,让她看起来象从《孟蜀宫伎图》里走出来的小小歇女。 又琳看到她,心里说不出的怜爱,把两年前带又敏屋前屋后跑的劲全都使出来。 她也不再抗议要自己带又敏回家,多了个小小的又珍,她觉得也许傅恒的强烈存在感还是必不可少。因此在她开始上初中后,她都会从初中部走到小学部,再与又敏和又珍一起等傅恒放学过来。 又珍起初很警觉,也不多话,只是睁着眼不住打量这新人新环境。几天相处下来,她对又琳的防卫降低不少,对又敏却几乎没有什么防备,大概觉得又敏不具威胁性,对傅恒却是全神戒备。 又琳一遍一遍哄她,“又珍,喊哥哥。” 又珍却只是象个小动物般警觉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傅恒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懒懒无趣地俯看着又珍,当时是夜里,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打出细细的阴影,他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掩盖他的真实情绪。 又琳细细柔柔的声音,象生怕吓着又珍,“不用怕的,又珍,这是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傅恒的眼光从又珍身上转到又琳身上。她跪坐在地毯上,细细的发丝被随便地扎在脑后,一些短短的碎发,零乱的垂在额前耳边,却遮不住白晳的颈项。白色的外套上有几道蓝色的痕迹,那是又敏不小心用原珠笔划上去的,当时她全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她的全神集中在又珍身上,那么努力又那么小心,生怕吓坏这个新来的小成员。 第6章 又琳终于也十三岁了,她曾经那么小,对他那么完整的依赖,虽然也有退避和敬畏,但是每每需要求助,他总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哦,对了,那是因为那时候他对她还有威慑力。然后他们之间多了徐风,多了思琪,然后又多了又敏。不许“抢”他的朋友,他有些自嘲地想,是应该不许他的朋友和闲杂人等把这个属于他的妹妹抢走吧。 然后,这个曾经不得不依赖他的妹妹,居然慢慢长大了,不仅要自己回家,也开始变成别人的依靠。一如此刻,她是又敏的依靠,他的目光又从又琳的身上转到跟在她身后的又敏身上打了个转,很快,她又要变成又珍的依靠。他牵牵嘴角,不需要他也罢。父母不需要他,因为这三个“贴心”的女儿;又琳也不需要他,因为她长大了,因为她喜欢每一个人,因而也注定要属于每一个人。 “……哥哥。”又珍终于开了金口,似乎开始对又琳的软磨硬泡有些疲倦,因而松了口。 又琳的脸上突然绽出光来,她转过脸来看傅恒,大大的眼睛尽是惊喜,仿佛在说,你听到了吗? 他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她这样喜悦的表情。那么小心又努力的傅又琳。傅恒忽然心生怜惜,决定配合她一回,于是他弯下身来,凑近又珍,给了她一个哥哥般的微笑,说道:“你好,又珍,”他伸出手,“我是哥哥,很高兴见到你。” 又珍似乎被他的微笑温暖了,这微笑却令又琳猝不及防,有一瞬间的怔愣,又珍已迟疑地伸出了手,放到傅恒的掌心里,与他相握。 与又敏刚来时的情况相似,又珍先见到思琪才见到傅恒的朋党。 思琪的反应还是直接得让又琳苦笑。 “omg!你妈妈从哪里找到你的?红楼梦吗?” “哎呀,你好可爱,不要害怕嘛,我只想捏捏你。” “又琳!她不怎么讲话耶!来,喊姐姐,喊了有糖吃哦。” “又珍跟又敏很不一样嗳,要是见到傅恒哥那票人,只怕会躲到衣柜里。” “对了,又珍,你觉得你哥哥怎么样?他是不是闷得象根大木头,但是又酷得象根大黄瓜?” 几番回合下来,又珍便已觉得思琪的“活泼”和“热闹”完全无害,于是当再见到思琪,她只是听得多回得少,偶尔回答一两个字,简洁明了。又琳可以感觉得出又珍对谁防备得厉害,对谁又全无防备;而小小又珍对人威胁性的敏感让她惊异不已。 至于傅恒的朋党,虽然两年前见到又敏,两年后见到又珍,反应却相当——早觊觎已久。这归功于思琪。两年前,刚见过又敏,她回家就跟何思翰绘声绘色地描述又敏是如何如何可爱动人;两年后,见过又珍,她又回家跟何思翰有声有色地细述又珍是如何细致玲珑。于是,不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何思翰都明里暗里调侃傅恒专美于前,不把又敏或又珍带到中学部也不邀他们到家里小聚。傅恒在又琳刚来的那一阵子早就听熟这些调侃,所以等他们再拿又敏和又珍开玩笑,他已能不动声色,随他们乱侃。 等到这些狐群狗党终于又聚到傅宅,都已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十六,七岁的少年,个个都已变完声,喉节有些还在突突往外长,背地里也偶尔谈谈认识的小女生。看到漂亮可爱的,除了逗笑打趣,大献殷情,还有羞涩发懵或蓄意捉弄。 还好又敏又珍有又琳和思琪护驾,没被这群男生吓到。 在傅恒的朋友中,又琳最放心与徐风打交道。他不咄咄逼人,也不无聊生事,斯文秀气,总是会带些漂亮小玩意来给她玩,比如一只小小的蓝色瓷雀,站在一根棕金色的铜丝上,精巧别致。她爱不释手,一会放在窗台,一会搁在桌上。也因此,她放心把又敏和又珍介绍给徐风。 又珍对这一群男生玩什么说什么不感兴趣,唯独喜欢捏拿又琳收藏的徐风送给她的小玩意。于是又琳大方的让又珍一个一个仔细研究,细细把玩。 又敏较当年的又琳活泼好动,又有又琳和思琪在旁,她跟傅恒的朋党们熟络得相当快,每次拿起找傅恒的电话,对方一个“喂”字,她已能分辨出是谁要找傅恒。逢傅恒的朋党聚会,她总爱挤在中间凑热闹,或者跟着这群大小孩后面团团转,即使他们打的游戏她都看不懂,有时候他们聊的话题她也听不懂,但是却不会损了她的兴致。 不过又敏听不懂的话题,又琳和思琪却听得懂。 青春期的少年,春情萌动,话题聊一聊,就会开始出现可疑女生的名字。 “思翰,杨晶晶不是跟你同一个实验小组?” “早不是了!”八卦!消息还真不灵通。 “噢,难怪我看到她跟傅恒在实验室出双入对。” “陈子昆,你看错了,那不是杨晶晶,那是何姗姗!” “咦,何姗姗?不就是跳舞的那个……? “对,到日本去参赛得奖的那个。” “哇噻,傅恒,你小子艳福不浅!” 然后一群人一阵“无耻奸笑”。 这个时候思琪就会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正巧碰到手上有什么东西,也跟着遭殃。又琳的小纸条,小书签,小纸扇,通通都遭过毒手,有几本书里几页皱得特别厉害,也是思琪的杰作。又琳这时候就只好祈祷傅恒快快开口反驳。 通常傅恒的反驳都能有效制止思琪扑扑直冒的火气,虽然他的反驳都不大在点子上。 比如,“陈子昆,你搞什么?!左边来那么多小鬼你看不见?” 然后陈子昆鬼叫鬼叫,“傅恒,救我!左边人太多,我杀不完!” 电动游戏的声音突然大振,所有的人注意力集中到那上面,然后会传来婉惜,“唉呀,差一点点。再来再来。”于是让话题王子和话题公主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 又比如,“何姗姗笨死了。”傅恒正面解答关于何姗姗的疑问。 一干八卦少年追问,“真的?” “连个电压测量器都不会用。”物理实验,一点忙都帮不上。 “切——”简直吹毛求庇。 思琪听到这里,总会放下心来,胸有成竹,“就知道傅恒哥不会那么随便喜欢别人!” 又琳不予置评。傅恒年龄越大,对周遭人事却越来越兴趣缺缺,很难想象他对另外一个人用心。但是看到思琪能消了气,也庆幸傅恒没有火上加油。 不过春情萌动的,不止家里小聚的少年们。 又琳时常听思琪说到自己班上的男同学,有的上课的时候递纸条给她,有的下课的时候纸条偷偷搁到她的文具袋里,还有的鞍前马后帮她做事,还有的问她能不能送她回家,或者悄悄一路随着她走。 思琪说这话的时候,小脸上尽是得意,风光无限,青头葱脑的小男生们围着她团团转,虽然不是她想要的那个,却仍然能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 “那你还喜欢我哥吗?”又琳明明知道答案,却忍不住要问来确定一下。 “当然啊!”思琪语带责怪,两人情同姐妹,她却不知道自己心意属谁? “喔,那你的男同学……”又琳迷惑。 “他们啊,有他们在,我觉得开心,但不表示我就喜欢他们啊。”思琪说不出个所以然,语气没那么理直气壮。然后她想到例证,“我哥也跟他的女同学通电话,出去玩,交往,但不见得就特别喜欢他们啊。” “那你可以跟一个人交往,却不喜欢这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吗?” “嗯……”又琳的问题怎么都这么难缠,“应该可以吧……” “那为什么陈子昆说我哥和……何姗姗交往,你那么生气?”又琳咋舌,她没想到自己能不经意间把绯闻女主角的名字记下来。 “那不一样!”思琪斩丁截铁。 又琳彻底迷糊了,哪里不一样? 为什么他们明明只差两岁,好多时候却好象差好多年。 思琪也看着又琳,心里冒出同样的想法。 她终于下结论,半安抚半敷衍,“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明白了。” 这个“长大”却真的只需要“一点”,因为半年后,又琳就领略了思琪说的“有他们在,我觉得开心”。 那是又琳读书生涯第七年的后半期,隆冬时节,寒假将至。北方的冬天照例白雪皑皑。上学的孩子们都穿得象大棕子,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脸上冻得红扑扑的,象刚吃了火锅。又琳也不例外。本来这一天应该象平常的任何一天一样,除了她在文具袋里发现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打雪仗的时候,你也来。” 又琳蓦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思琪说的小纸条,就是这种小纸条吗?她知道同学都喜欢在午饭过后聚在一起打雪仗,又闹又叫,好不开心,但是她多数时候都只是留在教室内,隔着玻璃窗看他们把雪球扔得满天飞,等到她的呼吸在玻璃上慢慢延伸开,雾蒙蒙的一片,她用袖子擦掉,又边看他们打仗边静静地笑。她放不开这样打打闹闹,这是比较适合思琪的活动。 但这张小纸条打破了她平静的小小岁月,她惶惶然地等着中午午饭后,雪仗时间的到来。 看到有人开始在楼下游戏的小院子里开始扔雪球,又琳把头凑到窗上,默默辩认那些扔雪球的人。与其说她想给予回应,不如说她更好奇是谁给她的小纸条。她认识那个穿白色冬衣的小男孩,他坐在她前面,因为她认识那衣服。她仔细回想他的面容,仿佛是圆圆的脸,机伶的眼。 第7章 她又看到另外她班的男生,军绿色的外衣,同色系的线帽,比一班同学都高,总是坐在教室最后排,有点聒噪,是个捣蛋鬼麻烦精。她继续辨认那些陆陆续续加入战斗的人。 然后她看到女孩子的加入。这让她愣住。为什么她觉得是男生给她写的小纸条呢?不可以是女生吗?女孩子也会互相递小纸条啊。她搔搔头,将握在手中里的小纸条再看一遍,笔记很潦草难看,她想着,这么难看的字,也许,应该,是男生吧。 这个中午和下午,她就在不断的扭捏猜想中度过。 放学的时候,又琳破天荒地到高年级楼层找思琪。思琪正在跟一个男同学争辩什么。又琳不想打挠到她跟人谈话,站在门外左等右等,只到有人问她,“咦,你找何思琪吗?” 她点头。那人回头冲教室里喊,“何思琪,有个女生找你。”然后又回头对又琳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又琳这才注意看他,他瘦长的脸,戴着副眼镜,薄薄的嘴唇,咧开来是整齐的牙齿,看起来干净又友善。她点点头,回他一个笑。 “那你是低年级的?” 又琳再点头,视线忍不住往教室里飘,思琪正在往外走过来。 “哦,难怪觉得你眼熟,但又不认识你。我是——” “嗳嗳,吴兴街,这是我妹妹,你不要乱套近乎。”思琪的声音一点也不给面子。然后思琪就站到两人身边,还对又琳挤挤眼睛。 男生好笑的看思琪一眼,不理她,继续自我介绍,“我叫吴新杰,不是吴兴街。” 吴兴街是本市的一条繁华街名。吴新杰的名字因为音近,被大家取了个小名叫吴兴街。 又琳会过意来,也哈哈一笑,“你好,我叫傅又琳。” “哦,原来是你,思琪经常提到你,说你们是永远最要好的朋友。” “拜托,吴兴街,是bff,bestfriendsforever!那个没有中文翻译的好不好。”思琪又吐他糟。 吴新杰也不介意。 又琳因着他的好脾气,对他印象颇佳,“谢谢帮我把思琪喊出来。” 思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喔,吴兴街,谢谢你,现在你功德圆满了。”可以走人了。 吴新杰忽略思琪,对着又琳说,“不用谢。下次见罗。” 又琳微笑点头。 吴新杰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思琪身上,“真看不出来,你们居然是好朋友。”他一脸对又琳的婉惜。 知道他在调侃她,思琪被他逗乐了,“啪啪”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又一阵笑闹,吴新杰才终于道别。 又琳看着吴新杰的背影,咋舌道:“思琪你做什么这么凶,他人不是满好的嘛。” 思琪扮出一脸娇蛮道:“本来就是他先惹我,你不懂,男生有时候就要凶他们。咦,你到底来找我是为什么?真稀罕呢,难道就是为了看我同学?”说到后面,思琪又要逗又琳。 又琳这才想起她的来意,于是她们边往小学部走,她边掏出那张小纸条,递给思琪。 思琪只看了一眼,就露出“哦——”的表情,又琳的八卦!“是谁?坦白从宽!” 又琳被思琪一闹,脸上泛起点红晕,“我也不知道是谁……” “嗯?中午的时候,他没出现吗?” “呃……是我没出现……” “你是说……你没打雪仗?” 又琳被思琪的咄咄逼人迫得觉得自己好象做错了事,她摇摇头。 思琪跺跺脚,好象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可以不出现呢?至少也要知道是谁嘛。” “那,你觉得是男生吗?” “当然啊!” “可是女生也会写纸条,打雪仗啊……” “女生会写纸条说,‘今天中午,你也一起来打雪仗吧’?这种事情,用说的就好了吧。” 又琳在与思琪的辩论中,是永远的输家。思琪气势太盛,又总是言之凿凿。 又琳本打算纸条事件搁下,成为一个谜,不想两天后,纸条又出现了。这回是上课的时候被直接递过来的。 一清早的语文课,纸条上却跟她借数学作业,这回落了款,是萧慎,坐她正后方。 她赶紧把纸条收了起来,把数学作业递了过去。她知道他要抄她的,但是萧慎就是有这个本事,她若不把作业给她,他就在后面闹得她不得安宁。一下子脚踏在她的椅子上不住乱晃,一下子把桌子推得很靠前,把她挤得动弹不得。她常想,傅恒是家里的土霸王,萧慎是学校的土霸王。 过了数学课,自然课上,萧慎又递纸条过来,说了个笑话。 这算是谢谢她让他抄作业吗?又琳哭笑不得。抄也不是第一回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谢? 她一时兴起,回了三个字,“不客气”纸条给递了回去。 然后她听萧慎噗哧一声,然后假装干咳。 一会纸条又递回来,又是一个笑话。 又琳想不通这是为哪一桩,打了个问号递回去。 等纸条再递上来,萧慎写着“昨天的。” 那他天天抄她作业,如果把以前的帐全清上,他光递纸条都递不完。又琳不知如何回应,索性收了纸条,回神听课。 再一天,萧慎的纸条又递过来,“你的辫子歪了。” 又琳看了,想伸手摸一下辫子,觉得在上课,又不想随便就信了他,于是回道,“不干你事。” 再回过的纸条,突然柔情一现,“歪的也挺好看。” 又琳一窒,耳根上红了一红,决定不再理他。 接下来的日子,小纸条越来越多,又琳习惯性的把纸条都直接塞到文具袋里,她跟萧慎的关系也变得有些不同。萧慎不再有事没事欺负她,除了还是天天要抄她的作业,他也经常跟她逗乐。又琳跟他熟了,也不吝惜自己的笑,常被他逗得前仰后合。 有时候放学,萧慎会陪着又琳走到小学部校门口,然后跟又敏和又珍打个招呼。再后来,他连思琪都认识了。 又琳给思琪看她和萧慎递来递去的小纸条时,思琪恍然惊呼,“原来邀你去打雪仗的,是萧慎啊!”这是她细细对比了几张小纸条的字迹发现的。 之后思琪常常调侃萧慎,开萧慎和又琳的玩笑,说他陪又琳走到校门口,再磨磨蹭蹭跟又敏和她打招呼,不过是想跟又琳再相处一会。 又琳被思琪这么咋呼乱开玩笑,弄得困窘又尴尬不已。思琪这个女孩真的很早熟,满脑子乱七八糟。等她私下埋怨思琪,思琪却忽然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又琳的表情空白,当然是不记得。 思琪掐了她的手臂一把,“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傅恒哥,却还可以跟别的男孩子说说笑笑?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她看到又琳若有所思,“你跟萧慎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但是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未必吧?还有吴新杰,你还记得吗?你不是觉得他人蛮好的吗?”沉默一会,她突然说出一句坦白到又琳觉得她这辈子也坦白不来的话,“跟他们在一起,让我觉得我很可爱,很招人喜欢,也让我对自己有信心,觉得一定会被人喜欢,特别是被我喜欢的人喜欢。” 在又琳漫漫成长的岁月里,她每每回想到这段话时,心里却总是默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象思琪一样说自己想要说,做自己想要做的,不用担心别人的想法,不用迎合别人的计划。 因为她首先要担心的,就是傅恒。又琳从来不让萧慎陪她等傅恒。每次萧慎陪她走到校门口,她就盼着他赶快离开。她并不知道傅恒若看到萧慎会有什么反应,但她直觉傅恒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的猜测在接下来的学期被证实。 第5章 时至十月,北方初秋的傍晚,天气再没有夏天那样让人难耐的炎热,窗外却还隐隐有些虫鸣,微风徐来。这样的傍晚,本应该很惬意享受。 不过,又琳却凑头在傅恒的大书桌旁,看着面前的几何题,眉头皱得有些紧,傅恒刷刷在纸上写写画画,帮又琳解这道难题。通常两人互动沟通最多的时候,就是一起解题的时候。青春期的傅恒虽然不像有些孩子那样叛逆,却总是对人对事懒懒散散,可有可无,唯一用心的竟是功课。 对傅恒这懒散的调调,又琳嫌恶不已,特别看到思琪对傅恒那么用心,她直为思琪抱屈不已。思琪倒不以为然,觉得如果傅恒对谁都那么上心,岂不是太廉价,有难度的事做成了,才有成就感。又琳却觉得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大道理进来,换作是她,如果喜欢的人明明知道她喜欢他,却完全不作回应,她早就放弃了。 又琳微微抬高视线,看着傅恒拿笔的手,再沿着手臂看到他的脸。她皱着的眉竟舒展开来。傅恒最用心的是功课,可是却连解题的时候都一副兴趣缺缺手到擒来的表情。她有些嘲弄的勾起嘴角,再一次为思琪不值。 傅恒似乎察觉她的视线,询问地抬头。 她在他抓她正着之前,放低视线,顺手拿过他刚放下的铅笔,“你是说这个是30度角,可是……” 话没说完,门忽然嘭地被打开,傅恒和又琳同时一惊,似乎解题的小小结界被打破,又琳手上脆弱的笔尖,啪被折断。 来人是又敏,只见她嘻嘻笑,很有些得意地看着傅恒和又琳,傅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琳有些气恼,又敏存心吓他们,所以放轻脚步,难怪他们之前没听到。 第8章 “姐,妈妈说有客人,要我们一起下去呢。”又敏一步一步挨过来,有点撒娇。 又琳掐一把她的脸,“以后进房要敲门,不许这样吓唬人。” 又敏“唉哟”一声,摸摸自己的脸,又嘻嘻笑,“恒哥没被吓到呢。” 又琳瞟一眼傅恒,他双手抱在胸前,无聊地勾着嘴角看着她和又敏。 又琳起身,牵起又敏说,“又是就我们两个吗?”又敏点头。又琳垂下眼帘。 这不是第一回了。这些年不时就有些世家太太窜门,来了就要看又琳又敏和又珍,傅恒偶尔也会被传唤了去见一见这些太太小姐,但多数时候是三姐妹去,坐着聊聊,陪着吃些东西便作罢。又琳只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这些太太笑得无比合善,个个优雅华贵,但看他们的眼神和动作,好象在做评估,要再领养他们一回似的。 奇怪的是,又珍也不乐意参加这样的“陪聊”,通常能躲就躲了,小小年级,只表现得不喜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有又敏,天真烂漫,清清脆脆地喊何妈妈,吴伯母,直把大家都逗得喜欢得不得了。 又琳无奈,思绪百转,却理不出头绪,只好回头看着傅恒道,“那我一会再过来。” 傅恒头也不抬,只拾起刚刚被折断笔芯的铅笔,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却说了句话,“你有没有卷笔刀?” 又琳点点头,“在我文具袋里。”文具袋就搁在桌上。 傅恒闻言探手把文具袋拎到面前。 又琳没做多想就带着又敏走下楼来。 楼下傅太太身边只有一位太太,带着个年龄与又琳相仿的小男孩,很有些桀敖不驯的样子。 傅太太道,“又琳,又敏这个是钱太太,喊钱阿姨。” 又琳和又敏乖巧地喊了声“钱阿姨。” 这位钱阿姨笑眯眯地把小男孩推过来,“小琳小敏好乖,来,这个是瑞褀。今后要转到小琳的学校读书。” 钱瑞褀高出又琳一个头,睥睨着两个小女孩。 又琳在他的睥睨下,有些失势,她平常常接触的男生也就那样几个,傅恒虽然曾经是个土霸王,现在却很少与她为难,只是偶尔对她有些冷嘲热讽,而她与他困在一个屋檐下,只好无奈相处。徐风则永远象轻风一样,徐徐拂得她身心舒畅,戒心全无。而萧慎则象个真朋友,弥补她童年缺失同龄男性朋友的不足。而象钱瑞褀这样满脸写着叛逆青春期的人,她见过,却没有接触过。 钱瑞褀瞅了他们半晌也不出声,又琳只好开口,“你好。我是傅又琳。” 又敏有样学样,“你好,我是傅又敏。”说着还把小手伸了过去。 钱太太看到这场面,禁不住笑出声,还用手拍了拍傅太太的搁在腿上的手,傅太太脸上也绽出些笑意。 钱瑞褀瞟了一眼又敏,又看回又琳,“你们学校篮球打得真烂。”他撇撇嘴,有些挑衅。 又琳在心里翻白眼,篮球打得烂跟她有什么关系?傅恒和何思翰也许会跟他比较投机。 但她只是笑笑,“我不常去看篮球比赛。不过如果你转学过来,也许能帮帮我们的篮球队呢。” 这回轮到钱瑞褀翻白眼。 又敏只在一边好奇的不住打量钱瑞褀,然后她的视线被他的手吸引。他的手指修长,跟傅恒的相似,却在好几个指尖贴有绷带。 又敏看着,禁不住问道,“钱哥哥,”声音里带着点娇气,“你的手指头怎么了?” 又琳顺着这话看去,也看到那些绷带。 钱瑞褀再撇嘴,“弹吉它弹的。” 又敏顿时满脸崇拜,“哇,你会弹吉它?” 钱太太这时插话进来,“小褀不仅会弹吉它,还会弹钢琴哦。小敏想不想学?” 又敏听这话,脸上一亮,渴望地看向傅太太,“想……” 傅太太微微一笑,似乎对又敏的回答有些意外又赞赏有佳。 钱太太便追道,“文丹,不如让小敏到小褀那个师傅那里一起学钢琴。” 傅太太仍是微笑着,“好啊,我正想着让她学什么乐器好呢。” 接着又敏便被拉到钱太太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敏天真嘴又甜,钱太太被逗得眼睛弯得象月牙。钱瑞褀也被唤回到钱太太面前。 唯独又琳落单。她有些失神,傅太太之前对又敏赞赏有佳的笑容还在她眼前一遍遍回放,这下钱太太明明相较于她,更喜欢又敏,她甚至有些妒忌又敏,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 微微叹息,她抬眼看向傅太太,她脸上仍客气地微笑着,见又琳看过来,她向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上楼忙自己的,又琳也回她一个乖巧的微笑,再看一眼钱太太和又敏,她准备回身上楼,不想却意外撞见钱瑞褀调头来看她的眼睛。她觉得象自己的心事被窥探,急急回身匆匆上楼。 本想把自己好好埋进题海里,不要为看似不相干的事烦心,刚进傅恒的房门,她便如遭当头棒喝,浑身上下轰一下热起来。 第6章 那些摊开来放在傅恒书桌上的小纸条,赫然是她跟萧慎课上课下转来递去的小小游戏,而她居然忘了她将部分新的纸条和留在文具袋里,没有及时处理掉;而她居然还告诉傅恒她有卷笔刀在她的文具袋,然后自己走掉! 她的视线从桌上的纸条移到傅恒的脸上。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背倚在墙上,垂着眼看着手里的小纸条,有些讥讽,又好象在忍住笑。 她走过来劈手夺过傅恒手里的纸条,“傅恒你不要太过分。”她呼吸急促,却力持冷静,不许自己尖叫。傅恒不过是要让她难堪,要是真的表现出来,就着他的道。深呼吸,又琳,深呼吸。 然后她开始把桌上的小纸条也收起来,全都一团篡进自己手心里。 忽然傅恒的手覆过来,修长温热的手心覆住她有些颤抖的小小拳头。 “你今天的手有点冷,”他说,换来她倒抽一口气,“你确定不要我的手套吗?” 她瞠目,冷汗冒出来,抬眼看他,正对上他笔直阴冷的视线,他嘴边还带着揶揄,“真是甜蜜啊,妹妹,结果你拿了他的手套吗?” “闭嘴!”她霍地抽回手。他背的是萧慎在天冷的某天给她递的一张小纸条。她退开一步,脸红红的,又羞又怒,“管好你自己的事。”她刻意压抑音量,她知道如果她不压抑,下一刻她很有可能大声尖叫。而且她要离开这里,因为她每一秒钟都有失控的可能。 “你忘了吗?葛文丹说我要好好照顾保护你,我是哥哥。”他眼里的怒意让她莫名其妙,他连名带姓提及傅太太更让她不解,而他的声音里竟尤有笑意。 她轻蔑一笑,小小回击,“好抱歉,我从没把你当哥哥。喊你哥哥,不过是讨妈妈开心。”言下之意,他不仅表错情,还自做多情。看他脸色骤变,她转身要走。 傅恒出其不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扣住她的肩直接把她的身子转过来,“那刚好。”他声音竟有些沙哑,但内容却似乎不着边际。 又琳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搡到墙边,再接下来傅恒一手抓住她的腰,另一手扶住她的下颚,拗起她的脸,竟把嘴唇贴了上来。 又琳看到眼前放大的脸和那双乌亮漆黑的眼睛,有些怔愣又有些受到惊吓,嘴张开来,他便顺势吻进来。 她完全没有经验,只能被动的任他翻来搅去予取予求。他捏着她的下颌,迫她再张开些他可以吻到更深。他吻得一点不温柔,好象饥饿已久,能直接把她吞下腹去。她的颈子因他迫住她下颌迎向他的手拉得有些泛痛。 片刻后,理智回笼,她终于明白他那句“那刚好”的意思。既然她没把他当哥哥,他也刚好不用把她当妹妹,那么这些兄妹间不能做的事,他也能做起来得心应手顾虑全无!他到底把她当什么?把思琪当什么? 他似乎沉浸在这个吻里,有些疏忽,又琳用力便把他推开来,他们象两头殴斗的小兽,互瞪着喘息。他的眼里竟有些湿气,氳氤着象两潭水,她看着竟觉得有些动人。他只从她眼里看到自己那张渴求的脸,那张他一直想埋住的渴求的脸,那张脸上的渴求对比着她眼里的坚持和隐忍。 妈的!他低咒,她要坚持,她要隐忍,他倒要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又琳看他眼色一变,柔柔的湿气挥开后是冷冷的挑衅和无所顾忌,她直觉要逃,却只眼睁睁看着他在她离开墙面一秒后又把她狠狠推回来。她低呼,别开脸,手脚并用地要格开他。他低咒,用强健的身子压住她,手竟往她衣服里面钻进去。他热烫的手触到她柔软的肌肤,她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啪”地声,那根死死勾住她理智和感情的弦终于崩断了。 然后她张口狠狠咬住了傅恒的肩膀,傅恒吃痛,退开稍许,她的手挥开来,一掌掴在傅恒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所有的动作也停止。 他也终于看到他在她眼里从没见过的感情,那是软弱,惊惧,愤怒,恨意,泪光……就是没有讨好,傅又琳式的乖巧和讨好。没有那讨好的刻意遮掩,这样的她却光芒四射。 又琳看到他衬衫的肩膀部位渗出血色,他右脸上红红一片,她的左手尤自麻痛。这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她不仅咬了傅恒还打了他一耳光。 傅恒傅恒,傅太太的心头肉。 她脑子里回想起傅恒九岁那年从树上失足掉下去的时候,傅太太是看着他摔下去的,那一瞬,她尖锐抽气并火速冲到窗前,差点没跟着跳下去的架势,又琳一辈子也忘不掉。 第9章 而现在,她不仅咬了他,她还打了他。 她闭了闭眼,希望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当她睁开眼,傅恒还在,他的脸还是红红的,他的衬衫肩膀上还有血。 她咬咬下唇,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即使只有十四岁,也知道自己被欺负了,这个时候应该掩面哭着跑开。再来就是跟妈妈哭诉。但是她对于这样做的结果一点把握都没有。 傅恒在离她一臂之遥的距离,站得笔挺,直勾勾盯着她,完全不顾肩伤,好象在观察她,一点小动作都不放过,似乎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再决定下面的动作。脸上那一贯无所谓的表情竟完全看不到。 又琳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又有点想不通。她垂下眼,不再跟傅恒对视。 之前从遇见钱太太,看到傅太太对又敏的赞赏涌起的妒意和郁闷,到傅恒翻看她私人物件时兴起的羞怒,在这混乱后的一刻竟统统平静下来。 然后,傅恒看到了她的反应,这反应让他吃惊,更让他恼怒,有点恨铁不成钢。 又琳走到门边,将半开的门完全阖上,落锁。 接着她转过身,背贴着门,视线避开傅恒的眼睛。 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本该看上去有些脆弱,惹人怜惜的,傅恒却恨得有些牙痒痒。他几乎已经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 “哥,对不起。”她的情绪平复,声调平稳,所有的软弱,惊惧,恨意,怒意,一扫而光,小心冀冀又回到她眼里,她又是一直以来的那个傅又琳,不挣不抢,不吵不闹,无怨无尤的傅又琳。 傅恒失望地闭上眼。不着痕迹地,他脸上所有的情绪也消失无踪,一贯的兴趣缺缺和漠然回到他的脸上。再睁开眼,他的眼睛黑硬冰冷得象块岩石。 “你对不起我什么?”连说话回复以前讥讽的调调。 “我不该打你,更不该咬你。”她还是垂着眼。 是啊,你不该反抗而该乖乖让我直接□你。傅恒嘴角嘲讽地勾起,“下次注意点就行。” 又琳停顿了一秒,傅恒看到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怒意被她成功迅速压抑,“没有下次了。”她说,连声调也听不出她曾有一秒的愤怒。 也许是不会再让傅恒有这样的欺负她的机会,又或者是她不会再反抗他? 又琳没有说白,傅恒也好心的陪她玩这个游戏。 又琳再一顿,“思琪很喜欢你。” “我知道。”傅恒接着说,“你喜欢萧慎?” “这不相干。” “你希望我跟思琪?” 又琳噤声。若思琪知道他吻过她,会做何想?她忽然有点心惊,当务之急,原来是要确保傅恒不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哥,我们能不能,当作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恒耸肩,却答非所问,“你希望我跟思琪约会吗?” “如果,”又琳答得很艰难,“如果我们能当作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是的,我希望你和思琪在一起,她真的很喜欢你。”她舔一舔嘴唇,这样一句短短的话,却说得她口干舌燥。 傅恒再耸肩,似乎有些无能为力,往身边的沙发椅上坐下去,“我不能,所以我没办法约会你的思琪。” 又琳完全没想到傅恒会做如此直接的反应,她终于抬眼瞪视他,他早已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备着给她好看,她别开眼掩饰愤愤的心情。 傅恒突然起身,跨坐到书桌前的转椅上,转椅脚上有轮子,他一面用脚点地,一点一点往又琳靠过来。 又琳察觉他的靠近,身子绷直,紧紧贴在门背上。 傅恒看着有些好笑,想她这下该后悔自己把门关上了。 又琳的确后悔了,他若又象刚刚那样乱来,难道她真的不反抗? 但他在离她十英寸的地方终于停下来。 又琳暗暗松口气。 傅恒把手臂搁在椅背上,把下颌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直直看着她的脸,“我真的没办法当做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他口气很真诚。 又琳的手悄悄握成了拳,从来傅恒要么霸道,要么冷淡,要么讥诮,从来没这么无赖。 “但是我能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又琳的小拳头稍稍松了松,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还是糖衣炮弹?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又琳的拳头又握紧了,真正是一个巴掌一个罗卜的对付她。 “你不能再藏萧慎的纸条,最好连递都不要递,收都不要收。” 这明明是刚满十八岁傅恒,秋天开始就要进大学,又琳却觉得好象又看到九岁的傅恒,站在她的门口,恨恨胁迫她说有问题只可以问他(奇*书*网*.*整*理*提*供),而且不可以抢他的朋友。 又琳禁不住抬起头来,有一瞬的失神,傅恒笔直的视线对牢她的,她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霸道或不在乎之外的表情。 这时候又敏的声音在走道里响起来,她在找又琳。 又琳直觉应道,“诶,”转身作势要开门出去,傅恒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拽得很紧,“我保证不跟人说今天的事,你呢?” 又敏的声音越来越近,又琳急急点头,“好。” “好什么?” “再也没有萧慎。” 第7章 又敏自见过钱太太后,就真的开始被傅太太安排着去学钢琴,每周六一次,每次三小时。又敏学得不亦乐乎,说话玩耍时也不忘练琴似的凭空想象着开始在空气中弹琴。又琳看到她那样总觉得她傻傻的又好可爱。 钱瑞褀果然转到又琳同一个中学,还被安排在同一个班上。他虽然聪明过人,却总有点恃才放旷,非常桀敖,而且似乎对之前的中学感情很深,对现在的学校颇有敌意。 又琳本来偏爱低调行事,对于钱瑞褀这样凡事突出自己的人,自然碰到也会绕道而行。 钱瑞褀却好象喜欢跟又琳对着干,上课举例子爱用又琳的名字,即使例子完全跟又琳没有关系,但凡只要有一个人物在这个例子里,又琳的名字一定中选。下课他也爱凑到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答讪。 又琳有些气恼,对他很冷淡,如果能不答的问题就不答,若一定要答他的问题,她就尽量简单,一字带过。 钱瑞褀却好象觉得这样很好玩,天天惹又琳。 “你跟萧慎吵架了吗?”某天中午他这样问道。 又琳埋头看书,不予理会。 “萧慎好象很想跟你讲话,你为什么不理他?” 又琳翻过一页书,继续读。 “你对我这样冷淡,傅妈妈要伤心的。” 又琳啪一下盖上书,转头看他,“你到底要怎样?”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 “不是你的问题。” “哦?那是你的问题?” “是,我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说话。” “咦,那天在你家还是你先跟我说话呢。” “那是给你面子。”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跟我熟起来呢?” 又琳翻白眼,准备起身走人。 “你妹妹好可爱。” 这句话成功阻止又琳欲走的势子。她扭头看着钱瑞褀,挑起眉,等着下文。 “她学钢琴也学得很快。”钱瑞褀一副懒懒的样子,“不过我也帮了她不少。” 又琳只瞪着他,不答腔。 他忽然诡异一笑,“是不是只有傅妈妈在的时候你才会对我比较好?” 又琳还是默不作声,等他说。 “你对傅恒也这样冷淡吗?” 又琳只是瞅着他。 他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哈哈大笑,“傅又琳,你消极抵抗的功力还不错。” 又琳牵牵嘴角,算是承认自己消极抵抗。 钱瑞褀歪过头,看她一会,道,“不如今天下课来看我们打球吧。看看我怎样杀你哥那群狐朋狗友个屁滚尿流。哈!” “没空。” “你从没去看过傅恒打球?” 又琳撇撇嘴,看似不在意,心里却好奇,傅恒几乎每天都会带她和又敏又珍回家,哪来时间放学打球? “啧啧,傅恒打球连自己妹妹都不捧场。” 又琳忽然想通什么,“你这么想跟他打球吗?” 钱瑞褀似乎被什么噎住了,然后终于认了,扑哧笑出来,“是啊是啊,他天天要护送三个童养媳回家,哪有时间放学后跟我们打球啊。早听说他打得好,却偏偏很少出来打,这不是浪费吗?” 童养媳!又琳被这三个字说得如坐针毡。她想起那天他在房里强吻她。可能吗?他也因为这样想而随便对她乱来?他也因为这样想所以他不要她跟萧慎交往? 她霍地转向钱瑞褀,怒目圆睁,出口的话却异常冷静,“钱瑞褀,不要乱讲话。”她心里却波澜大兴,童养媳,童养媳,这是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人用这几个字? 钱瑞褀显然不了解她已经翻了几番的心思,尤自道,“何思翰也有妹妹,佟家明也有妹妹,连萧慎都有妹妹,怎么他们不用天天护着回家,就只有傅家的妹妹特别一点娇贵一点?” 又琳听得只觉得手中冒汗,脑子想着不要中了钱瑞褀的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把童养媳和那天的强吻事件联系起来,还有萧慎受伤的眼神,还有思琪,心心念念着傅恒的思琪。 于是她还是中了钱瑞褀的着。 下午过了第一节课,她悄悄溜到高中部,找到傅恒的那一班,站在窗外,看到傅恒正和两个女同学凑着头,好象在说话又好象在做题。 第10章 她不自觉地咬咬下唇,除了思琪,她从没见过傅恒身边有别的女生过。 这时,三人不知说到哪里,呵呵笑起来,其中一个女生笑得脸红扑扑的,另外一个倾身过去不知在傅恒耳边耳语了什么,惹得傅恒笑得更厉害。 又琳很少见到傅恒笑,最温暖的一次也只是当她终于哄得又珍喊一声“哥哥”时,傅恒少见的配合着没保留地笑了,象现在这样笑,她几乎见所未见。心里涌上来一种情绪,让她想狠狠告诉他,他再也不用送她们回家了,他尽管去打球,他尽管去说笑,她们再也不需要他。 “又琳?”忽然耳边有人说。 她转头,是徐风。如见亲人。她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倾身偎近他。 “来找傅恒?”徐风也微笑着,绅士又斯文。 又琳点头,“他好象很忙。”她边指指教室那边,边回望过来,恰好看进傅恒眼里。 傅恒跟身边女生说了句什么,便往教室外走来,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他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你找我?” 又琳点点头。稍作思忖是不是不该当着徐风的面说比较好。但是,有徐风在,傅恒却不见得为难她,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傅恒会因为她不要他一起回家而为难她,她不过是给他提供方便玩乐的机会。 于是她在徐风打算离去之前道,“我想,你不用再陪我们回家了。” 傅恒嘴角有丝淡淡的冷笑,手插进裤袋里,直直看着她。 徐风一时尴尬,不知该走该留。又琳既然当着他说出来,自然是觉得不用避讳他,但是傅恒看起来却好象有些不爽。 又琳把声音再放柔放软,“瑞褀说,你都没有时间参加课后的球赛,因为要带我们回家,我想,不如我们自己回去,你也好参加课余活动。”她刻意直接喊钱瑞褀的名字,自己也不知道存着什么心。她想也许傅恒会问瑞褀是谁? 傅恒和徐风却在同一时间说话。 “瑞褀?”这是徐风。 “好。”这是傅恒。 徐风和又琳都对傅恒的回答有点措手不及。 傅恒却直接简单的结束对话,“家里见。”然后转身回教室。 有一瞬,又琳只觉得被噎得仿佛喘不过气来。 徐风看着又琳,有些怜惜地,“瑞褀是你的新朋友?” “钱瑞褀,”又琳抬眼看徐风,“你们不认识吗?他却认识我哥啊。” 徐风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是有个钱瑞褀。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跟我同班……”她没有把上次见钱太太的事合盘托出。 “哦,他转学到我们中学了?”徐风恍悟。 又琳再点点头,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傅恒所在的教室里转。 “是,而且跟我同班。他好象很不喜欢我们学校,而且提到傅恒就说要打球。” 徐风失笑,“这小子真记仇,”遂又解释道,“有回我们一群人骑车出去玩,碰到钱瑞褀学校一群人打篮球,思翰跟其中几个人认识,就说打一场友谊赛,结果打得并不友谊,有人输球骂粗口,最后差点打起来。我们本来赢了,钱瑞褀那边的人耍赖说打加时赛,思翰碍着面子,毕竟跟人认识,只好说好,傅恒却不同意,说家里有事,”徐风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钱瑞褀问傅恒有什么事不能打15分钟加时赛,傅恒说家里的饭菜要凉了,他不爱吃。呵呵。” 又琳一听也扑哧笑出来,也只有傅恒在这种时候能说这种话。 “傅恒要走,钱瑞褀那边不肯放人。思翰劝了傅恒两句,傅恒肯了,说要么只打15分钟,要么赢5个球,若15钟没到,已经赢了5个球,不打了;若15分钟到了,没赢到5个球,也不打了。这规矩听着怪怪的是不是?”徐风问,又琳点头,“结果钱瑞褀那帮人果然在十分钟之内赢了五个球。你知道为什么?傅恒把我们自己人全挡了,让他们进球。哈哈。钱瑞褀搞清楚状况后,气得不轻。难怪转学过来马上就要寻仇。” 又琳听着也禁不住会心微笑,傅恒对人对事这种无所谓,能让人抓狂,她早就领教过,如今听到别人也遭过这罪,不禁心有凄凄焉。这一刻她突然忘了她的眼睛一直在避开傅恒的身影,她脸上带着微笑,眼里也盈着笑意,竟往教室里有他的地方看去,却看到他身边的女生随手拿过他手边的可乐,拧开盖,直接含在唇间,喝进嘴里,傅恒却还只是跟她说说笑笑。 又琳的笑意凝在眼底,她迅速转过头来,看着徐风,再笑一笑,“徐风哥,我该走了,后面一节课要迟到了。” 徐风轻轻捏住她的肩,柔声问,“放学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又琳沉吟,下一秒,她抬眼,“好,我在小学部那边等你。” 徐风点头,目送她离去。 又琳转过身,脸却沉下来,暗暗问到底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让徐风送回家,为什么要因为钱瑞褀的几句话就跑过来,为什么要看到傅恒和别的女生说笑就觉得委屈想哭,这种感觉在看到思琪和傅恒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为什么? 第8章 此后,徐风变成了傅家三姐妹的护花使者,傅恒再不随行左右。 傅恒的踪迹却变得越来越难琢磨。有时候又琳到家的时候,傅恒似乎早到家多时,有时候却直到深夜,他房里的灯才亮起,还有的时候,他会吃了饭马上就出门,直到后半夜才回来,再来就是干脆饭也不在家里吃。 傅氏夫妇对傅恒这些举动似乎也不甚关心,只是对于傅恒不再护着三姐妹回家颇有微词,但见徐风时常送三人安全返回,再者又琳也不再是完全无力自保的小孩,他们便没有多加追究。 又琳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傅恒在家里的动向,他房里的灯什么时候亮起又什么时候熄灭,他房间的门什么时候打开又什么时候关上,他有客人,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是男是女。偶尔关注和好奇,她只对自己推说是为了思琪。 可是思琪对傅恒的动向却比又琳清楚多了,又琳对此的了解,多数来自思琪。 傅恒似乎真的开始跟钱瑞褀打球。 每次思琪说到看傅恒打球就眉飞色舞,然后再说到给傅恒端茶送水擦汗纳凉就是一副于有荣焉的样子,一副幸福又害羞的小媳妇样。而又琳每每看到思琪这样的表情,就心里一阵发紧,要是哪天傅恒发神经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思琪,思琪这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大概也没了。于是又琳把嘴闭得紧紧的,好象这样也能让傅恒闭嘴。 事实上,傅恒和钱瑞祺不仅打球,还打架。思琪拧着眉,怎么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傅恒和钱瑞祺打球打着打着就能开始干仗。有次是钱瑞祺耍赖,傅恒骂了句脏话,两个就忽然打起来。有次是傅恒进球时,一个球直接砸在钱瑞祺身上,两人又打起来。还有次,连两人在同一卦里,也能打起来,思琪只能叹息地归因于他们两人八字不合,却又补充,“他们打起来,好有男人味哦!”又琳琢磨的却是,她怎么从来没见傅恒挂彩回家? 当然有一半的时间,思琪用来抱怨傅恒对她若即若离,身边的女孩子似乎都很乐于跟他传绯闻,最令她郁闷的是,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这样的不表态,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有机会。于是思琪开始给又琳分配“盯梢”的任务,要她密切注意傅恒的动向。 又琳听得瞠目结舌。她跟傅恒如今难得见上一面,她又怎么帮她盯梢得到? 思琪倒不在乎,“你在家里,他总要回来的,如果哪天他竟带女孩子回来,你一定能知道!你仔细把她看清楚,再告诉我她是谁。” 又琳无语,只好点头应承,心里却默念希望傅恒永远也不要带女孩子回来,这个任务太艰巨,她跟傅恒现在怪怪的状态,她怎么好再八卦地打探他的私生活。 更何况,他们连上学放学也不再同路。 想到这里,她有淡淡的怅然。 但又琳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傅恒当真把交往的女孩子带回了家。 又琳本来一直在琴房里边看着又敏弹琴边自己温习功课,待到晚饭的时间,大家围到桌边,跟在傅恒身边的,竟是个时髦俏皮的人物。短短的头发别在耳后,宽阔明亮的额头,米色的的衬衣外面套着件格子的毛背心,说不出的干净整洁。大大的眼睛好奇的张望着,嘴角带着些兴味的笑意。 咋一看,又琳竟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她。 傅恒简简单单地介绍,“爸妈,这是我同学。我们在同一个实验组,她今天过来写实验报告的。” 傅先生对她微笑点头示意,傅太太则亲切不己,先责备傅恒的待人不周,要留人吃饭也不跟厨房先打个招呼,多做些好菜,接着再斥他连介绍个人都不会介绍,连名字都不介绍一下。 女孩大方一笑,眼睛弯弯象月牙,“傅妈妈,是我不好,本来一早说好晚饭之前报告要写完的,结果写来写去都不满意,才拖到吃晚饭的时候,”傅太太露出不以为意的样子,女孩又继续道,“我姓舒,我叫舒音,舒畅的舒,音乐的音。” 傅太太边给舒音夹菜边客气寒喧。舒音也不小气,大大方方地领了东西吃,还一来一回有问有答地和傅太太说话,跟她说学校里的趣事,有些关于傅恒,有些不关于傅恒。 傅太太似乎听得兴趣盎然,因为这些都是从傅恒嘴里听不到的。 傅先生也时不时插几句。 第11章 又敏只觉得好玩,原来高中的生活这样多彩,原来高三的生活这样忙碌,但是好象恒哥从来都没有所谓忙不忙,因为他似乎根本不在乎。 又珍好象不大明白大家在说什么,只是看看傅恒又看看又琳,再看看傅先生和傅太太,最终又回到自己的饭碗。 又琳则跟在一边陪笑,不时还插几句话,问几个问题,直逗得舒音谈性更浓。只是她每每垂下眼,心里就打鼓,这个舒音,从来没听谁提起来,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来历头衔,如今傅恒带回家来吃饭,说是来写实验报告,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她要怎么跟思琪交待?傅先生傅太太在座,她也不好涎着脸跟她套瓷。若等吃了饭再跟她套瓷,傅恒真会就等着她跟她套完瓷再做自己的事吗? 她想着,禁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傅恒,却没想一眼直直撞进他眼里。 她吓一跳,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傅恒已经先一步调开眼,还是一脸兴趣缺缺,对舒音的高三校园故事完全不做回应。 终于不知道谁问了句话,“舒音父母哪里高就?家住哪里?不如等报告写完,让傅恒送你回去?” 舒音叹息,“父母早逝,一直跟爷爷奶奶住。”脸上说着便流露出些许伤感,话音淡下去,舒音半天没了声响。 傅太太连忙打圆场,“舒先生太太要是看到舒音这么乖巧懂事,一定很欣慰。不过这些伤心事,还是不提了。来舒音,多吃些菜,不要客气。” 舒音点点头,再抬起头来,又是盈盈的笑意。 傅恒第一个站起来,推开饭碗道吃饱了,便噔噔地上了楼。又珍也跟着推开饭碗站了起来,走了开去。 舒音见傅恒走了,也放下碗道吃饱了,客气道谢,直说晚餐美味。 傅太太也回她,让她下次来要早些打招呼,好真的备些好菜。 舒音也不推却,直接说好。 又琳悄悄偷眼打量傅太太,那笑意神态,不甚真诚,她又看向舒音,她正看向她和又敏,见又琳正看她,她爽朗一笑,说,“那我先去写功课罗,你们慢慢吃。” 又敏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又琳也只好还以一笑,心里莫名的怅然却慢慢扩大。 再过几日,思琪与又琳碰见,又琳吱吱唔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思琪关于舒音的事。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任务落败,对于舒音的底细一点概念都没有;另一方面,又觉得告诉思琪也许有些小题大做,毕竟舒音和傅恒只是在“写实验报告”而已。 思琪大又琳两岁,就是再大大咧咧,却还是能看出她有心事,便假意斥她道,“你有事瞒我?” 又琳只觉得被抓个正着,垂下脸去,思琪咯咯笑出来,“我逗你的,你有心事吗?说出来我听听?” 又琳踌躇半晌,终于说道,“恒哥前些天带了个女孩来家里吃饭。” 思琪顿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什么女孩?你在说什么?” “她叫舒音,恒哥说他们一起写实验报告……” “那就他们两个在房里?” 又琳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思琪一把拽住了又琳的胳膊,有些不敢相信似的,“他,他们……”她话没说完,眼睛里却涌出水来。 又琳一下慌了手脚,思琪一向大大咧咧,嬉笑怒骂都直接得很,却从来没有这样脆弱地哭过。她急急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关键是,她也知之甚少,她才说了两句话,思琪就开始哭。 “你别急,思琪,你不要哭,思琪……”又琳声音也开始带些哭腔,“你哭,我也要哭了……” 思琪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索性抱住又琳埋头在她肩上,边哭还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对他那些好……他都看不见……找莫名其妙的女同学到家里吃饭……我算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干脆拒绝我就好了……为什么又给我希望,又不要我……” 思琪把又琳的衣襟哭得湿漉漉的,又琳只觉得心里眼里也湿漉漉的,思琪这一声声抽噎,听得她心乱得象一团麻,只觉得一切都是傅恒的错,恨不得眼下就去跟傅恒对质,再把脏抹布之类的东西扔到他脸上泄愤。 又琳这样愤愤地想着,好一会,思琪哭得过瘾了,才又问,“那舒音,长什么样子?” 又琳歪头想了一下,“短头发,脸圆圆的,白白净净,但长得一般。”她把所有刚看到舒音时想到的褒义词都直接省略掉。 思琪皱着眉头用力想了想,又问,“他们说一起写实验报告?” 又琳再点头。 思琪突然回过脸来看着又琳,“舒音?!那个大眼睛姐姐?” 又琳顿了顿,拿不住“大眼睛姐姐”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但思琪直盯着她不放,于是她点点头。 思琪若有所思的又别开脸去,“我想我见过她,她跟我哥也一起做过实验。我哥说她是个蛀书虫,功课好得不得了,不过很无聊。” 又琳小心观察思琪的脸色,舒音若是很无聊,是不是思琪会减少一些敌意,不再把她当假想敌呢? 思琪又继续道,“我哥还说,她家里条件很一般,她想努力读书,出人头地才这么用功。” 又琳低了低头,家里条件很一般,所以舒音才努力读书,想出人头地。听起来真耳熟,在哪里听到过? 没等她想明白,思琪便又捉住了她,软声道,“又琳,你帮我去问问傅恒好不好?” 这样软声软气的思琪,又琳是没有办法拒绝的,“问……什么?” “问他是不是喜欢舒音啊?问他……”思琪忽然红了脸,“你就问他是不是喜欢舒音好了。” 又琳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但她只是说,“好,我去帮你问。” 思琪终于高兴起来,用力把又琳抱了又抱。 第9章 又琳始料未及的,却是傅太太比她更早一步找到了傅恒。 傅恒也吃惊。 他跟傅太太一向不对盘,到不是青春期的叛逆,而是傅恒一向对人对事无所谓。傅太太从来都优雅尊贵,谈吐亲切,再加上傅恒一年一年长大,傅太太对傅恒的教导也从强硬渐渐转向晓之以理,但这些看在傅恒眼里总觉得她的疏离,而这疏离使得她的亲切也有点假惺惺的。 傅太太忽然亲自到他房里,打量一番后,在靠窗边的沙发椅上落座,摆出有话要说的架势。她的声线轻柔细致,即使是责备的话,乍听起来却象温和的劝说,只有傅恒听到里面的纡尊降贵。 “小恒,你真的不再考虑去美国读大学?” 傅恒耸耸肩,看似不在意,眼睛却笔直地看着傅太太。 “嗯,我们想来,也不错,总之要去读研究院,在哪里读本科差别也不特别大。假期还可以帮帮傅爸爸,积累一些工作经验,若去读商学院,有些工作经验倒是优势。” 傅恒笑笑,“你都帮我计划好了,就不用过问我了。” 傅太太也微笑,语气里微微的责备更多好笑,“我就是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才来和你商量,你若实在不愿留学,我们也不勉强你,只是你爸爸的生意,没有办法,只有靠你来接。” “若我不想学商呢?”傅恒说,“我想学物理。”有点挑畔。 傅太太仍是微笑,“呵,你爸爸以前可是学数学的。谁说要学商才能做生意?” 傅恒终于转开眼,傅太太打的是太极,他杀过去的一招,她轻轻松松挡回来。说是去不去留学,看他的意愿,原来说到底也还是要他回来接管家里的生意。 傅太太凝睇着别开头的傅恒。 这些年,傅家生意越做越大,全凭傅氏夫妇人际强大,做人精明,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精明的时候不差一分,傅太太在这中间自然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把傅老先生传下来几乎快没落的生意经营得蒸蒸日上。若是傅恒愿意,这些都是他的;若是他用心,傅氏有的是办法和机会更加兴兴向荣。 只是傅太太不愿把这话明说。凭她对傅恒的了解,越是迫他去做的事,他越不屑一顾,只有抓住他的痛脚,才留得住他。 他的痛脚是什么?一定不能是舒音。 而舒音才是她来的目的。 “好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缓下声来,“跟妈妈说说舒音吧。” 傅恒有些懊恼地叹口气,“你要我说什么?” “我和傅爸爸都蛮喜欢她,白白净净,听说学习也不错,你们必定谈得来吧?” “她不过是来写个实验报告。”傅恒急促地回道,“我也没邀她来,她自己就提议来了。我也没留她吃饭,她自己就留下了。” 傅太太面露疑惑,又似乎有些替舒音尴尬,怪傅恒太直接不给面子,“我看她大大方方,实在蛮讨人喜欢,”接着惋惜,“你们这些孩子,我真搞不懂,你到学校,千万不要这样去给舒音吃排头。女孩子脸皮薄。” 傅太太话说完,才觉得傅恒有些不对劲。 他侧着脸,一动不动,仿佛在倾听,听的却不是她,而是门外的动静,门是虚掩着的,他的桌椅离房门比她坐的靠窗的沙发椅要近,所以他能听到细微声音,她不见得听得到。问题是,她也是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傅恒转回头来,竟显得比之前更急促更不耐烦,还带着些微的暴躁,“若你来就是想知道,我跟舒音有什么事,好得很,我跟舒音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要是喜欢她,不如也认了她作女儿。 第12章 至于我要学什么,去不去留学,我做好了决定会告诉你。” 傅太太垂下眼,只一秒,再抬起眼,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却笔直看进傅恒眼里,“你有心事吗?怎么突然这么不耐烦?” 傅恒叹息,“妈,对不起。”却不多做解释。 傅太太起身,徐徐靠近傅恒,“你越长越大,妈却越来越不懂你,你提到收养舒音,你是在介意又琳,又敏和又珍吗?”她说着将手搁在他肩上,眼睛看到他面前的草稿纸上。那纸上乱七八糟写着数字、公式,笔迹潦草,好象都一样却又好象有些不一样。 “不是。”傅恒答得又急又快。“明天有个考试,我复习得不够,时间也不够,所以心情不好。跟她们没关系。” 傅太太点点头,“也是,你若介意她们,也不会等到过了快十年才来跟我抱怨。”接着又说,“那你好好准备考试,我回屋了。”终于她施施然地步出了傅恒的房间。 走道里静静的,头顶上的装饰灯亮着昏昏的光,白色的毛地毯不象刚刚有人走过的痕迹。 傅太太往靠南头的房间走,边寻思着刚刚的对话,傅恒显然和舒音没什么,他也许对什么都越来越不在乎,因为这样才不屑撒谎,况且他并不知道他们对舒音的心意,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这样一来,舒音一定不会是他的痛脚。她稍稍舒了口气,笑意再度回到眼角眉稍。 路过又琳的房间时,里面传来两个小女孩的窃窃私语,她听不真切,却只是微笑着继续前行。又琳是个好孩子,把又敏和又珍照顾得妥妥贴贴,一点不用她操心,聪明乖巧,又不生事非,徐太太每次见到她都赞不绝口。若能跟徐家搭起亲家,对傅氏和徐氏来说都是锦上添花的事。可是想到又琳,脑子里竟显出舒音的脸孔来,她不解地摇摇头,把舒音的面貌摇散去。再继续想着傅氏和徐氏联姻,真是美事一桩。 傅太太走了之后,傅恒在房里坐了好一会儿,眼睛盯着桌上的习题薄和草稿纸,那纸上有又琳细细的笔迹,她当时用的红原珠笔,他后来改用了黑色的原珠笔直接划在她的笔迹上,于是那些细细的红色和粗粗的黑色的笔迹就这样重重叠叠的交集在一起。他早就该把这张纸给扔了,却最后总是只是扔到自己的抽屉里。 他摔摔头,回过神来,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做题。 但是刚刚听到的声音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子里,阴魂不散。 他明明白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又琳每每来敲他的门时,总是这样慢吞吞地,好象老大不情愿地,却又只能仰仗他的聪明脑袋解她解不出的数学题。她无奈的认命总让他觉得好笑。 可是脚步声却在门前停下,他一直等她敲门,敲门声却迟迟未响起。直到他决定放弃,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突然却听到一声细微的被阻断的“大(姐)……。”是又敏。 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声息。 他恼怒。 自从上次他强吻她,他们之间就有些怪怪的,虽然又琳强自镇定,想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可是她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凡事对他能避就避,最后还特意跑来跟他说不要跟他一起回家,却天天跟徐风有说有笑,一起回家,还拖着又敏又珍两个拖油瓶。 有什么大不了呢?不过是个领养来的妹妹。他不屑。索性她想要怪怪的就怪怪的吧,她想要避不见面就避不见面吧,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她也怕他多过喜欢他。 他就真的去打球,真的拥抱没有这几个小拖油瓶的自由,约会女孩子,打电动,跟一群男生骑车飚车,快活得不得了。直到有天,他吻了另外一个女孩子。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又琳,她小小的挣扎,她无辜的眼睛,她湿湿的睫毛,她柔嫩的嘴唇,她甜软的皮肤,她气得红扑扑的脸蛋,她载满情绪的眼睛,她会说谎的腼腆微笑,她锐利的牙齿,和她狠狠的一耳光。 就这样,他竟然对别的女生失了兴致! 这个认知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她到底是个什么妖精!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能让他这样不爽。因为他凡事无所谓,偏偏遇到她,就无所谓也变成有所谓。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要一次一次做深呼吸,否则又要气血上升。 他知道思琪对他的心思,他不戳破,因为思琪能偶尔告诉他又琳的动向。这些动向也许也可以从徐风那里探听,但他从来不屑跟徐风谈又琳。后来连跟钱瑞祺打架,也缘来有因。钱瑞祺哄着又琳来把他们本来就少的联系生生切断,那好,钱瑞祺就等着在球场上生生挨揍。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舒音。 舒音跟他同班三年,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直到她被安排跟他做实验。 那天,她拿着颗小灯泡,伏在桌上,抬眼向他看过来,边问了他个问题,那问题他没听清楚,那双清澈大眼却让他印象深刻,心动不已。那双眼睛象极又琳的。只是又琳的比她的更深沉一些,常常有些湿润,象清晨出来觅食的小鹿,无辜稚嫩小心翼翼地想靠近又胆怯。 所以他多给了她些迁就和时间。她要做实验,他就陪她做实验,她要写报告,他就陪她写报告。直到她跟他回家,又跟到餐桌边。他看到又琳审视他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无聊幼稚可笑至极。 傅又琳怎么会在乎呢?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赞同。 不赞同,这是她对他唯一的情绪。 也许,她还太小。 那么,她今天是为了什么要来找他呢?又敏那声被快快阻断的“大姐”又是为了什么?她在门外偷听吗?她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 他努力想把这些问题抛到脑后,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脑后匍匐爬回到脑中,和他的数学习题排排站,一不小心,还直接站到数学题的前面去。 他怎么能不恼怒。 接着,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摔下笔,“腾”地站起来,“霍”地拉开门,穿过走廊,直接拧开又琳的房门。 又琳正在窝在床上看书,又敏耍赖地窝在她身边,也边探头看着又琳手里的书边打瞌睡。 开门声把又敏惊醒,又琳也睁着大眼,吃惊地看着突兀走进来的傅恒,室内一时间压力顿生。 傅恒直直盯着又琳,又对又敏偏了偏头让她自觉快快出去。 又敏从来没这么机伶过,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边瞅几眼又琳,抱歉自己毫无尊严毫不挣扎地被丢出门,再瞅一眼傅恒,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她有些担心琳姐,但是她一向对傅恒敬畏有加,这种情况下,她也帮不上忙,不添乱就不错了。琳姐自求多福。终于,她出了门,还顺手带上门。 又琳看她叛逃得这么快,还掩上门,心里七上八下。 傅恒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是因为妈妈刚刚跟他说的什么吗? 她蹙着眉,用力回想刚刚听到的一些片断。 妈妈很喜欢舒音,爸爸也喜欢舒音,傅恒……傅恒到底喜欢不喜欢舒音?这个最关键,为什么她都不记得?可是妈妈和恒哥谈舒音,为什么恒哥看上去对她却很生气?她什么也没做啊,除非…… 她一惊,抬起来头。 他听到了?! 当时她确实就站在傅恒门外,勉强听着门内的对话,不想又敏却看见她,好奇心起,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这才有那句被她捂住一半的“大姐”。 傅恒冷笑,“知道我来做什么了?” 又琳又垂下眼。 反正他没证没据,不如来个抵死不认。 于是,她摇摇头。 傅恒走到她的书桌前,把椅子抽过来,放到她床边,椅背冲着她,跨开两条长腿,坐下,面朝着她,两手交叠搁在椅背上,下颌搁到交叠的手背上,笔直看着她。 “你来找我做什么?”盯着她的头顶好半晌,他发话了。 她也嗫嚅好半晌,才答,“我没……” “你来找我做什么?”他又问,一字一句,精准地重复刚刚的问话。 “我,我没……”小头颅固执地低着。 “你来找我做什么?”他再问,语调轻柔得有些危险。 “我,我,我没……”她越来越结巴。 他“霍”地站起来,“好,我去把又敏找过来。” “不要!”又琳终于把头抬起来,惊觉自己太大声,又小声重复一遍,“不要……” “那你刚刚到底有没有来找我?”他声音强硬。 “有……”她虚弱地说,手指不住把玩手中那本书正在看的一页,把一个小角快快卷起又抚平。 他这才又坐下来。她于是又把头低下去,不要与他对视。 “看着我,我在跟你说话。” 又琳没反应,还在摸着那本书。 傅恒伸手过去,又琳还没反应过来,书已经被傅恒粗暴抽走,直接扔进桌边的废纸篓里。 又琳被他的举动吓到,觉得委屈万分,扁扁嘴,眼眶就红了。 “不许哭。”他直接恫吓。 又琳便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硬生生想把哭意压下去。 他看她被吓到的样子,又觉得肝火往上升,他就那么吓人?为什么该被他吓到的人没被吓到,他不想吓到的人,被他吓成这副德行? 于是,他也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声音放柔,问道,“你刚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又琳点点头。 他便不答腔,只看着她,等她说刚刚她要跟他说的话。 又琳想一想,思琪要她问的话,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第13章 试了几次,都是话还没出来,脸就开始发烫。 他看着她好象几秒钟内已经百转千回的心思,也不催她,只是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节。 她又试了试,出口的话却是,“我听到妈妈说舒音姐……” 他皱了皱眉,“你都听到些什么?” “爸妈喜欢舒音姐……你,你,”她“你”了半天,才挤出个问句,“你也喜欢舒音姐?” 他继续皱眉,这跟舒音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关心舒音?“你特意要来问的就是这个?” 她有点心虚,悄悄转开眼。 他把她的脸扭回来,盯牢她的眼,等她做答。 她终于点点头,脸又烫起来。 他看到她微微转粉的脸,忽然有点明白,她转开眼因为她在害羞。平空里突然有些高兴起来,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舒音,是因为——她在乎么? “你怎么突然要问这个?” 又琳眨眨眼,恒哥的表情好象不如刚进来时那样糟糕,那是不是她说对了什么?她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既然如此,不如再顺着他的话说好了。 “我,我想知道……” 他长长的手指触在她的脸上,触过的地方都变得热热的烫烫的。她又垂下眼。 “你为什么想知道?”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低低沉沉,诱哄着她。 她还是垂着眼,小小的脸被他捧在掌心里,直直朝向他,仿佛是等待又好象是邀约。 他不自觉地凑了过去,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 她似乎有些警醒过来,悄悄睁开眼帘,看着他好看的脸近在咫尺。她该推开,退缩回避。 他的温暖的手却支撑着她,让她留恋,不愿缩回去,他好听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又琳,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知道……” 她逃避地闭上眼,喃喃着,“因为……我……” 然后他的气息把她完全掩盖了,也一并吞没了她的梦呓般地喃喃。 这个吻比上次的吻要温柔甜蜜许多,傅恒耐心的劝诱着,让她悄悄把自己打开,让他进来探索,她丝一般的触感,她花一般的芳香,她梦一般的柔软。他那么地小心翼翼,好象怕任何一个声响会把她惊醒,任何一个动作会把她揉碎。 等到她终于转醒过来,她小小的手已经无比自然地轻轻搭在傅恒的肩头,绕在他的脑后,细细玩弄他颈后柔软的发尾,而他的手臂一支绕在她身后将她的整个身子贴在他身前,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托在她的脑后,好让她摊开来让他细细品尝。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思琪哭泣的脸,如遭电击般,她挣动起来,别开脸,避开傅恒的嘴,大口大口地喘气。 傅恒只道她是被吻得快被窒息,怜惜地微笑,意尤未尽地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忍不住又俯下吻她的额头,她细腻的脸颊,再向下吻她的嘴。 她惊喘,细声叫道,“不要!” 这一刻,她的泪再也忍不住。 傅恒松开手臂,隔开距离,研究地看她。 她泪涟涟地,毫无道理地低声啜泣。 他低咒。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再低咒。 这是什么烂对白?但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会让她哭成这样。 难道他吻技太烂????? 她却开始手脚并用的挣开他的怀抱,躲到被窝里,背靠着墙,蜷起膝盖,防备地看着他,眼泪稍稍止住。 “妈的,你到底怎么回事?”他想他的极限到了。 她一听,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你再哭!我不保证这次我做什么。”他阴狠威胁。 她刚出眶的眼泪及刹住车,她隐忍地间断的小小的抽噎着。 “好吧。”他拼命做深呼吸,退开安全距离,又跨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我到底做错什么?” 她沉默,他就耐着性子等着。 好半晌,他几乎要放弃时,她终于小声说了两个字,“思琪……” 这一次轮到他如遭电击,突然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你告诉何思琪舒音来过,何思琪要你来问我我是不是喜欢舒音?”他轻声确认,声音回复到那种危险的低沉轻柔。 又琳抽抽嗒嗒的间隙,点了点头。 傅恒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傅又琳怎么会在乎他到特意来问他是不是喜欢舒音?没有何思琪,傅又琳根本不在乎他死活。他怎么会蠢到被自己的感觉和希望愚弄?他怎么会自做多情到这个地步? 终于,恼羞成怒,他还是没能忍得住。 他直接一把握住又琳的胳膊,将又琳从被子里拎到面前,力道大到她痛得直吸气,脸色发白。 看着她痛苦的小脸,他一点不觉得怜香惜玉,甚至觉得有些泄了愤后的过瘾。 “你告诉何思琪,她这辈子也别想我看上她。你还告诉她,我跟你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不过没关系,你们还是好姐妹。我跟你做过什么,也算跟她做过了。让她以后再不要来烦我!” 第10章 那天晚上,又琳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抽抽噎噎哭了很久。 一方面,觉得自己对不起思琪,这么好的朋友,大概就要这样没了。另一方面,傅恒走之前对她的态度极端恶劣,想来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更会如履薄冰。她自从来傅家,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只是希望自己不辜负傅太太先生的期望,使出浑身解数,只想让人人都喜欢她。结果,不管她怎么努力,傅恒就象颗顽石,除了欺负她,永远都跟她不搭调。 她叹息,再叹息。 然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此后,她不仅处处避着傅恒,还时时担心思琪来找她,成日都有些心神不宁,恍恍惚惚。 她是断然没法子跟思琪说真话的,但要骗思琪她又于心不忍,于是只好来个避而不见。 这样过了几个星期,思琪终于在课间逮到又琳。 思琪心无城府地对又琳笑着,又琳只觉得头皮发紧,只好推说不能久聊,要上课了。 思琪取笑她道,“你不过是初中升高中,简直比高中生还忙呢。”又说,“那下课一起回家,我在校门口等你。” 又琳对她笑笑,点头。回身却琢磨怎么样才能避开思琪。 她想来想去,最后索性躲进老师的办公室,借口问数学题。又琳久未问过傅恒习题上的疑问,积累了不少问题,哪知这问题一问就不可收拾,连带地问起许多别的相关的问题,直待到将近晚饭。老师也不介意,又琳的乖巧懂事,勤奋好学,一直都很讨人喜爱。 待到又琳出了办公室,才发现天色已晚,又是三月初春,春寒料峭,天空早下起了冰雨。冰冷的雨水积在地上,迅速凝固起一层冰面,她本来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但这时候她才终于过神来,先不说思琪,又敏又珍还在小学部等她! 她也顾不得这雨,把外衣上的兜帽拉上来戴住,直往小学部疾步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雨不断间歇飘进她眼里嘴里,她用手把眼睛抹了又抹。 小学部的门口空空如也,连个鬼影也不见。 她急起来,边往教学楼屋檐边走边喊,“小敏!小珍!” 又敏和又珍平常要么会在校门口的石椅上坐着,或者在那周围玩耍,要么会待在教室里等她。但是这次她来得实在太晚,教室门都已盍上落锁,又敏和又珍自然不会在那里。 她沿着教室的屋檐又往外走,边走边喊又敏又珍。 忽然听到楼上一声细细的呼喊,“姐!” 她寻着声音找过去,又敏和又珍竟原来一起缩在二楼走廊的黑暗一角里,互相取暖,瑟瑟发抖。 她飞奔过去,将两人拉起来,就着些微的光,看到又敏死死搂着的又珍,又珍呼吸急促,瞌着双眼,她伸手去探又珍的前额,竟有些烫手。她心里又惊又痛,矮下身子,让又敏帮着把又珍放到她背上,遂一手牵着又敏一手扶着背上的又珍往家里赶。 这一路,又敏几度险些跌倒,又琳握住她的手稳住她,只觉得回家的路从来没有这么远过。 到家时,三人都已经湿透了。 下人见到三位小姐这样一身狼狈,都一阵鸡飞狗跳,烧水的烧水,请人的请人。 又琳顾不得自己,招呼了下人去把又敏这一身脏湿换洗掉,再把又珍安顿在床上,傅太太就来了。 又琳羞愧不已,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她不避着思琪,如果她不是这样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又敏和又珍这时候早就和她一起到家了,哪里需要在外面受吹受冻受雨淋这些时候。 又珍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着,紧闭着一双眼,急急的呼吸着,不时梦呓。 傅太太边招呼人把车开出来,边问,“怎么会淋成这样?我以为你们早到家了。” 又琳听不出她语气里是不是有责备,她嗫嚅着,“是我的错……” “傅恒呢?”傅太太又问。 又琳眨眨眼,傅恒早不同他们一起回家,她哪知道傅恒在哪里。 片刻间,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宅前,进来请傅太太。 傅太太命道,“送三小姐去医院。” 又琳忙把又珍从床上抱起来,却被傅太太拦下了,“自然有人送她去医院,你先去给自己换洗,回头我再问你话。” 又琳来不及怔愣,已有人把又珍从她手上接走。她眼睁睁看着抱着又珍的人和司机跟着傅太太一起出了门。 第14章 她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牙根打颤,不止牙根,她浑身上下都在打颤,兜帽早就从头上滑下去了,额前的短发粘在脸上,水滴从衣袖点点滴滴无声淌到地毯上。她双腿虚软得几乎无法站立,她借着身前的床靠了靠,勉力维持平衡,再闭了闭眼,想理清头绪,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 只觉得冷。 她该去换洗。她想。她却连一步也挪不动。 这简直象个恶梦,在这个恶梦里,她完全无法动弹。 终于一个细微的声音解救了她。 是又敏。 她怯怯地站在门口,呼唤着她,“姐……” 又敏已经洗得干净,连头发都吹得半干,似乎有些被吓到的心有余悸,不确定地看着又琳。 又琳尝试地对她微笑,想告诉她没事,可是她一开口,牙根就打颤,原来她要紧紧咬着牙,牙齿才不嗑嗑打颤。 刚刚伺候又敏换洗的下人也过来了,见到又琳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忙请她进屋清洗。 又琳想挪动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下人忙过来掺扶,这才把又琳弄进自己的屋子。 这样一场雨淋下来,又珍得了急性肺炎,免不了住院治疗。 那晚,傅太太在医院折腾到将近午夜才回府。 傅恒到是在那之前回了家,是被傅太太几个电话给从钱府找回来的。他路过又琳房间时,发现又琳的房门半开着,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又琳裹着被子,披散着的长发,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湿湿的,正捧着一杯茶对着茶杯发愣。杯里还在冒着的轻轻热气蒸腾到她的眼里,让她眼睛也有些湿湿的。 傅恒有些踌躇,他想进去看看她怎么了,但想到她这些日子避他如洪水猛兽,他便又掉头走掉。 又琳听到动静,抬头望来时,傅恒已经走开了。 她幽幽叹息,不知傅太太说的回来再问她话是要问她什么。她一定对她很失望吧。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又敏又珍淋成这样,她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太失败。她会不会不再喜欢她?把她赶出去?让她再也不要回傅家?她为什么要问傅恒在哪里?她会不会为难傅恒?如果她为难傅恒……这件事却跟傅恒没有大关系,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躲思琪,更不该为了自己的一点烦心事而忘记自己的责任。 她想来想去,只觉得越想越乱,索性放下茶杯穿过走廊去看望受了惊的又敏。 又敏正伏在枕头上,听到开门声,抬起来头,眼眶红红的。看到又琳,她立时坐起来,待又琳坐定床边,她已一头扑进她怀里。 “姐……小珍……” “小珍不会有事的……”又琳柔声安抚。 “姐,我好怕……” “我在这里,不用怕……” “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小身子尤有颤意。 “小敏乖,我来晚了些……我很抱歉……” 又敏抬起头来,“你永远都会和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又琳点点头。 “你永远都不会不要不管我们对不对?” 又琳又点点头。 又敏才舒了好大一口气,接着又打个呵欠,仍偎在她怀里。 这雨折腾了一晚,雨势渐小,却仍淅淅沥沥,又琳依稀听到雨中有车驰近的声音,接着好象熄了火。她想这必定是傅太太回来了。便低头劝又敏睡觉。 又敏伏在她柔软温暖的怀里,早有些昏昏欲睡,便应了声,任又琳把她放回枕上,帮她细细压好了被子,熄了灯,带上门。 又琳刚出门,恰巧看到下人来请她和傅恒去书房见傅太太。 傅恒也刚从屋里出来,直挺挺站在走道里,灯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傅恒接着转过身,往书房去,又琳静静跟在他身后。 书房里,傅先生傅太太都在。 傅先生正抿着茶,傅太太已把茶杯搁下,“医生说小珍没有大碍,急性肺炎,休养些时日就行。” 又琳点点头,心有些放下。 傅恒却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 “我和你爸爸今晚有个饭局,所以也没在意你们几时回家几时吃饭,结果小珍就出事。你们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今后的饭局,我们是不是都该省了不去?”傅太太仍是柔声漫语,好象跟又琳和傅恒有商有量。 “是我不好。”又琳决定把责任都揽下来,本来就是她的错,“我……”她想到思琪,又偷眼看了下傅恒。 傅恒似乎不耐,斜斜扫过她一眼,又调开视线。 于是又琳决定直接省略思琪的部分,“我有几道题不会,放学了去问老师,结果……忘了时间……” “傅恒,你也忙得没空照顾妹妹吗?” 傅恒双手插在裤袋里,勾勾唇角,不予置评。 “小琳,你以前不是都找傅恒做题吗?” 又琳垂下眼,“是啊……今天恰巧在学校,老师也有空……我今后一定不再……” “你们到底想怎样?”傅恒打断又琳,冷硬问道。他受够傅太太温温吞吞的迂回战术。 傅先生撂下茶杯,傅太太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妈就让你照顾几个妹妹你也照顾不好,还在这里跟我大小声?!” 傅太太拍拍傅先生的手,“文彬,”傅先生又坐下,气得直喘气,瞪眼盯视着傅恒。 傅太太接着说,“小恒,妈知道你长大了,很多自己的事要忙,但是什么事再忙也要有个限度,不能连家人也不要了。当初你们说好不用一起放学回家,我想你们若自己应付得来,我也不需勉强你们,现在小珍出事了,你们还拿同一个理由搪塞我,你们自己也过意不去吧?” 又琳又看一眼傅恒,傅恒蹙着眉,明明白白的耐性有限。 她垂下头,心想难道傅太太是要他们又一同回家?以前就罢了,现在他们之间突然多了这些恩恩怨怨,还要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起回家……就是她肯,傅恒恐怕也不肯。 “小恒,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不如家里添一辆车,你也要进大学了,蛮好就当做高中毕业礼物,你也算大人了,”她顿一顿,“不过一辆车是一个责任,你要负得起这个责任。” “你不要对他太客气,你越客气,他越嚣张,你看我还没说他两句,他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睛,”傅先生的声音又适时响起,跟傅太太的柔声细语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那车也不是白给你的,又琳又敏又珍要是再出什么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恒冷笑,“不如把车给又琳,我再半年就入大学,跟她们连路都不顺,你要我天天等他们上学放学?” “小琳年级太小,还不能学车。”傅太太好声劝道,“小恒,就再辛苦你几年,况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是不能迁就周圆的呢?” 傅恒闻言嗤笑出声,“真难为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把我限制住。” 傅先生立马又拍桌子发作起来,“辛苦他?辛苦他什么?就让他做这么点事,他还罗里罗嗦,这些年白养他?限制你?我要限制你做什么?”他又转向傅太太,“你看看,我把他当儿子,他把我当什么?仇人!” “文彬,”傅太太唤他,悄声安抚着,声音里竟隐约有笑意,“这么晚了,跟小孩子动什么气呢。”又转回来,对傅恒道,“就这样定了,傅恒,你还是跟妹妹一道回家吧,若再出什么闪失,小珍可再病不起一回,嗯?小琳,你不要太自责,谁都有失误,没有下次就好。” 这话听在又琳耳里象天籁,她一颗心感激不已,看向傅太太用力点点头,一副下了决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样子。 她那样看在傅恒的眼里却是愚不可及。 傅太太于是谴走了傅恒和又琳,回头看向傅先生,笑道,“你真是,嘴里骂得这么狠,心里疼他能上天,跟你爸当年一模一样。” 傅先生本有些余怒,被傅太太这么轻描淡写拉开话题,也笑了,“是是,都是遗传了我爸的。你看,我爸当年若不给我那些排头,傅氏怎么有今天?当年恐怕连你也留不住。” 傅太太嗔道,“我是那种人吗?” 傅先生忙安抚,“当然不是,只是当年我若一事无成,又怎么忍心留住你,让你陪我吃苦。”顿一顿又道,“当年若不是你们葛家及时融了资,傅家只怕就这样完了。文丹,我们傅家欠你的。” 傅太太感慨道,“快别说这样的傻话,我心甘情愿,只是……傅家一脉单传,我这么不争气,没法子给小恒添几个兄弟姐妹。” 傅先生用力握了握傅太太的手,“有小恒,我已经很满足了,文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不苦,”傅太太回他一个会心微笑,又说,“而且今后还有又琳他们三姐妹帮着小恒,文彬,别说真的一点也不苦,就是真的苦,也值得。” 走出门的傅恒和又琳却是另一番光景。 又琳只觉得满怀欠疚,傅恒无端端挨了一顿排头,小珍如今躺在医院,都是因为她的疏忽。思琪本来要与她一起回家,自然也没等到她,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一路走回房,又琳都异常沉默。 等到她走回屋里时,傅恒竟跟了进来,掩了门,她惊异抬眸还有些畏缩,傅恒受不了的别开眼,他想他大概又吓到了她,但是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刚刚一番排头挨下来,却没人跟他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虽然极力告诉自己,不关他的事,却又忍不住要问一句。 第15章 “你还好吧?”他站在靠近门口,离得她远远的,双手仍旧插在裤袋里。 她点点头,脑袋又垂下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珍淋了雨,生病了。” “你们淋了多久的雨?徐风呢?没跟你们一起?” “我不知道……”又琳心虚起来,“我……在老师办公室……” “你放学不回家,去办公室做什么?” “有道习题做不出来……” 他重重叹口气,“就一定得是今天?” 又琳沉默。 “徐风不送你们回家了吗?” 又琳还是沉默,她为了避开思琪,根本完全忘了又敏和又珍,又哪里还有心惦记徐风? “你有事瞒我。”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又琳怎么也不敢再当着傅恒的面提何思琪这个名字。 可是,傅恒却挪动步子做势向她走来。 她身子一绷,脱口道,“思琪要和我们一起回家……”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防备地看他。 他顿住身形,略一思量才开口,“你是要避开思琪?” 她咬住下唇。 “你为什么要避开她?”他冷声低问,突来的疏离气势,连带把四周的空气也降温。 明知故问。 “你不想跟她说那天——” “是!”她急急打断他,然后有点哀求地看着他,“我没办法……我真的不能……” 他啧声,原来就为这点小事,把一家人搞到鸡犬不宁,“那好,我帮你说。”言毕,他转身做势要拉开门。 又琳闻言飞奔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不可以……” 他转回身,冷冷挣开她的手,对她直直瞪视,一眨不眨,“为什么?” 她委屈不已,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一径哀求地看他,“哥,请你不要说……” 他点点头,“好,我不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陌生。她只能愣愣地重复,“好处?” 是啊,好处。 比如你不再躲着我;比如我吻你的时候,你柔柔顺顺不要再提闲杂人等的名字;比如你对我笑跟我说话不要畏畏缩缩好象我随时会吃了你;比如你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再试着让所有人都喜欢你,让所有人都开心,除了你自己。 这些话梗在心里,却说不出来。 她才几岁?他说出来,她怎么明白?她做的所有事,不过是为了让旁人开心。 他苦笑,这真是活见鬼。他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个小初中生迷得五迷三道无法自拔?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想把距离拉开,冷落她,吓唬她,又总是忍不住地希冀着,渴望着。她却完全不知情。他真是窝囊透顶。 她一双大眼切切地看着他,“我不懂你说的好处……”她刚刚把下唇咬出了个深深的齿痕,眼下又用舌头润了润唇。 她毫无自知的清纯性感,是最高明的勾引。 于是,他放弃了他的坚持。 他俯下身来,凑近她的脸。 拂面而来的阳刚气息让她微微红了脸。 若她能对他红脸,难道不说明她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感觉吗?他想着,想说服自己,再吻她一次,没有关系,强迫她也好,占她懵懂无知的便宜也好,他都无所谓,他太想念吻她的感觉。 他极缓极缓地靠近她,她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想退缩,又无法退缩,脑子里一团糟,心里也是一团糟,所有这些都化成擂鼓一样的心跳。 他一只大手撑住她的脖颈,拇指抚弄在她尖尖的下颌,嗅着她淡淡清新的气息,他的掌中感觉得到她颈间遽动的脉搏。 等等,理智在说,他还感觉到一点别的什么;感情在说,不要等了,你想要她,她就是你的。 在他想清楚之前,他已经意识到了。 是颤抖。她小小的身子,在颤抖。 她在害怕,他直觉地想。 这是当头棒喝。 又来了。 他还要愚弄自己多少回?假装她的吻是心甘情愿,是两情相悦,每每事后才明白,她不过是为了讨他开心,不敢反抗。这样的傅又琳是他最讨厌的傅又琳。与这样的她接吻也倒尽胃口。 他倏地摔开她,让她往后踉跄两步,险些跌倒。 他又站得笔挺,回复淡漠疏离,双瞳冰冷地看她,“你不用跟何思琪说什么,我也不会跟她说。但是,你再敢帮她打探我的生活,我不保证我做出什么事。” 然后他就摔门走出去,再然后她听到他摔自己房门的声音。 又琳只觉得自己好象要虚脱了,又好象有些空虚。那一刻,她以为傅恒要象上次那样吻她,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她几乎有些留恋。但他这样的摔开她,周身空气遽冷,她抖得比刚刚更厉害。 第11章 傅恒又开始陪着又琳又敏一起上学放学。与之前不同的,是徐风和钱瑞祺常会与他们搭伴,时不时的思琪也会凑一脚。 又琳担心思琪会对她上次爽约的事耿耿于怀,但是思琪一听到又珍淋雨生病的事,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以至又琳为什么爽约都不加追究。她暗地里也追问过关于傅恒和舒音的事,又琳浅浅带过,说傅恒早不跟舒音往来,思琪也不疑有异,就做罢。 只是钱瑞祺让又琳吃惊不小。 之前钱瑞祺跟傅恒简直好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今却好象特别投契,连回家路上也一起走,上次又珍淋病当晚,傅恒也是在钱瑞祺家里。她想也许他跟傅恒是不打不相识吧。 又敏因着跟钱瑞祺跟同一个钢琴老师学琴,也其实十分相熟,加上又敏本就爱热闹,活泼外向,钱瑞祺加到这个小小的圈子里来,到一点也不显突兀。 又琳跟钱瑞祺以前结过梁子,那时候钱瑞祺哄她去让傅恒不要再送他们回家,她给了他不少软钉子碰,钱瑞祺一副不相计较的样子,又琳便也乐得当做没发生过。 有这么好几个人在傅恒和又琳中间隔着,他们也相安无事,再没有过类似擦枪走火的事情或机会。 但又琳心中其实另有疑惑。 又珍病了这些日子,傅太太竟没带他们去看过她一次。就连她自己,除了又珍生病送医院当晚,陪过一阵子,后来又去了曲指可数的几次,每次稍待片刻就走。又琳偶尔一家人用餐时提起想去探望又珍,傅太太只推说太忙,而且又珍病得厉害,需要休息,大队人马去骚扰反倒不益于她的康复。又琳只好闭口不提。 可是,又敏私底下提到又珍的次数越渐渐多起来。她想念又珍。 又琳又何尝不想念她? 但是,傅太太明摆着“没空”带他们去看又珍,她提了几次,都是石沉大海,她也有点黔驴技穷。琢磨来琢磨去,最后主意只能打到傅恒的身上。 傅先生既然允了傅恒一台车,第二天就把车买了回来。豪华黑亮的宾利欧陆飞驰就静静泊在后院车库里。傅恒被勒令,没有考到驾照前,不准碰这辆车。傅恒也无所谓,每天放学了就跟家里的司机学开车,前前后后的转。可是转完了,傅恒却有可能接着就出门去。又琳每每只能看着傅恒没亮灯的房间叹息。 然后,又琳终于找到一天,傅恒开车溜达完,竟回了自己屋里。 她在自己房里踌躇犹豫,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拿了本数学题的练习薄,敲开了傅恒的门。 傅恒象她以前来他房里做题时一样,只抬头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忙自己的。 这让又琳心里一松,觉得这个时候的傅恒没有太大威胁性。她反身合上门,抽了椅子挨到书桌前,摊开来习题集,随便找了一道给傅恒看。 傅恒接过来,边看题边演算。通常他算好了才说给又琳听。 又琳看着他垂着的头和飞快写着的笔,他的表情很认真,她除了做题时,很少看到傅恒有这样认真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让她有想跟他说话想信任他的冲动,无所谓的傅恒,总让她觉得跟他说话不过是浪费时间。 “哥,”在她没来得及想清楚前,她已经开了口。 傅恒敷衍应了一声。 “我……想去看又珍。” 傅恒这才顿了笔,抬头审视她。 傅恒认真看她的时候,总让她不自在地想低下头去,可是这次她不能。 她勇敢地回望他,“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又珍?” 他扔下笔,看着她的样子好象对一切了然于胸,“原来你不是真的要问数学题。”言语间有些懒洋洋的。 又琳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好象要消失掉,有些着急。傅恒那副无所谓的德行一回来,她就会完全没有心情再继续跟他谈下去。 他心里想的却是她对他生疏得有个小事要求他,还要拿数学题来做幌子。 她急急又补充道,“又敏也很想她,但是我想,先去看看,再带又敏去。只有这一次,我需要你带我去,之后我一定能自己去,把路记熟就好了,”她看傅恒思索的表情,生怕他怕麻烦,再加一句,“真的,如果我们能坐公车去,我记下路线,下次自己去就可以。” “自己去?象你要自己回家?然后让又珍淋得患上急性肺炎?” 又琳只以为他会开口推辞,懒得摊上这差事,哪知他的回答却完全在预料之外,她张口欲辩的势子突然僵在半空。 那他的意思是,她不可以自己去?那然后呢? 他本来想再为难她一下,却发现她小脸上不掩饰的失望那么坦率直接,是他头一次见到,于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我带你去可以,但你以后一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第16章 “那,但是,我还想带又敏去……” 难得她“据理力争”不轻易放弃,“你可以再来找我。”他平稳轻吟,那么轻柔顺畅,理所当然。 她怔住,好一会才消化他话里的意思。“真的吗?”她脸上恍然间绽出些光彩来,“真的不麻烦你吗?” 她这样一遍一遍多余求证,惹来他的不耐,“你最好赶在我没改变心意前赶紧走。” 她一下跳起来,抓起桌上的练习薄,脸上禁不住笑逐颜开,转身之前,她想到什么,“明天吗?” 他闭闭眼,如果她换一个人来这么用心,他也许会更乐于配合,“明天。” 隔天放学,又琳早早就到小学部找到又敏,一起等傅恒。等来的不仅是傅恒的人,还有傅恒的车。他拉风的宾利,直接开到了小学部门口,还对又琳又敏“哔哔”地按了下喇叭,引人侧目。 又琳只觉得尴尬万分,她最怕就是当众出风头,结果傅恒这下子让她风头出尽。她急急拉了又敏上了车。前座上坐着钱瑞祺,思琪和徐风都没有同行。 又琳有些赌气,只跟钱瑞祺草草打个招呼便不再做声。 又敏却好奇的东摸摸西看看,再把头探到前座,“恒哥,爸爸知不知道你把车开出来?” 钱瑞祺帮他答了话,“你哥今天跷课去考的驾照哦。” “哦——”又敏拉长了声音,“爸爸一定不知道!” 钱瑞祺嘻嘻笑道,“傅叔叔要是知道,一定又是一顿好骂,哎,我早听说你爸对你温情不足,严厉有余。” 又敏也附和道,“爸爸真的对哥哥很凶。” 傅恒早听贯他们这样的一来一回,也懒得做反应,反倒偷偷从后视镜里观察又琳。 又琳别过脸看着窗外,除了刚上车时有些莫名其妙的气急败坏,慢慢表情松懈下来,听着又敏和钱瑞祺你来我往地损着傅恒,竟隐隐有了些笑意。 车开到傅家,又琳带又敏下了车,她不想又敏知道她要去看又珍,于是只好先陪又敏进到屋里。她下车时看了看傅恒又看看又敏,示意她送她进去后会再出来。傅恒点头。又琳便带着又敏走了。 钱瑞祺看他们眉来眼去,出声调笑。 傅恒拿脚踹他,“自己滚回家去,好滚不送。” 钱瑞祺忽然认真道,“又琳真不是你亲妹妹?” 傅恒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他。 “你们两个有时候脾气还真象。”他解释道,“不在乎的人和事,多说一句话都懒得。” 傅恒玩味地想着,钱瑞祺不明白的是,他是真的不在乎,又琳是在乎却要装不在乎。那些她在乎却要假装不在乎而放弃的,不过是她以为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都喜欢她的方式罢了。 又琳回到车上的时候,钱瑞祺已经走了。她看到前座空着,有些迟疑。按理说,她应该坐到前座,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但是,她觉得坐在后座比坐在前座要安全多了,不管这危险来自车外还是车内。 傅恒直接帮她做了选择,“坐到前座来,我可不是专职给你当司机的。” 又琳便只好挨到前座,系上安全带。 傅恒便将车驶了出去。 车开到一半,又琳才想起来,“你知道去哪里吗?” 傅恒没好气道,“废话,还等到你想起来?”他刻意跟家里的司机问了那天送又珍去的医院,又急急忙忙今天把驾照考了,就是好方便载她去医院。他连想象又琳挤公车的样子都不愿意,她却在车走了半路忽然质疑他。 又琳有些疑惑。她是不介意把傅恒往最坏的方面打算的,自然也想不到傅恒背地里做了这么些功课,只是为了送她去医院。这下她被傅恒一吼,本有的疑问也都退回去了。 车里的气氛又有些僵化。 又琳别过头看窗外,傅恒也全神贯注地开车。 这正是下班的时间,车水马龙,傅恒的宾利夹在车阵中,一点一点往前挪,可惜宾利的马力那么足加速那么快。 又琳坐在副驾上,小嘴抿得紧紧的。 傅恒懒得再照顾她的情绪,开了音乐来听。 那音乐不是流泻出来,而是充满爆发力,让整个车内突然喧闹起来。 是魔比的曲子。魔比玩的电子乐,节奏奇快,变幻莫测。 又琳当然不知道。她如今天天看又敏弹琴,听的都是经典名曲系出名门。 傅恒暗暗观察她,见她微微蹙了眉,想来她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音乐。女孩子都不喜欢。 那就开口要他把音乐关掉。 他等待着,她却完全没有动静。 曲子换至第二首,是九寸钉的,《你知道你是谁》。工业重金属。更是吵到不行。 他几乎有点幸灾乐祸地暗瞅她。 她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静静垂眼凝望窗外。完全没有不适。 他还能怎样?佩服她定力十足。 车子驶出市区,速度终于跟上来。 医院坐落在市郊,需要开过一小段高速公路。 车行八十英里的时候,合着车内凶猛的音乐,傅恒觉得好象车身和他已经融合到一起。 又琳静静靠在车座上,不知不觉竟合上了眼。 待得到医院,两人才回过神来。 傅恒将车熄了火,音乐也嘎然而止。 又琳这才睁开眼,却没有动,只是眼睛扫过碟片播放器。 傅恒拿不准她的表情是恨之欲绝还是意犹未尽。他忽然想到钱瑞祺关于他们两脾气相象的言论,此刻她明明应该充满情绪,脸上却滴水不漏,跟他那满不在乎的劲,乍一看还真是异曲同弓。 又琳已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傅恒随着她走进医院。 他们很快查到又珍的病房,在二楼一个拐角,周边很安静。 又琳敲敲门,听到里面模糊的应门声,她推门进去。 又珍正靠在大大的枕头上,手上拿着纸笔在涂涂画画。乍看到又琳她有一秒钟的怔愣,然后突然就红了眼眶,再然后却开始赌气冷淡。 又琳知道她气她久不来看她,她走到床前,轻轻唤道,“小珍……” 又珍只是继续在纸上涂抹。 又琳又说,“我好抱歉……” 又珍的眼泪便再止不住。 又琳怜惜地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 又珍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又琳从未见又珍哭得这副惨状,心里又愧疚又怜惜,“又敏也很想你,下次我一定带她一起来,好不好?” 又珍哭够了,抽抽嗒嗒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又琳哑口无言,倒是傅恒接了句话,“还有一星期。” 又珍一脸愁苦,“我可不可以不要。这里好闷好无聊,你们也不来看我……妈妈也不来看我,爸爸一次也没有来过……” 又琳只能柔声劝慰,“他们都好忙呢,妈妈说过好几次来看,但是都因为有事而改期,你看,今天我不是来了吗?” 又珍还在喃喃,“妈妈……” 又琳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没把握傅太太是不是会再来,什么时候会来,她只好把又珍的注意力转到她那本涂鸦上,又珍到底年纪小,又热爱涂涂写写,每每有人问及她的画作,她总是很有兴致的解释给人听,她作画的内容和想法。 “……这个是徐风哥,我们还有只狗狗……”又珍说的那幅画,是她长大的梦想。 又琳瞠目,她想嫁徐风哥呢。问及为什么,又珍在纸上刷刷画起来,又琳模糊辨识,原来是徐风以前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小艺术品,后来又珍在她房里看见,喜爱不已,不住把玩。又琳想起来,后来徐风还手把手教过又珍画画,徐风那样细致温柔,难怪又珍喜欢他,愿意跟他亲近。 又珍咿咿呀呀地给又琳说着她一副一副的画,又琳耐心听着,徐风的事很快就忘了,只当又珍是童言无忌。 转眼,探病时间到了。护士进来提醒。 又珍又开始双眼泛红,一双小手揪着又琳不肯放。又琳只好柔声劝她,“一星期很快的,而且我会再带又敏来哦。你乖乖的,很快我们就能一起回家,嗯?” 又珍仍然不情不愿,哭哭啼啼。 又琳又说,“你要乖乖的,妈妈才会喜欢你,才会来看你,你才能快些回家,所以你要好好配合医生,知道吗?” 这句话显然有效,又珍仍抽噎着,却慢慢松了揪着她的手,一径看着她,憋着泪意,犹疑问道,“妈妈真的会再来看我吗?” 又琳想也没想,点过头,“我骗过你吗?” 又珍便终于乖乖躺下。 护士又进来催又琳离去。 又琳只好起身,走到门边再看又珍和这病房一眼,又珍之前哭得连鼻头都红了,这会却对她颤巍巍一笑。又琳只觉得一颗心揪紧起来。匆匆回她一笑就赶紧合上门。 走廊里,灯光昏黄,四下无声。 傅恒不知几时已从病房里出来,站在走廊另一头,手插裤兜,遥遥凝望着又琳。 又琳有些失神的走向傅恒,想着又珍那间病房,宽敞明亮,各种设施齐全,还有个纯平电视从屋顶吊下来。这医院也是本市最好的医院。护理看上去也严谨专业。这不是很好吗?又珍病了,最需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但是,到底少了什么?到底哪里不对劲? 一路想着,走到傅恒身旁,她无助地抬眼看着傅恒,仿佛想从他眼里看出答案。 傅恒垂眸把她的脆弱无依看进眼里,未及细想,他已经向她伸出手。 出乎意料,她竟然柔顺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大手里。 第17章 于是他拉她到身侧,带她往外走。 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她茫茫然般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妈妈不来呢?” 傅恒步子未停。 “那时候,哥你从树上摔下去,妈妈不是整天整天的地陪你吗……”当时傅太太眼睁睁看着傅恒从树上掉下去,直冲到窗口去,那架势好象要跟了他一起跳下去。又琳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傅太太撕心裂肺般喊的那声“小恒!” 傅恒继续沉默地牵着又琳,手上不知不觉紧了几分。 “我记得……”那时候傅太太鞍前马后,天天来这同一个医院看傅恒,一陪数小时,偶尔带着又琳来,又琳有时无聊困倦地睡着。傅恒却对傅太太的殷情不以为意,当时小小的又琳就对傅恒的态度不屑,母爱在他身上简直浪费。但傅太太仍是乐此不疲地家里医院来来回回。 “我不懂……”如今又珍病了,同样的医院,同样的病房,同样的护理,却怎么也盼不来同样的访客。 她喃喃着,“我真的……”不明白。 但是,真的不明白吗? “也许爸爸和妈妈都太忙了……”她继续喃喃着,想为父母的失职找一个籍口。 傅恒的呼吸忽然加重了一些,步子也加快了些。 又琳任他将她带到车边,为她打开车门,将她安置在副驾上,她从车窗边的后视镜里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无声的泪流满面。她凄楚地抬眼看傅恒,焦距因泪水而模糊。下一刻,她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他大大的手在她背上一遍一遍的抚过,另一手将她的头压往他肩窝。 她隐约听到他说,“拜托你,想哭就哭得痛快点,哭出声音来,让我听到。” 她从来都是默默流泪,隐忍抽泣,因为她的哭声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她的笑脸却要让所有人看到。 这一刻,也许是他的温暖的怀抱给了她鼓励,也许是她纠结的心思给了她籍口,也许是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抚着她的大掌给了她依托,她终于痛哭失声。 第12章 又珍果然在那一周后出了院。 又琳象她许诺的那样带又敏去探望又珍两次。傅恒意外的好脾气的带他们来来回回,也没有讨价还价多讲条件。又琳感激不已。 又珍出院那天,傅太太傅先生终于双双出现。 又珍脸上没有显出又琳期待的兴奋之色,反倒平淡无奇,一家人来接她出院,好象也不过如此。 待到学期末,春寒终于过去,迎来初夏虫鸣唧唧。 傅恒顺利上了就近的一家大学,虽然就近,也算是国家重点,傅先生也省了对傅恒的一顿臭骂。傅恒仍然固执地选了电气工程系,只是拗不过傅太太,兼修了一门商科。 又琳入高中,恍惚觉得自己好象突然长大不少。 思琪则刚刚开始高三的忙碌。 又敏仍然心无城俯,一方面高兴又珍回家,另一方面对暑假的到来欣喜不已。 又珍还是老样子,安静沉默,涂涂画画。又琳唯一见她情绪失控的一次,就是在她的病房里。此后,又珍更加沉静,仿佛总是生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最最让人惊讶的,是徐风。 他与傅恒上了同一所大学,选的竟不是世家子弟常选的商科或理科,而是艺术类科系。 偶尔傅太太与徐太太喝茶时,会拉上又琳作伴,徐太太曾说,“我不想给小风太大压力,他喜欢,活得开心就好,他若愿意一直画画,我也支持他,难得他对画画有兴趣和热情。” 傅太太微笑附和,“小风那种天赋,不培养真正是浪费,小恒若及他一半就好。” 徐太太责怪,“文丹,你不要对小恒太严苛,他那个脑子是用来做科学的,不是用来做艺术的,小风若有他那个精明劲,我早不担心他了。”说着转过来看又琳,“小琳呢?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又琳眼睛转向傅太太又转回徐太太,傅太太只微笑着,又琳轻轻摇摇头。 “没计划?那就对了。再过一年,有你忙的呢,趁现在好好休息。”徐太太说,“要是你妈逼你学,你就跟你风哥到徐妈妈这里来。” 傅太太听着也不介意,一径直笑,“小风画展的事筹备怎么样了?我听说宋家画廊早就辅开场面,等他的作品入室了?” “嗯,文丹,宋家肯帮忙,还都亏了你,”徐太太说,“估计再过两个月,画展就能开始了。” “别说傻话,小风的作品有潜力,人家才看得上眼,光我一个人煽风点火的,哪有用?” 徐太太也不多说,只感激地看着傅太太。傅太太仪态雍容,了解地微笑着,懒懒倚着太妃椅的靠垫。 徐太太复又转头来看又琳,“风哥再过两个月要开画展,小琳记得要来捧场哦。” 又琳似懂非懂的点头。傅太太徐太太这话说来说去,她觉得好象全听懂了,又好象没听懂。不过这画展的事,她即使没听懂,后来也慢慢明白过来。 徐风的画作,已经小有些名气在外。 夏季依始,清晨便已有暖阳映颊,延续北方短暂春季的草青水碧,芳华正好,只是愈发色鲜欲滴。清晨过后,自动洒水系统泼浇之处,泥土清新,和着桅子花的芳香随风缭绕播散。健臂长腿,香肩美背,悉数奉到骄阳下,和着徐徐夏风,仿佛连心情也一并蒸腾到云宵。 傅恒的这群朋党,趁着这大好时光,常常结伴骑车外出游玩。 这群人中,自然少不得何思翰,他的大学要到英国去读,他百般不愿,又斗不过何家老爷子,只好一面咬牙忍气,另一面抵着一天二十四小时玩命挥霍青春。 有了何思翰,自然就有何思琪。有何思琪在,又琳就少不得要被拉去做伴。 很快,又琳就发现,同去的女生其实不只她和思琪。 比如何思翰就时常换个女伴带出来一起玩。每到这个时候,思琪就被思翰带来的女孩挤到别个的脚踏车后座上去。这个别人,通常是傅恒。 所幸又琳从没打过傅恒后座的主意,她乖乖地跟在徐风的后面,徐风骑车很稳,速度也不象其它几个大男生一样飚的奇快,她总是安心又安静地侧坐在他身后,感觉徐徐拂来的风,惬意不已。 这群人常常会骑至近郊一处小湖边,湖边长着茂盛的杨柳,高高的芦苇,还有些又琳喊不出名字的树,茂密蓬勃高舒垂阴,伴着大大小小的蜻蜓,在柳梢芦苇上轻轻伫立又翩然飞走。遇到烈日当头的时候,大家都躲在树荫里,听着蝉鸣不止,做着各种无聊的蠢事。比如用芦苇打架,比如在湖里钓鱼,比如抱怨生活多么无聊,成长多么漫长,又比如打赌何思翰这次带过来的女孩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陈子昆能不能在大学生活开始前结束单身处男的生涯。 思琪每到这时候就受不了的翻白眼,拉又琳聊女孩子的话题。 她对傅恒的执着好象有些减缓,不再催促又琳帮她探听他的种种。又或者,是又琳对她关于傅恒话题的不热衷和传达有关傅恒小道消息的低时效性,总之,她的话题开始也加入了别的男生,别的名字和别的主题。 “宋成那个榆木脑袋,每次我跟他一组做什么事情,我都要被他气死。”当然思琪仍然是轰轰烈烈敢爱敢恨的极端派,“上回我们班去看电影,我让他负责买票,结果他买错日期!还有一回……” 又琳静静听着,微笑回应。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去过宋家画廊?” 咦,转移话题了吗?“没有,但有听说。” “喂,你不会不知道你的徐风哥下个月有处女画展吧?” “有……”当然有!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听说徐风的画展和宋家画廊。 “我去过几次宋家画廊,是北欧风格,简洁明了,现代感十足。你一定要去!” 顿一顿,思琪又说,“你去,徐风一定也会开心。” 又琳隐隐觉得这句话后面有潜台词,却不想进一步探究,就只装做不懂。 即使这第二次听闻关于这次画展没有让又琳上心,一个半月后,傅太太的耳提面命也足够让又琳明白,这次画展虽然只是徐风的画展,却很玄妙的、让她不明所以的、与她也息息相关,而她,非去不可。 餐桌上,傅太太似乎只是轻轻松松一句带过,“徐风的画展是明天,小琳,别忘了。” “嗯。”她应声。是明天吗?好快啊。 “知道宋家画廊在哪里吗?” 她没吭声。听到这么多回关于这个画展,她却不知道时间地点,如今傅太太又提起来,她突然觉得有愧于心。 “不如让权师傅带你去。”权师傅是傅太太御用司机。 “何必麻烦权叔叔,”傅恒直接开口阻断又琳正要发表的“我可以自己去”的愚蠢感言,“我带她去好了,反正我也要去。”他说得理所当然,徐风的场,自然要捧。 傅太太脸上有些惊更多的喜,“那刚好,我正要跟你说,你徐伯伯跟你爸爸这么多年交情,徐风第一次个人画展,你要代你爸爸出席才是。” 又琳瞥一眼傅恒,他只是耸耸肩,没有异议,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了。 傅太太心里有些欢喜,傅恒很少主动请缨做什么事,除非是他自己想做。他若真心为了给徐风捧场而去,傅先生知道一定很欣慰。傅氏和徐氏若能把关系越做越拢,对大家都是好事。 又琳心里却有一点小小的紧张。 跟傅恒一起去,就他们两个人。 第18章 她还记得半年前她嘤嘤哭倒在他怀里,这么多年,竟从未这样酣畅淋漓地痛哭过。只是,对方是傅恒,她哭完了才有些羞涩。毕竟他是傅家人,而从她踏入傅家的门槛,她就想好了,傅家人都是大恩人,她的难过和抱怨,永远不能让他们知道。但是她却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完全失控,连他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她才惊觉原来自己爆发力惊人。好在他事后并没有奚落她,只是等她哭完了哭累了,帮她擦干了脸,才开车回家。 自那之后,傅恒好象对她不那么冷淡粗暴,她也不那么害怕或不屑傅恒。偶尔两人共处一室,她也不象以前那样急着逃走。 但是之前擦枪走火的两次却时常不经意间跑到她脑子里,扰乱她的思维,让她脸上莫明其妙红扑扑一片。 为什么呢?她再少不经事也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应该发生在什么人之间。但傅恒却吻了她,两次。而且,第二次她还…… 她摔摔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给摔开,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 不过是同车去看一场画展而已。 不过是同车去看一场画展而已。这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是,这车不是傅恒的宾利,而是他载惯思琪的脚踏车。 又琳看着眼前的车,惊愕不已。 傅恒只偏偏头,示意她上车。 他看着她一脸惊吓,心里好笑。 每每他们一行人骑车出游,都是徐风载她,这仿佛都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只是在这规矩成行之前,他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挨到徐风的身边,好象不着痕迹的,她就在徐风身边,所以刚刚好,她就近上他的车,成了他的载客。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却盯得她好象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结果他的车座空出来,再来就“自然而然”变成思琪的。 她那么不想搭他的车,他偏要用车载载她。他有些恶毒地想,继又冷冷自嘲,天底下能让他花这种无聊心思的只有她。 又琳终于垂头认命,小心翼翼跳上他的车后座,刻意把手抓在后座和车椅间的小小横杠上。 傅恒查觉到,也不多说,只是把车踩出去。 宋氏画廊所在地点非常独特,不在市中心,倒在城东靠近大片由老洋房翻新的高级社区的一片一度虚置的空地上。几十年前,宋家人把这片地买下来,重点开发,辟出条条景致优美的林荫小道,方便给在这里居住的闲雅人士闲来无事时,由家里信步游赏至画廊,顺便享受一场精神盛宴。 傅恒就是沿着其中一条林荫小道踩着他的脚踏车。 又琳一开始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的,这条小道赏心悦目,阳光被高大的梧桐树遮去不少,零零落落洒下来,他们两的影子就在这零落的阳影中一起一伏,她只觉得心情愉悦无比。 然后她开始觉得车速在迅速上升,慢慢的,她揪住后座上那小小横杠的手几乎掌握不住,若再快一点,她就可能要掉下车去。 难道傅恒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车上? 她被这个想法吓坏,“哥,慢一点。” 傅恒不做回应,车速反升不降。 她急起来,又不可能跳下车去,但车上也仿佛坐不稳当。 车子又颠簸一下,傅恒从一根不小的树枝上直碾过去。 又琳惊叫一声,另一只手即刻攀上来,本能的一把抱住傅恒的腰。 傅恒对她的惊叫充耳不闻,脚下的速度不减。 又琳咬咬牙,豁出去了,本来抓住后座的手也伸过来,与另一手环抱住傅恒的腰,紧紧粘在他背上,索性连眼睛都闭上。 她这些犹疑彷徨,和最后的放弃抵抗,“舍命交付,”傅恒都一一感觉到。 他忍不住发噱,既然你要这样快的速度才肯把信任交给我,那我就保持这样的速度好了。 他一路“风驰电掣”将车踩到画廊附近,才把速度缓下来,而又琳直到他完全把车停下,单脚撑在地上,车身稍稍倾斜,才放开她的环抱,跳下车来。 她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裙摆也掀起一些褶皱,脸上不寻常的潮红着,她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笔直看到傅恒眼里。 傅恒的眼里满是挑畔。怎样?他在说。 她花了一分钟,整了整头发,再拂了拂裙摆,再抬头,脸仍有些潮红,眼睛晶亮深邃,傅恒在里面却找不到恼怒。 她一扭头,率先往画廊里走去。 傅恒摔下车,跟上来,心里却惊异,他这样整她,却不见她一丝怒意,他该气她还是该佩服她?她到底有没有底限?如果有底限,这底限又在哪里? 第13章 画展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不是名流云集,但是有识货的买家和有慧眼及专业背景的媒体到访,已经是相当高的赞誉。 事实上,徐风想邀请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人,那些附庸风雅又对艺术一窍不通的所谓名流,他根本懒得应付。他对于自己的热情有相当的洁癖,他平时对人对物的温柔体贴,完全用不到专业同行身上。 又琳在大厅的自助甜点处随便拈了块糕点,顺便找寻徐风的身影。 徐风穿着很休闲,偶尔与在某幅画前驻足的人低声交谈,交流创作理念。 她却只想到,还好徐风穿得休闲,傅恒的衬衫牛仔裤不显太突兀失礼。 她徐徐在一幅幅画前观赏,徐风的创作多样化,且风格迥异,不过大多都深沉厚重,引人深思。 忽然一只高脚细长的酒杯被送到她眼前,里面盛着淡黄色的液体,晶莹剔透,从杯底汩汩往上冒着一串串细小的气泡。她微笑转身,是徐风。 “风哥,我还不能喝香槟。” “算是庆祝我的第一次画展,破个例?”他哄她。 她想一想,便接过了杯子,小啜一口,算给他面子,也应应景。 “你一个人来的吗?如果你愿意等一等,画展后我送你回去?” 她摇头,“恒哥跟我一起来的。”话出口才咋舌,难道还要让他那样吓她一回?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天真发问,真的那么糟糕吗? 恍惚间,傅恒已经踱步过来,煞有介事,和徐风握手道喜。 “若老头子给了我他的支票本,我一定今天就标一幅画下来。” 徐风好笑,“你有心,今天就标一幅画下来,我给你留着,你回家取了支票明天来领画也不迟。只对你这么特殊,这么多年老交情了嘛。” 傅恒也笑,“听说你只卖给识货的人。” “呵,是,不过如果是你的钱,我赚。” 傅恒摇头叹息,“果然只是酒肉朋友。” 徐风笑不可仰。 忽然又有人加入话局,“徐风,恭喜你。”清清脆脆的声音加上清清爽爽一个丽人儿。 徐风客气回道,“多谢。你几时到的?” 丽人说,“刚刚才到。你用不着不好意思。你在宋家画廊开画展,我也算东家,我这么晚才来,我才该不好意思。” 她很高,几乎与徐风一般高,姿态干练,短发利落,商务便装裹着纤浓合度的身材,优雅细致的高跟鞋,纤手握着香槟,边说话边轻晃,偶尔啜饮前轻嗅一下香槟的甘甜气息。 她这样的闪亮抢眼,让又琳觉得自己朴素的小裙装简直没法与她并存在同一个空间,便本能的缩往旁边,几乎让傅恒的高大身形完全遮没她的娇小身影,只留一双澄澈大眼,向外小心偷觑。 丽人那双桃花眼从徐风身上扫向傅恒和娇怯的又琳。 徐风介绍道,“傅恒,这位是宋清,宋氏画廊的总理事,”又道,“宋清,这是傅恒,这是他妹妹傅又琳。” 宋清绽出个调侃的笑来,“原来你就是傅恒,真是如雷贯耳。” 傅恒也客气回应,“久仰。” 宋清向他眨眨眼,“我妹妹不用往英国去念书,可是托了你的福。” 傅恒但笑不语。 “不过她这下子要郁闷了,哪知道你会来给徐风捧场。” 又琳越听越糊涂。 只有徐风觉察出傅恒眼色渐冷,心下埋怨,宋清实在是个玲珑人物,这次怎么这么脱线,未成定局的事,说出来也只象打没底的哑谜,娱不了人娱不了己。 好在又有人加入话局。这次这个人,大家都认识,是思琪,携同一起的,还有宋成。 宋成是宋清的弟弟,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是宋漪,这就是宋清刚刚提的那个托了傅恒的福不用往英国去念书的妹妹。三姐弟,来了两个。 徐风暗自庆幸,还好宋漪没来,若思琪和宋漪一同登场,傅恒又在坐,又少不得一场恶斗。 但如果只有思琪一人,场面就热闹了。 她似乎与宋清也熟识,叽叽呱呱赞她一身行头,接着跟徐风抱歉迟到这么久,顺便损宋成开车太小心,误的时间都因为他。再看到傅恒,更是不得了,“徐风,他牛仔裤穿得这么随便,你也让他进门?” 徐风尚不及说什么,傅恒闲闲开口,“而且,我骑的脚踏车过来。”满眼挑衅,怎样? 引得众人发噱。 宋清笑着一手支住额角,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徐风接口,“这才是我要的精神。杜尚说,艺术的探寻是非理性和自由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气氛融洽。 徐风这才走开,继续与其它的访客交谈切磋。 思琪终于看到又琳,惊喜地走近,“又琳,原来你也在,你不要躲在你哥身后,我差点都没看到你。” 又琳也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一个她能说话,而且她说的话她能听懂的人。 第19章 思琪惊然瞥见她手上空空的长脚玻璃杯,低呼,“你把这一杯香槟都喝了?” 又琳点头,无辜地回望思琪。刚刚这群人你来我往的谈笑风声,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尴尬无聊之余,只好把香槟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思琪把杯子从又琳手上取回来,“你跟你哥一起来的吗?他真骑的脚踏车?” 又琳又傻傻点头。 “你以前喝过香槟吗?”她看着她渐渐潮红的小脸,“谁给你的香槟?” 又琳老实地回答,“风哥。” “要么一会你跟宋成一起走吧?”比较安全,不用担心醉醺醺从脚踏车上跌下来。 又琳不明白为什么思琪要推她跟宋成走,可是,她看一眼宋成,他正在跟傅恒说着些什么,宋清已经转到别处跟人相谈甚欢。她根本不认识宋成。但是,她心底里想着,这一刻,即使她认识宋成,她也不会跟他走。 她摇摇头。 思琪有小小的诧异和尴尬,她给又琳做的安排,从来没这样直接被拒绝过,顿时让她觉得自己多余,只好转圜,“那你坐他的车要小心,扶好了不要摔下来哦。” 思琪这句话让她想起来时的路上,她一开始被一路颠簸受到的惊吓,和她全面臣服后意外享受到的速度,忽然咯咯一笑。 思琪微微蹙眉,这种无缘无故的傻笑实在不是又琳的风格。 “嗳,”她转向傅恒,“又琳喝了一整杯香槟,你别带她了,让宋成送她回去吧。” 傅恒这才注意到又琳红扑扑的脸和迷茫茫的笑意。 又琳又听到思琪说要宋成送她回去,忙走得靠近傅恒些,直接把手插到他的掌心里。 思琪挑眉,直觉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从不记得又琳跟傅恒如此亲近。 难得又琳会往身边躲,傅恒回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安心,又说,“我自己带她回去就行。” 思琪来来回回打量傅恒和又琳,兄妹情深,他们演的这是哪出戏? 傅恒跟宋成和思琪再寒喧两句就欠身告辞。再转到徐风身侧,出示又琳的迷茫笑意和绯红脸蛋,表明无奈离意。 徐风有些过意不去,也提议要送又琳回去,“只是一杯香槟,怎么这么厉害?” “她才几岁,没喝过香槟。”又补道,“再喝下去,就真的载不动她了。”所以即刻要走。 终于跟正主别过,傅恒带着又琳往画廊外走。 脚踏车仍躺在原地。 傅恒把车扶起来,也没有骑,只是一路推着走,一手还牵着又琳。 走了几步,又琳忽然有话要说,“我要骑车。” 傅恒不予理会。 又琳强调,“我要骑车。” 傅恒冷冷睥睨,“徐风让你喝酒你就喝?” 她撇撇嘴,居然回道,“香槟又喝不死人。” 又琳的这种反应可遇不可求,他忽然来了兴致,“你几时喝过香槟?” “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吧。” 他好笑,她教训他呢,“你看谁喝过香槟?” 她略一思索,“没有……” “那你说看过猪走路?” “喔……从书上看的……”气焰灭下去一些,遂又复燃,“我要骑车。” “你不会骑。”他点醒她。 “那你骑。”她对答如流。 “我骑走了,你怎么办?” “嗯,你骑快一点就可以。”答非所问。 “那好,我骑,你慢慢走。”他做势要骑车。 又琳期待地看着他,不知在等什么。 傅恒索性跳上车,真的踩起来。 才踩出几步,又琳终于意识到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哥!我要骑车!”又来了。 傅恒停下来,她也咚咚跑过来,自觉地往后座上爬。 他看她急不可待的样子,不禁好笑,浑不觉他此刻的眼神饱含宠溺。 原来被酒精放松下来的又琳,这么好沟通。原来这种蠢兮兮的对话,他也会甘之如饴。只是换个对象,也许他早就拂袖走人,恕不奉陪。 又琳快快爬上后座后,不客气地直接把手臂圈住傅恒的腰,嘴里还嚷嚷,“快快,嘀嘀——呜呜——。”听起来象汽车发动。 好吧。 傅恒便又开始骑车。又琳嫩嫩的两条手臂搭在他腰上,她软软的身子就贴在他后背,风拂过来她长长的发丝几缕拂上他的耳朵,带来淡淡的清香。惬意非凡。 所以,骑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把这珍贵一刻无限延长。 “轰隆轰隆,”火车吗?又琳又说,“嘟嘟——”这是汽笛,“嘭嘭嘭嘭,”这又是什么?“飞机——,哥,你好慢啊。”又琳催促,“快一点。” 他无奈,踩快一点。 “再快一点——”她把一只手伸出去,感觉风拂过手臂。 但是,不过瘾。 “再快一点——”她拖长声音,绵软撒娇。 他再加速。 “再快再快——”她还在后面发号施令,“象来的时候那样快——” 他咬咬牙,原来他要吓唬她的,她却上了瘾。 他索性真的狂蹬一气,却不想她同时松了两支手臂,展开来,假装自己是只飞翔的鸟。 他大惊,急捻手刹,另一手伸去扶又琳。 又琳不明就理,只觉车速在下降,看到傅恒的手要抓她的,她不甘心,扭了扭身子,要躲开他的手。她这一扭,车身也开始扭起来,傅恒一手掌不住有些失控的车把。 下一刻,她尖叫一声,他也喊了一句,一阵天旋地转。 再回神,两人都已经摔在地上。傅恒比较倒霉,压在车下,又琳大半身子都在车上。 傅恒顾不得自己,起身连忙扶起又琳,查看她的伤势。手肘膝盖都破了皮,隐隐渗出些血来,一身灰头土面。 正要教训她,却听见她咯咯直笑,“好好玩。” 她脸上还沾了些灰土,绽开的笑却从来没有这样真切过。 他一时被迷惑,教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得把她拎起来,确定她没有太大的伤口,再帮她把灰尘拂了去。 又琳见他一直沉默,才问道,“哥,你生气了?” 他想一想,摇摇头。 她这样子,实在难得。好象她在梦里,活得率性自然,他若把她唤醒了,她又要回到残酷隐忍的现实,他于心不忍。但若重新上车出发,难保旧事不重演。他百般不愿,也还是得等她从梦里清醒,才能继续往下走。 他索性牵了她,推着车转道走向观景区刻意留出的小湖边。 找了个荫凉的树荫,让她靠着树根坐下,他也在她身边落坐,脚踏车就扔在一旁。 他拾起脚边小石子,一颗一颗往湖里无意识地扔进去。 湖边拂过的夏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树上蝉鸣鸟啾,交织出一番生动的背景音乐,好半晌,两人都默契地不说话,这样的无拘无束没有压力的时光,简直象偷来的,美好得不真实。 “你真的觉得很好玩?”他终于开口了。 又琳不知沉浸在自己的什么思绪里,他的话仿佛惊醒了她,“嗯,快得好过瘾。” “原来你喜欢速度,”他有些惊异,还有些惊喜,好象自己跟她在某个层面突然有了进一步的沟通,“难怪来的时候没吓到你。” “其实,一开始很吓人。”又琳老实交待道,“后来……,就好了。” 她有些语焉不详,他决定放过她,没有追问。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松坦诚相处,他不想被自己步步进逼破坏掉。 “哥,教我骑车好不好?” “好。”傅恒耸肩,平稳轻吟,没有附带任何条件。 又琳有一秒怀疑自己听错。傅恒从来都很臭屁,让他帮忙他都有一堆附加条件。这次却这么爽快,她是走了什么好运? 她别过头仔细看他。他仍然盯着湖面往里面扔石子。落日余辉穿过树缝洒下来,蒙蒙给他俊逸侧影镶了一道边。他仍然保有着一贯的懒散姿态,嘴角隐隐噙着的笑意却泄露他的好心情。 她有些着迷地看他,然后,她象中了蛊,开口道,“到底为了什么,那么多年,你都不喜欢我?” 时间在这一刻被她这句问话吓得停步不前,连夏风也不拂了,鸟虫也不鸣了,一切都似乎静得可怕。 最糟糕的是,香槟借给她的胆仿佛也随着她这一句话溜之大吉。她终于从梦里醒过来。 还好傅恒似乎因她的话而愣住,定了一秒才转过头来看她,要确定她真的说了他刚刚听到的问话。 她急急解释,“我是说,你常对我没好脸色,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她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个例证,“不象思翰和思琪。”这总把她的问题澄清了吧? 时间终于回归原轨,夏风徐徐,虫鸟唧唧。 傅恒盯牢她的眼睛,她有些躲闪。 她脸上因为薄酒而起的红润早就消褪,不事掩饰的率真笑意也由规规矩矩的拘谨微笑取代。 魔法消失了。他叹息。 兴趣缺缺地掉回头,向后靠住树根,徐声道,“没有理由。我不想要妹妹。” 他瞟到她一脸的失望落寞,又补充,“你一来,就跟我抢,抢完了父母抢兄弟。我当然容不下你。”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的绞在一起的手指头,细声问,“后来呢?” “后来?”他自嘲,冷笑道,“后来发现我树敌太多,妹妹一个接一个的来,万他们这样一直领养下去,我哪里恨得过来?脑细胞倒死不少,划不来,索性算了。” 又琳莫名听着这话想发笑,但又怕伤了傅恒的感情,于是只好继续埋着头。 第20章 傅恒起身,拍拍裤子,“走吧,回家了。” 又琳也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轻盈跳上后座。 傅恒边踩车边别过头对着她的方向说,“我会踩得很快哦。” 又琳忙用两臂环住他结实的腰。 他满意回过头去。 她似乎很快就习惯了以这种方式搭傅恒的车。她安心地把自己的贴在他宽厚的背上,侧耳聆听他沉稳的心跳。脚踏车快速前行,眼前飞掠而过的景致让她有片刻的错觉。这不是在回家的路上,这是在离开的途中。而他们贴近的心跳让她觉得她可以全然信赖他。 她想,其实那种生死相依,完全交付的感觉,比平平淡淡总留在安全范围之内的感觉,好象更容易让人上瘾。 第14章 之后傅恒一行人再骑车出游,又琳仍然坐徐风的车。 但徐风曾经让又琳觉得惬意的轻缓平稳的车行风格,如今却让她实在觉得无聊透顶。 特别是,她时常看到傅恒载着思琪,飞速掠过徐风,思琪有时开心大笑,有时尖叫连连,她直觉羡慕不已。她想念那种感觉。全身上下都专注在速度上,一路往前往前,思绪被不断前行和上升的速度全面占领。 她喜欢速度,喜欢速度带来的爆发力。 这样的爆发力好象能让她体内积郁的一部分得到渲泄。 她越来越常偷偷看着被傅恒扔在后院的脚踏车。 它很寂寞地躺在那里。 她记得它的轮胎飞转的样子,好象有了生命和方向,于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直往那方向飞奔。 她知道傅恒什么时候要用脚踏车,什么时候不用。 这群公子哥只有到他们常去的湖边乘凉度日才会用上脚踏车,其它的时候都直接开车出去兜风。 她也时常回想那天她坦然要求傅恒教她骑车,他大方平淡的反应。她仔细琢磨他的回答有多情愿有多真实。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直到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大学生活带来的新鲜自由,让他变得更加忙碌,他看上去好象完全不记得曾经答应过她什么。 当然她也考虑过央求徐风教她骑车。但是啊,但是。她想起徐风那样和缓悠闲的骑车态度…… 倒不如自己摸索吧。 她弯腰小心扶起脚踏车。 车型是男款的,本来就比较高,再加上傅恒身形颀长,他把坐椅也调整到最高,以便他的长腿能完全舒展开来,车子也能完全把速度上的优势发挥出来。 但是这些对又琳却都是问题。车身太高,她光凭自己根本上不去。如果上去了,她根本没法象傅恒那样单脚着地地撑起车身。但她的手一旦沾到车把,就好象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愿放开。 那么,试一试吧。 她把车推到后院草坪外的小小篮球场,傅恒有时候在这里跟朋友打篮球。 要怎样开始?她完全没有概念。 傅恒通常都是直接跨坐到车椅上,然后一脚踩在一个踏板上,另一脚往地上一踮,车子就开始动起来。 她有样学样。 可是,为什么男款的脚踏车中间有这样粗一根横杠!她根本没有办法把一条腿跨过去之后,还能两条腿同时站立。她拧着眉头有些恼火。但是对驾驭速度的向往让她舍不得轻易放弃。她把腿退回来,干脆从那条横杠隔出的三角区域伸腿过去。这样她到是两腿都能凑到踏板上,只是姿态不仅怪异,而且很不舒服。 她忽略这怪异和不舒服,蛮横地想试着将车骑起来。 左脚点地,往前催动车轮,右脚往前踩动踏板,车子动了! 她欣喜不已,但这欣喜只维持了半秒。 她尚不及把左脚也踩到踏板上,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车子就连人一起翻倒在地。 她挨在地上愣了好几秒才直起身子,直直瞪着身边的脚踏车,脸色不郁。 车旁突然多出一双球鞋,接着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你在搞什么?” 她当然认得那鞋子和那声音。蓦然觉得好象做坏事被抓个正着。她磨磨蹭蹭站起来,有点委屈地看他。 他弯身下去把车扶起来,斥道,“你要学车,为什么不跟我讲?” 她瞠目结舌,他忘了她要学车的事,现在却诬赖她不跟他讲。但学车的事还仰仗他,她只好垂着头,有点委屈地继续假装好象做错事。 傅恒当然记得答应过她什么事,只是她之后从未再提起。他们再一起出游时,她又坐回到徐风的车上。他气闷,干脆懒得跟她提学车的事,偏要等她熬不住了再主动跟他提。但她有种得很,宁可自己胡乱摸索,摔得鼻青脸肿,也再不开口跟他要求。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找徐风呢?不过是要学车而已。 话说回来,如果她真的私下找了徐风学车,他自然会更郁闷。至少至少,她宁可自己摸索,也没有另外找人吧。 他想着,推了车拉了她找了片较宽敞的空地,决定手把手教她学车。 学车的事这样柳暗花明,又琳心里高兴极了,藏都藏不住的欣喜溢到脸上。 他冷睇,这种小恩小惠就能让她高兴至此。继而摇头冷叹。 又琳学车倒学得很快。 傅恒看着她一径不怕死往车上爬,连车身有没有站稳都不管。他给她解释如何上车,如何下车,如何滑车,她总是急急听到一半就开始操作,然后边操作边继续听他说以便把现学的即刻用起来。 这样反反复复好些次,她已经可以顺利滑车和上车。 等到她上到车上,他便命她脚下踩起来,他在车后面牵住后座以维持车的平衡。 再反复几次,他开始悄悄放手让她骑。可是,他刚放手走了两步,又琳却忽然狂蹬踏板,飞速猛进,让他措手不及,看着她的车直往前冲去,然后开始有一点倾斜,明明是一两秒间的事,他却好象看到定了格的慢动作,他还只来得及说“喂!”她的车便轰然倒下,还伴着她一声尖叫。 他低咒,跑到她跟前,和她从车下拎出来,带着点怒意和不耐,“你怎么回事?有没有摔伤?” 他想翻开她的袖管查看伤势,她却把他的手挡开,他恼怒,如果傅太太知道她被伤着了,一定少不了一顿教训,他皱眉抬眼,却被她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灼伤,又移不开眼。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笑,灿烂的,发自内心的,没有顾忌的,没有讨好的,没有克制的,完整的,美得不可思议。她挣脱他,边扶起车边说,“再来再来”仿佛上瘾了。 他回过神来,又开始恼怒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你不会骑,骑得那么快做什么?!” 她吐吐舌头,顽皮尽显,“可是好好玩,”她看他似乎不肯尤有余怒,又央求,“我不会再乱来了,拜托。” 他又开始失神。他从没见过她这样,顽皮又娇气,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撒娇,小小的挑战,而不是快快的妥协。夕阳映照着她的脸,薄薄的汗意和红红的暖意,这一刻她在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鲜活。他忽然有些心痛她。于是他妥协了,“你别再乱来,慢一点骑。” 待得两人骑车回来,傅恒才发现又琳的袖管渗出些血色,又琳却好象还尤不自知,沉浸在学车的快乐里。 他捏揉鼻梁,做了几个深呼吸,克制自己骂人的冲动,放了车,阻了她上楼的动作,直接带她进了一楼的储备室。那里有急救箱。 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傅太太一定要一顿罗嗦。上次从画展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起从车上跌下去,又琳膝盖手肘的皮外伤就被傅太太念叨了好几天,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愿带又琳学车的原因之一。 他小心翻开来她的衣袖。赫然一片红红的液体缓缓渗着。一定是在跌下去的时候在地面蹭的,他们练车好几小时,不论什么时候的伤,也至少应该没有液体再渗出。但偏偏液体还在渗出来,足见伤口之深。 他有些气急又有些心疼,“痛不痛?怎么都不说?” 她睁着大眼静静看他,“不痛。” 他抽了些纱布想帮她擦拭伤口,才刚碰上去,她就痛得直抽气。 他连忙收回手,扔下纱布,“你还说不痛!” 她却忽然微笑起来,“好吧,真的很痛。”这样他会觉得好过一点吗? 他突然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只是不想他内疚,叹口气,“我去找权姨给你弄。” 她一手拦住他,“不要,别惊动他们,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摔跤,我看过关医生怎么处理伤口。” 他有点不确定,她看起来却很坚持。 他妥协。 她命了他拿双氧水给她洗伤口,然后又把消炎药片裹在纱布里捣成粉状洒在伤口上,再细细涂上消炎药膏,最后用纱布给盖起来。 他都照办了。她再没喊过一句痛,但他知道过双氧水的时候,她忍得额上直冒汗。 末了,她把衣袖放下来,把那一片醒目的纱布盖起来。 “你看,这不是没事了?”她微笑安慰他。 他却只想拥她入怀。他一个下午看到太多面的她,激切的,热情的,专注的,喜悦的,坚强的,镇静的。这比他这些年看到的她都更真实更完整也更迷惑人心。 他定定看着她,象着了魔。 她也回望着他,移不开眼。 他刚刚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热烫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碰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万般虔诚,好象她有多珍贵,一碰就会碎。她到现在还能感觉到他热热的指尖,划过她的皮肤,带起些微颤栗。 第21章 他似乎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她迷茫地在他眼里搜寻着。 是什么?傅恒,你想要说什么? 一串笑声打破两人的小小空间,接着储物间里撞进来一个小人儿。 “姐,呃,恒哥?”是又敏。 后面也跟进来一个人,见又敏停在门口,一时刹不住车,直打了个趔趄才停住,是钱瑞祺。 “你们在做什么?”又敏愣愣傻问。 又琳的脑子在这一刻完全不灵光了。 傅恒却及时尖锐反击,“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眼睛却看着钱瑞祺。又敏还小,他这是在做什么。 “喔,今晚家里来客人吃饭,妈妈让我来储物间拿些餐具。”又敏边说边走近又琳。 又琳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餐具一定在阁楼上,你怎么拿得到?” 钱瑞祺插进话来,“所以我也被遣过来帮忙啊。不过,呵,好象用不上我。”他对傅恒挤眉弄眼。 傅恒冷眼看他,毫不掩饰的厌烦。 钱瑞祺探手去阁楼摸索,傅恒抬手把旁边一盏吊顶小灯打开来,顿时阁楼上一切事物清清楚楚,什么东西在哪里井然有序。 钱瑞祺翻个白眼,亮了灯再摆酷不行? 又琳牵过又敏道,“我们去准备吃饭吧。”她只想快快逃离这里,之前若又敏没出现,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虽然不喜欢跟傅恒总是仇人相见,但是和他关系有另外一种可能的诠释却似乎让她更胆战心惊。 原来晚餐的客人,是徐家和钱家。 偌大的圆桌,满满一桌菜,菜香四溢,色香俱全。 傅先生,徐先生和钱先生,好些小酒,一边浅啜,一边高谈阔论,多年的交情,年少时的荒唐事,到股票生意经。几个太太则谈些圈子里的八卦事,谁家女儿留了学,谁家儿子娶了妻,再互相寒喧对方的教子(女)有方,儿子是翩翩公子,女儿是亭亭玉立。 傅恒对这样的晚宴总有些恼火,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边吃饭还要边敷衍太太们不时传来的嘤嘤关切,还要分神注意又琳手肘的伤势。钱瑞祺到是如鱼得水,将每人的近况问遍,又抱歉自己未来得及参加徐风的画展,只说要标画请罪。他假模假势的老成样,倒跟钱先生神似,几个太太见了笑不可仰。徐风本是被排在又琳身侧,又珍却半路杀出来,抢了徐风的座位,徐风也不计较,顺着她身边坐下。又珍便缠着徐风跟她说画展的事,这画展的事她已听了好些遍,也不嫌烦,每次听都跟第一次听一样,艳羡不已,而且每次总有关于画展的新问题要徐风答。还好徐风耐心过人,每次都悉心地听,认真地答。又敏自发自动坐在傅恒和又琳之间,叽叽喳喳地给又琳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这样一桌,本是好不热闹。 徐太太却忽然眼尖地发现又琳的格子衬衣袖肘上有血迹。一开始她也只是好奇,不知时下年青人爱弄什么时尚玩意,才提出来。 “小琳,你袖肘上红色的那片是什么?新设计吗?” 又琳听得一惊,反射性地把正在夹菜的手臂给缩回来,根本是此地无银。 傅太太何等精明,追问道,“那是什么,我也看看?” 又琳习惯性地想向傅恒看,又克制着,刚刚收回手已经失了方寸,这会更不能把傅恒供出来,傅太太和傅先生对傅恒的宠爱方式很特别——教训起来特别狠。傅太太到是不教训,教训的事都是傅太太授意,傅先生执行。上回他们画展回来的路上她那点皮外小伤,傅恒都被傅太太禁足一个星期,这次这个伤,傅太太恐怕又要想出什么狠招让傅恒不好过。 这一下,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又琳身上,又琳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太太还等着她回话,徐太太面露担扰,钱太太绞起手来看好戏。 又琳只好抬起手臂,把手肘的方向对着在座观众,小声道,“小伤,我不小心跌的。” “什么时候跌的?怎么也不跟我说?”傅太太满是母性温情,“跌得重不重?袖子掀上去我看看?” 又琳迟疑地把袖子掀了上去。那伤口渗出来的液体,连那块大大的白纱布也不能全遮住,伤口的正中央,仍有些红点悄悄渗了出来。 小伤?欲盖弥彰吧。 傅恒咬紧牙根,好极了,饭也不用吃了,大家一起来审傅又琳这伤是怎么来的。他盯着又琳半晌,也不见她回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保他而跟他划清界限。 但她这小小的尝试,如何逃得过傅太太法眼。 “这是从哪里跌的?小琳,你自己包扎的吗?”连一向温吞的徐太太都察觉有异,插进话来。 又敏忽然知道了答案,扬声道,“是恒哥扎的,我刚刚看到了,在储物间里。”终于轮到她聪慧一回,光靠推论就知道他们在储备室做什么,她掉过来头来看傅恒,得意窃喜,浑然不觉餐桌上有些紧绷的气氛。 正喝茶的钱瑞祺一口呛到,咳咳咳咳。 暂时分散大家集中在又琳身上的注意力。 傅先生,徐先生和钱先生有些厌倦盯着这群小鬼,又回去浅酌谈笑。 钱太太忙着帮呛到的钱瑞祺顺气,在他背上拍了又拍。 又珍回头继续跟徐风讨论画画事宜,徐风边答她边留意又琳这边的动静。 傅太太完全不受大气候影响,只来来回回看傅恒和又琳,给他们压力,也不说话。 又琳尴尬地收回手,正琢磨怎么圆谎。 傅恒抢在她前面领了罪,“我带她去学骑脚踏车,跌的。” 又琳想,完了。 以往傅恒若因她被罚,重会把新仇旧恨算到她头上,这次,只怕变本加厉。 傅太太瞟了一眼傅恒,往椅背一靠,姿态雍容地拭了拭嘴角,“一会我把关医生请过来,再帮又琳看看伤口。傅恒,那辆脚踏车,回头送到教会捐了,我也好省心。你的车,你就别再开了,我看又琳开比你开合适。” 钱瑞祺又被一口茶呛到,咳咳咳咳。 徐风和又琳一同愕然望向傅恒。 傅恒却轻慢挑眉外别无反应,仍旧一来一往的夹菜吃饭,好象刚刚傅太太的话对他一点影响没有,只是那张俊脸铁青。 第15章 饭后,傅太太果真缴了傅恒的车钥匙,却没有转手直接将钥匙交给又琳,只是吩咐她等肘伤好了,再跟她取车钥匙请权师傅教她开车。 又琳惶恐听命。 等上了楼踌躇半晌才敲开傅恒的房门。 傅恒仰躺在床上,手上拿了一本书,懒懒翻看,瞥了一眼怯怯走进来的又琳,有点火气上扬。干什么一副吓破胆的样子。 又琳等待了一会才小声道,“哥,你还好吧。” 他垂眼冷睇,仿佛等着看她好戏。 “对不起。”她小小的头要贴到胸前了。 又来了。莫明其妙的认错,他最不屑。 “你是故意的。”所以他干脆故意为难她,这么爱认错,那就让她认个够。 又琳慌乱抬头,他怎么能这样武断完全没有根据的下结论。 “不是吗?你要我教你骑车就算了,我不教,你还自己偷偷练,故意在我面前摔倒,分明是算好了我会出现,这样子就算出岔子,你也不用担责任,因为我都帮你担下来了。”他简直是胡搅蛮缠。 又琳小嘴张张合合好几回,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本来就不善争辩,再加上傅恒这样强势的定她的罪,她简直想夹着尾巴逃掉了。 她却没有。傅恒想,这倒是个进步。 “可,可是,”她其实真正想问的,除了傅恒还好吧,还有他是不是真的会把那辆脚踏车捐给教会,结果被他这样一扰和,她完全不知道“可是”后面要说什么,“我没有。”终于换了句台词。 “那你又说对不起。” “喔,”是因为她道歉他才不高兴吗?“我不想你太难过。” 真贴心。他慨叹。“妈把车钥匙给你的吗?”他终于把这场对话拉回正题。 “没有。她说等我的伤好了再跟她拿钥匙找权叔学车。” 他嗤笑,真是滴水不漏。又琳对傅太太忠诚得只差以死明志,即使她手上有车匙,只要傅太太一句话,他也不见得能从她那里把钥匙骗过来。不过,罢了。 话题回到车上,又琳终于想到了来的目的,“哥,你真的会把脚踏车捐给教会吗?” “我又不信教。” 那就是不捐罗?她满怀希望地直直看着他。 他忽然明白过来,“你还想骑那辆车是不是?” 她作势要回话,却终于那句话没有讲出来,仍只是用那双迷蒙大眼瞅着他。 他一瞬间心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欢喜。欣慰的是,永远唯傅太太马首是瞻的傅又琳居然背地里也开始有小小的反抗,虽然她自己一定完全不自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就好,而她,还是继续不知道比较好。欢喜的是,她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居然敢跟他讲,那说明什么?她对他的信任?喜爱?与日俱增? “我不捐可以,”他阴险低语,“但你要怎么谢我?” 喔,她怎么忘了他永远不变的附加条件。“我,载你去学校?”她小心试探。 “用什么?我的脚踏车?我的宾利?” 她气势弱到不行,脚踏车是他的,宾利也是他的,她却拿来做人情,的确说不过去,也欠缺诚意。于是她只好抬眼娇弱对望,天真地等着他给她开条件。 他对她那双天真又无辜的大眼又爱又恨。 第22章 他明明可以无赖到底,籍此勒索她的甜蜜,好过他天天这样看着她,却摸不到她也吻不到她,他那群狐朋狗友知道,早要笑掉大牙。但是,他不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写着越来越多迷迷蒙蒙的信任,他原可以用手遮住她的眼睛,现在却太迟了,那双眼睛早就烙在他心里。 他垂头重叹,认了,“你先欠着,等我想到了,你再谢我。” 接下来的日子,傅恒和又琳有了属于他们两的小秘密。 傅恒前思后想,仍然决定把车拿去了教会。放在家里,傅太太一定看得见,她从来说一不二,没有转圜,想把车留在原地或悄悄放起,蒙混过关,短期内可行。但若又被抓个正着,一定被狠削一顿不说,连车子的处理权也一定一并交由不相干的人。到那时候再想转圜就太晚了。 又琳对他的决定忧心忡忡。她担心车子若拿去教会,很快就会转到第三方手里,毕竟是“捐”的,人家要拿去救济更需要的人,她也无话可说。可是! 她轻轻摸着车把,拂过那根细细的线,那线连着手刹,她又沿着那根她曾经痛恨的横杠摸到车座,好象摸着什么即将无奈脱手的珍宝,无限惆怅。她刚刚才稍稍学会如何享受速度带来的畅快淋漓,却又要将这速度交出去。 傅恒轻噱。不过是辆脚踏车。 他们同去了教会。 教堂正门后面还有一道玻璃门,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也就隔出一片空地,这里本来是放置公告板的,但这空地往两端延伸出去,连大玻璃门旁墙后的空间也囊括了进去,其实相当宽敞,只是墙后的空间没有光线射入,不易察觉。 傅恒进门时好好省踱了一番这片小小天地。 “若能把车放在那里,一方面提供给需要用的人,另一方面我妹妹需要用车的时候也可以来取,不是两全齐美?”傅恒淡笑浅吟,说给办公室之前无所事事的教会秘书江小姐。 江小姐直盯着眼前高大俊逸的访客,看他一派慵懒悠闲,疏离客气的样子,又不失对人对物的真诚善意,真是难得,傅太太虽不是笃信基督,但好意难却,连家里仅有的车子也要拿出来给神爱的众人一起享用,这真是一颗金子般的…… 傅恒柔声轻唤,探查意向,“江小姐?”请不要流口水。 “喔,当然当然,你不介意也可以放到室内来,我们有专门的储物间……” 他淡笑婉拒,“那样就不是帮忙,而是劳烦了。” 江小姐再一次感动不已,昏头转向。 这辆脚踏车从此开始了寄居生涯,静静躲在大玻璃门墙后的暗影里,时常被人牵出来骑一骑,踏一踏,又物归原位。 又琳从未见过傅恒对待江小姐时那种柔情专注,诧异之余,又觉得原来傅恒也可以很温情脉脉,只可惜这温情不是对谁都可以。她莫名怅然。 但傅恒和又琳的秘密却不仅于此。 又琳虽然对于骑车表现了强烈的兴趣和对跌倒表示了强烈的不在意,但是好长一段时间傅恒仍然会陪她练车,并且勒令她不许自己一个人去偷偷骑车。 这种情况直到天转冷,下起雪,才终止。只是,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又琳也没兴趣再骑车,于是只好等来年。 又琳叹息,有傅恒在,她都不敢真的骑得很快,因为她稍一骑快,傅恒就要大呼小叫。 “你叹什么气?”思琪咬着嘴里的吸管,斜睨她没来由的失落。 “思琪,你会不会骑车?”又琳思绪还陷在自艾自怜里。 又敏的小脑袋也凑过来。骑车在傅家都快变成禁忌话题了。 “会啊,我哥教过我。”不过她兴趣缺缺,“骑车好累哦,如果有人载我,我一定不骑车。” “你不觉得骑车……很过瘾吗?” “过什么瘾?骑完了,腿要痛好几天,过痛瘾吗?”思琪立场很坚决,“而且一不小心还可能从车上跌下来。”她有过惨痛的教训。 “喔,”又琳被她一顿抢白,又忘了自己这根线的主题。 还好思琪绕回来,“你觉得骑车很好玩?” “对。我喜欢骑得很快,不管不顾的,什么都不要想,只是一直骑一直骑,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思琪不以为然,“那你学开车好了,比骑车要快你一定觉得更过瘾,而且也相较来说安全,还不用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话峰一转,“我听说你哥的宾利归你罗!”幸灾乐祸。 又琳被呛到。这个事,傅恒虽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但想来心里一定不爽。又琳的肘伤好后,傅太太还阴险地当着傅恒的面把宾利的钥匙交给又琳,又刻意叮嘱一定不能把钥匙给傅恒,一根指头都不能碰,最后还随手收了傅恒的驾照。又琳只觉得被夹在这场母子战争之间,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困难。这件事被她死死压到台面下,假装没有发生过。 这一下,却被思琪活生生,血淋淋给拉出来,摊在阳光下。 “你哥有没有气到爆?” “你有没有学开车?” “如果你还停留在脚踏车阶段就太浪费了!” “我可以教你开车喔,顺便让我开你的宾利溜一溜,我爸怕死我出车祸,给我买那么大的昂克雷,拜托,我七老八十了吗?开别克的suv?!”别克只有老人家才开吧?! 思琪越说越愤慨,也完全不注意音量—— 门突然被拧开,思琪的激切嘎然而止。 傅恒倚在门边,“何思琪,有人找。” 思琪迟疑起身,“是谁?” “宋成。” 思琪翻翻白眼,“他到傅家来找我做什么?”疾步走出门。 又琳当然记得宋成。她不仅记得宋成,还记得宋清,还有她语焉不详的宋家小妹。 傅恒伫立在门口,不走进来,也不离开,只淡淡瞥了一眼又敏。 又敏便自觉地从椅子上跳下去,乖乖回了自己房里,留傅恒和又琳两人大眼瞪小眼。 又琳心里发怵,等着他发话。刚刚思琪扯着嗓子激越陈词,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我们一会去吃火锅,你也来吧。” “我开车很小心,而且只有天冷的时候才——”等一等,他说了什么?“火锅?” 傅恒冷噱,“我不关心你什么时候开我的车。” 又琳一脸羞红,原来他早不在意这件事,只有她还心心念念过意不去,甚至有点小人之心,一度在刚刚开始学车,以及后来偶尔开车上学时,以为傅恒会很土匪地跟她找碴,结果傅恒常常住宿在学校里,几天也难见到一面,即使见到也从来不问及关于车的事情。 “我无所谓,省了陪你们上学放学而已。”倒乐得轻松。他仍倚在门边,遥遥嘲弄她的多心。 是了,当初傅太太给傅恒买车时做的计划,全走了样。傅恒没了车,正大光明不用再拖泥带水的护着这群妹妹上学放学,正中下怀。 又琳觉得这车太招摇,也只在天气遽冷或者刮风下雪的时候才将车开出来,以至连思琪都不知道又琳到底是不是有开这辆车。这虽然违背了傅太太购车的本意,可是傅太太倒也没有把旧事重提,于是,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局面维持着,各人都相安无事。 这回她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怨不得人。 还好思琪及时赶回来,解救她一手造成的尴尬场面,却又把她推入另一个两难局面。 “我跟傅妈妈说过了,我们去吃火锅,又琳你也来。”思琪热切地拖起又琳的手,“宋成带了几个朋友来,你还可以看到傅恒的大学同学哦。” 这是串通好了吗?一个二个都来喊她去吃火锅。思琪这样做倒还正常,傅恒也邀请她就实在诡异。她心里有些胆怯。 傅恒自从开始上大学,小时候交的一干猪狗朋友都留学的留学,去外地的去外地,他在学校又交了一群新的狐朋狗党。他从未带回家,她自然也从来没见过。现在莫名其妙地要被拉去见这群“新朋友”,她完全还没有做过必要的心理建设,太突然了…… “徐风也在哦。”思琪诱哄。 傅恒好象终于开始不耐烦,“我到楼下等你们。” 又琳听到徐风的名字,象吃了颗定心丸,这才半推半就跟着思琪下了楼。 楼下却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全不象思琪说的好象一群人。 宋成看到思琪,迎过来道,“就等你们了,其它的人都先去了。还剩你跟我两辆车,你看怎么带人。” 又琳安心地待在徐风身旁等候发落,却看见傅恒正从明快的开放式厨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个跟思琪一般高的女孩。 她不仅跟思琪一般高,连穿着风格也相似。灰蓝色质地上好的小外套,下面同质暗色的短裙,配着及膝的长靴,里面刻意穿着稍稍长过靴筒的暗色格纹苏格兰风味的厚质长统袜,头上用细细一根暗蓝色缎条箍住额前细发,活脱脱休闲出巡的异国小公主。 不过她噘着嘴,脸色不豫。 思琪直接忽略宋成的问话,忽然热心介绍又琳给大家认识,“各位各位,这是傅又琳,傅家的掌上明珠,今天能请到她一起出来玩,很不容易哦,要小心关照。”她眼光掠过傅恒身边娇滴滴的小公主。 众人的眼光刷刷朝又琳看过来,又琳只觉得无地自容,这是什么跟什么,傅家的掌上明珠,能请到她一起出来玩,很不容易。思琪到底在做什么? 小公主也细细打量又琳,不豫的脸色让她的打量也显得尖锐刻薄。 又琳颤着眼睫在眼前几个人之间搜索熟悉的冷峻身影,却是不得。 第23章 徐风的手轻轻揽上她的肩头,他的大掌的扶持给了她些许温暖。 思琪终于回宋成道,“又琳在这里只跟我和徐风熟,又是第一次出来玩,你总不忍心让她和她哥分车坐吧?” 宋成耸耸肩,看似无所谓,招呼剩下几个人出门上车。 小公主却踱步过来,慢条斯理道,“我不坐我哥的车,我坐你的车。你的不是昂克雷,载四个人绰绰有余吧。” 思琪与小公主对上眼,刹那间,四周的空气迅速稀薄,兵戎相接的锵锵声都依稀可闻。 徐风仿佛司空见惯,稍一使劲,揽着又琳往屋外走,远离是非。 思琪要跟小公主对峙多久,这顿火锅吃得有多顺利,要看傅恒的造化。 第16章 “宋漪真是太讨厌了。”思琪又在不顾音量的叫嚣,不过这回是在何家,自己的地盘,“我们跟她完全不同挂,她一定要进来插一脚,真是厚脸皮。” 又琳听到宋漪这个名字就觉得胃又开始痛。 宋漪是宋清和宋成的妹妹,又琳在徐风的画展上早已模模糊糊对她有了印象。但是一直到吃火锅那天,她才正式把小公主和宋漪划上等号。 正是托思琪和宋漪的福,那天的火锅吃得最惨的是她。 她从一坐上车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傅恒指了副驾让宋漪坐,自己却特意直接从另一边开车门,挤到又琳身边坐,完全不顾及徐风已经在他身边为傅恒空出的位置。去火锅店的路上,他长一句短一句地逗又琳说话,一会问她学校生活,一会问她作业情况,一会问她同学交往,一会又自责学校生活太忙,所以在家里陪伴父母妹妹时间不够,竭尽所能扮尽兄妹情深。 待一群人移驾到火锅店,两桌鸳鸯火锅开出来,又琳就被直接安置在思琪和宋漪之间的座位。 这就是灾难的开始。 思琪和宋漪一手包办了又琳的饮料和主食。她每喝过一口可乐,杯子就又被添满,而她的饭碗,一刻不闲,素菜荤菜,堆积如山。生菜这一刻刚被思琪放下锅,一下秒就被宋漪捞上来直接扔进又琳的碗里,再辅以温柔叮咛,“慢慢吃,小心烫。”等到再有生菜被下到锅里,温柔叮咛台词即刻换成,“赶快趁热吃,还有很多哦。”这样反反复复几趟,又琳渐渐应付不过来,正要推拒,思琪马上启用亲情攻势,“我夹给你的,你不喜欢吗?”满脸失望兼自责,“换这个怎么样?”于是又琳只好堪堪把碗接过去。宋漪之前跟又琳不认识,只好拿劣势当优势,“第一次见面,不吃简直象不给我面子呢。”小公主抬起一脸失落,直让人于心不忍。 同桌用餐的傅恒,徐风和宋成,被又琳盯了又盯,看了又看,眼睛眨过一遍又一遍,只差没有把“救救我”几个大字写在额头上,他们却顾自谈笑,好象完全看不见她被思琪和宋漪左右夹攻,苦不堪言。好几次徐风正对上又琳的眼睛,似乎不忍,未及回应,却又被傅恒宋成和旁的几个人把注意力引开,放到别的事情上。 等到桌上菜碟见底,又琳已经吃到想吐,思琪和宋漪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让她风声鹤立,草木皆兵,神经紧张。 待她回到傅家,胃痛折腾了一夜,外加上吐下泻。 关医生被请到傅家的时候,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诊断的结果,除了“暴饮暴食”之外,过量摄入未完全煮熟的生冷食物是上吐下泻的原凶。 看到优雅从容的傅太太,脸色诧异得遮都遮不住,她闭目呻吟。委屈得想哭。 “你跟你哥好象关系比以前好很多啊。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思琪打断她满腹辛酸的回顾。 “我跟他才没有……”她弱声道。 “那天在车上他不是很关心你吗?嘘寒问暖的,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兄妹,我还以为他突然动了凡心呢。” 这句话仿佛提醒了她什么,但是什么呢……? “而且是他第一个提出来要带你一起出来吃火锅哦,以前都是我或徐风……。” 她幡然警醒,继而暗暗咬牙。是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连续几天,傅恒都觉得又琳对他的态度怪怪的,不但不正眼看他,连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都吝于给他,态度史无前例的恶劣。 傅恒慢慢踱进她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房里闷了一整天,又敏和又珍正待在她身边玩耍。又敏见进来的是傅恒,每每傅恒在进到又琳的房间,她总是会被支出去,于是她自动自发地拉了又珍要走。又琳却阻止了她,眼睛抬也不抬,定定停在面前的书页上。明显的冷淡。 室内一片低气压。 傅恒其实被傅太太削了一顿。好好地一起出去吃个饭,回来却病了。搞得一家人都人仰马翻。 傅恒罕见地表现了一点在乎的情绪,和一点悔意。 此刻又琳只忙着刻意表现冷淡,无睱顾忌他勾起的嘴角,隐约笑意。 傅恒对又琳刻意泄露的微小情绪很是满意和怜惜,她若是装做心无芥蒂,他才会恼愤挑衅。 他抽了椅子在她床前坐下来,又盯了一眼又敏又珍。 又敏便牵了又珍又要走。 又琳又把他们拦下来。 又敏看一看又琳又看一看傅恒,一脸为难。 又敏的为难让又琳不忍,她又没有做什么事让她难过,为什么要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 她叹口气,放又敏回屋。 傅恒伸过手来要探又琳的前额,又琳迅速往后缩,固执地垂着眼。 “是我不好。”谁知道宋漪和何思琪会没头没脑连没煮熟的东西也往她碗里夹。 她还是冷淡。 “你还会不会不舒服?” 他这是没话没找话吗? “何思琪今天问起你。” 还不是托他的福? “宋漪也说要找再你一起玩。” 她真是受宠若惊。 “她说想约你这个周末一起看电影,你要是不说话我就算你答应了。” “是约你吧!”她终于管不住自己,冲口而出。说完才恼闷,为什么要回他。 傅恒不自觉地笑意加深,“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去。”顿一顿,“还有思琪。” 她终于彻底被激怒,“你根本是故意的!” 他懒洋洋地支颚在手背,捉狭凝睇,好似愿闻其详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训斥。 “你明知思琪和宋漪会为了你争风吃醋,所以故意假装我们感情很好,让他们——” “争着对你好?”傅恒把她的话接下去,“你不希望别人对你好吗?” “我当然希望,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种方式是什么方式?你有用过别的方式让别人对你好吗?” “我没有——” “那这是你唯一用过的方式罗?” 她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问题?她明明是主动出击的这一方,怎么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被动得连连喘息? “不是很有效果吗?你为什么还不开心?” 她勉力在被他搅得团团转之前回神,维持讯问的主导地位,险险拉住几欲离缰的主题,“不对,这个不是重点!” 他轻噱挑眉,“喔,那什么是重点?”她到是说说看呐。 “你利用我,故意好象我们感情很好,拿我当挡箭牌,让我帮你挡开思琪和宋漪。” 他终于低笑出声,好象终于等到这句,“是啊,明明是两全齐美,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偏偏你要吃错东西。”辜负他一番美意。 她只觉得脸一下热起来,恼羞成怒,脱口道,“才不是。若你不招惹思琪和宋漪,我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吃错东西生病。即使这样,若不是你从中做梗奇书网,徐风哥那天也一定会帮我,不让我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傅恒脸色骤变,动作快到又琳反应不及,直觉得胳膊生疼,他的脸已经欺到她面前来,不过咫尺,而她完全笼罩在他的男性气息中。他森冷威胁道,“你要怎么样跟我撒娇撒泼没有关系,就是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在我面前说徐风的名字。” 他突来的暴戾让她不自觉细微颤栗,本能地扭开头缩开身子以避开他的欺近。 “你要跟我赌气要假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可以配合你。” 她一径垂着头,知道一抬头就是他那双灼烈的眼睛,线条刚毅的脸和阴霾的脸色,她的手臂仍小小的挣扎着,他的捉握却越来越紧。 她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其实听得都很模糊,她的心跳声实在太快太大声,在耳膜内一声一声直要将他的话阻挡在外。 他看着她的委屈瑟缩和小小挣扎忽然起了怜惜,但这怜惜却让他更加愤然。 他不过是一时愤恨她在这个时刻提徐风的名字,徐风之于她,俨然象个保护者,连同那天思琪劝哄又琳同去吃火锅也要扔出徐风的名字才说得动她,她总是那么自然而然地选择站在徐风的身边,郊游也好,骑车也罢,好象天经地义,徐风身边的位置从来都是她。 而他总要刻意威胁或小心诱哄才能把她留在身边,一如此刻。 他阴寒吐息伴着幽微低吟,一手柔情无限将她一缕发丝在指尖轻揉细捻,转瞬间却将她整束头发狠狠往后拉去,生生将她的脸拗起来,她疼得低呼出声,又隐忍蹙眉,畏缩抽肩。 “你如果嫌我对你太客气,我也可以配合你。” 她被迫与他对视,他直接灼热的瞪视让她困窘难当,她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 她逃避的举动看在他眼里却象无声的邀请,她水漾的眼睫,粉嫩的脸颊和红润的小嘴无不引诱着他。 第24章 她在他手里显得那么孱弱又那么柔嫩,如果这一刻可以再持久一些…… 他的动作比他的思维更直接。他的吻已经细细碎碎落在又琳的额前鬓边,间或他呓语般嘀咕着,“但是你以为你可以这样唬弄一辈子,把我的东西拿去送给别的人,那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又琳动也不敢动,瑟缩承迎他的吻,他的大手早已放开她的头发,改而插进她细软的发丝里,轻轻托住她的头。随着他的嘴唇往她唇边越移越近,她也越来越不安,她不懂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她更害怕他象上次那样吻她,那个吻如此柔情如此甜蜜,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我没有打什么主意……”她切切低语,妄想逃过他袭来的温存甜蜜。 “嘘——”他以一个音节予以回复后,就深深吻进她的唇。 之前所有的粗暴都在这个吻里道歉,他细细品尝深深探索,顾惜她小小的情绪,怜惜她的委屈瑟缩,甚至赞扬她细微的挣扎反抗,再来是恳求她的谅解与回应。 她的脑子在他的唇触及她的那一刻就完全当机,融成一团浆糊,完全没有能力或力气思考,所有的脑细胞都用来细细感觉、对付和回应这个吻。 等到这个吻结束,两人对视半晌,傅恒一再在她唇间留连不已,她水蒙蒙的双眼才突现一丝清明。 “思琪……” 这句话结束在傅恒对她的阴森瞪视里。 “徐……” 这个字尚未发音完整,傅恒就直接把她扑倒在床上,她吓得立时噤声。半刻前的柔情蜜意此时早已无影无踪,换来的是傅恒的切齿狠瞪,继而竭力闭目吐息。又琳感觉得到他浑身紧绷竭力隐忍。 她有点委屈又百般无奈。若她不说话,傅恒不知要细细吻到几时。而一说起话来,她只想得到两个名字。提到思琪是因为对思琪有愧,提到徐风是因为她不知道傅恒跟她说的赌气,客气,假装,配合等等有什么关系,而且她真的没有盘算什么。只是一时间她忘了思琪和徐风都早已被傅恒归类为禁忌话题。 傅恒青筋跳突,有掐死她的冲动,半晌,终于只是就着她耳畔冷冷低吟,“你听好,你要挑衅我,没有关系,但是所有的挑衅都是有后果的。我一直顾惜你年级小,等着你长大,但是如果你要一直这样探玩我的极限和耐性,我无所谓,我可以不用等。” 他在她耳边徐徐呼出的气息引得她浑身酥软微微颤栗。随着他语毕袭上胸前的热烫大手却吓得她倒抽口气,惊出一身冷汗,他的手什么时候进到衣服里?她手忙脚乱地捉住他悠游点火的手,语不成句,“我,我,我不会。你你,你别。” 她脸上一片羞红,祈求似地看着他。他停下动作,深思地看她,研究她的表情,终于放手,翻身仰躺她身侧,看起来心情有些好转,她松了口气,仍不自觉抿着嘴,防备地深瞅他。 只有他知道那防备里早没有曾经的敌意和不屑。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情稍转愉快。 他希望他们所有的交手,都在同一个层次和平面,如果有胁迫,也不过是时势所致,总有风水轮流转的时候。所以他任她撒娇撒泼,他喜欢他撒娇撒泼,他就怕她不撒娇撒泼。 他看到她床头摆着那只徐风许久前送给又琳的蓝色瓷鸟,细致地踩着一根铜丝,优雅却脆弱。他眯眯眼,这实在不是傅又琳的风格。就凭她那种骑起车来不要命的风格,假以时日,一定忍受不了如此细致脆弱的豢养和呵护。 又琳却就着灯光看着傅恒。他正眯眼打量她床头那只蓝色瓷鸟。好象在跟它斗气,他高深莫测地琢磨着些什么。象个在想什么馊主意的小孩。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和她并肩躺在床上,她却不害怕也不厌恶。傅恒虽然时不时强取豪夺,恶霸无赖,她却再也对他厌恶不屑不起来了。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她也不知道每当她想起他因为她突然把脚踏车踩得飞快而切齿狠狺再不带她骑车时,她唇边隐约的笑意。她失声痛哭时他安全温暖的臂弯。她从车上跌倒时,他对她伤口虔诚的呵护,还有那时他看着她的眸子。他明明要说些什么的。 他明明要说些什么呢? “嗯?”她忽然吟哦出声,因为傅恒正回头看她,他的嘴唇简洁张合,他是真的在说什么。 “有你电话。” 她终于会过意来,有人打电话找她。 “是何思琪。”他懒懒补充,仿佛单单这个名字就已让他不耐烦。 她打了个激灵,神魂终于回到现实。 同时,屋外传来又敏的咋呼,“姐,思琪姐要找你呢!你在做什么啊?喊你好多声你都没反应。” 咚咚的小脚步声传来,又琳惊慌中想也不想本能将傅恒直接推下床。 门打开来,又敏天真烂漫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防备不及被狼狈推跌在地的傅恒,和惊诧尴尬的又琳。 “哥,你怎么跌倒了?” 未及傅恒回应,另外三个脑袋噌噌噌依次出现在又琳门口,是钱瑞祺,徐风和又珍。 “又琳,又珍说你不在家?”徐风说,语气犹疑。 “哥,你跟姐在做什么?”又珍说,状甚关切。 “哈哈哈——”钱瑞祺旁若无人,笑不可仰。 第17章 徐风和又珍走得很近。 连又敏都觉察到了,但她认为是又珍一手策划。 “风哥每次来我们家,小珍就缠着要风哥陪她练画,还好风哥人好,换成我,一定很烦她。”又敏边说边心不在焉练琴。 又琳也若有所思,对面前的书本视而不见。 徐风陪伴又珍的时间的确不少,又珍酷爱画画,徐风每每来傅家,总被又珍拉去玩赏新晋画作和最近收藏的小玩意。又珍一贯沉静寡言,似乎总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但提到画画和艺术,她便立即变得鲜活动人,而这鲜活动人,仿佛只有徐风能触及。看到那张小脸绽放出光彩来,又琳也不介意,由着她一径霸占徐风,徐风每次到访,大半时间被又珍占据,徐风和又琳面面相觑也只能摇头苦笑。 “上次她还故意说你不在家。若我听到,一定当场戳穿她。” 又琳也想起来,又珍一时兴起,小小的谎言,也许不过是想多留徐风一会,让她得以享受更多精神上的陪伴,真实的又珍也许其实非常寂寞,因为能相伴的人是这样少之又少。 她兴起一股怜惜,便扔下书本和练琴到一半的又敏,咚咚上楼回房。她在屋里搜了一圈,把徐风从小到大给她的各种小玩意细细玩看一遍,就统统收到一个包里,再把包拿到又珍门前,敲门。 又珍低低应了声,又琳便推门而入。 又珍小小的身子趴伏在案,手上在细细描画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她简短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又低头作画。 又琳坐到她桌前,看到纸上是个初具人形的脸,轮廓尚不清晰,但是很明显是副人头肖像的素描,只是画的原形却不在。 又珍终于停下笔,转头看着又琳,等待下文。 又琳把手里的包搁到桌上,“这些都给你吧,你一直都很喜欢。” 又珍看到包里那些小玩意,果然双眼瞬间亮起来,连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她拿出几个,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真的吗?”她细声问。 又琳淡淡宠溺一笑,“要说谢谢喔。我也很不舍得,但是你好象比我更需要它们。” 又珍冲她甜甜笑道,“姐,谢谢你。” 又琳转换话题,似不经心,“你在画谁呢?” “风哥。”又珍注意力果然被转回到那副未完成的素描上,“我可以不用看到他也能画出他的样子了。”好心情的又珍,主动的补充,“风哥好久没有来了,所以,我想我可以画他就好象看到他一样。” “一定是大学生活很忙,而且是期末了喔。”又琳安慰道。 又珍点点头,很快便全神专注在又琳带过来的小玩意上。 又琳留她一人在房里,暗暗叹息,这样对人事好象全不在意的又珍,只执着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遇到惺惺相惜的人,是幸运,如果遇不到,又会是怎样的命运?难道注定孤寂? 又一个寒冷的冬季过去,待到四月,终于大地回暖,桃花娇艳,梨花雪嫩。 刚忙过一个学期,新学期依始,徐风真的又成了傅家的座上客,不时同行的还有徐太太。 傅太太和徐太太相谈甚欢,偶尔也会邀上宋太太喝茶小聚。 听到宋太太,又琳就会想到宋漪。她对宋漪有些莫名的反感,不知是为了思琪还是为了自己,可是明明宋漪又没有得罪她什么。傅太太对宋太太和宋漪殷勤有礼,让又琳不得不对宋漪小心应付,可是这番隐忍所需要的努力却比以往任何别的隐忍要艰难费事,所以她索性对宋太太和宋漪能避则避。 宋漪与思琪同龄,新近入了大学,思琪进的傅恒徐风同一所大学,宋漪却被送往外地与她哥哥宋成同一所学校读书。宋漪百般不愿,宋父严苛高压,说一不二,宋漪只好委屈从命,辗转去了外地。 这让又琳和思琪同时松了口气。 又琳得以解脱半刻,不用小心伺候宋漪。 思琪则是少了一个跟她争风吃醋的对手。交手这么久,她早已迷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傅恒跟她交手,还是为了跟她交手而跟她交手。总之,她不要输给宋漪,她要赢。可是宋漪这一走,她到好象失了目标似的,看着傅恒也突然没了兴致。 第25章 傅恒则周末频频回家,时常晃进又琳房里,仿佛探视自己的领地是不是完好无人入侵。不时逗得又琳跟他斗嘴赌气,又琳拿他没辙,又暗地里莫名心情愉悦。 傅恒这样的闲情逸志,其实原来有因。又琳房里,他视线所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不见了徐风送的那些细碎玩意。他早看它们不顺眼,如今全都不见了,他心情好得连原因都懒得问,重要的是,结果让他满意。 同样注意到这个改变的,还有徐风。又琳房里少的那些,稀稀落落出现在又珍的房里。 他看着又珍摆在眼前的剪报贴成的画面,副副精美,构思独特,又珍天赋异禀,连他都赞叹不已,又珍喜不自胜,素来徐风的赞叹,她都细细藏在心底,以供之后不时拿出来细细品味。 徐风赞叹过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拈起桌面上一块圆形东阳木雕,两条栩栩如生的鲤鱼徐徐穿游于池中荷叶间,悠闲度日,“呵,你跟又琳要了这个来?我可以再雕一个给你。” 又珍把木雕从他手里接过来,“我倒是想跟她要,不过她自己把这些都拿了过来转送给我。”她稍稍别过头,明净大眼,心无城府地笑望着他,“但你还是可以再雕一个给我呀,我不会嫌多的。你想再雕几个都行。” 徐风有片刻诧异,旋即笑斥,“小贪心鬼。” 又珍趁势挨到他身边撒娇,赖着要他再专门为她雕一个,徐风拗不过她,只得应允。 待得从又珍房里出来,与正在走廊里的又琳碰个正着。 又琳心无芥蒂地冲他微微笑,徐风恍然觉得又琳跟他似乎越走越远,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好象隔着万水千山。这都是怎么样、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忙吗?要不要出去走一走?今天天气不错。” 又琳稍稍偏过头,略一思索,“好。”她回道,仍然微笑着,等他走定到她身边,“我好象好久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了呢。”她戒心全无,美目流转,语意间透露明媚娇态。 他有些着迷地看她,又琳从来都小心翼翼,谨慎老成,如今长大了,却不意间流露出些掩藏不住的娇媚,他几乎一时间无法把她跟那个他一直以为他熟识的傅又琳重叠在一起。 他以为她的成长他一直有参与,原来她已经悄悄长大,他却几乎毫不知情。 他们行到楼下,傅太太和徐太太正喝茶聊天,西洋歌剧的背景音乐若有若无在空中回旋低复。 两位太太看到下楼的徐风和又琳,只是点头微笑,仿佛一脸欣慰。 又琳乖巧喊了声“徐妈妈。” 徐风说,“我和又琳出去走走。” 傅太太应道,“今天天气特别好,应该出去走走才是。” 两人这才出了门。 他们漫步到曾经一群人小聚的湖边。柳枝抽过新芽,柳絮纷飞。树梢颤动,鸟鸣啾啾,春意闹腾又鲜活,重燃被冗长的冬季层层覆盖的生命力。春日暖阳,透过树梢洒下来,温温柔柔点滴落在身上,温暖舒适得让人直象学猫咪打呼噜,也衬得大片新叶绿意盎然,还衬着又琳那双纯净大眼,灿烂得叫徐风转不开眼。 半晌,徐风才徐徐开口,“又琳,你还好吗?” 又琳不解,歪过头看他,“我很好啊。你呢?” 他略略点头,微笑回应,“这是你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了,功课很忙吧?应付得怎样?” 她也点头,却带些落寞,垂下头去玩弄手边的小草,“我想考到外地去……” “哦,不希罕我们学校?还是不想当我和傅恒的师妹?” 又琳扑哧一笑,“没有的事。在这里这么久,我想出去看看。” “傅家不是常有一家人的旅游季吗?你还有哪里没看过?” “徐风哥,”她嗔怪,“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她想独立,不再寄人篱下。 “好吧,”他收起捉狭,不再取笑她,“你跟傅妈妈说过了吗?” 她摇头。她没有。她也不敢。 徐风沉默,他想他明白她的苦楚,却无能为力。 片刻,他叹道,“好快,你突然一下长这么大了。”振一振翅膀就要飞走了。 “哪有那么夸张!”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那么小,我要弯下腰跟你说话。你连傅字都咬不准。” “呵,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才惊讶。原来我哥还会交有水准一点的朋友。” 他闻言一哂,不以为然,“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 “我小但是不笨。他们打电动,说话声音那么大,还有什么我听不见。”况且还有思琪这个狗头军师,帮她开疑解惑。 他静静瞅她,眸光宠溺,“我还记得我送你第一个小玩意,你喜欢得爱不释手。说要给我也亲手做一个。” “哦,结果被我活活糟蹋了你的捏泥和瓷彩。”那只小瓷鸟的傅又琳版复制品在在进烤炉之前倍受摧残,从烤炉出来之后,完全不成鸟型,当时又琳失望得默默掉泪,徐风只好一再哄她,保证他的付出,从来不求回报。她擦干了眼泪,此后再不企图糟蹋别的艺术品。 回忆在脑子里象黑白电影一样回放到这里,两人一同笑出声来。 “换成又珍,一定不会象我一样笨手笨脚。” “所以你把所有那些我送你的,都给了又珍?” 这句话明明云淡风清,却被徐风这样直接摊到她面前,她猝不及防,忽然一窒,有些尴尬。事实上,她从来没想过徐风会介意。徐风与又珍一直相交甚欢,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她与徐风相处的时间。他们同样拥有对绘画和艺术的天赋和热忱,他们之间的交流应该比他们与别人的交流要更彻底更切肤更过瘾。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小玩意在她手上,是明珠投暗,而徐风也会乐见它们被更会赏识它们的人照料保管。 她完全忘了,那些小玩意,是他的一片心意,而她将他完全辜负,转手送人。 “我想……小珍也许更需要它们……”她嗫嚅道,急着想解释,“我真的很喜欢那些小玩意,但是,小珍她,好象很寂寞……” “又琳,”他淡淡喝止她的解释,“没有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 又琳咬住下唇,他真的明白她的意思吗?可是为什么他听起来有些落寞。 “徐风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 “如果是有意的就更糟糕了。”他柔声替她解困,转回头来看她,温柔的注视,和煦的笑容,小小的打趣,一如以往。之前的落寞语音被小心收隐,似是错觉。 又琳看着他熟悉的笑容,温柔如昔,有片刻怔愣,愈发只是怔怔看着他出神。 他修长的手不知何时触到她的脸旁,长指在她颊畔来回轻拂,她的脸偎在他的掌心里,柔顺依附。 微风拂过,带起她细细的发丝,几缕飘到她的脸上,搭伏她的眼睫,几缕拂上他的手背,清新的暗香也顺着她的发丝传递,他仿佛遁寻着那香味,俯近,拨开馨香暗藏的发丝,想将这香味拘起,轻尝,再永恒保存。 “徐风哥,你真好。”她在他的脸与她不过寸许间,忽然喃喃道,“你永远都不要变好不好?” 不要变得象傅恒一样让她满心纠结,明明他对她恶行恶状,她却在他的掌握下心跳加速不能自己;明明知道思琪对他这么多年的心意,他却变得让她对是非对错分辨不清;明明知道他是哥哥,(奇*书*网*.*整*理*提*供)他却变得让对她这样的身份关系的定义模糊不明;明明知道他有些话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她可以相应不理,他却变得让她好想搞清楚,到底,到底他在介意什么,在乎什么。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看到徐风的眼里,又好象穿过徐风看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对于眼前即将要发生什么好象完全没有概念。 徐风停下动作,将俯身的势子收回。 傅又琳不在这里。 问题是,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第18章 他允诺她,他永远都不会变。 柳絮纷飞的湖畔,和着鸟鸣清风,树叶微声,他的允诺,午后暖阳切切见证。 这似乎是又琳对那天与徐风散步最深刻的记忆,此外,她还记得他们回顾小时候的种种,嬉笑互嘲,还不忘一起损一损傅恒。 徐风,他是她最安全的栖所。 而那样的散步,让她意尤未尽。 没有与傅恒相处时那种隐隐的张力,仿佛随时要爆发开来,稍一不慎,粉身碎骨,直让她疲于应付。 于是同样的散步,渐渐变得规律起来。 虽然徐风的到访并不规律,但大多数时候都以和又琳的散步结束。 傅太太总是乐见两人相携出门,偶尔附带一句,“小琳总喜欢待在家里,难得你能说动她出去走走。”再辅以支持的微笑。 又琳和徐风时常漫步到他们常去的湖畔,有时也会沿着到宋家画廊的小径,信步游赏到画廊,再进去观赏正在档期的画展,徐风适时为又琳解说画展中佳作一二。有时两人想走去远一些的郊外,便由徐风开车前往,偶尔一时忘了时间,从下午游赏到夜里,不小心陷到繁华车河里,又是一番说不出的动人景致。偶尔,只是偶尔又琳会带徐风去存留着傅恒脚踏车的教会,将车牵出来,由徐风载着又琳,沿着幽静小区的成林绿荫,悠然挥霍时光,享受春末夏初的午后骄阳。 这样时不时的日光抚慰活动筋骨,又琳的肤色由白皙渐渐透出些健康的蜜色,而她不时泻露的飞扬神采,直看得思琪蹙眉逼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第26章 “拜托你,我做功课都来不及,哪来时间谈恋爱?”又琳好笑申斥。 “那你怎么突然越来越亮眼?人人都说恋爱的女人特别美。” “人人是谁?” 思琪嘻嘻笑,边掐了又琳的胳膊边说,“还越来越滑舌,一定是跟哪个野男人学的!” 又琳边躲她的掐捏边咯咯笑。 “我听又敏说是徐风。”思琪突然天外飞来一笔。 这一笔轰得又琳措手不及,“又敏说徐风什么?” “喔,还跟我装傻,”思琪双臂环胸,悠哉吐槽,“又敏说你常跟徐风出去约会。难怪老找你们人不到。” 这是哪跟哪?“才不是约会。”又琳急急辩驳,“只是出去走走。” “你觉得不是约会,看在别人眼里可不是这样。” “况且,我们也没有经常出去走,又敏根本不知道情况,只是乱猜而已!” “你紧张个什么劲,徐风怎么了?又不会丢你的面子,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很登对耶。”思琪顾自在脑子里描画又琳和徐风甜蜜相恋的场景,只觉得简直天作之合。 又琳脑子里关心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她总是等到徐风跟又珍讨论完又珍感兴趣的事,才悄悄跟徐风出门,小心避开又敏和又珍。一来又珍若知道徐风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和又琳去散步,她一定会赖住他,继续和她研讨绘画事宜,二来她直觉傅恒若知道她跟徐风常相携去散步,一定不高兴。又敏大大咧咧心无城府,若知道这事,指不定哪天忽然不明就理说出来让傅恒听到,她一定死得很惨。傅太太那里她倒不担心,傅太太从来不跟他们这群小毛孩报备这些琐事。 可是,又敏还是知道了。 她迅速衡量傅恒已经知道的可能性。 傅恒这个学期常在周末回家,每次回家虽然免不得找找她的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临到期末,傅恒周末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大概是期末时间功课紧张的缘故。如果又敏最近才知道,那么一定还未来得及不小心透露给傅恒知道,也许她还能给又敏备个底——又或者,直接否认又敏的猜测。 “哎,你想什么想得那么用力?”思琪挑眉,看着又琳皱着眉头兀自出神,“是不是又想徐风了?” 徐风这个名字这么暧昧的从思琪嘴里吐出来,又琳眉头紧紧皱起,对思琪嗔怨瞪视。 哎,无趣。思琪撇撇嘴,转了话题,“好啦,不说就不说。你到底决定好去哪里念大学没有?” 又琳松口气,脸色从责难不豫到怅然若失,“在这里。” “你不是想去外地?”思琪愕然。 她摇摇头,“又敏和又珍还小……” “拜托,你又不是傅妈妈,难道要照顾又敏又珍一辈子吗?况且又敏马上就升高中了吧?还需要你天天上学放学的照顾吗?即使如此,你在本地读大学也没办法象还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一样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你哥还不是周末才回家?” 又琳沉默不语。又敏和又珍当然只是说辞,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傅太太的态度却很明确,大学要在这所学校读,以后的研究所,再放她出去读。若她有能力,想去哪里读都可以。 如果这样,也许只要再忍耐四年,就终于可以飞出去。 毕竟还是有可能,毕竟还是可以继续希望。 所以,她认了。默默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看着思琪一脸不解,强笑道,“这样也不错,我们又可以同上一个学校罗!” 思琪只觉得与又琳这么些年,情同姐妹,看她强颜欢笑,于心不忍,轻轻捏住她的手,“如果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又琳听得眼眶一热,匆忙垂眼掩饰,边假意倨傲,“那当然,我小时候帮了你多少回,一来二去的给你打探我哥的消息——” 思琪噗地笑出声来,“你还真不客气。”她伸手敲在又琳手臂上,略一思索,“其实,咳……” 换思琪语焉不详,又琳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牢她。 思琪有些羞恼,“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其实什么?” 她咬咬牙,“你觉得宋成怎么样?” 又琳换上一脸防备,莫名其妙提另一个男生做什么?“我不太认识他……” “而且他是宋漪的哥哥!”思琪莫名陷入懊恼情绪里。 又琳疑惑,她错过了什么?这里必定前后相搭,但是她却找不出那个搭和的关键…… “宋成,”思琪的脸突然红起来,“他老缠着我。” 又琳瞠目掩口,她想她有点猜到那个关键…… “我想,这样乱没原则的,我一直喜欢傅恒,宋漪一直在旁边给我捣乱,还派了她哥哥来扰乱军心……” 又琳翻白眼,军心?就是她的心吧。 “……他吻了我……”她的脸红得要烧起来了,“……好几次……我居然都不反感……”” 又琳忽然也急切起来,心跳不知不觉莫名加快,喉头象被根线牵着,她连呼吸都屏起。 她蓦地捉住又琳的手,“我想,傅恒若喜欢我,这么多年早就该给我回应了……” 又琳遽跳的心,被思琪这样峰回路转的玩弄,忽然失了重量,砰然跌回原处,再高高荡起。 “这样没有结果的喜欢一个人的游戏,我不玩了。又琳,谢谢你一直帮我追傅恒,但是我想,我不得不让你失望了……” 又琳只觉一阵寒毛倒竖,心又跳到喉头,将那里堵得声不能出气不能入,仿佛她命悬一线,只赖思琪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喜欢宋成。” 结案陈词,尘埃落定。 思琪的一番吐露心声,让又琳心绪千回百转。 她一直觉得面对思琪的直率坦白,愈发显得她的小气扭捏。她时时听着思琪仰慕傅恒的种种,却迟迟不不向她说明即使她不情愿也已经发生的一切。虽然傅恒暂时保守他们的秘密,但是万一哪一天,他心血来潮,告诉了谁,再传到思琪的耳里,岂不是更糟糕?但即使如此,她仍怯懦地无法直接将这话向思琪明说。 如今她似乎不需要再为跟傅恒之间擦枪走火的种种而觉得愧对思琪,因为思琪的心另有所属。 但,真的是这样吗?他们情同姐妹,她却将秘密埋藏了好久好久。 也许,等到他们都真的长大,才能坦然面对这样的真相吧?她暗自搪塞,边叹息边心虚地把坦白的期限推往无限远的未来。 “姐,翻页了啦。”又敏嗔怪的声音终于穿过她的耳膜,进入她大脑的信息处理系统。又敏弹琴的手早已停下来,斜睨神游在外的又琳,等着她替她翻过一页琴谱。 又琳忙不迭地翻页,又敏才又继续弹琴。 又琳也得以继续出神,兼整理思绪。 经过高考的兵荒马乱,她终于熬完高中三年。申请和录取的院校,完全没有悬念,与傅恒,徐风,思琪一干人同读一所大学。 她早早考完,便突然觉得空虚无聊,本来满腹愁思,小小的脑袋,轮流应付着功课和生活,忙乱不已,一下子却好象全没了问题。 思琪不再是问题。留在本地读书也是既成事实。老要找她麻烦的傅恒也要到七月才能放暑假。 好象一切水到渠成,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挂心的。 为什么她心里却老有些惴惴不安呢? 到底是什么?她搜肠刮肚,不得要领。 又敏顿下,歪过头,又等着又琳帮她翻页。 又琳却只是在琴盖上支着下颌,幽茫瞪着某处,不时顾自吟叹。 “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敏终于放弃等待,自行翻了页,继续弹琴。 又琳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要给又敏翻琴谱,暗自吐了吐舌头。 “又珍问我是不是徐风哥好多天没来了。”又敏边弹琴边分神瞟向又琳。 又琳认真想一想,“是啊,等期末过了,他应该不那么忙,会再来的吧。” 电光火石,她终于想起来,心里惴惴不安的,竟是又敏洞悉她跟徐风时常外出散步的事。 她正琢磨要怎么跟又敏套问她如何知道这事,又敏却娇嗔道,“我都跟又珍说了你们最近没有出去玩,她都不信我。” 又琳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连又珍都知道,她却没有撒娇要留住徐风,令她颇感意外。但眼下她更担心的是,“你怎么知道我跟徐风哥出去玩的事?” 又敏双肩一耸,世事不谙,“我是不知道啦,又珍告诉我的。” 又琳愈听愈意外,怎么处处都是又珍那里来的信息,却露底的都是又敏呢?又珍又是怎么知道她与徐风的行踪呢?也许徐风跟又珍提到过?也对,她并没有要徐风对谁隐瞒他们出去散步的事情,保不定,他早就告诉傅恒。傅恒到也没有回家来跟她对质,兴许,他本来不在意,不过是她多心。 想到这里,她心下稍事安定。 “嘻,钱瑞祺说你们在约会。”又敏八卦地瞥向又琳,满脸天真,窃笑试探,“姐,是不是真的?” 她刚定下的心,又开始象百米赛跑,嘭嘭乱跳一气。 “钱瑞祺又是听谁乱说的?”她对牢又敏,蹙眉审讯。 “喔,我告诉他的……”又琳向来循循善诱,鲜少尖刻责难,又敏听这严厉口气,弱声嗫嚅。 “那你又是为什么要跟他乱说?” “他问我……” “那你就跟他乱讲话吗?” 又敏停了手上逐渐七零八落的曲子,委屈噘嘴,“是又珍跟我说……” “又珍说你就信吗?” 第27章 又敏对着又琳连番质问,错愕委屈,泫然欲涕。 又琳看她渐红的眼眶,幽幽一叹,不过是小孩子,为这种事跟她动怒实在没有必要,也不公平。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乱讲话哦。”她终于口气放软,柔声叮咛。 又敏怯怯抬眼小心瞅她,“我再也不会了……姐,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勉力冲她安抚微笑,“快练琴吧,我帮你翻琴谱,这次保证不走神,好不好?” 又敏忙抹了把眼睛,凝神将小小的手放到琴键上灵活跳跃,琴声流泻。 第19章 傅恒似乎忙坏了。 期末考试统统结束,他还没有回家过暑假。只是简洁来电,说在忙一个项目,要过些天。 又琳莫名松口气,却又仿佛隐隐挂念。 徐风不时到访,仍然先抚慰又珍,才与又琳出门。 只是又琳却不见得每次都应允,偶尔以忙碌为由,推却与徐风外出。与又敏的对话仍然让她记忆尤新。原来最先知道的是又珍,灾情迅速扩大,连钱瑞祺都知道。她揣想又珍是如何得知她与徐风的小动作,而又珍会不会为此而对她心怀怨恨。 即使有,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又珍仍然是一贯的沉默寡言,对于又琳投来的深思凝睇,她回以腼腆微笑,一如既往,好象她对所有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心无芥蒂。这让又琳莫名谨醒,却又让到嘴边的问题,迟迟无法递送。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有问题要问她吗?她是不是误会了?她自己又为什么要担心这些? 她的思绪时常围绕这些问题打转,不出一刻便神游在外,连与徐风外出时都不例外。惹得徐风只好时时留意她,免得他同一个句话要重复十来遍才换得回她恍然一句“什么?”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他原本觉得如果她有心事,要他知道,一定会说出来,如果她不要说,他问也不一定能有结果,徒增尴尬。只是,她心不在焉得连交谈都困难,他只得无奈提点。 又琳悠悠遥望碧湖的另一边,芦苇交错,灌木丛生,蓝天烈日,绿意妖娆。远处似有乌云缓缓袭来,将整片天压得低低的,映衬之下,盛夏的阳光,愈发灼烈耀眼。 她仍隔了好一会才回道,“没有。”所幸她把他刚刚那句话听进去了。 “最近你总是心不在焉。”他终于直指问题核心。“连又敏都抱怨。” 与其自己乱琢磨,不如和盘托出。 她收回心神。这样神思恍惚下去也不是办法,傅恒一日不回来,她一日心神不宁,天天揣测他的迟迟不归跟她与徐风结伴出游是不是有关系。但是,她算老几?凭什么影响到傅恒的作息行为? 啊!够了!她又要开始胡思乱想,自己建立一套理论来解释傅恒的迟归和又珍的敏锐,再自己一手把这套理论推翻。 “又珍知道我们出来散步的事。”她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仔细检审徐风的表情。 他惊讶,“是吗?你跟她提起过?” “没有。”她闷闷转回视线。“你也没有跟她提过喽?” “当然没有。”他说得理所当然。“若跟她提,又不带她来,她保不定又要闹脾气。” 又珍闹脾气很难搞。她若象又敏一样,把脾气发出来了事到也好。偏偏她面上总是仿佛不介意,却客气疏离到让人坐立难安。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又琳喃喃自语。 徐风宽慰道,“她知道又怎样?最坏不过就是闹闹脾气,避不了的事,你担心也没用。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做错事。” 这话在理。 只是徐风想不到,堵在又琳心头的隐患,并不是又珍,又琳又不便言明,只好就此打住。 天边隐约传来雷声,之前缓行的乌云已将阳光严密遮掩,一大片沉甸甸压在头顶,雨还未下,空气中已经有夏天雷阵雨特有的清冷潮湿味道,粘密爬了两人一身。 两人速速起身,打倒回府。 行至徐家和傅家岔道口,雷声已愈发密集,声声催耳,又琳阻住徐风要送她回家的势子,一手轻放在他胸膛,一手搁在他肘上。 “这里离傅家也就五分钟的路,你别送了,我出不了事。”他淋到雨反倒不好。 徐风垂视她,略一思索,点了头,就着她还附在他肘上的手,握了握,“到家给我电话。” 她还以默契微笑。 两人就此分道回家。 又琳疾步前行,还是赶不上盛夏说来就来的阵雨,从零星飘落发展到瓢泼大雨,不过眨眼工夫。豆大的雨滴连连打得她脸泛痛意,连步子都有些不稳,狼狈不堪。 身边却蓦地开过辆车来,她往路边小心走避,免得车子溅起一身水渍,愈发难看。车子却停下来,她大惑不解,这辆黑色威驰,她从来没见过。 车窗放下来,竟是傅恒。 “上车。” 又琳隔着厚重雨幕,只依稀辨得出是傅恒,别的细节全都迷糊一片,看不真切,她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惊喜和暖意。 她绕过车身,从另一边门坐进副驾。 车里开着冷气,她身上衣服,几处透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未等她扣上安全带,傅恒已经将车驶了出去。 她被这冲力重重撞向椅背,忙抽了安全带系上,才有空打量傅恒,和感受车内的低气压。 傅恒铁青的脸和紧绷的下颌,透露他的情绪不佳,他双手紧握住方向盘,握得力道之大,骨节泛白。 又琳初见傅恒时的激动情绪,走得跟来时一样没头没尾。连日来的惴惴不安,此刻在心头被无限放大,迅速漫延至全身上下神经系统,和着车内的低压冷空气,惹得她轻颤连连。 心里想好的友好问话,忙什么样的项目,为什么迟迟不归,此刻都忘得一干二净。 傅恒专注开车,仿佛心无旁骛,专心对付车外濛蒙雨势。 又琳偷眼看了又看他,惶惶不安,错过窗外飞掠的景致,也错过回家的路。 待到她回过神来,车已经开上高速,抵着最高限速玩命地开,她完全没有概念这是在飞飙何处。 她热爱的速度,充满爆发力的速度,此刻却象魍魉鬼魅,几乎将她吓破胆。 她紧紧缩在椅子里,只希望这充满未知的恐怖旅程快快结束。 雨势不减反升,围堵在车身四周,车速也在节节高升,时常从大货车身边开过,货车的巨大车轮扬起水雾,一整片泼在挡风玻璃上,弧刷根本不及回应,又一片水渍直泼上来。 又琳寒毛倒竖,想尖叫,声音却梗在喉头,想动作,却不由自主,全身都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势。 她想她要死了,不死于车祸,也会死于过度惊吓。 傅恒终于稍稍偏过脸来,冷冷垂视,享受她惨白脸色,急促呼吸,紧张瞠视。 他薄唇紧抿,戾气深沉,眼色凌厉,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懒得再说。 是的,他厌烦了,她回旋反复的幼稚游戏,所以他连沟通都懒了,直接行动。 他一踩油门,车子跑得更快,他冷噱,怡然享受她本能往椅内缩去的小小动作。 开了音乐听,仍然是九寸钉凶猛无比的重金属,再合适不过,和着车速一起拷打她脆弱的神经。 他要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让她疯给他看,就象她频频挑战他的极限,让他恨不得把她在手里揉碎,再合着他的想法把她重塑。 但是车子的目的地到了,她的极限却始终没有到来,他没有听到她崩溃的尖叫,也没有看到她泪如雨下,她只是小小的蜷缩在座位上,认命地等待着。 车子终于停下,车外的雨势依旧。 傅恒解下安全带,简洁明了一句“下车”便不再罗嗦。 他声音冷得象冰,直直割破她耳膜,她反应慢半拍地扭头看他推开车门,走到暴雨中。她尚在解安全带,他已经直接拉开车门,从她身上摸了安全带甩开去,拽着她上臂把她拖下车。 雨水迅速落进她的眼里,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无助地跟着他跌跌撞撞走到车尾处。 后车箱已经被打开来,里面躺着傅恒的脚踏车。 他使力把车从车箱里曲曲折折地拿出来。 “扶好。”他对她漠然垂视,冷冷下旨。 她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他又想要做什么,不断淋在身上的雨水和他疏离严峻的态度都重重影响到她,让她无力将眼前的险恶情势好好想清楚。 他忽然拽住她的手,骤然拖往湿冷车把。 她踉跄,只能撑住车椅稳住身子。 他包住她的手,迫她张开柔嫩掌心,将车把揉握进去。他的手跟这冰冷的雨水比起来,竟意外灼烫温暖,她直觉想待在那掌心里,他却退开了。 她终于站直身子,扶稳了车。 他又拖她往旁边走,毫不顾惜她还手中还推着湿重的脚踏车。 她怔然发现脚下的泥湿地面早被雨水淹得泥泞不堪。 这到底是哪里? 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的视野,让她早已饱受惊吓的心灵,再一次惊跳。 这是一处废弃的矿坑! 他们高高站在坑沿高处,俯视曾经一度的辉煌和繁忙。 “这样掉一下,一定粉身碎骨。”他凉凉道。 她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冷雨的浇灌又或是他语气里的慵散阴冷。 半晌,雨势疏狂,他们沉默僵持。 他死死扣住她的上臂,垂眼远眺某处,高深莫测。 第28章 她死死握住手中车把,惊魂不定,茫然四顾。 她几乎要溺毙在这僵局时,他冷冷发话,“把它扔下去。” 她愕然,心跳加遽,脚踏车吗?还是她自己? “把它扔下去。”他冷声催促。 她本能松开手,车子便无依地直直往矿底掉落,车轮偶尔撞到矿坑边沿,还在无助旋转哀号。 她怔怔看着,一瞬间觉得自己好象也要跟着掉下去。 他箝握的手势稍有松动,垂眸她苍白脸色,显然饱受惊吓,他地将脸凑近,把唇靠向她耳畔,边邪恶呵声,边若有若无的轻触她颈边敏感肌肤,轻切耳语。 “还有什么别的……是徐风碰过的?我们不如在这里,一并解决掉。” 她象被火烫过,瞠目惊喘。所以这一切,是因为徐风?! 连日来被压迫在心底的惊惧如今成了真,再多的安抚,再多的揣测,再多的推论,再多的侥幸,再多的“应该不会”,再多的“我们没有做错事”,全部无效。她心底勉力维持冷静的弦,彻底崩断。她甩开他意外放松的箝制,转身往车停驻的方向拨足狂奔。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被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傅恒,她完全掌握不到他的思想,也完全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想怎样。她只想远远的逃开,离开这里。所以她的选择很直接,她想要进驾驶席。 她的手在碰到车门同时,傅恒赶上她,并直接“砰”地把她压伏在车窗上。 他热烫的身子紧紧贴住她,毫不客气地挤压她,他灼热的气息笼罩她,彻底破坏她苟延残喘的思考能力。 雨水早已将两人淋得透湿,隔着薄薄的衣料,他们几乎肌肤相贴。 又琳又羞又惊又痛,勉力小小挣扎。 他冷冷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又暗暗欣赏她犹未放弃挣动不已。 “你要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走掉吗?”他嘲笑她想要钻进驾驶座的愚蠢举动。“你的功课做得不到家,钥匙还在我手上,就算我真的让你进去,你也没办法逃走,怎么办呢?” 她被他压得死紧,甩不开他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的大手,上下前后的梭巡,好象在检视自己的所有物是否完整,又好象在一尝多年夙愿,惊艳叹息她这些年的成长。 他另一手压住她左右摆动的小小头颅,把森冷气息重又呵到她耳畔,边夹杂对她耳后颈际细腻肌肤的频频侵犯,“你为什么要跑呢?我不过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她回他以惊喘抽息。他的手终于钻到她衬衣底下,直接掀开她的罩杯,将整团从未示人的嫩乳纳入掌心,细细感受她细腻滑嫩。 “嗯?”他还在催逼。小腹不客气地重重压往她臀部。 “我……不知道。”她终于应声,?不住的嗓音发颤。他到底想怎样? 他叹息,仿若无奈的家长,感慨顽劣孩子的屡教不改。 对付她,真是需要耐心;可是,很抱歉,他的耐心真是非常有限。 “又琳,我对有些事,很有想象力,但是,对这些事,我没有太多耐心。通常,如果我得不到答案,我就会靠想象。但是,这些想象,常常让我变得很难相处。” 他徐徐劝诱,她快要完全当机的脑子却意外听出里面的阴冷威胁:她如果不答到他满意,他就把他所有的想象当做现实。结果当然是,他会“变得很难相处。” 她在脑子里急切搜寻他相关问题的答案。 他却再次长长慨叹,放开了她的头,好象放弃了什么又好象厌倦了什么。 她正要松口气,转避他探索在颈间的唇,好让自己不需要分神应付那样的敏感触觉,他那只大手却猝然蛮横地一路探下她的身子,直摸到她长长的裙摆。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他的手已经狠力拈起粘在她腿上的裙摆,直接探到她雪嫩的腿根上去。连同握在胸前的手也粗鲁揉捏,几乎让她痛疼落泪。 他又开始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沉声喘息,呢哝絮语,“你真敏感,我还没有把你怎么样。” 她被他突兀的粗暴的惊吓,这惊吓继而被霎那袭上心头的惧意取代。以往傅恒对她轻薄,总是点到为止,吓吓她也就罢了,这次却完全不是这样一回事。他的语气,他的动作,他浑身的紧绷,他不容置疑的压制,他告罄的耐性,都在表明他的势在必得。 这项认知让她如遭电殛,一瞬间不能动弹。 他忽然将她的身子整个掀过来,一手压住她的肩膀,深深凝视,雨水隔着单薄的衣料,将她里里外外勾勒得清清楚楚,她被掀开的罩杯挤在领口处,扣子早在挣扎扭动间几乎全部崩落,圆润双峰和着她争促的呼吸起起伏伏,诱他前往,一探究竟。他眸色深沉,跟着她急促的起伏也一并起起伏伏。 他压住她肩膀的手沿着她柔细香肩,缓缓伸进她的后发里,把她的脸抬起凑近,迫她仰望,回视他的渴切凝睇。 她仿佛在他的凝视里看到想望,对她的想望和需要,如此迫切,如此深刻,如此痛疼,超越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她之前所有的惶乱认知被瞬间归零,她只想知道她如何能帮他,让他不再这样痛疼和饥渴。 他用行动回答她。他大口吻进她的唇里。辗转吸吮,粗暴探索,再温柔抚慰。她被他带领着,不仅回应他,更依着他的方式,也探索进他的唇里。她小小的试探,激起他激切的反应。他将她头捧得更近一些,仿佛跟自己在作战,要温柔待她,又无法慢下步调,小心配合她的初次探索;刻意诱她深入,又止不住彻底袭击让她无所遁形。 长久的等待,积郁的饥渴,喷薄而出,她柔嫩双唇不及应付,他已经一路横冲至她颈间胸前。 她的身子被迫后仰,轻轻斜抵在车窗上。她星目半合,无意识地看着灰蒙天际,滂沱雨势已退,沥沥雨丝仍飘散在空中。她却一点都不冷,他灼热双唇,一寸一寸膜拜过她湿滑嫩肌,几乎让她觉得温暖舒适。 然后她猛然转醒过来——他的大手箝住她后臀,悍然进犯她双腿,他身上的坚硬,直接贴合她的脆弱柔嫩,而她的底裤,早已不知去向。 瞠目结舌间,之前所有的惊惶惧意,悉数回到脑子里。 她开始剧烈挣扎,“不要!”她惊声尖喊。“不要不要不要!” 傅恒忽略她的抗拒,欺身又将她全部压回至车窗,手下动作深入探索,毫不受影响。 她惊恐的视线掠过他的表情,他的抚触不复粗暴,但他仍然下颌紧绷,眼眸疏冷,仿佛手下不过是他正在画着的一张电路图,思考行事,全凭逻辑。 他还在生气! 她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她不要这一切发生只是因为他的意气用事。她不要! 她象豁出去般拳打脚踢,呈现前所未有的积极反抗。 他啧声烦叹,索性反缴她双手,只一手将她重新里里外外探索一番,冷眼看她一脸惊惶,任她惊声抽息、细声吟哦。 他将脸埋进她肩窝,小小吮啮,声声诱劝,“你以前的乖巧劲呢?你若合作一点,专心一点,我们都会舒服些。” 她只觉得他们都错过一个重点。但重点是什么?所有的官能刺激,让她难以专注,及时将重点找回来。她抽喘着,想将自己抽离,在他步步进逼和她全面失陷之前,把重点找回来,也许局面还能挽回,他们还有理智谈话的可能。 他们是怎么开始的?他吓坏她,用他的阴狠凝睇,极行车速,高深莫测。他带她到矿坑边,要她把她心爱的脚踏车,推下去。他要她回答问题,然后把她压在车门上,迫她就范——不对,又错过了重点,往回退。他要她回答问题…… 她骤然重喘,体力不支的倚在他身上,听着耳畔他喘得比她还要激切…… 不要走神,很快就能找到重点了。好好想,一定要想,他要她回答什么问题…… “又琳……”他的喘息夹杂着他粗嘎的呼唤,如靡靡之音,又如魔音入耳,只催逼她投入全副精神,不要再浪费脑力在无谓的问题上。 他的问题,就快想到了,他的问题……拜托,再给她一点时间! “又琳……”他松开她被箍制的双腕,嘴唇从她颈间回到她唇上,喃喃在她唇间呼唤,诱她缴械投降。他的双手将她整个托起,紧紧抵靠在车门上。 她忽然杏目圆睁,终于把他的问题前前后后拼凑起来,这回连答案也一并找到。 “他没有碰过我!”她想要厉声喝斥,但吐出的音节虚弱不堪,完全没有说服力,连声音都惊人粗哑,低了好几个音阶。 “嘘——”他在她唇上辗转,梦呓般耳语,盖过她的哀哀低诉,“很抱歉……” 下一刻,她的喑哑惊叫和痛疼抽息被傅恒悉数吞覆。 第20章 又琳一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傅恒的气息仿佛缠绵萦绕,令她脸红心跳,幽微喘息。下午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在她眼前如浮光掠过,一遍一遍,不断回放。 她似乎还听得到他在她耳边切切呢喃,柔声呼唤,“又琳……”百般诱哄。 她心底隐隐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猜测过很多次,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会怎样?愤恨不平?惊惶无助?惶惶不安? 没有。她平静安祥得好象这是理所应当。 喔,她也挣扎过。拳打脚踢,奋力顽抗。 抗拒的却不是傅恒,而是他的怒意。 她不要他在盛怒下占有她。她不要他只是介意徐风而要将她据为己有。 第29章 她不要他只当她是他的附属品,他的私人领地,受不得别人觊觎而要贴上他的标签。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原来这么喜欢傅恒。 她想起来他将她抱回车里,一遍一遍吻她哄她,问她还会不会痛,抱歉他的粗鲁和欠缺耐性,咕哝抱怨这场雨下得好不及时,万一她要是淋雨生病他难逃其咎。 “那我们应该回家。”她小心献策,“可以把湿衣服换掉。” 他又咕咕哝哝一阵。 她没听清楚,要他重讲。 他才不情不愿小声重复,“可是我还想再这样抱一抱你。” “你不生气了吗?”这个才是她最介意的。 “关于什么?”他假装糊涂。 她做势生气,要起身,他忙按下她,“关于徐风吗?我还是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好好讲?要板着臭脸,要开快车吓我,还要带我来这里,让我扔脚踏车下去?”还趁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一并做了。 最最关键是,他真的吓坏她,让她连好好想,好好谈话的勇气和能力都失去。 他无奈一叹,忍耐似的揉揉鼻梁,仿若一言难尽,所以不想谈。 他是真的不想谈。他早勒令她不许在他面前提及思琪和徐风,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要在他们之间拉扯进一堆闲杂人等。她却似乎总搞不清状况,即使当面不提,背后也还要私下交往频繁到让人误以为他们在约会。 “这些话,我来来回回跟你说了很多回,你却从来都只当耳边风,我还要怎么跟你好好讲?” 她偏过头,疑惑看他,哪些话是他讲过很多回而她只当耳边风的? “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了。在那之前,你知道我听到什么?钱瑞祺说你跟徐风常常约会。我电路工程项目是跟别系合作,没完成我的份之前,不能走人,我辛苦熬了几个通宵,做完我的那部分,回家要听你这边的说辞。沿路我去了教会,把脚踏车取回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知道我听到?江小姐说你跟你‘另一位朋友’偶尔会取了车去‘办事’。等我到家,结果你知道我又听到什么?又珍说你跟徐风早早就出了门。等我开车出门,你猜我又看到什么?你跟徐风依依惜别。你还要我怎么想?” 她被他这样一顿抢白,顿时忘了自己的立场论点,小嘴张张合合,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散散步,谈谈心……” 他怀疑斜睨。徐风虽然不象同龄一些大男生那样外露张扬,对喜欢的女孩子,追求得很直接,却毕竟仍然是男生,一个男生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在一个女生身上,纯粹只是为了散步谈心,有点匪夷所思。 “他一点也没有碰过你?” “没有。” “没有接过吻?” “没有。” “他连手都没有牵过你的?” 她终于不奈娇嗔,“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他的猜妒让她很受伤。 他只好又重新一遍一遍吻她哄她,抱歉他的罗嗦,多疑和欠缺耐性,再又咕哝抱怨这场雨下得好不及时,万一她要是淋雨生病他难逃其咎。 “这个跟那个没有关系好不好。”又琳听他又拿天气乱盖,气恼又好笑。 “以后不要单独跟徐风出去了,我会很难过。”他深深凝视她,轻忽不再,语气竟有些恳求。“我不想我们再为这种事不愉快。” 又琳听得没来由眼里浮起湿意,颤颤将唇主动奉上。 傅恒的身体,在紧张强力工作一个多月后,又熬了几个通宵,再加上几个小时的暴雨淋下来,终于不支,成功垮掉。 发烧和重感冒纠缠了他两个多礼拜,让所有人意外的是,他的情绪显然没有因病情而受到影响。事实上,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以往吊尔郎当,凡事无所谓的臭德行仍在,却和霭可亲得令人起疑,连傅太太都一面暗喜他性情大变,一面犹疑这是不是回光反照,等病势过去,他只会更难搞。 又琳不时找籍口到他屋里看他,看到了又有些情怯。 傅恒盯着她在屋里晃来晃去的小小身影,一下子拉开窗帘,一下子整理书架,一下子把花瓶里的几支长茎的波斯菊摆弄一下。傅恒的心情从她进门时的愉快怡然,到冷眼旁观,到耐心用罄,再到准备下床捉人,她才挪步到他床前。 他将她的手一拽,便把她拉进褥里,压到身下,头埋到她颈窝里。 “你好香。”他含糊不清地喃喃。 她七手八脚地推他,“快起来,不要叫人看见。” “我好想你。”他的手也变得不乖,“尤其是想到你明明就在隔壁……” 她也不知是拦不住他,还是心底其实不想拦他,他哄诱的唇和他顽劣的手,绕过她微弱的阻拦,求仁得仁。 她娇弱地低喘中吐出个字来,“哥……” 他却忽然停了手,隔出些距离来严密端详她,“你喊我什么?” 她还迷迷茫茫,回不过神来,“哥……” 他感慨叹息,受不了的松开对她的箝制,抽身离开,也一并带走灼热的覆盖,倚在床头,冷眼看她。 她胸前微凉,细肘支起身子,本能的拢过衣领,困惑无助地回视他突然的冷淡态度。 “你衣衫不整的在我床上,是想怎样?”他盘胸质问,牙缝里再逼出两个字,“妹妹?” 她瞬间明白他在为什么闹脾气。 同一个问题,他已经惩戒她好几次,她却总在关键时刻,脑袋当机,习惯的称呼出口,拉都拉不住。可是,这么多年,要她改口直呼他的名字,她实在觉得很困难。 况且,还要在不同的情况下任意转换…… “如果这样困难,那你在所有情况下都喊我傅恒,会不会容易些?”他悠哉提议。 她从床上跳下来,垂眸敛眉,整理衣物,“当然不可以。” “迟早要让他们知道。”他真的无所谓,也不明白她的顾虑重重。 “反正不是现在。”她隐隐觉得傅太太一定不欣赏他们自做主张,将早已既定的身份推翻重来。 “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他冷道,视线却随着她整理头发衣物的双手逐渐回温。 她避过他的视线。她没有答案。 门外脚步声踢踢踏踏,渐渐趋近的嬉笑和敲门声适时打破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僵持。 门打开来,一群人鱼贯而入,都是傅恒那群狐朋狗友,之前出国留学和惨遭外遣的也照例趁暑假,回来闲逛溜达,跟老朋友碰个见,顺便再看看小女朋友或约会旧情人。 傅恒房里顿时拥挤不堪,人声鼎沸,桌上,床上,椅上,地下,碍事身形随处趴伏。 又琳迅速沦为背景,这群人将她与傅恒远远隔开。 傅恒狠瞪她一记,我们还没有完! 思琪已经凑过来,笑嘻嘻勾住她手臂,“我听说傅恒病这一趟,脾气好很多,怎么好象只是空穴来风,他瞪你做什么?” 又琳只好速速整顿心神,随口搪塞,“他不喜欢波斯菊,太女孩子气。”这确是事实,他抱怨过一回,又琳置若罔闻,照样从院子里剪了白色波斯菊来,放到方型长颈玻璃花瓶里,完美展现波斯菊碧绿长茎优雅低调,放在靠窗的书桌上,夏日阳光透出薄薄的窗帘洒过来,说不出的雅致清丽,也彻底阻断傅恒的嘀咕抱怨。 “哎,男生都乱没品味。”思琪总结评价,视线却瞄到宋成。傅恒正在指挥宋成把电玩拿出来组装,宋成心有灵犀一般回望思琪,宠溺一笑。思琪也大方回他一笑,再回过头来看到又琳,忽然一怔,“我们在说什么?” “说你跟宋成如胶似漆。” 思琪咯咯憨笑,小掐又琳手臂,以示惩戒,“乱讲,才不是!” “那你脸红什么?”又琳斜睨揄揶。 思琪羞恼,又掐她,“几个月不见,你倒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你若不是突然消失不见好几个月,跟着宋成游山玩水鹣鲽情深,也不会现在才知道我伶牙俐齿。” 思琪这回真是惊得瞠目,上上下下打量她,“你真是傅又琳吗?几时轮到你说得我接不上话?” “其实不是我变了,原因在你。”她好心答疑解惑,“很抱歉的通知你,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思琪索性坦然接受又琳的取笑,据傲挑眉,“好吧,你要怎样?” “恭喜你。”这一句虔诚无比,艳羡暗藏又无能为力。 小小的不解涌进思琪心头,明明有问题要问,她却找不到头绪,不知从何问起。 众人忽然一阵婉惜,原来陈子昆杀敌杀到一半,明明闯关到最后阶段,却不小心把小命丢了。 紧张的闯关结束,有人将游戏清零,从头来过,有人拉拉杂杂说起这一年的零零碎碎。 “宋成,我听说你想转到本地大学?” 被点名的宋成,瞥一眼巴在傅恒身边的宋漪,“是小漪,她受不了离家太远。” 宋漪好象完全未被影响,一径跟傅恒低声细语。 又琳偷看傅恒,他垂眸静静聆听,仿若全神专注在宋漪身上,她不动声色,调眼别视。 “我妈好象也越来越不反对这样的安排,只有我爸,其实他是受不得他的原则被挑战,所以才坚持要照原计划行事。” “呵,你真的不要考虑也转回来读书?”何思翰懒懒嚼着口香糖,边跟身边不知又是哪一任高校甜心亲热调笑,边意有所指他与思琪的进展。 “你才要不要真的考虑转回来读书,也好爸妈省心。” 第30章 思琪把何思翰的话接下来,明里暗里夹枪带棒。 何思翰在英国挥霍无度,书却读得乏善可陈,莺莺呖呖的女朋友交了一堆,却没有一个出得了台面带得回家来。思琪恨死何思翰这种放浪形骸的生活态度。 何思翰被思琪的话说得颇为无趣,也不恋战,换一个对象说话,“又琳,你呢?我看着你长大,这几年真是一年一个样。啧啧,你哥把你藏得真紧,是不是到现在也没人敢对你下手?” 傅恒的这堆朋友,虽然人品良莠不齐,但也从来没有拿她开过玩笑。何思翰随性凭空一句,换来一干八卦人士伸直脖子,抽尖耳朵,屏息相觑,等着看好戏。 又琳听得小脸发烫,他这是公然调戏她?她的眼睛似乎有自己意识般转去寻找傅恒,傅恒的身边却坐着宋漪,袅袅偎着他,挡着她的视线,让她看不真切傅恒的脸。 “思翰,你最近又磕错了什么药?”傅恒凉凉发话,波澜不惊,听不出半点气恼,一径无所谓,还带点好笑。 看戏的这群人,视线一至齐齐调往何思翰。 说到磕药,何思翰倒来了兴致,“我去了几趟阿姆斯特丹,靠!人间天堂!”他闭目畅想,仿佛回味无穷,“大麻在咖啡馆里直接有售,还分不同种类,找几个洋妞一起吸大麻,再——” 门在这时被打开,打断何思翰兴致勃勃的描绘。 徐风探进头来,“嗨。思翰,你家打电话找你。” 何思翰皱眉抿唇,不胜其烦。他刻意把手机留在家里,却还是逃不过何太太追魂迫命的电话追击,他每年自英国返家,何太太都恨不得时时让他留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强力检视他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变瘦,若是超过即定时间,他没有出现,她的追魂电话一定响起。他起身路过正走进来的徐风,与他击掌招呼,才走了出去。 好戏的主角走了,众人索然无味,又开始各自说话打屁。 徐风自然落座又琳身边,思琪凑身过来,“你不是跟我们一块来的吗?怎么这时候才进屋?” “又珍想学油画,问我意见,所以我先去看了她。”仿佛例行公事。 思琪哼笑,“你比傅恒还象她哥哥呢,难怪她那么喜欢你。” 说得也是,幸好有他。又琳若有所思的调眼看他,感激一笑。 徐风淡淡耸肩,敷衍带过,又珍只与他谈得来,又难缠,先去哄她合情合理。“况且我也算看着她长大,当然把她当妹妹。”再补加一条理由,不去看她都说不过去。 思琪暗叹,看着又琳徐风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结果怎样?她适合学油画吗?”又琳关心的是又珍想做什么,来不及注意到思琪。 “又珍可塑性很强,又很有天赋,这话听起来好象有点太笼统,不负责任,但是如果她真想学,应该学什么都没问题,只是她具体兴趣在哪个方面。”适合不适合到是其次。 “呵,这话要说给她听,她一定很高兴。”连做姐姐的都于有荣焉。 “事实是,她清楚得很,也很有抱复,已经开始为她的个人画展做准备,我在她这个年级的时候,哪想到那么远过。”又珍这一年也不过将满十四岁。 又琳悠然浅笑,“她真是对你推心置腹,我都没听她说过想做个人画展的事,还有什么别的是她已经在偷偷计划,家里人却不知道的?” “又琳,你这是跟我吃醋?”徐风柔柔凝睇,捉狭眨眼。 徐风又琳这样一来一回,不消片刻,俨然建构起两人世界,思琪被委屈地晾在界外,插嘴都困难,生怕打扰两人窃窃密谈。 她索性放弃,懒得再做烂好人,不再试图插话到徐风和又琳之间,警醒她无意间察觉到的什么,反正是人家家务事,她不需枉做小人,到最后吃力不讨好,倒霉的是自己,不如换到宋成身边跟他甜蜜嬉笑。嘻。 徐风也换了话题,“那天你什么时候回的家?你一直没打电话过来,我很担心,打电话过来傅家,权姨说你还没到家。” 她蓦然想起,她的确应允要到家给他电话,结果被傅恒一打岔,忘得一干二净。 “我碰到我哥……”她的视线在米色地毯上划过各种怪异形状,“他说妈要他去买些小吃……所以我们一起去了,才晚回家……”她尽量把句子说得连惯。“所以,我完全不记得要跟你打电话的事,对不起。” 他即刻柔声宽慰,“你没事就好,我怕你淋到雨,又不知道你是不是中间遇到什么事,不过是一小段路,本来就应该送你到家,你若有什么不测,我都没法跟自己交待。” 她回他一个羞赧微笑。她的确遭遇不测,但这不测的结果却颇为甜蜜,而她也不打算透露实情,免得他心有愧疚。 只是他们都想不到,那天她遭遇的不测,让他与她失之交臂,也让傅恒占尽先机。 “你暑假有什么计划?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轻松的暑期。”要好好玩个够。 “看喽,终于有时间把我一直想读的书读掉,也许妈妈会计划一家人出游吧。”夏季是傅家最偏爱的旅游季。 门又被打开来,更多人加入这熙熙攘攘的小小聚会。 钱瑞祺走进来,把臂谈笑的是终于跟何太太通完电话的何思翰,后面还跟着又敏。 “钱瑞祺好讨厌!”又敏挨到又琳身边,第一句话就是抱怨,“一定要跟我比李斯特,看谁弹得快。”她甩一甩双手,“害我手现在好疼。” 她满脸娇憨的恼恨模样,让又琳宠溺微笑,将她细白双手拢到自己手里,轻轻按摩柔柔呼气,“揉一揉就不疼了,嗯?” 又敏仍心有不甘,回过头去对钱瑞祺做鬼脸。 钱瑞祺把鬼脸又做回来,猛然间对上又琳的含烟笑眼,他鬼脸火速退下,换上俊朗笑容,对她频频放电。 又琳低眉苦笑,钱瑞祺这种高调又直接的调情方式,总让她无可奈何,又坚决敬谢不敏。 傅恒对房间这一隅的任何微小动静,都收在眼里,却只是冷眼观望,超然事外。 钱瑞祺走到傅恒床边,直直横向倒下去,享受厚厚的床垫将他的身子上上下下弹动几回。 宋漪啧声,她与傅恒的这方小天地被惊扰,正要发难。 “哎,你好好一个宾利不开,弄个日本车开个什么劲?”钱瑞祺来时经过傅家后院,对停在车房外的黑色威驰蹙眉瞪视了好一会,才决心要把这个问题八卦到底。 “便宜又好用,为什么不开?”傅恒懒懒向后倚去,乐意配合钱瑞祺的八卦,暂时让他得以脱离宋漪腻死人的哝言细语。 “傅伯伯就这样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不能拿我怎样。”傅恒冷嗤,“我帮建筑系的几个项目设计了电路图,赚的钱刚够买这辆车,他当然只能由得我想怎样就怎样。” 室内哨声四起,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何思翰懒懒鼓掌,“这话千万不要让我老妈听到。”不然他这一介专业败家公子少不得被一顿海削。 又琳只觉得倾慕不已,她早知道傅恒在功课和事业上很有一套,但是直到真正听到看到,才把想象和现实划上等号,愈发叫她心折。她下意识调眼去看傅恒,却见傅恒将头枕在手臂上,越过宋漪,对她冷冷回视,仿佛不爽。 又怎么了?她无辜对视询问。 你还问我。他将她冷冷睨回来。 她这才留意徐风的手还揽在她肩上。 她也转眼瞪去,兼咬下唇,你还不是一样,跟宋漪腻在一起。 搞清楚,是你不想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喜欢她的恼怒回应,却狡猾地只是疏懒应付。 她气恼,他完全不试着理解她不想把他们关系公开的苦衷,只是一味挑衅。 那好,就挑衅吧。 她旋即对徐风巧笑倩兮,展现惊人娇媚,一改往日的扭捏小心,随便他说什么都可以得到她的全神贯注,他最细微的搞笑企图都能得到她娇笑回应。她甚至倾身向前,缩短与他身体之间的距离,低声耳语,好象分享什么只在他们之间传递的内部笑话,将这两人空间与旁人彻底割裂开来。 间歇中,她偷看傅恒那一隅,却只是徒增懊恼。 他还是那样在床头懒懒倚靠,宋漪却豁出去一般全身粘上,直窝在他怀里,莺莺低诉,柔柔呢喃,细细缠绕。更可气的是,不管她如何瞪视,他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如今思琪与宋成凑成一对,让思琪,宋漪和傅恒之间一度火爆紧绷的三角关系豁然开朗。思琪的离局,让宋漪愈发觉得胜券在握,对傅恒拼命讨好,动辄投怀送抱。 又琳之前看到宋漪,只把反感归咎于她与思琪交好,既然她与思琪是同一挂,思琪与宋漪不对盘,自然她也就跟宋漪不对盘。只不过,她从没与宋漪正面交锋,这对盘不对盘也从未对人明示。 现下宋漪霸着傅恒,好象理所应当,连思琪都与她冰释前嫌,毕竟万一跟宋成修成正果,妯娌间还夹着新仇旧恨,大家都难看。又琳这个大冷门,除了事事予人方便,再给人留不下别的印象,自然从来对谁也构不成威胁。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突然有些气馁。 挑衅什么? 她其实跟他们所有人都不同挂。他们的尊贵游戏,她从来都玩不起。 于是,她落寞退场。 作者有话要说:傅恒说帮建筑系的几个项目做了电路设计,其实我不知道电路设计有没有这样赚,反正是yy,所以我闭闭眼就让他赚了辆威驰。 第31章 呵呵。 下一章会有两人的火爆对手戏,周四中午更,敬请期待~~~~~ 第21章 她的落寞退场,傅恒看来却是进一步的恶意挑衅,因为同时退场的不止她,还有徐风。 他们绕到屋后的露台,戴上墨镜,赤足坐下,悠然仰躺。又琳的小腿悬挂在露台边沿,两支腿无意识地晃啊晃。 原本的夏日骄阳,晴空万里,透过墨镜,只余淡淡的金棕一片。 她没有说话,他也默契的不言不语,静静享受阳光沐浴,涤清心里的阴霾角落纷繁心事。 微风徐送,虫鸣花香。 傅恒却在屋里,冷眼看着一屋闲人,听着无聊谑笑,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尽是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又琳那些娇巧柔顺是有意做给他看,还是真的突然发现徐风魅力难当?理智明明清楚知道她不过是为了挑衅他对宋漪所有亲昵小动作的听之任之,感情上却接受不了她这样幼稚拙劣的报复方式,以及…… 一点小小的不确定。 他从未见她对任何人或事执着,好象除了这个家,她一切都可以忍受,一切都可以放弃。他太明白她的感激涕零,和对傅太太的愚忠。 这份明白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况且,她从小与徐风亲近,徐风也明明对她有意,她这样配合地接受他的殷勤,对他不啻是一路通行的绿灯信号。 他重叹。他们好象从小到大,每回闹别扭都是因为旁人。 他烦恼的,却是她显然对这一点毫无自知。 事实上,她迟钝到看不清她的优柔寡断可能给他们带来的种种麻烦后果,只是一径想逃避问题,不断拖延。 拖到最后怎样?不过是事态愈来愈棘手,愈来愈糟糕。 徐风只会越来越认定他对她的感情定有回报;而妈只会…… 妈那一关,他想都想不到要怎么过。 所以,他需要她的配合,支持和鼓励。他需要她给他信心,需要她的承诺,需要知道她不会因为困难,而轻易放弃。 他想念她。 他需要碰到她,她实实在在的体温,她真真切切的吻,他需要确定她不只是一个他想象的存在,他们之间的的确确发生了些什么,而不只是他太过想望而自行在脑袋里虚构的某些情节。 他在午夜过后,焦躁起身,穿过走廊,悄无声息的拧开她的房门。 她醒着,看到房门一开一合,及暗影里多出的俊逸身影。她仿佛知道他会来。 他当然会来。他每一夜都来。 他急切地将她纳入怀里,莫名的饥渴着,吻她吮她咬啮吞噬,摩挲揉捻,辗转反复之间,几乎弄痛她,这样的殷切,更甚以往,带着股绝望和落魄。 她不懂他的绝望和急切,只好柔顺哄慰,任他予取予求,让他听到他想听的,她低回婉转吟哦,他失控箍制带来的痛疼,她咬牙隐忍。 “你们去了哪里?”他将她枕在手臂上,畅然叹息,心满意足,她香馥柔软,粉光若腻,她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象他昨夜,前夜,以及每一夜的记忆一样。 她尚在喘息,仍然沉浸在刚刚那场酣畅淋漓,明明跟之前的数次交手一样,又好象有哪里不一样。她大脑此刻呈缺氧状态,血液和营养都供应不足,认知资源极度匮乏,什么也想不明白。 他的长指仍在她身上流连徘徊,感受小小的汗意,急遽的起伏,满意自己对她的影响,还好失控的不只有他一个。 “嗯?”他耐心地又问一次,“你们下午去了哪里?” 她恍惚听明白了他的问题,她和徐风吗?“我们在后院的露台。” “你为什么要跟他单独走掉?”明知这句话煞风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她果然赫然眯起娇锐双瞳,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跟宋漪表现得好象你们是一对?” “所以你是报复我?” 她冷哼,“我为什么要报复你?” 浓情蜜情瞬间转换为针锋相对。 “你自己说的,宋漪黏着我,我没有拒绝。” 她语塞,恼恨呛声,“我为什么在要乎?” “因为你睡过我了。” 情势骤转,一瞬间她不知道要生气还是要好笑,瞠目结舌半晌。她睡过他了?他搞错了主语和宾语吧! “还是你反正豪放,无所谓,睡过就睡过了,大家各取所需,所以也不需要对别人说明?” 这根本是欲加之罪! “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做一些调整——” “但这调整并不包括不再跟徐风独处。” “不对,我——”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还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不希望你跟徐风单独出去,你为什么不听?” “我只是——” “还是你其实跟他也睡过了?” 她倒抽口气,猝地重重甩过一巴掌,在这寂静午夜里,格外响亮。 然后她胆怯。 这是她第二次打他。即使他纵容她宠她,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小心,越来越不在他面前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她却很难恃宠而骄,即使有异议,也只是口头抗议,或小小撒娇,对于这样正面直接的口角冲突,她仍如久束湿薪般抗拒畏缩,更呈论肢体冲突。 他感觉到她身体立刻的紧绷不安,她的瑟缩退却,她明显的悔意和放弃。他所有的恐惧和不安,被从她身上幅射出来的隐忍和妥协,一一映证,让他从头灰心到脚。 她这种故态复萌的反应惹出他更恶劣的回应。 他懒懒靠后,一并把她枕住的长臂也收回,密密环绕她的灼热体温也被疏冷抽离,隔出大段距离,明明盛夏的夜晚,却瞬息寒意逼人。他隐在暗处就着昏淡月光冷冷疑睇她的苍白小脸,冷噱她的惊惶后悔。 她支肘在床,半撑起身子,瞠视他的恶意离弃,敢怒不敢言。突兀失去温暖包裹的单薄身躯,被凉爽的夏夜清风拂过,轻微颤栗。 他不急,悠闲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她困窘地惶惶拉过被遗弃在角落的薄毯,将自己胡乱遮住,退到床沿靠墙一边,蜷缩起来,阻止凉风入侵也挡住他的讥诮打量。 “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轻噱,还好这回她没有道歉。 “我不能……”她象喉咙被噎到,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办法完全不跟徐风哥往来……” 看她把他说得象个独占狂,他只是介意她毫无自知地给徐风希望。 “这样太突然,他一直象个哥哥一样照顾我,而且他并没有对我有任何朋友之外的表示。” 好极了,徐风是哥哥,他曾经不也是?如今哥哥变情人,下一个轮到谁?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却要这样毫无理由的刻意疏远他……”她茫然地向下看着曲起双膝上盖着的薄毯。 所以徐风需要做错一点什么,她才有理由不再跟他单独相处?傅恒完全搞不懂她是怎么推论到这一步,把自己困得死死的,连带也不断打压他,好象是他们做错什么。 “而且,这样很奇怪,”她偷偷抬眼打量他,却只看到模糊一片,他仍旧隐在阴暗一隅,淡淡隔着月光与她遥遥相望,吝惜回应,“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兄妹,妈也一定短时间内接受不了……” 够了。 他突兀坐起,她惊惶收声。 他稍稍俯近她,终于让她就着月光看清他的紧绷脸色,带着些疲惫厌倦。 “我明白了。”他简短回复,长臂一伸就将她捞到眼前,“你一方面希望跟我在一起,另一方面又希望所有的人都开心。好,我配合你。” 然后他便将长指霍然插进她的后发,把她的脸揉到面前来,一面吻她一边扯她裹在身上的毯子,唇间指触,毫无怜惜,全无暖意,好象只是在完成一件任务,全然公事公办,冷冽坚硬。 又琳几乎被他惊懵,半刻后才想到要抵抗,手忙脚乱徒劳推拒,他以男性优势将她的反抗全面压制,她想要蜷起的身子象张纸一样被直直辅展开来,与他紧密贴合,等他泼墨挥毫。 她的喉咙象被人用手掐住,坎坎坷坷试了又试,却发不出声来。 他也不等她准备好,一手压住她的肩,一手勾起她的腿就要进去。 “傅恒——”她终于粗嘎出声。 他却真的停下来,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高高在上的对她冷冷垂视。 她忽然间忘了要说什么。她娇怯呼唤,却不是因为她不要他的抚触深入,而是不想他用这样冷酷的方式,夹杂着重重误会。 下一刻,她却听见那个粗嘎的自己,无助低嚅,“轻一点,慢一点……” 这显然不是傅恒在等待的回答。 他下颌一紧,目光冷冽,戾气遽起,就着原本的姿势长驱直入,全无怜惜,阴冷脸色和冷淡言辞掩盖的不满情绪,全在肢体纠缠间泄露。 又琳拦不住他,莫可奈何,也只能由他,跟着他沉沦。 他知道他弄痛她,刻意要她痛出声来,又将她的痛泣呻吟悉数吞下。 他冷笑,何必不让她再大声些,让所有人都听到?反正她要的是这样的对待,顺水推舟的让所有人就此发现,也恰好合了他的心意。两全齐美。 不不,她要的却是所有的旁人都高兴。 除了她自己,还有他。 他可以不在乎。他当然可以。他明明可以。他从来都可以。他恨恨地想。 他越恨身下的动作就越狠。 又琳终于被他的暴戾进犯吓到隐忍啜泣。 他猝然回神,放松对她的箝制,看她远远逃到角落里,象受伤的小鹿,睁着困惑双瞳,泪意泫然,对他防备瞪视。 第32章 他在暗影里苦笑,他们尚未来得及并肩做战,共赴患难,就几乎已经内讧翻脸。 他闭眸匀息,轻柔低语,却不愿放低姿态。 “我照你的方式做的,你还满意吗?” 她的委屈都梗在喉头,欲语难言。 傅恒长长叹息,仿佛好累好累,几欲放弃。他稍稍趋近,依稀看见她满脸徬徨,好象渴望投入他怀里,又怕被他浑身利刃割伤。 他站定,淡漠道,“很抱歉,弄痛你,以后再不会这样。”仍不改变他的立场,“我们做不到两全齐美的,又琳,你逃避问题,问题并不会消失,它一直都会在。我只能希望,它不会越拖越难办。我可以配合你,等你准备好,但是你可不可以也让我有个盼头,告诉我我需要等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决定,从今天起每天一更,字数大概3k。看了看前面写的东西,特别是开头几章,拖沓得一塌糊涂,要修改都得是大工程。真是辛苦各位从第一章开始追的亲。谢谢你们。真的真的。 第22章 傅恒生病以来突然生出的亲切态度,走得跟来时一样突兀。 连傅太太都嘀咕,早知道是他病昏头,等病好了,他冷淡傲慢态度一定比以前更甚。 可不是吗?家里来客人,要三催四请,他才下得楼来,简直比生病时还难请。让他请宋家小姐出去散个步,看个电影,好象要他的命。还好宋漪乖巧伶俐,只说他开车技术好棒,其实是飙车飙到她吓得屏息。 傅太太自认拿他没辙,过程曲折一点,只要最后结果还是让人满意,她就罢了。这个断断不能跟傅先生商量,否则商量下来的结果,一定是傅先生把傅恒海骂一顿,傅恒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事后,他照样懒散,傅先生照样收理傅太太的抱怨,问题没解决,反而破坏所有人的情绪。所以,傅太太的期望降到非常低,只要傅恒不要过分挑战她的威严,她就睁只眼闭只眼。 只有那群狐朋狗友才能调动一点傅恒的积极性,三五不时一同开车去兜风打球,或者干脆一群人象小时候一样窝在家里打电动。 又琳竭力避免跟他们一起,这样正好避开徐风,省得傅恒心有龃龉。但一旦同时有别的女生在场,又琳便会被邀在列,与他们一起闲混打屁。偏偏这时候,她就会被跟徐风编排一组,而宋漪自然是跟傅恒一对。 她总在别人不在意时偷看傅恒,可是傅恒好象再也对她不感兴趣,从来不回望她,好象连她的存在都注意不到。好在他对谁都是一贯的冷淡无所谓,所以她还能哄哄自己,他的冷淡跟私人感情无关,他向来如此。 只是她怎样哄自己,都没法忘记那个不欢而散的夜晚。 他的问题,她来不及问答,他就离开了。 她明明是被惩戒受疼的那一个,他离开时疲倦清冷的背影,却让她觉得他才是痛疼不已,被深深伤害的那一个。 最糟糕的是,自那晚后,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半夜访客。 她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他也有责任,根本不听她把话讲完,就直接下结论,认定她不想将两人的关系明朗化,只是为了不得罪人,完全不试着理解她的想法和感受。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摆那样高的姿态,为什么她又还这样放不下。 每一个夜晚,她都在失望中入眠。挣扎徘徊,反复琢磨是不是应该放低姿态,主动求和。胡思乱想,是不是她太小心,让他扫兴;是不是他突然发现她无趣透顶,所以另找刺激;是不是她太随便,所以他也随便玩玩。 “其实都是被你自己宠出来的。”思琪闲闲定论。“男人呐,就要给他高姿态,要不然,他还以为你对他好是理所应当,越发不把你当回事。”一边与宋漪切搓恋爱心得,一边给又琳普及基本恋爱常识教育。 “拜托,天下男人不都象我哥那样爱犯贱好不好。”宋漪娇嗔,伏在露台的木栏上,远眺夏日碧空折射下愈发显得青翠欲滴的群山绿树。 “搞不好其实他有抑郁症。”思琪灌一下大口冰饮,把冰块嚼得卡嚓响。 宋漪听到心上人被斥有心理隐疾,急急驳斥,“抑郁症的症状跟气质迷离是两码事好不好,你不要过了自己的河,就拆我的桥!”这狗头军师,真帮倒忙。 思琪嘿嘿奸笑两声。 宋漪因为傅恒的若即若离彷徨苦恼,已不是一天两天,她的抱怨听起来都耳熟,因为思琪也曾经为同样的情况苦恼不已。只是她如今回首已是百年身,几乎忘了曾经几番幽怨,只是闲来无事,隔岸观火。 宋家和傅家虽然相交以久,她除了小时候与傅恒打过些交道,后来因为宋父的事业中心在海外,一家人几度迁居,直到读高中时才又回到这个城市。宋家与傅家又再度熟络起来。她对傅恒从小印象就颇加,傅恒的冷淡疏离造就一种迷离气质,不象她常接触的一干毛躁小孩,拿无聊当有趣。他虽然对人对事全不在意,凡事之于他,好象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却能化腐朽为神奇。更何况他俊逸超群,又品味卓越,随便的搭配,在他身上,都仿佛刻意低调却难掩尊贵。想一想吧,连日本经济车在他手上开起来,都好象不输林保坚尼的跑车派头。她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他穿上剪裁合身的名贵西装,会是怎样的魅力四射。 最最关键,他如此飘忽不定,又卓而不群,若能将他驯服,是对她女性魅力的巨大肯定。 当初宋成受邀加入这个小团体,是她最好的切入点。虽然她比思琪迟到一点,但她素来不相信所谓先机优势。打硬仗,谁怕谁。只是宋成彻底打破思琪对傅恒的迷恋,让思琪天天做幸福小女人状,让宋漪始料不及,也让宋漪意外摒除劲敌,全神培养与傅恒的感情。 哪知道,她的娇嗲俏丽,投怀送抱,他照单全收,却迟迟不向她表态。难道他在等她跟他告白?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连他的那票死党都拿她开玩笑,连何思琪都放弃退场了,他还要她拉下脸来,连最后一层纱也要自己捅破,他一点努力都不做? 可是,“我哪有宠他啊?我要宠,他也要让我宠啊。”宋漪长嘘短叹,戴上墨镜,转身背靠住木栏,将头往后仰,享受夏日阳光照射。她想要健康的小麦肤色。 “我看女孩子都很宠他。你几时见过他迁就谁?你被气成这德行,他知道吗?你又会跟他抱怨吗?你的抱怨他会听吗?”思琪越说越入戏,活象在忆苦思甜,当初她被傅恒气得飙泪,即使都是过去式了,今日说起来,新仇旧恨,仍记忆尤新,历历在目。 “有什么事是他跟你商量才做的?恐怕他让你参与你就已经很甜蜜了吧?” “你对他嘘寒问暖,他没要你保持距离,你已经很开心了吧?” “你找个什么阿猫阿狗投怀送抱,让他看见,他会吃醋吗?他除了跟你说恭喜,还有别的反应吗?” “他决定的事,你要是说不,他会在意吗?会为你改变心意吗?还是我行我素,想怎样就怎样?” “他拿个无所谓的样子对着你,你介意过吗?你几时看到过他为你情绪波动?你会因为这些就不理会他吗?” “不、会!所以,你这样放低身段的宠着他,他却完全不领情,你却觉得你根本没在宠他。你现在还觉得你没有宠他吗?你还觉得他没有被宠坏?” 宋漪被思琪连番逼问,抹着唇彩的灿润小嘴开开合合好几回,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又琳却如被醍醐灌顶。她从来不需要对傅恒嘘寒问暖,投怀送抱,他怀里抱过的却始终只有她;他虽然时常横眉冷眼对她,却多数时候是被她的倔强执拗气到;他不喜欢她跟徐风在一起,这样子的跟她闹脾气,却只是因为掌握不定她对他的感觉;他要将他们的关系明朗示人,她却要一拖再拖,他也只好迁就妥协,一等再等。 她到底在做什么?他这样的宠着她,她却幼稚无知地跟他叫板、挑衅,生闷气。 这迟来的领悟让她目瞪口呆,还好她趴伏在木栏上,背对着思琪和宋漪,看不出端倪。 “哪……哪有那么夸张——”宋漪终于挤出句话,声音里却隐着沮丧和不甘。“他对我才没有那么糟糕,我们也逛街散步看电影……” 这回轮到思琪惊异,“你居然说动他跟你看电影?” 宋漪刚刚被沉重打击的悲切芳心,瞬间被思琪的惊异安抚,“你没有过吗?” 思琪呆滞摇头。 她以为宋漪再怎么折腾,这曾经的战争也只能是平局收场,原来她竟小小胜过她。 而她的摇头却如同背书了宋漪的胜利。 “你看,其实还是不一样。”不要用你的失败来定义所有人的努力!“傅恒就是这样难搞定,又让人捉摸不定,驯服他,才有成就感啊。” 又琳对他们两各自的自以为是置若罔闻。她沉浸在片刻前的恍悟里不能自拔。 这些天他是怎么过的?他有没有象她一样在期盼中醒来在失望中睡去?有没有象她一样胡思乱想,猜测他会不会就此放弃?有没有终于招架不住宋漪的甜蜜攻势,俯首称臣,拜倒在她的雪纺裙下? 她为什么这样傻要跟他赌气?她为什么这样不可爱,放不下姿态?她为什么不能对他再耐心些再努力些,表达沟通得再彻底些再用心些?她为什么看不到他对她的迁就纵容,只被他表面的冷漠疏离盲目了心智? 她为什么要矫情地等他先走过来,而不愿也小小的迈出一步,走到他的世界里? 第33章 她这样的想他,为什么不放胆说出来,让他知道? 她接下来的一天都愈发的魂不寻舍,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好象从一个长长的梦里苏醒,活跃得让她几乎坐立难安。她必须要很耐心很耐心,才终于等到所有的人都回房就寝,走廊的灯光熄灭,换成昏暗的夜灯。 她忽而在床上坐下,忽而在房里走来走去,停留在书架前,细数那些买来却未曾细读的书,又踱步至窗前,透过薄纱窗帘审视幽暗夜色的某处,再拂动桌上阔口玻璃瓶里的白色海芋,反反复复做深呼吸,一遍一遍查看时间。 然后她轻轻打开门,再悄悄掩上,穿过走廊,深深呼吸,拧开傅恒的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她心跳得好象擂鼓,压都压不住,连带她的呼吸都变得细碎虚弱,她的身子仿佛都被那颗心跳得有些站立不住,要倚住背后的门,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她以为她会连视力都失去,却在适应幽暗后,依稀看见他倚床而坐,薄毯的一角掀起,身边的位置留空,他稍稍前倾的势子,他刻意抑制的气息,在在都表明…… 他在等待。 第22章 即使在如此幽微的夜色里,他们的视线仍然轻易找到彼此。 他向她伸出手臂,她便如迷失的孩子,遁着他的指引,来到他的身边。 他在她碰到床褥前就攫住了她,继而将她连他自己一起摔进柔软床褥,紧紧压她在身下,强烈的注视与他指间的冰冷抚触不相合,沉重急促的呼吸也与他刻意冷淡的口吻不相合。 “你为什么要来?”他微声耳语,凝神垂视的眸子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微小表情。 她眼神清澈,态度坦荡,她说,“我好想你。” 这一句话象是打破了围困他许久的无形束缚,放他自由。 他发出一声类似宽慰的低吟,指间的抚触立即升温,他将脸埋入她发间耳际,激切摩挲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喘息着哑声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你不会来……” 结果她却来了。 穿着白色睡裙,赤着一双细嫩小脚,轻轻地悄悄地,胆怯的,期盼的,清澈的,又坦荡的。 象天使,走进他黑暗的世界,给他救赎。 他们急切又饥渴的在黑暗中摸寻彼此,仿佛溺水已久的人,终于得到一丝空气得以呼吸,但他们又都呼吸困难,因为彼此都不愿轻易将对方放过,箝制揉捻,唇齿交缠之间,他们只能依靠间或分离的喘息来维持最基本的氧气供应。 可是他们却乐此不疲。 一遍又一遍,挑战彼此的极限,好象错过这一刻,一切都不再。 好象没有明天。 这项认知让她惊惶。不不不,她来是要告诉他,她是真的想要跟他一起努力,她是真的想要跟他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不止一夜两夜。 她放慢速度,也轻柔劝慰他仍然激越的情绪,贲起的身势。 他真的慢下来,将她细细搂进臂弯,稳妥安置在怀里,鼻息埋进她芬芳的发间,下颌触着她的额角,只余单手继续流连膜拜她一身细腻柔嫩,爱不释手。 “你这些天,过得好不好?”冲动的瞬间过去,坦言心事的勇气也稍稍消褪,只好先左右言它。 他轻噱,仿佛自嘲,“我只知道妈过得不太好,她说我比以前还要难伺候。” 他的无赖口气逗得她发笑,“我也过得不好。”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因为你过得不好。”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八点半桥断花痴式答案,偏偏就这样不假思索说出口,幸好夜色隐住她满脸绯红,但困窘更加阻断她想表白的决心,她急急补救,“我是说,你之前病得很厉害,一定……” “我过得不好不是因为生病,”他闲散打断她,也止住她跑题的企图。“是因为你。所以如果你真的以为我过得不好,是因为我生病,那我们实在没什么好谈的,不如继续亲热。” 他拂开薄毯,做势俯身。 她惊惶失措,一边拽住薄毯一角,以免太多春光外泄,搅得她困窘起来,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边急声低嚷,老实交待,“我,我们那天不欢而散,我很担心你。你若是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他沉默不语,只在夜色里定定看住她。 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好继续喃喃自语填补他的沉默带来的窒息冷场。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 她停顿一下,将话语权交还,他却仍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觉得你说得有理……” 他忽然把绕在她身上的手收回来,翻身仰躺,把头枕在自己臂上,看她还要怎么掰。 他疏离的姿态一摆出来,她心就缩成一团,怕他不听她讲,怕他曲解她的意思。 天啊,她到是来做什么的?她都快不记得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薄毯,几乎和他肩并肩,茫然看向朦胧一片的天花板,挫败不已。明明想好要告诉他她有多想他,有多想跟他在一起,有多介意他的冷淡对待,有多希望他们不要再呕气,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却控制不住地突然变卦,自己都措手不及,窝囊透顶。 “我不想我们再吵架,或者呕气。这样的情况真的让我很难过。我每天都会偷偷看你,每天都猜测你会不会来,我不想要再这样下去——” “那就不要这样下去。”他森冷开口,她辗转想表达的朦胧心事,他却会错了意。 她挫折得只想尖叫,为什么他们好象只有在特别想念的时候,才能沟通和和平相处,一旦互相之间的需要得到一些平复和满足,他们又回到鸡同鸭讲的状态。 她一番懊恼间隙,他已经坐起,动作冷硬,气息森寒,除了暗示谈话结束,看不出他是要拎起她直接扔出门,还是扑倒她干脆用行动沟通。 她咬咬牙,心一横,索性豁出去,在他耐性见底,准备撵人之前,“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捱到这最后一刻才被说出来,动人效果早被之前的彷徨犹疑,磨磨蹭蹭消磨殆尽。 他的大掌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却没有象她以为的那样将她扔出去,反而直接将她拎到他面前,不过寸许,他冷冷吐息,咬牙狠狺,“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来做什么?” 她的脑子终于在这一刻灵光一闪,“我,我有你要的答案!” 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却听懂了,眯眼挑眉,掐着她的手势未变。 “我需要的时间……我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我想,可能需要等到我大学毕业……”她艰难哽咽,小小喘息,却带着芬芳气息,凉凉柔柔向他迎面拂来,仿佛轻轻挠在他的心上。 是他要的答案没错。 他却半晌凝在那里,唯一的回应是她受困的手臂愈来愈痛,他呼吸得细微轻缓,她要仔细辨别才听得到,他好象在隐忍着某种巨痛,啊,压抑要爆烈的脾气也许更为贴切。 她仍不合时宜又不知死活地,小声喃喃,“等到大学毕业,我就可以彻底搬出去,不用受人荫庇,仰人鼻息,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维持现状吧。 “闭嘴!”他暴厉低斥,粗鲁打断。 她完全没有概念,这样的补充解释会不会对形势有帮助,会不会让他在掐断她的手之前把她放开,她只是单纯地把脑子里的想法,一一呈现。因为这是那天,在他孤单离去之前,跟她索要的答案。 他终于明白她唯唯喏喏的原因何在。 她给的,明明是他要的答案,却不是他想听的。她模糊知道到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所以下意识地抵抗,拖延给出答案的时间。 他应该直接把她丢出门,反正她小小的臂还在他手里。又或者,他应该直接把她掐死,一劳永逸。当然,他也可以很君子,对她的拖延表示理解,也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直到她觉得她足够强大到可以不用再受人荫庇,仰人鼻息。 两样他都不想做。 她映着星光的眸子水润明亮,小心翼翼,羞怯期盼。他手下的触感,细腻嫩滑,轻轻寒颤。他记得她脸色绯红,激绪激越时,她水润的眸子会变得迷茫无助;他也记得掌下肤触,纤浓起伏,与他如同贴身裁剪。 他忽然失神:他不需要在这一刻做决定。她已经帮他将做决定的日期推向无穷远,他又何必急在一时?他并没有损失不是吗?她想要自说自话,他却可以片面采纳。 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想和他在一起。这太诱人,他无法抗拒。 他极缓极缓的将她拉近,仿佛想通了一般,柔情细密地吻她的唇,拥抱她的长臂,在她细滑后背,拂过一遍又一遍,劝诱她一点一点宽舒开敞。 你在哄谁? 她感觉到他动作瞬间莫名停顿,她本能伸出手臂,软软环在他颈后,柔柔将唇印到他颈间。 你在哄谁? 他的动作在停顿半秒后继续,却不复柔情,突兀粗暴,仿佛莫名其妙的有了坏脾气,却将这脾气尽数发泄在她身上。 你在哄谁? 他弄痛她,她却瞬息间觉得心里比身上还痛。真是莫名其妙,就跟他突来的脾气一样。她痛得落泪,却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哪里的痛。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她所有的回应,出奇的温柔,她落在他胸膛的吻,她拂过他颈间臂膀的手,似在祈求又似安抚。 你在哄谁? 辗转间,他仿佛又听到那个声音,却不是从他的耳里来,而是从他的心里。 第34章 他任性地,不要听也不愿想,只是将她紧紧揉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帮傅恒申一下冤。 他的耐心不佳,因为又琳婆婆妈妈,明明鼓足勇气要来告白还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它,扯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然后他要的答案她也不直接就给他,所以虽然一开始他很开心,但是情绪平复后,旧有的问题又重新来过,他等来等去,给了她不少机会,又琳又不明确表态动不动就要离题,所以傅恒才有些火气。大家要理解他的感受和心情…… 小小注解 有回评说觉得又琳婆婆妈妈很烦。 我非常明白你们的感觉,说实话,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唯唯若若优柔寡断的女主的确不讨喜。 但是这一点我没有办法改变,她寄人篱下,又是家里女生中排行老大,要她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是件很难的事,从小就注定她要比别人更纤细更顾全大局更厚道和有责任感(这在心理学上也是有根据的哦~~~),况且在傅家人和所有外人眼里,就算没有血缘也还是兄妹关系,还是算乱伦,这件事这样莽撞辅开来,能想象到的坏结果比好结果多,又琳这样顾全大局的人当然会犹豫不决,连承认对傅恒的感情也要推三阻四,就算承认了也很难顺他的心,马上昭告世人。 不过到第22章,又琳也还是承认对傅恒的感情,所以算是进了一步,但对这样的又琳来说其实是进了一大步了。 如果又琳是大大咧咧想什么做什么的人(比如宋漪和思琪),这就不符合她的性格和生长环境了。人物性格是依他们身处的环境和成长过程决定的,虽然也有先天的因素,但是遗传与环境对人的影响本来就是相互作用和影响的。我已经尽力给又琳先天的性格做了些辅垫,如果没有这样需要她顾全大局的环境影响,她其实也是个蛮任性蛮干脆的小女孩。可能我笔拙,只顾着体现到前者疏忽了后者吧。后文会慢慢对又琳的真实性情加注解。希望各位耐下心来慢慢看。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点的是,有些兄妹文说家长对儿子和养女的恋爱关系乐见其成,这其实非常不真实。我有不止一个被领养的朋友,听到与自己的哥哥或弟弟谈恋爱都觉得要起寒颤,自己都如此,更何况家长了。对大部分家庭来说,领养和亲生的差别并不大,通常家长都会一视同仁,都是兄弟姐妹,没有所谓没有血缘就可以在一起。所以,家长这方面的压力通常会有些大,社会舆论也可预见,这都是又琳要顾忌的,傅恒大少爷贯了,当然体会不到又琳心里的重重顾虑。这也是这篇文的矛盾冲突之一。不过,还有些别的因素在这里不便透露,不然剧情都要透光光了,所以只是稍微解释一下,希望大家不要看文看得太郁闷。 另外,为了避免我以偏概全,再顺便说一下(哎,我也没想到会越罗嗦越有话要说……),我之前提到环境对人性格的影响,当然不是说所有领养的孩子会象又琳一样温驯有责任感,通常排行老大会有比较多这样的性格特征,这是因为他们是老大,父母对他们的期望还有对弟妹的照顾,从小让他们很懂得体贴照顾别人。但是这些排行老大的人却不一定都这样压抑不活泼。又琳这样的隐忍,傅太太从小对待她的方式也是原因之一。这是为什么我对他们小时候着墨颇多。 也许这些都应该更明确或更清晰的体现到文章里,但是既然文章里写得并不明确,那么只好额外注解一下。这是第一篇文,还是摸索阶段,难免有失误。望大家海涵。 谢谢。 第23章 他斜倚窗台,懒懒俯瞰后院风景。又琳正带着又敏在花圃中轻巧穿梭游走,采摘娇艳的当季鲜花,再拿入室来分别点缀在各个房间走廊,又珍捧了画架坐在花圃边,悉心描绘。 又琳穿着素色细肩带连身裙,高腰略松的设计更显得她纤细柔弱。他记得那小身子在他掌中的感觉,鲜明得好象他动一动手指,那身子就会回到他掌心里。 他冷笑。不用在这一刻做决定,何必急在一时,他并没有损失,而且他可以片面采纳。 所以,没有关系,尽情享用她。 然而,连日来的似火骄阳终于把他晒清醒。 明知更深重更彻底的缠绵缱绻,只是将他打压到更艰困的境地,想要只身脱困的机率只会越来越小,但是对她的想望却战胜一切理智,几乎迫他彻底缴械,完全放弃抵抗,只是追随她,纵容她,偶尔做些无谓的挣扎,发些小脾气,慰聊心底某处的不甘和无奈。即使如此,那微乎其微的不甘也日益衰糜。 他在哄谁? 找个籍口,哄哄自己而已。 他以掌支额,苦笑连连。 明明他是主导强势的那一方,却到底是怎样落到这步田地,还甘之如饴? 不及他细想,徐风已经徐徐入场,倾身在又珍身侧,对她的画板,略一指点,视线却黏住又琳翩然身姿。又琳终于看到他,款摆走近,含笑寒喧,蓝天碧日下,分外娇嫩。 傅恒的危机意识,猝然觉醒,瞬间占领所有思绪,再容不下一点自怜自艾。 他即刻邀了那帮猪狗朋友到傅家,活捉意欲单独行动的徐风,又琳得以悄声退场,避开与徐风独处。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 傅宅书房里满室的欢笑聒噪。傅恒一如既往的冷傲淡然,全无所谓,对宋漪依旧若即若离;思琪喳喳呼呼,活蹦乱跳,最常跑动在宋成和又琳之间,不时吐槽何思翰;徐风一贯的绅士斯文,温情脉脉,对傅家姐妹体贴入微;又琳总是沉静陪笑,安分守己的做着陪衬。 只有傅恒和又琳能察觉到微妙的不同。 他们擦身而过,彼此短暂交换的眼神,他透过人群仿佛无心般捕捉她的视线,他敏感的知道她何时对他背影偷偷凝睇,他们各自找寻去到无人角落的理由,只是为了小尝彼此唇里的甜蜜,一诉衷肠,地窖,花圃,车库,连带傅恒曾经厌恶的跑腿类杂活,他都不时欣然应允,甘之若素。夜里,她的小卧房是他们最常相会的地点,她总安静地等待他的出现,心心念念,点滴爱恋,都在繁复□,柔声细语中,一一倾诉。 傅恒总爱在她昏沉喘息时,垂眸凝视,她绯红的脸,依附的身躯,半瞌的星眸,放心安躺在他臂弯里,不保留的倚靠。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她完全是他的,没有徐风傅太太的顾虑,没有小心谨慎,刻意隐忍,没有无限期之外的开诚布公,没有他深深恐惧的夜长梦多。 他慨然长叹。 她对等待合宜时机的小小坚持,他仍旧不赞同,只是这场看似由他主导的战争中,他却是输家。只好插腰垂头,认了。 若把这样的无奈勉力压下,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烈日炎炎的夏季,一直持续到九月底,美好的悠长假期,却不得不告一段落。 傅恒本以为,又琳与他同上一个大学,又有宿舍,不用天天回家报到,只是为他们行方便,哪知道,又琳却被傅太太吩咐了要陪又敏又珍上学放学。 苦不堪言。 她若是当晚住校,第二天早上就要早早起床,去了傅宅接又敏和又珍上学,放学时间,又要等在校门口,负责安全把他们送回家。她开的是宾利,当的却是司机。所以住在家里,对又琳反倒更方便。 傅恒已是大学最后一年,早已搬出校区居住。常掳了又琳厮磨一番,她却急着要走,要么是要回家因为隔天要送又敏又珍上学,要么是要赶着去接他们放学。明明是甜甜蜜蜜的两人世界,偏偏又要扯进这些不相干的,连两人从从容容的相处都难得。 他若是发脾气,又琳也莫可奈何,一径柔声抚慰,到最后还是要走。 他委屈莫名。她把自己搞得这样凄凉辛苦,他也得跟着苦不堪言。招谁惹谁? 最令他咬牙切齿的,是又琳身边猛然多出的豺狼虎豹。 大学新鲜人的她,清纯可人,一双明亮大眼,眨巴眨巴,嫣然一笑之间,便轻易掳取一干大男生嗷嗷蠢动的心。 但她低调沉静,有意无意客气周旋间,推掉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应酬,渐渐引来酸葡萄效应下的阴暗心理。有关她的消息与传闻迅速被有心的八卦人士探知加杜?,一一浮出水面。 她与艺术系温文儒雅的才子徐风似乎交情匪浅,又与电气系淡定俊逸的电路天才傅恒过从甚密,喜好差别之大,令人惊叹,原来傅大小姐爱好广泛,冷热通吃。既然如此,人人都有机会,保不定哪天她大鱼大虾吃腻了,想尝尝清粥小菜。 更何况,大小姐她开的宾利,若能将她搞定,一定吃香的喝辣的。 直到这话传到思琪的耳里。 思琪大怒,指着碎嘴八婆,狠声恶骂一通,接着一通电话直拨到又琳手机上,“你怎么搞的?别人都骑到你头上,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琳捧着手机,满头雾水,还要一边跟傅恒的怪手挣扎,“别人?谁?” “他们怎么说你,你都听不见?连我在法律系都听到你的大名了!” 她的名字从企管传到法律系,是传得有点远…… 等一等!她挣开傅恒,背过身坐到床沿,“你,你听到什么了?” “说你天天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轮流劈腿……喂,拜托,你还要我继续说?” 不用。 她早就知道他们在她背后议论什么。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她连澄清的兴趣都没有。她愈在意愈要澄清,反倒中他们的计,他们愈高兴,说得愈厉害愈离谱。 第35章 可是,她却没想到会传到这么远,她算哪路小角色,也有人肯这样为她操心宣传? 傅恒早已从她背后捅到衣里,把胸罩的勾扣解掉,一路摸到前面来,黏在她耳后醇醇呼气,手上却动作野蛮,催逼她快快挂断,结束通话。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他们说说就算了。”她柔声道。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思琪劈头盖脸,一点情面不留。“我都听不下去,教训那些八婆一顿。你干嘛不澄清一下。他们说你跟傅恒暧昧不明,亏他们想得出来。你跟徐风为什么不把关系明朗化,这样大家也省得乱猜,你把你自己的情况搞定,别人想说什么也只是自讨没趣。” 她那句徐风说得清楚明白,隔个好几尺,都能听见。更何况凑在她耳边,咫尺相差的傅恒。 他身子一紧,耐性用尽,直接抽走她的手机,咚地扔进地毯上的杂乱衣物里,只剩思琪继续在那头嗡嗡叫嚷。 她急忙倾身要把手机捞回来,他却轻松施力将她整个转过身来,压进床褥,性感薄唇流连在她唇瓣,哑声揶揄,“是呀,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她愣住,连他都知道了吗? “还是你觉得这样暧昧不明的情况,很好玩?” 不是,她只是根本不在乎。 “不如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他诱哄,似有似无地吮她下唇。 她跟他的真相?她身形隐约后退,仰过头避开他的唇,摆出又要跟他晓以大义的势子。 “我们是兄妹的真相。”他稍稍用力将她拉回来,诱劝失败,急转成嘲弄。 但是,何思琪却劝她不如跟徐风把关系明朗化。 真好笑,所有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如果何思琪不知道他们是兄妹,也许也跟所有人一样,觉得她劈腿,是个豪放浪荡大小姐。可是,她知道,所以直接认为她跟徐风是两情相悦,而与傅恒只是兄妹情深。 他冷眼看着她被曲解被孤立,不过短短半年,大学新鲜人的兴奋劲,早就不见。他等着看她崩溃痛哭,身心俱疲的狼狈好戏,等着她挫败无助之后的投怀送抱,殷殷告诉他他们不必再等了,不必刻意隐瞒他们这样天雷地火一般的关系,这真的好辛苦好没有意义。 却只等到她这样波澜不惊的一句,“他们说说就算了。” 他垂头丧气,把自己埋进她的温香软玉。 想不明白。傅又琳不是总是很在意别人的想法吗?不是总希望别人开开心心,自己凄凄惨惨也无所谓吗?怎么她把他折腾得这么惨,如今有个籍口顺他的意,为什么她却好象不在乎呢? 待他终于餮足放手,她第一件事,竟是把手机拾起来,躲到角落去给思琪打电话。 第23章 待他终于餮足放手,她第一件事,竟是把手机拾起来,躲到角落去给思琪打电话,细细软软的嗓音,茫茫然的遥望落地窗外闹市街景,松松披挂他的宽大衬衣,敷衍地在胸前系了两颗扣子,留着两条白晳嫩腿在外,交替踩着墙边窗棂,仿佛好玩。 “嗯……没有……没拿好,掉了……所以才打过来……谢谢你,但是我想……我真的不在意,他们并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也不指望以后再跟他们有任何交集……当然如果有必要,我也会出面澄清……” 思琪的大嗓门,仍然在那边拉拉杂杂,却依稀从恨铁不成钢,到“你若要帮忙,我两肋插刀”,到最后的妥协叹气,听之任之,终于偃旗息鼓,结束通话。 他躺在床上,懒懒将手交叠在脑后,大喇喇地裸着上身,毫不费力地听着他们隔着冰冷高科技通迅器的对话,同时冷冷将她外泄春光尽收眼底。 她放下手机,缓缓移步靠近。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她伏到他身边来,象只爱困的猫咪蜷进他怀里。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摩画,表情是激情退去后的空茫和倦怠。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在他身上无意识地浅描轻画,他却忘了像以往一样,伸出手去,让她舒服地枕在他肩臂上。 因为他的脑子很忙,忙着分析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后面的潜台词。 她的态度很明确。那些流言蜚语,伤不到她,她根本置若罔闻。那些人,她也都视若无睹,权当空气,毫不在意,懒于应付。 思琪不赞同她的应对方案,高调叫板,她却耐心地认真听,柔声答。他径自迫她挂思琪的电话,她不开心,待他放手,她第一件事就是回电思琪。相比起那些恶言中伤她的人,在同一件事上,她对思琪的在乎,浓重得近乎突兀。 同样的在乎,她也用在傅太太身上,绵延到整个傅家。再大的委屈,也抵不过傅太太一个微笑,一句赞扬。再深重的想望都可以放弃,只因为傅太太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 原来,她在意的人,一定要个个都讨好,个个都开心。她不在意的人,通通可以去死,她连看一眼都不屑。 她对他却又是一套。他若不开心,她莺声细语地讨好他,却倔强的不放低姿态。他退一步,她感激不尽,却不会知时识务地也退一步。退让的便只有他,却换不来他要的海阔天空。 他蹙眉调视,却见她已经贴在他身边,信赖依附,酣然入梦。小小的手仍停留在他胸膛,放不下似的护着他的心口。 但是,她到底是在乎他?还是不在乎他? 北方三月,乍暖还寒。 轻浅的呼吸,将薄薄雾气拂上镶了整面墙的观景落地窗。又琳透过雾气,看着对街的闹市,一面听着宋漪长嘘短叹,感慨情路艰辛,一面敷衍附合狗头军师思琪的关于感情的智慧金言。 思琪和宋成感情日久弥深,早就不围着傅恒团团转,却因为宋漪这样的不屈不挠,傅恒的名字仍然起起落落,在她的生活中随处可闻。她隐隐不耐这样的局面,碍在宋成的面子,网又不好发作,几次错开话题,宋漪却完全不在状况,沉浸在她无限延长的高中少女情怀。所以,思琪不断跑题,宋漪总能轻松将话题拉回她永远的主题:傅恒。 思琪干脆直接把又琳也拉下水,“喂,又琳,你哥到底喜不喜欢女孩子?”别以为你不吱声就万无一失。 又琳被点名,转眼看过来,却一脸深思,仍旧神游在外。 “你愈来愈心不在正焉了。”思琪抱怨,“你在看什么,那么出神?” 宋漪也凑过来,拉长了脖子往又琳刚刚注视的方向张望。 “你哥到底是不是喜欢女孩子的?”思琪又问了一遍。没办法,宋漪拉不下脸来问,但她的抱怨,她耳朵都要听起茧,只好她来问。 问得这么直接,宋漪面露尴尬,狠瞪一眼思琪,别过头去,假装仍在向外观望,不注意这边的动静。 又琳踌躇,“喜欢啊……”要她怎样答? 思琪却锵地放下马克杯,倾身往前凑过好几寸,隔着小小的咖啡桌,悍然质问,“他喜欢过别的女孩子?怎么我都不知道?” 思琪与傅恒青梅竹马,又琳知道的,她的确没有理由不知道。 “呃……我也不知道耶……”她只好睁眼说瞎话。 思琪冷哼,语出惊人,“搞不好他根本已经有同志爱人。” “何思琪!” “哎呀,也就是说说嘛,猜测而已。”思琪闲散安抚,果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随便胡绉,“与其你这样天天苦恼,不如下副狠药。” 狠药?宋漪呆滞凝望思琪,思琪对她点点头,阴狠一笑。 “狠你个头。”她才不要这样草率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出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果然心术不正,“你一直黏住他,搞得好象他勾勾小指,你就会巴巴地过来,一点挑战都没有。我哥这群猪狗朋友,你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个个围着你转,让傅恒知道你其实很有行情,不是没他不行,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宋漪歪过头,天真道,“那万一他以为我对他没兴趣了,怎么办?” “如果他回过头来找你,那就证明他对你还是有感觉啊。” “万一不回头来找我怎么办?” “那……哎,何必为一棵树木,放弃整片森林啊。”不要在一棵很臭屁的树上吊死嘛。 宋漪恼怒拍案,“不要!”切,还以为她有什么独家密招。 “哎哟,等到他没反应再说嘛,到时候我们再想后援计划。”思琪闲闲安抚。 “我不想冒险,万一无效,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我妈电话。”宋漪拿起桌上忽然震动不停的手机,急忙奔到无人角落接听。 思琪暗自吐舌头,做鬼脸,“宋漪啊,还有得苦恼呢。” 又琳不喜欢这样的喝茶小聚。话题转来转去,都绕着傅恒。她明知傅恒有没有女朋友,性取向为何,却说不出口。难道跟他们直说,她跟傅恒的事已经瞒了他们快一年?何况,她跟傅恒之前擦枪走火好几次,都不曾向思琪报备,只是象个垃圾桶一般听思琪喃喃抱怨傅恒“薄情寡义”做不得声。要是哪天她真的中了邪打算破釜沉舟,一一坦白,思琪不知要怎样暴跳如雷。 她苦闷不已,以掌捂脸。 怎么这样窝囊,全被傅恒说中,越拖越棘手,她却仍然迟迟开不了口。 好想从这里逃开,什么都不管不顾。 “你到底在担心烦恼什么?”思琪观察又琳紧紧蹙起的秀气眉眼,搞不懂为什么她身边闺蜜都过得这样辛苦。 第36章 又琳倏地把手从脸上移开,原来她暗自纠结得连身在何处都忘了。 “是不是企管系那票八婆还在叽叽歪歪说你坏话?”思琪懒得等答案直接胡猜,“早要你不要辜惜纵容这样的人。” “我以为他们说说就算了……”她也随着她的话乱扯,避开她的心事。 “你干嘛不把你跟徐风的事情搞搞清楚?”思琪说完才咬舌,好不容易不用再扯傅恒,又把徐风拉进来做什么,好好一个闺蜜小聚,变成了恶男讨伐会,爱情追踪战。 “我跟他,没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跟徐风有什么?傅恒是,连思琪也是。 “看起来不象哦。”思琪严密审视又琳的飘忽视线,“你有事瞒我?” 她大惊,她可不可以不要再瞪着她看啊!“你不要乱讲,就是有象你这样的乱讲,谣言才会被造出来,还日行千里。” “拜托,你跟他时时在一起,还常常两个人单独出去玩,你要我怎样想?” “我早就不再跟他单独相处了。”还想怎样? “好吧,你这样迟钝,我也不绕圈子了。他喜欢你。很多年了。”仿佛言之凿凿。 她闭眼,逃避一切。她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并不想知道。我会当作你什么都没说。” 思琪惊愣,她来真的。“如果是这样,你应该……” 宋漪却在这时回场,不适时宜地将她打断,语气急切,“我们该走了。我特意跟学校请了假赶回来给姥爷祝寿。他九十大寿的饭局,要是迟到了,非给我妈念到死为止。”边拾起马克杯将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边将挂在椅背的娇贵小外套拿起套上。 又琳和思琪也连忙起身整装,这一打岔,思琪忘了刚刚的话说到哪里,只顾着问,“我妈到了没?”边随着宋漪出了门,坐到车里。 “我妈说人都到齐了,只差咱们三个。我妈最爱无事夸张,我才不信那群男生都到场了。”宋漪嘴里嘟囔,脚下却几乎把油门踩爆。 又琳坐在后座,默默无语,看着窗外街景飞逝,心里却想着刚刚思琪未完的句子。还好宋漪将她及时打断,否则从她锐利小嘴里吐出来的,一定是傅恒跟她交涉过千万遍的老议题。 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告诉徐风,不要让他空有希望。 可是她不觉得她有给过他希望。而且他从来没有跟她表白过,连旁敲侧击都没有。要她怎样搪突的跟他讲,我听说你喜欢我,但很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况且,这样直白伤人的话,她从来没讲过,也从来不会讲。太难了。 可是心底却有个小声音,让她不安。 也许傅恒是对的,思琪也是对的。她这样一拖再拖,不过是让事情越来越难办。根本没有什么两全齐美的好办法,也没有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拖到最后,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只有一个,她却经年累月欺瞒下来,成了千古罪人。 “嘭嘭”。是谁在敲? 她茫然回神,却见思琪隔着车窗玻璃盘胸看她,一副忍着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嘴巴张张合合,仿佛在说,到了。 可不是吗,饭店就在眼前,连泊车的小弟都已经坐到驾座里,扭头看着在后座发呆神游的娇客,强忍笑意。 又琳忙下了车,思琪逗趣她,“我要给你颁个奖,走神走得这样人神共愤,无场合无时限,不然真是委屈你。” “好啦,你不要调侃她,”宋漪挽了思琪和又琳在左右手,仿佛左簇右拥,往饭店里走,“姥爷这回九十寿宴,世家子弟邀了一大帮,年龄应该都与我们相仿,我其实还是蛮期待的耶。”所以连何家和傅家的小辈都一一沾了光。 饭店外观是古朴陈旧的砖雕门楼,进到饭店里却是星光熣灿,金壁辉煌,气势恢宏。主厅里早已高朋满座,筵宴盛排。戏台上几个人,画着戏曲大花脸,唱着曲子给老寿星助兴。没有大排长龙,因为如若没有预约,等也等不到座。 前台迎客的几个女主人,千娇百媚,却都气质冷傲。领了宋漪三人分别入座,辗转间袅袅娜娜,却又不掩饰的疏离客气。回身再禀到宋太太那里,宋家小姐已经领座入席。 小辈们团团围了几桌,与大人们远远隔开,自己闹自己的,大人们也刚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明明是宋家姥太爷九十寿辰,却暗地里是给中间这一辈牵针引线,重拾旧友,结识新人,拓展商机的契机。连带小辈们也得以一窥承袭家族衣钵后,会有怎样的生存境况,早早入了这一层的社交圈,今后商场上是敌是友,也已经开始埋伏笔。 第24章 又琳被领入的这一桌,七、八人在座,有一半她却不认识。幸好徐风在左,又敏在右。又珍因为不足岁,被留在家里。又敏再过去,是钱瑞祺,旁边坐着个女子,娇俏明媚,似乎与在座几位男女都熟识,顾自闲侃谈笑。这一桌女多男少,加上徐风和钱瑞祺,也不过三个男生。 又敏也不怕生,叽叽呱呱跟钱瑞祺耳语几句,就加入在座的热烈讨论,那个热乎劲,又琳想私下问又敏几句话都插不进嘴。 “又敏同傅妈妈傅伯伯一道来的。”徐风俯近又琳低语,不惊扰大家的谈笑,帮她解惑,“座位早就排好了,我也是直接被领过来坐的。” 谁排的座位?一定是熟识的人。否则哪会这么巧,徐风和又敏一左一右,连又敏最熟的钱瑞祺都心思巧妙的排到又敏身边。那么钱瑞祺身边那位,一定也跟钱瑞祺丝丝缕缕有些关系。 她偷眼看她,却被她逮个正着,她尴尬想回避,那位却不打算放过她,灿然一笑,落落大方,“你是傅家大小姐对不对?你好,我是钱瑞雪,瑞祺的姐姐。” 原来如此。又琳浅笑招呼。 “我遇见又敏不过几次,却听她说你不下百遍,简直是天下无双的好姐姐。我早想见识见识,今天终于托宋姥爷的福,见到了。” 又琳一时不适应这样正面的恭维,加之对对方一无所知,素来又不喜寒喧,只好陪笑,短短回道,“又敏年级小,我照顾她是应当的。” “呵,这话要等瑞祺不在的时候说。”她斜睨过钱瑞祺,后者正往嘴里塞开胃菜,顾不得回应,“他小时候,没少给我添乱,打架打得天翻地覆,最后还要赖到我身上。” “反正你从小品学兼优,帮我背一两个黑锅,干嘛那么不情愿?”钱瑞祺咽了嘴里的菜,终于得以反击。 “瑞雪姐姐琴弹得可好了。”又敏插进话来,对着钱瑞雪,一脸崇拜。 钱瑞雪对又敏露齿一笑,竟带着点娇羞,大方里凭空生出来些妩媚,连又琳都看得有些心旌动荡,对她顿时生出好感来。 “小敏也弹得很不错啊,”遂转移话题,“又琳,我帮你介绍。”钱瑞雪便沿着她身边坐的几位一路介绍过去,到徐风才停下来,偏过头,笑意盈盈直视着他,“我知道你哦。要是没有徐家的艺术才子,我差点就专心画画,再不弹琴了。可我这人,受不了太激烈的竞争。” “那真是可惜。”徐风接口,好象对她的哑谜清楚不过了,“我看过你的板雕,那样细腻的手笔,你这样放弃,真是很可惜。” “唉,她就是这样,你不要上她的当。她自己的破事全赖别人身上。她当初选弹琴还不是因为萧——哎哟,你踩我做什么?”钱瑞祺的冷冷吐槽被钱瑞雪狠狠一脚横加阻断。 到耳的八卦,一脚踩飞,众人遗憾叹息。 戏台上的幽远凝重唱腔这时却渐渐歇了。 主持人上台,祝寿,献花,把宋姥爷子调侃一番,又再把他捧到天上。九十岁高齡的宋姥爷也不介意,清瘦的身子罩着暗青色长衫马褂,言谈间略显老态,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跑龙套的噱头过了场,主菜才开始一一上桌,热气蒸腾,香飘四溢。 长辈们觥杯交错,酒酣耳热。小辈们猛吃猛喝,戏谑笑闹。 真真是沸沸扬扬,人欢马叫,盛况空前。呵。钱瑞祺勾起嘴角,暗自好笑。他从未见过宋姥爷,宋家和钱家的交情也不过尔尔,难道是宋家不济,要出此下策,借着宋姥爷大寿,摆个鸿门宴,让大家吃饱喝足了,再以人情逼榨,让他们从袋里乖乖把钱掏出来,捧到宋家人面前? “钱瑞祺,你在笑什么?”又敏天真发问,憨态可掬。 “你恒哥呢?”怎么没把傅家小辈排在同一桌? 在座都一至停箸,钱瑞祺把大家都在寻思的问题,突然说破,一下子似乎都没了禁忌,大家纷纷扭头搜寻傅恒踪迹。 傅恒却原来隔了好几桌,与宋家兄妹几个坐在一起,同桌的除了思琪,还有几位翩翩公子,娇贵千金,个个都仪态非凡,气质尊贵。 一桌人又都转回来头来,审慎观察又琳和又敏。 又敏仍是一派天真无邪,“恒哥坐得好远啊。”句号。继续埋头扒粮。 又琳却一脸高深莫测,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事实上,她刚刚连头都没有转,只是给又敏夹菜,又与徐风窃窃私语。 这一桌要看戏的人,顿时没了趣味,又自顾自地吃饭聊天。 隔着好几桌的傅恒,身畔坐着娇滴滴的宋漪,一贯的淡漠从容,神态自若,好象完全没有被这诡异的排座方式所影响,和在座几位,有问有答,谈笑自如。 宋漪殷勤伺候着傅恒,端茶倒水,夹菜舀汤。意外的是,傅恒不仅没拒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照单全收,不时还对她合颜悦色,言笑晏晏。 第37章 宋漪受宠若惊,心里甜得象涂了蜜,直溢到脸上来,笑靥如花。 思琪边跟宋成耳语,边偷偷来来回回打量傅恒和宋漪。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下子这么合作,演得好象两人是天作之合,伉俪情深。 宋漪截到思琪鬼鬼祟祟的打量,挑衅地一扬眉,怎样?不需要你的狠药,我轻轻松松就搞定。 思琪下意识地朝又琳那桌看去,却见徐风和又琳凑着头,徐风正盛了汤,小心端到她面前,她从小小的白瓷汤碗里又舀出个什么,搁到徐风碗里,俨然一副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的德行。可是几小时前才听到又琳斩钉截铁地说,她跟徐风,没有什么。好象她要再说,她就要翻脸。 思琪思前想后,总觉得中间遗漏什么,明明是一张两维画面,她却怎样也拼凑不完整,因为她所见所闻,全不相合。 百思不解,她索性附耳跟宋成呢哝一番,当即被在座众人调笑要两人开间房说体己话。思琪嗔怒申冤,早料到会被削,却忍不住要问问宋成,看是不是只有她一人神经兮兮,果然换得宋成轻忽一句,“你想太多了。”便潦草收场,言下之意,他一点不觉有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顿饭吃下来,思琪脑门差点被问号撑爆,死掉的脑细胞,比这顿饭喂饱的脑细胞还多。 傅恒的确吃错了药。而且这药一吃就是好多天。 他一改往日的从容淡静,不假辞色,对宋漪时不时的嘘寒问暖,莞尔而笑,温柔多情。事实上,他对身边不时围上来的莺莺燕燕都与宋漪般一视同仁,柔声漫语,和着她们的莺声燕语,让思琪跌破眼镜,让宋漪银牙咬碎。 又琳将这样的变化看在眼里,受伤的感觉却埋在心里。 她隐约知道傅恒是因为她而不悦,却理不清她有哪里做错,需要用这种恶毒的方式严加惩戒。不解加上委屈,她连沟通的勇气都失去。 只能默默在他背后,看他逢场作戏。假装没看见,假装不在乎。 可是不仅如此,他连电话问候都吝惜,也不再邀她去他的单身公寓,在家的时间却遽增,身边总是袅袅亭亭绕着女生,来历不明。看见她时却笑得很真切,一派柔情脉脉,好象一切本来如此,全无芥蒂。 他到底想怎样?明明不高兴,又不向她明讲,还要假装一切如常,搅得别人人心惶惶。 她忽然惊跳,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发出嗡响,吓了她一跳,也打断她的思路。 她急急接听,连来电显示也不及细查,却失望发现,只是思琪。 “又琳,你都在忙什么?打你几次电话都不接?”思琪电话一接通就严厉逼供。 她是避了好几次她的来电。 那天寿宴上,思琪来来回回打量她和傅恒,她早就注意到。她跟徐风席间的亲昵动作,她也料到思琪会有话要说,但是她没有心情面对思琪的质疑。傅恒这些天的诡异举止就已经让她伤够脑筋,现下又要应付思琪的精明拷问,她根本应付不来,只好避不通话。 好了,现在被思琪逮个正着,“我……刚巧有科结业考试……” “那现在考完了吧?”咄咄逼人。 “唔,还没有……” “什么时候考完?” 啊!又琳只想尖叫。思琪听起来心情很糟糕,可是她真的没空理会她的需求。 “要到下周……”她勉强答道,一手支颐,用力揉捻。 “下周几?”摆明了不信她。 “下周一……”还好真有的一科结业考试,只是傅恒把她的心绪全盘打乱,她连考试都无心应付。 “又琳,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你考完了给我电话。”末了,又咛嘱,“你要是不打给我,我会主动打给你哦。”总之,该来的总要来,她逃不过。 又琳草草应允,匆匆结束通话,她的沮丧一定听起来很明显,之后又要招来思琪的连连盘问。但是她这样的混乱,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考试近在眼前,她却无心学业,全赖傅恒,现在思琪也来催逼。她亟需一点支持,一点抚慰,一点鼓励。 她需要傅恒。但先要跟他理清这恼人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555,怎么大家都不给我留言了呢…… 第24章 打定主意,她拾起电话,快速拨打,不给自己细想的时间和退缩的余地。 一定要讲清楚。这样她才能心无旁骛,做更重要的事,比如功课学业。 电话几乎一响就被接通。 她顿住,心脏骤然狂跳,她以为会有多两秒的时间做心理建设。 “又琳……”他已经将她的名字低吟出声。 “我,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她连呼吸都莫名其妙不稳。 “你在哪里?”他置若岡闻,继续他想谈的话题。 狂跳的心脏,把脑子思考需要的血液和氧气全数吸走,她思索不及,老实回答,“宿舍……”几乎要全然忘了电话打给他是为了什么,“我真的……” “我在我的公寓。你能不能来……?”他缠绵诱哄,只差往她耳际吐息。 她狂跳的心脏立时改为雀跃。 不行,再坚持一下,把话说完,“但我需要先和你谈……” “你来,我们再谈。”他低声吟咏,恶劣地以温存细语打乱她的阵脚,掩饰他的坚持,甚至有商有量,“好不好,嗯?” 她彻底忘记打电话的目的。 “你等我。”她答得飞快,连矜持也顾不得,摔下手机,抄起车匙,一路狂飙,积极响应他的招唤。 她还来不及按门铃,门就开了,一只大手伸出来,直接将她拎进门,转手关门落锁,她的背被紧抵在门背上。她被这快速转换的动作,弄得头昏眼花,喘息不止。 他仿佛急得很,只给她一秒适应,就将她完全笼罩到他的灼烈气息里。 他们来不及回屋,直接就在玄关处,激切互拥,撕扯彼此的衣服,直至彻头彻尾,肤肌相贴,才满足咏叹,继又再接再励。 他的长指刚插进她细细的发丝,她便柔顺的顺着他的手势将头仰起,承接他饥渴热吻,彻底探索。他一路吻下去,把她夹压在他灸热的身躯和冰冷的门板之间,她只觉得水深火热,却又不能动弹,只能无助颤抖,哀哀泣诉。 他不断将她猛力压制蛮力揉捻,好象若不能将她揉进骨血,便一掌将她捏死也好。她早已习惯他这样的激狂难抑,只是柔情似水的顺着他,婉转承欢,曲尽其妙。 待到一切平复下来,已经过了好几小时。 又琳伏在傅恒的臂弯里,茫然失措地看着窗外暮色苍茫,好一会,突然惊骇,“早过了放学时间——” “今天是周六。没人上学。”傅恒懒懒箝紧她惊起的势子,冷冷嘲笑她的紧张。 她紧绷的身子才又放松下来,脑子在死机数小时后,终于首度重新运作。 哀叹。 她不是要跟他谈吗?不是一定要跟他讲清楚吗?怎么一见到他就立场尽失?现在这样裸裎相对,好象所有的问题都不复存在,她哪里还有力气整理思路跟他谈?又怎么舍得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相处,随意拿来针锋相对? 问题是,他们之前不是一直都相处愉快吗?事实上,除了前几日他莫名生出的冷淡态度,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正面冲突,针锋相对了。那她为什么要跟他谈?又要跟他谈什么? 她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看似两眼茫然地看着窗外,实则绞尽脑汁搜寻之前想要谈的重要话题。 他仍然炽热的坚硬身躯贴上来,将她的背与他的胸膛贴合,完全困她在他怀里,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肩头颈后,轻忽得象羽毛拂过,扰乱她的思绪。 振作一点!她艰难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予回应。 他感觉到她逐渐紧绷的身体,和小小的抗拒,好笑,“你要跟我谈什么?谈哪。”话从他唇间暧昧不明的飘忽而至,他落在她背上的吻却未歇止。 她应该推开他,可是她却眷恋他这样的脉脉温情。 她好想念他。 “我的确想要跟你谈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犹豫开口,不知道如何给这句话结尾。她完全不记得之前自己在闹什么脾气。 “我在听。”他根本没有在听。他忙着用唇哄慰她一身的滑嫩细腻。 他这样孜孜不倦的吻弄,终于唤醒她对数小时前的记忆,却不是她想谈的问题,而是他们如何激越地在玄关就互相攻击,酣畅呼吟。她面红耳赤之间,骇然忆起他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直接就堵住她的嘴,让她连发音都艰困,继而将她的思维能力全面摧毁。 她这样努力的要搞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却一径敷衍了事,毫无诚意。 他的身体更偎近她,搜寻的唇从肩背滑向颈窝,他身体也变得紧绷坚硬,蓄势待发。 她警醒。不要再来一次! 她在他手里挣扎回身,避过他的攻击努力坐起,拉过薄被,胡乱掩遮,垂散在眼前的发丝也被一一驳回,视线勉力停留在他脸上,不去看他一身精壮纠结和…… 她也不要他看到她的混乱,和被他深深影响后的飘忽失神,竭力整理思绪,故作沉着。 “我……”她偏偏在这一刻哽住,拼命咽喉,“我们之间……”快随便想一个问题! 他好整以暇,侧身用肘支起身体,手背撑在额角,挑眉对视。 “我们之间有些问题,需要讲明……”她语焉不详,却终于说出个句子。 “例如?” 她挫败喘息,调眼看向别处。 第38章 明明问题就在脑子的某个角落,却迟迟不肯现身,搞得她狼狈不堪,本来是高调讯问,却因为资源不足而频频冷场。 视线所及,恰巧是他的手提电脑,屏保画面淡入的,是一张合照,几乎所有她认识的傅恒的朋友都在里面,包括宋漪和思琪。她记得照片是她照的,也是她坚持要加到他的屏保画面里的,他无奈,只好随她删改他的屏保设置,从默认的黑屏设置,到花花绿绿的绚烂图片。 她这才终于勉强摸到重点,找到她的重要话题。 “你为什么不开心?” “喔,我不开心吗?你在哪里看到我不开心?”他兴趣盎然,仍歪着头看她。 “你……”带好多不同的女生回家!“为什么突然对宋漪有回应……” “我对宋漪从来都是这样。”狡辩。 “不对,以往你虽然不会拒绝宋漪,但她的殷勤你都不会有回应,但是现在你不仅回应她,还回应其它女孩子,这根本不象你。”她渐渐逻辑清晰起来,大眼炯炯瞪他,之前那副混乱无助又强自镇定的样子,消失无踪。 他欣慰咧嘴,仿佛终于等到她问,“这怎会是我不开心?是你不开心吧,赖到我头上来。” “如果我们之间有问题,你当然会不开心。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这样的逻辑会不会听起来有点太简单? “所以你的问题,其实是我们之间是不是有问题?” 呃,算是吧……。她被他反宕一笔,傻傻点头。 “所以你觉得,我们之间本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话问得好奇怪,“我们之间有问题吗?” 他冷笑,“既然我们之间没有问题,你还要这样气势汹汹的盘问我什么?” 他分明在析言破律,转换话题,推卸责任。“可是,你的言行举止,却跟以前不相合——” “我突然觉得生命短暂,所以及时行乐,不行吗?”他打断她,冷然挑衅。 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就这样,好象对她的想法感受毫不在意,全无所谓地说出来!她倒抽口气,瞠目大惊,委屈恼怒一并涌上来,梗在喉头,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哑口无言。 只好以行动表示。她滑下床沿,从扔了一地的衣物里,翻找出自己的,一件一件速速套回,再回身对他愤恨瞪视。 即使他那样说话只是在赌气,她仍然很生气。他连话都不让她说完,一味寻衅,根本没有沟通的诚意,连她想谈的真心,都被他鄙弃,踩在脚底。她应该扭头走掉,狠狠地漠视他一段时间,让他去及时行乐,风流快活。 可是,她办不到。 她不要跟他吵架,更不要跟他赌气冷战,她受不了赌气后的胡思乱想,牵肠挂肚。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她供不起整天魂不守舍的日子。 “我来,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这问题是不是让你不开心?”这样的缠斗,让她觉得好累。 他不屑冷哼,“你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她急急申诉。 “是吗?若你真的在乎,怎会不知道?怎会需要一遍一遍问我?” “我就是因为在乎,才会问你,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问题到底在哪里?”还要平白受这样多冤枉委屈,跟他象说绕口令一样,玩文字游戏。 “你有多乎?在乎到不顾一切,在乎到现在就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宣告天下?”他忍了又忍,不想要旧事重提,但是却仍然管不住自己。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还介意。 “原来……你还在介意那个……” 他恼怒。活见鬼。怎么跑题了? 她的表情也好象活见鬼。 这个议题,好象早有定论,又好象一直悬而未决。原因只是她所给的定论,他并不赞同。所以她认为的达成一致,在他心里却是尚未定论。 但她的语气,提示她的意外和些微不耐。 她早已迈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而他还在原地踏步。 他们瞠目相视,怔愣半晌,都在努力消化这情急逼压下不慎泄露的控诉,和它所传递的讯息。 “我看我们……”她听到个幽微的声音,突然横梗在他们之间,她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声音,“暂时不要再单独见面。” 太可怕了!这是谁的声音,是她吗?为什么她根本控制不住!她凭什么替他们两个做决定! 她看到他的脸色从到懊恼,到愤怒,到不可置信,到最后的阴沉铁青,额角青筋暴突,大手也握成拳。 混蛋!她在心里怒骂那个好管闲事的声音。 她看到他的嘴唇张合,吐出来的好象也是这两个字。 而且他看起来好象要揍人。 她明亮的眼睛明明大睁着,视线却渐渐越来越模糊,她要很用力眨,才能看清他的脸,可是不管她怎样眨,都眨不去看进眼里的森冷暴戾和失望透顶。眼里泛滥起水灾,她惊惶的却是透过水雾,他看起来好遥远。 不不不!她在心里尖叫。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喉头却奇怪地梗住,只有些微的气息流动。 她看到他嘴唇蠕动,但是她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只好用力睁大眼睛,贪恋地看他的脸。 然后,意外的,他的脸俯近。她感到他灼热大掌箝住她的手臂,象铁钳一样,象以往每次他生气时一样,拽得她手臂生疼,好象要断掉。但是这样熟悉的痛疼竟让她有些安心。她急切地需要知道,那个挑拨离间的小声音的诡计并没有得逞,他们之间除了偶尔小吵小闹以外,没有任何改变。 她忍住痛,勉力抬臂将他环抱住,蛮横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他挣动了一会,想要把她甩开,却挣不脱手,终于懒得跟她挣扎,随她抱,自顾自地移动。 然后她突然听到开门声,愕然抬头,却已身在门外。 他发狠地把她的手从他身上剥下,森冷开口,“如你所愿。” 在她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嘭地狠劲摔上门,震得她头皮发麻。 她被吓坏,眼泪都忘了流,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被他扫地出门了。 第25章 他也觉得很累。 起初,他不过是想试探她的反应,看她是不是真的在乎他,否则怎会看他被思琪宋漪缠得不胜其烦还无动于衷;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姓傅,所以任他予取予求,却把徐风和傅太太做籍口,不愿在彼此身上贴上标签,明朗示人。结果,问题没解决,却搞得这样狼狈收场。 她一遍一遍用不同的词汇和语气,问同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你会不会不开心?又怎样呢?他是有问题,他是不开心,他实话告诉她,她又会认真对待,提出对策来解决问题吗?她不会。这样的情况一次又一次,搅得他灰心丧气,连恋人间最基本的安全感都失去。只好做些傻事,小小挑战她,看她在不在乎,有没有反应。 她的确在乎,也做出反应。 但她的反应却踩到他的底限,他的理智霍然崩解,若再留她在房里,他不掐死她,也会将她捆紧绑牢,拴在房里的角落,再不许出房门半步。她提出那样的建议,暂时不要再单独见面,分明要将他们的关系割裂,与其眼睁睁看她走掉,洒脱自在,不如囚她在他的世界,一起沉沦。 他在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当时情景。 “你有多乎?在乎到不顾一切,在乎到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宣告天下?”他是真的忍了又忍,不想要旧事重提,但是却仍然管不住自己。 这样的介意,这样深沉的不安,连他自己都惊骇。 但介意又怎样?比起完全失去她,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的动作却比脑子反应快。直接将她丢出门。连退路都一起断掉,搞到如今骑虎难下。 好极了。 他以为这已经够糟了,傅太太却施施然又扔了个炸弹给他。 准备八月去美国读商学院。 他隐隐约约知道傅家的安排。傅家几代单传,都在国内大学毕业后,赴美留学,再在美国办事处磨练几年后,就正式承接香火。他在一年前准备商学院的入学考试时,就预料到这样的安排,却没有在意。他当然可以走得潇洒,欣然奔赴似锦前程。可是,傅又琳这样的复杂情况和固执性格,他却没有把握,等他回来,会不会物是人非。 他的沉默以对,傅太太没有兴趣研究,只是知会他,时候一到便送他走人。 这次,轮到他想找她谈,她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在傅家,她很少独处,又敏又珍总粘在身边,连睡觉都要挤在一起。若她躲在学校宿舍,他永远堵不到人。打她手机,永远无人接听;传短讯,永远石沉大海。在人前,仿佛一切如常,她巧笑倩兮,顾盼有神,跟他说话有问有答,有说有笑,不存芥蒂。 人后,她根本芳踪难觅。 但对于那天的不欢而散,她好象完全不受影响,过身便忘。事实上,她表现得好象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些浓情蜜意,缱绻缠绵,都仿佛只是他单相思里的一场春梦。 一来二去,他终于来了脾气。好,她要演戏,他奉陪。 他紧紧追随的灸热视线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讥诮冷噱,连身势姿态都比以往更加冷漠疏离。她表面上客气有礼,他更是礼貌周全。她总要将又敏又珍带在身边,他干脆连司机权叔权姨一家都包含在内,加上学校里的一群猪狗朋友,籍口毕业在即,带回家来,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第39章 傅太太心有不喜,又碍着面子不好发作,咬咬牙,忍下来,交予傅先生赏傅恒排头的重任。 傅先生的一顿叫嚣,旨在振聋发聩,傅恒却一句话,堵了他的嘴。 “你要把我发配边疆,总要也有点牺牲。” 还好傅太太对傅先生的起居饮食,从来无微不至,即使傅先生中年微福,仍旧腰板硬朗,膏强育盛,血压平稳,总算没有被傅恒一句话,气到要住院就医。 傅太太冷眼静看,隐隐觉得傅恒的无谓德行,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简直有点自暴自弃。却想不明白,他会是在哪里受了这样的打击,又是什么样的人给的怎样的打击,让连向来凡事无所谓的傅恒,都不能淡然置之。 傅太太的心思,傅恒无心察觉。他只看得到又琳。 他其实不想看到她,看到了便视若无睹,调开眼与别人谈笑;但是看不到的时候又下意识搜索,直到再次捕捉到那个小小身影。她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激起他的恼怒,继而转头又装腔做势,好象日子过得丰富滋润。 这样的僵持局面,却被思琪无心的一句话,豁然打破。 她倚着宋成,闲闲坐在傅家后院的露台,享受亏欠了整个冗长冬季的温暖阳光,时近六月,北方短短的春芳正浓,却已经稍稍嗅得到夏天的芬芳气息。 宋成和傅恒各自坐在凉椅上,喝啤酒,听宋成侃侃而谈他的毕业抱复和远大理想。 偶尔思琪也闲串两句,极力想把谈话引往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两个大男生选择直接将她的莺莺呖呖忽略不计。 “哎,你们以为我想跟你们聊天打屁?要不是宋漪在外地读书,我又总找不到又琳——” “你总找不到又琳?是什么意思?”啤酒瓶举到一半,又愕然放下。 终于有一个人有反应!思琪趁胜追击,一吐为快。 “她啊,一个月前我找到她,想跟她谈一谈,觉得她有心事。她那个人,你们也知道,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跟人讲。有时候我真怕她闷出病来。结果我还没怎样说她,她就开始哭,我怎样劝都停不下来;我怎样问,也问不出名堂,就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活活哭几个小时!最后终于说了一句考试考砸了。不就是个考试吗?值得她哭得那样惨?早知道就约在家里见,纸巾丰沛,也不用尴尬地被周围的人一直盯着看。她哭得连嗓子都哑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搞的。好象从来没哭过,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那一天哭出来。吓死我了。后来我再找她,都找不到她人。她总是说好忙。还好偶尔在傅家直接堵到她,不然她只怕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终于把闷了这么多天的姐妹经诵了一点,再接再励。“!?#¥%……—*()……” 傅恒仿佛又看到那个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的傅又琳,因为傅太太的冷落和对又珍的心疼。她从来都那样的隐忍着微笑着坚持着,连默默流泪都奢侈,失声痛哭更是需要旁人的激励。可是她却哭了,终于忍不住,在一个安全的人面前失声痛哭。 一个月前,那场考试,他心知肚明,因为她早早就跟他提过,也事先为他打印好她的课程安排,方便他及时掌握她的时间和动向,安排他们的约会。那场考试之前的周六,是他狠心将她扔出门外的日子。 她必然考砸了那场考试。但几小时的痛哭流涕,怎会只是为了那场小小的考试。 他仿佛在彻骨的寒意里寻得一点温暖,弥足珍贵。但他很贪婪,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温暖。 他几乎是一想到就这么做了。 他在教室外走廊的一处角落兀自倚墙而立,姿态疏离,灰衬衫牛仔裤的大众装束,戴着棒球帽和墨镜,引人侧目。 他的手插在裤袋里,指尖不时碰触里面那张折了好几折的纸片,那是她的课程安排,有一点湿,因为下着雨。他从停车场步行到教学楼,手里捏着那张纸片,一间一间找她上课的教室,雨水和他湿湿的手指,把纸片浸湿弄皱。他有一点不爽,这张课程安排,是她亲自给他打印,插在她送他的小小人型便箋夹上,让他随时看得到。即使纸片折好被宝贝地放在裤袋里,他仍然不时抚触,安慰他疼惜渴望的心灵。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这样近距离的在学校跟她接触,所以才全副武装,即使在室内也戴着棒球帽加墨镜。但是她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对他避而不见,电话,邮件,家里。他已经玩够这个游戏,却不能单方面中止。如果她不从这场游戏里退出来,他就得陪着她耗下去。但他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全用来耗在这场游戏上,太不值得。 她若不喜欢,就吼他骂他打他好了,但要当面来,不可以只偷偷在心里。 她听到他这样无赖的陈述,一定瞠目结舌,又无可奈何,就象过往的每一次。 他嘴角勾起浅浅笑意。他想念她宜嗔宜喜的可爱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她,姗姗从教室里走出来,同行的却是个大男孩模样的男生。他不知在跟她说些什么,她点点头,回他柔柔一笑,格外刺眼。 他从倚墙的疏懒姿态,转为笔直站立,下意识的蓄势待发,等着她发现他。 她仍然维持高姿态,从他身前经过,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他因为要见到她的好心情,消失不见。 他在她离开他触及范围之前,捉住她的手臂,感到她细微的抗拒,他声音低微如耳语却是直接了当的胁迫,“你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拖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决定停更锁文大修。我手上的文已经写完,不过是一章一章发上来。深刻体会到缺乏经验会给写文带来怎样灾难性后果:写出来一堆字,一堆废话。自己看着都不爽,所以想大修,但是修改的时间会拉得很长,因为目前没有时间。跟朋友聊后决定,还是不停更。再不济,还有几只小猫在看,我说过不弃坑,是说到做到的。等发完再锁文大修吧,我想。不过有两点要事先申明,1)因为在我意识到我写作风格拖沓的问题之前,这篇文就已经完稿,所以后面的章节依然有不少废话和过度的细节描写;2)这个故事被我说得这样拖沓,本来一本书的事情,现在不得不分两本书写,所以这本书的结尾,男女主没有能在一起,到下本书才是happyending。我一贯觉得言情小说应该都是童话式结局,男女主从此幸福生活,所以对于这本书的结局,我很抱歉。这也是当初下笔时没有经验,情节铺陈不紧凑思路不清晰的结果。又罗嗦了一堆,强调一下重点:如果哪怕只有一个人在看,我也会持续更新到最后一章;如果有一天完全没有点击率了,我就会放心地正式停更,锁文大修。谢谢耐心看到这里的各位。 第25章 她没辙。她相信他真的会说到做到,把场面弄得很难看,反正他不在乎,又行将毕业,她却要没脸做人。只好回头安抚同伴,表示自己人身安全,让他先走。 大男生怪异的打量一眼傅恒,却只看到他墨镜里反射回来自己的身影,又不确定地询问,“你确定吗?” 又琳微微皱眉,应付了事,“是啊,你走吧,我不会有事。” 她也只有对待外人,会有这种敷衍不耐的态度。傅恒隔着墨镜冷冷对上大男孩的稚嫩眼神,嘴角挑衅勾起。 又琳却挣开他,往外走。 他沉默跟进,却在发现她在往自己的车子走去时,略略迟疑。 她象是猜透他的心思,“离又敏和又珍放学还有两小时,足够你要谈任何事了吧?”言下之意,她不是要借机自己开溜,但需要用自己的车载又敏和又珍回家。 她自顾自开了车门,坐到驾座里,他也坐到副驾,想起来,这是第一次坐又琳开的车。 她直接就把车开出去。他也不问她这是开去哪里。 碟片播放机里传出来的,竟然还是他当初烧的那张重金属摇滚的激光唱片。九寸钉,软饼干,魔比,激情澎湃,声嘶力竭。想不到她还在听。她是喜欢他们的音乐,还是懒得换唱片? “你不是要跟我谈什么?谈哪。”她隔着嘲杂的音乐,精准模仿他将她扔出门外那天在床上的细语呢哝。 他注意到她把车子驶离了市区,上了高速,飙得飞快,超车不断,还好雨势不猛。 他想起去年的某天,暴雨倾盆,他们开着同一辆车,听着同样的音乐,一路飞驰,一如此刻。 他和她的身份好象对调。 她变成那天暴怒的他,车速飞升,拿超车发泄怒气。他变成思路混乱的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原来劲暴的摇滚乐,在关键时候,会象个大捶子,砰砰砰地捶散他的思维能力。 他看着她惊险地在低速和高速车道换行,在稀稀落落的车阵里插进穿出,完全漠视被开罚单的可能。他印象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又琳,豁出去一般玩命。跟她惯常的小心谨慎,隐忍不言大相径庭。 等一等!他当然见过。她骑脚踏车,是同样一副不要命的德行,踩得飞快,不顾后果,就算摔得鼻青脸肿,仍然兴高采烈,义无反顾。 只有这种时刻,他才真的觉得他离她很近,她谜一般难测的灵魂仿佛触手可及,令他着迷。 “又琳……”他留意到她仍然在上升的速度,调低了唱片播放器的音量。 她脸上混合着恼恨与兴奋,紧咬下唇,全神灌注在速度与车况上,说不出的妖媚艳丽,光华四射。 “又琳,你要先停车,我们才能谈。” 第40章 但是很抱歉,他必需打断她与车的神交,拉她回到有他的现实。 她斜睨他,冷嗤,继而猛踩刹车。两人都被冲力重重往前弹出,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 身后紧跟的车辆,刹车不及,顿时抗议的喇叭声四起,愤怒叫嚣,好象要把方向盘都给捶断。还好它们都得以及时临危改道,从她的车身边飞掠而过,没有引起连环追尾。 他被慑到,不是被她人神共愤的劣等车品,而是她从未示人的真情实性。好象只有速度,超常的速度,才能彻底揪出她这失控的一面;又或者是她对速度的喜爱,对控制速度的迷恋,让她没有余力再费心掩饰她原有的禀性气质;又或者,她把平时积郁的所有大喜大悲,全数在这样的风驰电掣中倾泻,相对于与人相交,她宁可与冰冷冷的机械交通工具打交道。 可不是吗?受伤的不止他,她也被他伤害,前一刻才缠绵悱恻,后一秒却残酷地将她丢弃。跟车打交道,真是安全多了。 真是讽刺。他们几秒前,差点因车祸丧命,他却在想,车子比他安全多了。 可是,从某方面来说,毫无攻击性的机械工具又的确比他安全得多…… 他深深凝睇她的侧脸,上面仍残留未褪却的妖媚光华,她好象还未完全从刚刚的飙车状况中完全回复,她的脸仍然绯红粉嫩。 她忽然转过脸来,对上他的痴痴凝视,挑衅挑眉,“谈啊。” 他意识到车子正打着双闪,大喇喇地停在高速车道正中央。 这个小疯子。他想。双眼灼灼发亮。 她一径看着他,薄怒里夹杂着寻衅冷笑,仿佛在说,可是你要我停车的。 他终于按捺不住,隔着排挡杆一手直接捞过她的身子,另一手扣住她后脑,扭回她要躲开的脸,把她的唇尽数压到他的嘴里。他大口吞噬,辗转反复,急不可耐,连日来压抑的思念与饥渴,让他停不下来。她坎坎坷坷地飘浮他有些粗暴的舔吮里,来不及回应又被他玩的新花样,追击得落花流水。 他的手摸索松了她的安全带,便不顾一切地把她的身子揉往他的位置,完全不管中间还隔着排挡杆,看也不看,凭一股蛮劲死拽活拉。又琳被卡在他的粗蛮和坚硬的汽车内置部件之间,身子不能动弹,又被他暴风骤雨般的吻,抑住呼吸,脑袋空白了一瞬,终于痛得回过神来,拼命扭开脸,又被他扣在脑后的大手轻易推回来,险些又要被他的唇捉了去。 她只得在他唇间呻吟抗议,“不行!我还在生气!”而且他们还在高速路上! 他冷笑,“你挑的游戏,现在才说玩不起。”灼热大手顺势摸进她衬衣里。 她下身被排档杆拦在驾座里,安全无虞,上身却被他拗得突起直立,胸部的柔软线条尽显,热腾腾自己送进他手掌心里。 “傅恒!”她在他掀开她罩杯的同时惊声抽息。 窗外忽然一阵爆烈地喇叭声,飞掠而过,抗议他们将车停在高速中央,又琳只觉肝胆俱裂。 傅恒充耳不闻,摩挲她的温香软玉,隔着她的上衣将她的□吮到嘴里。 一时间,又琳忽然不知道身在何地,也忘了要推开他还是搂住他的头。 又有车辆驶过,捉狭的短促几声喇叭声,又把她惊得神魂俱碎。 别人看得见! 她惊骇抽息,手忙脚乱把他的头抓到自己眼前,惊惶对上戏谑,她连斥责都来不及,“你想怎样都可以,但不要在这里!” 中场休息。 她深深陷进后座,他的头搁歇在她娇丽胸线。除了喘息起伏,两人都没有动作。 音乐声仍然震耳欲聋。 在两人将车停到路肩,抢到后座时,傅恒就把音乐的音量调到无限大。伴着凶猛的音乐,他们也凶猛地互相攻击。象两只野生的小兽,将彼此翻咬在地,又假装放手,酝酿下一次的重新捕击。这是他们的战争,也是他们嬉戏的方式,即使相互之间常斗得天翻地覆,彼此间咬牙切齿,却又乐此不疲。 总是这样。 不论谁有话要说,最先发生的,一定跟沟通无关。等到身体喂饱了,才来想起,好象有话要说,但是这样的时刻,任何扫兴的话,都让人不忍,于是把真正需要的沟通一推再推,推到不能再推的时候来谈,时间又不够,只好草草收场,连带误会不断。 她麻木看着车顶。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吵架之后的冷战,猜妒,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做更重要的事。她索性放弃。当作一切玩完,她也避而远之,把心里有牵挂的那一角,与剩下的部分,分割开来。它要伤心难过,就让它一个人去伤心难过,不要把别人也拖下水。 她纵容自己在思琪的面前号啕大哭,只此一次。事后又困窘不已。怎样跟思琪解释?谁会为了一次失败的小考连续痛泣好几小时?思琪又不笨。总不能每次都拿眼泪当挡箭牌。 于是又多了一个人要回避。 所以,她决定了,这样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 她极力避免在有他的地方出现,即使躲不过也要确保有第三方在场,连睡觉都拉又敏或又珍一起,还闲闲串出又敏对钱瑞祺的少女情怀。 偏偏他的出场频率高度频繁,而且他紧迫盯人,她连偷看他的机会都没有,否则一定让他逮个正着,又要正中他下怀,知道她徒有洒脱表象,其实日日难捱。 可是,不是说好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要去在乎他了吗? 为什么她还镇日查看手机,看他从每天来电,到渐渐的不闻不问?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从灼得出火变成冷眼相待?而且,到底是为什么她还在介怀那天只因为她一句气话,他就能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出门外?又是为什么,他可以,那样绝决的当着她的面摔上门,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后悔懊恼? 他是怎样想她的?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所以也就随便的对待她?所以沟通都可以往后推,先让身体享乐?或者,其实沟通不沟通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对所有的事都无所谓才比较象他—— “我八月去美国读研究所。”他粗嘎开口,终于镇回她不可收拾的自怨自艾。 然后他感觉到她身体忽然的紧绷。 所以,他这是在跟她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26章 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怔愣之间,她只能匆匆闭眼,不让里面来不及收拾的水光泄露她的底细。 “祝你一路顺风,一切顺利。”还好声音听不出异样。 他未做反应,却极缓极缓从她身上撑起身子。 这异样的迟缓平静诱她睁开眼,却对上他冷锐瞪视,阴寒得仿佛将她钉在椅上,不能动弹。 “你再说一遍。”他痦痖呢哝,与他的锐瞪极不相合,听得她发怵。 他想怎样?她惶然回望,真的张了嘴,迟迟疑疑要重复那句话。 他哑然失笑,突然张嘴狠咬在她胸前,她痛呼出声时,又将她猝然甩开,厉声痛斥,“你还真的要再说一遍?还有两个月,我就要去美国,你到现在还要跟我闹脾气?” “反正你都要走了,我还能怎样?”她赌气回嘴,心里却涌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还能怎样?她又看回车顶,视线所及,一片模糊。太难堪了,她关也关不住的眼泪,在她最想要坚强的这一刻滑下来,势如决堤洪水。 他就那样对她专注凝视,将她最狼狈的一刻,尽数看进眼里。 她困窘得举掌捂面,遮住模糊泪眼,不让他看见。 他撑臂坐起顺势也拎她入怀,细碎轻吻纷纷落在她发顶,他揽在她肩头的大手轻轻在她臂上抚动,象抚慰委屈趴伏在他膝头的小猫咪,等着她发出咕噜咕噜的舒服喉音。 “我并不是一去不回。只要两年。你大学还没毕业,我就回来了。”他低柔诱哄安抚,“还有寒暑假,我也会回来看你。而且,你也可以过来看我。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惹你哭。” 泪珠纷纷自她指缝滑落,他的醇醇抚慰似乎全无效果。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珍惜这两个月的时间,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呕气上。”他好似耐心无限,一吻又一吻,落在她头顶额角,细致抚慰,又让她明白,在他面前哭,她很安全。 “我……也不想哭……”她终于断断续续哽咽出声,“可是我……停不下来……” 他叹息,“对不起,我好象总是把你弄哭。”顿一顿,又续道,“我再也不会因为你不愿把我们的关系公开而给你难堪,而且莫名其妙的试探你是不是在乎我。我只是不太有安全感……”傅太太如果现在不喜欢他们这样的情况,必然以后也不会喜欢。又琳这样在乎她的感受,为了她不愿把他们的关系公开,今后也不一定会肯这样做,即使她如是说…… 她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思,忽然凑近把她的唇贴到他的嘴角,细细啄吻,清凉柔滑,吐息如兰。眼里还凝着未擦干的泪珠,她却颤巍巍给了他鼓励一笑,“我要把你的‘不太有安全感’都吻掉……” 她吻过他的嘴唇,便怯怯往里面探索进来。 从前傅恒都会被她这样的举动大大鼓舞,迅速接管局面,主导她的行动,但是这次他却迟迟没有给予回应,只是静静感觉她微小湿滑的存在,羞怯的独自探索他们一同走过无数次的私密空间。 因为这次,她并不想要他主导。 她的手臂软软环住他的颈项,细微使力压制住他,让他知道,她要自己来。 第41章 她一遍一遍笨拙探索过他的唇,小手下滑,游掠过他半敞的衬衫,停驻在他的牛仔裤。那里,未来得及收拾的混乱局面,如今又要再添一笔。 他甘之如饴。 她忽然跨坐到他身上,展臂将他的身子果断往后推靠到车窗,给出她多一点空间。 她的柔软小手一路摩挲,羞怯探到他的裤头里,一遍一遍按摩,好象没有止尽,然后她匍匐,谦卑地跪拜在他身前,将他捧进自己嘴里。 他抽息。她的娇怯探索,她的大胆尝试,她抬眼时的明媚笑意,她明净大眼征询她的努力是否成效彰然,把他的心烘得热热的,融成一团泥。 他茫然伸出手,摸到她起起伏伏的头,大手缠进她细柔的发丝。她那样的虔诚专注,好象没有尽头,好象他不喊停她就不会住口。 够了!足够了!他几乎想不起他不安全感的始末缘由。 他象猛然间苏醒的野兽,发了狂,拽起她的头发,把她放进自己嘴里,呵护疼惜,又怕她化了;拿出来捧在手心里,琢摩抚弄,又怕不慎摔疼她。他把她箍在怀里,即使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他也有办法,将她翻来覆去,毫无保留,不放过自己般,宠她爱她。 可是,她还是泪涟涟地看着他,却柔柔地带着笑,他愣住,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什么逗她笑,还是做错了什么惹她哭。 如此这般,柔情蜜意终于换来和好如初,和风煦日,却误了接又敏又珍放学的时间。 等到两人会过意来,又敏又珍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又敏见同来接他们的还有傅恒,很惊喜,傅恒已经很久不跟他们同行。又珍只是微笑致意,便进了后座。 一路飙车到傅家,却见傅家灯火辉煌。 一行人进了门才发现,傅家当晚宴客。 三三两两的人群,分散在格局开放的大厅各处,原本都在呷酒谈笑,却被风尘仆仆进门的四人打断,一时间,四双眼对上客厅里的一群人,有熟面孔,也有陌生人。 傅太太迎了上来,吩嘱四人上楼稍示整理再下楼来用餐会客。 言辞间有些惊讶,“怎么小恒跟你们同车回来?”又微有责难,“你们这时候才回来。我下午打你们手机也不接。” 又琳结舌。她的手机放在包里,被傅恒上车就扔到后座。后来两人转战后座的时候,包早已被扔到不知哪个角落,更何况车里的唱片播放器一直高度亢奋,音乐声大到连车窗都好象要震破,小小的手机铃声,自然直接被淘汰出局。 傅恒更干脆,若心情不好,手机都不带在身上。 不及多想,傅太太又叮嘱道,“小琳,你帮小珍打理,带她一起下来。” 又琳匆匆上楼,将上学的休闲装束,换成一件典雅黑色小礼服,束起长发,露出细肩带轻轻揽住的美背香肩,颈后几缕发丝垂下来,娇媚可人。她略一思索,又加了件米色的短打小外套,顿时贵气逼人。 傅恒这时敲门进来,正看到她揽镜自照,沉沉黑眸在镜子里与她的视线相遇。 她心醉不己。他不过是换了件衬衫,将牛仔裤换成商务便装的休闲西裤,便从刚刚吟游诗人一般的落拓不羁变成俊逸翩翩的精英人物。而他看她的眼神,却好象他眼里除了她,再容不下别的人或物,也将她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时间静止一秒,又照常前行。 她正欲开口,走廊里传来活泼脚步声。是又敏。 “姐,你好了没?我先下去了哦。咦,哥,你也在?” 她正好支了傅恒带又敏下楼,好自己去处理又珍的情况。 又珍静静坐在床上,看又琳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时而拖出来几件衣物搭配比较。 “姐,我可不可以不去?” 又琳微愕,停顿一秒,又继续翻找,“为什么?” “我不认识那些人。” “你去了,就认识了呀。”她回身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将一件枣色小礼服捧到她眼前,“而且,徐风哥也在。” 又珍垂视着那件礼服,却并不伸手接过,片刻她忽然抬眼,笔直看进又琳眼里,“他也不是来找我的。” 她语气轻缓,却眼神尖锐,完全没有十四岁小女孩该有的稚气,反倒凌厉逼人,与她柔嫩声调极不相称。 又琳被慑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又珍向来沉静寡言,神思飘忽,仿佛总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却原来不过是掩饰她的敏锐禀性。 她忽然想起,又敏坦露又珍曾告诉她她与徐风相约出游的事。她隐隐只觉得一定是徐风言谈间不慎透露却不自觉,所以又珍才知道。 这一刻,她对这样的推论开始不确定起来。 又珍终于垂下眼帘,轻声叹息,妥协地接过礼服。 又琳步至窗前,静静注视窗外树影依稀,斑驳投地,一楼落地窗投射出的人影,不断转换移位,来来往往。傅家这样的小聚会,早在又琳被带来傅家之前,就由来已久,成为傅家及几个世家的传统。 最初仿佛是宋家起的头,常邀关系亲近世交好友来家里喝茶小聚,渐渐别家也跟风而至,在家里办小聚会,邀上上次受邀时的东道和一群常客,偶尔介绍新人,算是礼尚往来。久而久之,便成了默契,隔几个月,便要小聚一次。 傅太太要她去,她就去了,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不喜欢,想不想去。 呵,她自嘲,傅太太一句话来,她哪里还有所谓喜欢不喜欢,想不想?傅恒最恼恨的,大概也是她这一点吧。 “走吧。”又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平缓轻柔,听不出半点异样。 她旋过身,突然意识到,又珍长大了。 这件斜肩小礼服,飘逸清灵,很适合她清瘦迷离的古典气质。她的小巧肩头,幼滑颈项,微露嶙峋的锁骨,纤巧的胸部,无一不细致。 又琳暗自赞叹,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26章 又珍歪过头,敛去眼中锐色,仿佛等得有点不耐。 又琳轻噱,到底还是小孩子,等一等就不耐烦,不顺意就要闹脾气。 他们终于相携下楼。 大厅里人群悠闲散布,淡雅轻语,衬以轻缓背景钢琴音乐,个个都教养高雅。 又琳领着又珍去长桌上取了小食饮品,傅太太便过来要将他们逐一介绍给访客。 这访客又琳没见过。一身素雅的行头,淡妆打点,却掩不住的浪漫神韵,活泼气质。 “这就里又琳和又珍?”访客瞠大眼,仿佛很惊喜,“我一直听小乔讲,说你家女儿,个个都眉目如画,美不胜收,原来真是名不虚传。” “美宝,我不过是运气不错,老天垂怜。”傅太太含笑回应,看向又琳又珍,“这位是周美宝,我们小学高中一路同窗,到大学,她就到海外留学,然后就赖在人家地盘,不肯回来了,这次是好不容易捉到她。” 周美宝似乎被说中心事,噗哧轻笑,也不扭捏,“人家地盘好赖,我又喜欢,为什么不赖着?”歪理硬辩,理直气壮,又看向又琳和又敏,“你们啊,喊我mabel,我的英文名字,是这样拼写的,”她在手上划出个单词,“不要听你妈喊什么顾太太,顾妈妈,活象黄脸婆,一点不浪漫。” 又琳又珍便乖巧喊了她一声mabel。 她盈盈笑着,看向又珍,“文丹说你喜欢画画是不是?” 又珍瞅着她,点头应是。 “我也喜欢画画喔。要不要跟我切搓一下?”明明是与傅太太一般的年龄,神态语气却象个孩子。 “美宝,”傅太太嗔怪打断她,象姐姐带着顽皮的妹妹,“你要玩,也等我把人都介绍过了再玩。” 周美宝对又琳又珍咧嘴一笑,做了个鬼脸,连又珍都被逗乐。 她转身拎了个脸色不豫的高中小男生过来,“顾莫奈,我儿子。啊,他心情不太好,时差还没倒过来,而且下一年要被调回来读高中,他正不爽呢。” 顾莫奈虎着脸,双臂盘胸,瞪视地面,桀骜不驯。 周美宝视而不见顾莫奈板的臭脸,顾自又介绍,“这是又琳,这是又珍,你要跟他们好好相处哦,今后的几年,他们就是你的朋友罗。”哼哼,你要想摆臭脸,就尽量摆,没有朋友,可是你的自己的问题。 顾莫奈抬眼迅速扫过又琳和又珍,周美宝的暗示威胁,立竿见影,可是要他马上改变态度与人把臂言欢,未免太没面子,他只好更蹙紧眉头瞪着地面。 又琳大方伸臂展掌,“顾莫奈,你好,我是傅又琳,以后就请多多关照罗。”怎么办呢?总要给他一个台阶下,何况她比他大许多。 顾莫奈悻悻回握。 这下轮到又珍主动友好示意,有样学样。又珍却瞪着大眼,直视顾莫奈半晌,好象在问,你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要回来? 顾莫奈把她瞪回来,你以为我想回来?我的朋友都在英国,我才不屑回来这里。 又珍垂下眼,好象他的回瞪所传递的讯息,令她感到索然无味,淡淡地说,“你好。” 顾莫奈正要发难,周美宝把他直接拎转到一边凉快,又要跟又珍切搓画技。 又琳缓口气,总算可以自由活动了吧。 另外两人的加入阻断她要闪人的势子。 “mabel,这次要在这里留多久?徐风上次的画展,你错过了,太可惜了。这次他的毕业画展,你务必要来。”女的美男的俊,双双插进来,把又琳围堵在中间,说话的是女子,男子则温柔含笑的停留在又琳左侧。 第42章 是徐风。 “啊是了,这次专程为了几个事回来,小风的画展就是其中之一,幸亏你提醒我,不然再多逛几个地方,我又得忘了。”周美宝拍额称庆。 又琳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右侧的明媚女子,却在这一来一回关于画展的交谈,蓦然想起,这是宋清,宋成和宋漪的姐姐,跟她在宋家画廊有一面之缘,这次竟也来了傅家的小聚会。 还有什么想不到的人物也来了? 她悄然调眼四望,却见宋漪和思琪挤在窗前,往外看着什么,不时窃窃私语,低声咭笑,借着窗外昏黄灯光,两个身影孤傲挺立,在夜色中徐徐交谈着什么。连钱瑞祺都在。他当然在。自从他跟傅恒交好,又与又敏同上一个钢琴老师的课,便成了傅家的座上常客。钱瑞祺手里拿着饮品,垂头看着坐在身旁昴贵躺椅上又敏手里捧着的陈旧琴谱,她身边拥坐着……钱瑞雪。 呵,连钱瑞雪也来了。 她感到徐风的手握住了她,她速速掉回眼,想将手抽离,又怕伤他面子,只好暂时任他握着,反正傅恒在屋外,一时看不见。 “小风毕业有什么打算?会不会想到欧洲读研究院?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在伦敦学院认识几个朋友。”周美宝的话彻底拉回又琳的注意力,连又珍都一并仰望徐风,看他做何反应。 “我本身想去法国读研究院,一方面可以真实接触历史,做真正的造型艺术;另一方面可以游学,感受欧洲大陆繁复文化。但是不会就完全不考虑别的国家和城市,还有一些个人原因,我可能甚至会考虑到美国读研究院。”虽然美国的一些艺术学院太过实用主义,但……。 周美宝脸上落寞尽显,也不掩饰,“如果你会考虑到英国,一定要跟我讲,我可以为你做安排。你若能来,我也终于能找到一个人可以和我做精神层次的交流。” “周美宝,顾启鸣听到这话又要你好看。”宋太太也过来凑热闹。 周美宝噘起嘴,撒娇一般,“他要是真的在意,也不会放我一个人在英国,流浪这样多年。当初都不知道为什么嫁他,他根本只想着怎样升官晋爵。”眼神却淡下来,之前的落寞收拾到眼里。 “好了,他也辛苦,否则你能过得这样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傅太太轻拍周美宝的手,将她的落寞看在眼里,遂换了话题,“小风的画展什么时候开始?” “七月下旬,”他扫一眼身边的又琳,后者正在积极消化所有听到的信息,“傅妈妈,画展的筹办,我还缺一个内景协调,所以,我想跟你借一个人。” 傅太太了然一笑,她猜得到他要借谁,“只要你说得动她,就借去吧。” 徐风向又琳倾过身,将她罩进自己的气息里,“又琳,你妈妈答应把你借给我,帮我一起筹备画展的事。”语气带着宠溺笑意,“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罗。 等一等,她什么时候答应的! “又琳,这样也好,免得你徐妈妈埋怨,老把徐风借到傅家来,却一点不礼尚往来。这下,总该合她心意了。”傅太太似乎未见她脸色忒变,一径笑容可掬,自说自话。 “啊,又琳答应了吗?真是太好了。”连徐太太也不知几时听到这段话,突然冒出来,兴奋哈啦。 “我……”又琳急急想婉拒,又或者至少小小拖延,不要这样快直接被盖棺定论,怎样死的都不明白。 恰巧周美宝落寞完毕,也来打趣,“你这套家庭合作模式运行得不错,都是自己人,随便借来借去,便宜方便又实用,也不用担心胳膊肘往哪里拐的问题。” 徐太太被她逗得哧地笑出来,“你在英国这么些年,贫嘴到是不用磨练,说贫就贫。” “哎,就是在英国没机会显摆,在国内才要拿出来多多透气,不然,脑子都钝了。”周美宝捉了又琳的手,轻轻拍在她手背上,“就这么说定了。我跟文丹情同姐妹,我却长年在外,都没时间跟你们常见面,你若帮忙画展,我就籍口探你的班,也好时常溜进宋氏画廊玩一玩。否则啊,画展没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不许外人进门呢。”她对着宋太太捉狭眨眼。 宋太太假意阴狠地道,“没错,就你这种没事闲晃,无事瞎忙的大闲人,不准进门。免得坏了宋氏的格调。” 周美宝回她一个鬼脸。傅太太一脸拿周美宝没辙。宋太太翻白眼。徐太太欣然陪笑。徐风顺势揽住又琳。 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可是! 她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似乎已经说了很多话,被这一干美妇妈妈和徐风围追堵截得灰头土脸,莫名基妙地被卖到徐家,做画展内景布置协调员。 她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在脸上,却只能象方才赌气的顾莫奈一样,一径瞪着地面,因为她稍一抬头,脸上的焦虑和眼里的怨怼,就会豁然明朗,呈现在殷切期盼、热心搅和的众人面前,他们的期盼便会纷纷塌陷为失望。 她受不了别人因她而起的失望,尤其是傅太太。 第27章 事后跟傅恒招供当晚被人“串通一气,打包送人”的情形,原以为他会将她海削一顿,哪知他只是低低一叹,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在她耳鬓厮摩一气,恍惚间她似乎还听到他沉闷冷哂。 她好奇地从他怀里抬头仰望,却被他眼里的阴鸷戾气震慑。 傅恒,怎么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要盖住他的阴惊双瞳,却被他半途拦截,放到唇边,仔细啄吻她每一根纤指,仿佛抚慰她被慑住的清透灵魂,让她明白他的戾气并不是因她而起。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如果再无人提起,她便假装完全忘记,让它不了了之。 哪知暑假开始不久,傅太太又再旧事重提。当着又敏的面,仿佛闲来无事,边帮她翻钢琴谱,边闲闲跟又琳串起。 “好象你跟小风很久没有出去散步了。” 又琳看书的势子顿住,她现在听到徐风的名字,就神精紧张,“呃,因为风哥很忙,之前忙毕业的事,现在又忙画展。”画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喔,对了,怎么没见你去画馆帮忙?不是答应了小风吗?”月底画展就开始了呢。 “我看他们好象不缺人手……”这理由听起来不够高尚,但是勉强凑和。 “多一个人帮忙,总好过少一个人帮忙。”傅太太一派和颜悦色,循循善诱,“况且,你徐妈妈真的很喜欢你,你跟徐风从小到大这样默契合拍,我们都看得到,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是妈妈帮女儿解围。有心上人,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妈妈来说。 “呃,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你跟小风在一起,我也安心。这孩子从小到大,都稳重懂事,对你又照顾有加,长得也一表人才,真是难得。我们两家相识这么多年,互相都知根知底,若能成了姻亲——哎,小敏。” 又敏被这边的谈话吸引,脑子一边要听着傅太太一边要看着钢琴琴谱,手下一步错,步步错,好好路西尔的轻快爵士乐,被弹得拖拖拉拉,七零八落,直弹得傅太太连话都说不下去,转过头来。 但她也只是带着点责备又好笑,斜睨一眼又敏。 又敏正装模做样,把琴谱翻回去,打算从头来过。 傅太太索性建议道,“又琳,不如我们去花圃那边散散步,天气这样好。” 又敏垮下脸来,还以为能再多听到些八卦。 又琳不敢怠慢,放了书便老实跟傅太太踱步到花圃。 她一路都在酝酿,如何把话说清楚,又不伤感情,不让人失望,想来想去似乎都只有把立场正面说出来,才能确保完全不让人误解,“其实,我和风哥——” “我都知道。”傅太太打断她,仿佛真的心知肚明的样子,“这样也是为你们好。小风若毕业就出国留学,你们现在把关系定下来,便防了后患。以后我们送你出国留学的时候,即使你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他也安心。” 这是哪跟哪?为什么她说的话,字字清晰,她却听不明白。 “你今后跟你哥一样,从商学院研究所毕业出来,你若愿意,徐伯伯一定能把你安排进徐氏,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这样子,我们两家是姻亲,你跟小恒又是兄妹,一定有默契,事事都方便,皆大欢喜,是不是?” “若你喜欢,也可以回来傅家工作,我们一样欢迎,只是……徐风是做艺术的人,沾不得生意,你徐伯伯又不想这么大家事业,让不相干的外人接手,所以当然会希望你去帮他。” “他跟我提过好多次,能讨到你,于徐风和徐家,都是福气。” “其实,也是众望所归。我看着你们两个长大,你们能在一起,是我求老天保佑,求出来的好运气。” 傅太太已经顾自悠然走出好一截距离,又琳却觉得从脚底窜上来一股寒意,让她举步维艰。 这都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为什么她的终身大事,她却说得好象只要安排起来行事方便,就合情合理?她在想什么,她是怎样想的,可以一概忽略不计? “小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傅太太终于发现又琳落后了好一段,又折回来,嘘寒问暖。 “我……我不明白……”她嗫嚅半晌,也说不完个句子。她并不确定她要说什么,她又还能说什么。 “傻孩子,有哪里不明白?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跟小风相处。”傅太太挽过她的手,带她走出树影阴森的地段,置身在朗朗晴空下。 第43章 她的心却仿佛留在那片树影里,纠纠结结,脱不了身。 “其实……”傅太太愉悦的语音淡去,浮起来些伤感,“我说得好象把你嫁到徐家,是他们得了多大的便宜,其实,傅家也真的需要徐家……” “你爸爸,你看他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啊,你爷爷生前积的糊涂烂帐太多了。人家祖辈传下来都是丰厚家底,只有你爷爷,传下来的,都是银行债务。你爸爸他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忙来忙去,撑着这个大家子,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就象这瓷花盆子,”她细长食指伸出去,轻触着搁在半人高台阶上一个空花盆,“经不得推敲,一摔,就破了。”食指稍一使力,盆子翻覆下去,从台阶砸到地上,应声而碎。 “咳,本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你爸爸要知道,我拿这些事情跟你说,又要生气。” “我确是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但是,又琳,你爸爸那样辛苦,我看着好心疼。他也是从小家里娇养大的公子哥,也有自己的傲气……” 又琳只觉得仿佛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连带她的心也被抑住,说不出话,只得一点呼吸的余地,连四肢都麻木。仿佛那股从脚底上来的寒意,已经将她彻底占领,她冷得连话都说不出,只剩牙齿磕磕打颤。 “但是……”好半晌,她终于挤出一点微弱回应,本能抗挣。 “但是什么?”傅太太的悲情消逝,尖锐薄生,“傅恒吗?” 她惊骇瞠目,冷汗涔涔。她知道了什么? “他不过是你哥,到底是傅家人,自然会了解。”她仿佛在打哑谜,语焉不详,“不过,他性子倔,又下得了狠心,决定了的事,谁都拗不过他,还好他一贯都不太在意身边的事。不过我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你跟小风的事。” 她,她跟徐风的什么事? “万一他闹起来,我们给他预备好的前程,他不赴,要留在这里跟家里自己人斗狠生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他前阵子那样自暴自弃的样子,我看着就心烦。我知道他这些天又恢复正常,一定是你的功劳。所以,还是要再拜托你,再帮妈妈这一次,让傅恒安心去美国读研究所,好不好?” 她说,“你说是不是?”她又说,“这样好不好?” 明明有商有量的口气,却完全没有给她留余地。 明明只是北方七月的阳光,还不到盛夏,她却被晒得昏头转向,眼冒金星,只觉得酷暑难当,偏偏又莫名其妙的满额冷汗。她这是怎么了? “小琳,乖孩子,你不会让妈妈失望吧?”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暖如煦日,柔如清风,却解不了她一身忽寒忽热,额冒冷汗的诡异症状。 她想,她要死了。 她猛然惊醒,骤然坐起,惊骇喘息。 才发现这是夜里,她浑身冷汗,四肢麻木发凉。 刚刚的惊起的动作太猛烈,连身边的人都一并惊醒。 真糟糕…… 他忙扭亮灯俯近她,一手抚在她颈后,为她揉捏放松,一手拂上她额头,探到预料中的一手冷湿。 他叹息,“又做恶梦了?” 她轻哼点头。 “又是一样的恶梦?忽冷忽热还喘不过气来?好象要死掉?” 她再次无助点头,样样给他说中。 “已经好几次了。又琳,你确定不要去看医生吗?我很担心你。”他拍拍枕头,帮她垫到身后,让她能舒服靠坐。 “不用。”她低语,仍有些回不过神,“我以前也有过这样,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是吗?”轮到他冷哼,“你以前几时这样恶梦连连过?我却完全不知道?” 她黯然垂首,躲避他的锐利审视,“以前,很忙压力很大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他将信将疑。 她困窘,继而恼羞成怒,“我也不记得,反正以前也有过。我刚刚才从恶梦里醒来,你可不可以不要象审犯人一样审我?” 他举起双手,状若投降,安抚妥协,心疼她一脸的疲惫倦怠,灰暗颓废,“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忙,这么累?就为了徐风的画展吗?” 她沉默不语。 “我以为你只是个布景协调员,不是画展的主要干事……” 她一径沉默以对。他没辙,只好放她一人,独自下床,走了出去。 又琳心里有些抱歉。不该对他这样态度恶劣。 连日来的矛盾重重,简直要把她击垮。一方面要下决心跟徐风在一起,另一方面又放不下傅恒。即使真的要放下傅恒,也不可以让他看出端倪,要让他安心赴美就学。 傅太太算盘精刮,拿养育恩情和哀兵政策对她轮番压榨,连傅恒一气之下,可能跟家里翻脸,也计算之内,授给她应对方法,把她的行为牵制得死死的,不得动弹。她还阴险地语焉不详,让人猜不透她是不是早已洞悉她与傅恒两情相悦,所以才狠手棒打鸳鸯。 这是她傅又琳。换成别人,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操纵吧。她冷冷自嘲。 所以,她把自己剖成两半,一半是徐风的傅又琳,一半是用来对付傅恒日日需索的傅又琳。 至于她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怎样,她连想都不敢想。只怕这一想,就不可收拾。 她从小便隐忍惯了,只要家人开心,自己怎样都好。傅恒却把她宠坏了,让她涨了脾气,有了怨言。如今他要走了,她又是一个人,养出来的坏性子,要改。 一定要改。她咬咬牙。生生把泪意压下去。 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傅恒走进来,松垮垮套着宽松的格子睡裤,裸着精壮上身,性感慵懒,手里却端着一杯茶,冒着腾腾热气。 原来她刚刚听到厨房里的叮声微响,是他在为她泡压惊茶。 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看他从容踱近,看他绕到床的这一边,看他把茶杯放到她床边的矮柜上,看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再伸手抚上她额角,探寻那里一度的湿凉和惊吓。她这样傻傻地看他,好象现在不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所以趁着还有时间,把所有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个眼神,每一条纹路,都牢牢看进眼里,刻进心里。 她看得好用力,用力到他发噱,“好啦,喝一点茶,压压惊,我会一直陪在这里,不会走掉,嗯?” “你不要对我这样好。”她好象有点赌气,简直莫名其妙。 他只当她是被恶梦惊醒的起床气,宠溺地笑笑,拂乱她的头发,说她是傻孩子。 她渴望这样象个孩子般被宠爱,被他温暖大掌弄乱头发,但又下意识的排拒,不想让自己明知没有出路,还越来越依赖,只好刻意冷淡相对,“你什么时候把这公寓退掉?” 他耸肩,“走的前一天。可能要付一些违约金,但是没办法。”他需要把这个小小根据地保留到最后一刻,以争取每一秒和她独处的可能。 “我帮你退吧。”她在杯沿浅啜一口,语音有些含糊。 “也好,我不用在走之前,还来办这种闲事。”他欣然应允,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爱恋把玩她未端茶杯的小手,轻轻吻弄,讨好微笑。仿佛他要走了,是他的错,而她没来由的疲倦烦乱,都是因为他要走了,所以他变着法地讨她开心,宠她让她,顺她的意。 他愈是这样,她就愈心疼;而她愈心疼,她就愈恨。 她恨自己。恨她的坚持,忠诚和感恩。 傅恒终于哄她喝下茶,又走开把茶具放到厨房,再折返回卧室,熄了灯,拍拍她的枕头,放平,让她安心躺下,圈她在他的臂弯里,将他阳刚的呼吸吐在她的耳际,让她知道,有他在,她不用怕。 他只当这是她的恶梦,他没法参与,只好在她梦醒来陪她哄她,至少梦醒这一刻有他在。 他却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他的恶梦。 他深深恐惧的夜长梦多,在她还没来得及将这梦境打破,傅太太就把他们直接推到了更深的恶梦里。 又琳在黑夜里无哭痛泣。 不要哭。他就要走了,让他走得安心,这样的遥远的距离,不要让他担心。 她把脸更深的埋进抱枕里。好吧,一定要哭,就一个人哭,静静地哭,不要让他看到,不要让他起疑,要让他走得潇洒。 可是,她却很窝囊,在他走的前一夜,她当着他的面,哭得不能自已。 他无奈不舍,又只能刻意言笑,“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哭得好象再也见不到我似的。”听起来仿佛很轻松,全无离别的伤感。反倒是她,哭哭啼啼,儿女情长。 她捶他一拳,继续嘤嘤哭泣,泣不成声。 他的动作却全不象他的语气,粗野蛮横得好象要把她生吞活剥吃下肚里,泄露他紧绷的情绪,难舍的心意。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用他一身坚硬摩挲她的娇嫩柔软,将她翻来覆去的折腾,来回占有她,狠狠将她弄痛。她纤细的手臂却牢牢缚在他的身上,再痛再窒息,也甘之若素。他吻她吻得没有节制,激切狂野,哪怕两人都要溺毙在吻里,他也固执的不愿放手。他捉住她的双手,吻她身上每一处的细致敏感,讨好她,让她渴求,让她激越,让她欢喜,让她记得这样的感觉,他给她的感觉,把这样的感觉深深烙进她的每一处神经,让她欲罢不能,想忘不了。 他在星光月明的夜里,深深凝睇在他身下娇弱喘息的她,她那样信任的依赖和毫无保留的反应,她任他胡做非为仍用小手将他紧紧拥抱,她瞌着眼,仍陷在彻骨的激情里,回不了神,眼角闪烁来不及擦的水光。 第44章 她是这样固执可爱,让他恼恨为难,又欲罢不能。 她猝的睁开眼,仿佛回应他的深情凝视。 她依稀看到他嘴唇张合,在说着几个字。但是她好疲惫,脑子先是一团糟,现在又变成一片空白,因为离别,因为激越,因为失去。她愣愣看着他似乎想要传达的什么,但是她什么也看不明白,于是放弃,绝望闭眼。 看再久有什么用。他再也不是她的。 第28章 傅恒的离开,却并没有把又琳自水深火热中解救。只是徒增了另一种困扰。 他的邮件电话如影随行,几乎将她辛辛苦苦做的决定击得粉碎。她只好大部分时间将手机关机,同时漠视他的电子邮件。他仍然能通过家里的住宅电话找到她。她索性连家都不大回。 傅恒走了之后,他的威驰便由又琳接管。又敏继又琳,成了宾利车的新主人,负责载送她自己和又珍上学放学,又琳也从傅家大小姐兼司机这样的头衔下解放出来。 新的流言又渐渐传开,失宠的大小姐,连坐骑也从百万名车沦落到旧日姘头始乱终弃后随手丢弃的实用低档车。 她都无所谓,连宿舍都免了。直接入住傅恒曾经租住的小公寓,只是将租约转到自己名下。与傅恒的名字再不相干。 徐家和傅家似乎已经默认她和徐风,只是不知碍于什么原因,把两人的关系低调处理。 这正合她意。 徐风果然赴法游学,又琳与徐家一起到机场送行。 徐风一手拖住行李,一手拖住她的手。她默默跟在他身边,随他摆弄。 他细细跟她叮嘱着什么,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点头或摇头,间或微笑。 徐风只当她是离愁别绪,也不介意她这样的意兴阑珊。临进安检时,他倏然揽她入怀,终于惊动她,恍然回神,他已经将唇牢牢压在她的唇上。她大瞠双瞳,惊慌失措,来不及推开他,他已经退开,以眼神挪揄她的娇羞退却,然后转身从容过安检,却不时对她回望,以眼神安抚。 她终于松口气。两个象拉锯一样将她拉得生不如死的男人,相继离开。 日子似乎平静下来,她得以做些她喜欢做的事。不用担心是不是要安抚傅恒,免得他胡思乱想;不用假做有意的敷衍徐风,应付傅太太派的差事。 傅太太每每看到她,隐隐笑得赞赏。不知是赞赏她一切周旋得妥贴,还是得意她自己布局精致,一切尽在掌握。 没有了傅恒和徐风,多出来的时间,她拿来行思坐想,突生了些紧迫感,似乎厌烦了这样按部就班的日子。上所有人都上的课,修同样的学分,浑浑噩噩四年,混个毕业文凭,再出国留学。好象…… 一辈子都牵在别人手里。 她又想起来傅太太那天的话,傅家需要她,徐家也需要她。她好伟大。她重视的人都需要她。 注定她玩不得花样。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做,只因为她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别人可以不理解她,她却不可以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连自己最后的坚持也放弃。 但是,她侥幸地想,她却可以小小打乱一下秩序,也破坏别人的稳定战线,小小回击。 “如果你三年内就把所有学分修掉,傅妈妈一定很开心。”思琪对着挡光板上的小镜子抹唇彩,边从喉头平仄尽省地说出句话来。 又琳不语,只默默观察车窗边后视镜呈现的动静。 有车追尾。 同样一辆车,已经好几回,出现在她的后视镜内,亦步亦趋。 这同一辆车,总在她开车乱逛的时间也跟她一样,绕着同一条路径,开车闲逛,而且总在适当范围与她保持距离,她甩都甩不脱。 未免太巧合。 她调眼看向车内的后视镜,那车的主人戴着墨镜,面目模糊,却不象她认识的人,她也不认识那辆车。 这到底会是谁? “你认识后面那辆车吗?” 思琪合起唇彩,扭头往车后看,“什么车?” “跟在我车后面那辆灰色的。” “不知道嗳,怎么跟得这么近?”继而咋舌,“是辆威兹曼的跑车耶!” 又琳耸肩。既然不是熟人…… 她催踩油门,迅速提速,超过一辆车,转到快车道,继续往前赶。 “你为什么突然想三年把课程都修完?”思琪继续前面的话题,无聊转视车外飞掠景致。啧,高速路旁的风景真是乏善可陈。只好又转望车内,拿起一罐未开的可乐把玩,却发现上面粘着一张纸条,写着,“走开。”她念出声来,“怎么,不可以喝吗?”她向又琳吐舌头。 “不可以。” 没劲。“那你回答我的问题。” “想快点读完书。”她嘴角勾起隐约笑意,那车果然又跟上来,好象骚扰她很好玩。 “啊,是想早早离家独立吧?呵,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我已经是最后一年,没有你那样远大的志向,有也晚了。” “你家不逼你读研究院?” “逼,当然逼。可能的话还想让我象我哥一样去英国读咧。” “读法律?”她愕然,脚下速度不减。 “哈!所以我留了一手,当初读法律就是打算不用出国辛辛苦苦念书。不同的国家,法律制度不同,在国内学的在国外用不上,在国外学的在国内用不上,何况我读企业法律,做税务法律咨询,除非遇到外籍雇员,否则跟国外的法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啊!”她惊叫,即使有又琳及时伸出的右手扶持,仍然被弹出座位又被安全带猛力拉回。“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忽然踩刹车?!”惊魂未定。 又琳正玩得起兴。 车头车尾间这样近的距离,他料不到她有胆突然急刹车,只好自己也跟着刹车之余,还要切换车道,偏偏左侧车道上有车正欲急驶而过,察觉他换道意图,一阵噼啪喇叭狂响,以示警醒,呼啸而过,他换道不成,只好越发猛力刹车,惊心动魄,车轮焦味四起,浓烟滚滚。 “喂!他差点撞到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思琪终于发现事态的严峻。 又琳她……好象跟那辆车杠上了! “他以为我不敢刹车,我就偏偏刹给他看。”她又把速度加上来,换到慢车道,超过一辆快车道上阻碍交通的慢行车,又转回到快道上。 “你一直都这样开车的吗……?”思琪美眸惊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又琳变得她根本不认识。 又琳斜扫一眼思琪,“是。” “你都不怕被开罚单吗?”只好重新认识她。 “被罚了再说。”她轻松一句带过,捞起刚刚思琪把玩的那罐饮料,用力摇晃,同时密切观注后视镜,确定那辆车跟上来,她突然又减速,却不过是吓吓他,他换道前,她已经切回慢车道。 他的车速在减下来之前,几乎是缓缓的擦过她的车身前行。 她已经降下车窗,调脸向他看去,他也正看过来。她对他娇媚一笑,示意他将车窗放下。他欣然领命,真的降下车窗。 思琪紧张地看着这两人眉目传情般的隔空沟通,又看着又琳缓缓移动的手势,天啊,她不会是要…… 又琳将那罐她用力摇晃过的饮料直接向他窗里扔去,还好没砸到他人,只砸到他旁边的副驾的椅背,弹落下去。 思琪松口气。 他把饮料拾起来,向又琳咧嘴一笑。又琳也回他勾唇莞尔,脾气甚好,做势请他喝饮料。 接着她把车窗按合,等待。 毫无意外,二氧化碳夹着水汽喷涌而出,泼了他一头一脸。 他转首相望,脸色莫辨,墨镜上尤有水滴滚动。 “不、用、谢。”又琳一字一字做出这句话的口型,便将车逛飙往前,将他远远甩开。 思琪只觉得好玩又有点紧张兮兮,她虽然不太拘小节,却从来没有这样野的玩过。这样的又琳真是让她跌破眼镜,与她平时所熟识的又琳,判若两人。 车里静默半晌,又琳斜瞥思琪,她好象还未从刚刚的恶作剧里回过神来,“怎么,吓呆了?” “你……常这样玩吗?”原来自己才是个蹩脚的乖乖牌,真没劲。 “不常。这是第一次。不过蛮好玩的。”她嘴角尤带笑意,看起来神清气爽。“走吧,去吃饭。” 还好她还记得他们开车出去是要去郊外某个号称口味地道的土家菜馆吃饭,不是专程出来跟莫名其妙的人飙车。 剩下的车程,一路平安,没有之前那样惊险的小插曲,又琳也没有再一路飞车。 终于到了目的地,思琪下车才发觉,两腿发软,幸好有车门扶持,没有难堪的跌倒在地。 又琳已经在饭馆门口站定等待,对她捉狭眨眼,她好气又好笑。到底是哪时候的事,傅又琳从那个唯唯喏喏的小女孩,变得这样强悍嚣张。 她甩上门,走到一半,忽然听得车轮划过地面的响声,翻个白眼,不就是吃个饭,搞得这样气氛紧张做什么,车开慢一点,这饭馆又不会跑掉,她今天被开快车的人倒足胃口。但她却看到又琳脸色一变,然后她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何思琪。” 是那辆灰色跑车的主人,车子稳稳停在又琳的威驰身边。 他他,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他身材挺拔,利落短发,露在短袖外的手臂肌肉纠结,嘴边大大地咧着笑意,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大大的墨镜遮住半截脸,将他的真实身份小心隐藏。但他仍看起来阳光帅气得不可思议,连被可乐沾污的衬衫也象是随意涂鸭的艺术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象电影明星。 第45章 她一颗芳心小鹿乱撞,这一刻她连宋成是谁都不记得。 他终于取下墨镜,扫过杵在饭店门口惊疑不定的又琳,停在思琪面前,“嗨,好久不见。” “吴新杰?”思琪瞠目结舌,怎么会?男生也兴丑小鸭变天鹅的吗? 吴新杰笑得灿烂,在春日暖阳映照下,闪耀得思琪睁不开眼。 “你,你也来吃饭吗?”这种关键时刻,不要结结巴巴! “是啊,”他瞥向仍兀自僵立的又琳,“方不方便一起吃?我刚好一个人。” “当然当然!”思琪彻底展现她在帅哥面前沉不住气的窝囊禀性,不管又琳对她又瞪又瞅,热心找了个隐密角落,将菜谱捧到他面前,殷切询问他属意的饮品,代替他与服务小姐沟通,热切讨论他喜欢的口味,并推荐菜色。 脸都给她丢尽了。又琳冷眼旁观,径自点餐,倨傲倚依椅背。 “好久都没听到有关你的消息,你高中毕业到底去哪里了?” “我去了加州读书。没办法,家里的意思。” 喔!难怪肤色晒得这样健康漂亮!“那你这些年一直都在那边吗?你毕业了吗?” “我回来实习,毕业还差一点,论文还没写完。” “喔……那你毕业后会一直留在这还是……?” “应该是,我爸身体不好,这些年都在被我叔叔伯伯排挤,我还不回来,我们家大概连在柯家的合法地位都不保。”他言笑,态度坦率。 自爆八卦,果然接受西方教育,比接受东方教育培养出来的说话方式要直接多了。 又琳多看了他一眼,即被逮个正着。她垂下眼,继续拨动盘里的食物。 他姓吴,他却说,在柯家……? “你呢?看起来生活得很悠闲滋润。” “还好啦,混吃等喝,反正在家里,不辛苦。” “你朋友经常这样开车吗?” 哪个朋友?“噢,又琳啊,你们以前见过的,记不记得?在学校走廊,很早很早以前?” “嗯,有印象。忘了名字,只好麻烦你重新介绍。” 拜托。又琳哀叹。得罪了人,还要自曝家门。 “这位是傅又琳,我的好朋友。这位是吴新杰,我们高中是同班同学。” “你好。”他利落递过大手到她面前。 她只好硬着头皮与之相握,“你好。” 是她的错觉吗?他的拇指在她手背暧昧抚动。 她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她抬眼对他冷冷瞪视。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与他们同坐一桌,阴险的柔声细语套近乎,无非是要找机会报复她之前用可乐喷他。可是,明明事情是他起的头。如果他不三番两次追尾骚扰她,怎会惹得她有备而来,用可乐泼他? “这位傅小姐,好象对我有敌意呢。”他迎着她的冷眼,轻松调笑。 “不是不是,”思琪在桌下踹她,“她刚刚用可乐扔你,她是过意不去。” “哪里,她没有用可乐扔我啊,是请我喝可乐而已。上面还附有情书一封。”写着“走开”二字。呵。吴新杰心情好得很。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又琳终于冷硬开口,却不是思琪想要的友善寒喧,她狠瞪又琳,又琳却看也不看她。 “你开车开得很快。”他闲闲喝一口冰饮,抬眼从杯沿瞅她。 “你跟着我不是第一次,你到底想怎样?” 思琪惊跳。原来这梁子早就结下? “难得找到敢这样放胆开车的人。既然是同好,当然希望能认识你。若你有兴趣,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不用担心开罚单的放心飙车,有没有兴趣?” 她沉默。她的确喜欢开快车,但并不想弄到人尽皆知。这不过是她心里阴暗角落的一个小秘密,偶尔拿出来玩赏,却不见得要示人。况且,她只想要沿着曾经跟傅恒开过的路径,暂时放下一切顾忌,回想玩味当时的点点滴滴。这是唯一撑持她原则和坚持的底限。她并不想放弃,也没有兴趣改变。 “你可以试一试。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以回到你原来的路径。”他看出她的抵触,却不放弃的劝服。 又琳仍然沉默,定定看住餐桌的某处出神,看不出是在在思考吴新杰的提议,还是早已神游在外,另有所思。 思琪辛苦经营的和美餐谈,骤然转冷。 她的视线回转在吴新杰和又琳之间,想不明白突然的紧绷气氛是由何而来。 还好手机铃声及时打破尴尬场面。她想也不想,当场接听,却在一秒后,把手机送到又琳面前,好象早习已为常,“你哥。” 又琳接过手机,抱歉起身,走到无人角落,接听电话,错过思琪的抱怨。 “又琳老是不把手机带在身边,结果傅恒打她手机不通,第一个就直接找到我。哦,傅恒是她哥啦。” “我知道傅恒是谁。”吴新杰对她捉弄地眨眨右眼。 好帅……“咦,你怎么知道?”傅恒跟他们并不同届。 “你那时候追他追得很辛苦,也不是秘密了。” 思琪顿时面红耳赤,碰到高中同学,就是会有这种令人难以预料的尴尬场面!“那,那是年幼无知!我早就过了那个时期!” “是吗?你现在还是空窗期?” 空窗期!她看起来象那么没行情吗?!他人长帅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可爱!“我早有男朋友!”绝地反攻!“你呢?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 吴新杰酣畅大笑,又黯然垂眸,孤寂支颐,感慨世人的不理解,“我其实很可靠。” 才怪! 吴新杰所说的可以放胆飙车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废弃的小型赛车场。 “我爸爸本来打算买了做投资,一方面做正式专业赛车场,赛车季之后,就定期向自驾车开放。结果他一病倒,所有的事都搁置。” 又琳打量着手提电脑上的赛道设计图,看得半懂不懂。那样陡的弯道,她并不见得开得过来。她只是喜欢开快车,并没有技巧可言。 “这块地皮和这个构思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的叔叔伯伯不愿意把它拿下来继续做?”况且不是一家人吗?互相之间照应不是应该的吗? 吴新杰讥诮冷笑,直言不讳,“我爸爸是入赘。我妈是柯家人。当年……”他顿一顿,忽然叹息,“毕竟是外姓,那些叔叔伯伯好斗成性。我爸爸虽然不是商业钜子出生,却做得很好,我叔叔伯伯拿他没辙,我爷爷也很赏识他。现在爷爷过世,爸爸病倒,没人保我们母子两。他们等着我爸爸的钱亏干净了,把这块地皮捡了去,一文不花。” 又琳本无意探听这些家族隐私,但吴新杰好象全不避讳,有什么说什么,倒让她生出些恻隐之心。 “所以你想快些毕业了,回来帮你爸爸。”难怪他不读研究院。 他耸肩,“是,而且,我也想快点定下来。” 定下来?她抬眼寻找他的身影,他却已经步向他的跑车,打开车门,挑衅道,“你到底玩不玩?” 玩,当然玩。 她知道她必然玩不过他。他的跑车品牌世界一流,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开专业跑车赛道。她不过是辆日本实用车,自己开着玩玩,自娱自乐。真的跟他拼,若车被撞到还是小事,自己被撞坏,麻烦更大。况且,傅太太必定不悦于她拿自己这样开玩笑。 所以,她一圈一圈的开,所有的直道,她飙起来眼都不眨,开怀不已。却从来不在弯道抢行,也不会开上斜坡。 吴新杰挑衅过她好几次,她都不为所动。他也作罢。只在后来感慨,“你当时向我扔那罐可乐的时候,比你开专业赛车跑道野多了。你那股野劲呢?” 她一点不欣赏他这样的轻佻口吻,于是只扭开头,假装听不见。 渐渐去飙车的次数多了,她发现,他竟定期把这赛车场租给一群飙车党,给他们做地下赛车场。她并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合法,但是这些赛车手,开起车来不要命,又没有任何赛规限制,高速的刺激将她深深吸引,热血沸腾。她慢慢成为这个地下飙车党的外围成员。即使她偶尔缺席,又或者整个暑假都不见踪影,但当她回来时,他们会默契地点头微笑致意,但却也仅此而已,从不会趋近交流,更不用说深层次沟通。 每次的赛车,必有赌局。若有她喜欢的车手入场,她也会下注。 庄家是吴新杰。 第29章 他用手提电脑做监控,密切关注每一个弯道和直道以及每一辆赛车的走势。他的表情总是阳光灿烂,好象天下无大事,却缁珠必计的算计每一场赛事,每一笔租赁费用。每一场赌局,他都是最后的赢家。却还做得好象他真的不过是对赛车极有兴趣又极有心得,与这群爱车族飙车党惺惺相惜,所以将家里用来投资的专业赛车场地拿来供大家享乐玩耍。 偏偏这群飙车党里有这样的楞头青兼冤大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同样是被家里宠惯的公子哥,拿钱来这里大把大把挥霍,甘心情愿被另一个几乎朝不保夕的落魄公子哥赚得盆满钵满。 “你知道他们喊你什么吗?”吴新杰懒懒转换手提电脑上的监视屏幕,做赛前准备。 “什么?”又琳直觉应道,有点不明所以,他说的“他们”是谁? “壁花小姐。”他呵笑出声,仿佛真的很好笑。 她不懂,但直觉被奚落,所以干脆不予回应。 “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明明很手痒,却端着架子不肯上场一试。” 第46章 “吴新杰,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想方设法想把我弄上场。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兴趣作赛车手。” “你担心什么?我可以教你。如果我不用回来接这劳什子家族生意,我早就是职业赛车手了。”他猝地欺近她,“你真的很有潜力。”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令她警觉后退,隔开距离,狐疑地看他。 “为什么你这么不相信我?”他很受伤。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信你?”她冷然对视,尖锐回复。 他叹息,好象她问了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然后他将手提电脑从膝上移开,起身正面欺近又琳,她就坐在他身边,如今他一起一俯的动作,让他得以居高临下地逼视她,手也搁到她椅子的扶手上,将她圈进他的势力范围。 轻松的气氛迅速变调,沦为莫名的对立紧绷。 她挺直背脊,并未被胁迫,晶亮双瞳定定直视他,毫不示弱。 他在与她的脸相差寸许处停下,刻意让她清楚感觉到他的气息和热力,他的视线逗留在她的脸庞,冷静审析,看不出任何情绪,与他在盘算赌局得失时的眼神如出一辙,似在思忖。 “呵,我在你这里,真是一点威信一点机会都没有是不是?” “威信?没有。机会。你要什么样的机会?”她仍然定定看住他,眼里多了讥诮。 “我自认对你不错。大小姐要来玩车,我随叫随到。大小姐要去吃饭,我随时奉陪。大小姐心情不好要去喝酒,我给你当专驾的司机,载你回家。你喝醉了哭爹喊娘,不要我碰,我也不碰你。这真是很绅士了呢。况且,你第一次见我就给我下马威,请我喝可乐,泼我一身,我也没有为难你,不是吗?” 她冷噱,“你要胡编乱造我们做过什么事,随便你。至于请你喝可乐的事,纯粹是你咎由自取,怨不了人。” “还是你小时候比较可爱。怯生生的等着思琪救你。”哎,那还是纯情的中学时代。 “彼此彼此。那时候你还勉强讨人喜欢。” “你脾气真是不太好。而且,今天好象心情特别恶劣,谁又惹到你?” 一声尖锐鸣响,打断两人的紧绷情势,赛车开始。 吴新杰重新绽出招牌试的阳光灿烂大笑脸,退回座位,专注察看赛事。 人声鼎沸。 又琳却心思涣散,无神瞅着几辆赛车,一圈一圈绕着赛道狂奔,引擎轰鸣,仿若她的心事,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心,越缠越紧,越缠越混乱。 而且,今天好象心情特别恶劣,谁又惹到你? 吴新杰大概没有想到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刺中她心中痛脚。 她的电子邮箱里静静躺着又一封傅恒的来信,简短地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她猜不到惊喜是什么,也不愿去猜。事实上,她根本不想要任何惊喜,特别是来自傅恒的惊喜。她只想要安安静静,心里不要有任何起伏质疑,揣想如果她不是这样固执,如果她可以放弃满怀感恩,如果她可以跟傅太太把自己的想法开诚布公,如果她可以全心依赖傅恒…… 这样的假想,只会让她心绪不宁,让她开始忐忑不安的奢望。她现在最最不需要的,就是奢望。她早已认命,平淡安稳的生活才是她所需要和适合的,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要有太多的不舍依恋。她只想要把自己该做的分内事,做得妥妥贴贴。 那你为什么要来看赛车?为什么要赶在三年内修完学分? 吴新杰好象吊儿郎当,为利是图,问的问题却总是一针见血。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常来看赛车,把零用钱供献给吴新杰的小猪银行,还嘲笑这群飙车党是楞头青冤大头,其实她自己还不也是其中一员,还乐此不疲?不是想好要平淡安稳的生活,要做好分内的事吗?为什么她好象在对自己撒谎? 无妨,只要等小恒商学院读完,你已经在海外留学,好些年碰不到面,你根本不用担心会有尴尬场面。真多亏你想得周到,三年就修完所有学分,刚好赶在小恒毕业回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国。这样就算小恒要跟家里翻脸,也没有理由。 这哪里是她想得周到?分明是傅太太想得周全,她不过是领命做事而已。 对了,妈知道要你继续与小恒保持通讯联络,对你压力会大,也不公平。但他暑假找不到你,连家都待不住,三个月的暑假,他一个月就回了美国,真不知他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委屈你先稳住他。小漪明年会去傅恒同一所大学读研究所,有小漪在,又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旁人掺和,小恒会忘记以前的事。到那时候,一切就变成顺其自然,你也不用再有压力。 没有旁人掺和。她暗自好笑,就是要有旁人掺和,才能成事吧。 但到底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恒告诉我的呀,那时因为要借你到徐风的画展做协调员,他私下气势汹汹来跟我叫板,那么大个人,还跟小孩子一样莽撞不懂事。 她怵然忆起他听闻她要协展时的不悦阴凉,却不曾想他会破釜沉舟般向傅太太和盘托出一切,本该是釜底抽薪,却棋差一着…… 但是他不是答应她谁都不告诉,直到她大学毕业吗? 其实妈早就猜出些端倪。小恒这样一时心情好,一时心情坏,必然是有原因。他即使不说,我也看得出个大概。只是,你们是兄妹,而且…… 而且早就讲好要把她系上红缎蝴蝶节打包送人,不能反悔。她都懂。 可是傅太太轻轻捏着她的手,一径象妈妈看着心爱的乖女儿一样满足微笑,她也怔怔跟着她微笑。这个女人带她回家,给了她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给了她父母,给了她兄妹,也给了她今后无限的哀愁,但她还在说,我是为你们好,你们还太小,以后你们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你一个人在笑什么?笑得比哭还惨。”吴新杰不知什么时候从观察车赛变成观察她的脸色。 她霍然回神,重整心绪,将与傅太太的一番明似促膝谈心实则各怀心事的对话摒弃脑外。 “不关你事。”她犀利回应,正襟危坐,垂眸冷睇着重新绕过一圈的赛车。 “哎,你从去年暑假回来就不太一样,连吃饭吃到一半都会走神,太侮辱我的魅力了吧。” 她整个暑假都在畅游欧洲大陆的亮丽景致,也许是太美太震撼,所以回不了神吧? “难得你这样抬举欧洲的大陆风景,你不是说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傅氏法国办事处实习吗?” 喔,她是这样说的吗?随便吧,反正最最重要,是别人相信。 “我听思琪说,你哥去年暑假回国了一趟,没住多久就又回了美国,你在欧洲逛了一整个暑假,岂不是连你哥也没见到?” 没所谓,反正他们关系不好。 “关系不好到,你哥电话宁可打到思琪手机上来也要找到你?” 他好罗唆,为什么要管别人的闲事。 “你这样一天到晚心神不宁,我不过基于朋友的立场,关心你,帮你看看病。” “不用你假好心,请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一群莺莺燕燕找上门来,又要拉她做挡箭牌,假装两人关系暧昧。 “你哥就快毕业了吧?思琪说他前年去美国读商学院。”他好象有点意识到傅恒之于又琳,就象个马蜂窝,越捅越有戏。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终于狠狠踩到她的底限,惹得她反击。 “思琪有个哥哥。” “呵,何思翰吗?扶不起的阿斗。” “仍然是个太子。” “我跟他关系不错。” “思琪已经跟宋成在一起很久。” “哦?何思琪已经是宋太太?” “他们已成定局,过两天我要陪思琪去挑她订婚宴的礼服。” “那我还是有机会。”订婚再取消订婚,从来都不是大新闻。 “你不能碰思琪。想都不要想。” “如果是她自己要碰我呢?” “她不会。” “那也无妨,还有你。” “好冷的笑话。”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徐风。” 又琳蹙眉,调眼冷瞪,背脊抽紧,为什么他连徐风都打探清楚。 “你不需要知道任何关于徐风的事。” “怎么?因为以后生意场不会有交手的机会?” 她勃然大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并不需要对他有问有答。 “你们这种无聊的家族联姻,我受够了。你以为结成姻亲就能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相互制衡?不过是局限你们自己罢了,让新秀后辈反倒有出头的机会。” 他到底还知道多少别人家的事? “傅家就算几代一脉单传,毕竟也还是有一脉。无缘无故地领养三个女儿是做什么?还个个都名嫒美姝。傅太太这小算盘打得,她以为大家都是傻子,看不明白?” 又琳美眸惊瞠,倏然调转与他对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语音竟微有哽咽,纯净的心灵被无情的伤害。 吴新杰慨然长叹,娇贵大小姐果然难伺候,被现实随意一击,马上溃败。 拉拢来细细安抚,连车赛都搁置一边,暂不监控。 很不巧,大小姐的萎蘼情绪一直到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仍然无法平复。 他只好舍身取义,毕竟是他伤害了她未被世俗沾染的稚嫩心灵。他该死。 “你认识钱家的人吗?”他在三月初春的夜里,静静开车从蛮荒偏僻的郊区赛车场,返回繁华都市。 第47章 路边仍有浅浅积雪,浓黑天空却罕见的月朗星稀。四围静谧,连虫鸣都隐去,(奇*书*网*.*整*理*提*供)只有车内这方幽暗空间,轻快钢琴爵士乐冉冉缭绕,他的醇吟低语,几不可闻。 她斜靠在副驾座椅上,垂眸凝睇某处,仿佛形态萎顿,却将他声声捕捉入耳。 “哪个钱家?钱瑞祺,钱瑞雪?”和着他的低语,她也微声道。 “啊,原来你也认识瑞雪。”他仿若在回味什么,半晌,才续道,“当年我爸爸入赘柯家,除了我爷爷,柯家人都只拿他当外人。我妈妈本来是要与钱家人联姻,但却偏巧碰到我爸爸,爱上了就以死相逼,决不嫁给钱家人。爷爷奶奶拿她没辙,只好让她嫁了这姓吴的,入赘到柯家。柯家觉得对不起钱家,说让小辈再联姻,也算成了美事。瑞雪,”这个名字就象一个槛,他总要顿一顿,才能跳得过,“她原本是要跟我堂哥结婚。结果,却迷上一个姓萧的钢琴师。人家有妻有子,她却爱得义无反顾。”他忽然凄然一笑,“结果你知道柯家人做了什么?他们说是给了钱打发了姓萧的,让他连夜走人,带着老婆儿子。这姓萧的,瑞雪什么都给了他,他竟然就这样拿钱走人。” 真凄凉。她静静地一声不吭。仿若已熟睡。 停顿,意味深长。 “瑞雪受不这样的打击,一度得了抑郁症,长期卧床不起,吃很多很多药。瘦得不成人形。” 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见瑞雪,家里一大群人,她跟又敏一起,挤在躺椅里,捧着琴谱静静说笑,春华秋月。他们应当是跟同一位钢琴老师学琴,如今他走了,又敏呢?她竟然连又敏的钢琴老师换了都不知道。瑞雪那样明媚大方,也不过一年多不见,却原来有了这么多变故。 “不过,你猜怎么着?绕了这样一大圈,她还是得跟我堂哥结婚。” 明明语气象在说笑,为什么他听起来,这样哀恸。她以为这个故事是要让她受创的幼小心灵得到安抚,却为什么她听得双眼浮起水雾。 “因为这是说好的。瑞雪就象一个移动银行,把钱家的钱带到柯家,合并到一起,生出更多的钱。即使她不爱他,即使她不快乐,即使她是个病人,柯家也无所谓。钱家更是欢天喜地,她做出这样的事,是家门不幸,柯家却还愿意不计前嫌的接纳她,钱家感激涕零。” 他明明在好笑,好冷好冷的笑,可是听起来,却象在哭。 她的小手缓缓伸过去,按在他握住方向盘的大手上,那手冷得象铁,令她心惊。 “你爱她吗?”他一定很爱很爱她。否则一个人怎会这样动情的细诉别人的故事? “柯家一天一天越来越壮大,现在又有钱家的支持,我爸爸,还有我,”他答非所问,自嘲般轻噱,“就凭我们现在这样子,根本斗不过他们。” 她想她装娇卖嫩终于探得他的心事。 “所以你要找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入赘她家,跟柯家人划清界线,斗狠斗勇?” 难怪他身边莺莺呖呖收集着各家千金,连她与思琪,都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忽然摔摔头,抹一把脸,抖擞精神,又是那个阳光灿烂大帅哥,“你看,政治联姻当然有它的好处,但是啊,你却不一定快乐。人家只当你是赚钱机器,家底丰厚就好,只看到你的钱财美,看不到你的心灵美,纯洁美,真善美。连病人都没关系,只要嫁妆够有底气,谁都肯要你。你难道甘心情愿这样吗?” 切。她坐直身体。好好的唯美又凄凉的气氛被他这样一句煞到底。 “你干嘛老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连连轻噱,“你太抬举我。” “你这样跟政治联姻有什么差别?还不是看到哪家千金家底丰厚就笼络到你交际范围,到最后重点捕捞其中一个,借她家的势气,涨你的威风?” “人在江湖嘛。我在这个圈子里,保不定哪家小姐跟我看对眼,真心相爱。”呵,人间毕竟还是有真情。 “可是你天天这样跟这群飙车党混——”她已经搞不清自己对他是厌憎还是同情。 “咦,你到家了。”他不经意般打断她的醇醇教诲。 唉,算了,朽木难雕。她打开车门,又担心回顾,“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你要是不放心,不如邀我上楼,你可以一整夜地看着我,我有没有关系你不用问就知道。”又开始不正经。他咧开嘴笑,清亮月色下,那口白牙竟没了晴空骄阳下的阴森感觉。 “做梦!”她好气又好笑,甩上车门。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公寓大厦里别户人家灯都已经熄灭,只有她的小套间还亮着昏黄夜灯。她进到房里,没有开灯,清冷月色,从敞开的大窗洒进屋内,她借着光影走到梳妆镜前,边心不在焉地把耳环取下,边深深叹口气。 忽然她吓得倒抽口气,迅速旋身,镜里除了她还有个人! 竟是傅恒。 惊吓遽转为惊异,她强自镇定,“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美国吗? 傅恒隐在暗处,就着月光深深瞅她,“你呢,”他慢条斯理开口,“你又做什么去了,深更半夜才回来?” 她一时间不知要怎样作答。好象他走的一年半,发生了很多事,又好象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但不管哪种情况,她都不知要从何说起。 所以她选择回避,“你怎么进来的?今天回来的吗?妈知道你回来了吗?” 他把手插进裤兜里,克制自己的某种冲动,学她回避问题,“他是谁?” 她愣了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我都看到了。就象你小时候站在我房里看我溜出去,等我回来。”他补充。他听起来温柔又耐心,仿佛打算耗到她给出他满意的答复,又仿佛他只是纯粹出于对她的关心。 他的耐心却让她不耐,她霍然站起,走到房门口,把门打开来,下逐客令,“我好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她把不耐都放到了这句话里,明明白白让他听到。 他竟只是点点头,踱步过来,她知道他正灼灼地盯着她。她扭开头避过他的视线,蹙着眉,但他这样耐心又配合的态度,让她心里有处软软的角落缓缓塌陷,“你一定也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你休息好了,明天我再陪你,好不好?”她放软态度,几乎有点讨好似的息事宁人。 “他是谁?”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她,好象他有的是时间和耐性跟她慢慢耗。 蓦地,她忽然想起许多事。却都是她不想记得的事。 他几乎日日都给她来信,钜细靡遗地告诉她他的生活状态,他的欢乐与哀愁,他的思念和期盼。她却见一封删一封,让自己的电子邮箱保持空虚状态。她也假装他寄来的都是垃圾邮件,他们根本不认识,完全没有过交集。直到傅太太计划有变的一声令下,她只好开始虚以委蛇的给他回信。简短两行字,就可以打发他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来信。 好。 太好了。 我很好。 我也想你。 你不要操之过急。 先把书念完,回来我们再一起解决我们的问题。 如果你寒假时有更重要的项目,就放手去做,不要担心我,我会在这里等你,乖乖想念你。 好抱歉,我有一个去法国实习的机会,暑假不会在家里。祝你暑期愉快。 但是,等你毕业,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在一起。 不用急于一时。 她的脑子在这一刻象有自己的意志,噼里啪啦把她发出去的邮件,一封一封在她脑子里摊开来给她看,让她措手不及。这些邮件,她自己在写的时候都没有好好认真看过,因为她从来都不曾认真对待。她也不可以认真对待。她在心里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建了一堵墙,把以前的关于傅恒的点点滴滴都关在那堵墙那边。她不要过去,那些记忆也不可以过来。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她的心也不会莫名其妙在半夜,痛得她泪流满面,无法入睡。 但这一刻,罪恶感却攫住她,连带也让这面墙有坍塌的危险。 可是,她再也不要在一个人的夜晚,痛彻心扉地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那就伤害他,把他赶走。 第30章 那就伤害他,把他赶走。 放低姿态息事宁人宣告无效,那就继续用不耐烦硬碰硬,“你回来,妈一定不知道对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是怎样进来的?你到底来我这里做干什么?” 听到他耳里,她好象当他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神经病,充满不耐鄙夷。 这赫然割断了他这些日子以来心里一直崩着的某根弦。 他突然做了某个又琳不熟悉的动作,下一秒,门被砰地合上,她被抵在门背上,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又琳的嘴在惊吓中张张合合,茫茫然不知要说什么。 他用力压着她的手劲很大,完全不考虑力道,她终于有点明白,他并不如他之前听起来那样有耐心和好脾气。他在生气。 他又发话了,“我再问你一遍,他是谁。”他的声音还是听起来温柔又耐心。他的粗重喘息却完全是另一码事。 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让她心跳急遽加速,这下子不仅她的脑子多出无数她就快要忘记的记忆,连她的身体也仿佛被某种熟悉的催弄惊醒,懵懂怔忡之间,又好象期望着什么。 第48章 她面红耳赤,急于脱身,敷衍回应,“一个朋友。” “很好的朋友?” “嗯,很好的朋友。” “这么好的朋友,怎么的从来没听你提起来?” “新交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怎么刚刚不请他上来?” “太晚了。” “不算晚,我们都还没有睡。” “呃……” “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吧。” 她接不上话来,瞠目结舌,她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傅恒,而且……他离她这么近,盯着她象盯着老鼠的猫,好好玩耍一会,再一口吞吃入腹。他的呼吸里有他身上干净清新的棉衬衫的味道,这味道合到他的体味里,竟让她熟悉到止不住的有点晕眩。 她终于想起来似乎是很久以前,又似乎是昨天,他吻过她。那吻的味道让她羞怯又想念,她一直好辛苦好辛苦地抑制着那份想念,现在却好象昨日重现,让她所有的辛苦和努力全都白废。 他越发靠近的呼吸突然让她有些警醒,他们说到哪里了? “好。”她忽然说,气息虚弱。 轮到他接不上话来,“好什么?” “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她借着拿手机的姿势,试图挣脱他,他却手上更使力,把她更紧地困在门上,气势迫人。怎么,她的回答又让他不满意? “这么心甘情愿,让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当然不满意,她语气中的坦率和对对方的信任刺痛他的神经,“他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她只觉得困窘恼怒,这算什么?是他逼她给他答案,是他要求她让他过来,她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说,怎么她说什么错什么,越说越错? 她开始胡言乱语,“是。” 他幡然变色,压伏手劲遽增,微眯黑眸毫无暖意,锐利盯视令她极度不安,只得垂瞪他胸前衬衫钮扣,感受隐隐张力自他蓄势身形迎头罩下。畏惧隐生,她不由自主瑟缩。陷在这被动局面,她若无法及时摆脱,就只能乖乖等他给她好看。 门外依稀传来钥匙互撞的叮响声,隔壁的邻居原来也是夜游侠。 这微声突兀介入,清冷夜色中显得异常清脆,竟意外让局势骤转。 傅恒退后,将双手收进裤袋里,紧握成拳,恢复疏离姿态,踱开数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一团黑影,冷然低语,“我不打算回家。我三天之后回美国。这三天我都打算住在这里。你最好打消跟葛文丹通风报信的愚蠢念头。当然,如果你想大家撕破脸,直接解决问题,我更高兴。你如果愿意,我还可以帮你上门请愿。” 她一阵激灵,终于找到最初被打乱的头绪,从头来过。 “你今天刚到吗?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跟学校请了假吗?妈完全不知道你回来的事?你……回来做什么?” 他讥诮冷笑,走到床边,懒懒后靠,几乎霸住整张床,双手枕住头,冷冷直视她清冷月光下映衬得惨然无色的俏丽脸蛋,“我今天下午到的。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好象一点都不感动欣赏。” 他的邮件的确提到要给她一个惊喜,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直接正面的“惊喜。”她以为他在大洋彼岸,她安全无虞,可以随便应付了事。却忘了小小一架飞机就能促成一个冲突激烈的伏击,直捣得她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你的手机关机。我只好找何思琪。她告诉我你住在这里。至于我怎样进到这里。又琳,备用钥匙藏在门垫下,还是我教你的,你连这都忘了,真让我失望。你过来。” 她杵在门前,下意识地抗拒。她不可以过去。一旦过去,她一年多来辛辛苦苦做的心理建设全都白费。 你要先稳住他。但是傅太太如是说。等到他毕业回家,你已经留学在外,他也不能把你怎样,我们给他做的安排,他也都顺利完成,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她怔住。这不是皆大欢喜吗?给他他要的,哄他回美把书念完,她不是就功德圆满吗? 可是,为什么她不能直接伤害他,把他赶走,而要自己辛辛苦苦作戏给他看? “你到底要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他挑眉瞪视,隐忍的语气暗示他有限的耐性,“我已经尽量对你很有耐心,也明白这样冒然回来一定让你吓得不轻,可是我真的很累奇书网,如果你一定要用这样对立的方式沟通,我很有可能控制不住我自己,动起手来,把局面搞得很难看。我本身并不想这样,但是如果你想这样玩,我也可以奉陪。” 她听得面红耳热,越发左右为难。如果继续保持距离,他也许真会动手,那样她只会更被动;但如果她这样听他一句话,就乖乖就范,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这辛苦压抑的一年。而且隔出安全距离,她的脑子才能正常运作,问她想要问的问题…… 他猝地坐起,做势起身,惊动到她。 她条件反射一般火速走到床边,被他一把拉倒,拖进怀里。 他满足地嗅她的芬芳发香,上下其手感受久违的娇滑柔软,柔若无骨。她为难地任他揉上捻下,克制自己不要瑟缩也不要太快沦陷,还要一面维持大脑的运作,因为她满脑子问题都还没有答案。 “你到底……跟学校请了假没有?还是自己就跑回来?”她别开脸,避开他的唇,勉力出声。 他胡乱吻她颈项,不耐地扯断她的胸罩肩带,“春假。一个星期。” 那就是还没有太离谱。“妈真的不知道你回来……?”他的一双怪手,在她胸前兴风做浪,惹出串串娇喘,她几乎要闭上眼,随波逐流。 “我不打算让她知道。”他终于以唇代指,叩慰她绷挺蓓蕾。 “啊!”她急喘,一起一伏间仿佛将自己堪堪送到他嘴里,“为什么……” 他忽略她的新问题,“现在我用行动来回答你刚才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刚才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她挣扎眨眼,艰困对焦,却觉得什么也看不真切,一片模糊。到底是什么问题他需要用行动来回答? 恍惚间,他的猝然沉入激起一阵久违又熟悉的快慰。 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满足慨喟。 你……到底想怎样?她在迷乱中模糊遐想,这是她刚才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终于彻底把她压进枕褥深处,撩拨挑逗,让她满脑子的问题又重新混乱成一团浆糊,再也提不出新问题。 嘟嘟嘟,嘟嘟嘟。 这是什么声音?好吵。 她翻过身,要避开这个声音。有没有谁可以把它关掉?她好累,还想再赖一会床。 然后那个声音真的消失,伴随着一阵低咒咕哝。 男性的低吟触到她昏蒙蒙的意识。她象突然从梦里惊醒,面向窗外的艳阳高照,迷茫眨眼。 即使意识仍旧朦胧,她不敢回身,因为身后一片暖热,是另外一个人的体温。 她模糊记得这过去的三天,她几乎足不出户,被缠得精疲力竭,想问的问题统统都来不及成句,就被他打散注意力,跟着他天上人间,翻云覆雨。 忽然一支沉重手臂拦腰横跨过她的身躯将她猝然拖向他怀里,接着嘟声大作,比刚刚响得更催魂夺魄。 她惊跳,从他臂下险险逃过,伸手到床边矮柜上摸索,在他闭眼展臂将她捞回之际,抓到那支聒噪声源,速速切断一切可能的声响。他已将她卷回怀里,下意识地用他结实光裸的胸膛缓缓摩挲她细滑裸背,将脸自后埋进她颈窝,另一支手臂横跨在她头顶,将她圈在他阳刚气息的领域,便不再动弹,仿佛睡意正浓。 她并不想面对清醒的他。她需要在他不能用他的方式搅乱她之前,审时度势,衡量对策。 一室静谧。她愣愣缓过一口气。 嘟声再作,吓得她心脏几乎从喉头跳出。 这到底是什么鬼闹铃?! 她恼怒地狠狠按下手机ok键,却终于瞥见这闹铃所来为何。 陪思琪挑订婚宴的礼服。 天哪!是今天吗?她连忙开机,查看日期。不及她细看,数条短讯纷至沓来。她不过是几天没开机,怎么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她? 大都是思琪。 你今天忙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后天要去挑礼服吧? 你为什么还关着机?难怪你哥抱怨。拜托你偶尔也开开机吧。 宋成要气死我了,又要改订婚宴的时间!为什么老是我迁就他?! 明天就要去挑礼服,我好兴奋啊!你会去吧? 你老不开机,我也找不到你人,我开始有点担心你了。 你还活着吧? 你再不开机,我就直接过来逮人了! 偶尔有几条来自吴新杰,询问她怎么没去看车赛。 再来就是徐风,从遥远的法国,将亲切短讯,传到她手中的纤巧手机里。 她直接将这些都忽略。眼下当务之急,是联系思琪。她们约好今天陪她挑订婚宴礼服,她却被傅恒突然回来后的一番胡搅蛮缠,忘得一干二净。 她找出思琪的号码,正欲拨打,手机却忽然响起,是思琪。 身后的人开始低咒不耐,翻转身去,蜷身稚气地将薄被拉到头顶,咕哝抗议这三番两次的嘟声,扰人清梦。 突来的自由让她连忙坐起,胡乱套上扔在床边的睡袍,偎近窗前,细声接听来电。 “你终于开机了!我差点以为你要放我鸽子!拜托你下次不要这样难搞行不行?”思琪这一刻的聒噪,竟让她觉得无比亲切。 第49章 “我,呃,我这几天很忙,所以没来得及开手机。”她结巴应对。 “你在哪?”她忽然质问。 “我……在家里。”她犹疑做答。 “你没忘记我们今天的计划吧?” “啊,我没忘,但是——” “那就好。对了,我前天碰到徐妈妈。她给了我几件东西,要我带给你,说是她去南美洲玩,帮你带的礼物,刚好我今天给你拿过去。唉,徐妈妈真疼你,徐风不在,就把母爱都转移到你身上。” “思琪,你听我说,我想我今天——”不能陪你,有没有可能改天? “啊!等一等,让我先泊车。我找到一个好车位。你们这里有时候停个车真麻烦,要绕好远。” 又琳大惊失色,“你,你现在哪里?” “在你家停车场啊。我都找不到你人,只好直接过来你家,希望你在家里。咦,我看到你的车了。呵,你起床了吧?”背景隐约传来遥控电子锁锁上车门的利落哔声。 “我我——”她明明就在窗边,为什么没看到她庞大醒目的昂克雷驶过? “好啦,我要进电梯了。你快给我开门就好了。拜。”通话结束。 又琳瞪住手机,好象被那怪物咬了一口。 茫然间抬眸四顾,却见傅恒已经转醒,枕着手臂凝神看她,薄被松松盖在腰间,神采奕奕,悠然欣赏她此刻茫然失措而后手忙脚乱的反应。 门铃乍响。 她又惊跳。好好一个早上,她已经惊跳无数回。不过是个门铃,仿佛一夕间被安了扩音器,响起来声如闷雷。 她顾忌地瞥一眼傅恒,拽紧了睡袍的衣领,便奔到门边。 开出一条缝,刚巧能容下她的身子。思琪正欲推门而入,却被又琳挡在门前。 “思琪,我今天……不太方便。”她垂视着地面,嗫嚅微声。 这对思琪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她蹙起眉,美眸微眯,上下打量一番又琳,满脸狐疑,不可置信。 又琳不敢跟她对视,一径瞪着地面,等她发作一番之后走人。 “你到底……是怎么了?”思琪却没有发作,只凌厉审视她可疑的绯红面色,凌乱发丝,紧抓着睡袍领口的手,紧得连指关节都泛白。 “是不是另外有人在里面?”她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可是这是傅又琳,她这样的乖乖牌,能做什么骇世惊俗的大事? 但是她却可以将车开得飞快,向陌生人的车里扔可乐。 她其实并不如她自以为的那样了解她。 又琳的要害被她一举击中,不敢抬头,面赤耳红,只盼她快走,“我,我们能不能以后再说?我今天真的不方便,你——”还是回去吧! 她这样的反应,等同给了思琪的问题肯定的答复。 思琪大眼惊瞠,又再上下将又琳看过一遍,终于眼尖地捕捉到她颈后耳际的点点可疑痕迹。 明明她的教养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翩然离去,给人留余地,但是她实在太过好奇,而且对象是傅又琳,这个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八卦的人。 “是徐风……?”她就在这不合时宜的当口,小心探问。 又琳暗自哀号,有完没完?“不是。我能不能下次再跟你说?”她急着要关门。 喔,不是徐风,那还有谁?思琪倒抽口气,“难道是吴新杰?” 又琳以手捂面,这简直越抹越黑。“不——” “嗨。”低柔醇吟忽然从她头顶悠悠飘过。 接着她看到思琪结舌瞠视,来来回回几趟在她和傅恒之间,接着忽然顿悟般的了然于心,眸色沉下,连脸色也变得严峻。 又琳小嘴张张合合,枉然地想解释什么。 “你们办完事,给我电话。”思琪在她能磕巴出句话前,肃杀撂话,绝尘而去。 又琳呆立门前,全身气力都用在心里的声声哀号。 傅恒自她身后将门轻松合上,也不理她,径自转身进了厨房,一时锅碗瓢盆叮咚作响,一面做早餐,一面等着她回神。 终于,她踌躇跟过来,还死揪着衣领,却眼泛水光,目眦尽裂,“你到底是回来做什么!?” 第31章 终于,她踌躇跟过来,还死揪着衣领,却眼泛水光,目眦尽裂,“你到底是回来做什么!?”她质问,连呼吸都不稳。 他将鸡蛋打进锅里,小火煎制,遂回身插腰靠住流理台,闲散回道,“我想你了。” 所以就这样在她的生命里随意进出,打乱她早已习惯的阵脚和布局? “你刚刚为什么要说话?”让思琪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才是令她最最介意,最最尴尬,最最恼恨。 “我听到几个名字,她猜得都不对,她那样恳切,我不过是想帮帮她,顺便也帮你。”他悠哉回身,继续照顾锅里正煎得金黄嫩白,兹兹做响的鸡蛋。 一时间,小套间里香味四溢。 “你帮我?”她盘胸冷笑,“你帮我什么?” “你希望她快些走,我也希望她快点走。给她她要的答案,她不是马上就走了么?” “可是你答应我,我大学毕业之前,我们的关系,不对外公开!”这样一句娇声斥问,忽然连带拉出一串记忆,那是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有心力搞明白的问题和答案,但在这一刻,她突生出些暴戾和勇气,“而且妈告诉我,你早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她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一方面向她不断索取,另一方面又用谎话安抚她! “那你要我怎样?看着她把你打包送给徐家?”他快手将鸡蛋盛出,又在锅里放进培根。 “为什么……”她气焰消了一半,一句话梗在喉头,问不出声;问了,不啻于承认一切。 “为什么我会知道?”他对着煎锅阴森一笑,“我早就觉得不对劲,所有有徐风和徐妈妈在场的事情,你都必须参加。徐风的画展,你也莫名其妙一定要出席。还愈来愈过分,连你的时间也要一并占用,做什么画展协调。索性把话摊开来,她不仁,我也不义。” “所以……你告诉她所有的事……?”她弱声问道。原来只有她一人在装腔做势,强撑门面,别人不过是拿她当戏看。 他叹息,“我不过是要她收敛一点,傅家一脉单传,她不会想失去我这个独子,承傅家的祖业。” 她失去语言能力,只对他静静凝睇。 “这样威胁她,有点不入流。但是她拿我们这些人当棋子,随她摆布,自己早该想到可能有这样一天。我不过是拿我的自由,换你的自由,总好过我们统统都被她象傻子一样操控在手,动弹不得。” 原来这些他都知道。他却埋在心里,只字不提。让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小心对付傅太太的亲情攻势;又把心捏碎了重塑,让自己认命死心,相信她与徐风已成定局;还要日日与愧疚争斗,假装不在意将他的信封封删除,甘心一夜一夜因为对他的思念不能成眠,因为对他的辜负放弃柔肠寸断,泪如泉涌。 却原来是他亲手将两人的要害敞开来任人迎头痛击。 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这些? “我是答应了你在你毕业前不把我们的关系对外公开没,”他不经意似地耸肩,仿佛无所谓,把煎好的培根出锅盛到盘里,细细摆放到煎蛋的旁边,“但是妈做得太过分,我不得不说。” 所以宁可瞒她。瞒得她团团转,头昏眼花。 “当时我再过两个月就走人,我只想跟你好好相处,不想跟你吵架。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从冰箱里搜出牛奶,倒进玻璃杯。 她闭上眼,冷笑不止。 他这样的轻描淡写,理直气壮,以为他做得漂亮,轻松牵制傅太太的手脚。却没想到早已被她趁势反将一局,输得彻底。 只有她,一头热地想要顾全大局,削尽了自己的心性,只为了让所有人满意,天真地以为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罔顾自己。而终于转到她手上的烂摊子,原来早就势成定局,退无可退,白白辛苦了自己。 “吃早饭。”他摆好饭桌餐具,将她揽来桌边,殷勤伺候,“很香吧?” 她麻木的随他摆弄。 他将鸡蛋和培根赶到她的盘里,殷切瞪视,要看她小尝后的惊喜反应和疾声赞叹。 她乖乖将鸡蛋送进嘴里,再咬一口培根,咸味配合恰到好处,浓郁滑嫩,的确口齿留香。 “好吃。”她说,冷淡垂视面前餐盘,头也不抬,将另一口鸡蛋送进嘴里。 傅恒只当她饿了,宠溺微笑,将自己的大手盖住她搁在桌上的小手,却发现她手冷如冰。 他一惊,正要询问,她忽然埋着头,边咽鸡蛋边含糊道,“你走吧。” “去哪里?”她不对劲。 “随便,就是不要在这里。”她仍旧埋着头,倔强地不看他。“我厌倦了。” “你在生什么气?”莫名其妙。 “我今天要陪思琪挑礼服。明天我也不会有空陪你。之后大概也会一直都很忙。哦,你今天就回美国对不对?那刚好。你走吧,一路平安。不过可能得麻烦你自己喊计程车去机场,很抱歉我大概没时间送你。”她语气疏离冷淡得象在与办公室同事讨论出差行程。 思琪这个名字仿佛引起他的思索,“何思琪刚刚说那两个人,一个是徐风,还有一个是谁?” 她倏地要收回自己被他盖住的手,他立即施力将她的努力当即驳回。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冰冷象箭簇射穿他脑门。 第50章 “是那天你看到那个男人。”她看到他蹙眉瞪视,恶毒补充,“我们很亲密,徐风已经是过去式了。跟你一样,天高皇帝远的在法国。我总要找一个能陪我玩的人。” 他显然被气到,惊愕转瞬成狠睇,“你的玩笑一点不好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的心情。反正原来妈做的安排,你都已经知道,我也不必再假装跟你相亲相爱。你不是用你的自由换了我的自由吗?我是很自由啊,所以我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也可以随便跟我喜欢的人爱怎样就怎样。真谢谢你。”她说这话,脸不红气不喘。 他瞬间失去辨别真伪的能力,“所以你是说,你之前都在假装?”他切齿狠狺,双眸阴狠。 她冷冷嗤笑,“否则你以为怎样?你的寒假我都劝你去忙自己的,你暑假回来我就马上躲去欧洲玩乐。妈来跟我谈,我才勉强开始给你写回信。这些你都看不见吗——” 她的语音被翻倒在地的餐盘饮杯淹没。 她料到这样的一番刺激言论会惹起怎样的激狂反应。 但是,她都无所谓了。她曾经那样那样痛,以为她一个人的痛,换得美满和局。到头来,却只是因为他的一番自以为是,仓促行事,让傅太太直接摸清两人软肋,痛下狠手;而她的一番牺牲只是一厢情愿,遮眼推磨,还落得被卸磨杀驴的下场。 他横越餐桌,伸掌到她脑后,将她几乎整个人拎到眼前,锐利瞪视,狺狺低语,“你再装啊。”然后他的唇用力覆上她的,风卷残云般将她的舌搅到自己嘴里,狠吮她舌尖残存的奶香,舔咬吞噬,弄得她痛声低吟。她险险抽回惨遭蹂躏的舌,要别开脸,又被大掌在脑后给撑回来,让他重新杀回来,搅得她天翻地覆,痛抽连连。 等他终于住手,她喘息挣开他,以手背在唇上连连狠擦,却擦不去嘴里的隐隐血腥。 “你的吻技烂透了,我现在才知道。”她仍不知死活扬眉挑衅。 他怒极反笑,柔情不再的双眸,与她凶狠互瞪。 他象刚回来那天夜里一样,双手插在宽松睡裤的口袋里,疏冷踱步到床边,缓缓靠坐,“你说得对。刚刚那个吻有点太粗暴。你一直想激怒我,我以为你喜欢那个调调,想那样玩。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换个方式来补偿你。你过来。” 她并不后悔这样激怒他。她也不打算让他得呈,把她哄回床上。在那里没有假装可言,一切裸裎全无遮掩,最原始最激烈的需要和悸动一旦占据主导地位,她就不会有余力控制自己做出她想要的疏冷反应。 先稳住他。 等到他毕业回家,你已经留学在外,他也不能把你怎样。 我们给他做的安排,他也都顺利完成,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不不,这一套在她这里已经行不通了。这个游戏她不玩了。因为根本只有她在勉力遵循这个游戏规则,其它的人都在自说自话各玩各的。不就是让他回美国,完成学业吗?换一个方法,一定也可以做到。不需要劳烦她把自己的心奉献出来放在油锅里煎了又炸,供大众玩赏。 那实在太可怕,不要再来一遍,她要保住她心里那堵墙,将自己护在安全范围内。 三天来他们都假装心无嫌隙百无禁忌,这一刻一切却仿佛又回到三天前的夜里,她能想到的脱困方法,仍然只是伤害他,激怒他,赶他走。 “你根本不行。”她继续随口胡绉,在房里缓步走动,好象审视这方小小空间的布局,享受此刻这一触即发的紧绷情势。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多认识两个朋友,马上就见分晓。”她仍在踱步。 “你那几招,我早就都知道。再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何苦为难自己。 他不动声色静静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脑子里却怒不可遏,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说这些鬼话? “我看我们还是各取所需后就各走各路,走得潇洒一点,不要弄得这么难看。”她还在移动,仿佛有策略的。“这样,以后还能做朋——” 门在拉开的瞬间被砰地合上。 她的小手仍然挂在房门的把手上,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会这么快就从床上跳到门边,阻断她的逃亡路线。 她大眼惊瞠。 他将她一把拎到眼前,掌劲凶狠,怒目而视,“原来你叽叽歪歪说这么多狠话,不是要挑衅,是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好落跑。” 她来不及反应,他便将餐桌上剩下的瓶瓶罐罐一并扫到地上,撩开她的睡袍,把她直接放到桌上。温热的肢体接触到冰凉的桌面,让她凛然一震,手忙脚乱要挡他欺过来的嘴脸。 “啧啧,你还穿着睡袍,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还想跑去哪里?”他一面轻易制服她的手脚一面讥讽。 “你又要干嘛?!”她气闷喝斥。 “应你的要求,跟你玩些新花样。”他冷然低喃,垂首不知在她耳边做什么,还有他的手,也缭缭绕绕不知在她身上点了什么火。 “你,你还要赶飞机——” 思琪穿上那套粉紫色小礼服,站在整墙巨大的穿衣镜前,背转过身,仔细审察身后的礼服是否妥帖。细窄肩带勾住她纤薄肩头,腰间配一根银黑细腰带,衬映镶着黑色蕾丝边的篷裙下摆,低调华贵。 “怎么样?”她翩然在又琳面前转过一圈。 “嗯,很好看。”又琳微笑赞赏,低柔的语气却惹来思琪不满。 “相比刚刚那套呢?” 她都不记得她刚刚试穿的那套是什么样子。 “这套比较好。” “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套是什么样子?” 陪大小姐试礼服真辛苦,要聚精会神,否则大小姐出的考题统统不及格。 “呃,白色的有蕾丝边……”那就掰吧。 “那是之前那一套啦。你到底有没有在专心帮我挑?” “有,我一直都有在看你……”她立即表明真心。 “才怪!我看你一直走神走不停。”她挫败地坐到又琳身边,“我看我们得先处理你的问题,你才会有心思处理我的问题。” 又琳却抬手一指,近乎欢呼,“设计师来了耶!”终于在最后一秒赶来救她。 迈克是这家礼服店的设计师,身材高挑,结实瘦削,几乎每天都要建身房报到,举止却很优雅婉约,品红酒尝鹅肝,姿容秀丽,偶尔娇啼嗔怨,常让又琳觉得诡异不已,思琪却觉得他就象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可以一起试香水挑眼影的姐姐。 思琪给她一记瞪视,算你运气,我们还没完! 迈克迎过来,满脸笑意,春光明媚,“思琪,有没有等很久了?” “没有没有,我才不好意思,约好了昨天又爽约,还好你今天有人重排日程,不然我又不知道要等到几月几号。”思琪忙站起身。 又琳对迈克点头微笑致意。迈克回她一笑,却挑剔审视她的衣物半晌。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迈克觉得女人都应该穿得优雅精致,时时将自己打扮得细致亮丽,这样如果哪天不小心碰到心上人,也不会寒酸,随时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她却穿着牛仔裤和衬衫来他这里报到,简直是自找骂挨。 可是从三天前到现在,她都处于一片混乱,能强撑意志陪思琪来挑礼服已属不易,哪还有心情精挑细选地配了衣服穿给不相干人的看。 “你自己挑的这条裙子吗?眼光很不错。不过让我来帮你锦上添花。”迈克将思琪引到礼服店的另一侧,一起选看一些半成品的礼服,供思琪参考需要的礼服和针对性修改。 又琳长长舒出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一会,不用再娱乐他人。 她刚刚莫名其妙地招待了傅恒三天,接着又要受思琪的狂轰滥炸,还有晚些时候的质问叫嚣。明明委屈忍让的是她,却怎么好象做坏人的也是她呢? “所以你根本不应该忍,吃力不讨好。”傅恒临走前的话,突然蹿入脑海。 他明明很生气,她却觉得他好象不是在生她的气。没办法,她当时处于彻底的恍惚状态,很难把当时的情况搞清楚。也许他的怒气是冲她来的,但是她却觉得他更象在恼火他自己。 但是,没有理由。为什么他会因为他自己而生气? 他来了,要住在她那里,她就让他住。他要挤在一张床上,她就给他挤。他要动手动脚,叙旧畅谈,感怀从前,她也任他胡来。只希望他玩得尽兴,她也尽地主之谊,热心招呼。他不要回家,她就不知会傅太太他的行程。他要走,她也不多挽留。 但他却说,“你为什么不留我?为什么要说那样难听的话?你是在想赶我走?” 不是,她只是厌倦了。厌倦了一个人伤心一个人流泪。厌倦了把心放在别人碰得到的地方。 结果他大发雷霆,把她整得死去活来。却在最后一刻放手,要跟她做高度理智的交涉。 “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跟徐风做过?” 徐风?关他什么事? “何思琪刚刚提到他。” 思琪只是想不到别的人,随口乱说而已。 “送你回来那个男人呢?你不是说你们很亲密?让你开了窍,知道我也不过如此。” 没有。他只是朋友,并没有很亲密。他能不能站过来一些,象刚刚那样碰她。 “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跟别人怎样?不过是在跟我赌气?” 她怔住。猛然转醒。她在干什么?自己拆自己的台? 他真卑鄙,用这样下流的方式,逼她说出真心话。 第51章 但是,她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只是厌倦了哄你。”也厌倦了哄她自己,假装一切如常,假装这样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假装她可以不在乎,假装她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辛苦,假装明天会更好。 “你刚刚那样热情的反应,也只是哄哄我?”她娇媚慵懒的样子尤在,眼里还有□蒸腾的迷茫,小口微张,连姿势都仿佛在催促他继续刚刚未完成的种种。这些都只是在哄他?她未免演得太好。 她沉默。她渴望他,却羞于承认。他恶劣地用□勒索她,要她说出他想听的话,她不愿落败,不愿轻易就屈服在对他的渴望里。于是,她只是静静瞅他,眼里迷朦一片,天真又妩媚,高明的勾引,她毫无自知。 他却会错了意。把她的沉默当默认。瞬息下颚抽紧,牙根咬碎。 势态立刻紧绷。 他大拳紧握,额上青筋跳突。 她被骇住。他要揍她吗? 然后,她眼睁睁看他褪了睡裤,换上回程衣物,将屋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一股脑扔到他的行李包里,砰砰作响,好象要摔烂什么才甘心。整个过程风行电击。再然后,他再也没看她一眼,疾风般从她眼前卷过,砰然一声巨响摔上门,终于将她骇然震醒。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带着滔天怒气。她终于功德圆满,不用哄他,也成功让他回美国去把书念完。看吧,傅太太毕竟想太多了。 为什么突然泪眼模糊,她应该高兴,讨厌鬼终于走了,她又是一个人。她应该快点从餐桌上跳下来,出去好好庆祝,也许这一次,傅恒再也不会回来。她再也不用感到愧疚,再也不用觉得辜负,再不会被他勒索不得不把心都付出。 可是,为什么眼里的雾气却越来越重,刹都刹不住,擦也擦不尽? 门突然又被砰地撞开。 她泪眼惊瞠,透过蒙蒙雾气,看见傅恒紧握着他的行李,双手成拳,气喘吁吁伫立门口,惯常的冷睇不在,双眸如火般胶灼在她身上。 几乎是立即的,她向他哀哀伸出双手,他便甩下行李,不顾一切般将她搅进怀里,激切□,狂野放纵,奔腾咆哮夹杂婉转啼泣。餐桌,窗台,洗衣机,床上,地毯上,浴室,每一个角落都成为他们缠绵的据点。他们放肆在肢体交缠间倾诉未来得及互诉的绵绵情意,抚慰幼稚斗气后的怨怼伤痛。不论他们转到哪里,她一直都没有放开她的拥抱,他也没有让她离开过他的身体。他们都不明白何以如此激狂。因为相互间无心的伤害,抑或者别离? 直到他不得不走。 他起身着装。她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们又绕回到了餐桌。 她撑肘,脑袋放空地看他将一身的精壮纠结,野蛮粗率,穿回到楚楚衣冠里。她才发现,他比一年半前要粗壮结实,肤色也被晒得更深,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线条刚直,棱角分明,阳刚十足。 他好帅。她昏沉沉地想。前面三天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到今天才发现? 他穿衣的时候,好有力气,衣物被扔得篷篷响。行李袋的拉链也被拉得呜呜叫。刚刚被掏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又被狠狠塞回去。 啊,不对。他在生气。拿那些可怜的衣物用品发泄脾气。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 “你开心了吧?”激情退去,他又变回一脸冷硬,态度疏离。 他已是穿戴整齐,她仍然一派娇慵裸裎,坐卧半坐在餐桌上。她成功聚焦在他脸上,看着他嘴唇张合,听得到他的声音,却没办法把他的意思听明白。 “你要,我就都给你。”他听起来闷闷不乐,“我只不过是想你把你要的说出来,让我听到,你也不肯。你就这么忍着。”连带的他也得忍着。因为这场战争,谁先忍不住,谁就是输家。 “又怎样呢?到最后,你还不是要?你要的,我还不是得给?”他叹息,仿佛异常疲惫,连希望的力气都失去,“所以你根本不应该忍,吃力不讨好。” 她懵懂觉得,他那最后一句,不仅说给她,也在说给他自己。 然后,他就又走了。 她傻傻地等了好一会,猜想他会不会又突然在门边出现,象之前一样热情的拥抱她宠爱她。 直到她恢复理智,才惊觉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光光地半卧在餐桌上,娇懒无助,鲜嫩可口,不知在等谁来享用。 房里一片狼籍,是他们轰轰烈烈天人大战般激烈纠缠的战场。 她面赤耳红,视线所及的每一处,身体都迅疾忆起他们在那个角落的所作所为。 啊! “啊什么啊?”思琪受够了,“你们两个,明明想在一起,偏偏要搞来搞去,搞出这么多事,互相折腾。” 又琳尴尬垂首,满脸通红,“你小声点。”她细声抱怨,这是公共场合。她紧张偷偷察看四周,还好,晚上的咖啡馆,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小聚在柔亮的灯光下,喁喁倾谈。 “不过,你老实交待,我那时候对着傅恒发花痴,要你帮我追他的时候,你们两个是不是就已经搞在一起了?”她美眸微眯,倾身凑近,语音威吓。 “没有!”又琳惶惶对答,她深恐思琪会有此一问,因为她不知要如何做答。她和傅恒的确是在思琪和宋成成为公开的一对后,才“搞”在一起。但是,在那之前,傅恒却吻过她,这样是不是也算“搞”在一起的一种呢?她惶然抬眸,看进思琪犀利审视的双瞳,惊吓之余,还是暗自决定,傅恒之前的吻不过是要吓唬她,并不算“搞”在一起。 思琪终于放过她,不再仔细盘查追问。 “说是来陪我挑礼服,我看你是来存心砸场。跟你说什么你都没反应,要你看礼服,你都说好,每件都合适,每件都好看,结果看了哪些礼服,你根本不知道,你太没诚意了!” 又琳猛啜面前的冰饮,思琪的抱怨句句属实。她昨天已经爽了约,今天又这样心不在焉…… “而且你原来有这么事都瞒着我,亏我还当是你是好朋友,我的什么屁大的好事糗事都告诉你,结果你咧?”愈想愈气,她真是欠她好多! 又琳继续埋头猛喝,咖啡杯里的摩卡星冰乐已经所剩无几,她勉强硬啜,便成功用吸管啜出“呼噜”声,公众场合,甚为不雅。 她急忙起身,“好渴,我再去点一杯,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傅又琳,你今天逃不过的。一定要开诚布公,老实交待。你要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我无所谓,你喝好了,正好精神抖擞跟我汇报你有意无意漏报的所有信息。”否则她才懒得试完了礼服就拉她来喝咖啡,顺便解决所有她错过的和她蓄意隐瞒的八卦。 又琳蹙着眉心,满面愁容,“你还要问什么啊?我和傅恒乱七八糟那些,都告诉你了……” “我才不信。你来来回回地说你跟傅恒不会在一起,不会有结果,你也不打算再尝试或者努力,可是你都没有告诉我前因后果,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思琪也蹙着眉心,被她的混乱逻辑搅得头昏脑胀,“还有,徐风呢?” “徐风?”啊,天哪,她几乎已经忘记这号人物,“我会跟徐风在一起。” 思琪惊诧,伸手试探又琳额角,“你还好吧?”没有发烧啊,怎么会讲胡话?我看你刚刚根本就把徐风忘到九宵云外了,你现在却说要跟他在一起,你在唬谁啊?” “可是!” “是傅妈妈的意思吗?”一切似乎豁然开朗。 又琳又垂头沉默,继续把吸管吸得“呼噜”响。 “原来傅妈妈想要你跟徐风在一起。你是因此才要放弃傅恒吗?” 思琪一句一句天真发问,却句句刺中又琳的心中痛。 “你喜欢徐风吗?” “我只想要按照安排好的方式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想要因为太过喜欢某个人而操太多的心。这样安安稳稳的,我比较能适应。”所以,拜托你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 “所以,你根本不喜欢徐风是吗?”思琪思忖半晌,犹豫不决,终于还是继续发问。 啊!又琳双手握拳,轻击在咖啡桌上,蹙眉恼恨地直瞪着思琪。 思琪缩缩脖子。“我只是……想了解你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呢?”又怎样?了解了之后仍然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只是想说,如果势成定局,但目前你并不喜欢徐风,却又不得不和他在一起,你可以试着喜欢他……” 喔,好有建设性的建议。又琳挑眉。 “咳,”思琪清清嗓子,脸色却微微可疑地泛红,“其实,我跟宋成,也是家里决定的……” 又琳愕然,“我以为你们……” “我们只是运气比较好,家里不需要太多干预,我们就看对眼。其实,我妈妈并不介意是宋成或是傅恒。但是宋成比傅恒要积极,我又不是那种可以无怨无悔只付出不收获的人。所以,最后我才发现,其实对傅恒的迷恋不过是小孩子一样的心态,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却不一定是最合适的。而且,还有宋漪突然跑出来插花,跟我抢傅恒,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她忽然想到什么,收住尾音,瞪视又琳,把又琳瞪得发怵,“宋漪怎么办?” 罪恶感猝然翻涌,又琳黯然垂眸,又把吸管含进嘴里。 “难怪宋漪每次给我打越洋电话都抱怨说傅恒根本是同性恋,对女生完全没有兴趣,在美国送上门的也不只她一个,他到是好声好气,人家约他,他也应承,很给面子,但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更进一步,连不小心擦枪走火的可能都没有。” 第52章 这是又琳第一次听别人说起傅恒在美国的情况,她顿了顿,心里忽生感慨,他这样的拘泥,是为了她吗? “这样的话,宋漪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她特意要去傅恒同一个商学院读书,千辛万苦地终于进了门,却原来一点机会都没有。”思琪慨叹,“傅恒这个人,真不知道他哪里好。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当初是为什么那么迷他。” “她有机会。”又琳愣愣垂视着空空的咖啡杯,捏住露出来一截的吸管无声把玩,“我把傅恒气走了,傅恒一定需要一些安慰,她自然有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思琪审视又琳的落寞神色,似乎在提醒或暗示她什么,她对宋漪的机会,这样有把握,为什么?电光火石间,她忽然大彻大悟,“原来宋漪和傅恒是!” 又琳急忙嘘声警告。思琪兴奋起来,就会忘记身在公共场合的现实,嗓门大得整间咖啡馆都可以听见。 “喔——原来如此,难怪宋妈妈积极支持宋漪要去美国念书的想法,而且不遗余力地把她送到傅恒的家门口。傅妈妈好象也很开心,看到宋漪总是爱不释手的样子。”真相大白,原来各家都在忙着拿自己的小孩玩家家酒的游戏。“其实,这样也不错,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两人不会因为社交圈和生活经历大相径庭而在生活方式和思维上有太大差距。”这都会为今后生活中的不和谐埋下祸根。 有道理。 “哎,你知道那个mabel嫁了个什么人吗?” 哪个mabel?周美宝? “我听说她学的是油画,崇尚浪漫,受不了家里安排的相亲方式和对象,才逃到法国,自己找了一个男朋友,倒也是名门望族,不过是政治方面的风云人物。结了婚决定回国来发展。两人新婚的时候相亲相爱,感情好得不得了。结果时间久了,她先生专注事业,冷落了她,她一气之下又跑去英国,继续画油画搞艺术,觉得她先生铜臭味十足,根本没有她刚遇到他时那种洒脱和灵气。所以,你看,即使是自己找到的,说不定也跟家里安排的没有太大差别呢,殊途同归。”嘻嘻一笑,又道,“她儿子叫顾莫奈,你知道莫奈是谁吗?他是一位法国画家,好象是哪个画派的创始人之一——” “印象派。”又琳接口。她早听徐风谈起过莫奈。最初听到顾莫奈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却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现在想来倒是颇为有趣。 “啊,对了,印象派。mabel热爱莫奈的作品,莫奈这个名字音译成中文,又好象代表她莫可奈何的心事,所以她才给她儿子取名顾莫奈,让顾伯伯每次在听到他儿子的名字的时候,知道她的莫可奈何。呵。这可是她自己亲口告诉我的哦。” “你是想告诉我,其实家里安排的相亲和婚姻也不一定会糟糕吗?” “是啊……而且,如果你们能看对眼,然后……”象她和宋成一样,幸福地相爱。 “那你听说了钱瑞雪的事吗?” “喔……瑞雪很可怜。”思琪黯然,搅一搅咖啡杯里的小勺子,复又抬头,“可是她自己爱上的人,也不怎么样啊。” 这真是落井下石。她却无可反驳,只好沉默以对。 “嗳,又琳,你不要这样嘛,大不了,你实在不喜欢徐风,跟傅妈妈说,我想她一定能理解的。况且,你跟傅恒又不是亲兄妹……”思琪心生恻隐。幸福的人,看到别人的不幸,似乎总是格外理解,特别慷慨。 好心的劝慰,却踩到又琳的地雷,“我毕业了,会去美国读研究所。”又琳振作精神,转移话题。 完全没有预警的讯息直达思琪的大脑,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道,“可是,你这个六月就毕业……” “对,然后我会去美国读研究所。录取通知我都已经拿到了。我会早些去,从夏季就开始修课,不会循规蹈距地从秋季班才开始读,这样争取些时间,早点毕业。” “等,等一等,傅妈妈知道吗?”思琪尤自挣扎,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知道。她很高兴。这样我就在短期内完全不会再跟傅恒碰面。”何止高兴,简直大快人心。 “啊——傅妈妈也知道你们!”思琪只觉得自己徜徉在信息的海洋里,却不会游泳,只能无助求救,或者傻傻重复听到的信息。 啧,说漏嘴了。“是。她觉得我和傅恒不合适。” “她是怎样知道的?难道你们告诉她?或者……”她忽然扬起一抹坏笑,压低声音道,“被她捉奸在床?” “何思琪!”又琳双颊飞红,娇声低斥。“她自己看出来的。”她简短回复,不想要引出更多的问题。 “对哦,我真笨,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蛮明显的。傅恒老是有意无意要看到你,而且你手机关机他就直接往我的手机上打,也不管我是不是不方便,真是很过分!”忽又转念,“徐风不是在法国吗?怎么傅妈妈和徐妈妈会答应让你去美国而不是法国?” 又琳垂眸。傅太太看到她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的确大为惊异,怎么不是去法国呢? 不,如果她必须留学,她只想去美国。这一点,她不想迁就任何人。 傅太太略一思索,爽快答应。她走的时候正是傅恒回来的时候,他们只会擦身而过,并不会有交集。对于傅太太,这已足够。至于她到哪里读商学院,她并不在意,读这一趟,要的也不过是张海外文凭,堵了今后古董级董事的嘴。 “徐风也会来美国,不过他会去旧金山。他好象有些厌烦法国的造型艺术,想涉足实用艺术。”又琳避重就轻,给了不会让思琪头痛的答案。 “原来如此。那也不错,你们在同一个国度,闲来无事,还可以飞来飞去到不同的城市旅游。呵。” “思琪,你不要告诉宋成我去哪里。”她咬咬牙,狠心要把退路断得彻底,不留一丝侥幸。“如果,我是说,如果,傅恒打电话给你,你也不要告诉他我的动向,可不可以?” “你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划清界线……”思琪看她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于心不忍,“你确定吗?如果他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你就说……我去了斯洛文尼亚。” “啊!”思琪歪头想一想,“你知道斯洛文尼亚在哪里吗?” “不知道。”她说得坦坦荡荡。 “亏你想得出!”思琪笑斥她。“好,这个没问题,我也可以办到。但是,你想清楚了吗?” 又琳咬住下唇,不发一语。有什么想清楚没有想清楚的呢?她累了,跟他在一起需要太多努力太多辛苦,她累过一遍,不想再来一次。“我只想要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没有大起大落,没有狗血桥段。”心也不要再因为纠结痛疼而窒息。 思琪仍想劝慰。她明明是不舍,又迫自己放弃,看得也她心疼难过。又琳警告地一瞥,制止她接下来的八婆举动。 算了,不如说些开心的事。“话说回来,傅恒真是越来越有男人的味人耶。” 又琳以指支额,蹙眉闭目。饶了她吧! “不能怪我,他光着上身来打招呼,我总不能不看吧?唉,不知道我的小成成是不是也在美国被晒黑了,也练出一坨一坨的肌肉,好健康好结实又好性感哦——” 又琳索性以掌遮眼,支肘在桌上,逃避别桌投来的异样眼光。“请在你花痴完毕后喊醒我。” 思琪咯咯娇笑,终于回复正常,“你到底去美国哪里?宋成还有一年才从商学院毕业,没准我还能顺便去看你哦。” “芝加哥。” 第32章 六月的芝加哥,秀丽明媚,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正是户外活动的旺季。街上人头攒动,青年时尚男女都衣着不凡,一点不吝惜自己的皮肤,大喇喇地暴露在晴空碧日下。 透过阿来格罗大洒店的高层套房观景大窗,可以看到千禧公园和它的招牌银色大蚕豆雕塑,“云门”。临街而立的酒店俯瞰“壮丽大道”穿流不息的人潮,疯狂购物,添置换季打折的新行头。放眼远眺,美丽的密歇根在夏日骄阳的映衬下,愈发深邃碧丽,湖面悠长的海岸线仿佛没有尽头,一路延伸,直到水天一线。沙滩上或坐或卧人体横陈,享受这宁静祥和的午后时分,与朋友小聚闲聊,顺便抹上防晒霜,将皮肤晒成渴望已久的健康深棕色。 一派生机盎然,青春洋溢,间或夹杂舒懒气氛,仿佛火烧屁股的事情,只等别州去忙。 高层奢华套房内,哄慰醇吟,从浴室里低低传出。 “我再过两天就回来,很快的,你不用来接我,飞机会到得很早,我不想你为这点小事而要费事早起。”男人裸着上身,一边讲手机,一边用电动刮胡刀闲闲就着仰起头的势子,细细伺候喉间的青碴,健臂肌理纠结,伸舒有致。 “嗯……是啊,明明是新款刮胡刀,但声音有点大,我听不太清你在说什么……” “不是你送的那款,那款在家里……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款较小,携带方便……” “没有,要等明天,主办方希望我的演讲能做压轴……没办法,太累了,错过不少好演讲,但我几乎在房里赖了一天,补眠。晚上还有泊来那边的应酬。” 手机那头的娇媚柔声,细细叮嘱,惹得男人微有不耐,“我真的要挂机。晚餐之前,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明天简报的幻灯片也要完善。等我回来,我们再聊,嗯?” 女声呢呢哝哝几句,终于依依不舍挂断。 第53章 男人也终于松口气。她现在好象转换政策,再不紧迫盯人。但每次他来电,她都异常兴奋,聒噪不停,简单的几句例行公事的交待电话,一定要被她延长到十几分钟,被浪费掉的时间,不如拿去再赖一会床。 他随手扔下刮胡刀,步出浴室,踱步至窗前,眺望怡人景致。衣着光鲜的恋人们,牵手漫步,一路从海军码头闲逛到密歇根湖畔沙滩,闲坐小憩,吹着带着温婉湿意的海风,间或交换一两个啄吻,鹣蝶情深。 他冷噱自嘲,才来两天而已,怎么好象就被这里的闲散民风感染,也变得多愁善感,注意这些浪漫细节起来。太闲了?他有的是事情要做来填补空虚。 他从桌上抽起会议日程,总共三天的会议,他却只有一天出席,其余的时间要么处理自己另外的公事,要么睡觉补眠。真不知从纽约早早飞来芝加哥是做什么。他嘴角却勾出笑意。能避开宋漪是一天算一天,即使要支付价值不菲的住宿费用也值得。 冷眼扫过三天内的演讲安排,不过是全球商学院会议的老套路,会议专区分开来,隔成几个小区,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内容和主题,各校的参与者做演讲,重头戏的演讲做压轴。 他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但又不能确定。视线重新回到日程安排,从头做地毯式搜索。 然后他的视线停顿在那张光滑传单的某处,从冷然到胶着,仿若爱抚。 youlingfu。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演讲定在周五。除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人同做一个演讲。这已经将近晚餐时分,演讲早已过身。 傅又琳?还是巧合而已,同名同姓?况且,连声调也没有标明,她可以是幽灵府,还可以是游林妇。 他不敢给自己太大希望。却又象是天降至宝。 一年前他匆匆回国,却不过是她擦身而过。傅太太轻描淡写说她去了法国,奔赴徐风的前程。思琪却说她去了斯洛文尼亚,原因不清,下落不明。他给她写邮件,很多很多封,她都狠得下心,置若罔闻。他也尝试联系徐风,所有的努力均石沉大海。他最恼怒的,莫过于她这样薄情寡义。她随随便便轻易就把他抛下,却连理由都不给他一个。 所以,咆哮泄愤,自暴自弃,醉生梦死一番后,幡然醒悟,又如何呢?她仍然逍遥自在,再不会回来。罢了,她既然要这样输给傅太太,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向来如此。 他顺从了傅太太的摆布,了无生气。 去纽约办事处磨练,带着宋漪鞍前马后,傅太太时时到访。这些女人想怎样都可以,除了公事以外,他们做的任何决定他都通过,完全不用参与决策过程。 傅太太欣喜至极,宋漪苦追数年,也终于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他如一滩死水,严苛以极的对待工作,仿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激得起他的兴趣。 他想,何必呢?把自己搞得这样累,别人却一样不把你当回事。不如赚钱,拼命赚钱,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还不用作践自己,把自己搞得那样惨。 他以为她对他的影响力,早随着她这样的一去不回,消散殆尽。可是,只消一瞥,只是一个可能,却让他倏然全身紧绷,好象突然被唤醒的好战狂狮,在笼内焦躁踱步,只等笼门开启,便是迎战时刻。 众里寻她无觅处。原来,她一直就在身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选择来美国,却没有嚣张地去到东西海岸华人云集的高校名府就读,反而低调地留在中西部大城市。 布局巧妙,心思细密。呵。 他舔舔唇,等不及天明。 每一个演讲时段之间,会场都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一边翻看手中的演讲日程安排,查找自己想要旁听的演讲时段及场地,一边疾步向那场地奔去,以抢得先机,占得最佳位置。 他的演讲排在最末。他静静坐在第一排末端,守望涌进的人群。几乎所有与会人士都挤到商务中心最大的这间会议室,虚心听取他要授予的玄机。 他们并不认识他。不过是个亚洲人。他们认识的是他身后的光环。沃顿商学院的品牌和辜瑞集团的接班人。 抢得头排的金发碧眼长腿美女对他盈然一笑,大方搭讪。 “你也来听演讲么?傅的传闻很多,却行事低调,很少人得窥他的庐山真面目,今天终于要有幸见到。”一颗芳心,小鹿乱撞。 他不动声色以锐眼疾速拨开纷扰人群,找寻那个娇俏身影。他知道她在。和所有人一样欣喜又手忙脚乱地奔蹿在不同的演讲会议之间。他想她会来。当然她也可能不会来,但是,无妨,他已经摸清她的拳路打法。山不来就他,他就来就山。相逢一笑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恩仇是否能泯,要看她如何应对。 他回美女一笑,柔情脉脉,“我很也期待。” 他的眼神好锐利,可是他的语气却好温柔,简直在用语气爱抚她。他说他期待,他他,他会是在期待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吗?金发美女双颊飞红,哎哟,正牌大帅哥还没来,在座的已经让人如此神魂颠倒。如果傅果真象外界传闻那样不近女色,不假辞色,钓到这样一个阳刚与性感兼济的猛男也不错。 他忽然一凛,象被打了一针吗啡,肌肉的贲起紧绷,连坐在身旁的女人都能察觉。 他在看什么?她随着他目光所至,一路望去。 是个女人。娇小的亚洲女人。长长的头发被打成大卷,披泻在肩上。额头短发被拉起往后用一个细小的暗色发夹定住,利落时尚的公主头,配以略微随意的商务套装。淡咖啡色的短打小外套,线条简洁流畅,外翻的领上还夹了一朵偏粉色系的绢花,不显突兀,倒衬得她华贵娇媚。 金发美女翻白眼,来路不明的亚洲小妖姬,抢她的风头,抢她的男人,抢她的……。 他的灼灼追视,引来她不明所以的不安,她回顾四望,却始终没有和他对上眼。 当然对不上眼,偌大的会议室,她挑着靠门边的座置坐下,好象准备随时落跑。 跟以前一样,一点长劲没有。他暗自嘲笑。 她身边留着空座。独自一人的娇娇女,引人侧目,有人借机过来询问是不是她身畔座位有人。她巧笑倩兮,简单几句,将人打发走。原来她有伴。她的同伴很快出现。两女一男,都是金发碧眼的白人。两个女生挨着她落座,男生坐在她身边的女生旁边,举止亲密。 他笑笑。收回凌厉视线。她的同伴都是女人,唯一的男士已经名草有主。虽然这样的观察结果,基本上没他什么事,他却觉得高兴。 主持人上场。五十多岁的商场名流,声音洪亮,西装笔挺,虽然微微发福,却在谈笑晏晏间,魅力四射。 然后,轮到他。 掌声雷动。细微的抽气声,隐隐响在观众席间。怎么那个行事低调的辜瑞傅氏接班人,这样年轻?羡煞同辈,气煞老人。 金发美女双眼泛光,衬着她一头灿然金发,简直要冒出星光来。 相对金女美女的热忱双眸,坐在角落的傅又琳,却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唇边依稀带笑,转眼从包里掏出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戴上,掩去半边脸,也遮里明净大眼里狡黠精光和倾慕欣赏。 又是一年多未见。他愈见成熟,冷淡的气质仍在,却平添性感迷离。举手投足和言谈间,仿佛成竹在胸,一切都随手可得到无趣,近乎厌世。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激昂陈词,他根本不必借用对声高语调的操纵来吸引注意力,他陈述的内容,巧心布局的幻灯片和无可辩驳的数据,就足够让在座所有人臣服。于是笑意流转间,轻轻松松博得彩头,掌声持久。 之后是问答时间。 又琳却再也听不进一个字,垂视着自己绞在一起,搁在包上的双手。 整个演讲过程,他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莫名失落,可是,这不是她要的吗?她辛苦回避他,即使来了,也要戴上这副丑丑的黑框眼镜以确保他不会认出她。她还要怎样呢?他没有注意到她,不是正合她心意吗? 那么,为什么在她刚入场的时候,却感觉到有强烈的视线感呢?那种只有傅恒才能让她察觉到的视线感,不是路旁阿猫阿狗对她的猥亵打量。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她努力要振作精神。 她每日在会场回转奔波,一面倾听各路豪杰的演讲,一面察看他是否也在场,一面为自己要做的演讲紧张兮兮。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终于得见他一面。她觉得自己有病。又要避开他,又要悄悄躲在角落看他。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早已不再想念他,可是,她的行动却戳破她的谎言。也许,毕竟在一起生活数十年,想看一眼,也不过是希望了解他的近况,他好不好,有没有很忙,有没有活得很开心,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想她。 不不,她才不在意他是否有想念她。因为她已经不再想念他。 看来,他过得很好,保养周到。笔挺的名贵西装下,她记得他纠结的肌肉在指间的触感,他坚硬的身体在她身侧的摩挲诱哄,完美的精壮,没有一丝赘肉。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过得很好,只能说明,他完全没有为情所累! 她不是担心过吗?满腔的罪恶感和内疚,现在终于都可以一并抹去。因为她的离开不仅没有让他憔悴消瘦,反而他日益壮大,连带的傅氏也日益强盛。毕格宋氏和辜瑞傅氏,象连体婴儿一样,总是同在一份报纸,同一个头条里一起曝光。 第54章 妈也一定很开心,当初她言之凿凿的傅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她终于帮她一起收拾了。 所以,她定然没有让她失望。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 既然是好消息,就应当出外庆祝。佳肴美酒,不醉不归。 “再来再来!”她坐在吧台,拿啤酒当水喝。 “琳!”身边的金发大波妹抢过她抓进手里的啤酒杯,“布斯的脸要让你给丢光了啦。” 一年一度的全球领导能力论坛会议结束,与会者总是会相邀到本地酒吧,在各自上路之前再联络一番感情,顺便再多认识几个人,扩大社交圈,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 在这里,虽然不需要再西装笔挺,言谈举止却仍需审慎,因为各人仍在互相打量,互摸底细。一个人的言行,常常代表这个人背后的组织,包括学校和各种利益或非利益集团。 所以,小酒祝兴不可少;狂喝滥饮却是大忌。 傅又琳却好象豁出去般,把她平日不喜欢喝的啤酒拼命往嘴里灌,大忌犯了个彻底,弄得同是布斯商学院的学姐学妹尴尬不已。 “她到底怎么了?好象今天下午听完最后一个演讲就开始有点闷闷不乐。”旁边的红发女孩担忧地看着又琳,她现在看起来倒好象蛮快乐的。 “我看,把她弄回家吧。再这样下去,我们玩不到,还得给她当保姆。”金发大波妹不满抱怨。 “对啊,我很快乐。没有什么烦心事。咦,洁丝,你看起来才不开心。”又琳忽然转过来,很认真地审视金发大波妹的表情,扬着声音天真喊道。 “嘘,琳,你喝醉了。”红发女孩忙抢在大波妹发作之前把又琳兜转向自己。 “不如我和乔先把她带回去。”她调转向大波妹提建议。 大波妹的眼光却被另外一个角落的景况吸引,“你们还过不过来?” “我没有喝醉。啤酒又喝不死人。我不要回去。我还要玩。我还没玩够。”又琳突然插进话来,砰地撂下酒杯,挽住洁丝,“洁丝,你不要不开心,我陪你去玩。” 洁丝略带不耐,她的视线定在某处,她需要在那个人溜出视线范围之内之前逮住他。可是又琳却碍事地吊在她手臂上。她急忙要把又琳从她手上松脱,却忽然定住,因为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与她对上眼。那样的深邃双眸,让她蓦然一惊,忘了动作。 然后是对方的淡漠微笑。她露齿回他一笑,一改之前的焦躁,扶过又琳,塞到红发女孩的手里,暗中催她带又琳离去,遂回复名门高校才女的面貌,妖娆端起一杯科兹莫,等他踱步过来。 “嗨。”他说。眼光在三人之间打转,衡量局势。 洁丝未来得及开口,红发女孩却忽然急喘地冒出一句话,“嗨!我听了你的演讲!”她兴奋得双颊泛红,好象想不到他会来这里,更想不到他主动过来跟他们搭讪,血压猛涨,幸亏她心脏很强壮,不会在还未开口就倒地不支。 洁丝被她抢得一愣,没想到她有乔这个金牌男友,还要跟她在傅面前争风头,光火不已。 “是,我也觉得你们很眼熟,原来是在论坛看到你们。谢谢你们捧场。”傅恒谈笑对答,“我姓傅——” “我知道你!”红发女孩继续抢答,“你的演讲真是太精彩了!” 呵,小女孩。 他淡淡扫过又琳。她顾自坐在座位上,斜倚着红女女孩,不知在酝酿什么。 “我叫洁丝,这位是简,这位是琳。”洁丝终于抢得一丝缝隙,迅疾报上大名,免得万一发展成一夜露水,他都不知道她的名讳。 “简。”又琳酝酿到一半,忽然发话,语音低微得几不可闻。 他却听到了。 “我不太舒服。”她尤自耳语。 他恶劣地忽略她,“你们是代表学校来参加会议的吗?” “对啊,我们都在本地读书。布斯商学院。”洁丝乐意配合,一同漠视又琳的低微呼声。 “对对。”简也附和。她与她的偶像只有几寸之遥,如果这个时间还要求她关注别的身外事,未免太残忍。 “我想……我要去洗手间。”又琳忽然突出重围,拨开人群,直奔女士洗手间。 “哦,她,呃,今天不太舒服。”洁丝匆忙解释。 “她是你朋友?”他挑眉问道,仿佛好奇。 “是我同学,一起来参加会议。”她啜过一口鸡尾酒,隔着杯沿调眼媚望,全力发电。 “她刚刚好象说她不舒服,你不要去看看吗?”他语带关心。 “喔,她喝醉了,就是这样。” “她常这样吗?” “偶尔,不常。”为什么他们都在谈论其它人。 “所以你们不是朋友?”她刚刚只说他们是同学。 “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啦。”为什么傅又琳象个话题怪圈,他们一直围着她转?索性把有关她的话题直接解决,好跳回正题。“她是中国人。去年来布斯读商学院。我是她师姐。简跟她是室友。她行情一直很好,不过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在加州,据说是青梅竹马。你还有什么关于她的问题要问吗?” 有。但是,大概只有简可以回答。 他但笑不语。 洁丝看向简,“哎,你去看看琳,如果她吐完了,就带她回家吧。” 简早已欲辩忘言,痴痴看向傅恒,完全没有动作或回复。 洁丝忽然气馁。一个是醉鬼,一个是花痴,存心跟她过不去。 索性自己来。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她对傅恒嫣然一笑,拎起被又琳扔在一旁的包包,杀气腾腾走向洗手间。 却发现又琳独自坐在马桶盖上,似乎早就吐完,一个人在想什么心事。 “嗳,你好些没有?”她粗声粗气问道。 又琳抬眼瞅来,却瞬间噼里吧啦掉起眼泪,委屈莫名。 “老天爷。”洁丝最怕别人掉泪。 她认栽。走近又琳身前,把她的头搂进怀里,“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是不是还很不舒服?” “我就是难过。你借我靠一靠。”她埋在她怀里闷声道。 好好的钻石型男就在外面,她要进来插个什么花?她在心里骂声连连。她这一靠,要靠多久? 第33章 她也不知道她靠了多久。她只知道她这么靠着,又抽抽噎噎,让她不能动弹。这样的等待,即使只有一分一秒也长得象一个世纪。况且她还心心念念挂念着外面,不知简那个大花痴有没有好好稳住傅恒。她要是让他跑了,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洁丝。我想回家。”怀里的爱哭鬼又闷闷出声。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她急急把又琳的包包塞回给她,“我找简和乔陪你回家。” “不要。”又琳垂头接过包包,落寞低语,“我自己走就好了,你们玩得愉快。” “你确定吗?”她一边急急往外走,一边扬声问。 听到她的回话以前,她已经步出洗手间。那就让她一个人回去吧。招辆计程车,就把她拉回去了,能出什么事? 又琳在洗手间里,寂寥地将包包揪进手心里,走到洗手台边,停顿一秒,才用水湿湿脸,怯怯酒意。她仍然有些站立不稳,意识却仿佛异常清醒。 她知道那个走过来跟他们说话的是谁。她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不知道是应该装酷,假装跟他不认识,还是干脆落跑,不遗余力又窝囊透顶地避免一切可能的正面冲突。 那她跑去听他演讲,公然挑衅到底是做什么? 她也没有公然挑衅啊。戴了眼镜,坐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他到底是怎样看到她的?她好笨。明知来参加会议的人多半会来这个酒吧,她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酒吧买醉? 不过,现在跟落跑也没两样。她这样狼狈,根本没脸见人,还是赶快沿着酒吧的阴暗角落,速速逃逸是正经 她用纸巾把被眼泪浸润的眼线胡乱擦拭一番,便匆匆出门,隐身到酒吧外围的暗影里,一路摸索往门口跌撞行进。真是莫名其妙,一个酒吧,在寸土寸金的芝加哥圈这么大块地做什么。 然后,她一声惊喘,有人从身后勒住她的腰。 她还不及呼救,就被人堵住了嘴。 她惊惧慌乱,才收起的眼泪又要破眶而出。酒力未褪,她浑身无力,扭来扭去也扭不出个名堂,只让自己更加被动地深陷他怀中。 他捂住她嘴的手,感觉到湿润,忽然生出些怜惜,却不打算放过她。 他自后吻她耳际的柔滑,反复啄磨,仿佛陌生又熟悉。他在她耳边轻柔安抚吐息,“嘘——” 她如遭电殛。只一秒,就挣扎得象俎上鱼肉。 他对她这样强烈抗拒的反应有些吃惊,原以为她一旦认出他就会象以前一样柔柔顺顺,一如他在见到她,再恨再痛,心里有一个小小角落,却塌陷得比任何负面感情都来得迅猛,倾泻而出的柔情与思念,挡都挡不住,将他灭顶。 她的抗拒彻底惹恼他。本来只是虚张声势的小小吓唬,却瞬间动了真格。 他拖她往更隐密的角落去,将她按压在某个墙角。 昏黑的灯光闪烁间,她依稀看得见旁边两三人群,扭成一团。 她被吓坏。意识到形势严峻。他来真的。 忽然音乐爆响,节奏骤然加遽,吓得她心惊肉跳。 午夜将近,夜色正浓,人群酣畅,耽溺在狂野音乐和热汗淋漓的闭目热舞中,不能自己。 第55章 她的惊喘呼叫都被这音乐和叫嚣人群繁杂喧闹吞没。 屋顶偶尔投射来的混乱光柱,忽而落到她脸上,吓得她不敢动弹。 他们就在这里。 傅恒他就在这里。 自她身后撩她的裙摆深深进犯,将他的酣畅低吟和粗重喘息一一送到她的耳边唇畔。 她是被身体一连串的不适和痛疼弄醒。 先是头痛欲裂,而后是口干舌燥,然后是头昏眼花,窗前的厚重窗帘被大大拉敞开来,夏日骄阳没有温度地直射到她眼里,射得她眼冒金星,泪如泉涌。 她逃避转背过身,缩回被子里,将被子在身后垒高,象座碉堡,挡住太阳灿烂的幅射。 她用手背揉眼睛,同时擦去涟涟水光,心里抱怨一定是简偷偷跑进她屋里,把窗帘拉开,逼她起床。蓦然间瞥到手背上多出来的条条黑痕。这是什么? 是未来得及清洗的眼线和睫毛膏。 她才彻底清醒过来,僵在被子里,静默打量视线所及的这面墙。 精工细作的墙,有淡淡的方格与圈型图案,淡得象水印,又让人隐约觑见,非常精致漂亮。设计简洁的床头柜搁置一只细薄的骨瓷碟,碟上安然躺放一只绿色苹果,旁边挨着一盒与墙同色系的素净纸巾盒,里面的纸巾隐约见底,看来房间的主人对纸巾的需要很大。 所以,这个主人一定不是她。 好吧,她其实大概知道主人是谁,只是她磨磨蹭蹭不愿面对这个现实。 回忆如潮水般涌现,给她宿醉后的头痛雪上加霜。 他在酒吧活捉颓然逃逸的她,她反抗不及,只能由他摆布。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是怎样的昏天黑地心惊胆颤。偏偏她也记得她被酒吧嘈杂喧闹声盖过的声声娇啼,销魂蚀骨。然后他就拎住昏昏沉沉再无反抗之力的她上了计程车。 然后怎样? 她猝地坐起身。 惊动到坐在桌前凝神审视电脑荧幕的傅恒。 “嗨。”他神清气爽,咧嘴一笑,做势起身。 “不要过来!”她惊叫。她需要跟他保持距离才能思考。当初只是想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看他了事,没想到现实跟想象相差几万里。 她早该想到,只要他看到她,她就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撇嘴,举掌投降,坐下。配合得很。 “早上好,睡美人。”他嘴巴却不停,还给了她一个下流的飞吻。 她气结。对照他的好心情。 “如果你口渴,你床边的矮柜上有水。”他好心提醒。 她想也不想地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一只细致玻璃杯,厚厚底座,阔口杯沿,仍然是线条简洁的设计,非常美观,现代感十足。 她想抗拒,但是她真的渴了,她赌气似的拿过水杯咕噜咕噜猛灌,水从嘴角涓涓溢出,顺着她的下颚滴到胸前,和着她起伏的胸线往下滑落。 他的喉结一动,狠狠咽了咽口水。 她喝完水,才有多一点脑力思考。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句话的含意很多,包括时间日期周几,离她被他掳回酒店那天已经有几天?但她言洁意赅的全包含在短短数字的一句话里。 他却听得懂。 “周一,我在等你一起吃午饭。” 会议结束那天是周六。所以,她只是遗失了周六晚上酒醉后到周一的这段记忆。 她隐约记得她仿佛经历了一个长长的夜晚,四围都是灰蒙蒙一片,和着久违的拥抱,混乱的喘息,狂乱的抚触,激烈的角逐,似乎都是以她的失败告终。又好象她也在驾驭他。因为他时而恼怒时而欣喜,时而悲痛叹息时而欢畅开怀。但最后,他都匍匐在她腿边,任她予取予求,而条件是,她也给他想要的一切…… 不对。还有别的什么,她漏掉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那个重复的声音,打扰到她睡眠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响过一阵,终于停歇。她迷迷糊糊松口气的间隙,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仿佛刻意压抑后的低沉幽微。 是她的手机! 在她昏昏沉沉的某个时间,她的手机响过。 一定是简。她彻夜未归。这下子要被她没完没了的盘问。 他眯眼审视她变幻万千的表情,直到她终于把小脸埋进双手里,哀叹连连。 然后她冷然抬头,“手机。我的手机呢?”她用被子裹住自己,勉强滑下床。 “简来过电话,我帮你跟她打过招呼了。”仿佛理所当然。 她闭目匀息,仿佛压抑怒气,“你跟她说了什么?” “说你跟我在一起。”好象等着她有此一问。 她不再回话,转身就要往浴室奔去。 他轻轻一捞就拉住她卷住身子的被子,让她再跑不了,除非弃了被子,裸身躲进浴室。 她揪住被子的一端,不肯示弱。 “我在等你一起吃午饭。”他好脾气地解释。 “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跟你一起吃午饭?” “有。昨天一天我都有问。每次你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而且我们昨天也一起用餐。不止一起用餐,我们还一起……” “够了。”她冷声打断他,骤然转红的脸泄露她记得昨天的情景,“我反悔了。” 他猝然用力抽过手里的被子,将一时不察的她捉进怀里,做势将她往床上带,“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再同意一次。” “好好!”她尖叫,妥协。 他却压住她不放,眼里□蒸腾,“你刚刚已经反悔过一次。我怎么知道,你待会会不会再反悔?反正你骗过我很多次,我很难再相信你。”他拂开了被子就直接欺到她身上来。 她扭来扭去,“我保证,我发誓,”她别开脸,闭眼尖喊,“真的!” 片刻,身上的重量失去,他撑起身,满脸遗憾,好象欲求不满。退到书桌边,又开始专注盯着荧屏上的信息,处理片刻间涌入的数封公事邮件。 她急忙拖着被子跑到浴室,半合着门,把被子从浴室里踢出来。 被子太大,在浴室里反而碍事。 她先是有点被浴室里的图案设计吓到。钢筋森林一般粗重的交叉线条,与卧室里的素净柔美,简洁流畅,似乎有些不谐调。接着她发出一声尖叫,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 她的脸简直是五彩缤纷。早已脱掉的口红却隐约残留在嘴角。睫毛膏和眼线全部脱落,混乱渗绕在眼睛四周和脸颊。她的嘴唇略微红肿,有被咬破的痕迹。她不记得到底是怎样发生,但是这样的伤亡,她一点不意外。她的脖子尚可见人,胸前腿间却红紫点点。她大概要把低胸小背心和超短热裤冷冻一星期。 要命。 她的身体到现在还记得两人的酣战。淋漓尽致。 她根本不能碰他。也不能让他碰她。 保持距离最好。这样才能保持理智。 她速速将自己冲洗干净,在浴室里吹干头发,才卷了浴巾探头出来,开始满地找衣服。 她穿去酒吧的超短黑色小礼服,被扔到地下,包着她的内裤,早已褶皱不堪。 也比没有东西穿来得好吧。她背过身,把小礼服套上,才发现内裤早被扯破。 她绝望闭眼,还有比这更糟的吗? 不容她继续哀悼她惨遭阵亡的小内裤,他从她身后拦腰揽住,有意无意将她臀瓣压向他的胯间,让她感受他牛仔裤内早已被她唤醒。“好了吗?”他在她耳畔体贴询问。 她打了个哆嗦,想推开他,却被他轻易化解。他揽住她,带她去吃午餐。 靠窗的明净角落,座位隐密。精致的寿司在优雅的木质托盘上排列有序,他帮她把沾酱和芥茉放到小碟子里,再夹过几个加州卷,置入她盘中,最后为她沏上热腾腾的大麦茶。 但他精锐审析的视线,根本让她食难下咽。 她就知道没有吃午餐这样简单。 “你为什么一直逃跑?”他定定看她,眸光柔和,懒懒以掌根支下颚,摆开架势跟她耗。 “我想跟徐风在一起。”她垂视眼前盘里的寿司和芥茉。 他点点头,“所以你承认你在逃跑?” “你不追,我也不用跑。” “你不跑,我追什么?” “那你不要追,我也就不会跑了。” 她文字游戏真是玩上瘾了,他冷噱。 “好。为什么你一走了之,音讯全无?” 这下子,她玩不了追追跑跑的文字游戏了。 “还教唆何思琪告诉我你去了斯洛文尼亚。” 糟糕,为什么她想笑? “我给你写的邮件,你也一封不回。” 那是因为她太忙了。 “忙着跟徐风谈恋爱?” 那是她忙的原因之一。 “可是你在我床上很热情。” 她一窒,困窘不堪。她就知道他要用这下流招数,却总在他出招时,避之不及。 “那是酒后乱性。” “而且,你不象跟别人玩过。”否则怎会这样饥渴。“简直象在□我。” 她愤然拿起手边剩下的半杯冰水,正欲向他兜头泼去,被他一掌拦截,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狠劲十足,她痛得抽息,又不肯认输,只是对他调眼怒瞪。 他下颚紧绷,眼神警告,一会有得她好看,声调却出奇柔和,“你想这样谈,我乐意配合,不过你比我怕伤面子,惊动到旁人,你只会更难看。” 她气馁地用力抽回手。根本没什么好谈的。 她打算起身走人,却蓦然想起他揽她出门的时候,把她的包和手机一并扣在酒店房间里。 第56章 她颓然垂头叹息,老实坐下。 “你到底想怎样?”她好象总在问他同一句话。 “你好好跟我谈,给我我要的。我马上走人。” 她静默,继续垂着头。他除了要欺负她,还要什么别的? “你到底在跟我生什么气?” “我哪有跟你生气。”她扭开脸看窗外行人,拒绝与他对视。 “妈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找你谈关于我们的事?” “你去美国念书之前。” “你也是那段时间开始变得怪怪的。” 哪有。她对他的猜想不屑。 “你虽然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顾忌,但是从来没有象这样千万百计要避开我。但是那段时间,你总是很累。而且无缘无故会躲开我一个人掉泪。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我要离开,所以难过。现在想想,其实你是在为离开我做准备,而不是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 无稽之谈。她痛恨他笃定的陈述句。 “妈那段时间到底跟你灌输了些什么?” 她又直瞪回眼前的餐盘,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傅太太那段时间跟她说了许多话,要她从何说起?更何况,她不觉得傅太太会欣赏她将她们的谈话告诉傅恒的举动。毕竟—— “啊!”她蓦然间促声低喊。 傅恒等得不耐烦,在桌下将长腿悍然欺进她的双腿间,双膝猛然将她光裸双腿大敞,提醒她她小礼服下未着寸缕的现实。 她的超短小礼服,时时有让她美臀春光外泄的危险,本已经让她很困窘。现在她又这样的被打开,材质高雅的木桌上并未辅放任何桌布可以将她的窘况遮掩,她辅在膝上的餐巾也被这一敞而掉落在地。 她惊骇,服务人员或其它客人走过,搞不好会看到…… “妈说你告诉她我们的关系!”她抓住脑子里条件反射的第一句话扔了出去。 “你就是因为这个而生气?”他愕然,他以为他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 她咬一咬下唇,不小心碰痛伤口,激起心里更大的急躁,“你告诉她,却没有告诉我!” 所以?他困惑。他以为他这样做,只是让她能更轻松。 “你以为你告诉妈,妈就会放过我吗?”她豁出去般痛斥,“她猜到你不会告诉我,所以利用这一点,把我牵制得死死的。我要保住你,让你安心出去念书。我又要保住徐风,因为傅家需要徐家,而我没办法对不起傅家!”所以,她辛辛苦苦地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一颗心摇摆不定,倦怠不堪。对谁不管说什么都是欺骗,还要同时承受面对两人时的内疚和罪恶感。对他想爱不敢爱,想离开又不得要领。还有对徐风的虚伪应付,他做错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恶梦在这一刻重温。她仿佛又陷进那样暗无天日的疲倦无助里,日日流泪,夜不能眠,满腹愁肠,无人能诉。还要强装笑脸,假装一切如常,把所有人都骗了,自己却全无好处,活得比谁都辛苦。 最后,只能自己骗自己,这样是最好的,所以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应该心安神宁。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可悲。 “你还以为你拿你的自由换得了我的自由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我们要一起努力解决问题?还不把你的脚拿开!” 他被惊醒般倏然抽回双腿,却停不下满脑飞转的万千思绪。 原来,她那时候的连连恶梦,竟是他一手造成。他的隐瞒欺骗和自以为是,完全没能改善她的处境,反而直接将她放到进退两难的局面,不能动弹。难怪她总是要躲起来偷偷的哭;难怪她总是那样疲惫却难以成眠;难怪她闹脾气时总是闹到一半又放弃,跟他说她很好;难怪他一走她便音讯全无,他在家里一闹,她才主动与他联络。难怪她说,她累了厌倦了。 所以,她干脆放弃。 他有一刻的失魂落魄,她以为她看错,因他迅疾恢复紧绷俊脸,眸光也变得毫无温度。 她无心恋战,把双腿紧紧夹起,满怀屈辱,“你问完了吗?我想回家。” “把午餐吃掉,我再送你回家。”他冷眼紧盯着她的脸,好象要重新认识她,又好象在悉心审视自己的所有物,是否有破损。 “我不饿。”她倔强回瞪。在她这样将自己敞开来任他玩赏研究之后,她只想回家,钻进被窝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不再回应,只是将冷凝深邃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好象要穿透她的脑子,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她在这样的对瞪中败下阵来,而且她对于自己没穿内裤的强烈意识催促她快快结束这一切,回家把自己的头狠狠埋进枕褥里,再不要出来见人。 她毫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吃掉寿司。他只是一径冷睇,无声嘲弄她的狼狈吃相,等不及要逃回家的窝囊德行。 待到回到酒店,又琳要求在大堂里等他将她的包包和手机拿下来。她深深恐惧两人独处一室时,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冷噱,却没有为难她,径自上楼拿了东西给她。 之后她极力推却他要送她回家的绅士举动。 她看到他蹙了浓眉,调眼看向已等在酒店门口的计程车,仿佛不耐烦与她争执,要直接忽略她的意愿,送她回家。 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哪里。这太危险。 还好他只是打开车门让她坐进车里,扔张大钞将车资付掉,却在转身走开之前,向她狠狠撂话。 “我们还没有完。” 她又一阵心惊胆战。 第34章 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车里,扔张大钞将车资付掉,却在转身走开之前,向她狠狠撂话。 “我们还没有完。” 她因他这句话心神不宁了一个多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连一封邮件一个电话都没来过。 她明明不该有所期盼,他不过是照她想要的行事,但是他为什么又要说他们还没完呢?这样子,反而搞得她心里有所挂念,盼他有所动作又怕他有所动作。 “可是,这真的好浪漫!”简的一头篷松红发在七月碧空骄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醇净没有杂色,衬着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一派天真烂漫。 又琳啜着星冰乐,失神地茫然瞪视来往人潮。周末午后,是呼朋唤友逛街溜狗的大好时节。 “你要想的是你到底爱谁,而不是别人要你怎样。”简还在大发感慨。“而且,他一个月没联系你,说不定是希望你主动联系他哦。听起来,好象一直都是他主动。” 她在又琳神秘失踪一晚后,终于打通她的手机,却听到傅恒的声音,醇厚低沉,让她立即心头鹿撞,再次庆幸她的心脏生得强壮,没有在听到偶像声音同时也听到上帝的声音。等到又琳终于返家,她再也按捺不住,上蹿下跳缠着她要她把事情经过原委,他们是如何勾搭上一一开诚布公,老实交待。 又琳拗不过她,简短扼要地活生生把一个浪漫纯美的长长的爱情故事变成五分钟简报,不禁让她扼腕痛惜。 “说实话,我都没法把你和他联想在一起。而且那晚在酒吧,你们一开始好象互相都不认识。但是,后来想一想,还真是。他问了好多关于你的问题。洁丝被气坏了。”呵呵。洁丝是个典型的金发女郎,身材高挑,浓纤合度,还天妒人怨的在胸前长了一副汹涌波涛,酷爱穿低胸外套,一点不吝惜把一身好料秀给人看,到哪里都吸引一群人的眼球。 “他问了好多关于我的问题?”那晚在酒吧?为什么她完全没印象? “你喝得那样醉,哪能知道。” “可是我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会有反应啊。” “喔,那可能当时你已经去洗手间了吧。反正我听到他好象一直问一直问。洁丝气坏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跑去洗手间。结果,等她出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整个过程你在干嘛?”说得好象她只负责从旁观望,没有参与。 “我……呵,我在发花痴。”简想到那晚的情景,又要开始傻笑。“还好心脏承受能力不错……” 啊,不要又来了。 “那洁丝到洗手间来的时候,就你和傅两个人吗?你还继续发花痴?”又琳赶紧岔开关于简心脏的话题。 “喔,他也问了我几个问题……”糟糕,说溜了! 又琳闻言,果然抬眼,紧迫盯人,“他问你什么?” “呃……他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简被她盯得冷汗涔涔,索性说一半瞒一半,“比如,你什么时候来的啦,你,嗯,有没有男朋友。啊,还有我有没有男朋友他也问了。”当时她还扭扭捏捏,要不是乔及时赶到,她差点就要说她至今单身,还是处女,等着她的白马王子来吻醒她心中一直渴望爱情的睡美人—— “就这些吗?”又琳狐疑,蹙眉瞪视,她那一头汗是怎么回事? “真的就这些。洁丝进到洗手间没多久,乔就来了。他一来,我还敢继续当着他的面发花痴吗?”真是,就他坏事!她切齿恼恨。 “那你怎样答他的?”又琳这才放松紧迫瞪视,调脸看窗外,好象不在意她的答案。 才怪!简边抹了一把额角冷汗,看穿又琳假作的不在意。“我照实说罗。你去年来的,男朋友是青梅竹马,在加州。”咦,等一等,这些好象都是听来的对话…… “你要不要也去问问洁丝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有回答问题哦。”欲擒故纵,小心试探。 “不用。我问你就好,你不是在场吗? 第57章 我不要我的事情搞得众人皆知。”刻意这样低调,做个平凡学生,就是不想在国内流言蜚语的无聊剧目又重新上演。 呼,好险。那就不用担心,她大可大方借用洁丝的聊天内容作为自己与傅之间的问答内容。 “你真的觉得,我不应该顾虑,和他在一起吗?” 简仿佛受到欢欣鼓舞,她的碎碎念果然有被她听进耳里,居然主动提到这个问题,“当然当然!他又帅,又多金,前程似锦,最关键是他好象很爱你。” “他都没有跟我说过……”是这样吗? “你也没有跟他说过呀,是不是?”做人要厚道。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是兄妹……” “那个,是有一点怪啦……我只是实说实说,你瞪我干嘛。” “那你还拼命劝我和他在一起?”她斜睨嗔怪。 “但是,如果你们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而且你们又不是亲兄妹,不是吗?”她是有点搞不清这中间的复杂关系,但是没有血缘不就好了吗?也没有那么,呃,恶心? 又琳气馁后倚,瘫靠在椅背。简想得好简单。 “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你要想得那样复杂?我觉得我反倒可以理解傅的想法。你为什么不放手,让他去对付你家人,和其它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闲杂人等,你只需在他身后跟着他,放心让他罩着你,做你想做的事,过快乐轻松的生活。” 听起来很诱人。她几乎要放弃和忘记之前辛苦坚持的立场。那立场到底是什么?如果就这样放弃会不会太草率?她明明是深思熟虑,才决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是她一贯做人的原则,二十几年如一日,一如她初到傅家,心里立下的誓言,还有日夜难眠才换得的片刻安宁。 这样就放弃了,值得吗?放弃了真的会更好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中国人不是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咦,她居然记得又琳教过她的这句,真厉害! “而且,如果你跟傅在一起,今后吃香的喝辣的,我们是好朋友,我也是与有荣焉呢。”她的狼子野心终于大白天下,“等我和乔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挑我礼物登记薄上最贵的东西买给我,而且要在象布鲁明黛那样的百货公司买!”她小手握拳,势在必得,“我会记得在那里做登记的。” 又琳无奈好笑,简这单细胞生物,果然天真无邪,还想得很远。 但她一席话,却象在她脑子里生了根,不知不觉间,抽出新芽,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茁壮成长,几乎要绿树成荫。 她急切需要另外一个声音来与简的声音抗衡。但茫然间,她脑子却一片空白,明明那么多影像在脑子里飞来转去,却一个具体的影像也捉不住。她仿佛觉得心里的那堵墙,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需要她刻意的支撑以维持它的存在和功能。 一通电话缓和了她心中一面倒的形势。 “你真的不要来我这里吗?”徐风柔声问。 明明和风煦日般的声音,却象鞭子凌厉抽在她心头。急涌而上的罪恶感,顿时将她灭顶。 她怎么会把他给忘了?自从与傅恒重遇,徐风再未在她脑海中出现过。 “你还有一个月才开学,不如到我这来,晒晒太阳,吹吹海风,感受一下。这里的生活很舒适,也不会象纽约或者其它东海岸城市那样繁忙匆促,完全享受不到生活的乐趣。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这里。” 他不时招呼邻里,客气寒喧,从手机那端传到她这里。 她却僵原地,任日头猛晒,声音哽在喉头,无法成言。 “又琳,你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但她怎么会完全忘了他。 “又琳,你在忙吗?怎么不说话?” 对啊,快说些什么,她不是需要另外一个声音与简的声音抗衡吗?若徐风的声音做不到这一点,还有谁可以? “你是不是在生气?我都不常来看你,还要你跑过来看我?” 没有!不是!她没有资格生气。他才应该是生气的那一个! “不如这样,我放下手边的事情,过来看你,否则好好一个暑假,我都没有陪过你。” “不要!”她冲口而出,想也不想,掩口不及。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说的一句没说,不该说的,她却快得自己都拉不住。 徐风怔住。 “不是,我是说,你忙你的就好。我下个学期会很忙,很多项目,所以我想在暑假先做掉一些,下个学期没有那么吃力。”她急急解释,生怕他起疑。 可是为什么要拒绝?让他来,让他帮她把心里的墙重筑,加强巩固,变得更加牢靠不好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简的声音却在这一瞬从某个角落一跃而出,夹杂在她细碎的思路里,明明幽微,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又琳,我很担心你。”徐风终于缓缓回复。 担心她什么?她握着手机的掌心直冒冷汗。 “你过去的一年,一直都很忙。忙到没时间玩,没时间见我。你这样子,有点本末倒置,变成功课的奴隶,完全享受不到生活和学习并存的乐趣。会累出病来的。” 那就让他来。说啊,让他过来,或者她过去。总好过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胡思乱想。 忽然手机里传来嘟响,简的来电,正在等候。 她刚刚的一番挣扎兼心理建设瞬间被忽略,她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得脱险境,急忙对徐风道,“简正在给我电话,我晚一点回复你,好不好?” 手机那头似乎传来低沉浅笑和小狗讨喜的微呜,“好,你想一想,再给我回电。” 她即刻结束通话,接通简的来电。她需要再跟简谈一谈,她已经失去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还来不及诉苦,简兴奋高叫,几乎震破她的耳膜,“琳!我跟乔要去夏威夷!” 她呆愣,她走了,她怎么办?她不能给她扔下一颗地雷,随时要在她脑里爆炸,捣坏所有她辛苦建立的平衡底线,就这样一走了之。 “是临时决定的,我们今天就走,飞机是下午四点。我们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好险,差一点来不及。”所以,只不过是打电话知会她而已。 她被瞬间充满脑门的诸多问题哽住,半晌才寻回声音,挤出句话,“你,你们去多久?” “还没有决定好,大概一个月。有可能再去康州,见乔的老爸老妈。琳,我好高兴!”接着传来火热舌吻啧啧做响。 又琳绝望闭眼,“你,你怎么突然……”有钱这样去玩?还在学校读书的穷学生,哪支付得起到夏威夷玩一个月的庞大金额? “哦,快到机场了。好啦,不跟你多聊。我得收线了!” “可是,我还有话要……” “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拜!”利落挂机,结束通话。 又琳瞪视手机好一会,整理思绪,却怎么也整理不过来。 简就这样走了,而且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这一个月,她要怎样一个人熬过来?她还不能做决定,她需要找一个人商量。简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人,所以,不如等她回来再做决定? 籍口。 心底有个小小声音说。等到她回来,暑期也结束了。还有什么决定要做? 身边的人群好象总是换来换去,聚了一群人,然后忽然走空,慢慢又再聚集一群人。她举目四望,原来自己正杵在林肯公园到海军码头的十字路口。 她迷惘娇态,异域面孔,长久地伫立在交通路口,惹人侧目,也引来好心路人亲切询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她的确帮助。但是他们都帮不了她。 她好渴。 她急急随着人群涌往海军码头方向,终于找到一连串的休憩饮品店和礼品店。她走入其中一间,要了大杯冰茶,急遽饮入,接着呛咳连连。 她并不介意,继续喝茶。这呛咳好象连她脑子里的混乱问题也一并咳散,暂不理会。 她小坐一会,看着窗外闲散人群,信步走过,也起身加入到他们之中,好象异国旅客的一员,戴上墨镜,游山玩水,享受夏日骄阳,远眺碧丽湖色,将肤色晒成健康褐色。 最关键,没有问题要解决,没有决定等她做。心里那些不听话的小声音,通通被打压噤声,埋到心底最深处,看不见听不到,权当不存在。 一切等简回来再说。 偶遇几名也来自中国的游人,怯怯举着地图向她询问路线景点,她欣然接过地图,一一指点。最后索性亲自将他们带至沿路景点,畅游解说,供他们仔细赏析。 没关系,反正她时间有多。放暑假嘛。 几名游人欣喜不已,那干脆一并再多逛几个地方吧? 那有什么问题。 于是这一路把整条“壮丽大道”都逛遍,腿都走瘸。 怎样?还想去哪里玩?她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呃,她不累吗?逛的是同一条路线,她还要一路解析,鼓舞士气,服务周到。为什么他们这几个本该是兴奋得嗷嗷乱叫的游人,都累得象狗一样急喘,她却仍一派冰肌莹彻,全无倦意,好象能再把“壮丽大道”再逛几个来回? 喔,要回去了吗?就不逛了?好可惜。她小脸上孤寂失落,衬着单薄身形,惹人怜爱。 不如邀她一起共进晚餐?也好犒劳她一番热情款待。几个游人交换眼色。这样也不错,否则就放她一人独身女子,孤单离去,他们简直太不是人。 第58章 她忽然含娇细语,巧笑嫣然,“那,明天还逛吗?” 几人一愣,“明天刚好去见几位朋友,估计不逛了。”终于有人答道,剩下几个附和。 那…… “谢谢你一路热情耐心陪着我们瞎逛。非常感谢。”随手火速招来计程车,准备走人。共进晚餐的大计,还是免了。省得她一路跟到酒店,到时甩都甩不掉,再担心就太晚了。 看着远去落寞身影,游人甲不忍,“真的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吗?她看起来很孤单。也许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父母都当空中飞人,没人陪她玩。” 游人乙冷冷吐槽,“你在波士顿惹的那个变态人妖还不够你警醒?” 游人甲抗议,“那是我喝醉了好不好。” “你现在跟喝醉了差不多,一看就是色欲熏心。” “喂!你说话——” 游人丙及时打住转瞬紧绷的势态,阻止两人要在计程车里拉开的战局。 “打坏了人家的车,你们谁赔,想好了再动手。” 她磨磨蹭蹭到九点才拦了计程车往家走。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只到百视达影视店搜罗了一堆一直想看而没有看的影视碟片。把脑子充满,让它一直有很多信息要处理,有很多事要做网,有很多东西要看,它就没有机会想东想西。 只要一个月,等简回来,她就可以……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 她一手捧着一大袋碟片,另外一手空出来在包里翻来翻去找钥匙。 开门。 然后她愣住,站在玄关不知所措。 她走错人家了吗? 客厅里摆放的宽大餐桌上,辅着细致高雅图案素净的方形桌布,从餐桌的四周垂挂而下。桌上多出来方形敞口玻璃花瓶里,几枝长茎鸢尾娇慵相依,晶莹剔透,清香扑鼻。桌面上随意散放几个几乎与桌布贴合的水晶烛台,隐现银蓝微光,烛光幽然摇曳,整间客厅都被烛光映成暖暖橙意,布局温馨。桌上的餐盘里,盛着美食,连羹汤都已入碗,热气蒸腾,香飘四溢,顿时引得她胃里呼声大作。原来她已经一天颗粒未进。 厨房里忽然传来“篷”声轻响。 仿佛将她解冻,她缓步循声而往,心脏没来由的狂跳不止。 然后,她看到那个穿着家居服的男人,正往平底玻璃杯里倒入红酒,还在抱怨。 “怎么你们开派对不喝红酒吗?怎么连个应景的高脚杯都没有?” 她手里整袋碟片噼里啪啦尽数滑落在地,徒留纤细双臂仍维持捧举姿势,怔怔捧着透明空气。 碟片掉落的声音似乎惊醒她,她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在屏息。 她的迟钝反应却好象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对她咧嘴一笑,举举酒瓶,“惊喜吧?” 她疾步抢上,想要给他狠狠一巴掌,或者对他高喝尖叫,他凭什么这样大喇喇的侵入到她的生活?他凭什么认为他想要她就愿意给?他凭什么觉得他有能力让她忘记一切,重头来过? 但她只是凑上去,将自己狠狠揉进他怀里,手臂仿佛也有自己意识一般圈到他颈上,她将头仰起,踮起脚尖,急切索吻。她要他象以前那样吻她。将她吮尽,吮到他的身体和灵魂里。 她再也不要这样一个人,象孤魂一样,找不到归依,只好辛苦黏附在别人的圈子里,结果这样的鲁莽遭人唾弃。 她当然看出来那几个游人对她的急欲摆脱。可是,她真的很真诚,没有恶意,只是需要有人跟她在一起,所以她不会胡思乱想,所以她有时间来做正确的决定。 但是下场却很悲惨,他们一看苗头不对,速速逃离。 这样的羞辱,从来没有过。她也不要再来一次。 她这样的急切,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会有一场恶斗,当然他会赢,他有的是时间。 但是期待中的恶斗却还未开始,她已经仿佛伤心欲绝一般抱住他要他给她疼惜。 他放下酒瓶,微有躲闪。当然她这样的反应非常甜蜜,他也真心实意的想要顺她的意,也顺便满足一己私欲。但是,她不对劲,他需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想谈。 她才不要谈。 她要激烈的,狂野的,揉碎一切捣毁一切,让她忘记一切,忘了她是谁的—— “你确定吗?”他终于捧住那张动来动去在他唇间颈上胡亲乱吻的小脸,她眼眶湿润,尤在忍泪,却盈满恳切和哀求。 不要问。抱住我。都给我。不要问。“求求你。”她声音破碎地吐出这一句。 全面瓦解他的浩然正气和理智思考的企图。 她这一路再无阻挡。 连开启的红酒被尽数打翻在地也无人理会。 第35章 等到风平雨静,已近午夜,两人却仍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她的肚子咕噜咕噜愈催愈急,她还是懒懒地伏卧在侧,不想面对现实。 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背上一遍一遍抚过,象欣赏一件艺术品,不断把玩,爱不释手。 “你饿了。”他宣布。 “嗯。”她简短回复。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嘘。”轮到她要他嘘声。 “我也饿了。”他将头凑到她颈后,嗅她的芬芳,磨牙霍霍。 “你刚刚吃过了。”她头也不回。 “可是,我还饿。” “现已打佯,明日请早。” “喔,不能为我破一次例?” “我有什么好处?” “我给你当小弟,任你使唤一个月?” 她倏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给你当小弟?” “后面那一句。” “任你使唤一个月?” “你要在这里留一个月?” “喔,我期待的是惊喜的反应,不是惊吓。”他委屈幽怨。 她有些恼怒,想要发火,又好象使不出力气。 “你到底给了简什么好处?” “包她跟乔到夏威夷一月游。”他对她眨眼挑眉,无赖嬉笑。有钱就是有这点好处。 难怪!“你们什么时候定的协议?”她几乎天天跟简在一起,简有没有见过傅恒,她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么,这一个月来,简跟傅恒是怎样有的接触? “今天。” 当然不会这样简单。她蹙眉瞪视,等他把故事讲完。 “好吧。上个月在酒吧,你跟你那个女同学都去了洗手间。我才跟简说得上话。你那个女同学——” “洁丝。” “洁丝很厉害,有她在,简除了一开始抢了两句话说,后来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什么没有说话的余地,她是在发花痴。 “幸好洁丝去洗手间看你,我才跟简问了她的电话号码。” 又琳瞠目。简跟她说的版本里,这一段被直接省略。还有什么别的是被省略的? “我们通过一次电话。她说你对我余情未了。” 她要杀了她。 “所以我承诺了她夏威夷一月游,不过时间待定。” “所以你不要冤枉她,她真的是到今天看到机票才知道是今天上路,时限为一个月。” “她还说你跟你男朋友一年才见了一次面。感情不太好。你们聊天都只聊我。” 她闭目匀息。她不想再听了。 “她说你们在学校是最要好的朋友,一见如故,所以住到一起。本来你是一个人住。” “她说你是乖女孩,在学校里没有绯闻,做人也很低调。” “她还说——” 够了!“你要在这里留一个月是不是?我可以任意差遣你是不是?” 他点头,表情虔诚,“你还可以任意使用我。”随君高兴,全程奉陪。 “好,那你要出一个月房租,还有水电。” “我已经付给简了。”她们要关门算帐的事,他概不负责。 好,他要这样玩,她也奉陪。 “是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肃杀颔首,尤如壮士断腕。 她娇弱起身,坦然裸裎,看到他一脸失神,也懒得遮掩,只弯身捞起被挂在床脚的睡袍,慵懒披戴,一边打呵欠,一边施然下令,“你去把晚餐热热,我现在想吃。热完了再去洗衣服。要是洗不干净,或者洗的时候动静太大,仔细你的皮。” 明明应该是傅恒受制于她,她却觉得其实是她受制于他。 她要打开冰箱,他正杵在冰箱门前。她要看浪漫喜剧,他拿着遥控器,要看科幻悬疑。她要吃垃圾食品,他掌着勺,只做清粥小菜。她要去博德思的书店喝咖啡看小说,他握着方向盘,要去密歇根湖晒太阳看风景。 她要分头行事,他也不肯,做下人的哪能放主子一个人? 是他不想放她一个人吧! 最最可恨,他总有办法让她屈服,威逼利诱,让她牙根咬断,又不得不从。 不是他是下人吗?怎么她这个主子做的这么窝囊? 到了夜里,还要被他霸去一大半床。 她拖了枕头要去简的房里睡,却被他一顿死缠烂打,只好留在自己床上,跟他事先约定,不可以越界,否则她想怎样做都可以。他懒懒瞥视,好象不屑,应付一声就翻身自己睡自己的。 她小心翼翼睡到半夜,却骇然发现他在夜色里睁着炯炯大眼阴险盯视,嘴角还勾起歹毒笑意。 她惊悟,原来他没越界,到是她越了界。 他随意舒展十指,指节啪啪作响,简直是她的追魂曲。 她还来不及跳床逃逸就沦入他魔掌。 第59章 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约定原来是双向限制而不是单方面! 而他怎么还象小时候一样无赖,一点长进都没有?她恍惚间忆起他站在她的房门口,低低威吓,有问题只可以问他,不可以抢他的朋友。他在他房里强吻她,要她再不能收藏萧慎的纸条。场景转换,他又吻了她,却是在她的房里,她傻傻地替思琪问起舒音,又几乎把他气毙。还有他骑快车吓唬她,却发掘她对速度的迷恋。他带她去医院看又珍,让她伏在他肩头生平第一次失声痛哭。他教她骑车,她摔坏了,他紧张兮兮又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 “你抱怨什么啊。你听起来很快乐。”手机那头一贯的咋呼聒噪。 “可是他……” “你其实还是很高兴他来了吧?之前我听你说话才没有这样多活力,活象死水一滩。傅真是解救了我,不用再听你每天碎碎念你不要跟他在一起,其实想他想得要命。哎,这套比基尼很好看吧?”耳边继而传来乔的啧声赞美。 她哪有她说的那样糟,而且……“如果你不想听我说那些,你应该直接告诉我啊。”而不是跟傅恒串通好了…… “那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来?如果你其实不喜欢他来,那我马上回来好了。”简无心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她是恼怒怨恨。他好可恶好可恨好烦人又好黏人。 但她最困扰的,却是他一天一天破除她的防线,瓦解她心里那面墙的根基。她感觉得到那面墙的松动,摇摇欲坠。但她没有把握,这是不是值得,后果她能不能承受。 “相信我真的那么难?”他叹息,她偶尔的愁眉不展,让他焦虑痛疼,他明明知道症结在哪里,却又无可奈何。 “你一个月都赖在这里,公事怎么办?”还有宋漪。 她伏卧在沙滩巾上,舒展身体,解开比基尼的系绳,任傅恒沾着防晒乳的灼热大手,一一膜拜过她的稚嫩肌肤。 “我有带一些公事过来。而且之前一个月,我对你都放任自流,你以为我干什么去了?” 她舒服得闭眼喟叹。 “到底为什么你放不开徐风?不要跟我说你跟他有感情。” 她撇撇嘴,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 “是不是妈还跟你说了什么别的?”他的厚实手掌沿着她秀丽的肩骨悠悠下滑。 “因为婚约吗?徐妈妈好象早就把你当内定儿媳。不过这也太迂腐。” “还是因为妈骗你说傅氏有经济危机?” 她一震。睁开眼。他怎么猜得到,“你说‘骗’是什么意思?” “傅氏从来都没有危机,本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从旁协助。爸把家里的生意打理得好得不得了,从来没这么兴旺过。” “只是,妈比较贪心,她要所有能与傅家联合的人都跟傅家沾上裙带关系,以后互惠互利。” 他冷哼,“徐家才需要你。徐风十指不沾阳春水,徐家的生意根本不可能交给他来打理。所以他们要一个能信任又有能力的儿媳。他们早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只是不自知而已。” 所以,傅太太骗她说傅家需要徐家的帮忙,其实是想要她入主徐家的生意,然后回过头来给傅家的生意行方便? 但是,等一等…… “所以,我刚去美国的时候,你跟我断了一切联系,后来又主动给我写邮件,是妈要你哄着我的?” 这一连串的信息象狂风入境,刮得她的脑子团团转。 “呵,她的算盘打得真精刮。一方面知道你能牵制我,另一方面又知道如果用药太狠,只会势得其反。所以不如让你先哄着我读完书,再让宋漪慢慢感化我,让她和我好象发展得顺其自然,再把你和徐风的关系公开,到那时我也不会再介意。今后生意场上交手,也无芥蒂。” 但是!“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打算……?”她身体里陡升一股熟悉恶寒。 同样的灿烂艳阳下,傅太太曾说过一番话,也让她象此刻一样寒意顿生。 傅恒忽然停手,将她身后的比基尼系带系回去,弯身在她背上落下点点细吻,仿佛在安抚她,又仿佛在回避问题。 “告诉我。我想听。”她执着追问,稍稍偏过头,“我十五岁时才开始的计划吗?还是我十岁的时候?还是更早,根本我来傅家就是——” “又琳……又琳啊,”他柔柔唤她,感觉到她几不可察的细小颤抖,“不要再想了。我本来就不该再提这些。我们回家吧。”他有十足能力给她一个家,他们不需要假旁人之手。 他清楚这些话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和打击。可是他又不得不提,因为他要她,他要她也要他。而如果她心中的结不打开,她就不敢要他。 真相呼之欲出时,却因着太过残忍,他们都却步,不敢深触。因为会受伤,会很疼很疼,血肉模糊。 他将她颤抖的小身体,搂进怀里,想要唤回些温暖,抹去让她颤抖的寒意。 他们早早回了家,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薄毯,他一点异议没有的看了她要看的浪漫喜剧,她也没有异议地和他喝同一瓶可乐,嚼同一包薯片,吃同一盘爆米花。 然后,他们早早上了床。起初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相拥。他就着月光,打量她的娇丽脸蛋。她瞌着眼,仿佛熟睡。 一室静谧。 好久好久,她忽然睁开眼。 “我睡不着。”她说,一边褪掉自己的睡袍,一边吻他,“我们□吧。” 他顺着她。 每一个亲吻和抚触都柔情似水,好象她是珍奇异宝,他碰得重一点,她就会碎掉。 她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耳朵压到唇畔,“重一点,粗暴一点,让我疼。快。” 他还是顺着她。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小脸狠狠拗起,吻她舔她咬她。双颊,耳垂,嘴唇,颈项,胸前,无一不被他彻底蹂躏肆虐,红痕一片。她的每一个挣动都被他彻底压制。他把手放到她里面,她喘息抬头。他毫不怜香惜玉,将她深深压进枕褥,让她无路可退,他的长指横冲直撞,而她不得不正面开敞地将这些通通包容。 他却仿佛到了极限,骤然将她翻转,匍匐至她腿间,埋下头去。 她惊声抽息。以手遮眼。水光乍现。 不不,不要这样的柔情对待。请狠狠折腾她。让她疼。让她倔强。让她没有流泪的理由。 他终于回到她身上,小心压服,却注意不将她压坏。 很抱歉,他的粗暴结束了。她想要对自己残忍,他却做不到。 他不断吻她的眼睛,泪水不断涌现,仿佛永远也不会干涸。他便一直吻一直吻,好象如果她不停,他也不会罢手。 他缓缓沉入,柔情无限爱恋依依,宠爱抚慰,在她体内撩起波澜无数,绵绵密密没有尽头,让她没有思考的余地,没有理智的空间,也慢慢忘记伤心的理由。 他把她的那堵墙彻彻底底拆掉,再没有什么横梗在他们之间。 他们享受彼此,互相纵容,酣畅淋漓。 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决定,拨通手机号码时完全没有忐忑不安。 “大忙人,你终于记得要回我电话?”徐风的声音愉悦响起。“迟了两个多月。” 一样的轻柔一样的温暖。小时候陪她一路长大。 她有些抱歉,还有瞬间的不确定,“我和简一起去夏威夷玩了一阵子……” “喔,”他听起来有点庆幸,“我差一点就要直接飞过去,给你惊喜。不过手边有个画展要忙,所以到芝加哥的计划刚好要延后一些。” 她听得一阵冷汗直冒。他若过来,对他们两个都不会是惊喜。 “不过也好,至少你出去玩,可以抒解功课的压力,也散散心。” “嗯嗯,你不是说不要做功课的奴隶吗?”她赶紧附和。 他好笑,“这你到都记得了。怎么样,现在功课忙不忙?” “还好……还好暑假的时候有做掉一些……”她独自捧着手机,在原地龇牙咧嘴,短短不到五分钟的对话,她却不停在撒谎。 “对了,妈说他们感恩节会过来旧金山和我们一起过。” 徐妈妈。她想起她慈爱的脸,笑意盈盈。她一直对她都很好,她一路与徐风来美国,徐妈妈一路照顾有加,对她嘘寒问暖,比起傅太太有过之无不及。 她之前仿佛坚不可破的决心,瞬间被动摇。 吱吱唔唔一阵,才结束通话。 “是傅吗?”简凑过来,取笑她。 “不是。”又琳抹了一把额角。 “喔,那是加州的男朋友。”简把书塞进背包里。 又琳想反驳,却只是叹了口气。 自从傅恒暑假来了一个月,把她的世界完全颠覆,徐风这里,她就再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跟他说呗。”简塞完书包,又掏出一块饼干,香喷喷地啃。 通过电话表态,有点太草率,也太不尊重。而且,如果他生气愤怒,或者悲伤痛疼,她希望自己在他身边,他要打也好要骂也罢,都随他。如果徐妈妈过来……也许也应该跟徐妈妈面对面的说清楚吧。毕竟,傅太太和徐妈妈的计划,她曾经遵遁。只是不管她们对将来如何打算,她并不再打算照着她们的计划走下去。 她忽然间想起又敏和又珍。 思琪来的邮件,说又敏俨然已跟钱瑞祺成了一对,傅太太好象很开心。 应该的。自从又敏被送去学钢琴,钱瑞祺到傅家就如同回自己家。 第60章 傅妈妈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对钱瑞祺和颜悦色。钱太太也渐渐越来越多出入大大小小的聚会,说起来话来活象一家人。 只是…… 又珍好象并不快乐。 顾莫奈偶尔跟着周美宝到傅家,又珍便会受邀入场陪同。说是跟周美宝畅谈艺术,可是这样的小小人儿,才不过高中,跟周美宝这样的老江湖,怎样谈艺术。 不过是要跟顾莫奈之间混个脸熟,看能不能配成对。 又琳隐约记得思琪说顾家是政治世家。 也对,商政不分家嘛。想得真周到。 她冷笑。以前从来不曾察觉,现在才发现这样的布局和游戏,多么拙劣。 “傅什么时候再来?”简拉开窗帘,边等乔的车出现,边跟又琳闲串。 他总是来之前的最后一分钟才跟她打招呼,她根本拿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他不介意你跟加州男友还没分手吗?”简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却照样能让又琳困窘不堪,面赤耳红。 “咦,乔来了,回见。拜。”她等不及她的回答,欢蹦乱跳地出了门。 又琳却一颗心又纠结成一团。 他不介意吗? 他怎可能不介意。 只是他很体贴的不表现出来。不给她压力,也不给她对他形成任何负面情绪的理由,免得又把她吓跑。她现在连怨他恨他都做不到。一想到他,只是从心底里溢出喜悦平和。仿佛她的心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如今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她心里,她便有了安详宁静,一颗心也不会砰砰砰地跳来跳去,要找寻它为之而生的那个人。 但他这样的体贴入微,如履薄冰,让她心疼。 他又做错什么?不过是想她不受制于人,却弄巧成拙罢了。 她却只字不留的离开他,惩罚他。 也惩罚她自己。 真傻。 还好她的傻气,被他的坚持弥补。 他就这样一次一次地回到她身边,不管她怎样伤害他。 他在九月底又回来了一次。 小待了一周。惯例一般将简请去豪吃海饮一番就被踢到乔家,一周之内不得再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简每次都冤枉委屈,偏偏受人恩惠,吃人嘴软。 又琳好笑,“你干嘛一定要住在我家里把简踢出去?” 他拎了她去超市买食材,回来便成了新好居家男人,让她稍安勿躁安坐一旁,不出片刻,房里便一片暖热的食物飘香。她贤慧利落地摆好桌椅,放好餐具,便引颈等他的饭菜上桌。 他在开动前,讨来她的手握住,眸里柔情满溢,“你看,在酒店这些家的感觉都感受不到。” 她看到他映着烛光的炯亮黑眸里,是她的倒影,幸福小女人。 简直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当一切太顺利,太美好,危机感就愈发强烈。 她憋在心里,不敢直言,生怕破坏这美好的,来之不易的,和平相处。 有时候,他的怀抱异常□,让她也暗暗揣测,他是不是感觉到同样的患得患失。 即使有,他也象她一样,将它小心埋在心里。 直到他要走的前一晚。 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条薄毯将两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沙发前的雅致方形咖啡桌上,是他们同饮的可乐和爆米花。 旁边是他的黑莓手机和她的纤巧手机。其中一支忽然震动嗡响,惊动两人。 是她的。有人要找她。 他瞥她一眼,她聚精会神地瞪视电视,没有动作,仿佛没有听到。 嗡响过一阵,终于竭下,手机切换到语音信箱。 本以为这就完了,两分钟后,嗡响重现。仍然是她的手机。 她仍然没有动作,一概忽略。 “你的电话。”他提醒,“响了几次了。” 嗡响仍在继续。 “让他留言。如果真的有事要找我,就留言好了。只是个手机,又不是拴在我脖子上的狗链。”她言辞意外刻薄。 他无奈又好笑,“也只有还在学校时可以耍这样的小孩子脾气。”体贴地探手捞她的手机。 她即刻跳起,一手牵住他几乎要碰到她手机的大手,另一手从他手下险险抢过仍在震动的手机。 她避讳的举动让他微眯双眸,疑心顿起。 他以为他们之间再没有秘密和心结。也许他错了。 她看也不看,把手机调成静音,任对方究追猛打,她也不会再被打扰。 她随意扬手将手机扔开,却被他中途拦截。 “是谁?”他对她冷冷垂视,森然发问。 第36章 她定定看住他,还有他大掌中的细薄手机,咬住下唇。 “是谁?”他沉声重复,做势要翻开机盖,却仍给她机会自己招供。 可是,为什么呢?他那样精明却猜不到这样频频来电的是谁?一定要她把那个名字大喇喇地放到两个人中间,验明正身吗?证明这就是个定时炸弹,终于按计划炸掉他们之间得来不易的和平相处吗? 她垂眸,仿佛逃避现实,“徐风。” 明明电视节目喧闹聒噪,她低吟而出的名字却盖过所有噪音,结结实实撞进两人耳里,也将两人从童话般的幸福美满无忧无虑,撞回现实。 徐风。 他一直隐约知道这个现实,却一味强迫自己忽略。他介意徐风,介意得不得了,从又琳第一天遇见徐风,他就开始介意。但是经过这样多的分分合合,他不想要给她太多压力。盲目地相信她能将问题解决,而她需要他时,自然会开口跟他讲。 也许他太信任她? 他信手把手机扔到他们之间皱成一团的薄毯上,“听听他要说什么。” 明明是商量,却隐约威吓。 她根本不用听,“徐妈妈和徐伯伯要去加州过感恩节。” 他来电不过是几句闲聊问候,问问她的近况,再告知她他的情况,画展进展如何,与什么人合作,是否有识货的人标画。再来,就是感恩节和圣诞节要在哪里过。 气氛越发冷凝紧绷。在他对她的森然瞪视下,连空气都迅速变得稀薄。 “所以,你要去加州过感恩节。”他喃喃自语,仿佛突然了解一般,说给自己听。 不是!“我想……趁感恩节大家都在的机会,把一切当面摊开来说清楚。”不能再继续给他们一切如常的假相。 “所以,你的感恩节会在加州过。”几乎是同样一句话,他的低喃渐冷。 她恍惚觉得有什么正象流沙一样从她指间飞快流逝,快得她连握都握不住,心急如焚。 “我去加州是为了要将事情谈开,而不是为了要过感恩节!”她娇声抗议他先入为主的偏激想法。 他不屑冷笑,一针见血,“但是你却一定要等到感恩节才要到加州去跟他们谈。” “我只是想等待一个好的时机,把伤害减到最低。”她委屈怨怼,怪他的不信任。 “所以你挑上举国欢庆全家团圆的感恩节。”他将感恩节三个字象暗器一般啪啪钉到她脑门,让她愈听愈心惊胆寒。“真是个好时机啊。” 她被他一番冷嘲热讽削得灰头土脸阵脚大乱。 为什么她要思前想后顾虑不断?她只是有些懦弱。怕伤害太深重怕责任太沉重,怕电话沟通太随意,怕正面交谈太直白,怕徐风正在事业起步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大打击,怕他太忙太累,没有时间和心力应付这样的迎头痛击。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不是吗?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即使伤害避无可避,她也有责任将伤亡降到最低最低。 他明白她在想什么,就是太明白,所以切齿恼恨。她不在乎的人,是死是活她看都不屑看一眼,她在乎的人,就是让自己日日伤神,也不能让对方受半点委屈。 他惨然冷笑,“你要当这样的滥好人,我随便你。但是这一次你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体谅你的心情,不催你把问题都在一天内搞定,但你要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够不够?你从来都是这样,担心这担心那,优柔寡断,要别人开心,要体恤旁人心情,结果不仅你自己不好过,连带的弄得我也不好过。你到底有没有体恤过我的心情?” 他的惨然令她动容,也彻底打乱她蒙蒙的预想。 她本想或者可以去加州在感恩节之后把事情谈开。这样既不会伤害大家感恩节当天的喜悦心情,又可以在之后当一切逐渐恢复平静,感恩节的余韵里,把不太令人愉快的事情和盘托出。或者落差不会太大,伤害也会被接下来的圣诞喜乐气氛缓和一些。更何况,即使她不在身边,徐风至少还有徐妈妈的温暖照顾和温柔陪伴。 “我以为,”他低叹,仿佛自言自语,“我处心积虑地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象在家里一样,其实还是比不过一家几口,和乐融融的感觉是不是?你对于家的迷信和维护,简直到了病态。” 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他心知肚明。但是他象受伤的小兽,只想要将对方也一并咬痛,扳回一城,却落得两败俱伤。 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她仿佛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说出这句话。随随便便出口,却如利刃穿心,中正要害,痛入骨髓。 她怔愣半晌,终于有了动作。 她迅速拾起被扔在眼前的手机向他砸去,又跳下沙发,把可乐,爆米花,他的黑莓手机,电视遥控器,沙发靠垫,薄毯,碟片,她眼所能及指所能触通通一股脑向他扔去。 “我恨你!”她颤声尖叫,泪眼朦胧,然后砰地将自己反锁到房间里。 第61章 那一夜,他们第一次分床而眠。 隔日清晨,他没有道别就离开了。 接下来,是一个月的音讯全无。 她不确定他们是在冷战赌气,或者他终于放弃。她尽量避免想象是后者的可能性。她尝试过,但是她很快就放弃。 因为她做不到。因为她的生活会随之粉碎,杂乱无章,前途黯淡。她会完全无心学业,上课走神,论文空洞,与导师的会晤都一径吱吱唔唔,连导师都看出端倪,问她是不是哪个方面出状况,情况这么糟,让她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所以她只好假装他们在冷战,幼稚赌气,看谁先忍不住,跨出求和的第一步。 她每天按时查看她的电子邮箱,里面除了旧有的邮件来自傅恒,新的邮件都来自旁人。思琪,徐风,还有学校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人。 她却一一跳过新邮件,直接点开旧邮件慰聊心事。 “又琳,我很想你。每天都是开不完的公事会议,无聊透顶。宋家那群老古董,哼哼叽叽,官腔十足,跟他们合作和开会,我要喝很多咖啡才能不打瞌睡。奇书网其实打瞌睡我是无所谓,我怕爸面子上过不去……” 她微笑,想象傅恒一脸不耐,大掌支颌,冷然垂视面前公文,听着宋家人的哼哼叽叽,勉强维持表面的客气礼遇。 “我等不及再看到你。其实我们在一起,也很无聊……” 她娇嗔,无聊他还来。 “我们无聊的到处闲逛,无聊地吵架拌嘴,无聊到抢遥控器好玩,无聊到沿着芝城城北走到市中心。我们真是太无聊了。但是你让我很快乐。真是奇怪,我这人对什么都不太有耐心,偏偏你这样无聊,我却从来都对你耐心十足。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琳!你还在磨磨蹭蹭,下午的课要迟到了啦。”突来的聒噪,吓得她手忙脚乱关掉浏览器,随手抹掉眼角水光,起身穿上外套,假装若无其事,拈来墨镜戴上,再拖起扔在地毯上的书包。 “你一天到晚闷在自己房里做什么?”简掏出钥匙等又琳出来将房门上锁。 “查查邮件,写写论文。”她轻描淡写,坐进车里,随口抱怨,“怎么才十一月初,就已经这么冷。”一边摩擦双手,一边将唇里温婉气息呵进手心里。 “喔,是啦,据说今年冬天会特别冷。”简一溜烟把车往学校开。“今晚凯特家有派对,你去不去?” 她摇头,不假思索,“没兴趣。” “没兴趣还是没心情?”简狡黠斜睨。 “都没有。” “你又在为什么事不高兴啊?是不是跟傅吵架了?我看你除了不小心拿了a以外的成绩之后,会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好象也只有他会让你这样没精打彩了。”一语中的。这就是简的恐怖之处。大喇喇地不修边副,说起话来也直接到不管是不是会让人尴尬局促。 又琳扭头看着窗外沿街景致,将情绪隐到大大的墨镜后面。 “不过是闹闹别扭,不要这样好象世界末日嘛。” “我想,他放弃了。”她闷闷低语。 “为什么?你又做了什么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的事?” 简早把傅恒神化,若又琳和傅恒之间出问题,一定是又琳的原因。 “我才没有……我想感恩节去加州。”她的低语微不可闻。 “啊!”简如意料中一般聒噪大嚷,“感恩节耶!你不要跟他一起过吗?” 又琳被她嚷得脑门发胀,“你不是说我应该和加州男友说清楚吗?我去跟他说清楚啊。” “感恩节?你挑什么时候不好,要挑上感恩节?难怪傅生气。我服了你。” “可是……那个时候,徐妈妈和徐伯伯都会来,我想……我可以同时跟他们都说清楚,不用,嗯,通过徐风或者别人来转达……” “你在怕得罪他们吗?” “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是,呃,我希望他们直接跟我沟通,不是从别人那里断章取义地听到我说的话。” “这有差别吗?总之你的意思能够最后传达到就好了。我跟你家儿子玩完了,拜。”简搔搔头,想不明白。 “那样,对他们未免有些不尊重。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对我也很好。我觉得还是要面对面的谈比较慎重。” “东方人都是你这样考虑事情的吗?为什么每件事都被你搞得那样复杂?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哪有那么多罗里罗唆。”简再搔搔头,被她这样一绕,刚刚一定死不少细胞。 她长长叹息。是啊,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她是怎样让它越来越复杂? “不如晚上跟我去玩,顺便散散心吧?也许你会心情比较轻松的看待这件事情,然后发现其实它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复杂。” 她无奈,终于答应,也真的去了。 衣香鬓影,醇酒美食。 凯特是含着银匙出生的豪门千金,居住的昂贵公寓正对着千禧公园,面朝密歇根湖,晚上得以俯看密歇根大道上的繁华车阵,和远处湖滨大道上的川流闪烁。巨大的观景窗内灯火辉煌,商学院的派对,总是拉拉杂杂夹了一堆外系的学生,欢声笑语,灯红酒绿,背景里的浩室音乐,更是将整个原来宽敞的空间填满,仿佛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派对成功得不得了。 简几杯醇酒下肚,早已不知躲到哪个角落与乔窃窃私语,卿卿我我。 留下又琳一人跟一群阿谀大男生,孤军奋战。 她捧着醇酒,被围堵在观景大窗边,眨巴大眼,仿佛凝神倾听。 “所以,美国的政治家不管是奥巴马还是麦凯恩,都只是为利益集体服务的政治代表。象凯特那样对奥巴马狂热崇拜,觉得他代表大多数中产阶级的利益,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表情崇敬,对对方在政治上的精僻独到的见解,仿佛倾心不己,奋力点头后努力啜酒,以逃避发言的重大责任。 一直静待在侧的卷发男生终于等到机会一展长才,“石油也很重要。控制石油的产出和销售,就好象抓住了世界经济命脉——” 忽然嘟声大振,打断他得来不易的发言机会。 这一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又琳身上。 原来是她精巧细致的小提包里手机的声音。 她上星期刻意将音量调到最大,怕傅恒来电她却错过。结果一直忘了将音量回复正常。这一刻却意外将她从围堵中解救出来。 她欣喜地掏出手机,粉润的俏脸上绽出甜美笑意,“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终于脱身,躲到浴室,合上门,手机铃声已经停止,对方被切入语音信箱。 已是将近午夜,谁会在这时候给她电话? 她翻开机盖,却瞥见她几乎等得白头的来电,特意记得将手机音量调大,随时将手机带在身边,就是不想要错过这通来电,偏偏还是错过! 她急切回拨。 电话几乎是在一拨通的瞬间就被接听。 她屏息。 “喂?”是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一如她所记得。 她继续屏息,好象这一刻如此来之不易,她任何一个呼吸不慎都会将它搞砸。 “你在听吗?”他小心试探,有些迷惑。 说话啊,快说话,告诉他她想他,告诉他她一定会快快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快啊。 “是不是通讯信号不好?我听不太到你的声音。” 忽然有人擂门,惊动到她,接着有人在外面醉声大嚷,“开门!你还要多久啊!” “你在哪里?!”他忽然紧张起来,连声音都紧绷。“又琳?!”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千禧公园对面的公寓……”她口干舌燥。 “你在那里干什么?我刚到芝加哥,我过来接你。”不容她罗唆的,他继续追问,“具体是哪幢公寓,在哪个位置?你安不安全,有没有事?” “我在同学家里,开派对。我没有事,我很安全。”他这样的紧张,让她有些放松,原来他还是紧张她挂念她。 门又被拍响,“拜托,我很急——”听起来好象真的很急。 她匆忙对手机那头道,“我先出去,搞清楚我在哪里,再给你电话。”结束通话,将外面那位“很急”的男生让进来。 门一开,男生又做势要拍门的手顿下,盯住她,好象有些错愕,“原来是你在里面,我不介意跟你共用一间卫生间的,你今晚玩得还开心吗?”醉醺醺将她上下打量。 她根本不认识他,也懒得应付,欠过身就走人。 男生在她身后呵呵大笑然后关上门。 她挤过拥攘人潮,终于挨到走廊,急急乘电梯下楼。她来来回回在公寓门前走过,和着身边擦身而过的往来人群,却只找得到街名,找不到隐匿的公寓名牌。薄呢贵气小外套下是粉色的雪纺斜肩高叉小礼服,两条美腿,生生露在午夜稀冷的空气里。她冻得只打哆嗦,却还在苦苦找寻。 手机铃声又起,突兀高音,震痛她的耳膜,她却如获致宝。 “傅恒——”她娇声疾唤,想也不想,“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在千禧公园的对面。我好冷。”她用手抓一抓小外套的领子。 “你告诉我你身边有什么样的建筑?”他沉声醇吟,冷静处理,几乎立即就给了她温暖和支撑。 她身前的大道依然车流穿梭,热闹繁华,好象比白昼时时而飞梭时而雍塞的车阵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车灯闪烁呼啸而过之间,她迷迷朦朦几乎看不清太多高耸的标致性建筑。 第62章 “我都看不清楚,好象只有威尔逊大厦在我的斜对面……”她好想他,想他坚实的怀抱,温暖的抚触,柔情的包容。 “小女孩,你一个人吗?”偏偏还有人要打岔。 她捧住手机,嘤嘤低语,“你找得到我吗?你找到我了吗?” 她给了他如此微薄的信息,却仰赖他在飞速行驶的过程中,找到黑漆漆的威尔逊大厦,在人潮交错的繁复街头,筛出她满怀希冀的单薄身影。 “嗨,小女孩,不会说英文吗?”那人还要痴缠。 她与陌生人隔开几步的距离,仍在切切低诉,“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就让你那样走掉……” “又琳……”他要说什么?她听不清。 耳边传来酒醉吐息,“小女孩,你迷路了吗?也许我能帮你。”毛茸大手已经抚到她肩上。 她伸手要推开那只毛手,另一手却舍不得放下手机,“我再也不会那样任性,你也不要再那样走掉,好不好?啊——!” 毛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她闪避不及,被他捉进怀里,酒气逼人,她本能地别开头,紧蹙眉头,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欺近她脸颊,另一手向下捏到她的后臀,“小女孩——” 她还来不及扭打尖叫,压迫的力量就忽然消失。她傻傻地看着傅恒用左手扳过醉汉的肩,右手一拳狠狠正中他的鼻梁,打歪他整张脸,错愕的脸上鼻血喷溅,身体也跟着连连后退,似乎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寻欢作乐。 路人都被这突发的殴斗事件震住,有些驻足观望,有些疾步避走,有些已经播打报警电话。 傅恒拉过不知所措的又琳塞进车里,在警车到来之前,将车迅疾开走。 这一连串动作,他似乎不假思索,流畅自如,好象经常应付这样的情况,冷静沉着,连大气都不喘。 又琳似乎还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瞪着前面那辆车的保险杠,急切喘息。 傅恒俊脸铁青,精锐双眼紧盯着后视镜的动静,以确保没有警车跟上来。 “安全带。”他突然冷声发话。 她花了几秒钟消化听到耳里的信息,才急急将安全带系上。 车里一阵静默,除了汽车引擎隔在车窗外的沉闷咆哮,车里只有又琳逐渐平复的急喘。 开过一段距离,确定没有警车的追击,傅恒将车速调整到正常速度,向下榻的酒店平稳驶进。 他脸色稍霁,“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真的……”她的酒早醒了一大半。 之前在应酬那群高谈阔论的男士时,为了避免没话说的冷场情况,她一直在啜饮红酒,直直饮掉好几杯,大大超过她平时浅酌小尝的份量,粉嫩的小脸上,绯红一片,巧笑倩兮间,惹人怜爱。 “说谎,你一身酒气。”他毫不留情的点穿她粉饰太平的微小企图。 她并不想谈论这些。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来,是不是象她一样想念她才来,怎样在那样繁乱的街头,穿插往来的人群里,找到她的身影。 但她却只是倚靠在椅背上扭头贪恋地看他,忽略他隐约的怒意,嘴角依稀噙着笑,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我很高兴你来。”她极轻极轻地说。 她知道他听到了。她瞅到他对她不动声色的瞥睨。眼波流转,她似乎看到他无奈苦笑。 他左手撑在腮边,将手肘搁在窗沿,右边掌握方向盘,一路无声看着沿路风景,路灯明灭。 她将小手伸过去,握住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 他松脱方向盘,反握住她冰凉柔软的小手,将左手换到方向盘上,握住她的右手伸回向她,将她的手捏在一起,落到她光裸的膝头,拇指温柔地来回拂在她的膝上的某一小块范围,仿佛勾引又好象安抚。 她仍只是斜斜倚靠着,噙着娇柔笑意,对他含情凝睇。 小手却给他的大手一路放行,任他在她腿上横行无忌,一路向上。 他似乎这才心情大好,玩心大起,径自将她拂弄得娇喘连连,激切难抑。 却在最后一刻撤走。 她茫然张望,不明所以。 他好笑地看着她失落的小脸,“我们到了。下车。” 她被动地跟着他下车,进到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灯灿烂灼目,她调开脸躲到一边,避开这样的明朗照射。 傅恒办理过登记手续,也不招呼,径自往转角处走,她惊鸿瞥见急忙跟上。 转角前狭窄的走道对比转角后豁然开朗的电梯间布局,一片金碧辉煌,奢华贵气。 电梯门叮声开启,她又巴巴跟着他进了电梯。 他随手按下十八,便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微微弯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她小心地踮起脚尖,让他能安然倚附,蓦然间感受到他的疲倦。 他一定非常非常累。一天的工作,再赶飞机从纽约飞来芝加哥,一个小时的时差,再加上她给他带来的混乱和街头混战。 她怜惜地心情,悉数通过摸索到他颈后轻细拍抚揉捻的小手传达。 他却忽然将她再揽紧一些,紧到她些微不适,另一手握住她摸索的小手往下触到他名贵西装裤头。她瞬间明白那是什么,羞赧地要抽回手,他却将她紧紧压在那里。 “今晚还没有完。”他对着她脆弱的耳廓低沉吹息。 可是,这一夜再怎么长,对于热恋的两人,仍旧是春霄苦短。 第37章 等到日头高照,她才终于睡眼朦胧地从枕褥间苏醒,却只见身边一团混乱,她的外套礼服,扔了一地,提包孤伶伶躺在办公桌脚,精巧细致的高跟鞋,也一只踢在浴室门边,一只甩在卧椅上。 昨晚这里发生了怎样的狂野混战,不言自明。 身边的床褥已凉,他的衬衫西装却整齐地挂在书橱里,大大的旅行袋沿着雪白的墙壁整齐干净地横躺着,显然被翻乱又被小心抚妥过。 傅恒呢? 她在室内卷着被子兜兜转转,找不到他的影子,却找到他洗漱用具的小型旅行袋,安然停放在浴室洗手台的角落,几滴水珠坦然躺在袋面,暗示之前被使用的痕迹。 她又晃到门前,想把“请勿打扰”的挂示放到门外的门把上,以保清洁人员不会自行闯入,却找不到那张红色的挂示。她略一思忖,迅速打开门,瞥过一眼又将门快速合上。 傅恒已经将那挂示昭然挂到门外,让她不会被人打搅,得以安眠。 再转回到卧室,却忽然在被忽略的床头矮柜上,看到一个大大的蓝莓松饼,一杯未开启的香草口味酸奶酪,还有一只青青红红的苹果。旁边附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傅恒潦草的笔记。 “我在开会。衣橱里有你能穿的衣物。等我回来一起吃午餐。有事给我来电。恒。” 看到纸条的最后,她忽然噗哧笑出来,甜蜜又动容。 他歪歪扭扭地在落款处画了一颗大大的心。 她将纸条细细折起,放到包包里,小心保存,以便以后不时拿出来玩赏。 乖乖将他给她准备的早餐吃掉,将自己仔细清洗干净,然后香喷喷又喜孜孜地等他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正午,他还来不及敲门,她便抢着开了门,小身子直接跃到他身上,啧啧啧地把一连串细吻印到他脑门,差点撞掉他手上托着的比萨饼盒子。 但他一点也不介意。一手托住她的身子绵密回吻,一边踢过办公桌前舒适宽大的高背办公椅到床前,放下比萨饼的大方盒子,再将她放倒在床上,却仍将她含在嘴里。 “嗯……唔……啊……”她忙着在缠吻间隙发音,仿佛勉力却语不成句,又好象舒适吟哦。 他充耳不闻,啜饮不尽般缠着她不放。 她好不容易从他嘴下脱困,转头看着暖热芬芳的比萨饼盒子,她饿了。 他含糊低语,“我也饿……”已经开始动手从她上衣胸罩里往外剥出她柔软滑嫩的身子。 “先让我把肚子填饱……”不然她会怨气很重,而且他还衣冠楚楚,穿戴整齐,她却早已被他剥得衣不蔽体。“你先脱你自己,你脱好了,我也吃好了。” 缓兵之计。 他哪来那么多精力。昨夜一番折腾,他早早起来赶去开会,回来又要一番淋漓酣战? “你自己放的火。”他边将昂贵西装胡乱脱下,边咕咕哝哝抱怨她开门时的热情招待,却在看到食物时立即变卦。 她根本来不及跟他斗嘴。 她正在吃第一片披萨的时候,他已经脱得只剩底裤。 他等不及她吃完第二片披萨就开始重新剥她的衣物,边剥边将脸凑进她颈窝,嗅她好闻的芬芳发香,又在她脖子上将脸蹭来蹭去地吻她,痒痒的,逗得她咯咯笑,勉力将脸别开,一边奋力跟他挣扎一边努力要把那片披萨吃完。 他剥完了上衣接着移师南下,继续与她低腰牛仔裤干仗。 终于排除万难,剔除一切肌肤之间的障碍,欣喜抬望,她居然还在大啖披萨,怡然自得。他冷冷起身,从她嘴边直接抽走那片咬掉一半的披萨,扔进油腻的外卖纸盒里,整个过程迅速流畅,毫不含糊。 下一秒,又琳已经被他猴急地压进床褥间,细细密密吻下来。 她偏过脸,好笑他的急切。 他便在把吻落在她颈间耳畔,吮噬舔啜,激切得好象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又好象要一口把她吞到肚里。她慨叹,等事后,一定又是青红一片,他的杰作。 第63章 她由得他在她身上任性乱来,也享受这样的热切对待。 只是他忽然间歇吸起鼻子,还不时从床头纸盒里抽出手巾,在脸上擦擦抹抹,又俯下头在她身上辛勤耕作。 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伸手抬过他的脸,仔细审察。他有些羞赧似的别开眼,她却在他眼眶发现可疑红迹。 “你哭了?”她愣愣问,却一句中的。 他摆脱她的手,在她唇上啄吻,轻描淡写,“不过是有点情绪化,我很想你。” 旋即又移开到她身上,摩挲反复,无限眷恋,心满意足。 她感动莫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照着他的势子,有样学样的在他身上任性乱来。 不一会,小身子滑下去,小心慰藉他隐忍多日的思念。 他大掌捧住她的头,痦痖呢哝,婉转吟哦,都是她的名字,“又琳……又琳……” 情到浓处,他将她拎起,重重吻在她唇上,又开始一番要吃掉她一般的纠缠缱绻。将她放倒,全然夺回主动,悍然进犯,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狠狺暴戾,她都由他,多日来的饥渴难耐,尽数倾泻在这小小一方空间里。没有商战的尔虞我诈,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没有所谓兄妹道德的该与不该,没有强加的累赘责任和延宕未决的问题,有的只是两个相爱的男女。 他们爱得好辛苦,他们都不明白,是世上所有爱情都如此,还是只是他们特别命苦。床下的世界里,他们要辛苦掩饰,小心应付;床上的世界里,他们也象在跑马拉松接力赛,跑过一程又一程,不知厌足,也停不下来,好象没有明天般折腾彼此,还好他们乐此不疲,甘之如饴。 等到她累了,他便停下来;她背过身去,他便从身后拥住她,象两把匙子,弓身嵌合在一起。他再将温热的吻细细落到她肩头颈后,惹来她舒适轻吟。 待到晚餐时,又琳还懒懒赖在床上,闭眼假寐,任他唤她,只当没听见。 他无奈,走到床边,哄她起床,“饭店餐位都定好,他们生意很好,总是大排长龙,再不去,他们要把我们的位置给别人罗,到时候你不要又抱怨。” 她微微睁开一只眼,嘟嘴看他,娇憨可人,“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动。” 他俯下身宠溺碎吻落在她耳际,“起来吧,不起来我就这样一直吻你。” 她伸出两支细白胳膊,环抱住他的颈项,咯咯娇笑,“好吧,你帮我穿衣服。” 他便真的拿了她的衣物来,一件一件伺候她穿上。 再开车载她去饭店吃饭。 活象个全能管家,从伺候她作息饮食到行路交通,他一人尽揽。还窝囊不已的甘之如饴。 真是前世欠了她。 她笑逐颜开的侧目看他,明媚双眸灿若晨星,好象一生的幸福就只是能看着他就够了。 “你还看,你的面要凉了。”他拿她没辙地放下刀叉,将美味的丁骨牛排,暂搁一边。 “你还会为我洗手做羹汤吗?”她静静地问。 这次他选择了酒店而不再直接闯到她家里。是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吗? “傅大小姐,应该是你为我洗手做羹汤。”他浅酌一口红酒,赞叹不已。 她噘嘴,“所以你不会再为我下厨了吗?”推开了眼前的面盘,意兴阑珊。 他怕了她,“只要你喜欢,我天天都下厨亲自烧菜给你吃,好不好?” 她狡黠一笑,拈起叉子开始细细卷起一小口面条,塞进嘴里。 他早看破她的小小猜疑和顾忌,周到地又补充解释,“这次来会比较忙,会议日程安排得很紧,住在市中心的酒店比较方便。”跟上次的不欢而散,没有一点关系。 她终于释怀,连这盘鲜虾牛油拌面都忽然别有滋味。 他催促她快快用餐,因为餐后又有惊喜节目。 他变魔术般掏出两张音乐会的门票,总指挥是布莱恩泰勒,演奏曲目包括大部分他为不同大制作电影所编的配乐,重头戏是康斯坦丁的整套原声配乐。 她尖叫,就在森寒繁华的芝城街头,毫不顾形象地一跃到他身上,全不顾匆匆擦身而过的行人侧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我听到你车里唱片机里放过的你自己烧的唱片,很多不都是他做的电影原声配乐?这一点我还听得出来。”他宠溺笑笑,享受她这样不顾形象在公共场合失控。 她抱住他的头没头没脑一阵狂吻,又将他稍稍推开来,“你还知道什么别的?” “你偷了我很多年前烧的那张唱片,一直没有还给我。” 她终于从他身上跳下来,“我哪有偷,你自己放在车里不拿走,我当然继续接着听。”不要浪费好好一张唱片嘛。 那是当年他被缴掉宾利车后,一直忘记拿走的唱片,搁在唱片播放机里,她也不换走,一直听,其实很喜欢。 “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喜欢开快车,听重金属摇滚乐,或者动作片的原声配乐。”偏偏除此之外她胆小如鼠,事事顾忌。 他斜扫过她一眼,暗暗无奈,即使到今天,她仍然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她盲目地将自己压制得这样彻底,要做乖乖牌的好女儿,好妹妹,好姐姐,好学生,让所有人都喜欢她,也让所有人因为她暗地里的牺牲和隐忍而把一些事情当做理所应当。所以她这样不断与自己交战,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变得优柔寡断,顾虑重重。 但若撇开所有这些她自己强加的约束力不谈,她本性却是干脆俐落,野性十足。 所以,她喜欢赛车,喜欢摇滚乐,喜欢动作片强劲凶猛的配乐,喜欢放自己到这样飞速行进的无形空间里,摆脱所有约束,变回自己,率性存在。 “怎么可能一个人把自己约束成那样而不知?”她不以为然地矢口反驳,“而且,我也没有强加这些所谓的约束力在自己身上。我只是因为在乎别人的感受,而愿意自己做些小小牺牲。” 他冷噱。小小牺牲。把自己今后的幸福都赔上。这牺牲果真是小小的。 他冷眼漠视眼前的雍塞车阵,薄唇紧抿,不想说出负气的话,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相处。 “啊!你能不能送我回家一趟,我不可以穿着牛仔裤去音乐会!”她忽然急嚷。 “你不是有小礼服在酒店房里吗?”他皱眉,不想音乐会迟到,交通状况很糟糕。 “我没有请清洁人员送洗,所以……皱得根本不能穿了。”谁知道他们会去音乐会。 他啧声,换道,下高速,调转车头。 她将身子软软地偎到他身边,一吻又一吻隔着他的西装落到他的肩头。 “你做什么?”一直吻他的衣服。 “我想吻你,但是你在忙着看路,所以我只好吻你的衣服。”她天真抬着头对他眨巴明净大眼。 他刚刚细微的负气和不耐瞬间烟消云散。 他快速地转过脸来,在她唇上轻啄,又将视线落回车行路况,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她却又开始一惊一乍,“哦!我一夜未归,又忘了要给简打电话!” 他好笑,“她到现在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她不理他,急急掏出手机。她自从见到他,就把手机静音,不管怎样杀人放火的紧急情况都不可以叨扰到她与他的甜蜜相处。 果然简传来的简讯和错过的来电一通接一通。 她懒得一一细查,直接将电话拨回去。 半晌,才有人接通手机,乔的声音懒懒传过来,“琳吗?” “呃,简呢?”这是简的手机号码没有错。 “她在生你的气,要我帮她接听。” “喔,你跟她说,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到家再跟她请罪。” “哎,琳在回家的路上,说要回来再跟你请罪。”乔也不盖住手机再传话,声音大到她将手机拿开老远,还听得到他对着简的隔空咆哮。 简嘀咕了一句什么,乔才又说,“她说她再也不在乎了。” “那好。一会见。拜。”结束通话。这是简的老套路,她早就司空见惯。 辗转到家,简见到跟在她身后的魁伟身影,立即忘记她信誓旦旦的“再也不在乎”。啤酒,红酒,烈酒,各种苏打水或碳酸饮品配酒,红茶,绿茶,花草茶,咖啡和除去咖啡因的咖啡,各种饮品,应有尽有,任君选用。 如云美女,也任他享用。 乔早被打入墙角冷宫,环胸看她鞍前马后的招呼傅恒。 傅恒跟她寒喧闲串,也偶尔问及乔的近况,乔很有风度地有问有答,终于在审慎观察后发现他完全没有侵略性和威胁性,才缓步靠近,握手言欢。 直到又琳姗姗从房里换了一套小礼服出来,三人才中断交谈,三双眼齐齐看向又琳,活象把她毫无遮拦地放在显微镜下放大再放大。 还好她的小礼服虽然性感,但都用在她光裸的双腿,领口保守地一直系合到颈项,无袖的设计让她手上的一长串极富异域风味的印度式手镯大放异彩,衬得她细致双臂,肤如凝脂。一根墨黑纤细的腰带,将剪裁贴合的上身与高贵宫廷风格的短短篷裙分隔开来,篷裙只遮住大腿一半的风景,剩下的流露在外,被人饱览无余。 傅恒柔声嘱咐,“加件外套,你会冷。”掩不住满眼惊艳赞赏。 她闻言,乖乖回房加外套。 简忽然想到什么,追了进去,“感恩节前一周的周末是返校节的周末,最后一场本校主场的橄榄球比较,你要不要让傅过来,和我们一起去看球赛?” 第64章 她笑意满盈,对自己刚刚捅的马蜂窝,毫不知情,“我们还可以一起约会哦,应该会蛮好玩的。”她忽然眨眨眼,凑近又琳,“我想乔和傅蛮谈得来的,这样子,我们是好朋友,我们的男朋友也可以做好朋友,好好玩哦。” 又琳只得附和两声,偷偷调眼看向屋外,正和乔低沉交谈的傅恒也正在看过来。 只一眼她就知道他听到简的话。 他的表情讳莫如深,等她一切就绪,才跟简和乔寒喧道别。 “我们要错过音乐会的开场了。”他平辅直述,眼神专注于路况。 高峰期已过,路状比之前顺畅不少。 他们的确错过开场,只好在场外等候,到幕间休息时,才得以入场。 但是音乐会却听得并不尽兴,两人之间仿佛梗着什么,气氛莫名□。 “你要来吗?返校节的周末。你听到了简的话不是吗?”回酒店的路上,她忽然问,受不他从家里出来后就一直萦绕不散的低气压。 “你要我来吗?”他反宕一笔。 她沉默。她唯一的顾虑,是她可能会和去年一样,在那个周末就去加州。给徐妈妈做个好女儿,早早做些补偿,等到真的要说难听话的时候,或者可以缓冲她可能会有的负面情绪。 他以冷笑回复她的天真。他当然知道那整段时间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她执意要去加州将话摊开来讲,他并不赞同,却又撂不下重话。他们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完全没有放下身段向他求和,他却辛辛苦苦忍了一个月后,巴巴地来了芝加哥,为她当牛做马。他们之间谁占上风,一目了然。他无可奈何地把自己的要害向她开诚布公,他是死是活,全在她一双纤纤翻云覆雨手。 他委屈得要命,却连一句重话都不再敢说,压力更是不敢给,只希望突然奇迹出现,她顿悟不论她怎样尝试补偿,在傅太太和徐太太的眼里,她仍是罪人,电话沟通或者是第三方转达又或者是当面对质,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若一定要说有差别,也只会是当面对质会更让她为难。 他心里隐隐对这样的决定很不感冒,总觉得三年前那种夜长梦多,恶梦缠心的感觉随着感恩节的步步逼近也时时涌现。 “不会的。”她疼惜地细声安抚他,“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想怎样能让妈开心,怎样能帮傅家,怎样能让你安心读书……” 他不语,心里却哀凄,如今又有什么差别呢?她迟迟不愿面对要让徐家失望的现实,一拖再拖,在心里筹备一个完美计划,善意地想把伤害减到最低,跟当年的情景,并无二致。 只是这一次,他却无法再插手。 “你要相信我。”她一遍一遍吻他,却吻不去他脸上的落寞和他眼里的孤绝,好象她会一去不回。“上次你随便插手,也不跟我讲,让妈钻了空子,我才会选择了放弃。这次真的不一样,没有人挡在我们中间。徐风?他不算。他很磊落,从来不会给人穿小鞋,也不为了自己的利益耍心眼。” 他的冷笑酸意十足,她真了解徐风。 她哑口无言,只好又说,“你要对我有一点信心。我到了加州就会给你打电话。事情每进展一步,我都会跟你保持通讯联络,事情终于办妥那天,我一定第一个电话打给你,好不好?”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不安闭瞌,紧紧收到心底里,粗哑呢喃,“我等你电话。” 除此之外,她空洞得任何别的有力字句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直重复。 “你要相信我。” 第38章 她急着抚慰他的不安,却忽略自己的不确定。直到他离开,留她一人。 她才惊觉,原来她的心,一直砰砰砰跳得好快,仿佛紧张,但是有什么好紧张呢? 她不断深深深呼吸,吃营养的食物,拖简去上瑜珈班,调理身心,想让心脏跳得慢一点。 真奇怪,都不管用。 还是突突突地,跳得心慌意乱。 她是不是病了?她拿起保险卡,急急去看病,却被告知,她什么问题都没有。 手机铃声响起,是最最恐怖的事情。每每心脏好象要跳出喉咙,直到确认来电是谁,急遽的心跳症状才会有所改善。 但如果来电的是徐风,这个症状不会改善,反而加剧,砰砰砰,在她的耳朵里,响到连听清徐风的声音都有困难。 “你还是提前一个周末就过来吗?”他柔声询问。 “啊,你是说我什么时候过去吗?”她捧着手机,站在窗前,头痛地一手支额,轻轻揉动,拜托不要再这样跳了! “是不是收讯不好?你好象总是听不太清我在说什么?”他听起来有些迷惑,“好象最近才这样,以前收讯没有这样糟糕,你是不是搬家了?” “没有,呃,只是看到,啊,下雪了,所以才没听清楚你的话。”她赶紧瞎掰。 “还没到感恩节就下雪?”他错愕,芝加哥到底在地球的哪个地方? “是啊,这个冬天特别特别冷。”天气预报好象有这样一说。 “好吧,我是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过来?下周末吗?”他放弃,美国北方的雪天,他早有耳闻,并不怡人。 不好,她又有些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心跳得太大声,“我会象去年一样,提前过去。”只好假作他就是在问这个问题。 “那太好了,妈一定也很高兴,她很想你。她这个周末就会过来我这里。到时你要记得留神注意你的手机,妈一定会想要打电话给你。” 她并不想要提前跟他们说不必要的多余的话!“喔,好,我会。”她心里急得大喊,嘴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 三年前她说不出来。 三年后她仍然说不出来。 怎么办?她要让傅恒失望吗? 她想起她一句一句的保证,傅恒强忍着没说出口的不赞同,他眼里小小的期盼和对失望的深深恐惧。她怎可以再让他失望? 她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和激励,又怕他听出她语音里的不确定和退却。 只是应了他的话,跟当年的情景,并无二致。 就这样被他说中,未免太窝囊。 振作一点! 她对着窗户拼命深呼吸,热热的呼吸在冰冷的窗上结成薄薄一层雾,消散开去,她又重新将暖暖呼吸送上。 “嗳,你那贵死人的沙发垫的流苏都要被你扯光了,你在看什么呢,这么紧张兮兮?”简也凑过来看,随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啊,就下雪了!今年下雪怎么这么早!还没到感恩节!” 她惊觉,真的下雪了……所以,那也不算是对徐风撒谎了…… “对了,我一直要问你,结果你一直要不就是闷在自己房里,要不就是泡图书馆,你们到底去不去返校节周末的橄榄球赛?”简又翻出一袋薯片,嘎扎嘎扎的边嚼边说,“要是你们不去,我和乔也懒得去了,直接回家过感恩节。反正后面一周也没课。商学院真幸福啊!”别的系课一直要上到感恩节前一天。 “不去。”她仍然凝睇窗外。雪下得并不大,小小的,细细碎碎,下下停停。 “那你决定好感恩节去哪里没有?要是你决定不下来,不如也跟我们回家好了。”简热情邀请。感恩节晚餐,人愈多愈好愈热闹。 “我会去加州。”她轻声细语,几不可闻。 “嗯?你说加州吗?你还是打算去加州?真是服了你。傅也没意见?” 她沉默不语,继续研究窗外的雪况。 他当然有意见,只是这次再不敢插手,怕又弄巧成拙。只是偶尔通过电话对谈流露心意,表达态度—— 你不要担心,有我在这里。 如果你做不来,不要逼自己。 我们有两个人,你并不是单枪匹马。 你到达加州当天一定要给我消息,免得我挂心。 在加州那些天也要好好跟我保持联系,那样的冲突对立场面,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当然如果你改变心意,要来纽约过感恩节,最好不过,我会在这里等你,给我一个惊喜。 如果你要我来芝加哥也没有问题,反倒方便,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是,我的朋友都很想见你…… “你们两个真奇怪,我一点都搞不明白你们到底在谈什么恋爱。明明想在一起,中间却好象隔着万水千山,可是我怎样都想不明白,如果你们自己不想隔着这些山山水水,这些山山水水还会成为阻碍吗?”这是简最具哲理意味的发言。 “我会不会说得有点复杂?我的意思是说,傅真的很好。当然啦,我的评语带有个人情感的因素,但是我到现在也不认识你的加州男友,却跟傅很熟。你的加州男友到现在也没有来过一次,只有你去年去加州过感恩节和圣诞节,还有新年。但是傅短短半年,已经来了无数次。而且,你这样罗里罗唆,麻烦事一堆,他也没有为难过你。再而且,他又帅又多金又有前途……” 后面的话被又琳直接忽略不计。 她知道。她都知道。 感恩节,要跟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和和满满。 如果她没有家人,那么至少应该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吧。 她要去加州的决心,仿佛瞬间失了依托,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凑徐家团圆的热闹。 哦,对了,要跟徐风和徐妈妈徐伯伯坦白分手的事情,要郑重道歉,还要安慰他们,补偿他们,毕竟她做错事。 第65章 但是,真的不能通过电话沟通吗?面对面交谈固然直接,也显出她的尊重和诚意,但也许电话交谈真的更容易,省了面对面的难堪。 她都还没有看到徐家人,已经紧张这样,接个小小的电话,心脏都好象要跳到衰竭而亡,等看到徐家人,恐怕只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样反而适得其反。 可是可是,她已经做好准备,连机票也买好,还告诉所有人,她要去加州过感恩节,现在还怎能反悔? 她这番天人交战,一战就是一个星期,等到她回过神,连简都在收拾细软,准备走人。 “你明天的飞机吗?有没有人送你去机场?”简边把衣服乱七八糟地塞进行李袋,边隔着走廊从她屋里冲着又琳卧室的方向嚷嚷。 “我自己开车过去。”她静静答道,一面在网上查询信息。 “把车泊在机场停车场吗?”简明知故问。闲串嘛,就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打开别人的话匣子。 “是。”她非常配合对答如流,眼睛凝神注视着手提电脑的荧幕,神态严肃,自语喃喃,“怎么会这样……” “哪样?”简把行李箱拖到客厅里,悠哉踱进又琳房里,看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你不是已经订好机票了吗?”她又在查询机票信息吗? 又琳只将荧幕上的窗口转来转去,查看机票和座位信息。 满了。都满了。 怎么会这样? “你……我以为你去加州?你改变主意了吗?”简大惑不解,难道她突然想通了? “我还没有决定。我只是想看看去纽约的机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我想定的那张往返机票。” “有没有?” “都满了……” “有没有搞错。这么快就满了?” “是明天的机票,如果我要订,今天是有点太晚。”满了也不能怪旁人。 “那怎么办?用去加州的机票都改签不到明天的机票呢。” 又琳摇摇头,失望和落寞接踵而来,一时间她竟无法适应,原来不经意间已经对去纽约的可能性非常期待。 算了。问题总要解决。不要一直逃避。这样也好,逼得她把问题解决掉,不用一拖再拖一避再避,伤人伤己,误己误人。 心里却有个细小的声音在提醒,用电话也可以把问题摆平,只是她可笑的坚持,要用面谈聊表诚意和歉意。 她定一定神,深深呼吸,想让心跳平复。努力失败。她绝望闭眼。 这一趟简直必死无疑。 简在傍晚时分终于与乔相携,投奔家里的温馨舒适,爸爸的温暖怀抱,妈妈的拿手好菜,还有姐姐妹妹的戏谑笑闹。 团团圆圆和眭美满的感恩节。 至少至少,她还可以和一家人一起过这个感恩节。 她自我安慰,顺便自我催眠。 整个晚上,庸庸碌碌,昏昏噩噩,收拾行李,准备一早赶赴飞向加州绚丽阳光的航班。那里有一家人,会在候机大厅,等待她,向她微笑招手,嘤嘤关切(奇*书*网*.*整*理*提*供),悉心询问,这一路辛苦不辛苦,顺利不顺利,就象真的一家人。 但她却是长长久久地计划了,要去给他们迎头痛击。 也许有傅恒插手反倒好,恶人他做尽,她只负责好人这一块。 啊!不要再懊恼了。事情已经定局,她一定要自己把这件事完成。 不如在睡前再看一看他的邮件,也许能给她一些动力。 她打开邮箱,思琪的邮件却不期而至。 她想也不想就点上去,却得到消息如晴空惊雷,将她生生劈成两半,骤然意识到,原来徐风并不是横梗在他们之间的唯一的现实。 还有宋漪。 她从未在他们两人的交谈中出现,连一通电话也不曾追寻而至。所以她想当然,傅恒与宋漪若不是本来就没有关系,在他与她重遇那一刻,他们的关系也即刻断了。所以她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不疑有人与她争傅恒,也不曾想他也会像她这样被人情缚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思琪却说,“宋成感恩节学校有假,宋漪和傅恒也在纽约,所以我们打算去纽约跟宋家人一起过感恩节。呵,宋家的作派到底洋化,还真把感恩节当回事,家里大大小小,老老幼幼都要到场,不管你姓甚名谁,跟宋家有点关系姻亲还是准姻亲都要到席,简直比春节还热闹隆重……” 思琪还说些什么别的,关于傅家,关于又敏,关于又珍,她再也看不下去。 一颗心绕来绕去,除了傅恒还是傅恒。 傅恒的坚持,傅恒的宠溺,傅恒的容忍,傅恒为她下厨,为她不惜与家人起冲突,将她捧在手中里,呵护疼惜,偶尔惹她生气,他也总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怎么会是他先低头?从来隐忍退让的不都是她吗?什么时候他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他是这样的待她好,她却恃宠而骄地逼他退让再退让,纵容她想要做的一切,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他都任她。 他爱她,而她这样被深爱着,却不自知。 惊悟来得太晚,原来她已经不能没有他。 他那样担心她与徐家一起过感恩节,却只字未提若她不在,他便得在宋家过感恩节。 会是怎样的情况?会不会是鸿门宴,宋家人将他围剿,让他迫不得已与宋漪成对? 不会。傅恒不受胁迫。 她一直要傅恒给她一点信心,那她也应该相信他。 她惶然熄灯,忐忑摸上床,辗转反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熟睡,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好象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七月艳阳天,傅太太轻轻用手指一推,那个青瓷花盆便掉下,应声而碎。 她说,傅家只剩烂摊子,所以经不得推敲,一碰就碎。 她说,傅家需要她,徐家也需要她,所以为了傅家她应该放弃傅恒,留守徐风。 她说,先稳住傅恒,等到傅恒跟宋漪顺其自然地发展出来,她便轻松了,只管和徐风一起好生经营徐家,也帮着傅恒照顾傅家。 她说,小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说,小琳,你只是我手上的棋子,你们都是。当初领你们来傅家,也不过是要将你们收拾好了打包送人,再来帮着傅恒照顾傅家,给傅家锦上添花。 不不,她没有说过这些,这太残忍,她是个好妈妈,她将他们带得极好,嘘寒问暖,从未亏待。她给了她一个家,她一直想要的家,她是真的很认真的维持和爱护这个家。傅太太是宅心仁厚,才收养了她们几个,不会是…… 小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先稳住傅恒,再放弃他,再与徐风…… 她骤然转醒,在黑暗沉窒里艰难对焦,莫名其妙惊出一身冷汗。 看看时间,清晨四点多,转眼原来也睡了将近五小时。 去加州的航班起飞时间是早上九点十八。 也许她该起来洗漱,早些出发,免得误了时辰。 她的确起来,却是坐到电脑前上网,查询从芝城开车去纽约的路线。 她仿佛突然成了个分脑病人。 一半脑子在喃喃自语,好吧,去洗漱,吃些东西,准备去机场。 另一半脑子也在喃喃自语,好吧,把线路查清楚,吃些东西,上路直接开去纽约,傅恒一定会惊喜不已。而这是她送他的礼物,把自己直接送上门去。徐风和徐家人?随便他们怎样想吧。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而已。 原来就是这样简单。 简说,实在很简单啊,为什么你要把事情想得这样复杂?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如果你们自己不想隔着这些山山水水,这些山山水水还会成为阻碍吗? 她终于明白简在说什么。这个单细胞生物,却原来只是比她看得更直接更真切更透彻。 这个决定做起来,远比做去加州的决定来得容易和欢欣。 之前还在因为要去加州而砰砰砰躁动不已的狂乱心跳,转瞬变得沉稳详和,即使有些小小的加速,也不过是因为要见到傅恒的兴奋使然。 也许她只是要逃避摊牌的责任?但她是这样如释重负般的急不可待,连想也不愿意多想这个原因的可能。 她等不及看到傅恒一脸不敢置信和欣喜若狂,然后象以往小别后相聚的每一次,把她搅得天翻地覆,破碎不堪,再将她照他喜欢的样子,重新捏过。 这一路要行车超过十小时,她却兴奋不已,期待无比。 她将目的地的地址输入她纤巧便携式全球定位系统,将昨夜收拾的行李扔到车厢,回到公寓室内四处随意回顾,确定没有落下东西,便头也不回地上路。 她将手机细心放置在放马克杯的小格子里,却不打算给任何人打电话。 她连去加州的机票都懒得取消。 徐家人若要找她,请尽管给她留言,她心情太好,实在没有时间对他们关照理会。 至于傅恒,她要将这热腾腾的惊喜亲手奉上。 第39章 九十号州际公路从华盛顿西雅图向东延伸,途经伊利诺州再向印第安纳州。 初冬的天色,亮得很晚。 起初一切平凡无奇,一路通畅,又琳心情大好,又是零晨,交警稀落,她不断加油门,将车开得飞快。逐渐往东迈进后,公路竟起伏连绵,弯弯曲曲全是山路,并且不少转弯处有些窄小,这样的零晨时分,山上仍旧夜深露重,白雾蒙蒙。 第66章 又琳的车速不减反升。和着那最初那张傅恒烧制的唱片,九寸钉声嘶力竭,惊心动魂。 路上的车并不多,偶尔有辆大货车,大大的前后车灯照着,车顶上还有几节黄灯明灭闪烁,又琳熄了高光,飞快超过去,再超下一辆。 她知道这个决定有点糟糕,又有点迟。 但是她等不了了。她想傅恒,她想看到他,想听到他,想碰触到他。两个人想办法,两个人对抗,总比一个人强。简是个局外人,果然比她看得清楚多了,她从来对傅恒的感情一直都有所保留,但她欠傅恒的不是情意,而是信任。 但是她却一再向他榨取对她的无条件信任。 她想着傅恒在电话里沉沉的声音。 他说,我想你。 他说,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原因,天大的困难,你要记得,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说,如果你不回复我,我也会等你。也许你改变心意,要给我一个惊喜。 他说,我的朋友都很想见你。 她记起他在电话里低低自语,委屈,小心又谦卑的,禁不住微笑起来,眼里却滚出泪珠,心似乎被一只暖暖的手捧住,有些痛楚却更多甜蜜。 她忽然在副驾上瞥到一个薄薄的唱片夹,里面似乎有张唱片。她好奇地展臂将唱片拈出,察看唱片表面写着的英文单词。 是简的字迹,呵,她给她做了一张经典抒情歌的唱片,请她试听。 简喜欢抒情经典,她却喜欢重金属摇滚。简曾经说她会找到又琳喜欢的抒情歌并把它们烧制在同一张唱片上,她却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从未在意。 这张唱片也不知被冷落在那个角落多久。 她会心微笑,将原来的凶猛曲目撤掉,换上简制作的抒情专辑。 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她将视线调回路面。 车外仍是黑漆漆雾蒙蒙的一片,车内唱片里的咕咕玩偶正结束他们甜蜜的爱情宣言: andholdonbeforeit’stote别再等待 we’llruntilweleavethisbehind我们一起离开 don’tfall不要放弃 justbewhoyouare真实以待 it’sallthatweneedinourlives我们今生所需亦不过如此 又琳的嘴角勾了又勾,再应景不过的歌。 她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舒畅。 下一首歌慢慢倾泻流转。 sowesleepinbedwenevermake我们因未曾犯过的错误而哀怨神伤 holdingclosetolove于是只能将爱攀附 butloveshouldfade爱却终会凋谢 holdingontothisisthebestthingwe’lleverdo所以此刻是我们唯一所有 魔比的幽幽吟唱曾是她的最爱,此刻听来却尤如鬼魅。 她莫名恼怒,霍然展臂想按下某个键跳过这首歌。 仍然只是一秒钟的时间,这一次,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站在前车灯光里的,她只来得及看见那两只被照得绿莹莹的眼睛,就做出了反应。 她开始本能地猛打方向盘。 车轮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咆哮,小鹿受惊,慌乱逃蹿,却是往她想要转的方向奔跑。 “不要!”她惊骇尖叫,心悸如鼓,简直要把她的耳膜震破。 车速太快,早已失控。 小鹿终于没逃过这一劫,狠狠地撞上挡风玻璃。 她也没有逃过这一劫。之前疾行高速,加之与小鹿正面碰撞,收势不及,砰然蹭过一边的山墙,直直从高速路另一边滑下山坡去。 前后不过一分钟。 她看到小鹿被远远撞飞抛出,挡风玻璃四裂,车身剧烈旋转,她的脑子似乎异常清醒又似乎不着边际。她好象还看到手机也被弹撞出去,她还不及将它捞回掌握,那小东西便撞到一边车窗,底板松脱,电池掉落。挡风玻璃上的全球定位系统早从撑架上弹落,砸过她额角,翻跳进后座某处角落。她听到车身一路被树枝撞打,她还听到篷的一声,一个坚硬巨大的白色气囊从方向盘里直跳出来,生生抽痛她的脸。 她还看到的好多影像,黑蒙夜色,昏闪车灯,天地掉转。 还有还有,傅恒的脸,先是温柔的,微笑的,然后,是愤怒的,失望的。 不对不对,她还看到过好多傅恒别的情绪,那些他只对她表露的情绪,那些令她揪心裂肺,让她在夜里因为切切思念而无法安睡,还有那些他许诺过她的…… 这一刻她不知是觉得冷还是觉得热,她好象又听到傅恒在她耳畔温柔细诉…… 我好想你。 天大的困难,有我在。 也许你改变心意,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的朋友都很想见你。 他曾经拥她在怀,紧紧紧紧圈住,好象要把她嵌入骨血,那样痛疼又甜蜜的温暖,她好象又感觉到了。 傅恒啊,傅恒。也许命运太强大,毕竟命运太强大。你看,当我决定不再乖顺听话,它会让我先行离开。她嘴角浅笑盈然,冷冷自嘲,眼角抑不住的水珠幽幽折射清冷微光。 好抱歉,傅恒。 傅恒抬手狠狠把最后一口马里布灌进嘴里,阴郁视线却紧紧盯住手机,停顿三十秒,决定最后一次拨打那个号码。午夜已过,他不知还在暗暗期待什么,奇迹吗?他冷笑。 手指却象有自己意识一般,按下重拨键,那个他早已倒背如流的号码轻快跃入手机屏幕。 傅又琳。 这个名字跳了一跳,便毫无悬念的直接切至语音信箱。 她甚至连手机都懒得开。 她就那么肯定他会一直打电话骚扰她,所以干脆关机。 他就那样毫无骨气地真的打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自己,窝囊透顶。 在她过了该来电的时间却没有来电时,他就应该知道,她又叛逃了。 这是感恩节,大家都与自己爱的人和乐融融齐聚一堂,挤在一个温暖的屋檐下,欢声笑语。 他静静凝视桌上一帧照片,他和她的合照。 绚丽阳光映照又琳灿烂笑脸,那样全无忌惮,光线穿过发丝缝隙,将她整个人镶了金边,耀眼得不真实。海风拂过,将几绺发丝吹抚她的脸,顽皮溜进她嘴里,她一边手肘在跟他较劲,另一手忙着把发丝自唇边拨开。她明明看上去很开心。她明净大眼只有在真正开怀大笑时,才盈盈弯曲宛若新月,这照片将她这一刻的活泼开怀点滴捕捉。 这个骗子。 她向他呈现的欢欣怡然,原来只是哄他开心的假像。 此刻她一定与徐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用同样的活泼语调,彰示喜悦。她一定也对徐风殷切叮嘱,“你要相信我。” 回忆象把锃亮的刀子,映射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浓情蜜意,却割得他心痛如绞。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他急切查看,却不是他渴切期待的名字显示在晶莹的方型荧幕上。 是宋漪。 他的眼睛从闪亮到沉寂,微波难辨。 “傅恒,我们要去酒吧了哦,你来不来?有几个沃顿的老校友,都很期待见到你。”不要让他们失望哦。 傅恒随意应声,下意识瞥向桌面,玻璃杯,照片。 “那我乘计程车来接你好了。”傅恒如此疏于反应,宋漪习以为常,自行建议。 “好。一会见。”他简短回应,便结束通话。 他缓缓起身,拈过他和又琳的合照,万千情丝,绵密交融入他的细细审视,长指划过,来回摩挲,回旋在她的脸,柔柔不舍,仿佛下定决心,最后一次。他瞌上眼,将照片虔诚贴至唇边,轻柔一吻,好象晨间醒来,吻在又琳的额角,却再惊不起忪惺睡眼。另一只手,拾起手机,那个名字仍乖巧排列在电话薄首位。他在那个名字上反反复复吻了又吻,万般不舍,此去经年。那么寻常的三个字,却暗暗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下一刻,所有的轻柔转瞬即逝。他“啪”地把整个木质相框掰成两半,相框镶入的玻璃镜面也应声而碎,他指开尖锐碎片,抽出照片胡乱揉搓,残破相框和成团相片即刻相继投身垃圾桶。玻璃碎片深刺入肤,在粗糙指间缓缓绽出娇妖血色,他凝睇半晌,颓然一笑,竟没有痛觉。 他将客厅一侧的大窗打开,顿时冷风侵入,他仿佛察觉不到,静静倚在窗边,俯瞰已过午夜繁华依旧的百老汇大街。脑中一片空白,又好象万马奔腾,直搅得他头痛欲裂,青筋跳突。 手机呜响,提醒他又有来电。 他懒懒接应。 “我到了哦,你还没有下来吗?”宋漪的声音娇娇嫩嫩从那端传来。 她也是金枝玉叶,这样的为他委屈自己,他却从不拿正眼看她,她又招谁惹谁? 他终于下得楼来,找到宋漪所在的计程车,弓身入座。 宋漪交待司机目的地,便转过头来,微有责难,“怎么你好象已经喝醉了?”他浓浊气息夹带的酒味不可错辨。 他却忽然不由分说将她迎面卷入怀里,深深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一如他将脸埋入又琳的颈窝,嗅她芬芳气息,感受晶滑柔嫩,还有她小小颤意,娇柔细致,无与仑比。 第67章 宋漪一时不知所措,这样亲昵的举动,傅恒从来不会主动索取。她受宠若惊。 傅恒却在下一刻将她猝然放开,寻不到他熟悉的芬芳气息和娇嫩柔软让他莫名失望,只得瘫坐在后椅,百无聊赖看向车外,路灯闪烁,点点掠过他讳莫如深的沉蔼双眸。 宋漪被他弄得惊疑不定,明知他有心事,却不知道要如何替他排解,只好静静陪坐,乖巧地不多话,只到站下车,交付车资。 璀璨奢靡的夜店里,光彩丛生,金澄眩目,喧闹轻佻的迷幻舞曲搔引攒动人头。隔过重重人群,沃顿校友似乎恭候已久,斜靠吧台,远远看到他们就热切展臂招呼。 宋漪微笑颌首回应,挽傅恒走过去落坐。 一行人把酒言欢,和乐融融。 傅恒仿佛心情大好,啤酒烈酒变着花样的往在座几人嘴里灌,豪放买单。 宋漪忧心忡忡,几次想拦住他们的滥饮海喝,又怕扫了他们的兴。 傅恒身侧忽然挤进个女孩,长长卷卷的黑发轻松夹成公主头,妆容细致,黑色小礼服紧致贴服,只及大腿一半,露出两条光裸细腿,晶莹白皙,任人侧目。 傅恒的垂凝换得她甜甜一朵笑靥,星眸晶灿,恍惚间似曾相识。 “嗨。”等他意识到,他已经跟她打招呼。 “嗨,”她娇声回复,仿若莺声燕语,“这里的酒保呢?我想要再点一杯‘激爱沙滩’。” “喔,可是这里没有沙滩呢,你的要求很难满足。”他欺近她耳畔,暧昧低语。 女孩俏脸微红,却不躲闪,调过媚眼,仿佛在说,谁怕谁?“那你能让我觉得如临其境也行,不需要真的沙滩,怎样?”小小挑战。 “傅恒……”一边跟沃顿校友客气闲串的宋漪终于注意到这一隅的微小动静,似乎苗头不对。 “真诱人。干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太吵,不方便我们交谈。”他将他的阳刚气息迎面吹拂到她脸上,看她一脸迷醉。 “嗯,好啊,你想去哪里……?”她老练得很。 “傅恒,”宋漪偎过来,瞪着眼前的细致女孩,“这是谁?我们的新朋友吗?” “喔,有人吃醋了。”女孩冷噱,“拜托你,不能玩就别出来玩,吊人胃口嘛。” 却没有走开的意思,倒好象要与宋漪一较高低。 “你——” 宋漪的话被粗鲁打断,一个粗蛮壮汉猛然从女孩身后拧住她的手臂,沉声怒喝,“你偷了钱就想跑,还敢在同一个地方钓凯子,真有你的。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女孩惊慌挣扎,回头来看住傅恒,哀求双眸里瞬间水光一片…… 她哪里是又要钓凯子啊,她是抢完钱,真的想喝一杯庆祝一下,忽然看到帅哥一枚,一时意乱情迷,忍不住小小挑逗,享受与帅哥隐讳调情的乐趣,也缓和一下刚刚粘惹的一身恶心咸腻,哪知道那位大哥醒来得这么快。 “救救我,他说谎,我没有偷他的东西!”硬掰,保命要紧,眼前的帅哥颀长健硕,连同他身边那几个也都是精壮结实,要打起来既不输人也不输阵。 最最重要,他们好象都醉了。醉得没有对错辩识力的男人,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就是被她这样的蛇蝎美女利用。 “好痛!你放开我!我没有拿你的东西啦!”啧,大帅哥,还不快英雄救美! 壮汉双唇紧抿,一臂将她箝紧,夹在他的臂弯,制止她的胡踢乱踹,另一手与她挽着精致提包的小手缠斗,要抢过她的包包翻看。 这场纠纷,力量悬殊。 女孩眸泛泪光,娇柔无依,四顾求救。 壮汉阴狠垂视,凶猛扯拽。 “傅恒,不要——!”宋漪只来得及一声惊喊。 傅恒已经一记重拳狠狠迎面痛击在壮汉下颚,壮汉往后连连倒退几步,仿佛不敢置信。 一切停格,连那个肇事女孩眼里的水光都忘了继续,瞠目结舌。 他他他,他好有型哦! 下一秒,所有人都被卷入这场混场。所有喝高了的精力过剩的男人们,不管相互之间有仇没仇,都热情饱满地加入了这场莫名其妙开了头也注定要在警车来后莫名其妙结尾的群殴。傅恒和其它几个沃顿校友都光荣挂彩。傅恒头上和身上的淤伤让他手上的伤不足挂齿。 宋漪却觉得自己突然认识了一个新傅恒,这个冰冷厌世的傅恒充满戾气和破坏力。 尾声 十六小时之前,伊利诺州九十号州际公路。 “吉米!停车!” “你又要干嘛啦。”吉米抱怨,却还是把车停在路肩。 沙拉下车小心观望一会,终于看清楚那躺在路中央的血淋一团是只死去的小鹿。 “这里发生了车祸耶,为什么只看到小鹿,和轮胎划过的痕迹却没看到有车呢?” 沙拉犹疑,在原地踱步,察看地面情况。 “宝贝,有点冷,咱们走吧,等交警来处理这只可怜的小鹿。”吉米出来站了一秒钟,被冻得缩起肩,牙喀寒颤,又钻回车里。 “你看,这里明明有车玻璃的碎片,这里也有……哦!在那里!车翻下去了!夹在几棵树中间呢!吉米,快打报警电话!唉,这个看起来蛮严重,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沙拉又引颈眺望半晌,才终于坐进车里,急切叫嚷,寒冷萧索的初冬暮光中,吐息雾气腾腾。 吉米合上手机,一脸不豫,暗自嘀咕,“都是你好管闲事。” “怎么啦?”沙拉被他幽怨狠瞪弄得莫名其妙。 “警察说,他们很快就来,但是来之前,希望我们不要走开。”还要莫名其妙地待在这个路肩上。他想快些回家过感恩节! “喔……怎么会这样……宝贝,呵,我只是想帮帮那个出车祸的人。我当年出车祸要不是有好心人救我,我也……” 她的话音结束在吉米的热吻里。 半晌,吉米才住口,“拜托你不要再说你那次的车祸好吗,我活活差点被你吓死。” “啊,好嘛,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你看……”沙拉欣然献宝,又要拉开衣摆让吉米看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疤痕证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愈怕她讲她愈要讲。吉米一脸惊惧,绝望闭眼,不要看她那条曾经吓得他魂飞魄散的丑恶疤痕,彰然昭示他无意间的疏漏却差点让两人天人永隔。 “拜托你,别又给我看那个……”谁来救救他—— 还好,警车及时出现……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