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绒被下的豌豆》 第1章 《鸭绒被下的豌豆》 作者:文雨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1章 和所有小朋友一样,吕小月喜欢听故事入睡,那天,母亲林清雅常讲的故事是《豌豆公主》。 和所有小朋友一样,吕小月有很多问题,母亲每讲一句,她都会有问题。 母亲讲道,“从前有一位王子,他想找一位公主结婚,但她必须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吕小月问道,“为什么要真正的公主呢,灰姑娘不好吗?” 母亲回答,“灰姑娘不是灰姑娘,灰姑娘也是真正的公主。” 吕小月又问,“那真正的公主为什么会变成灰姑娘?” 母亲有些不耐烦了,“因为公主落难了?” 吕小月再问,“落难的公主还是公主吗,她不是变成灰姑娘了吗?” 有人说,一个人的性格始于三岁,五岁的吕小月已经有了属于她的固执,林清雅只能苦笑。 “公主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公主,你就永远是公主,如果你认为自己是灰姑娘,你就永远只是灰姑娘。”林清雅只能这样告诉女儿。 “灰姑娘认为她是公主,所以她跑去参加王子的宴会。这个王子为什么不举行一场宴会,让那些自认为是公主的女孩子都参加,随便在中间挑一个做新娘就好了。”吕小月似乎恍然大悟。 林清雅不知豌豆公主的故事为什么会和灰姑娘搅在一起,但她只不过讲了个开头,吕小月就有了无数的问题,如果她穷究下去,小月的问题怕是没完没了了。 幸好,豌豆公主的故事不长,应该可以很快讲完。 “王子走遍了全世界,想要寻到这样的一位公主。但他没有办法断定谁才是真正的公主,她们总是有些地方不大对头。结果,王子很不快活,因为他是那么渴望着得到一位真正的公主。”林清雅继续讲着这个故事,看着吕小月的眼睛,希望从里面发现些许疲倦或是睡意,她已经很想睡了。 “那个王子有病啦。”吕小月忽然嚷嚷道。 “有病!”林清雅大吃一惊。 “我们认为自己是公主就行了,为什么要他来怀疑呢。他算哪根葱哪根蒜,我长大了才不要理这种神经病的王子。” “好了,咱们不理。”林清雅觉得,只有附和女儿才能快快把这个故事讲完。 吕小月满意了,“后来呢?” “有一天晚上,忽然起了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天空在闪电,在打雷,在下大雨。这时,有人在敲门,老国王就走过去开门。” “为什么是国王去开门,这个国家这么穷吗,卫兵呢,佣人呢?”吕小月又有问题了。 “卫兵和佣人都睡觉了。”林清雅只能这样解释,心里在埋怨这个小魔头为什么还不睡觉。 “那个国王肯定不称职,连自家的卫兵和佣人都搞不定。妈妈比那个老国王强多了,如果李妈、王伯他们偷懒,妈妈一定会骂他们。妈妈,我见过你骂李妈哦,你好凶的。” “小月……”林清雅很是尴尬,她本不想这种事被年幼的女儿知道。 “不过爸爸更厉害,他只要眼一瞪,李妈王伯他们就怕了,我也吓得发抖呢。” “好了,做爸爸的应该有威严,做女儿的应该怕爸爸,否则这个家就乱套了,我们继续讲故事吧。”林清雅有些后悔答应女儿每天一个床前故事了,她已经选了一个足够短的,还被吕小月搅和成这样,那些《一千零一夜》之类…… “妈妈,这个故事不好。”吕小月抗议,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了。 “站在城外的是一位公主。她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这点马上就可以考查出来。老皇后走进卧房,把所有的被褥都搬开,在床榻上放了一粒豌豆。于是她取出二十床垫子,把它们压在豌豆上。随后,她又在这些垫子上放了二十床鸭绒被。这位公主夜里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 “等等,”吕小月忽然睁开眼睛,“那位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样的夜里离家出走?” 林清雅很懊恼地意识到,这个新问题的出现,让吕小月刚刚萌生的一点睡意消失殆尽。 “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吧。”她打了个哈欠,祈祷能够敷衍过关。 “怎么样严重的事呢,公主的父母被人谋杀了吗?公主被人强奸了吗……”吕小月还要往下说,林清雅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她很震惊,居然从五岁的女儿嘴里听到“强奸”这样的字眼。 “好了,故事讲完了,快点睡觉。”林清雅催促女儿。 “妈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公主出什么事了?”吕小月继续嚷嚷,她不关心公主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公主,王子最后有没有娶公主,只关心,那样的大雨夜,公主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震得整个屋子似乎都在摇晃,吕小月惊叫一声,林清雅忙把女儿搂在怀里,“好了,快点睡觉。” “如果我是那个公主,这样的夜晚,绝对不出门。”吕小月从妈妈怀里探出脑袋宣称。 “好,不出门,咱们呆家里。”林清雅嘴里无意识地说着,看着窗外。 惊雷之后是大雨,隐隐约约的闪电和雷声,忽远忽近,远的时候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近的时候,仿佛就在窗外。丈夫吕树才还没回家,他去看望好友谢天了。谢天是吕树才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大学,一起退学,一起办公司,一起总算是事业有成,并且,一起娶了她们姐妹俩,谢天的妻子,是她的妹妹,林红雅。 窗户似乎闪过汽车大灯的光,林清雅把女儿放进被窝,“你爸爸回来了,乖乖睡觉。” 有很多问题的吕小月听到爸爸两个字马上不做声了,乖乖闭上眼睛。 林清雅把女儿盖好被子,再关上房门,下楼,吕树才正从大门进来,第一句话是,“天哥出事了。” 林清雅心一震,脚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连忙抓住楼梯扶手,略一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祸,天哥和红雅此刻正在医院手术室,我回来是把谢珑送回来,老天保佑,珑儿跟他们虽在同一辆车上,安然无恙。” “珑儿。”林清雅惊呼,“她在哪里?” “她在医院一直哭,医生也没法子,只好给她打了针镇定剂,现在在车里睡着了。”吕树才话音刚落,天上惊雷响过,林清雅一惊。 “我们去看看。” “好,你拿把伞,帮珑儿挡着点,别让雨淋着了。” 谢珑一直睡着,即使天在打雷,在下大雨,她被从医院移到车上,再移到吕家,她一直睡着。 但吕小月睡不着,因为天打雷,因为天下雨,也因为父母进进出出的关门声,低语声,让她本能地觉得,这个雨夜,有不寻常之事发生。 吕小月抱着洋娃娃走到楼梯口,吕树才去了医院,只剩下林清雅一人在客厅发呆。 “妈妈。”吕小月喊道。 林清雅一抬头,昏暗灯光下,吕小月赤着脚站在那里,白色的睡衣,被楼梯口的过堂风高高吹起,越发显得衣服之下的人儿,瘦小孱弱,她不禁想起,比小月大,却比她更矮更瘦的谢珑。 “怎么还不去睡。”林清雅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 “好吵,睡不着。”吕小月把头靠在母亲胸前,感受母亲的温暖,“还有,那个公主的故事,你还没讲完。” 林清雅此刻哪里还有心思讲故事,但不讲故事,在家祈祷平安消息的时光,她更不知如何打发。 她讲道,“第二天早晨人们问公主睡得怎样,公主说,她差不多整夜没合上眼!她睡到一块很硬的东西上面,弄得她全身发青发紫!大家认为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压在这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粒豌豆,除了真正的公主以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么嫩的皮肤的。于是,那位王子就选她为妻子,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 “妈妈,你骗人。”吕小月忽然大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屋子里回响,“王子怎么可能跟这样的公主过幸福的生活!” “为什么?”林清雅随口一问。 “那个公主好小气,一粒豌豆也计较,还有那个王子更小气……”吕小月还要往下说,林清雅却在此刻推开她,站起身来。 “谢珑,你怎么下楼来了?” 楼梯口,谢珑站在那里,灯光很暗,灯光的脸更暗,暗得看不清五官,更看不清表情,“阿姨,我爸爸妈妈呢?”谢珑问。 林清雅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电话铃在此刻响起,林清雅先接电话,吕树才的声音传过来,“五分钟前,医院宣布天哥和红雅死亡。” 电话从林清雅手里跌落,她捂住嘴,冲上楼,把谢珑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在此刻,被母亲冷落沙发的吕小月开始大哭起来,她开始觉得,谢珑是让她心口发青发紫,浑身不舒服的豌豆。 无父无母的谢珑,自此,住进了吕家。 住进来的第二天,吕树才要求吕小月把她的房间腾出来让给谢珑,吕小月不敢当面反驳父亲,只好在母亲收拾房间的时候,撅着嘴,跟母亲生闷气。 林清雅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吕小月说,“小月,谢珑没有了爸爸妈妈,客房太冷清了,不适合小孩子,你把有阳光的房间让给谢珑好不好?” 第2章 “我也是小孩子。”吕小月低着头说。 “小月是体贴人的乖小孩。”林清雅这样夸奖女儿。 “我不要做乖小孩。”吕小月一字一顿地说。 林清雅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女儿,也是一字一顿,“你如果不乖,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母亲的爱跟喜欢的房间相比,吕小月最终选择了母亲的爱,让出了自己的房间。 但谢珑,却不喜欢这个房间。 她在半夜的时候,离开房间,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发呆。同样的夜晚,同样的地点,吕小月也在发呆,她在哀悼自己失去的房间。 “你怎么了?”吕小月先问谢珑,从来不是耐得住沉默的小孩。 谢珑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树影。 黑夜的树影被风吹乱之后,常常令人胡思乱想,吕小月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孩,她尖叫一声,扔下谢珑,朝自己熟悉的房间跑去,怦地一声锁上门。 吕小月的尖叫声,惊动了全家人,林清雅、吕树才,还有吕小月的哥哥,吕阳,一个个都披上衣服起来,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坐着孤孤单单的谢珑,茫然地看着窗外。 有人开了灯,谢珑就用手挡着刺眼的灯光,眼里,仍是茫然。 林清雅看得心里一阵发酸,忙抱了谢珑,朝她房间走去。 房门被锁上了,吕小月跑错了房间。 “小月,开门。”林清雅温柔而坚定地说。她对女儿不是没有愧疚,但现在,谢珑比女儿更重要。 “我不!”小月坚决地说。 “小月,开门。”这一次,是吕树才严厉的声音。 父亲的声音,让小月发抖,她的手,朝着门锁移动。 “爸,妈,让小月呆在房间里吧,她还小,你们还是带谢珑到你们房间睡吧,谢珑这个时候,最怕一个人。”吕阳忽然开口说。 林清雅看看怀里的谢珑,右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顿时明白过来,对谢珑而言,不是有阳光的房间,而是,身边是否有人陪伴。 她跟吕树才交换一下目光,一向主张对孩子严厉的丈夫点了点头,并且伸手接过谢珑,抱在怀里。 “明天再跟你算帐。”吕树才在门口扔下这句话,抱着谢珑离开了。 吕小月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很害怕,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一种离家出走的冲动,但她看看窗外,窗外的树影摇得更厉害了,象极了吃人的恶魔,她更害怕了奇qisuu.书,开始小声哭泣。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月,是我,哥哥,爸妈还有谢珑都去睡觉了,你开门让我进去。” 小月打开门,扑在吕阳怀里,开始委屈地大哭。 吕阳一边抱着小月,一边把门关好,以防爸爸妈妈听见,好容易等小月的哭声停下来,这才拿过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 “好了,哭完了没有。”吕阳微笑着。 吕小月不好意思点点头。 “好了,哭完了就轮到我说了,谢叔叔和小姨去世了,也就是谢珑的爸爸妈妈去世了,你知道吗?”吕阳这个问题问得很严肃,他不赞同爸妈因为小月还小,瞒着小月,不把真实情况告诉小月的做法。 吕小月呆住了,她对谢叔叔有印象,带他去过游乐园,也让她骑过他的肩,总是开开心心大笑着,还有小姨,口袋里总揣着各式各样的糖果,看到她的时候,总让她踮起脚了在口袋里掏呀掏,有一种打开百宝箱的快乐。 这样两个总是快快乐乐的人,再也见不到了吗? 吕小月明白死的意思,幼儿园的老师讲过,死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谢珑没有了爸爸妈妈,所以她住进我家,把我的爸爸妈妈变成她的爸爸妈妈?”吕小月问。 吕阳呆了半响,“不是。” “那为什么自从谢珑来了我家之后,爸爸妈妈就不喜欢我了。”吕小月的眼泪又来了。 “那是因为,谢珑比你更需要爸爸妈妈的关心,你要听话,也要对谢珑好,爸爸妈妈才会喜欢你。” “你也是这样吗,哥哥要,我对谢珑好了,你才会喜欢我?”吕小月仰起头,看着吕阳的眼睛问。 吕阳不喜欢这种逼问的眼神,他略略转开一点目光,点头,“是,所有人都只喜欢听话,讲道理的小孩。” 吕小月沉默了,沉默着在哥哥的怀里睡去,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衣角,不让吕阳离开自己身边。吕阳无奈地为吕小月的任性而叹息,但他惊喜地发现,第二天早晨的吕小月,变得甜蜜而得体,挂着五岁女孩儿特有的稚嫩微笑,主动搬出房间,并且把自己最喜欢的洋娃娃塞到谢珑的手里,一直沉默着的谢珑,在那一刻,竟然微笑了,吕阳分明看到,爸爸和妈妈也在交换着感慨欣慰的目光。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决定了的事,常常不能坚持到底。 在林清雅跟吕树才商量着先送谢珑到学校,再送小月到幼稚园的时候,吕小月又开始哭闹起来。 “小月,谢珑的学校比较近。”林清雅试着解释。 “别理她,让她哭去,还没完没了了。”吕树才大喝一声。 吕小月吓得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眼泪。 “这样吧,谢珑我来送,反正我跟她一个学校。”吕阳想出两全的解决方法。他跟谢珑在一个学校念书,谢珑上小学,而吕阳,再过一年就要考大学了。 林清雅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刚要点头,吕树才却是火气上来了,“不管她,随她闹去。”说罢,拉着谢珑上车,扔下吕小月对着汽车尾气发呆。 “你呀。”林清雅摇头叹息。 “算了,妈,我送妹妹去吧。”吕阳也在摇头。 一路上,吕阳不理吕小月,小月受不了压抑气氛之下的沉默,又开始哭,一开始是放声大哭,吕阳不理,小月有所收敛,小小声哭,吕阳还是不理,最后,小月哭不出来了,只是无声地抽咽。 吕阳终于转过头来,“好了,哭过这次,以后别哭了,昨晚才跟你说过的话,要你不发脾气,昨晚你怎么答应我来着,要听话,要讲道理,不无理取闹。刚开始还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就变了个人似的,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相信你的话。” 吕小月本来一直在哭的,听了吕阳的话,反而不哭,拿了张纸,擦擦眼泪,“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了,喜欢谢珑了,谢珑有那么多人喜欢了,不差我一个,我永远也不要喜欢谢珑。” 吕阳那时也只是个孩子,认定吕小月讲的,不过是孩子话罢了,没放在心上。有空的时候,他会跟吕小月讲道理,但小月的性格,当面应承得好好的,也做出了一点点和解的行动,例如,跟谢珑笑笑,打个招呼什么的,但一转头,不是哭,就是闹。 渐渐的,小月长到了十二岁,读小学了,无数次的哭闹经验教训了她,哭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爸爸一看见她就吹胡子瞪眼,爸爸自从谢珑住进家里开始,留起了胡子,而妈妈,看见她就叹气。 谢珑上高中了,十六岁花一般的年龄,身体开始发育,父母去世的伤痛也慢慢在淡去,脸上,偶尔也有了笑容,也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或许是这几年沉默惯了,几乎是有一句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吕小月觉得家里呆着没意思极了,开始闹着去读寄宿学校。 林清雅吃了一惊,“你去念什么寄宿学校?” “我喜欢不行吗?”吕小月喜欢在强调自己意见的时候,把头扬得高高的。 第2章 “不行,我们这个家,不念到高中不准寄宿。”林清雅断然否决了女儿的提议。 “妈妈,你是说,上了高中就要寄宿吗,表姐都满16了,她为什么还住家里?”小月狡黠地笑了,哭得太多,闹得太多之后,她发现最能打击人心的,居然是微笑的语言。 “你表姐是我舍不得。”林清雅淡淡的说,她岂能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一开始,她曾试着矫正女儿对谢珑的敌意,但久了,也没了法子,也就由得小月了。 谢珑从她们母女身边经过,含笑着跟林清雅打了招呼,上楼去了,刚才小月跟林清雅的对话,想来她听到了的,却是一言不发。 吕小月从来是心里搁不住话,就象脸上总是带出心事一样,一个侧身,挡住了谢珑的去向,“我妈舍不得,你就赖在我家不走吗?” 谢珑看看小月,还是一言不发,从她身边绕过去,进了房间。 林清雅在小月身后,深深叹了口气,“小月,这个家里,你真容不得谢珑吗?”她郑重其事地问着女儿。 “是!”吕小月没有半分犹豫。 “那好,你去念寄宿学校吧。”林清雅这样答复女儿。 本来提出离开家,念寄宿学校的是吕小月,但母亲真的应承下来之后,吕小月反而有一种被这个家,被自己的亲人抛弃的感觉。 这一次,她的眼泪,一直强忍到母亲带着她去寄宿学校,办好手续,并且离开之后的第三个晚上。那一晚,室友都去自修了,她躲懒,随便捏了个理由留在宿舍睡觉,但不曾想,不过一会儿,天气突变,又打雷又闪电,还下起大雨,和谢珑到她家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吕小月的眼泪,痛痛快快地掉下来。 她不敢开灯,黑暗中,坐在自己床上,号啕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这时,门外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室友杨敏的声音。吕小月觉得被人发现在宿舍里大哭是件很丢面子的事,很快止住了哭声,把头蒙在被子里,开始装睡。 第3章 门开了,杨敏走进来,开了灯,又喊了声,“小月,你睡了没有?” 吕小月躲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一会儿,灯熄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吕小月听出,是杨敏上床睡觉的声音。吕小月忽然明白过来,杨敏是担心这样的打雷下雨天,她一个人守着宿舍会害怕,特地跑回来陪她的。在门外,她大抵是明了她正在哭的,出于担心,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更是明了她不希望别人发现她的哭的,装作不知罢了。 这一刻,吕小月对杨敏有了感激,并且在一个星期内,不断接近并且刻意讨好着,跟杨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吕小月跟杨敏谈起了谢珑,那个她不快乐,并且离开家,让她的心发青发紫的豌豆。 “我知道我恨着她是不对的,毕竟她比我可怜多了,可是,我受不了我爸爸妈妈,都站在她那边,说我的不是,要我一切事都要依着她,让着她。”吕小月跟杨敏抱怨。 “你应该跟你爸爸妈妈说清楚啊。”杨敏说。 “他们的心思都在谢珑身上,从来不听我说话。”吕小月说。 “那你们家还有谁能帮你说得上话,让他帮你吧。”杨敏建议。 吕小月想了想,“我还有个哥哥,他以前有时候会帮我的,可是他考上大学之后就搬出去了,只有寒暑假回来呆上那么几天,还要被我爸爸喊去谈生意上的事,哪有心思听我说话。再说了,他最不喜欢任性的女孩子了,小时候,为这个,没少说过我。” “这样吧,你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找他好好谈谈。”杨敏拉着吕小月,一副马上要去找小月哥哥说个清楚的驾式。 “我哥还要两个月才回家。”吕小月有些泄气。 “没关系,几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两个月。对了,明天星期六,你回不回家?”杨敏问。 吕小月其实很想回家的,但又不想回家见到谢珑,有些犹豫。 “别这样,你回自己的家,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我陪你去,看看那个谢珑,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杨敏一拍胸脯。 星期六,吕家司机来接吕小月回家的时候,吕小月没有拒绝,拉着杨敏上了车,杨敏也不拒绝。 车子快到吕家专用的那条林荫道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辆摩托车,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速度奇怪,一下子就超到前面,马上又拐一个弯,钻到树林里去了,吕小月咦了一声。 “怎么回事?”杨敏问道。 “车后那个女孩的背影,好象谢珑。”吕小月问开车的司机,“王伯,你说是不是?” 王伯往后视镜看了看,“是有点象。”他也有些疑惑,但不敢肯定。 “王伯,你开快点。”吕小月忽然兴奋起来,催促道。 “小月,你做什么?”杨敏讶问。 “我倒要看看,那个谢珑,到底有多能装,妈妈不是说她乖巧听话吗,爸爸不是说她文静沉静吗,还有哥哥,也成天里夸她懂事,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懂事。”吕小月想看好戏。 这时的吕小月,是杨敏所陌生的,学校之外的吕小月,杨敏有些担忧,“小月,别这样。” 但吕小月哪里听得进去,车在大门口开停稳,她抢先一步下车,冲进大厅,嘴里嚷嚷,“谢珑呢,在不在家?” 林清雅在把开得正好的玫瑰插在客厅的桌子上,她似乎喜欢玫瑰,吕家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一到这个季节,开得整个屋子都似乎成了花海,人影反而模糊了。 “还没进屋就听到你嚷嚷了,怎么,才一个星期没回家,就开始想你表姐了。”林清雅听到吕小月一进门就提起谢珑,以为不在家这段时间,女儿想通了,遂笑道。 “表姐人呢?”吕小月问。 “她在花园的秋千架上看书呢,看了整整一下午了,也快到开饭时间了,”林清雅看看墙上的钟,“你去喊喊她吧。” 吕小月冲出大厅,往花园方向跑去,迎面碰到杨敏,杨敏急问,“怎么了?” 吕小月一把抓住杨敏,“跟我来。” “我还没跟阿姨打招呼呢。”杨敏说。 “不要紧,呆会儿再打招呼也不迟。”吕小月拉着杨敏边跑边说。 吕小月跑到花园,秋千架上好端端坐着谢珑,穿着高领蕾丝花边的长袖衬衫,长到脚踝的真丝长裙,她应该是睡着了,原来应该拿在手里的书掉在了脚边。 杨敏捡起那本书,书名是《会计学》,她很惊讶,坐在玫瑰花中秋千架上,穿着淑女装的女子,似乎不应该看这种书。 “喂,谢珑,吃饭了。”吕小月扔下一句话,拉上杨敏转身就走,杨敏甚至来不及把书还给谢珑。 “这样不太好吧。”杨敏小声说道。 “反正妈妈要我喊她吃饭,我喊过了。”吕小月说。 杨敏这会子觉得吕小月对谢珑有些过分了,但当吕小月向林清雅介绍自己时,林清雅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厨房开饭,并特意问厨房,谢珑喜欢吃的水晶饺子蒸好了没有。杨敏觉得,作为吕家惟一的女儿,吕小月在这个家,是刻意被冷淡了。 谢珑在开饭前一分钟准时坐在餐桌前,吕小月疑心她刚才是装睡,故意不理睬自己,忍不住拿眼瞪了瞪谢珑,不料想,这个眼神被吕树才看见。 “小月,你那是什么眼神,女孩子家家,哪里学来的这么没教养的眼神!” 吕小月一直是怕爸爸的,但进了寄宿学校之后,同学之间的议论常常离不了怕爸爸的孩子长不大云云,吕小月也想一试挑战父性权威的后果。 “我怎么没教养了,我没教养还不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没教好,反正在你们眼里,那些无父无母的比我教养好多了。” 谢珑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一眼,放下筷子直接上楼回屋里去了。 吕树才看着谢珑的背影,啪地一声,把筷子一拍,摔在桌上,也不看小月,对林清雅说道,“你教的好女儿!” 林清雅的女儿刹时变得苍白,哆嗦着扬起右手,当着杨敏的面,重重扇了吕小月一个耳光。 “妈!”吕小月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 “你滚,滚回学校去,我没有你这种女儿。”林清雅指着门外道。 吕小月捂住脸哭着向门外跑去,杨敏不放心,站起身来,但又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林清雅,林清雅叹了口气,“你去追她吧。”说罢,转头吩咐司机,“送小月回学校吧,下个星期不用去接了。” 杨敏跟着司机王伯离开了吕家,这是她第一次来吕家,小月的做法她不是很赞同,但吕家的气氛,让她更是不得其解。 杨敏和司机在离家不到100米的地方看到吕小月,她坐在路边,似乎正在等着他们,看见杨敏过来,两手一摊,自嘲笑道,“我是个没本事的,离家出走也没本事。我一跑出来就后悔了,手里没一分钱,喝西北风的日子我可过不了。” 杨敏强笑着安慰道,“又说气话了,你看,你妈不是让我出来追你了,还让王伯送你去学校呢,可见她是真心疼你的。” 吕小月恨道,“你哪知道我家里那些人,真心疼我不假,只不过,一见了谢珑,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心都挖了给她,活像前世欠了她似的。我就不信,我前世也欠了她的,我偏不买她的帐又怎么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敏知道多说无益,拉了小月上车,“好了,咱们回学校吧。” 到了学校之后,王伯交给吕小月一个小包包,“吕太太说了,让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你,让你安心些呆在学校,等先生气消了再回去。” “我一辈子不回那个家。”吕小月说,不过,还是伸手接了那个小包包,打开一看,是本存折,里面的钱够小月用上20年还有余,小月不禁一呆,“这是什么意思?” 王伯低头道,“这都是太太意思,吕小姐还是等有空了亲自去问太太吧。” 吕小月冷笑道,“我倒是想问呢,他们倒先用这个打发我了。”说罢,把存折揣进口袋里,仰头走了。 一旁的杨敏知道吕小月这会子是说气话,拉住王伯,“吕家还有没有可以劝得了伯父伯母的人?” 王伯犹豫半响,“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谢小姐,不过,谢小姐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再有就是小吕先生了,他是吕小姐的哥哥,小吕先生如今正在美国读研究生,听说正在准备论文答辩……” 杨敏明白王伯的意思了,说得上的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甩手不理,一个没时间理会。 “你们少爷的论文答辩是什么时候?”杨敏问。 “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具体哪一天我们这些做佣人的哪里知道。” “能不能把他的电话给我,等他论文答辩之后我再跟他打电话,请他回来一趟,为小月求求情,不管怎样,让小月老住在学校也不是法子。”杨敏说。 王伯是自小看着吕小月长大的,也不想吕小月就这样,好似被吕家赶出来一样,犹豫了半响,还是把吕阳的电话给了杨敏。 杨敏打电话问过吕阳的学校,知道吕阳的毕业答辩是在两个星期之后,本想着等上这两个星期之后再给吕阳打电话。但吕小月却是等不得了,这天又是周末,她兴冲冲跑来,对杨敏说,“走,咱们去山顶高速那边,有好玩的了。” 杨敏知道那个地方,每个周末都有非法飚车。说不好奇,不动心是假的,但更多是害怕和担心。 “会不会被学校发现?” 第4章 杨敏问。 “我早有准备。”吕小月拿出两顶棒球帽。 杨敏接在手里,不觉失笑,只凭着这两顶帽子,想让别人认不出她们二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杨敏居然也接受了。 两个人在周六的下午打着回家的名义遮遮掩掩溜到山顶小树林,一路上,杨敏不停问,“不会被发现吧?” “发现了又怎样,大不了请家长,反正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请了他们也不会来。”吕小月虽然满不在乎,但杨敏忽然明白了吕小月这样做的目的。她是希望是被人发现的,她是希望学校通知她的父母,让父母来学校一趟,哪怕是责骂,也要证明自己还没有被那个家遗忘。 “好了,大不了我舍命陪君子。”为了吕小月,杨敏也豁出去了。 吕小月心里一热,“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到时候万一有人认出我们,你就躲到我后面。” “傻瓜,说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本来是有难同挡的,哪有只有福同享的道理。”杨敏笑道。 “杨敏,以后嫁给我哥,给我做嫂子,好不好。”吕小月忽然说道。 杨敏脸一红,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萌动初开的年龄,说起这样的事情,都会有些不好意思,“死丫头,胡扯什么呢?” “我哥配你不行吗?他可是资优生,人长得帅也就罢了,又和气又斯文,对人温柔又体贴,年底就要回来接掌我们吕家的生意了,这样的人才,你上哪里找去。”说起吕阳,吕小月就眉开眼笑。 “你确信你讲的是你吕家哥哥,不是小说电视看多了,做梦梦出来的男人?”杨敏玩笑道。 吕小月嘴一撇,“你就神吧,好好神吧,等到时候你见了我哥哥,再求我帮你制造机会,看我到时候还理不理你。” “我稀罕呢,世上的男人一大把,我想抓哪把就是哪把。”杨敏随口回道。 两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听着引擎声从小树林里钻出来。山顶飚车不比正式赛车,是非法的,举行的地点虽然常常在山顶一带,但具体的方位却是常常变化的,有时候在山北,有时候在山南,有几次,甚至移到了山脚的海边沙滩,要找到他们,只能通过引擎声。 今日的比赛,在山南,没什么风,天气也好,是适合发挥出速度的日子。众人的焦点集中在几位戴着头盔的车手身上。他们看样子都很年轻,充满稚气的年轻,但身边却少不了漂亮女子的陪伴。 “小月,你看清了,这才是我们要恋爱的对象。”杨敏指着车手身边的女子笑道,“你哥哥配我,太老了。” 吕小月半天不出声,盯着其中一位女子一动不动。 杨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吕小月一把拿下来,“别捣乱,你也帮我看看,那个女孩,就是穿牛仔裤戴黑色头盔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谢珑?” “怎么可能?”杨敏大吃一惊,玫瑰花丛中秋千架上的淑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但她看过一遍,再看一遍,越看越象,心里也越发不敢肯定了。 二人正疑惑间,那位穿着牛仔裤的车手脱下的头盔,引得尖叫声连连,那车手一回头,吕小月看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还有好看的嘴唇,这个嘴唇微笑着,一低头,吻住了身边的女子,把现场气氛掀到了极至。一时间,尖叫声,口哨声,跺脚的声音,还有引擎和喇叭的声音,在山顶响成一片。 “她是谁?”吕小月抓住身边一个女孩问,她问的是车手身边的女孩。 “连他都不认识,还跑来看什么飚车,他是舒明啦,我们的速度之王。”女孩白了吕小月一眼,继续尖叫,“舒明舒明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 吕小月这一次极有耐心,又抓了另一个女孩问道,这一次,她改变了问的方式,“舒明身边的女人是谁?” “谁知道,车手永远不缺女人,何况是我们的舒明,不过这一个跟得长久一点,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哪里,出糗了吧,三个月了。不过那个女孩也好酷哦,从不跟人说话的。”另一个女孩在一旁插嘴道。 “你知道什么,做车手的女人,嘴巴只能有两个用途,吃饭和接吻,不准说话的!”一个男孩接口道。 “是啦是啦,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唠叨。”刚才插嘴的那个女孩不高兴了,扭头就走。 “喂喂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祸从口出,男孩知道自己闯祸了,慌忙追了过去。 吕小月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想到一个法子,乘着车手们都到起跑线等着出发,引擎声响成一片的工夫,她悄悄溜到舒明身边,奇*shu$网收集整理站得离他身边女孩背后半步远的距离,忽然大喊一声,“谢珑!” 女孩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上,她没有回头,反倒是舒明朝着吕小月的方向看了看,忽然一把搂过那女孩的腰,在一片惊叹声中,机车扬起一阵沙土,拐了个弯,反着终点站方向离开了现场。 “怎么回事?”杨敏边咳嗽边问,她被沙土呛着了。 “那个女孩是谢珑!”吕小月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只喊了谢珑这个名字,舒明连比赛都不参加就走了。”吕小月说。 “即使是谢珑你又能怎么办,打电话告诉你爸你妈,他们能信吗?”杨敏安慰道,“算了,是狐狸终归要露出尾巴的,你也别着急上火,在一旁看仔细,到时候等吕伯父吕伯母明白了真相,自然会想到你的好。” 吕小月这一次还真把杨敏的安慰话听进去了,忍住了不哭闹也不声张,却不想,第二天,林清雅亲自到学校里寻她来了。 当老师告诉吕小月,林清雅来学校看她,并且在休息室等她的时候,吕小月是兴奋的,一蹦一跳到了休息室。 推开门,母亲站起来了,第一句话是,“谢珑有没有来找过你?” 吕小月呆住了,她以为母亲的第一句话会问她在学校过得怎样,她忘了杨敏的话,赌气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吕家的公主上哪里了?” 林清雅脸色一阵红一边白,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你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吕小月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母亲好象憔悴了很多,有一种,不负重荷的感觉。 “我昨天在山顶看见谢珑了,她跟一个叫舒明的非法赛车手在一起。”吕小月大声说道。 第3章 那一个刹那,吕小月没想过自己说出这话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单纯地希望,母亲不再担忧,不再,被一些看不见的压力压垮。 林清雅迅速转过身,“你说什么非法赛车,舒明是谁?” “我不认识,听那些人说,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在高速公路的山顶搞非法赛车,舒明在那些赛车手中是最有名气的一个,谢珑好象是他的女朋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听说有三个月了。” 林清雅一震,“你这些话是哪里听来的?” “你要是不信,这个周末可以去山顶,顺着引擎声去找找看,看看找不找得到谢珑,听听是不是人人个个都这么说。”吕小月说。 “不用说了。”林清雅忽然大声阻止女儿。 吕小月惊讶地看着母亲,母亲一直是温柔斯文的,很少见她大声说话,更别提这种疾言厉色。 “妈妈,你怎么了?”吕小月很是担心。 “没事。”林清雅走到女儿身边,帮吕小月把额前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小月,你长大了,要学着照顾自己,还有,我留给你的钱,你要有计划,省着点花。万一遇着什么难处,你去找吕阳,他是你哥哥,一向疼爱你,不会不理你的。还有,你那个心里想什么,不仅脸上带出来,嘴里还一万个不饶人的脾气,也要改改了。” 自从那个大雨的晚上,讲过豌豆公主的故事之后,吕小月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用这样絮絮叨叨的温柔口气跟她说话,眼泪哗地一下涌了下来,不住往下掉。 林清雅不禁笑了,“瞧你,才刚要你学着长大,还象个长不大的孩子,动不动就哭。” 吕小月抓住母亲的手,很认真地问,“妈妈,是不是谢珑在家里给你气受了?” 林清雅一愣,强笑道,“谢珑怎么可能给我气受,快别孩子气了,谢珑她……”林清雅顿了顿,在心里想一个合适的词,“谢珑她也不容易,妈妈我最对不住的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谢珑了。我不该让她来到吕家,哪怕是丢在孤儿院,也比吕家强。” 吕小月只觉手心一凉,定眼一看,是母亲的眼泪,不知何时,落在上面。 “妈妈,到底出什么事了?”吕小月很紧张。 “没事,”林清雅摸摸吕小月的头,“你乖乖听话,乖乖呆在学校,哪里也别去,妈妈就什么事也没有。好了,你说的那个山顶平时有赛车吗?” “没有,他们只在周六比赛,听说他们中大部分是学生,平时有课。”吕小月很想把母亲的心事都问出来,但她就在那个时候明白了,无论她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的。所有的结局,只有在结局愿意出来的时候,才会呈现本来的面目。 “这样啊,看来在这个周末之前是找不到谢珑了。”林清雅低语,再转身对女儿说,“我再到别人那里问问。” 吕小月其实想不明白谢珑为什么离开吕家,在她这个吕家的正牌大小姐都因为她而被进了寄宿学校,甚至进而差点赶出家门的时候。 是因为那个叫舒明的非法赛车手吗? 第5章 吕小月回忆着那天的谢珑,打扮确实与往日不同,穿着露脐的牛仔背心和剪着大大小小十来个洞的牛仔裤,和秋千架上的谢珑,确实是两个人,如果不是她对谢珑的恨意太深,绝对认不出来。 这世界,只有两种人,化成灰也认得出来,恨得太深的人,还有,爱得太深的人。 吕小月忽然一个寒噤,她在怀疑,谢珑是不是因为她那一声喊而离开的吕家。她把这个担忧告诉了杨敏。 杨敏立刻否决了她的担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谢珑在你们家那么久,不会不知道你在吕家说句话的分量,还比不上她谢珑喘口气的。” 吕小月同意杨敏的话,却不同意杨敏说话的口气,“喂喂,我没那么糟吧。” “好吧,你说话比那个什么谢珑喘气强多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杨敏笑道。 有两个好朋友在一起说说笑笑开解心事,还有繁重的功课压在肩上,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吕小月常常想起妈妈那天的话,却发现她自己,除了担忧之外,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她在日记中写道,“我恨我只是12岁,我希望能够快快长到25岁,这样,我就能让大人们好好听我说话,相信我说的话,让妈妈不再有解决不了的心事。” 又是周末,吕小月拉着杨敏找到了赛车的地段,和所有周末一样,到处都是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吕小月一眼看到人群里的母亲,正焦急地人群里寻找着。 “我妈在那里。”吕小月拉着杨敏就在迎上去。 杨敏却是将她往树林里一拉,“你傻了,让你妈妈知道你又上这种地方来,又不知惹出什么是非来,你还是安静些吧。” 吕小月觉得杨敏的话也有道理,跟着杨敏蹲在树林里,看着母亲一个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又看又问,确定是不是谢珑。 吕小月看了半响,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挣开杨敏,“看不下去了,我妈打也好,骂也好,我也得出去帮帮她。” 杨敏见阻挡不及,只得笑道,“好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舍命陪君子也不是第一回了,再陪一回又何妨。” 两个女孩走上前去。 “妈。”吕小月怯生生喊了一声。 林清雅看着女儿,先是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算了,你来了也好,帮我一起找找谢珑吧,这么多人,不知从何找起。” 那天下午,林清雅、吕小月和杨敏三个人在山顶找了近三个小时,既没找到谢珑,甚至,连舒明也没来。问过的人都说,这是山顶赛车以来,舒明第二次缺席比赛,第一次,是上个星期的临阵脱逃。 林清雅在山顶遍寻谢珑不着,只交待了句吕小月,“这种地方以后少来。”转身打算离开。 吕小月咬了咬嘴唇,说道,“妈,你还是别找谢珑了,你看你这些天,为找谢珑,都熬成什么样了。或者干脆让爸爸出面报警吧,要是爸爸怕失了咱家的面子,请私家侦探也行,吕家又不是出不起这钱。” 林清雅苦笑摇头,忽然说道,“小月,把英语补习补习,年底去美国吧,跟吕阳一起,兄妹两个有个照应。” 吕小月惊问,“哥哥不是今年毕业回国吗?” “我给他去了信,让他不要急着回来,留在美国发展。”林清雅回答。 吕小月觉得妈妈越来越奇怪了,她原是最反对吕阳去美国读书的一个,去之时,千叮咛万嘱咐,拿到文凭就立刻回来,早早接手家里的事业,不必留在美国做二等公民。 但不知怎的,大概是因为太多的事情没有答案,也问不出答案,吕小月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等到吕阳的毕业答辩完成之后,在电话里随口问了美国读书的事。 吕阳的回答又成了另一个样,“我正收拾行李打算回国呢,你现在想来,没人照顾怎么办,还是等你大一些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再说吧。” “妈没跟你说?”吕小月问。 “说了,不过,父亲催我早点回国催了几次了,反正我在美国也没什么事了,还是先回去看看再说。” 吕小月这才意识到,爸爸和妈妈,原来也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 “小月,我订了下个星期的机票,到时候你跟谢珑一块儿机场接我吧,几年不见,女大十八变,你就算了,谢珑我恐怕认不出了。”吕阳在电话里。 “哥,妈妈没告诉你?”吕小月奇问。 “告诉我什么?”吕阳莫名其妙。 吕小月本来想说谢珑为了一个非法赛车手离家出走的事,但一想反正吕阳也要回来了,等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当下忍住了,“没什么。” “小月,你好象有事瞒我。”吕阳追问道。 “没事,有人找我,我挂电话了。”吕小月匆匆挂了电话。 吕小月本来约了杨敏下个星期一起去机场接吕阳,但吕阳却是忽然改变了回国计划,对吕小月的说词是,找到了份理想工作,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到了年底,吕小月提起去美国读书一事,其实她对出国读书本身并不热衷,但不知怎的,她开始有了逃离这一切,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想法,惟一舍不得的,居然是杨敏。 但杨敏却是支持她离开的,杨敏笑道,“你是直性子的人,心里脸上都藏不住,美国更适合你。” 但吕阳是反对的那个人,说是他不在国内,妈妈身体不好,要人照应,虽不指望她服侍之类,但女儿在身边,终归是个安慰。 吕阳即便不说,吕小月也能感觉出来,林清雅的身体,竟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发展到后来,竟是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哪怕她这个做女儿的,一周一次回家,也是三言两语打发,心不在焉似的。吕小月有一次偷听家庭护士和医生的对话,得知妈妈的病名叫抑郁症,那是在谢珑离家出走一年之后。 这天,吕小月问杨敏,“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 杨敏也不懂,“大概是跟心情有关的病吧。”杨敏有些想说跟精神有关,但一想到是好朋友的母亲,精神上的病,不是什么光彩事。 两个人都没有答案,思来想去,还是去图书馆查找相关资料。中学的图书馆,课外辅导考试大全之类的书到处都是,但抑郁症,找来找去,只在一本期刊上找到一篇很短的文章,介绍说抑郁心情持续一段时间是抑郁症,最严重的症状是周期性自杀心理。 自杀!吕小月被这两个字吓坏了,杨敏也是,赶紧放了书,拉着她从图书馆出来,强笑道,“什么破图书馆,一本好书也没有,尽说些有的没的。” “是啊。”吕小月这样附和。 话虽如此,那几行字,却是象定时炸弹的指针一样,时时在耳边响起,每到晚上,一闭上眼,吕小月就开始做恶梦,总梦见母亲在徘徊,不是楼顶,就是悬崖,母亲一脚踩空的时候,往往就是她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常常在宿舍引起不小的骚乱,室友已不止一次提出抗议了。 杨敏是知道原因的,但她也没法子。吕小月是哪怕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从不跟人道歉的性子,更何况这一次是事出有因,她只好代小月跟每个同学道歉,顺便把吕小月的家事说了个大概。 “舒明?是不是赛车的那个舒明?”有人主动过来问吕小月。 “是啊,你知道?”提起这事的人是隔壁宿舍的,平时没怎么交往,把吕小月吓了一跳。 “我们是邻居,舒明还有一个哥哥叫舒英。早些年好象是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家里环境不好,兄弟俩高中没上完就出来做事了。舒明开修理厂,他哥哥舒英做汽车销售,对了,最近舒英拿到一个汽车代理权,生意做得挺不错的,最近几天在准备搬家。” “舒明呢,舒明这两年在哪里?”吕小月急问。 “你不问我还真没注意,舒明有两年没回家了,听她妈妈说跟未婚妻在外面做事,不过,舒英新店开张,第一次做老板,舒明肯定会回来,说不定,你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你表姐。” 吕小月打听到这条线索,并且拿到舒英新店地址,直接回家,打算把这好消息告诉妈妈。但回家之后,林清雅却被送去了疗养院,三天之前,没人通知在学校的她。 “怎么回事?”吕小月问王伯。 “吕先生的意思,让你专心念书,不要分心。”王伯回答。 “我去找爸爸问个清楚。”吕小月印象中的疗养院,与精神病院没什么分别。她尽管从小害怕父亲,但母亲住进精神病院,这么大的事,事前一点风声也不透,吕小月接受不了。 来到吕树才的办公室,秘书陈小姐说,“董事长不在。” 但吕小月多留了个心眼,进门之前在停车场多扫了几眼,“我爸爸的车还在。” 陈小姐的脸色马上变了,吕小月知道,是她那声“爸爸”起到了作用。 “对不起。”陈小姐说,并且让开了道路。 吕小月没敲门,直接闯入了父亲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吕树才之外,还有两个男人,看见吕小月冲进来,一脸惊讶,问道,“这位是……” 吕树才赶紧站起来,陪笑道,“我女儿,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 吕小月很少见到父亲这种小心翼翼的神情,特别是近几年,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后。 她瞪着这两人不吭声,不打招呼,也不陪笑脸。 年轻的那个忽然笑了,他有着漆黑浓密的头发和眉毛,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稚气,问道,“小妹妹多大了?” 第6章 “小妹妹不告诉你,小弟弟。”吕小月没好气。她不能容忍自己心目中虽然害怕,但却似乎是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别人面前低头近乎讨好。 “小月!”吕树才责备的声音。 吕小月心跳了跳,但仍然右手紧握,瞪着那个家伙,一点面子也不给。 年长的站起来,拍着那家伙的肩,笑道,“别逗人家小姑娘了,走吧。” 两个人走到门口时,那家伙忽然回过头来,眨眨眼睛,笑道,“小妹妹,大哥哥姓李,叫李华。” “那个李华是什么人?”这两个人走后,吕小月问父亲。 “这个你不用管,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吕树才问。 “我回家,妈妈怎么进了疗养院?”李华她不关心,吕小月直接入正题。 吕树才一愣,抓起桌上的茶杯,看了一眼,走到门口,“陈小姐,去重新泡杯茶来。” 吕小月等着父亲的答案,一言不发,也许是母亲给予她的力量,她有勇气,直视父亲的眼睛。 吕树才避开女儿的目光,“你妈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疗养院有专业人员方便照顾,”吕树才想了想,再加上一句,“张医生半年前就建议了,我一直拖着没有决定,小月,你要真为了你妈好,就让你妈安心养病。” “可是……”吕小月欲言又止。 “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这个周末我让王伯送你去疗养院看望你妈。” 尽管心里觉得一百个不对劲,小月却提不出反对的理由,她想起谢珑的事,感觉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让父亲找回谢珑,对母亲的病,也许是个转机。 “爸爸,我有谢珑的消息了。”小月说。 “是吗?”吕树才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爸爸,您去把表姐找回来了,妈妈看到表姐,也会高兴的。”吕小月把写着舒英店址的纸条放在吕树才的办公桌上,“明天她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吕小月从办公室出来,门外的马路对面,站着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是刚才那位自称大哥哥叫李华的男人,看见他出来,脸上马上堆上了笑容。吕小月一看便知,这男人特意在些等她。 她不想理这个男人,装作没看见,抬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小妹妹。”李华慌了,忙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紧赶几步,追上吕小月。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妹妹。”吕小月怒道。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孩子们见了,有时喊姐姐,有时也喊阿姨,最讨厌男人喊她们小妹妹。 “你叫吕小月,对不对。”李华忽然说。 吕小月站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警察,什么都知道。”李华说。 “你是警察?”吕小月一惊,“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谈点事情。”李华似乎想轻描淡写地带过。 “不说算了,反正你是警察,什么都知道。”吕小月加快脚步。 “谢珑是你表姐吧。”李华问道。 “是啊,她现在不在我们家。”又是谢珑,吕小月没有兴致往下听了。 “我知道,她两年前离家出走了。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吕小月一口回绝李华,她从第一眼看到他就不顺眼,“还有,别烦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为了你妈妈住进疗养院的事。”李华忽然说。 “你对我家的情况了解得还不少。”吕小月停下脚步,有一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愤怒。 “没什么,”李华打了个哈哈,递过去一张名片,“以后你要是想找我,打这个电话,任何时间都行。” “我为什么要打你电话?”吕小月嘴里这么说,仍然伸手接过了名片。 “有事找警察,我们警察跟人派名片的时候都这么说。”李华习惯性眨眼,指着前面的警车,笑道,“我的车停在这里,要不要我送你。” 吕小月可不愿意坐警车跑来跑去,“不了,我家的司机会来接我。” “有钱人。”李华笑道。 “我爸有钱,我可没钱。”吕小月听到那个三个字觉得分外刺耳。 “好了,有福之人,会投胎的有福之人,这总可以了吧。”李华随口笑道,开了车门,上了车,却不将车门关上,再问一次,“真的不要我送?” 吕小月一扭头,干脆跑了起来。看着吕小月的背影,李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拿出本子记了些什么,再靠着车窗,一连抽了好几根烟。 吕小月好容易盼到周末,盼着王伯开车来接她去母亲的疗养院,但她了足足一小时,王伯没来,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电话。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吕小月打了出租车回家,还没进门,只见佣人守在门外,不敢进去,远远听到大厅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吃了一惊,待要冲进屋去,却被王伯挡住了。 “谢小姐回来了,吕先生要跟谢小姐单独谈谈,不让任何人进去。” 又是谢珑,离开了吕家已是不得安宁,如今回来了,又是这样一副光景,吕小月气极,“我不管,谢珑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把我们吕家闹得天翻地覆。” 吕小月推开王伯,径自进了屋。 屋里一片狼籍,花瓶、茶具……能砸的都砸了。父亲坐在厅里的沙发上,不停抽着烟,谢珑站在客厅中央,站在一片狼籍中间,身上的白衬衫白长裙,象是为这一片狼籍戴孝。 第4章 吕小月站在门口,冷道,“谢珑,你够了没有,我妈已经为你往进了医院,你爱闹,上你们谢家闹去,别到我吕家闹。” 吕树才这时候开口了,“小月,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事,”吕小月指着谢珑喊道,“我们吕家凭什么让她姓谢的在这里闹腾!” 谢珑忽然笑了,这个笑容在吕小月看来,心惊肉跳。她转个身,折向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长长的水果刀,一步步朝吕树才走去。 “谢珑,你做什么?!”吕小月大叫。 谢珑却在距离吕树才一尺的地方站住了,把刀柄递过去,“杀了我。”她的声音象是被车子辗过一样,嘶哑而没有任何起伏。 吕小月不知这个世界怎么了,但不管是谢珑杀父亲,还是谢珑让父亲杀了她,于她而言,都是混乱之极的事,她抱住头,开始尖叫,不停地尖叫。混乱中,有人上来,抱住了她,也有人过来,夺走了谢珑手里的水果刀。挣扎中,吕小月看到地上的血,一层层,缓慢地,却是源源不绝似的涌了上来,从客厅中央一直到门口。她听到有人在喊,“快送医院!”她以为是自己,但不是她,她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一下子的空寂下来,死一样的空寂。这样的寂静,适合思考,吕小月明白过来,送到医院的,是谢珑。那么,流血的,也是谢珑了。吕小月不知道谢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开始流泪,默默流泪。这一次,不同于从前的她,从前的她,都是放声大哭的。 父亲在那天之后,甚少回家,吕小月回家的时间更少,她曾偷偷问过家里的佣人,谢珑的去向,但没人告诉她。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王伯终于载她去看妈妈了,但吕小月很快意识到,不如不看。妈妈坐在轮椅里,护士把她推出来,让她在太阳底下见见女儿。但林清雅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远方,仿佛,远方的天空比眼前的女儿更值得关注。 护士推着母亲回房之后,吕小月抱着一颗大树,哭得悲痛欲绝,足足哭了一个小时,直到再也哭不动,这才坐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发呆。 “你眼睛不痛吗?”有人在她身边坐下。 “别烦我。”吕小月说。 “我站在一旁两个小时,一直没烦你。”那人说。 吕小月回头看清身边的人,是李华,那个警察,他递给吕小月一包纸巾,还有一张照片。 吕小月接过纸巾,把眼泪擦干,再看照片,是一位年轻之极的男孩,眼睛深得象一潭清泉,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是谁?”吕小月觉得这个笑容很是熟悉。 “他叫舒明。”李华说。 “是他?”吕小月确实没想到。 “他死了,一个星期前死的,车祸,死的时候还差一月就满20岁,还有,下个月的今天是他的生日。”李华说。 确实是悲剧,但吕小月哭不出来了,她在自己以及自己家人身上花费了太多的眼泪,她只能礼节性地说上一句,“真可惜。” “警方正在调查这起车祸。”李华说,“但当事人,谢珑,你的表姐,失踪了。” 吕小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她不愿听到谢珑这个名字,“我跟她不熟,她从我家失踪两年了,失踪是她的习惯。” “可是警方得到消息,谢珑上个星期,也就是舒明出车祸的当天,回去过吕家。”李华说。 “她是回去过,你们警方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们怎么没有查出来,吕小月跟她的表姐谢珑,从来不说话的。” 李华也站起身,站在吕小月身边,“我给你的名片,你没丢吧?” “没丢。”吕小月看着李华满意的笑容说,“但忘记扔在哪个角落了,我身边发生太多事了,你的名片这类小事,我记不住。” 李华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先是拿出一张,想了想,把剩下的十几张全拿在手里,递了过去,“全给你,你随便放也能找得到了。” 吕小月接在手里,“你为什么总是给我名片?” 第7章 “我担心你,希望万一你有事,能在第一时间打我电话。”李华说。 “你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妹妹,16岁的小女生象你这样抱着树哭一个小时,不让人担心吗?”李华微笑着。 吕小月心中一动,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舒明的车祸是怎么回事?”吕小月心里对车祸一事,也隐隐有些不安,源于那天谢珑在吕家的态度,特别是李华点出谢珑出现在吕家的时间,正好是舒明出车祸的当天。 “刹车系统失灵,连人带车冲下了山,你知道那座山吧,就是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飚车的地方,那里经常出车祸,交通部的兄弟们前些天还说,30公里的山路,从建成之日起算,每100米路上就有一条生命。不过,最惨的是谢珑,她的父母,还有舒明,都是死在这条路上。” 吕小月大惊,“姨父姨母也是在这条山路上出的事?” “你不知道?”李华问道。 吕小月摇头,“我那时候还小,再说,家里的事,我爸我妈从来让我好好念书,不要管。” “那也是。”李华竟然赞同这一点,“你这个年龄还是一心一意读书比较好,有些事,既帮不上忙,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这一次,吕小月让李华开车送她回学校,下车时,被杨敏看到,笑道,“酷哦,有个警察帅哥送你。” 吕小月不答,“你怎么在校门口,等谁呢?” “我又没有帅哥警察做朋友,当然只能等你了。”杨敏一笑,但很快收住,“你听说了没有,谢珑的那个男朋友,舒明出事了。” 吕小月点头,“警察告诉我了,他们还想知道有关谢珑的事。” “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父亲好几天没回家了,佣人一听到谢珑的名字就摇头,肯定是父亲特意吩咐过了,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我倒是听说,谢珑有了孩子,住在医院,不过孩子没保住,人变得有些痴痴呆呆,怎么你那个警察朋友没告诉你?” 吕小月把手伸进口袋,那里有一叠名片,是李华硬塞给她的。但李华既身为警察,必是知道谢珑这些事的,为什么刚才,偏偏一字不提。 吕小月有一种冲动,想马上打电话问个清楚,但号码拨到一半,又挂断了,她不知自己有何身份立场去质问李华。 吕小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之后,只说了一个字,“哥。”吕小月泪如雨下,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她原以为,在那颗大树底下,已经哭干了所有的眼泪,但听到吕阳的声音之后,她发现自己原来全错了,那一次的眼泪,是为母亲而流,这一次,才是真真切切为自己。 电话那头的吕阳一迭声喊着小月的名字,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杨敏看不过去,接过电话,说道,“是小月的哥哥吧,我是小月的朋友,叫杨敏,你还是回来吧,你家出事了,吕伯母住院了。” “我妈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电话那头,传来吕阳吃惊的声音,看来,一直没人把这边的消息告诉他。 “好几个月了,还有,谢珑也住院了,小月都快受不了了。”杨敏拍着小月的肩膀说。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之后,“我马上去订机票,你叫杨敏是吧,麻烦你照顾一下小月,等我回来。” 杨敏挂上电话,安慰小月道,“好了,好了,别哭你,你哥就快回来了,从电话里听,你哥的声音成熟又稳重,一定有办法的。” 吕小月数着日子等着吕阳回来,她相信吕阳回来之后,总比她有办法,但具体是什么办法,她却怎么也想不到。 五天之后,吕阳从美国回来,没跟家里打招呼,而是先到了小月学校,把小月约出来。杨敏陪着小月出来,她既有些不放心,又极想见上吕阳一面,吕小月把她这个哥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嚷着说要介绍给她。十几岁少女的心里,说没有一点动心是不可能的。 吕阳先是跟杨敏打招呼,“你是杨敏吧,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妹妹。” 杨敏觉得吕阳跟她平日里在学校里见的那些浑身流着臭汗,还不知收敛,大摇大摆的小子们完全不同,他说话的语气谦和而且非常有礼貌,全身散发着儒雅而好闻的味道,让杨敏感觉到自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如同电视电影的成熟女子一般,穿着得体的套裙,和这个男人站在同样的高度,面对面用眼神交流。 但她毕竟只有16岁,只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说话也结巴起来,“没……什么,我先走了。” 杨敏飞一般地跑开了,手心全是汗。 吕阳看着杨敏的背影,微微一笑,说,“你的朋友很体贴。” 吕小月点头,在心里更加坚定让哥哥跟杨敏在一起的想法。 兄妹二人随便找了咖啡厅。吕阳给自己点了杯白兰地,给小月点了杯咖啡,一会儿,白兰地和咖啡都上来了。吕阳选择小月身边的位置坐下,慢慢喝着白兰地,还拿了一本书,一页一页翻着,什么也不问。 吕小月是受不住沉默的,“哥,你没什么要问吗?” 吕阳合上书,“这几年我不在家,家里发生的事都不清楚,妈妈有时候打电话,是一个说法,父亲又是另一个说法,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我不想提任何问题,只想听你说,好让我弄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刻,吕小月明白,混乱而且害怕的人,在这吕家,不止她一人,她紧紧抓住吕阳的衣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哥,我想靠会儿,好好睡一觉,我老想睡觉,但总睡不着。” 吕小月蜷缩在咖啡厅的沙发椅上,头靠在吕阳的肩膀上睡着了,她睡得不是很安稳,有几次,头从吕阳的肩膀上滑下来,吕阳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调整肩膀的高度,让小月睡得更舒服。 吕阳很清楚他这次回来,会把自己拖入怎样的漩涡,但他已逃避得太久,避无可避了。 吕小月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她睁开眼睛,“我睡了多久了?” “三个小时。”吕阳回道。 “真舒服。”吕小月伸了个懒腰,又抓住吕阳的胳膊,“哥,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冰淇淋。” “哪有人吃冰淇淋当晚餐的。” “我喜欢,行不行,哥。”小月摇着吕阳的胳膊。 吕阳采取了折衷的办法,“我们去吃西餐,餐后有冰淇淋无限供应的那种。” 吕小月其实并不那么喜欢冰淇淋,只是喜欢在吕阳面前任性的感觉。任性的结果是吃冰淇淋吃到发高烧住院三天。 吕小月出院的日子,吕阳带着谢珑一起来接她。 “小月,我跟谢珑打算结婚了。”吕阳笑容满面,象个幸福的新郎,谢珑脸色仍是苍白的惊人,站在小月面前,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当小月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在她看来,那是一种长大的标志,但她的房间,后来属于谢珑。于是,小月希望从母亲那里寻得安慰,母亲终而混乱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更顾及不到她这个女儿。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吕阳,但吕阳将成为谢珑的新郎,那位抢走她房间和母亲的女子的新郎。 她甚至无法就此事在杨敏那里寻求安慰,吕阳的忽然决定,让她有一种背叛了杨敏的感觉。 吕阳宣布跟谢珑结婚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谢珑回美国了。吕阳走了,谢珑也走了,这似乎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法子,母亲开始慢慢地好起来,父亲说,是时候把母亲接回来了,但说归说,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缘由没有去接。那一年,十八岁的吕小月考上了大学。 “你躲着我,我偏跟你考同一所大学。”杨敏在学校报到处逮到吕小月。 “我要去疗养院看我妈。”吕小月早想好的推托的借口。 “没关系,我也想看看伯母,我们一起去。” 吕小月没办法,只好随她。一路上,杨敏不断问东问西,最后居然问到小月身上的牛仔裤是哪里买的。 “这件牛仔裤是你送给我的,我怎么知道是哪里买的。”小月说。 “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 “我没忘。” “我可记得这条牛仔裤是送给了吕小月,没送给那个什么吕阳的妹妹,吕阳是谁,不认识。”杨敏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吕小月。 杨敏让吕小月明白了,抛开她的家人,还有谢珑,她自己,也是可以有朋友的。有人对她微笑,和她做朋友,可以不因为吕家或吕家的任何一个人。吕小月因此而拾起了自信心,她开始跟杨敏讨论,如何在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找一个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了。 “那个常常来找你的警察最适合不过了。”杨敏笑道。 舒明的车祸,调查到最后,不了了之,封卷了事,但李华却是常常来找小月,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一开始,吕小月是有些抗拒的,拿话堵他,甚至故意在校园门口不理他,给他脸色瞧,让过往的路人用目光谴责他一二,但李华只是好脾气笑笑。最出格的一次,她故意去山顶看别人非法赛车来气他,李华带了一帮兄弟过来,把那些人全部带到警察局,包括吕小月,还故意吓她,就是要通知她家里人来领她。吓得小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华反而自己做担保人把她放了。 第8章 这次之后,吕小月收敛多了,还真认真温起书来,这次能顺利考上大学,李华也算是无心插柳,尽了一份力。 但吕小月是不可能看上李华的,至少吕小月是这样认为,李华太平凡,比不上舒明清秀,更比不上吕阳温文有礼。 “他,”吕小月冷笑道,“不过是想在我身上打探点消息破案升官罢了。” 杨敏悄悄扯了扯吕小月的衣袖,再指指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李华站在那里。 吕小月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但她不想在李华面前失了尊严,就闭上嘴巴,就这么看着李华,什么也不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华笑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被调职了,以后只怕没机会找你打探消息了。” 这样的回答让吕小月心里很失落,忍不住抢白了一句,“那恭喜你高升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升官了就马上过来跟老朋友划清界线。” 李华苦笑,“我是调职,这是官方的说法,正式说法是,被人投诉,调离别工作岗位,发配充军。” “谁投诉你,你做什么了?”吕小月急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对了,还没恭喜你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第三家公司也要上市了,你这个吕家小姐,要变成吕家大小姐了。”李华笑着说。 吕小月从李华眼里看出了嘲讽,恼道,“你就是这样说话得罪了人,人家才投诉你的吧。” 李华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走了。 “你这样太过分了。”杨敏责备吕小月。 “哪有,我向来这样说话的。”吕小月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仍然特地抽空回了一趟家,找到父亲吕树才。 “爸爸,你不是跟警察局很熟吗,能不能帮人说句好话。” “谁?”吕树才从公文中抬起头来,吕小月无理取闹的时候居多,但低声求人的时候,少之又少。 “李华,你也认识的,几年前到过你办公室。” “好,我试试。”吕树才这样对女儿说。 吕小月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得意洋洋打电话给李华,“请我吃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李华在电话那头咬着牙齿说,“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吕小月在快餐店等着李华,她以前从来不进这种地方,原因很简单,是不熟悉,但被李华嘲笑过几次她的大小姐作风之后,她对这些地方也慢慢熟悉起来。 李华十分钟之后也到了,要了瓶汽水,拿起瓶子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底朝天,吕小月皱起眉头看着他,乘他休息顺气的工夫,说,“你不能慢点吗,又没人跟你抢。” 李华指着吕小月面前的蛋糕,“你还吃不吃。” 吕小月把蛋糕一推,“我不饿,你吃吧,没见过你这样象饿牢里放出来似的。” 李华三下五除二,几口就被蛋糕塞进肚子,嘴里连嚼边说,“点了又不吃,也没见过你这样能浪费,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李华,你吃错药了。”吕小月提高嗓门问道。 “刚才上司通知我,要我去交通部门报到,不属于刑警了。”李华说。 吕小月的脑子一片混乱,她本是满怀喜悦想要告诉李华,她有可能帮他一把,但这时仿佛晴天霹雳般,得来另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你你……做什么了?”她结结巴巴问。 “这正是我想问的问题。”李华说。 “你之前的调职,是不是也跟我有关?”吕小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想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李华点头了。 这个点头让吕小月害怕起来,她内心深处一直在害怕的一些东西,就在此刻,慢慢在复苏。 “我的名片,你还有吧。”李华问。 “有。”李华总是检查她身边有没有带着他的名片,其实,他的号码,她早记得清清楚楚,名片已经是多余。 “有事随时打我电话吧,做交通警最大的好处是,行动更迅速。”李华笑道。 第5章 吕小月却笑不出来,“你本来就黑,这下好了,做交通警,天天风吹日晒的,更丑了。” “是啊,这样我就更象癞蛤蟆了。”李华笑道。 吕小月觉得李华的这句话刺耳之极,以她往日的性子,定会驳了回去,但那日,她竟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同样的,她对父亲,也什么都没说。她有一种担心,担心自己说得越多,网做得越多,反而对李华越不利。 “杨敏,是不是人一有了钱,就有了操纵别人命运的欲望。”吕小月问杨敏。 “怎么,你这个富家千金,想操纵谁的命运了?”杨敏问。 “连你也这样认为,看来我的看法是没得错了。”吕小月叹道。 杨敏这才发现自己的玩笑适得其反,赶紧问道,“怎么了,我说着玩的,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觉得,随着我爸爸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做得大,我的人生,我的朋友,也开始被他操纵了。杨敏,如果不是大学教授的女儿,怕是早就被我爸爸定义成需要被隔离的朋友一类了。” “你爸爸做什么了?” “我有一种感觉,我爸爸不喜欢我跟李华来往过多,但他不说出来,只是让人把李华调职。我也是个没用的,别看我平时吵得比谁都凶,但真遇上事,我却不敢找爸爸理论。” “天下做女儿的,不是怕爸爸,就是怕妈妈,没得点怕处,那还不得反上天了。吕伯父是你父亲,总不会害你,那个李华,你要是对人家有意思,就直说了,对人家没那意思,刚好,乘这机会断个一干二净。” 对吕小月来说,李华是她身边一个长相一般,性格很好,也还谈得来的朋友,但上升到男朋友甚至丈夫人选的阶段,还欠缺很多东西。 这个时候,吕树才忽然关心起吕小月的社交生活来,开始带着她出席一些酒会,介绍一些名牌西装名车名表装饰过的年轻男子给她认识。这些男子很有礼貌,不说脏话,嘴里含着食物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口说话,会帮她开车门,会带她去最高级的餐厅,会帮她拖椅子,会给丰厚的小费给侍应,然后侍应看她的眼神,就好象她是一位公主。 吕小月知道自己这样,是虚荣的表现,但她拒绝不了这种虚荣对她的诱惑。她坐着其中一位男子的昂贵跑车经过街边的时候,看到那些快餐店,那些沾满油渍和斑点的墙壁和地面,她开始怀疑曾经在那里坐过的自己,是不是另外一个,她从来就不认识的吕小月。 “你变了。”杨敏说。 “我知道,我甚至知道这种变化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是好变化,但杨敏,我只对你说,我享受这种变化。” 杨敏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但她还是尽朋友之责多说一句,“小月,你是女孩子,跟那些公子哥儿不一样,我担心你吃亏。” 杨敏说的都对,但吕小月照镜子的时候,就把这句话忘记了。她经常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美丽,她久久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惟一令她不安的是,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她似乎能感觉到母亲的眼睛,在穿过镜子看着自己,在忧伤地叹气。 她一直想搞清楚母亲忧愁仰郁的原因,而当她和母亲一样美丽而且有父亲的经济作后盾的时候,母亲的忧愁,在她心里,成了更不可理喻的谜。 但她知道最不可饶恕的错误是,她开始向那些名牌男子们隐瞒母亲住在疗养院这个事实,并且,开始催促父亲把母亲接回来。 “爸爸,还是把妈妈接回来家吧,哪怕多花几个钱,请医生护士24小时在家看着,妈妈住在疗养院,让外人听着,成什么样子,我们吕家的面子也不好过。”吕小月对父亲说。 吕树才同意了女儿的请求,并且让女儿亲自去疗养院接林清雅回来。 病情大有好转的林清雅却不同意,她对女儿说,“我一辈子不回那个家。” “妈,家里有我天天陪着你,怎么也比医院好吧。” “你搬回家住了?”林清雅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是奇怪,吕小月考虑到母亲是在病中,顺口答道,“学校也有宿舍,不过,几个人住一间,条件不是很好,我又要陪爸爸应酬,住家里更方便。妈妈,你不问我还真忘了,我都有大半年没怎么在学校住了,怎么样,我这个做女儿贴心吧。”吕小月跟母亲撒着娇。 林清雅不出声。 吕小月抱着母亲,象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母亲的胸前。 “妈妈,你的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好象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吕小月笑着说。 “小月,我在害怕。”林清雅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慢慢说,“害怕你象我一样,进去了就出不来。” “进去什么,怎么出不来?”吕小月不明白。 “小月,去美国吧,让吕阳照顾你,好不好。”林清雅说。 “不好,有谢珑在,我才不去呢。”吕小月一撇嘴。 “小月,不要任性。”林清雅正想说什么,吕小月却在此时拿出一面镜子,对着母亲,笑道,“妈妈,您看看,您还多年轻,打扮打扮,比您女儿还强。” 林清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手从额间,眉心,眼角,还有嘴边抚过,是的,她依旧有姿色,依旧有年轻的痕迹。林清雅不能再忍受这张脸,她忽然一把抢过女儿手中的镜子,尖叫起来,要砸碎她。吕小月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看着母亲,她一直知道母亲有病,但从来没见过母亲发作的样子。 第9章 镜子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林清雅仍不罢休,还在满屋子找东西要砸。医生和护工冲进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护工,一个按手,一个按脚,按住了母亲,给她绑上绳子,绳子绑得很紧,母亲动弹不得,看着天花板,眼里忽然开始流泪。吕小月捂着嘴,在一边看着,她头脑一片空白,她知道,病床上那个疯癫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她那曾经优雅而美丽的母亲。 “小月,你一定要去美国,去找吕阳,让他保护你,象保护谢珑一样保护你,永远不要回那个家,不要回那个家……”林清雅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这时候,医生过来,帮她打了针,一会儿,药力上来,母亲终而睡着了。 吕小月在疗养院的门口遇到了李华,李华正蹲在路边吸烟。吕小月皱皱眉头,直接过去,从李华手里取下香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你没看到这里是禁烟区吗?在这里抽烟对病人不好。” “我天天都在这里抽烟,怎么不见你管。是不是今儿终于有眼睛看我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没看见你了,是你自己躲得不见人影,反赖上我。” “这一区是我巡逻的地,我能躲到哪里去,是你眼界高了,看不上我们这些小警察。” “不理你了。”吕小月扭头就走。 李华继续抽烟。 吕小月却又走了回来,“喂,你能不能换件干净衣服。” “做什么?” “到我爸爸公司上班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我爸说好了,我爸说了,一开始,怕底下人不服气,也怕你难做,让你先从经理做起,做好了,再慢慢往上升。” “那我这警察工作怎么办?”李华问。 “你不是做得不顺利吗,正好,辞了它。” 李华知道再跟吕小月讲下去,是鸡跟鸭讲,根本讲不通,他蹲在马路边,继续抽他的烟,只说三个字,“不去!” “你!”吕小月气坏了,“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不去!” “李华,你有种,你别后悔。”吕小月丢下这句,哭着跑了。 吕小月为自己不值,费心费力,察言观色,找到爸爸高兴的机会,提出让李华进公司,求得爸爸点头,她以为李华会高兴,会感激,会从此进入她全新的生活圈子。但李华拒绝了,用一种不屑的态度拒绝了,这使她无论从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打击,整整一个晚上,她躺在床上,抱着电话,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交情浅的,说几句闲话,交情深的,骂上几句,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杨敏的。 “李华那个混蛋王八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辛辛苦苦帮他在我爸爸那里帮他谋份差事,他却不领情,还用那种眼神看我,好象我是什么毒蛇猛兽。” 杨敏静静听着吕小月诉说,不作评论,一直等到吕小月停下来,这才问道,“说完了吗,轮到我说了吧。你让李华到你爸爸公司上班的事,之前跟李华有没有商量过?” 吕小月一愣,“没有,可是,我是为他好啊,他有小警察,一月拿那么点钱,还被上司盯上了,前途也没了,还不如出来跟我爸爸学做生意,怎么也比做小警察强。” “可如果李华不这么认为呢?” 吕小月来不及回答,门被敲开了,是家里的佣人李妈,“吕小姐,您的电话一直打不进来,夫人在疗养院出事了。” 吕小月手一抖,电话落在了床上,眼睛里闪着恐惧的泪花,好容易才问出一句,“出什么事了?” 李妈的神情很是古怪,“你去了就知道了。” 吕小月冲到楼上,父亲已经换好衣服,在厅里等着她了,只说了一句,“走吧。” 一路上,王伯的车开得极快,没有人说话,只有匆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车内回旋,吕小月想打开车窗透气,但父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她竟是什么也不敢做,只是稍稍侧着头,看着窗外的树影。黑夜中,这些树影竟象是一层层的乌云,一层接一层压迫到眼前。吕小月觉得那些乌云压迫得她头痛,但她更不想盯着车窗内的压抑,只好握紧双手,闭上眼睛,回避那层层乌云。但没有用,乌云仍然在眼前涌动,没完没了地涌动着。吕小月感到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忽冷忽热。她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双腿也是如此,她在担心,呆会儿到了疗养院,这双腿还能不能走动,她宁愿这一切,是一场恶梦,恶梦在车停的时候,会惊醒。 车停了,有人帮她开了车门,她的腿,竟然稳稳地站在车外的地面,疗养院仍然安静如夕,但有一排人等在车外,他们仿佛没有呼吸一般。 吕小月全然不记得那些人跟父亲说了些什么,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跟着这些人的脚步,上楼,转弯,再上楼,再转弯,然后,是一扇门,门开了,门里全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单,但没有人。 她走到床边,有人把白色床单掀开,床单下面,是母亲苍白的容颜。吕小月忽然打了个寒噤,她白天来看过母亲,也抱过母亲,却没有发现记忆中高挑美丽的母亲竟然消瘦如此,远远看去,那白色床单之下,竟然象是空空荡荡一样。 吕小月重新把那床单盖好,还把每一个角都掖得严严实实,这才抬起头,对父亲说,“爸爸,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们回去睡觉吧。” 吕小月不管别人用怎样的目光看她,自顾回到车上坐好,一会儿,王伯过来,看样子,想问她点什么,吕小月抢在王伯之前开口,“王伯,开车,我要回家睡觉。” 王伯为难地看看车外的吕树才,只见吕树才点点头,这才发动车子。和来的路上一样,吕小月仍然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窗外的乌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络绎不绝,但吕小月觉得不那么压抑了,她回到家里,直接睡觉了,她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梦,但早晨起床的时候,发现脸上有泪痕,但洗过澡之后,又清清爽爽了。 吕小月选了件粉色t恤和直筒牛仔裤,从楼上下来,看到王伯李妈惊讶的目光,笑道,“早,早餐吃什么,我饿死了。” 早餐送上来,是她平日吃惯了牛奶煎蛋和面包,吕小月看了看,“李妈,我想喝粥,白米粥。” 李妈一愣,这个家里,爱吃白米粥的只有一个人,林清雅。林清雅住进疗养院之后,厨房已经很少做这种费时费力的早餐了。 “早餐怎么连白米粥都没有!”吕小月把筷子叭地一声拍在桌上,把碗一推,“还不赶紧去做!” 李妈不敢驳回去,赶紧回厨房忙开了,不过,还是抽空拉住王伯偷偷问,“吕小姐是不是被吕太太自杀的事给吓糊涂了,昨天晚上我就瞅这孩子有些不对劲了,哪有人那么直勾勾看人的,还边看边笑。” 王伯小声说,“先生吩咐了,这几天好好看着小姐,多顺着她点,别刺激她,她要什么就准备什么。” 李妈连照看白粥的火候一边嘀咕,“先生真有心关心自己的亲闺女,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对谢小姐,对太太,这吕家,除了小姐,就真没一个干净人。” “好了,别瞎说了,你还嫌吕小姐命不够遭罪怎么的。”王伯制止道。 “怎么苦也比不上谢小姐,那孩子才真是苦命,害她的人一定没好报。”李妈忍不住又抢白一句。 吕小月在这时候走进厨房,大声嚷嚷道,“白米粥好了没有!” 李妈用勺子舀了一下,勉强能将就,匆匆熄了火,乘了一碗,端了过去,“好了。” 吕小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这是什么粥,一点味道也没有,明早我要跟以前一模一样的那种。” 说罢,吕小月上房间抱了书,走到门口,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王伯,问道,“王伯,怎么还不去发动车子,我要去上学,九点有两堂高数课。” 王伯打了个寒战,但还是依言去发动车子,路上,吕小月看了一会儿窗外,又翻了会儿书,忽然说了句,“王伯,后天是星期六,周末,你别忘了早点帮我准备好,我要去疗养院看妈妈。妈妈喜欢红玫瑰,你帮我摘5朵最好的,5是妈妈的幸运数字。对了,家里有没有绿色绸缎,绿色也是妈妈的幸运色,红玫瑰用绿缎子包,再好看也不过了。还有,下个月是妈妈40岁生日,男过单,女过双,妈妈这个生日又是整生日,爸爸会怎么帮妈妈过呢,王伯,你说我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妈妈好呢,还有,妈妈生日那天,是穿红好呢,还是穿绿好呢,妈妈皮质白,穿绿色好看,可是穿红色人更精神……” 吕小月一直说个不停,王伯竟是一句也插不上,只觉得身上后背全汗湿了,风一吹,凉涑涑的。好容易到了学校,看见杨敏正在进校门,王伯不觉松了口气,把车停住,让吕小月下车。 吕小月也看见了杨敏,直朝她招手,大声喊着杨敏的名字,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分外引人注目,杨敏不禁皱了皱眉,吕小月虽然平日也是说说笑笑惯了,但毕竟自小受的教育中,最注重家教,不应如此孟浪。 王伯仿佛救命般,乘吕小月在车上找书的工夫,匆匆开了车门,拉住杨敏,小声说,“杨小姐,吕夫人昨晚去世了,小姐从昨儿到现在,就不对劲,麻烦你……” 杨敏直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得她摇摇晃晃,想通昨晚那通匆匆挂断的电话,定是这个缘故。她有心问得更详细些,但吕小月正朝他们过来,说道,“王伯,你跟杨敏说我什么坏话呢?” 第10章 “没……没……”杨敏回过神来,想做些掩饰。 但吕小月却是自行下了结论,“王伯肯定是要你后天陪我一起疗养院看我妈妈,我刚才在车上,正说着这事呢,杨敏,周末你有空吧?” 杨敏茫然中,看看王伯着色的眼神,只得点头。 吕小月笑着勾住杨敏的肩,“我知道,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 杨敏心神不定地跟着吕小月进了教室,吕小月整整一堂课都在用铅笔在课本上画玫瑰花,一朵压着一朵,重重叠叠,看得杨敏心惊肉跳。 杨敏暗暗请求同学帮她看住小月,自己偷偷溜出教室,拨通了李华的电话,铃响不过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李华……”杨敏只喊出了名字,李华就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 “是杨敏吧,小月家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边警察局里有点事,我走不开,你好好照顾她,我晚点打电话联络你。” 话音刚落,电话就啪地一声挂上了,杨敏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不禁气结,把电话一扔,“什么人,没事的时候整日献殷勤,有事的时候推三阻四,人影都不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敏不知是对李华,还是对自己发了一通火之后,想到了小月在美国的哥哥吕阳。吕阳不声不响娶了谢珑,深深刺痛了杨敏。她非常生气,生谢珑的气,生吕阳的气,但理智告诉她,吕阳也好,谢珑也好,她在他们心中,跟陌生人没什么不同,她杨敏不过是站在吕小月身边,跟邻家妹妹一样的同学,朋友。她害怕吕阳发现自己那颗少女的心中,曾经对他有过遐想,这让她的自尊受损,所以从此以后,她拒绝听到有关吕阳或是谢珑的消息,甚至是名字,但吕阳的电话号码,她一直记在心底。 杨敏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记忆里的那个号码,铃声响过很久之后,电话才提起来,“hello?” 杨敏听出了那个声音,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她已经口干得发不出声音了。 “hello?”电话那头又重复了一次。 杨敏舔舔嘴唇,赶在吕阳挂断电话之前开口了,“是……吕大哥吗?” 吕阳有些不确定,“你是?” 一种从没有过的失望在杨敏心中升起,连李华都能听出她的声音,吕阳却不听不出来,但现在不是失望伤心的时候。 “我是杨敏,小月的朋友。” “杨敏,哦,我想起来了,我正打算打电话找小月,正好,你转告小月一声,家里的事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来了。” 杨敏出于私心,多问了一句,“谢……谢姐姐不跟你一起回来?” “哦,她身体不好,我怕她回来了伤心,让她留在美国。”吕阳是这样回答的。 杨敏挂上电话之后,把吕阳明天回来的消息告诉吕小月,吕小月笑道,“哥哥必是为妈妈40岁生日提前回来的。” 杨敏听了这话,一时语塞,这时,她才真正明白王伯所说吕小月“不对劲”是什么意思了。 下课后,王伯过来,把吕小月接回家,杨敏很想陪在吕小月身边,但当她提出之时,王伯的神色竟然不是欣喜而是为难,杨敏只好作罢,(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个人朝回家的路走着。她平时坐公车,但今天,她想慢慢走着回家。 一片黑影落下来,杨敏抬头一看,是李华。 杨敏一看是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来做什么,吕小月已经回家了。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象你这样小心眼,吕小月帮你介绍工作,她的方式是过份了点,但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你倒好,人家家里出这么大事,你也不来看看人家。” 李华等杨敏把话说完,看看表,“我只有五分钟,同事在车里等我。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第6章 “什么忙?” “这几天,你想办法把小月留在你身边,或者留在学校也好,小月在学校不是有宿舍吗,不管用什么法子,也不管她家里人神色有多难看。” “为什么?” “你别问了,我知道你做得到。”李华说这话的时候,街对面的警车响了三声急促的喇叭。 “小月妈妈的事,是不是有内情?”杨敏抓住李华。 “现在还说不清楚,警方正在调查。”李华说。 “你不是调去做交通警了吗?” “临时抽调,因为我以前也调查过吕家的案子,对吕家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你以前调查过吕家,吕家有案子?”杨敏惊问。 “没时间了,你记住我的吩咐就行了,你知道我的电话,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李华匆匆交待。 杨敏想起一事,最后交待一句,“对了,小月的哥哥吕阳明天回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吕阳,娶谢珑的那个吕阳?”李华停住脚步问。 杨敏点头。 “明天什么时候,哪一趟班机?” 杨敏摇头,吕阳说得不是很清楚,他不会想到,这里有一个女孩,很想去接他的飞机,哪怕是以他妹妹同学的身份。 “算了,我去查旅客名单。”李华说。 杨敏忽然妒嫉起李华来,她希望,她也连这样,堂而皇之地查旅客名单,名正言顺地找到吕阳,说些什么,哪怕是见一面也行。 杨敏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想到自己和吕阳,她十分内疚,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吕家,邀吕小月一块儿上学,她们上午有两堂课。 她走到通往吕家别墅的小路上时,碰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吕树才,他必是招呼司机在她身边把车停下来,再摇下车窗,问,“你是小月的同学吧?” 杨敏点点头,也许是李华的话影响到了她,杨敏不敢看吕树才的脸,低头看着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儿,心里,却是捏着一把汗。 “怎么不进去?”吕树才接着问。 “我在外面等好了。” “去殡仪馆要十点,还有两个多小时,还是去屋里陪陪小月吧。” “小月今天不上学?”杨敏惊讶地问。 “这种时候还上学?”吕树才也很惊讶,看着司机。 “小姐昨天去上学了。”司机回答。 “胡闹!”吕树才骂了一句,再命令杨敏,“上车吧。” 很奇怪,杨敏不喜欢吕树才命令的口气,但她什么也没说上车了,坐在吕树才身边。只有坐在这个男人身边,杨敏才明白,为什么吕小月说到自己父亲就一脸惧怕了,这个男人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杨敏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竭力让自己在有限的空间里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很幸运,这条路不长,下车时,杨敏偷偷松了口气,一回头,却发现吕树才正在打量她,不禁一怔。 吕树才既不掩饰也不解释一下,只说道,“小月在楼上,你去吧。”再回头吩咐佣人,“好好招待小姐的客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吕树才进了书房。 当杨敏坐在吕小月房间,靠着落地窗,看窗外的景色喝茶的时候,杨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但当她看到吕小月手里的《高等数学》教材时,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正常的吕小月是从来不会看这些功课的。 “你怎么来了?”小月问。 “我来陪陪你,对了,你哥今天回来,有没有说几点飞机,你要不要去机场接他,要不,我陪你去吧。”杨敏尽量想让话题轻松些,吕阳,应该是个不错的话题。 “不用了,我就在家里等着他吧,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的高数还一塌糊涂,到时候还真不好跟我妈交待,我听我爸说,我妈读书的时候,数学成绩可好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可不能让她笑话。” “小月,伯母她……”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杨敏很无助,只好也拿起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但她无心读书,把书页翻过来又翻过去,反而惹来了吕小月的侧目。 小月放下书,问,“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定似的。” 杨敏不能说,吕伯父交待过,再过两个小时,她要陪她去殡仪馆,她想了想,放下书,换了另一个话题,“昨天我遇到李华了。” “是吗?”小月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在意,但总算还在听着这个话题。 “他好象又做回刑警了。” “那就恭喜他了。”小月懒懒散散的,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对了,我昨天跟你哥打电话,听他说,这一次他是一个人回来,不带你嫂子过来。”杨敏又换了一个话题。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看到谢珑。”吕小月说完这句,又低头看书。 杨敏再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好也低头装作看书。 但过不了五分钟,吕小月忽然啪地一声,把书摔在桌上,“吵死了,这叫我怎么温书。” 杨敏却是什么声音也没见,但她还没回过神来,吕小月已经冲到门口,大声嚷嚷起来,“你们给我安静点。” 外面没人应答,但小月似乎满意了,又坐回来继续看书。 五分钟过后,杨敏才稍稍定下神来,却见得吕小月又把手里的书摔在桌上,冲到门口,大声嚷嚷,“你们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好哭的,家里又没死人!” 外面依旧没人回答,但小月又一次满意来,又坐回来继续看书,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敏担心自己没听清楚,她很仔细地听过了,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但一次又一次,每隔五分钟,吕小月都这样冲到门口,嚷嚷一回。 第11章 杨敏开始害怕起来,她偷偷观察小月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恐惧、躁动不安和迷茫。就在此刻,杨敏忽然想起她陪着小月见过的病中的林清雅,眼神中,也同样充满了这样的恐惧与躁动不安,但没有迷茫,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痛苦。 杨敏打了个寒噤,她开始同意起李华的想法,是应该让吕小月离开这个家,不管用什么办法。 小月合上书,站起来,对杨敏说,“陪我去学校吧,家里吵死了,没法温书。” 小月不等杨敏说话,拉着她就往楼下跑,走到门口时,被吕树才叫住了,“你去哪里?” “我去学校。”吕小月说,不等吕树才同意或反对,拉着杨敏就跑,逃命一般。 杨敏跟着小月跑得上气不接正气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小月逃避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母亲林清雅的葬礼,她心里,原是明白的那一个,但她不愿意承认。 当天晚上,小月睡在学校宿舍,但她在宿舍那张床,因为太久没住人,没法睡,杨敏提议让小月睡自己床上,小月也不推辞,大大咧咧睡下,而且很快就睡着了。杨敏却是看着电话发呆,她想着,吕阳如果到了的话,不因为她,也会因为小月打个电话过来,但吕阳没打电话过来。 这个时候,隔壁宿舍的同学偷偷喊她。 “什么事?”杨敏问。 “快点去看电视。” 杨敏回头看看小月,小月睡得很沉,杨敏轻手轻脚关上门,隔壁宿舍正开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新闻,有关吕家的葬礼。葬礼办得很盛大,政界商界很多知名人士有的到了现场,有的送了花圈,气氛也极为肃穆,但杨敏觉得,这葬礼,办得太快了,林清雅去世,不过三天而已。 她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是吕阳,他穿着黑色西装,对来宾鞠躬行礼。 一旁有同学在议论,“小月的哥哥很不错啊。” “不错又怎样,人家都有老婆了,娶的是自家表妹。” “表兄妹通婚,会不会生白痴孩子啊。”有人在笑,毕竟,林清雅对于她们而言,是个再遥远不过的名字,无法倾注任何悲伤的情绪。 “谁知道呢,人家都不怕,还特特到美国去结的婚,我们操什么闲心。” “真是可惜了。” 杨敏没再听下去,回到宿舍,小月还在睡,但眼角有泪。杨敏试着喊了两声,但小月却是一动不动。一时间,杨敏也犹豫了,不知是应该把小月从这个不快乐的梦中叫醒,还是让她继续睡下去,无需面对比不快乐梦境更不快乐的现实。 那一个晚上,她几乎没合眼,临晨才稍稍合上眼,睁开眼前,小月已经走了,问宿舍同学,说是一大早就起来了,被人接走了。 杨敏心一惊,赶紧抓住人问,“接走多长时间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对了,小月走的时候交待过了,说你昨天晚上没睡好,让我们别吵你。还说,让你别担心,她会打电话过来。” “什么人接她走的?”杨敏再问。 “她家的司机,常常来学校那位。” 杨敏这才略略放心下来,她有心打个电话过去再问个清楚明白,又担心不方便,犹豫来犹豫去,外面有人喊,“杨敏,有人找。” 杨敏下楼,却见李华蹲在楼前古樟树下抽烟转圈。 杨敏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华劈头就问,“小月呢?” “她被她家人接回家了。” 李华象是呆住了,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再用脚重重踩熄。杨敏很不喜欢这个动作,等着李华抬起脚,再弯下腰,捡起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我们大学不准随便扔垃圾,你还是警察呢,带头不守纪律。”杨敏说。 李华一脸尴尬。 杨敏知道自己从言语到动作都很过份,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小月或者苛刻了些,但她的家庭教养,在这些小节方面,更加苛刻。”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这对李华,已是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杨敏一笑,转过话题,算是揭过此节,“还有事吗?” “警方的调查结论出来了,小月的母亲是自杀,吞噬大量安眠药自杀。”李华说。 杨敏想起一事,“林伯母一直住在疗养院,有医生,还有特别护士,哪来的那么多安眠药?” “警方也想知道,不过,上面有话,让我们赶紧结案,抑郁症患者被杀不是新闻,自杀反而正常。” “我现在担心小月,她似乎无法接受林伯母去世的消息,一直在逃避,这样会不会出事啊。”杨敏说出心中的隐忧。 “我约了吕阳一个小时后见面,一方面了解一些情况,另外一方面,想劝吕阳带小月去美国读书,当是散心也好,逃避也好,总比留在这里强。”李华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杨敏问。 “我哪里知道什么,小月母亲刚去世,让她换一个环境也是人之常情。” “但你不觉得这些年吕家太容易出事了吗,先是谢珑,再是林伯母,你要我陪着小月,你在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担心下一个会轮到小月。”杨敏问。 “那倒不至于,小月毕竟是吕树才的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应该不会吧。”李华的口气不那么确定。 “你知道内情。”杨敏很肯定。 李华闭上嘴巴。 “不说,好,以后吕小月的事情,别找我帮忙。”杨敏转身欲走。 “等等。”李华喊住杨敏,犹豫半响,终于说出口,“警方拿到了林清雅的遗嘱,是她三年前清醒时立的,有医生签字。吕树才事业的基础,源于一块地,这块地,是林家的祖业,所以吕家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公司股份,林清雅都占有一半,她把这50%的财产分成三份,吕阳分得25%,你猜猜剩下的25%给了谁?” “你让我猜,应该不会是吕小月,应该是吕伯父吧,他们毕竟是夫妻。”杨敏猜道。 李华摇头,“剩下的25%,林清雅留给了谢珑,小月只得了林清雅的所有私人首饰及一些收藏品。” “是谢珑,不是小月?”杨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出理由,只有往荒唐上去推测,“难不成,吕小月不是林伯母的亲生女儿,谢珑才是,所以吕小月不伤心不在意林伯母的死反而不是逃避,是真的了。” “如果谢珑才是林清雅的亲生女儿,那吕阳跟谢珑结婚,岂不是兄妹乱伦,吕树才知道而不制止,岂不是更奇怪。” “表兄妹也可以算得上是乱伦了。”杨敏忍不住说。 “不过,根据我们调查,吕阳和谢珑在美国并不象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正式办理了结婚手续,也没住在一起。谢珑刚去美国的时候,是跟吕阳住在一起,并且同时心理治疗,但一年之后,谢珑申请了纽约的一所大学,而吕阳,一直留在旧金山。” “他们没有在一起?”这是这些天来,惟一值得高兴,或者说,有希望的事,杨敏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并且有了新的问题,“那他们为什么对外说自己是夫妻?” “这就要问吕阳了。”李华看看时间,“我要走了,不过,还得麻烦你,打一下小月的电话,问问她都做些什么,然后告诉我,如果也不接电话,你也告诉我。”李华交待。 “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杨敏问。 “我打电话不是不方便嘛。”李华说。 “电话就在你手边,哪有不方便的道理。”杨敏故意说。 李华一笑,“我先走了,交待的事你千万别忘了,不过,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吕家。” 杨敏来不及问个明白,李华的同事过来,喊住他,两个人匆匆离去。杨敏知道,他们还有吕阳的约会要去赴。她想叫住他们,请求他们带上她一起去见吕阳,但也知这个要求太过无礼。杨敏想着自己的心事,没发现自己竟然跟在李华后面走了一段距离。 李华停下来,“还有什么事吗?” 杨敏自己也吓了一跳,先是摇头,但这个摇头太没说服力了,赶紧补充道,“对了,你见到吕阳,如果有机会,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想了想,这样说太过明显,又加上一句,“是关于小月的。” 李华跟同事交换了一下目光,说道,“杨敏,如果我是你,这种时候,还是离吕阳远一点比较好。” 杨敏也想问个明白,“你们到底在调查吕家什么,林伯母不是自杀吗?” “林伯母的案子,我们已经结案了,杨敏,记住,我们警方没有再调查吕家任何事情。”李华说完这句,跟同事上了车,开车走了。 吕阳知道李华,他见到李华的第一句话,“谢谢你这些年对小月的照顾。” 李华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身在美国,这边的情况,却是一点也瞒不过他。 “伯母的事,我很遗憾。”李华说着场面话。 “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吕阳脸上,并无悲戚之意,反而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李华意识到,这男人在葬礼上的彬彬有礼,并不是伪装,而是事实如此,教养如此,习惯如此。 “你们吕家的人,还真是天生的铁石心肠。”李华感慨,这吕家兄妹二人,母亲去世了,做哥哥的认为是解脱,做妹妹的不出席葬礼。 “你约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吕阳问。 “不是,我们警方想请你帮一个忙,帮我们通知一下谢珑谢小姐,有一个旧案子,想问她几个问题。” 第12章 “什么旧案子,舒明的旧案子。”吕阳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你。不过,你是明白人,即使你不帮这个忙,警方也有权请谢小姐协助调查。” “你在威胁我?”吕阳大怒,站起身来。 “不是,是跟你说实话。”李华说。 “谢珑是我妻子,我们夫妻间没有秘密,有什么话你们直接问我,不需要绕到美国那么远问谢珑。”吕阳重新坐下。 “吕阳,你这些话,用来就会社交界还可以,对付警方,不行。我们找你之前,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你跟谢珑,并不是夫妻。” “我们在美国结的婚,国内自然没有记录。”吕阳说。 “我们正是在美国调查的,作为小月的朋友,我有个私人的好奇心,你跟谢小姐,既然不是夫妻,为什么要对外宣称是夫妻,你想做什么?而且,据我所知,小月对谢小姐,似乎成见颇深,你这么做的原因,似乎只有跟小月赌气这种幼稚的理由才说得通,但作为成年人,并且在大学教书的吕先生,应该不是会做这种幼稚举动的人。”李华点燃一支烟。 “你在小月面前也抽烟吗?”吕阳忽然问。 李华一愣,“我抽烟不会避着任何人。” “小月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抽烟,她对你,容忍度高得超乎常情。作为小月的哥哥,我很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吕阳说。 “我说过,我跟小月是朋友。”李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 “有个古老的故事,如果情人和母亲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吕阳忽然问。 李华认为这是无聊人吃饱了撑的游戏,“顺手抓吧,抓住哪个救哪个。” “看来你是不喜欢选择的人,我这一生,常常面临选择,也习惯了选择,所以,当谢珑跟小月同时掉进河里,我救了谢珑,却任小月在河里挣扎。我以为这会是我一生的遗憾,好在,幸好有你经过。小月以后就交给你了,谢珑那边,你们还是放弃吧,如果你们真的找去美国,我也会找律师申请禁止令,禁止你们找谢珑问话。如果你们作过详细调查,就应该知道谢珑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申请这张禁止令,并不困难。” 第7章 吕阳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过电话之后,脸色大变,匆匆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 李华跟着站起来,忽然说了一句,“你的事,是不是发现谢小姐已经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吕阳脸色大变。 “警方在查你的入境记录时,顺便也查了谢小姐的,她跟你同一天回国,你竟不知道?” 杨敏在傍晚时分打通小月的电话,小月说她跟几个朋友家里的后花园开了个小型派对,方便的时候会跟她回电话,还笑着说,这么年轻,不应象个老妈子似的有担不完的心。 小月放下电话,对面的朋友问,“你的朋友,怎么不约了一起来?” 小月啐了一口,“你们这些家伙,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人家可是书香门第,好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人鬼混。” “我们这些人怎么了,要身家有身家,要外貌有外貌,报纸杂志这是说了吗,我们这些人统称为,白马王子。” “白马王子?”小月冷笑,“种马王子还差不多。” “吕小月,我们是看在你妈刚刚去世的份上,陪你出来散心,你不要太过份。”其中一人拍着桌子大声骂道。 吕小月愣了那么一秒钟,忽然站起身来,“怦”的一声,掀了桌子,嚷道,“你给我说清楚,谁的妈死了,我妈还好好活着呢,你妈才死了呢!”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见势不对,都一个接一个悄悄溜走,有人轻轻骂了一句,“神经病。”却被旁人捂住了嘴,劝道,“走吧走吧,本来是找乐子,乐子没找着,也没必要找晦气。” 一时之间,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小月环顾四周,只剩一人还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酒。 “你为什么不走?”小月问。 那人把酒放在一边,这才走过来,笑道,“他们有事先走了,我没事,所以留下来了。” 小月笑道,“你骗人,不过,我喜欢你这个谎话,你再说几个谎话骗我好不好?” 那人笑着说,“好,第一个谎言,走了都是好人。” “他们是坏蛋。”小月说。 “第二个谎言,留下的都是坏蛋。” “你是好人。” “第三个谎言,小月的妈妈还活着。”那人说。 “不是,作为谎言,你应该说,小月的妈妈死了。”小月纠正他。 “是,小月的妈妈去世了,昨天举行了葬礼。” “葬礼怎样?”小月问。 “葬礼很隆重。” “可是妈妈喜欢安静,不喜欢隆重,她说人活着应是为自己,不应展览给别人看。”小月这些话,是说给自己的。 那人在小月身边坐着,听小月说话。 “你真好,肯听我说这些废话,这家里没人听我说话,只命令我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小月继续说。 “我有个弟弟,我也常常命令他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那人说。 “你弟弟一定讨厌死你了。”小月说。 “是,他死的那天,我找他,是想告诉他,我跟妈妈,已经答应了他的婚事,让他回家。” “他死了?”小月问。 “是,死了,车祸。” “我妈妈也死了,她是自杀死的。”小月忽然说,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她开始发抖,抖得站也站不稳,不得不蹲下身来,但揪心的疼痛从心脏最深处涌上来,就仿佛那晚车窗外的乌云般的黑影……一层接着一层,没有穷尽地涌上来,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进去,她想逃离这一切,她抱住头,开始尖叫,不停地尖叫。 有人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喊着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很熟悉,是她一直渴望的声音,那个声音很陌生,是曾经抛弃过她的声音。 吕阳刚进家门,就听到小月的尖叫声,他一惊,冲到花园的时候,只见她独自一人蹲在地上,发狂一般地尖叫,佣人们都不敢上去,纷纷躲在一边窃窃私语。他上去,抱住小月,小月对他又踢又咬,他不觉身上痛,只觉心痛,对着佣人吼道,“还不快去找医生。” 吕家兴许是找惯了医生的,没多久,医生来了,给小月打了针镇定剂,药效发作后,小月这才安静下来,睡着之前,她抓住他,说道,“哥,对不起,我害死了妈妈,妈妈是我害死的。” 吕阳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妈妈是生病了,生病才会自杀死的。” 但吕小月用力拉开他的手,“哥,你杀了我,杀了我好不好,我只要一安静下来,就看见妈妈在责骂我,在骂我是杀她的凶手,我受不了,受不了。” “妈妈怎么会骂你呢,你是她最爱的女儿啊。”吕阳劝着小月。 “妈妈不爱我,妈妈只爱谢珑,哥哥你也不爱我,你只爱谢珑。”小月说着这话睡着了。 吕阳帮小月擦干脸上的泪痕,他一直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了。他低声对熟睡的小月说,“小月,对不起。” 吕阳很想留在小月身边,照顾小月,但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找到李华,“帮我找到谢珑,找人方面,你们警方最有经验。” “但如果我们警方找到谢珑,势必会问有关那个旧案的问题。”李华警告他。 “不行,你们不能问。”吕阳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害怕警方问谢珑,吕阳,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还是,你知道些什么?”李华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吕阳立刻否认,“我只是担心谢珑,她的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好。” “我觉得真正让人担心的,反而是小月,我听杨敏说,小月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打她电话也没人听,打到你家,佣人又说不在家。” “好吧,既然你说到小月,你有何想法?”吕阳忽然问。 “我能有什么想法?”李华一愣,再看吕阳的神色,他很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如果有可能,你把小月带去美国吧。” “不可能,当初我带走谢珑的时候,就注定留下小月。” “为什么?” “两个都受到伤害的时候,人之常情会选择安慰那个伤害比较深的那一个,不是吗?”吕阳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谢珑所受到的伤害比小月更深。但据我所知,小月之所以受到伤害,是因为她一直认为,她在吕家的位置被谢珑取代了,谢珑是被宠爱的一个,而她,是被抛弃的那个,这其中,也包括被你抛弃。” 吕阳无话可答,事实上,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抛弃了小月,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你们警方正在调查我母亲自杀时安眠药的来源,有没有结果?”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李华问。 吕阳不能说是因为他昨晚听到了小月的责备,他更害怕这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情,李华除了朋友身份之外,还是警察,他在以警察身份调查这个案子,一旦说出来,极有可能对小月不利。 吕阳想起一个人,小月生活中可以说是最依赖的人,杨敏,他在电话里听过她的声音,也匆匆见过一面,很体贴的女孩子。 “你有什么发现?”李华见吕阳陷入沉默,再一次追问,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不寻常。 第13章 “没什么,随便问问。”吕阳这样结束了话题,但这个话题对李华而言,却是刚刚开始。 杨敏的心,从接到吕阳的电话那一刻,直到与他在约定的咖啡厅里见面,一直都在轰跳不止,吕阳要见她,并且要和她单独谈谈,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反复鼓噪,令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智告诉她,吕阳见她,不会是因为她,而是要向她打听小月的事,但她不在意,她为自己跟吕阳之间有共同的话题而欣喜不已。 她把衣柜整个翻腾出来,试了这件再试那件,又找同学做参谋,太普通担心吕阳注意不到她,太花俏又害怕被吕阳一眼看穿心事,不知如何应对。思前想后,选了平时常穿的t恤牛仔裤,但郑重其事洗了头,梳理得整整齐齐,又担心风把头发吹乱,还在发尾抹上发胶定型,还偷偷描了很淡的眼线,点了唇彩,再特意跑去隔壁宿舍问同学,“怎么样?” “我要是男人看到你这样,就立刻娶了你,这个回答满意吧。”同学这样回答。 “有那么明显吗?”杨敏不知自己竟是如此轻易被看穿,她要回去洗干净再重新打扮。 “还洗什么洗,就这样吧。灰姑娘最幸运的不是借助精灵的力量参加了舞会,而是她蓬首垢面做灰姑娘的样子在结婚之前没被王子发现。女人,就得好好打扮,时刻准备着,为遇上梦想中的白马王子。” 不管怎样,同学说对了一点,吕阳,确实是杨敏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害怕也好,紧张也罢,杨敏还是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吕阳面前,她接受同学的建议,没有洗去脸上的化妆品,提前十分钟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吕阳。 吕阳是按时到的,看到杨敏反而先到了,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杨敏喜欢他直接道歉,不为自己找理由的行事风格,微笑着,“你没迟到,是我来早了。” 吕阳对这个问题不再纠缠,一笑之后,招呼服务生过来,问杨敏,“你喜欢吃什么?”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不太懂,你作主吧。”杨敏实话实说。 “你实在不象是小月的朋友,小月对这种地方,比自己家还熟。”吕阳笑着说,一边帮杨敏点了橙汁、冰淇淋和水果沙拉,“你觉得怎样?” 杨敏赶紧点头,“已经很好了。”吕阳点的,都合她的口味,这样杨敏觉得她跟吕阳之间,还是有缘份的。 “杨敏,早就应该打电话给你,约你出来好好谢谢你,但回来之后事情太多,一直拖到今天,希望你不要介意。” 杨敏不敢看吕阳的脸,只敢低头看到他西装的第一粒纽扣,那粒纽扣有些松了,杨敏暗暗想道,如果她是吕阳的女朋友,一定不会让吕阳穿着这样的西装出门。 这样的想法让杨敏觉得很害臊,脸也不知不觉红了,再听到吕阳的话,赶紧答道,“没事,没事,我怎么会介意。” “这几年,小月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她……”吕阳想着合适的措词方式,怎样在不惊动杨敏的情况下打听出小月的情况,“我的意思是她最近经历的事比较多,有没有比较反常的地方?” “其实最近两年,我跟小月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少了,吕伯父常常要带她参加一些应酬。而且小月跟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子不一样,她……”杨敏也在想着用一些温和的词语,以避免吕阳的反感,“她比我们漂亮,追求的男生自然也比较多。” 吕阳苦笑,“你的意思说,小月的钱,或者说,吕家的钱为小月吸引了大批追求者吧。” 杨敏没想要说得那么难听,吕阳的总结,让她很是尴尬,只好低头喝澄汁来掩饰。 吕阳的脸色还能象刚才来的时候一样保持平静,但心里却是愤怒起来,小月还在求学阶段,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学习而不是参与,而父亲却让她过早地进入了社交界,见识到酒会应酬中的灯红酒绿,并与那些公子哥儿纠缠不清,分不清哪些是诱惑,哪些才是真实。 “谢谢你,杨敏,我知道了,我会提醒小月以后注意的,让她收收心。”吕阳下意识地说,“对了,自从我母亲之后,小月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杨敏想了想,“我的感觉,只是猜测,怕是做不得准。”杨敏大着胆子看了看吕阳,看到吕阳鼓励的眼神,这才接着往下说,“这些天,小月似乎一直在逃避林伯母去世这个事实,我担心她这样憋着,会不会憋出毛病来,要是能让她哭一哭,发泄发泄就好了。” 吕阳也这样想,“她昨晚倒是发泄了,不过不是哭,是尖叫,似乎想到很恐惧的事,你知道小月害怕什么吗?” “害怕?小月会害怕?”杨敏很惊讶,“小月很少怕什么的,当然,她会害怕打雷闪电下大雨,只要是这样的天气,她都会跑到学校来和我挤一张床,别的什么倒是没有发现。” 吕阳知道小月为什么害怕打雷闪电,谢珑来到吕家的那个晚上,正是这样的天气,但这是吕家的隐私,吕阳不方便跟杨敏透露。 “我母亲生病的时候,小月是不是经常去疗养院看她?”吕阳接着问。 杨敏在这个时候,联想到李华正在展开的调查,警觉起来,“你在怀疑什么,你在怀疑林伯母的死,跟小月有关?”杨敏被吓坏了。 吕阳迂迂回回问了这么久,还是被杨敏戳穿了,不得不说出实情,“昨晚小月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尖叫,我喊了医生过来帮她打了镇静剂之后才睡着,但她睡觉之前说了一句话,让我很不安,她跟我母亲说对不起。” 杨敏捂住嘴掩饰心中的震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也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吕阳说,“你陪过小月去疗养院看望我母亲,她们母女之间,有没有说过什么,例如,吵架什么的?” “我是陪小月去过疗养院几次,但林伯母,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抗拒与外面世界的交流,包括小月,小月有时候会抱怨林伯母不理她,或者说说喜欢谢珑多过喜欢她这个做女儿什么的,但仅此而已。小月不会存心害林伯母的,即使有这种可能,也不会是有意的,你知道小月有时候说话,不会想得太多,通常想什么说什么,林伯母得的是抑郁症,容易认死理,这中间,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她想了想,再加强一次语气,“肯定是误会!” 杨敏的分析,合情合理,着实让吕阳松了一口气,“一定是这样。”他微笑着对这个女孩儿说,“还是你了解小月,我这个做哥哥的,远不及你,真是惭愧。” “你也很关心小月啊,要不然,你也不会特地约我出来跟我说这番话了。”杨敏喜欢吕阳脸上这个关心的表情。 “你是住在学生宿舍还是家里?”吕阳忽然问。 杨敏一愣,不知吕阳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住宿舍。” “我打算在学校附近给小月租一套房子,让小月搬出来住,一来上学方便一些,二来,也让她脱离脱离家里的环境。你也知道,我母亲刚去世,父亲心情不是很好,对小月影响很大,你能不能多抽点时间,去陪陪小月,带她出去跟你们同学一起玩玩什么的。”吕阳说。 “真是个好主意,小月知道了肯定高兴。”杨敏笑着说,“要知道,小月坐着司机开的车在学校里进进出出的,确实有些引人注目了。” 吕阳跟杨敏分手之后,接到李华的电话,“警方查到了谢珑的消息,她跟舒英在一起。”李华说。 吕阳知道舒英,谢珑死去的那个男朋友舒明的哥哥。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吕阳问。 “警察对感情方面的事,一向不擅长。”李华回答。 “他们在哪里?”吕阳决定去找舒英,他听说过这个男人很多事,但从没见过面。 “不过,我们警察对收集信息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我这里有舒英以及他去世父亲的档案,里面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内容,你想不想知道。”李华的声音中隐隐透露出不寻常的味道,吕阳当下决定,先去看过档案之后,了解了舒英之后,再去会面。 十分钟之后,吕阳出现在警局门口,李华早等在那里,见面每一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档案呢?”吕阳问。 “那些是警局的内部资料,当然不可能拿出来。”李华说。 “你耍我?”吕阳不悦地问。 “我哪敢耍吕家大公子,档案我看过了,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不过,我有个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谢珑要做什么就随她去,你带小月去美国。”李华说。 “谢珑会做什么事?她跟舒英一起是在谋划些什么?针对吕家的,是不是?”吕阳感觉到些什么。 “我说过,我们警方对感情的事不擅长,他们目前没有违法犯罪的行动,我们也不可能采取行动。但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会。你把谢珑带去美国,不就是不让她报复吕家吗,几年过去了,谢珑仍然不死心,还跟舒英走到一起,这说明你的努力失败了,你还不如现实点,先顾好小月吧,带小月去美国,远离这里的一切。” “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对我指手划脚。舒英还有舒家的事,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自有我的办法去查清楚。”吕阳说。 “好吧,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放弃小月?小月是你亲生妹妹,你没理由放弃她。” 第14章 李华问。 “我不介意你认为我爱谢珑超过小月一百倍。”吕阳转身欲走。 “等等,”李华喊住他,“警方只所以有舒家的档案,是因为舒英的父亲舒江,当年因贪污受贿罪被人告发之后,在牢中自杀身亡。你知道那个告发的人是谁吗?” “是谁?”吕阳问。 “是你的父亲,吕树才。”李华回答。 第8章 李华看着吕阳,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在里头,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李华不得不认为,作为男人,吕阳的定力,确实不错。 “这只能说明我父亲奉公守法,是你们警察极力推崇的良好市民,不是吗?”吕阳甚至是微笑着跟李华说着这样一番话。 李华问起另外一个问题,“您母亲的遗嘱那天公布?” “律师通知是后天。” “虽然法律要求遗嘱公布之时,相关当事人必须在场,但我还是希望小月能够回避。”李华说。 “你知道些什么?我母亲的遗嘱内容还没公开?” “我只能说,出于案情调查需要,警方掌握了一些资料,对小月很不利。” “你们在怀疑小月?”吕阳上前一步,握住拳头。 “你想找我打架吗,我可是警察,这里还是警局大门口,吕家再有钱有势,只怕也保不住你。”李华冷笑道。 “小月是清白的。”吕阳强调,他相信杨敏的分析结论,合情合理。 “谢珑的父母死了,她进了吕家又离家出走,舒明死了,您的母亲林清雅也死了,我们不谈法律,谈责任,在责任方面,如果小月是清白的,那么,你能不能指出那个不清白的人?” 吕阳不答,并且松开拳头。 “吕阳,是你?还是你的父亲,吕树才?”李华再逼近一步。 吕阳上了自己的车,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李华的手搭住车门,“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错了,我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不理会你的指控,李华,你没有权力指控我。”吕阳开车离去。 但吕阳心里其实很清楚,李华,才是真正关心小月的那一个,他关心的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做哥哥的。 他打电话给母亲的律师,用商讨的语气问他宣布遗嘱那天小月可不可以不用在场,吕阳用的理由是因为母亲的去世,小月的情绪很不稳定。 律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提出另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正在想办法联络谢珑,问他是不是知道她的下落。 吕阳回答说,“不知道。” 到底是先找到谢珑,带谢珑离开这里,象几年前一样,还是先安排好小月,由着谢珑跟舒英闹去。吕阳带着这样的矛盾心情回到家里。才进家门,给小月看病的大夫正在等他,严肃地告诉他,小月有抑郁症的迹象。吕阳知道抑郁症的结果,或者象母亲一样,自杀而死,或者是,渐渐消耗而死。 吕阳不再矛盾,当即决定,先解决小月的事情再说,他去找父亲商量,父亲不在家,打电话到公司,秘书接的电话,说今天是新公司上市的日子,吕树才在证券交易中心剪彩。 吕阳到小月房间,敲门之后,里面没有应答,他推开门,小月坐窗前,看窗外的花园,似乎在想些什么。 “小月,看什么呢?”吕阳在小月身边坐下。 “我在看花园的红玫瑰,以前我一直认为我们家的红玫瑰开得好看,但这些天,天天看,怎么反倒觉得太刺眼了。”小月说。 “哪有人天天看花的道理,”吕阳指着远处的天空,“小月,你也换换心情,看看天空草地什么的。” 小月摇头,“我不管那些天空草地之类,我只是想知道,妈妈天天看着这些红玫瑰是什么心情,爸爸为什么不让人把这些玫瑰拔掉些。” “爸爸也喜欢红玫瑰吧。”吕阳觉得这个话题太过压抑,赶紧换了一另个,“小月,我托人帮你在学校附近找了套房子,你搬去那里住如何,这房子太大了,爸爸也没时间陪你,你搬去那里,找同学一起打打球什么的也方便。” 吕小月忽然笑了,“哥哥,你以为我还是几年前那个什么也没见识的妹妹吧,跟同学玩,玩什么,食堂里油腻味道的舞会还是水泥地面的比赛?” 吕阳没想过小月会拒绝,愣了半响,方才说道,“我们不说这个,杨敏呢,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搬去住那里,你们也可以经常在一起。” “杨敏是好朋友不错,但好朋友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哥哥亲吧,亲哥哥也有丢下妹妹,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更何况好朋友。要我说,我跟杨敏,还是疏远些好,免得感情太好,她又不是我什么人,迟早都要分开的,既然知道高兴之后是难过,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高兴的好。” 吕阳从带着谢珑远走美国的那一天就想到会有今天,但这个今天,来得如此之外,来得如此之令人心痛,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想做些补偿。 “小月,”吕阳决定告诉小月一部分实情,“其实我跟谢珑,并没有结婚。你知道的,谢珑是姨父姨妈的女儿,她在我心里,跟你一样,都是妹妹。只不过当时,你也知道的,她跟家里闹成那样,再留在家里,我担心她出事,不得已才带她去的美国养病。” 小月抬头看着吕阳的眼睛,“你没骗我?” 吕阳点头。 “那哥哥有没有女朋友,我的意思是,不是象妹妹那样的,真正的女朋友。”小月问。 小月的这个问题,问了吕阳一个措手不及。 “女朋友?”吕阳摇头,“没有。” “你见过杨敏,你对她的印象怎样?”小月紧紧抓住吕阳的胳膊。 吕阳对杨敏的印象,停留为很有礼貌,关心小月的一个女生,印象很好,这方面,他不需要对小月说谎。 吕阳点了点头。 “杨敏还没男朋友,哥,让杨敏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小月热切地问。 吕阳深知,母亲刚去世,谢珑回来不知想做些什么,小月又这样,怎么看都不是谈恋爱的时候,遂笑道,“哪有人象你这样做媒的,感情这事,还是等水到渠成吧。” “我不管,你答应跟杨敏在一起,我就答应你搬出去住。”小月冷冷道。 不任性,不霸道就不是小月了,吕阳一边有些许的欣慰,原来的小月似乎回来了,一边又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但当务之急,是让小月搬出去再说。 “好,我试试。”吕阳答应了小月。 小月说话算话,第二天就从吕家大宅搬了出来,搬进了学校附近的一所公寓。三室两厅的房子,一应俱全,布置得也很温馨,还有鲜花,是香水百合。 小月笑问,“哥,这房间是谁布置的?” “是杨敏,花也是她买的。”吕阳照实回答。 “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小月赶紧抓住吕阳逼供。 “什么哪一步?”吕阳故意装傻。 “你们的感情啊,要我看,等我跟杨敏一毕业,杨敏也不用找工作了,直接跟你结婚算了,也不用另找房子了,这房子就挺不错,我住一间,你们住一间,还有一间,留给你们将来的宝宝。” 吕阳因为小月的异想天开而失笑,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戏谑能够更多一些,但他更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 他从杨敏看他的眼神里,猜测小月已把他当初的勉强应承漏了口风。但他不想杨敏这个小姑娘这样陷下去,吕家,还有他吕阳,根本就不适合杨敏这样单纯的女生。他已经快30岁了,杨敏这样的大学生,比他小十来岁,身份上又是小月的同学,在他眼里,她也就比孩子们大上那么一点,他不能象对待其他那些年龄与他相近的女人,或是朋友们那样去对待她,也不可能象对待小月和谢珑一样,去支配她们。平日里,他只能时时记住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妹妹身上,对杨敏,极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小月也好,杨敏也好,她们的一举一动,放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幼稚之极,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 但不可否认,杨敏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身影,确实让他这些年都不曾放松的心情好了很多。她很柔顺,不会象小月那样公然反驳他的话,也不会象谢珑那样用眼神作着无声的抗议。但同时,她又是活泼的,她会在小月低落的时候,说些学校里老师和同学的趣闻,小月哈哈大笑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 医生告诉他,小月的进步很大,再过不久就可以痊愈了。为此,吕阳决定好好挑件礼物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他走了几家商店,看中一条红绳打结,镶有翠玉的手链。按理说,红花绿叶,应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手链应是红瘦绿肥,但这条手链偏是反其道而行之,用鲜艳的红花作衬托,把豌豆绿的翠玉突显出来,红绳鲜艳如春花,翠玉青葱如豌豆,显得既活泼又秀雅。吕阳一眼就相中了这条手链,当即买下来,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送给杨敏。 小月有意无意地提起,再过三天,就是杨敏的生日,吕阳觉得,那是再好也不过的机会。但当他翻开日历,在记事历上记上一笔的同时,发现那天,也是律师约定的公布母亲遗嘱的日子。 母亲的遗嘱,在她去世后三个月公布,律师说,这是母亲的意思。一开始,吕阳觉得母亲这个决定有些奇怪,但三个月过去之后,吕阳方已明白了母亲这样决定的用意,他和小月,已逐渐接受了母亲已经去世这个事实,虽然有悲痛,但生活,已经恢复了有条不紊的继续。 第15章 吕阳有一种预感,母亲是爱着他和小月的,但遗嘱的内容,却是伤害他们的。 他告诉小月,在一个温泉酒店预订了房间,并支付了所有游玩费用,她可以约杨敏和其他同学,在那里玩上一整天,当是给杨敏庆祝生日。 “这么大方,说吧,是不是觉得妹妹我的推荐很有道理,正式宣布杨敏做你的女朋友?”小月眉开眼笑。 “小月,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杨敏面前乱说。”吕阳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难不成你想耍赖?”小月不依了。 “感情的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勉强不来的。” “什么勉强,我昨晚私下问过杨敏了,她都点头承认对你有好感了,正等着你的表白呢。哥,你再不主动,万一杨敏等不及抢了你主动的权力,你就糗大了。” 小月这话提醒了吕阳,他也年轻过,知道年轻的感觉,冲动而且无所顾忌,这是一种年轻的本能,往往与性格内向或外向无关。这些日子,虽然说是为了小月,但他跟小月,在这屋子里进进去去,时时见面,他珍惜这种平和的感觉,但如果杨敏真的表白了,他是接受还是拒绝? 他接受了,谢珑怎么办? 他拒绝了,小月怎么办? 吕阳发现自己无论怎样狠心摒弃,还是放心不下谢珑。 “好了,别开玩笑了,爸爸回来了,约我去一趟公司,要不要一起去。” “爸爸?”小月打了个寒噤。 林清雅去世之后,吕树才先是主持了新公司上市事宜,后又去了欧洲,据说是开拓欧洲市场,回来后又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父女之间,父子之间,也就是打几个电话问候几句罢了。 “我不去,爸爸如今越来越怕人了。”小月说。 “爸爸特意找我们,肯定有正经事,你真的不去?”吕阳故意问。 “不去,找你有正经事还差不多,反正吕家的这些产业,迟早都是你的,与我无关。爸爸找你也是应当的。哥哥,美国那份教书的活,我看你还是早早放弃,到公司帮爸爸的忙算了。” “怎么,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嫌钱扎手的,小月,吕家的钱也有你一份啊。” “我才不在乎呢,反正你姓吕,我也姓吕,有你的就不会少我那一份。爸爸那里,还是你去吧,我有多远就躲多远,躲得一日是一日。” 吕阳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小月闹着要去,到时候,还真没法子拦。 “好了,你不去我去,我去到爸爸那儿受罪,你就好好帮杨敏过生日,好好享受。” “怎么,是同一天?”小月问。 “是。” “真是讨厌,爸爸百年难得找我们见一面,却偏偏挑上了小敏的好日子。好了,我知道你不去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也会帮小敏解释的,不过,人不到可以,礼物呢?”小月伸去右手。 吕阳想到了口袋里那条手链,但话出口之后,却是改变了主意。 “你们在温泉酒店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掏,还不算是一份厚礼啊。”吕阳说。 “切,用钱摆平,以前我不信你是爸爸的儿子,今天我反倒是信了。”小月嘀咕。 李华在舒英的家里找到了谢珑,因为是公务,自我介绍之后,没有寒喧,直接入了正题。 “三个月前,警方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你父母和男友的死是人为而不是交通意外。”李华的话,停在这里,看着谢珑的眼神。 谢珑这个名字,李华从小月嘴里听过很多次,照片在警方的档案里也见过,但和真人见面,还是第一次。 如果仅按女人的眼光来看,谢珑并不漂亮,但是男人们,显然对美丽有着不同的见解和要求。谢珑的脸上有一种温柔而平静的气质,衬着深褐色的瞳孔和雪白的肤色,令男人不由自主去拥抱,去心痛的感觉。 她听到李华的话,眼捷毛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仰首看着舒英,仿佛是在征求舒英的意见。 舒英的手,在谢珑的肩上轻拍着,既有安慰的成分,也有些许保护的意味。 “这两件案子,谢小姐都是当事人,是不是能提供些线索?”李华真正想知道的,是这女人的内心感受。 谢珑摇头。 “那么久的事情,就是有线索也记不清了,你们警方既然有心调查,还是等有了实在的证据再找我们吧。”舒英在一旁回答说。 李华想听谢珑的回答,但她一直只是静静地坐在舒英身边,不出一语,也一直看着舒英,仿佛这个男人,才是她一生的寄托所在。李华不禁想起舒明和吕阳,那两个男人,在谢珑心中,又算是什么。 但他心中的问题,毕竟与案情无关,属于个人隐私,他不好问出口。 他想到小月,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吕阳,温柔安静的谢珑比起蹦蹦跳跳,口无遮拦的小月,似乎更需要一个男人陪伴在身边扮演英雄的角色。 “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吕太太的遗嘱明天宣布,她的律师委托警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谢小姐,请谢小姐明天上午九点务必到吕家。”临走前,李华说。 “我会陪她一起去。”舒英说。 李华很想知道,宣布遗嘱,这样一个家庭的场合,舒英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吕家。 舒英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跟谢珑已经订婚了。” 李华惊讶得差点叫出来,他在离开舒家好几个小时之后,才恢复了平静。 他问同事,一位有着多年弄侦经验的老警察,“舒英在搞什么鬼名堂?” “如果我没料错,应该是谢珑跟舒英联起手来,想找吕家的麻烦,会不会是因为舒明呢?” “你的意思是说,舒明的死是吕家所为?”李华问。 “有这个可能,一天不找出真相,任何可能都是存在的。匿名信里,把谢珑父母跟舒明联系起来,谢珑夫妇出事的时候,吕阳还只是个高中生,指使的可能性不大。排除吕阳之后,幕后主使人就呼之欲出了……”同事分析着。 “吕树才?”李华脱口而出。 “如果是这样,吕太太的抑郁症,甚至自杀,就都有了解释。要知道,吕太太跟谢珑的母亲是亲姐妹。但吕树才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是什么?” “为钱?”李华提出第一个假设。 “谢天跟吕树才一起创业不假,但那是吕树才开始发迹之前,谢天夫妇死后留下的那点遗产,以吕树才的身产,还不放在眼里。” “为情?”这是李华的第二个假设。 “为情,那对象是谁,谢珑?谢珑是吕树才的亲侄女,可能性不大,退一万步,即使他们二人真有不伦之恋,吕太太理应嫉妒自己的侄女才对,为什么还要把大部分遗产留给谢珑,吕阳和吕小月这两个亲生子女,反而只获得了很少的一部分。” 第9章 “我倒有另一个问题,写匿名信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写这封匿名信,如果没有这封匿名信,我们不会展开调查,毕竟是两桩谋杀罪。但两桩谋杀都没有证据,找不出动机,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上面会失去耐心,象以往一样,宣布调查中止。”李华说。 “尽人事听天命吧。一件案子最难的不是找出凶手是谁,而是找出确凿证据证明这个人是凶手。我们的调查方向一直集中在两个人身上,吕阳和吕树才,按照这封匿名信提供的线索,基本可以把吕阳的嫌疑排除,把注意力集中到吕树才身上。这有可能是正确的方向,也有可能,是一个局,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也说不定。” “那我们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李华问。 “姑且相信吧,上面给我们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再没有结果就结案了。一个月的时间,只能集中于一点了,吕阳和吕树才,你选哪个?” “我选吕树才。”李华说。 “为什么?” “直觉吧,吕阳这个人,牵挂太多,就得不好听就是不果断,这样的人,下定决心谋杀,还是两桩谋杀案,不合常理。” “你的意思是,吕树才更适合谋杀者的身份?” “我的感觉是,有可能。什么样的丈夫,对妻子的去世无动于衷,什么样的父亲,对女儿的生活漠不关心。小月告诉过我一件事,谢珑去美国之前,也就是舒明出事之后,在吕家大闹了一场,她拿出一把刀,让吕树才杀了她。她为什么要这样?”李华一条一条分析着,他感觉自己正在逼近着真相。 时钟指向十二点,夜已深,李华还呆在警察局,把时间、事情还有人物,一件件,一个个都排列在小黑板上,他试图把他们联系起来,试图从中分析出偶然和必然,但无论他怎么连,仍然有不少空白点需要解释,尤其模糊不清的是谢珑这个女人。 她是林清雅妹妹的女儿,父母去世之后在吕家长大,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她的初恋对象是舒明,但舒明的父亲却是死于吕树才的告发。舒明死后,她回到吕家,对吕树才的要求是:杀了她。但她活了下来,跟吕阳在一起,去了美国。回来之后,却又与舒明的哥哥舒英订了婚。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 林清雅的财产为什么是留给她,而不是吕阳,或小月。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顺手拿走电话,是舒英打来的,问他能不能马上过去一趟。 “这个时候?”李华有不好的预感。 “是,我这里出了点事情。”舒英这样回答他。 李华从舒英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很快穿上衣服开车过去。 第16章 到舒家门口的时候,他看到同僚的车子也停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他问同僚。 “入室抢劫。”同僚说。 李华出示证件之后,同僚让他进了屋子。 屋子很乱,玻璃窗砸碎之后,碎玻璃满地都是,桌子倒在一边,甚至长沙发也被推倒了。他本能地看向客厅中央的古玩架,他记得,白天来的时候,上面陈列了不少价值不菲的摆设:那里完好无缺。 “有没有人受伤?”他问。 “没有。今晚刚好有几个朋友来我家玩,晚了就住在我家,他们听到响声后跑出去,吓跑了那个小偷。”舒英说。 “小偷从哪里进来的?”李华再问。 “二楼的窗子。” “那是谁的房间?” 舒英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谢珑的。” “谢小姐没事吧?”李华心中一动。 “没事,她晚上有失眠的毛病,那几个人潜入的时候,她在书房看书。” “几个人?”李华问。 “初步勘探的结果,抢劫犯一共是四个人。”一旁有同僚回答说。 “四个人?”什么样的抢劫会需要四个人,李华嗅出了其中的不平常。 他抬眼细细打量舒英,这是他第一次用心观察这个男人。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青春跳跃的痕迹,相反,深锁的浓眉和紧闭的双唇使他看上去有些过分严厉了。 李华意识到,这样一个男人在任何一个家庭,都会被视为顶梁柱,或是依靠。那么,谢珑,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呢? 李华不由自主想到了吕阳,和舒英比起来,吕阳是温文有礼的,他的眉头是舒展的,唇边也常常有微笑。他没见过吕阳跟谢珑的相处模式,但吕阳跟小月在一起的时候,他见过小月任性说着心里想说的话,吕阳,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笑。出格的时候,他会出言制止,但脸上,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 “我是吕阳,现在在门外。” 李华明白过来,吕阳也赶来了,也许,比他来得还早,但被挡在了门外,被他警局的同事,也许,还有舒英。 李华走到门口,跟同僚打了个招呼,把吕阳放进来。他注意到,舒英显得有些恼火。不过,看舒英的表情,不恼火的情形似乎也极为罕见。李华装作没看见,心里却在偷笑。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让舒英和吕阳面对面,交待,或是争执,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吕阳进来,对屋里的狼籍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问舒英,“谢珑呢?” “她睡了。”舒英面无表情。 “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让她出来跟我回去。”吕阳说。 “回去,回哪里,吕家吗?”舒英冷笑着说。 “这个你管不着。”吕阳回答。 李华在一旁听着,他发现,吕阳并非没有脾气,他只是,大部分的时候脾气很好,这是他的本性,但有一个例外,就是与谢珑有关的事。 “我为什么管不着,谢珑是我未婚妻。”舒英说。 “等她真正嫁给你了再说这话吧,你是自己进去喊她出来,还是让我自己进去?”吕阳说。 舒英站了一会儿,严厉的看着吕阳,吕阳也不甘示弱,眯着眼瞪回去。两个男人用眼神对峙了好一阵,就在李华以为胜利者会是舒英的时候,舒英却进了房间,一会儿之后,陪着谢珑出来。 谢珑的脸色比起白天,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眼下的黑眼圈显示出她的睡眠质量很差。她看到屋子中央站着的吕阳,什么也不说,只是直接站在了吕阳的身边,并且挽住了吕阳的胳膊。谢珑的这个动作之后,李华看得分明,舒英的眉,似乎跳动了一小下,有几分不悦的成分。 吕阳带着谢珑离开了屋子,李华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舒家的这件抢劫案,警察既已及时赶到,为什么还要特意打电话通知他过来。 李华再次打量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发现舒英所说的几个朋友,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这不合常理,舒英的介绍说,这几个朋友是因为在这里聊天、玩扑克玩得晚了,所以留下来过夜。舒英不应是喜欢热闹的人,特别是家里还有一个喜静烦闹的谢珑,明天又是宣布遗嘱的日子,舒英怎会在这种时候招待朋友。 李华正想着,一位同僚过来,把他拉到一边,问道,“你跟这位姓舒的是不是朋友?” 这个问题好象有潜台词,李华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刚才离开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做过刑侦,也算是你们的老前辈了,现在在一家保全公司做保镖。” “你是说,这次的抢劫案,来头不小?”李华问。 “看样子是盯准了才做的案子,你跟舒英既是朋友,就帮我们一个忙,让他协助我们,说出这些家伙到底想要什么,我们破案也好有个方向。” 既有了这个借口,李华直接去问舒英了。 “舒先生,你这屋里是不是有什么贵重物品?”李华问。 “贵重物品?我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那人哪会看在眼里。” “那人?”李华会意,“舒先生对今晚这宗抢劫案似乎有了方向。” “方向吗?”舒英微笑着,“你不妨把我特意打电话通知你也作为调查方向之一。” 临晨三点,没有合适的去处,吕阳只得带着谢珑到了小月的住处。他以为这个时候,小月应该在熟睡,他可以偷偷把谢珑带进里屋而不被发现。更何况,小月还跟杨敏约好了一大早去温泉好好玩上一整天,按照吕阳的设想,谢珑跟小月,即使在同一间屋子,也应该不会在碰头。 但吕阳轻手轻脚用钥匙开门之后,看到小月躺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拿着摇控在按来按去。 吕阳当即愣了。 小月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吕阳身后的谢珑。她们二人,有几年没见面了,但小月还是认出了谢珑。 小月把手里的摇控一扔,说道,“吕家那么个大宅也留不住你,今儿怎么有心到我这座小庙来了。” 吕阳听到小月这话,回过神来,出言制止,“小月,好了,谢珑明天一早就走了。” “那你呢?”小月敏感地问。 “你哥不走。”谢珑插了这一句,再问吕阳,“房间在哪里,我想休息了。” 吕阳打开客房的门。这屋子,杨敏经常过来,但跟小月挤一个房间说些悄悄话什么的。他也常常过来陪陪小月,客房实际成了他的房间。 “哥,我的房里难不成有老虎,要你一个大男人腾房间不成。”小月大声嚷道,几步冲过去,推开自己的卧室,对谢珑说道,“好了,你今晚睡这里。” 谢珑一言不发,进了房间,小月却是重新坐回了沙发,拿起摇控,继续折腾电视机。 “小月,你怎么还没睡?”吕阳不得不问了。 “睡不着。” “你有失眠的毛病?”吕阳很快意识到。 “是。”小月也不是否认。 “多久了?” “记不清了,有好几年时间吧。一开始到校医那里拿点安眠药吃两颗还有效,后来越吃剂量越大,一时害怕,就停了。” “都吃些什么安眠药?”吕阳心中一动。 “记不清了,有的是自己去校医那里开的,有的是同学帮着开的,也有一些是药店买的,现在买这个不难,我跟药店说处方忘带了,他们有时候也给我。” “药呢,都搁哪儿了?”吕阳问。 “床头橱里。” 吕阳冲进小月的卧室,谢珑还没睡下,对着窗外看些什么。吕阳也不理她,直接打开床头橱,里面果然有个药盒,里面有十几个贴着不同标签的药瓶。吕阳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攥在手里,再回到客厅问小月。 “这个药瓶也是你的?” “在床头橱里找到的?”小月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是。” “那就是我的了。”小月说。 吕阳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小月手里的摇控,关掉电视,“小月,你仔细想想,里面的药都上哪里去了?” 小月先是愣了愣,尔后爆发出来,“哥,你做什么,平时都好好的,今天谢珑一来你就这样对我,你什么意思你!” 吕阳强压下火气,“小月,这事跟谢珑没关系,你要老实回答我,这瓶里的药上哪儿去了?” “我怎么记得,有的吃了,有的扔了,有的给人了。”小月回答,又觉得吕阳有些小题大做了,问道,“怎么了?” “给人,你给谁了?” “我怎么记得,这种药随便找医生弄张处方就能弄到,我怎么记得给谁了。” 吕阳纵然好脾气,也气得全身发抖了,“小月,你知不知道,母亲就是吃了这个药才……” 吕阳没忍心往下说,但小月已经全然明白过来了,她心里想尖叫的,但不知怎的,却又捂住了嘴。是的,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能象年少无知时那般,肆无忌惮地尖叫了。 “哥,你是急糊涂了,我信这事跟小月一点也不相干。” 这一句,仿佛溺水之人,自认必死无疑,却平安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上了岸。小月抬起头,却见得不知何时,谢珑已经站在了门口,斜倚着门。这话,原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小月跟谢珑认识这么多年,谢珑从不主动跟她说话,这是第一次,却是帮她。 吕阳回过头,眼中,仍有疑惑。 “哥,我只担心有人做了第一次,识髓知味,早就着手做第二次了。” 第17章 谢珑叹了口气,“也许不仅仅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未可知了。” 谢珑说完这话,苍白的脸上除了悲伤、愤怒之外,还有心死如灰的绝决。 “不可能,不可能,这决不可能……”吕阳一遍又一遍地念叨,他这话,是用来说服他自己的。 他希望谢珑能帮他,但谢珑只是叹了口气,回房去了,还关上了房门。 李华上班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看到看到他桌上的传讯通知,通知上写着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吕小月。 “怎么回事?”他拿着通知去找刑侦周队长。 “你心里比我清楚,这张传讯通知一个星期前你就应该主动来找我申请了。”周队长回答。 “我……”李华试图找出理由,“吕小月的精神状态目前还不适合传讯。” “我们前天拿到了主治医生的诊断报告,证明吕小月已经痊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林清雅的死因是吞噬过多安眠药,她在疗养院,所有药品都受到严格管制,特别是安眠药。她的安眠药从何而来?林清雅住院期间,所接触的疗养院之外的人,除了她的丈夫吕树才,就只剩下吕小月了。林清雅去世之前,吕树才足有半年没去过疗养院,吕小月倒是固定的,一周一次。还有,吕小月这一年来,通过各种名目在不同医生那里开出的安眠药处方,买药的单据,你不是早就拿到手了吗?” “林清雅是吕小月的亲生母亲,做女儿的怎么可能谋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说不通。”李华一再摇头。 “我们做刑侦的,见那些儿子谋父亲,女儿谋母亲,甚至杀子灭妻的,还见得少吗?据你所说,吕小月自小离家住校,并非出自自愿,而是因为林清雅宠爱父母双亡的谢珑而薄待了她这个亲生女儿,赌气去的。前几年,回家一次就在家里吵闹一次,甚至一连好几个月都呆在学校,不回家也是有的。谢珑离家出走,林清雅住院之后,她们母女关系表面上似有所缓和,但林清雅的一纸遗嘱,把钱全给谢珑,吕小月拿不到一分钱,吕小月岂会善罢甘休。林清雅患的是抑郁症,得这种病的人,用言语刺探就能让人心生自杀之念,疗养院对此一向看管甚严,林清雅拿不到药,即使有心自杀,也无能为力。但如果有了吕小月的帮助,就大不一样了。疗养院不是监狱,不可能对探视者搜身,吕小月别说带一瓶安眠药进疗养院,就是把药房的安眠药全都搬到林清雅面前,也不是办不到。” “也许,那安眠药是小月自己吃的,不小心让林清雅捡到了也未可知。”李华推测道。 “所以我们下达的是传讯通知而不是直接签发逮捕令。”周队长意味深长,“李华,我们之所以特地抽调你过来盯这个案子,除了因为你熟悉吕家的情况,案情容易上手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们这些做兄弟的,知道你在这事上受了些委屈,也想找个机会拉你一把,让你表现。上头的意思,也是让你漂漂亮亮把这个案子办好了,正式让你回刑侦队,你到底明不明白?” 李华自然明白,他拿起桌上的传讯通知,“我这就去。” 第10章 一路上,李华也不知呆会儿见到了小月,应该说些什么。他知道今天是杨敏的生日,吕阳订了酒店给他们这几个大学生操办生日。小月算是半个主人,这样一个日子,他实在不忍心带走小月。但他更清楚,这是公事,他不去,周队长也会派他人前去,别人,也许不会象他那样劝说小月吧。 李华跟同事一起来到酒店,他先是拨通了小月的电话,小月很是高兴,“你怎么来了,我们在游泳池,你快点过来。对了,你会游泳吧,有没有带游泳裤?”然后,李华听到电话里有女孩子们的笑声,“小月,谁呢?”“一个朋友。”“男的女的?”“男的,是个大帅哥。”小月这样跟她们的同学们介绍他。“那就快点让他过来,没有游泳裤可以裸泳的。”然后,是一阵嘻嘻哈哈放肆的笑声。 “李华,你别听她们信口胡说,她们今天玩疯了。”小月有些不好意思,跟李华解释。 “没什么,我过来找你。”李华不觉惋惜。这就是小月,接电话时,不懂捂住听筒掩饰一二的小月,即将因为自己的这种不加掩饰付出代价。 几乎是立刻,李华下了一个决定,他请求同事,“你们能不能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跟小月谈谈,再把她带过来。” 一起过来的有两个同事,年轻的那个几乎要出言反驳了,李华自知这种做法是违法警队纪律的,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年长那个,却看了看表,说,“给你15分钟。” “谢谢。”李华这一句是真心实意。 李华离开之时,隐隐约约听到同事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答应他?” “我也是男人。” 是的,男人,在李华看来,就意味着对女人的怜惜与爱护,李华无法否认自己心底对小月有怜惜之情。 李华在游泳池边看到了小月,她没有游泳,坐在游泳池边,用脚着水,有相识的同学游过身边的时候,她会把脚扬得老高,故意使坏,同学躲得远远的了,她又会撅着嘴,假装生气。 李华知道,如果同学真的躲远了再不过来,小月就会真正生气了。 他走过去,不知应该说什么作开场白。 小月看到了他,先伸出一只手来,“礼物呢?” “什么礼物?” “杨敏的生日礼物啊,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杨敏的生日吧。” “杨敏过生日,收礼物的自然是杨敏,怎么是你过来拿生日礼物?” “因为我霸道啊。”小月笑道。 小月回头想招呼杨敏一声,但李华伸手握住了小月的手,小月极为惊讶,这是他们二人相识以来,第一次有身体上的接触。 “你做什么?”小月忘了挣扎。 “小月,你跟我来,我有话说。”李华强行把小月拉到游泳池边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疯了?”小月嘟着嘴埋怨着。不过,她心里倒是没有真心恼他,只是觉得今天的李华跟平常不一样。 “小月,你不要急。”李华先说安慰的话。 “我有什么好急的,”小月失笑,“反倒是你,怎么急得满头大汗,我看你还是先下水游一圈降温再跟我说话吧。” “小月,你听我说,今天我来,是带你去警察局的。”李华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你带我去警察局,你不是来给杨敏庆祝生日的。”小月的心,在往下沉。 李华点头。 “带我去警察局,做什么?”小月问。 “你妈妈的死,警局想问你一些事情,只要你如实回答,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什么问题,你们是不是也象哥哥一样,认为是我杀了我妈妈!”小月极力忍住泪水,不让它们流下来。她一直是个爱哭的女孩,但不能是现在,不能因为现在这样的理由。 “小月,冷静点,不要这样,我们并没有怀疑你,只是想请你协助调查。”李华按住小月的肩,真诚地请求她镇定下来。 小月忽然紧紧抱住李华,她全身的力量都因为这个拥抱而依靠在了李华的身上,“李华,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杀我妈妈,我妈妈的死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我相信你。”李华很清楚他的这些语言,比起小月的悲伤惊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无法可依。 “那你去跟你的同事解释,说我没有杀我妈妈,说我是清白的好不好,还有,你去跟我哥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安眠药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有意的……”小月一口气说着,眼神愈发狂乱起来。 “小月!”李华不得不出言喝止了。 小月安静下来,眼里满是不安和恐惧。 “没关系的,我们只是照例问话,如果没有证据,48小时就会放你的,你还可以和以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有证据,你们有证据,你们没证据不会来找我的。” 李华已经无法可施,他看着小月,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把小月推向地狱,还是把他自己推向地狱。他用胳膊把小月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强迫她看着他。 “小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妈妈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李华问。 “没有,我爱我妈妈,即使她爱谢珑胜过爱我一百倍,我仍然爱她,我甚至愿意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裤腿乞求她,让她重新爱我。我不会有意做出任何伤害我妈妈的事来。”小月看着李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李华低下头,嘴唇落在小月冰凉的额头上,说道,“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无论今天之后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你清清白白离开警局。” “你起个誓好不好。”小月可怜兮兮地请求着。 “好,我发誓。”李华应承了她。 小月换过衣服之后,跟在李华身后上了警局的车。与此同时,游泳池边的杨敏找不到小月的身影,拨通了她的手提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李华的同事朝小月伸出手,他要按规定把电话收走。小月拿出电话,看着李华,“是杨敏,她今天生日,我只接这一个电话,好不好。” 同事看了看李华,李华点头,小月这才接通电话。 “小月,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你人?” “我哥找我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第18章 小月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再有一会儿就切蛋糕了,那个蛋糕还是你选的。” “不用等了,杨敏,生日快乐。”小月挂断了电话,再把手机交到李华的手里,“你帮我小心保管好了,别弄坏了,我还要的。” 李华笑着安慰她,“你放心,我会保管好的。” 杨敏心里总觉得小月走得奇怪,没理由吕阳在她的生日聚会上叫走了小月,却不跟她这个主人打招呼的道理。她看着墙上的大钟走过十分钟之后,再次拨通小月的电话,电话已关机。杨敏心里开始发慌,这一次,她拨通的是吕阳的电话。 “吕大哥,小月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吕阳正在吕家大宅,陪着谢珑,等着律师公布母亲的遗嘱,听到杨敏这话,看看身边的谢珑,赶紧走到屋外接听电话。 “小月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说。 “小月刚才打电话说,你有急事找她,先走了。” 吕阳吃了一惊,本想问出究竟,但马上又想到今天是杨敏的生日,话到嘴边忙改了口,“那估计是司机到了,家里确实有点事,我原是想让小月悄悄过来,不至搅了你的好日子,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这样吧下次再请你吃饭陪罪。” “吕大哥这是说哪里话,今天这个聚会,全是你安排的,我谢谢还来不及。既然是这样,我也放了心,下次我上小月那里做几道菜,好好谢谢你。” 吕阳挂断电话之后,看看屋内,律师还没出来。律师被父亲叫去了书房不知商谈些什么,谈了有半个小时了。谢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重回吕家大宅于她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感觉,谢珑仍是那个安静而温柔的谢珑,但吕阳知道,那只是表面罢了,他牵着谢珑的手进屋的时候,谢珑的手,冰凉入骨。 他无法在这个时候扔下谢珑去找小月,但小月怎么办?小月怎么办? 吕阳焦急地走来走去。 “出什么事了?”不知何时,谢珑已离开了屋子,来到他身边。 吕阳说不出来,但他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事的人。 “是不是小月?”谢珑问。 “杨敏打电话来说,小月离开了酒店。” “也许是有人告诉了她今天是宣布遗嘱的日子,回来了。”谢珑推测。 “我就是担心这个?”吕阳脱口而出。 “为什么?阿姨的遗嘱,小月为什么不能在场?”谢珑觉得不对劲。 “我听李华提过……”吕阳避无可避,正要说实话,律师已经从书房出来了,敲着玻璃窗让他们二人进去。 吕阳苦笑,“进去吧,进去你就知道了。” 二人进屋之后,吕树才也从书房里出来了,脸色阴沉,律师也一脸余怒未消。这二人,貌似刚刚吵过一架。 “人都到齐了,我开始宣布遗嘱内容了。”律师说。 “且慢,”吕树才忽然说,“小月呢,小月怎么没回来?” “小月的好朋友过生日,她帮同学庆祝生日去了。”吕阳回答。 “胡闹,今天这种日子怎能不回家。”吕树才大声喊道,“老王,开车去接小姐回来。” 吕阳连忙说道,“刚才跟她的同学通过电话了,说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的同学,她的哪个同学,是不是那个什么叫杨敏的。吕阳,你想回家就给我到公司上班,不想回家就给我老老实实回美国教书,一天到晚跟那个女大学生搅在一起,算怎么回事,谢珑,你们是夫妻,你就不管管他,由得他这么胡闹下去。” “我都不管,您就别操心了,父亲。”谢珑淡道。 律师见这几人说话,一个一个都透着不对劲,尤其是谢珑喊吕树才的那一声“父亲”,稍稍拖了些长音,极尽讽刺嘲笑。 律师忙打圆场说道,“小月没来就算了,只要主要关系人在场就行了。我下午还要上庭,等不及了,还是现在公布遗嘱内容吧。” 也不等这三人点头,律师打开文件夹,取出遗嘱,当着三人的面拆封,取出里面的遗嘱念道。 “立遗嘱人林清雅,立此遗嘱之时,精神状态正常,有三家权威医院诊断书为证。 我将我名下所有股票,包括天正企业集团旗下三家上市公司30%的股权,全部送给我的侄女谢珑。谢珑,你知道这些钱应该怎样用。 我将我名下位于美国的房产和现金,全部送给我的儿子吕阳。吕阳,有了这些,你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我将我生命中所有的爱,全部留给我的女儿吕小月。小月,我的孩子,妈妈保佑你远离金钱下的一切罪恶和烦恼。” 遗嘱公布之后,屋内一片寂静,各人滋味不同,都在细细品味。 律师咳嗽一声,“好了,如果没问题,大家过来签个字,就算是生效了。” 吕阳站起来,打算过去签字,“且慢!”吕树才忽然说道。 “吕先生有何异议?”律师问。 “清雅什么时候拥有了天正30%的股权?”吕树才问。 “吕太太的财产一直交由我们律师行在打理,不知吕先生是否记得,天正的成立,是源于一大片荒地,吕先生独具慧眼,向银行贷款购得此处大部分土地,但吕太太的父亲林老先生,也是这荒地的主人之一。后来高速公路修到此处,引发当地地价大涨,吕先生由此掘得商场第一桶金,林老先生赚得一笔现金。林老先生过世之后,这笔钱由两个女儿,林红雅和林清雅,也就谢夫人和吕夫人继承。吕夫人因吕先生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不等钱用,故将这笔钱交由谢夫人和谢先生打理。谢夫人谢先生过世之后,这钱又回到了吕夫人手中,十年前,吕夫人委托几家投资机构,大量收购天正旗下上市公司股份,故有了今日之成就。” “十年前?”吕树才惊讶是这点。 “是,十年前。”律师告诉他肯定的答案。 谢珑走过去,问律师,“我在哪里签字?” “这里就可以了。”律师指着文件下方。 谢珑签完字之后,再问,“遗嘱什么时候生效?” “现在就生效了。”律师笑着说。 “很好。”谢珑只说了两个字,拉着吕阳准备离开。 吕阳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吕树才说,“父亲,您……多保重。” 李华焦急地等在门外,同僚正在跟小月录口供,同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小月人,但他担心小月的性子,吕小月从来不是有忍耐力的女子。 果然,十分钟之后,他听到了小月失控的尖叫,同事摇着头出来。 “还是你来吧。”同事说。 “怎么回事?” “她不肯请律师,也不让我们通知她家里人,不停地哭,我们一问话就尖叫,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女孩子。” 李华推门进去,吕小月仍然趴在桌上哭个不停,另一个同事干脆合上了记录本,看样子是等着小月哭完了再问。李华不得已,倒了杯水递过去。 “不喝。”小月看也不看,一巴掌拍过去,李华猝不及防,“唉哟”一声跳起,热茶仍溅了他一身。 小月听到声音,方才知道问口供的人换了李华,忙抬起头,擦了眼泪,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李华苦笑,“换了谁也不能这样啊。” 小月无语。 “我找电话通知吕阳好不好?”李华问小月。 “为什么要通知他,他现在又跟谢珑在一起了,肯定是不会管我的死活了。”小月赌气道。 “那你父亲呢,我通知你父亲。” “我爸爸从来不管我的死活的,我家里任何人的死活他都不管的,他只管赚钱。”小月说。 “好吧,那你说说,你这些诊断证明是怎么回事?”李华直接问口供。 “我有失眠的毛病。”看在李华的面子上,吕小月开始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了。 “可这些诊断书出自七个医生之手,你需要看这么多医生吗?” “七个,有那么多吗?我没留意。”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去疗养院探望林清雅的时候,有没有把这些安眠药放在身上?” “没有,我没有,我肯定我没有,妈妈得的是抑郁症,我看过抑郁症的资料,知道得这种病的人有自杀倾向,每次去探望妈妈我都很小心的,我还特别准备了一个包包,里面只放手机和钥匙,我去疗养院只背那个包包。” “你那个包包现在在哪里?” 小月想了想,“妈妈去世之后,家里很乱,不知扔哪里了。” 这时,有同事过来,放了两张单据和一张照片在李华面前,李华看清之后,头嗡地一声,只差爆炸了。他好容易才稳住心神,问小月道,“你在五个月前是不是去看过一位叫陈新的医生?” “陈新?哪个陈新?” “他在中心广场开了家私人诊所。” “哦,那我就有印象了,和几个朋友去过。” “5月18号,你在那里都开了些什么药?” “普通的安眠药啊。” “除了安眠药呢?” “没有了。”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吕小月有些生气了,李华的询问口气让她心情越来越差。 “可陈新说,你们还在他那里购买了安非他明。”李华说。 “安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小月问。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蒜?”一旁的同事冷笑道。 “安非他明是一种兴奋剂,也是受管制的毒品,陈新已经因为贩毒被正式逮捕了。 第19章 据他交待,你从今年五月以来,一共在他那里11次购买安非他明,每半月一次。你们交易的方式是通过网络转帐,银行有你们的交易记录,你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吗?”李华解释给小月听。 第11章 “我不知道,什么交易记录?”吕小月不知如何为自己分辨,她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李华说的事,每一件都有凭有据,而她心里,曾经认为的事实,她找不出证明自己的理由。 李华叹了口气,“小月,你要清楚,现有的证据对你很不利,我们或许告不了你故意谋杀,但可以告你误杀。” “误杀?你的意思是说,我妈妈自杀用的安眠药,是因为我的疏忽,是我遗落在她那里的,是从我手里拿到的,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不是,是不是,李华你说,是不是你也这样认为,妈妈的悲剧是我造成的,是我,是我……”小月忽然好象想明白了什么,但又好象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魔障,她越喊声音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狂乱,放在桌上的双手,无助地想抓住些什么,但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李华猛然想起吕阳的嘱托,吕阳说过,小月的情绪不稳定,也有可能患上抑郁症。他顾不得同事在场,一把抓住小月的双手,“小月,你冷静点。” 但吕小月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双手仍然在用力,反而抓住了李华的手,她的力气很大,指甲深深掐进李华掌心。李华吃痛,但不好做声,只是嘴里不停地劝阻,“小月,你冷静点,小月……” 但小月已经冷静不下来了,“李华,你杀了我,杀了我,马上杀了我,是我害死妈妈的,我妈妈是我害死的,我不是人,你杀了我……” 一旁的同事见情形不对,赶紧开门喊人。马上,同事们冲进来,用力分开小月和李华。李华被同事们拉到一边,但制住小月,他们却花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最后不得不用手铐把小月铐在椅子上。 但小月仍在尖叫,不断挣扎。 最后,有同事喊来了医生,给小月注射过镇静剂之后,她这才安静下来。 同事们这才长出一口气,李华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周队长过来,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把李华叫进办公室,对李华说,“你去通知她的家人,先让他们把她接回去。” “然后呢?”李华的愤怒,这时候迸发出来了,“我跟你提过,小月她有病,受不得刺激,可你不听,一定要提她过来讯问,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跟她家里人交待,她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们怎么跟她家里人交待?”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愿意,你知道举报周新吕小月的人是谁?”周队长也一团怒气。 “是谁?” “是吕小月的父亲,天正集团主席吕树才,做父亲的怀疑自己女儿是谋杀妻子的凶手,有凭有据,我们能不查下去!” 李华愣住了,“你说,是吕树才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一开始也不愿相信,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懂得什么,怎么可能有那么狠的心,但你看看,你看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她没承认,小月只是有病,跟她母亲一样的病,抑郁症,有这种病的人,很容易产生负罪感,再加上我们这么逼她,她就会信以为真了。” “我不管什么抑郁症不抑郁症,你通知她的家人,有病就到医院治病,抑郁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进精神病院,这样也好,这案子就这样了了吧,你办个手续,直接送吕小月进精神病院,再通知她家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李华无力反驳,他没有证据证明吕小月无辜,就只能同意吕小月有病,要送去精神病院治疗。 吕小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地一间白色的房子里,房间里有阳光照进来,应该是白天,但太阳光很遥远,她顺着阳光看过去,发现那阳光,来自一扇很高的窗子,那扇窗户,她够不着。 “哥,你在吗?”她喊了一声,但无人回答。 她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房门却是反锁的。她用力拉了拉,门很结实,拉不动。门上面有铁栏,她能看得到外面的走廊。走廊里,有穿着白衣的护士匆匆经过。 她忽然想起了发生的一切,她不由恐慌起来,开始大声嚷嚷,“你们做什么,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哥哥,你快来,哥哥。” 然后,门开了,吕小月心中一喜,想顺着门缝逃出去,但她很快被人一把抓住了,她不停挣扎,但那些人力气很大,把她绑在了床上,让她动弹不得。有护士进来,她看着护士帮她打针,她开始哭泣,求这些人放过她,但没人听她说话,没人理会她。 小月不想睡觉,但她控制不了自己,很快睡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又看见了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她看见李华坐在床边,她心中狂喜,一把抱住他,“你来接我出去的,是不是?” 李华悲伤地摇头,他说,“小月,你要忍耐,别任性了,好好配合医生治疗,病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小月的手,松开了他,“我有病,我有什么病?” “你只是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病,你只要……”李华极力劝说。 “不是,”小月猛地打断他的话,“你们都怀疑我有精神病,你们怀疑我杀了我妈妈,我没有杀我妈妈,没有杀,不是,是我杀了我妈妈,是我害了她,是我,是我,一定是我,那个周末,我不去看望妈妈,妈妈不会自杀,一定是我说错话了,做错事了,妈妈对我失望透顶,她才会不要我,才会自杀的,一定是,一定是……”小月抱着着,不停地念叨。 李华不知该怎么劝慰,他的时间不多,该说的一句也没说,小月根本不听他的话。 他走出病房,脑子里全是小月狂乱的声音和摇晃的身体,他不知该怎样发泄心中的悲愤,一拳砸在墙壁上,在墙上留下深深的血印,心里,却是仍然空空荡荡。 “你这样没用。”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 他回过头,谢珑和吕阳站在那里。 “小月情况怎么样?”吕阳急问。 谢珑拉住了他,“哥,你别难为李警官了,看他神色就知道了。” 三人相对无语。 忽然,吕阳甩开谢珑,“我去找父亲,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狠心,虎毒不食子,小月是他亲生女儿。” 谢珑拉住他,“哥,你去我不拦你,但要问你一句,你除了这句,还有没有别的话要问?” “什么别的话?”吕阳莫名其妙。 “他可以把警方的证据再说一遍给你,作为他的理由,他也可以不给你理由,什么理由也不给你,不管他怎么做,小月都要住在这里,到时候,你怎么做?”谢珑问他。 “我……”吕阳无言以对。 李华却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你们的意思是说,小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父亲的主意,吕先生为什么要这样?”李华觉得没有理由。 谢珑不理会他这个问题,“李警官,小月的情绪怎样,我可不可以进去跟她谈谈。” “小月的情绪倒是小事,问题是上面有规定,说小月家里人严禁任何人来探视小月。”李华迟疑道。 “严禁任何人来探视,这一招用老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不到最后一步,我不想给他,我想试一试,毕竟,这个地方,我也呆过,知道是什么滋味,也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从里面出来。”谢珑冷笑说。 谢珑的话,确实打动了李华,他答应了,“我来想办法,这段时间他们对医院探视管得极严,今天我还是借着公务之便进去的,又进去只怕不好对上面交待。” 谢珑微微一笑,看着人来人往的走廊,这是医院,少有人来探望的精神病院,来来往往十之八九是医生护士,她看了一会儿,看到一位女子,走过去,静静地站在那位女子面前。只见那位女子惊喜地抱住她上看下看,欢欣鹊跃,一脸的不敢质信。谢珑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女子稍稍一犹豫,拉着谢珑悄悄走了。 李华回头看吕阳,一脸惊奇。 “谢珑,有她的办法。”吕阳解释道。 “她的办法?这个地方,连我们队长都不能随随便便进来,也要登记造册,她竟然可以?”李华还是不敢相信。 “这么说吧,例如,你自己的家,哪怕是被警察局封了,也会有办法溜进去的,是不是?” “她的家,你说这医院是谢小姐的家?” “曾经是,谢珑在这里住过六个月,跟这里每一个人都很熟。” “你们吕家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都把医院当家,你们吕家的男人是怎么做的,做成这样!”李华忍不住开口质责了。 吕阳低头无语,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言道,“小月的案子,你能不能费点心,谢珑能从这里出去,自然也能教小月从这里出去的法子,但我想小月清清白白。若是她留下案底,就没办法跟我去美国。” “放心,这事你就是不交待,我也会做的。小月的案子真他妈的够斜的,一两天的工夫,什么不利的证据都有了,跟几年前舒明那个案子一模一样。陈新是我们前天临检的时候看到这家伙身上藏了安非他明,带回来一问,好家伙,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包括这些年买卖的帐目,小月的买卖记录。全天下这么老实的犯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吕阳想起一事,“你跟我提过,他们买卖安非他明,是通过网上转帐,是不是?” 第20章 “是。陈新的口供是这么说的。” “小月不会上网。”吕阳说。 “那天在口供房,她为什么不说?” “小月最大的缺点是她不善表达自己的需求,生怕让人看到她的需求或是缺点而轻看了她,分不清轻重缓急,她希望人们能注意她,关心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往往适得其反,被人认成了无理取闹,大小姐脾气。就拿这件事来说,她贪玩,对上网一事不热络,但她惟恐说出来被人嘲笑,就放弃用这个最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又哭又闹,就象小孩子想要糖吃,又不想别人说她是好吃鬼,就一个劲地哭闹,到最后,大家还是不明白她的真实想法。” 李华赞同这一点,“你说的事,我会去查清楚的。不过,从年龄上看,小月也还只是个孩子,有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厚非的。孩子需要的是爱和耐心,你们吕家人在这一点上,做得太差劲了。” 吕阳苦笑,“我是救火的,火源我是没办法对付,只能烧到哪头先救了哪头再说,之前是谢珑,现在是小月。” 李华听出弦外之音,“火源你为什么没办法对付,火源到底是什么,是你父亲吗?你是顾忌亲情还是顾忌你父亲的权势,我知道你们吕家生意做得大,政府也好,不干净的地方也好,都有涉猎,掐死我这个小警察跟掐死一只小蚂蚁一样,说让我离开刑警队就离开刑警队,所以你才不敢反抗的,是不是?” 吕阳看看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珑还没出来,你走什么走。”李华一针见血。 “一会儿舒英会过来接她,我先走了。”吕阳匆匆忙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华走后,小月看着窗外的阳光,阳光依旧无声无稀,不能开口告诉她,那个男人确实来过。小月爬到李华刚刚坐过的床边,用手轻轻摸过,那里,好似还有一点余温,这让她相信,是有人来过。她把头贴在上面,想要嗅出上面的味道。她很后悔,李华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没记住他的味道,所以此刻,她无法辨出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的味道。 她又开始流泪了,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她抬起头,谢珑站在门口。 谢珑的衣服穿在身上永远整整齐齐,脸上永远干干净净,还有她的头发,也是一丝不乱,公主们都是这样,不是吗。小月慌乱地打量着自己,她穿着难看之极的病人服,脸上因为哭得太多,还残留着泪痕,还有浮肿的双眼,还有头发,她的头发,不知有多久没有梳理整齐了。 但她用力将脸上的泪水擦干,问道,“你来看我笑话吗?” 谢珑走到她的床边,沉默很久,这才问道,“你恨我吗?” 小月在心里恨过谢珑一百遍,一千遍,她甚至想过,怎样让自己过得高高兴兴,光鲜亮丽,而让谢珑自惭形秽。 但今天,谢珑这样当面问她了,她反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不喜欢你,从来就不喜欢你,从到你家的第一天就不喜欢你,想知道原因吗?”谢珑笑问。 “为什么?”小月茫然问道。 “因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遗传自你的父亲,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让我透不过气来。所以,我讨厌你。” 小月不服气,赌气道,“有什么了不起,反正我也讨厌你。” “有一件事,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更讨厌我。”谢珑微笑着。 “什么事?”小月明知是圈套,仍不由自主问了。 “你妈妈,也就我姨妈的遗嘱公布了,她很富裕,比我们想象中更富裕,对了,你知不和她把那些钱都留给谁了?”谢珑仍然温柔而有礼地笑着。 “给谁?”小月这个问题只是出自本能,无意识地在问。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的心,似乎被什么撕裂开来。 “既不是你,也不是你亲爱的哥哥吕阳。你的父亲,就象你预料的那样,从来没有疼爱过你,否则怎会把你扔在这里,看也不看一眼,你的妈妈,早就不爱你了。吕小月,你听着,你我之间的争宠游戏,已经结束了,你输了,彻彻底底输了。你已一无所有。” 谢珑的话,一字一字,如针一般扎在吕小月身上,痛彻心扉,“谢珑,你别得意,我吕小月还没死。别以为你装可怜装淑女骗取了哥哥的欢心,爸爸被你蒙住了双眼,你就可以一手遮天,只要我吕小月一天不死,你在吕家,就什么也不是!”吕小月喊道。 “是吗,那你现在可以做什么,在这里跟我比赛,看谁声音大吗?”谢珑冷笑,“吕小月,你还真是幼稚。” 谢珑转身离去,吕小月喊住她,“谢珑,你等着,我吕小月不会一辈子关在这里,我会出去的,你等着。” 谢珑的脚步停了停,但她什么也没说,开门,关门,离开了这间房子。小月听着谢珑的脚步声远去之后,这才爆发开来,她跳下床,把能砸的能丢的,全部都砸过一遍,丢过一趟,再用脚用上踩上无数遍,嘴里诅咒着。 “谢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没吃没住到我吕家讨饭的乞丐,你等着瞧等着瞧……” 一个人不知砸了多长时间,扔了多长时间,小月累了,倒在地上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好象,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华没来过,谢珑没来过,房子,也没被她砸过。 小月痛恨这种被粉饰的太平,她要起来,重新破坏一次。 但她忽然发现,她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她使劲挣扎,还是动弹不得,她急了,又开始哭了起来。 一个女孩过来,按住了她,她的脸上,有着沉静而体贴的微笑,和她最好的朋友杨敏一样的微笑。 “别动了,他们就是担心你这样,所以乘你睡着的机会,给你打了针。”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你们做梦,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会要你们好看,你们等着。”小月嚷道。 女孩忽然叹了口气,问道,“吕阳是你哥哥吧?” 小月一愣,“你怎么知道吕阳是我哥哥?”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叫岳洁。”女孩说。 对小月而言,吕阳是她心底惟一的温暖,“你是哥哥请来照顾我的吗?”她问。 岳洁不得不叹息吕小月的天真,说道,“我首先是这里的护士,然后是你哥哥吕阳的朋友,不管怎样,我会照顾你的,直到你平平安安从这里痊愈为止。” “我是不是真的脑子有毛病?”在此之前,小月一直认为自己是健康的,但当身边每一个人都对她说她有病的时候,她也不禁怀疑起来。 “你身体很健康,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很容易被人误解。你仔细想想,是还是不是呢?”岳洁微笑着问。 小月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岳洁所说,也有几分是事实,她沉默不语。 “你放心,我们这个医院不会关人一辈子,只要你乖乖听话,医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情绪稳定了,医生自然会允许你出去。等你出去了,想砸什么,想拿什么出气,想做什么事,关上屋子做就是了,再也没人管得了你。但在这里,不行!你越是砸,越是骂人,医生越是要把你关在这里,你不会是想在这里又砸又闹的过一辈子吧。”岳洁说。 第12章 小月把被子蒙在头上,假装不想听岳洁唠叨,假装睡觉的时候,岳洁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了,她知道小月把什么都听到心里,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真是别扭的孩子,这是岳洁对小月的第一印象。 作为小月的护士,她每天会查三次房,每次短则两三分钟,长则可以一二个小时,这取决于小月的心情。 小月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在笑容里多加些沉默,小月摔也好,哭也好,喊也好,她只是微笑着沉默,但在病房里停留的时间不会长。 小月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微笑,更在病房里多呆一会儿,甚至,会陪小月说说话。 小月的心情非常之好,岳洁忽然说,“小月,想不想出去走走?” 小月先是欢喜,而后又有些不敢相信,“可以吗?” “当然可以,医院又不是监狱,哪有天天关人的道理,再说了,监狱也有放风的时候。” “对我而言,这里跟监狱没有两样。” “好了,你就姑且把这里当监狱,监狱表现好了,有刑满出狱,还有提成释放呢,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小月确实动心了,但犹自嘴硬,“动心又怎么样,他们一个一个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不见得吧。”岳洁笑道。 “哥哥当然不会啦,李华也可以算一个,杨敏,算了,我宁愿她不知道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小月嘟着嘴说。 “看来你至少数出了三个,不少了,出去晒晒太阳吧,今天的太阳真好。” 吕小月看着窗外,她知道现在是深秋了,深秋的阳光,最是难得。 “我们去看看花园的玫瑰好不好,今年的玫瑰真是难得,竟然开到了深秋,往年这个时节,玫瑰都只剩下叶子了。” “是红玫瑰吗?”小月问。 “是。” “红玫瑰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小月说,“我想去看看。” 岳洁陪着小月到了医院后面的花园,岳洁没说错,那里的玫瑰,确实还有几朵在开着,虽然不如盛夏那般热闹妩媚,但深秋的阳光之下,别有一番摇曳的孤芳自赏。 小月走过去,看着那几朵红玫瑰,不觉又哭起来。 第21章 岳洁在一旁看得明白,不想气氛因此变得糟糕,笑着解围道,“怎么了,是很久没出来高兴得哭了,还是看到秋天的红玫瑰感动得哭了?” 小月摇头,抱着岳洁,“你让我哭会儿好不好?” 岳洁一动不动,由着小月抱着她哭,小月哭得很伤心,眼泪把她的护士服全打湿了。就在岳洁以为小月这场哭会没完没了的时候,就象一阵风,小月忽然抬起头,不哭了。 “怎么了,没眼泪了?”岳洁打趣说。 “眼泪哭完了。”小月用袖子把脸上一擦,这个动作粗鲁而笨拙,岳洁忍不住想笑,拿出纸巾递给她,笑着说,“好了,用这个擦了,都20岁的人了,还象小孩似的。” 小月不好意思笑笑,接过纸巾把脸上擦干净,忽然问道,“如果我乖乖听你的话,听医生的话,明年春天可以出去吧。” 岳洁点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可以看到明年春天的第一朵红玫瑰。” 小月一撇嘴,“红玫瑰有什么好看的,我讨厌死这种花了。”说罢,一抬手,把那几朵红玫瑰全掐了下来,扔在地上,再重重踩上几脚。 杨敏一直放心不下,小月自从她生日那天离开之后,就没再离开过学校,她不敢打电话去吕家问,她害怕接电话的人是小月的父亲,吕树才。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那个男人就害怕。 她打电话问吕阳,吕阳说小月已经答应他去美国读书了,他见小月好不容易才下定这个决心,不敢迟疑,立刻把她送走了。 但杨敏一点也不相信,因为吕阳还留在国内没有离开,但她更明白,如果吕阳存心编一个谎话来让她相信,那么,吕阳必有不得已的原因。 她有小月房屋的钥匙,她仍然每个星期去那里一趟,每次都不忘带一束红玫瑰,小月说,那是她妈妈最喜欢的花,也是吕阳最喜欢的花。 她希望,在小月的屋子里,能等来吕阳,还有小月。 有时候,她也编些借口,例如,假装不知道邮箱那些信不过是些可看可不看的广告,特意打电话过去问他如何处理之类。吕阳的回复是,他很忙。 一个月后,杨敏知道吕阳在忙些什么了,他在忙些跟自己的父亲打官司,遗产继承官司。 杨敏不好直接问吕阳,找了李华想侧面打听一下,李华也说他忙,在忙案子。具体什么案子,杨敏更不好问了。 李华在调查谢珑父母的案子,他有一种直觉,也许,那才是开始。 谢天林红雅发生车祸之时,谢珑只有9岁,李华无法寄希望于9岁孩子的记忆,而且还是谢珑这样沉默成习惯的孩子。他在局里调旧卷宗,被告知十年档案五室一场火灾,里面的案卷全部烧毁了,谢珑林红雅的案卷,也在烧毁之列。李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到交通部门调原始资料,答复是原始资料被警察部门借走了,借走的日期是十年之前,经手的警察叫王汝中,十年前就从警局退休后,不知所踪。 李华去户籍处查王汝中的资料,户籍还在,退休金也按月在领,再看住所,填的居然警察局宿舍的地址,没有留下任何联系电话。 李华又一次没了头绪。 他坐在办公室,一遍又一遍看着手头仅有的资料,希望能从中发现点什么,但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找到那封匿名信,只有一行字,而且是手写体: “谢天舒明,同样地点同样见证人同样刹车失灵出车祸,是同一人所为!!!” 没有日期,没有落款,但看得久了,越发眼熟起来。李华心里有了计较,只是不敢肯定,他去找吕阳,让吕阳帮着辨认一二。 吕阳拿着纸条看了半天,摇头回答说,“没见过,不认识。” “你再仔细看看。”李华再一次问。 吕阳又看了好半天,还是摇头。 “吕阳,你不可能不认识你母亲的笔迹。”李华说。 吕阳一震,“不可能。” 李华不想再绕弯子,“你这里有没有你母亲的信件之类,我好拿去做笔迹鉴定。” 吕阳犹豫半响,仍然摇头。 “我不信,你知道我可以向法院申请。” “你不能,匿名信是不允许申请笔迹核对,即使做了,也没有法律效力。”吕阳说。 吕阳说对了,李华无话可说,只得转过另一个话题,“遗产官司打得怎样了?” “没什么,我父亲想出钱买下谢珑手中里的股票,双方在价格上有些异议罢了。”吕阳说得轻描淡写。 如果仅仅是价格上异议,根本不需要闹上法庭。李华从吕阳家里出来,直接去法院调取相关资料。出乎意料,他在法院看到了林清雅的两份遗嘱。 他愣住了。 “严格来说,这其中只有一份是遗嘱,后面一份,是馈赠协议。”法院工作人员解释说,“里面所提到三家上市公司的30%的股权,钱虽然从林清雅的帐户上划拨过来,但交易人,一直是谢珑。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这份遗嘱,这些股票,都应归谢珑所有。” 一份也好,两份也好,财产的数量不同,比例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没有吕小月的份,李华不禁为小月感到悲哀。 “那这一份遗嘱是怎么回事?”李华指着他原先看过的那份。 “这一份是林清雅三年前所立,争议也就由此而生。第二份遗嘱是林清雅去世前一个月立的。从时间顺序而来,第二份遗嘱有效,则第一份就不成立,林清雅的财产,必须按法定原则重新分配,也就是说,吕树才作为林清雅的丈夫,可以继承林清雅的一半财产,剩下的一半,由林清雅的一儿一女平均分配。而谢珑不是法定遗产继承人,将从遗嘱中除名。但第一份遗嘱是林清雅清醒时所立,第二份遗嘱,虽有医院证明其清醒程度,但林清雅立遗嘱的地点,却是精神疗养院,推翻也不是不可以的,第二份遗嘱一旦被推翻,有法律效力的又成了第一份遗嘱。” 李华听了半天,总算理出一点头绪,“吕树才是不是主张第二份遗嘱有效,林清雅所有财产进入法定程序?” “你怎么知道?”法院工作人员惊讶不已。 “你帮我查一查,那三家上市公司,吕树才林清雅夫妇名下的股份一共是多少?” “44%。” 李华终于明白,吕小月为什么会送进精神病院了。 他不再想极力去证明吕小月是否清白了,他担心小月即使走出了医院,日子要怎样才能过得下去。 不知不觉,他居然又走到了小月所在医院门口,他正想着,用个什么样的借口进去看望小月不惹怀疑,却在医院的门口,看到谢珑和另一名女子在树下说些什么。李华认识那位女子,是小月的护士,叫岳洁。 李华心中一惊,有心想偷偷躲在一边听她们说些什么,一则她们离得太远,二则偷听实非光明正大之举,他还是做不来。他只得把疑惑放在心里,先进去看望了小月,再查查岳洁的底再说。 小月见了他,极之高兴。李华看小月的气色,也较第一次好了很多。 “我见过医生了,他说你最近很乖。”李华笑着说。 “岳姐姐也这么说。”小月说。 “岳姐姐是谁?” “我的护士岳洁啊,她人可好了。” “是吗,她怎么好了?”李华不动声色。 小月凑到李华耳边,悄声说,“岳姐姐说了,只要乖乖听话,不吵不闹,按医生说的做,明年春天就可以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真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月为李华不相信自己而懊恼。 明年春天吗?李华的心思转到了今年冬天,冬天,都会发生些什么? “我能出去你不高兴吗?”小月嘟着嘴问。 李华回过神来,“不是,我在想,怎样让你出去之后不再遇到这样的事。” “那个陈什么什么的是什么人,他是神经病啊,胡乱咬人,我吕小月只要从这里出去了,一定去砸他的招牌。” “他叫陈新,招牌你也不用砸了,那家伙死了。” “死了?”小月唬得脸色都白了。 “录完口供后不到一个星期,在看守所跟人打架,打死了。” “打死活该,”小月定了一下神,说道,“报应,谁让他冤枉我来着,看来我得好好谢谢教训他的那个人。” “也不用了。”李华说,“那个人是个死刑犯,前几天已经处决了。” 李华不能在小月的病房呆得太久,走的时候,小月然后拉住他的手,他吃了一惊,刚想挣脱,又看到小月依依不舍的样子,心一软,遂站着不动,奇*shu$网收集整理说道,“小月,别这样,我下次再找机会来看你。” “那你下次是什么时候?”小月问。 李华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这一次他是在门口看见岳洁跟谢珑在一起,偷偷溜进来的,下一次呢,会不会也有这么好运? “你放心,很快的。”李华只能这样说。 小月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手不放,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说话声,小月一惊,连忙放手,李华站在门口,透着玻璃向外看,岳洁站在拐角处听电话,面朝窗口,背对走廊,似乎正讲到兴处。对李华而言,正是一个难得的溜走机会。 李华看着小月,小月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但手已经松开了。李华打开门正要出去,小月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再来啊,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很寂寞。” 第22章 李华不敢回头,点头之后匆匆离去,他在下楼的时候,碰到一群人上楼,看到他,有些惊讶的样子,其中一个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李华装作没听见,只是加快脚步,眼角余光看见问话那人似乎要追上来问个清楚,却听见了岳洁的声音,“算了吧,我问过了,是走错房间的。” 李华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李华回警局第一件事,就是查清岳洁这个人。 今年34岁的岳洁,美籍华人,拥有美国cgfns文凭和护士职业资格证,并在美国数一数二的医院担任护士长多年,年薪数十万美元。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三个月前忽然放弃在美国的一切回来。 李华对着电脑屏幕里岳洁的简历发呆。 同僚过来,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岳洁,说,“这个人我有印象。” “你认识?”李华精神一振。 “前些时刻电视台给她做了个人物专访,好象是什么从孤儿院里走出的护理专家等等。” “她是孤儿?” “是啊,我听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当年在孤儿院里,见到喜欢她的院长深受病痛折磨,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护理人员。她的想法被一位本地企业家获知之后,从生活费和学费甚至后来的留学费用,都无条件提供资助,她才得以成功。” “她有没有说那位本地企业家是谁?”李华问。 “她没说。” 李华的脑子又陷入了混乱,如果把岳洁照顾小月,甚至帮她解围都理解成一种报恩回馈,那岳洁的行为确实合情合理。但资助岳洁的人又是谁呢?企业家?小月身边有资格称得上“企业家”三个字的,吕阳不算,他是大学老师。吕树才无论从身份到年龄,无疑才是最名副其实的那一个。吕树才以一个父亲身份请求岳洁照顾自己的女儿,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李华又不禁想起医院外面那一幕,他对那一幕,只留下一个印象,岳洁和谢珑,显然交情颇深,岳洁如果接受的是吕树才的资助,那谢珑又怎会跟岳洁在一起。如果把吕家的人排除,谢珑身边倒是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企业家”三个字,那就是谢珑的未婚夫舒英。但舒英跟岳洁年龄差不多,少年时代的舒英,父亲因受贿在狱中自杀,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有余力资助岳洁庞大的留学费用? 李华想到舒英,眼前忽然一亮,他记起周队长曾经告诉他,舒英父亲舒江的受贿案,举报人正是吕树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条重要线索,当时他有心继续追查下去,但后来小月的事一出,他把调查重心调整到如何力证小月清白上去了,反而忽略了。 他在法院调取到舒英父亲的案卷,案卷很厚,足有半尺高。李华明白这是贪污受贿案的惯例,这类案子,涉及的人与事一般都比较广泛,又是私下交易,不多方取证,很难办成铁案。 一个通宵之后,李华发现,舒江的贪污受贿案,行贿人是谢珑的父亲:谢天! 这条线索,比起吕树才是举报人更重要,有着多年刑侦经验的周队长应该比他更清楚,为什么要隐瞒不报。 李华在警察局的会议室里找到周队长,他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显得很累的样子,坐在那里喝茶。李华不想多费口舌,直接就问,“舒江的贪污受贿案,行贿人是不是谢天?” 周队长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李华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都调查到这一步了吗?” 李华觉得周队长这话里还透着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间,只见得周队长起身,亲自帮他倒了一杯热茶过来,放在他面前,温言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李华猛然醒悟过来,这些日子他日夜奔波,四处碰壁,周队长都是知情的,甚至,他更怀疑是一种故意的安排。 他等着周队长的解释。 “还记得舒明的那个案子吗?”周队长问。 李华点头,那个案子发生在他加入警队第二年,他是调查人员之一。 “你们的调查结果是什么?”周队长又问。 “车速过快,摩托车失控冲入山谷,典型的交通事故,再加上车主是非法赛车手舒明,就更没有疑问了。” “如果有人说,这个案子是人为,是谋杀,上了法庭,会是什么结果?” “根本上不了法庭,没有任何证据。” “也就是说,即使是谋杀,也是完美无缺的谋杀,是不是?” 李华被完美无缺这四个字惊出一身冷汗。 “吕小月是你的朋友,是吧?”周队长忽然抛出这么一个似乎毫无关联的问题。 李华很是尴尬,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站在朋友的立场,你认为吕小月会吸食安非他明吗?”周队长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不会,绝对不可能,小月任性不假,但大事大非还是有分寸的。”李华很肯定的回答。 “看来你对这个小姑娘了解还是蛮深的,”周队长笑得意味深长,“吕小月的案子,你调查了这么久,有什么结论?” 李华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是陷害,完美无缺的陷害。” “我们再增加一些内容,舒江的贪污受贿和自杀,谢天林红雅夫妇的车祸,林清雅的抑郁症甚至她的自杀,王汝中的消失,陈新的被杀,还有和陈新斗殴的那个人,这些事情也好,案子也好,他们的共同点又是什么?” “完美无缺。”李华脱口而出。 “一个人的力量能做成这样吗?” “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这里面波及到的,有医院,有毒贩,有警察,有监狱,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办不到。除非……” “除非什么?”周队长追问。 “有人用金钱收卖他们。” “那这个人是谁?” 一个名字到了李华嘴边,他想说出来,但没有证据,说了也枉然,他又把这个名字吞了回去。 “给你提供另外一个调查方向如何,我们不查人,查钱,把钱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如何?” “查钱?”李华心中一动,原本混沌不清的思路似乎看到了出路。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先认识几个人,有几个是警局的同事,另外两人,一个来自银行方面,一个来自国土资源方面。这一次,你不再是单枪匹马,将和他们一起协同作战。” 李华立刻意识到,“你们早就成立了专案组?” “不错,但专案组所有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既要有成交又不能打草惊蛇,就需要有个勤奋的人到处碰鼻,告诉他们,所有调查都在按照他们设计的方向和内容在走。” “我就是那个勤奋的人。”李华苦笑,“如果我还是一心只想证明吕小月清白,查不到谢天这条线索,结果会怎样?” “那就没有结果,只有继续。”周队长笑着回答。 第13章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要我进专案组,是不是现在不再需要我到处碰壁了?” “让你停止碰壁是基于两个原因,第一是告诉他们,吕小月这个案子跟以前所有案子一样,到了结案的时候。第二是因为林清雅的死,使得操纵这一切的金钱重新分配,势力和金钱是一体的,金钱的重新分配也意味着势力的重新分配,有人被削弱,有人得到加强,一场争斗,也就不可避免了。” 李华的思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斗得越多,破绽露得越多,我们只等坐收渔人之利就行了。” 岳洁比吕小月大上十多岁,两人相处的这些日子,小月在她身上感觉到了类似于母亲和姐姐温馨与依恋。但她没有象母亲那样偏颇,也不象谢珑那样与她争斗,她总是关心着她,即使她还有其他病人,但当她在她的病房里,小月能感觉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全心全意装着她。 她会在她耐不住性子,哭闹渲泄的时候站在身边提醒她这样做有可能会造成的误解,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作为朋友,我相信你所有哭闹都是有理由的,但这世界绝大多数都不是你的朋友,他们会认为你在无理取闹。” 是的,无理取闹,吕小月心里其实很清楚,她活了二十几年,别人在她身上贴的标签,就是这四个字。 “我要怎么做?难道我在世上连哭闹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她问岳洁。 “任何人都有权哭,有权闹,但任何人也没有义务忍受别人的哭闹,所以,你可以在无人的时候发泄,有人的时候,你要控制自己,提出自己的正当要求,或是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无理要求。好了,你现在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从这里出去。”吕小月说,“现在,马上。” “小月,你想让我失业呢还是让我陪你爬墙,或者你摔断脖子,或者是我。”岳洁笑着说。 小月忍不住笑了,一伸舌头,拉着岳洁摇来摇去,“好了,我自己这个要求很过分,对不起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我答应了你,明年春天让你出去,就一定做到。” “那我想读书看报行不行,这里闷死了。” “行,当然行,你想看哪方面的书,我帮你找。” “企业管理方面的吧,我只差一年就毕业了,我可不想留级。” “好,我那里还订了些财经类的报纸,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翻翻,那上面的文章,比某些教材还实在。” 渐渐的,吕小月在医院的日子,从原来的哭闹不休变成了读书看报。 第23章 她的气质,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原本的暴躁不安慢慢在褪去。 冬天一天天来临,偶尔会有阳光,岳洁会陪小月到花园里散步,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她就坐在草地上,或是看会儿书,或是看着天空想些什么,这个时候,奇qisuu.书岳洁会在她脸上看到些许沉静下来的脆弱,看得她心痛不已,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想法子故意走开,让李华溜进来探望小月,陪她聊会儿天。李华走后,岳洁都会在小月的眉间眼底看到女孩儿的笑,这又让她多少安了心。 那天,小月看过报之后,对岳洁说,“爸爸的官司打赢了,谢珑输了。” 岳洁瞟了一眼小月手里的报纸,随口说道,“小月是站在爸爸一边的。”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喜欢谢珑,嗯,我跟哥哥是一边的。” “看来小月是只听哥哥的话了。” 小月点头,又拉住岳洁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 “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岳洁即使觉得为难,还是先应承了小月。有关小月的那几条探视规定,第一条就是不准吕阳看望小月。 “岳姐姐你可别乱来,算了,反正我过几个月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到时候,我一天到晚缠着哥哥都行。”小月说。 “小月越来越会体贴人了。”岳洁温言说。 小月笑笑,抬头看天空飞过的小鸟,清冷天空里,一只孤零零的小鸟努力飞翔着,身姿,依旧轻盈。 “岳姐姐,你喜欢过人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小月忽然问道。 “怎么,想起李华了,那个傻小子。”岳洁取笑说。 岳洁原以为小月会害羞,但小月却是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想他了,这傻小子人不错,我怎么冲他发脾气,他都不恼,最多也就自己走开一会儿,等心情好了,嘻嘻,再听我发下一通脾气。” “那是福气,你自己可要拿定主意。” “岳姐姐担心什么,担心我爸你哥他们不同意,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哥不是也没跟我商量就跟谢珑在一块了吗,还好,阿弥陀佛,他们没真的结婚,否则,我真不知拿什么脸见杨敏了。” 岳洁微笑着,“不是岳姐姐担心,是小月在担心了,你在担心什么?” 小月一时语塞,她心里确实一直有担心,担心李华只是同情她,担心爸爸哥哥会反对,更担心,她真的跟李华在一起,能不能适应跟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她摇摇头,希望借着这个动作把心里的担心抛在脑后,笑道,“岳姐姐最滑头了,差点被你逃过去了,是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 岳洁笑笑不答。 小月不依,推着她说,“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岳洁好脾气笑笑,想了想,终于答应下来,“好吧,我说。” 小月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十几岁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我的助养人。” “哇!长腿叔叔!”小月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是长腿叔叔,他结了婚,有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刚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所有节假日,只要有一点时间,我都会去他家。他是个商人,常常整天不在家,我跟他见面的机会很少,但哪怕是只打个照面,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到他的笑容,都能让我兴奋好几天。慢慢的,在陪着他的女儿玩耍的时候,我会忽然想到,如果这是我的女儿,如果这个男人是我的丈夫,如果这是我的家,我就会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了。我看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对我微笑,问我经济上有没有困难,问我有没有烦恼,我却想着,如果这个女人彻底消失,那该有多好。” 小月听着心里一阵阵发冷,赶紧抢着插了一句,“我相信岳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岳洁恍惚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每个星期从学校直接去他家的路上,有一家药店,我在那里打过工,店主对我很好,拿什么药都没问题。还有,从他家回孤儿院的路上,有一家汽车修理厂,我也打过工,知道在刹车上动一点手脚,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 小月忽然大声嚷嚷起来,“岳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想是一回事,真正下手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就好象谢珑抢走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要,我恨死了她了,恨不得她马上死掉,让雷劈死让车撞死,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出钱找个杀手去杀她的。” 岳洁看着小月,眼睛眨眨,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延展开来。 “是的,小月,我只是心里想想罢了,我什么也没做。” 小月听到这句,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出了口长气,“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后来?”岳洁心不在焉了,她看看表,到时间让别的病人吃药了,“以后的事,以后慢慢再讲,今天先到这里。” 不知何时开始,校园里开始有了谣言,有关小月的。大家都说,小月不是转学,也不是去国外读书,而是疯了,进了疯人院。还有人说,小月被抓起来了,因为贩毒,传得有鼻子有眼。一开始,杨敏尽力为小月辩解,但谣言越传越盛,杨敏开始招架不住。她在电视报纸看到天正集团的新闻,看到谢珑跟吕树才的遗产官司新闻,也看到了吕阳,始终站在谢珑身边,但谢珑身边,还有另外一位自称是谢珑未婚夫的男子,舒英。 杨敏开始怀疑吕阳的解释,小月去国外读书不可能不跟她说一声,也不可能这么久了连电话也不打一通,她不想继续沉默,她要找吕阳问清楚,小月到底怎么了,到底去了哪里? 但杨敏找不到吕阳,她打吕阳的电话,吕阳只给她一个字,“忙。”她又打过几次电话,一开始是关机,到后来,此号码变成了空号。她不甘心,手里又有小月房子的钥匙,白天要上课,她就每天晚上在那里等着。 这天的后半夜,她终于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飞奔到门口,打开门,却看见拿钥匙开门的是谢珑,谢珑的身后,舒英扶着酒醉沉睡的吕阳。 “怎么回事?吕大哥怎么了?”杨敏问。 谢珑看着她,犹豫半响,忽然,她笑了,“好了,我还有事,吕阳就交给你了。” 杨敏一呆,还没回过神来,舒英已把吕阳扔在客厅沙发上,跟谢珑一起离开了。 跟吕阳见面的情景,杨敏心里想过不下上百遍,她想着自己有可能惊惶失措,也有可能骂吕阳一顿。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吕阳就在自己身边,她又不由慌乱起来。她回忆电影小说里类似的桥段,可供选择的方案似乎有很多种,但最后,她什么也没选,只是从房间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帮吕阳盖上。当她提着被子的手,到达他的肩时,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瘦了,原本白皙的脸更透出一丝苍白的味道。她看到他鼻梁上还戴着眼镜,遂伸手想要取下来,但她这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靠近一个男人的脸,她的手有些发抖,脸也涨得通红。吕阳忽然动了动,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摒住呼吸。但他似乎又陷入了熟睡中。 “吕大哥。”杨敏试着喊了一声。 吕阳一动也不动。 杨敏这才定住心神,帮他把眼镜取下来,手指无意中轻触到他脸上的肌肤,滚烫得吓人。她吃了一惊,以为他发烧了,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是一样滚烫得吓人。 这个时候,冬夜的窗外,起了风,风吹动着玻璃,时不时夹杂了些尖锐的啸声,提醒她一些什么,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 她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吕大哥,我知道你一直避着我,你们这些有钱人,最怕被我们这些贪慕虚荣的年轻女孩缠上了,你不理我是应当的。外面起风了,天气预报说,今晚还会有雨,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害怕,怕感冒,更怕遇到坏人。但明天一早,等天亮了,我自然会走,也会留下钥匙。今天晚上,我还有一些时间,你烦也好,不理我也好,我都会告诉你一些有关小月的事。小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小月成为朋友不是因为她有什么优点,是因为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躲在被子里哭,哭了整整一夜。我妈妈说我自小就不怎么哭,却见不得人哭。”说到这里,杨敏不禁笑了。 睡在沙发上的吕阳动了动,翻了个身,脸朝着沙发靠背,用背对着杨敏。 杨敏也不理会,继续说着,“我跟小月成为朋友,大抵是因为我不想见到小月哭吧。但她一直在哭,在学校时会哭,回家的时候也会哭,林伯母生病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哭,天天做恶梦。当然,她也有过快乐,吕伯父林伯母哪怕给她一点点笑容,一两句安慰的话,她都会高兴好几天。但后来,她这些高兴的源泉渐渐没有了,她开始乞求你的关爱,每天在我面前说你对她如何如何好,她说整个家里,就只有你,从来不会在面对她的时候,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但你最后却带着谢珑走了,她哭了很久。我有时候生气,会劝她不理你,自己想开一点算了。但小月说,她是怎么也不会不理你的,她跟谢珑争父爱争母爱都争输了,你是她最后的希望,你是她无论如何也输不起的。林伯母去世了,吕大哥,当我求你,我知道你带谢珑走有你不得已的理由,但谢珑已经找到了保护人,那个舒英,不是吗,你不要让小月觉得把你也输给谢珑了,好不好。” 第24章 吕阳一直睡到天亮,他没有醒。但天亮之后,杨敏走了。 李华坐在车里,看着马路对面的天正集团,他和同事轮流在此监视一个星期了,拍了无数照片,有用的却没有几张。 他看到舒英站在天正集团的门口好一会儿,看着他的车子,唇边,逸出一丝微笑。李华心知被他发现了,正在想着对策的时候,舒英却在这个时候穿过马路,直接走到他的车边,敲着车窗。 躲是躲不过了,李华摇下车窗。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舒英指着车里的空位。 李华看看身边的周队长,周队长点点头,舒英打开车门,坐在了李华身边。 “你们想知道什么?”舒英问。 刹那间,李华想得很清楚了,“看来不是我们想知道什么,而是你想告诉我们些什么了,要不然,舒大老板怎么会特意找上我们。” “其实我也没什么要告诉你们,只不过,我是商人,有些经商的体会,想跟你们分享分享,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 “愿闻其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手头只有一笔钱,却同时看中了三个可赚钱的项目,我会怎么做呢?放弃其中两个,选最有把握的那一个来做?再简单不过的三减二等于一的数学题,小孩子都会做,还要商人做什么?商人选择同时做这三个赚钱的项目,但钱从哪里来,他会有几种选择,第一合伙,他会用这笔钱找两个对等的合作伙伴;第二操纵上市,上市可以募集超过60%的资金,第三是找银行,如果银行关系处理得好,可以开出超出存款1-2倍的承兑汇票。” “我不是商人,是警察,你所说的三个选择都有风险,合伙跟放弃其他两个只做一个项目没区别。操纵上市时间太长,而且审查又严,没那么容易。至于银行方面,银行也不是傻子,他难道不担心风险?”李华一条一条分析。 “风险,你还真说对了,三个选择中,贿赂银行工作人员的风险最小。” “你都说风险最小了,别人怎么查得出来?”李华故意问。 “这也是个问题,对了,我忘了说另一条,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找人合伙,合伙人还有合伙人的继承人都意外死亡,我是不是等于赚了三个项目的钱。” “你说的不是意外,是谋杀。”李华面无表情。 “谋杀?证据呢,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诽谤。”舒英故作惊吓状,“算了,这么严肃的话题还是留给你们警察,我说了,我是商人,继续讨论商业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选择上市,但这世上有钱人不止我一个,超过一半在股票在外面流通,别人手头的股票比我这个发起人还多,取得公司的经营权,我怎么办?” “很简单,有那个实力就买下别人手里的股票继续玩,没那个实力就让别人玩。” “可是我已经说了,我手头只有一笔钱,并且用来做了三个项目,哪里还有闲钱?”舒英笑问。 “找银行呗。”李华脱口而出。 “是啊,警察也知道要去找银行了,就不用再守在公司外头了。”舒英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打开车门下车离去。 第14章 舒英走后,周队长问李华,“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我明白,舒英在告诉我们,盯着天正是没用的,动静在银行那边,但我不明白的是,舒英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李华说。 “他想借我们的手扳倒吕树才。” “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跟吕树才有仇,别忘了舒明怎么死的,他是舒明的大哥。” “我总觉得这里面还隐藏些什么?”李华对舒英一直都有怀疑和戒备,他觉得这个男人不仅仅是谢珑背后的男人,或是谢珑的保护者那么简单。他记得那天晚上,舒英明明请了保安公司的人保护谢珑的安全,还是一个电话叫他过去。那天晚上,他想让他看什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而要用看的。 蓦地,李华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有些眉目了,吕阳之所以放弃吕小月,带着谢珑远走美国,是因为这么年来,有人一直想要追杀谢珑,亲生妹妹的不开心和一条性命比较起来,还是性命的价值更高吧。但为什么,谢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她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手头有什么让人追杀她?为什么吕阳凭一己之力就能保护她,舒英却要请人才能保护她?” “你是不是想说,追杀谢珑的是吕阳的父亲,吕树才,之所以吕阳能保护她,是因为吕树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有一份舔犊之情?” “这一点我表示怀疑,看看吕树才是怎样对待小月的,为了取得小月的股权,能让自己的股权总额超过谢珑,不惜让小月住进精神病院,但小月成为无行为能力人,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吕阳是他亲生儿子就放过他?” “难道,那些东西不在谢珑手里,反而,是由吕阳掌握着?” “很可惜,谢珑的嘴跟蚌壳一样,半点风声也不透。我们又没有证据,不能强行传讯。”李华叹了口气。 周队长反而哈哈一笑,“李华,你是不是第一次进专案组,把什么问题都往复杂里想,依我看,那个舒英就是过来跟我们透露点情报,又不想惹麻烦,所以说话遮遮掩掩,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好了,既然舒英都说吕树才已经着手银行方面的行动了,我们重点布控银行吧。” 李华还是不放心,“队长,银行那边,有咱们的兄弟,还有银行方面的人盯着,不会有差错,我不放心天正这边,总觉得这里会出事,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周队长稍一思索,也就同意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是我们的工作原则,你既然坚持,你就守在这里吧。” 那天的故事只听了一半,小月心里一直揪着,她相信岳洁,这更坚定了她寻求答案的决心,她一直缠着岳洁,“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岳洁笑道,“越大越象个孩子,你小时候吵着要妈妈讲故事也是这样吧。” 小月听了这话,脸色马上黯淡下来,“人家好奇也不行吗?” 岳洁留意到了,小月情绪恢复正常之后,母亲反而成了心底深处最不能触摸的结。她认为自己在和谢珑一起争夺母爱这方面,是彻底的失败者。林清雅死后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无法赢得母亲的爱,但人总要在淡忘中给自己找出一个又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小月的理由是怨恨! 岳洁自认没有解决这个结的能力,她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小心翼翼避开这个结,偶尔,用别人故事,别人的选择,告诉小月正确的处理方式。 “我有过下手的机会,”岳洁告诉小月,“那一年,也是冬天,刚刚过了春节,家家户户的春联还来不及撕掉,他的妻子来找我,她说她晚上睡不着,要我帮她搞点安眠药。当时我确实动了心,我当时只有半年就从护校毕业了,在一家医院实习,搞几片安眠药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安眠药很危险,上了瘾更不好。她说她不想让他担心,他现在的压力很大,需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这是第一次,我真正明白了那句话,幸福的家庭所有幸福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有不幸。” “你那个长腿叔叔怎么了,他为什么压力很大,连自己的妻子都顾不上?”小月匆匆问道。 “小月怎么想到问这样的问题?”岳洁问。 小月一时愣住了,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母亲,还有父亲。父亲生意上的事,从不跟母亲提起,更严禁母亲过问,说的是生意上的事,说了也不懂。但做生意不可能没有烦恼,父亲有时候脸色阴沉回家,或是母亲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传闻,家里的气氛立时低得吓人。哥哥吕阳曾教导她要教会察言观色,她很不屑地说,“在家里还要察言观色,这日子是过还是不过了!” 岳洁等着小月的回答,小月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勉强一笑,“没什么,我瞎猜的。” 岳洁自然知道小月不是瞎猜,但一笑带过,继续说道,“我当时心里牵挂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妻子。所以,我马上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妻子见我是真心关心的他的,没往深处想,犹豫了一会儿,悄悄跟我说,交待我千万不要传出去。她说过年的时候,她有一天晚上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起床找他,发现他一个人在书房。书桌上堆满了现金,还有一叠信封,面前还摊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一些人名,他对着名单,一个一个往信封里装钱。” 小月听到这里,一撇嘴,“不就是送礼塞钱,有什么了不起,你那个长腿叔叔的妻子也真是没见识,这种事多了去了,现在求人办事也好,做点项目也好,不送礼不塞钱,看人家理不理你。” 岳洁看着小月,好一会儿,方才问出,“小月,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月觉着岳洁的神情有些不对,小心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瞧见我爸爸每年都给很多人送礼封红包,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让哥哥搭把手帮忙,这在我家是再平常也不过的事。” 岳洁沉默了好一会,深深出了口气,说,“小月,这些事,你就让它烂在心里,再也不要在外面说了。” “李华也不能说吗?” “尤其是李华。”岳洁说,“一个字也不能说,说出来,不仅是你父亲,连哥哥也难逃牢狱之牢,你明不明白。” 第25章 小月打了个寒噤,她知道这世上如果她还有能够相信的人,一个是杨敏,另一个,就是岳洁了。 这个时候,她想见杨敏,之前不想见,她是害怕杨敏伤心。 “岳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吧,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我想见一个人,不是哥哥,是杨敏,我的一个同学,她对我很好,我们象亲姐妹一样。” “好。”岳洁一口答应,“明天我就去找她,一定把她带来见你。” 岳洁应承下来之后,打算离开病房去别处,“岳姐姐,”小月喊住了她,“岳姐姐,你连不能告诉我,那个故事的结局。” 岳洁没有半分犹豫,回答了她,“我的助养人,他负责给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送礼,名单上的每一个他都认识,都害怕他,当其中一人被人举报,查出来之后,其他人害怕自己也牵连进去,共同制造了一件意外事故,谋杀了我的助养人,他的妻子和女儿当时和他在一起……” “她们怎么样了?”小月急问。 “他的妻子当场死亡,她的女儿幸免于难之后,被无穷无尽地追杀,直到今天,仍在继续。可笑的是,这一群胆小的人,他们害怕被人发现,希望把所有谋杀都策划成完美无缺的事故,他们尝试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失败了。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幸运,而是因为这个女孩身边,有两个真正的亲人,出于愧疚也好,出于同情也好,一直在保护着她,可以说是用他们的生命在保护她。”岳洁回答。 “那个女孩是谁?”不知为什么,小月很想知道答案。 岳洁沉默半响,“如果有机会,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等我从这里出去之后吗?”小月眼前一亮。 “是的,等你从这里出去。”岳洁低声说道。 小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心跳也加速,“岳姐姐,你让我把爸爸还有哥哥那些烂在心里,谁也不说,是不是如果我说了,我也会和那个女孩一样,会被人追杀?” 岳洁看着小月,把她搂在怀里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是的,小月,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一种幸福。” 岳洁说话算话,第二天就在学校找到了杨敏,也不多话,直接把来意说明,杨敏只在乎一件事。 “小月不可能有精神病,她只是比较敏感,有些冲动,你们一定搞错了。” “不是我们搞错了,是有人让我们搞错,杨敏,我今天来,不想讨论谁对谁错,只想讨一句话,小月想见你,你呢?你愿不愿意到那样一个地方去见小月?”岳洁问。 “为什么不去,精神病院有什么了不起,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是什么人让你们搞错,把小月关在那种地方?这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关在精神病院!还有你们,你们是医生,是护士,你们的职业道德呢,你们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呢,为什么要让这种事情发生,你们不觉得这样做,小月太可怜了吗?”杨敏不是一个轻言责备的人,她只是在心中,有难忍的愤怒和悲伤,还有委屈,不知应该在什么时候,找谁来发泄。 “你打算用这种激动的情绪去见小月吗?”岳洁轻轻一句,把杨敏的愤怒搁在了一边。 杨敏愣住了,眼泪就这样怔怔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了,我太冲动了,我知道这一切不关你的事,对不起,见了小月,我会好好跟她说话,别的事,一件也不提。” 岳洁笑笑,递给她一包纸巾,“这就对了,年轻女孩子,哪有那么多眼泪,笑的样子才好看。对了,小月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已经有好些天没哭过了。” “真的?”杨敏拿着纸巾的手定了半空,脸上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笑容已经露了出来。 “我骗你做什么,记住了,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下午一点的时候,你悄悄地进去,万一遇到什么人,你就说是来看朋友的,要是那人要问你的朋友在哪里,你说b幢的,b幢是自由探访区,走错路这种事很寻常,你只要不在脸上显出惊慌的样子就可以应付过去了。”岳洁细细交待着,她心里开始对这个女孩有了好感,不得不承认,小月有这样的朋友,是小月的福气。 岳洁临走之时,杨敏问起,“你是谁,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帮小月?” “谈不上不遗余力,不过是受人之拖,忠人之事罢了。” “谁,受谁所拖?”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岳洁回答。 杨敏心中是有答案,她的答案是吕阳。吕阳,终究是放心不下小月的,终究是顾念着她的,杨敏心里,又一次有了希望。 她决定,在见过小月之后,再去见吕阳,不管怎样,她又有了见吕阳一面的理由。 小月在病房等着杨敏的时候,一直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但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时,她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杨敏打开门,看到哭得象个孩子似的小月,上前抱住她,也不禁哭了,两个女孩就这样,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傻傻地哭着。 小月边哭边问,“我哭我的,你有什么好哭的。” 杨敏又是心酸,又是想笑,“还说呢,也不知哪个托人带话说自己好久没哭过了,不是爱哭鬼来着。” 小月被杨敏取笑得既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服气,遂抓起杨敏的袖子擦了眼泪,“我就是爱哭鬼怎么了。” “好了,好不容易进来了,我可不是跟你来斗气的。这里没人为难你吧,晚上一个人睡怕不怕,还有,吃得怎样,想吃什么,要不要我下次来帮你带来……”杨敏问了一长串问题。 小月失笑道,“你当这是救济所还是孤儿院啊,吕小月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几个臭钱,住个精神病院也扯最贵的住。” 杨敏一听这话,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怕小月见了,又惹小月伤心,忙侧过身偷偷把眼泪拭了,强笑着说,“贫嘴贫舌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杨敏的强颜欢笑,小月其实看得很清楚,也深悔刚才的口无遮拦,说道,“咱们胡说八道了,今儿想见你,主要是有几句话,想让你捎给我哥。” “什么话?”杨敏嘴里应着,心中却暗暗奇怪。她这次能进来多亏岳洁的帮忙。岳洁这人,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一看便知,是极之可信的。且按岳洁所说,又是吕阳的朋友,小月有什么话想跟吕阳说,让岳洁做传话人,再合适也不过了,做什么偏偏拐个弯,让她去说。 “其实呢,岳姐姐人真的很不错,跟我哥还是朋友,可我就是立场坚定,这份优差,还是要便宜你,你也别感谢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敏这才把小月的话回过味来,不觉脸颊飞红,啐了小月一口,“瞎说什么呢。” “好了,不瞎说,我说正经的,这话,你一定给我带给哥哥,”小月脸色一肃,“我让你来带这话,还有一层意思,你跟我一样,都是学企业管理的,岳洁是学医的,我担心她说不清楚。你就跟我哥哥说,妈妈去世之后,她名下的22%的股权分成三部分,爸爸占一半,即11%,加上他手头原有的,他一共握有天正集团33%的股权。哥哥和我占另一半,各有5.5%,哥哥这些年一直跟谢珑在一起,谢珑手里持有妈妈给她的30%的股权,加上哥哥的,就有35.5的股权,比爸爸的33%还要多出2.5个百分比,除非我明确表态支持爸爸,否则谢珑就可以取代爸爸成为天正的新一任董事长。假如我没满18岁,我的监护人是爸爸,这里面没有异议,但我满18岁了,我也许会支持爸爸,也许会支持哥哥,这里面就有异议了,除非我疯,我疯了我的股权就可以由监护人而掌控。这样,爸爸的股权上还可以加上我的5.5%,达到了38.5%,爸爸保住了天正主席的位置,但我呢,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的死活是不是还比不上一个天正集团主席的职位。” 杨敏听得心惊肉跳,但她仍然坚信一个道理,“小月,你这些话我会如实带到,但我相信吕大哥不会不管你的死活,他一直是关心你的。”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但如果这世上没有谢珑这个人的话。我不知道一家人为了谢珑这个外人有什么好斗的,我看得很清楚,哥哥表面上远走美国教书,不过问天正集团任何运作,但暗地里,他跟爸爸斗得可凶了,他们谁也不让谁。公司的事我插不上嘴,也懒得理会了,你捎个话给我哥,既然你们只管斗,不管我的死活,你们的死活我也顾不得了,我手头这些股票,你们谁出的钱多,我就卖给谁。” 第15章 杨敏想说小月变了,但看在眼里,又是从前那个任性娇纵的小月,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月觉察到了,“这段时间里,岳姐姐跟我讲了很多真实的人和事,这些人和事,不同于我小时候听过的那些公主王子,坏人是可以杀死,好人可以全部信赖的童话故事,她讲的都是些真人真事。女人如何被骗之后看不到出路最后崩溃,男人如何失败之后不再相信自己,欺骗他们的,让他们失败的,常常是他们最相信最深爱的人。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我相信的哥哥和我喜欢李华会不会也骗我,我也不愿去想。”说到这里,小月抬头一笑,“人要真是活到每天都想着最亲最爱的人是不是会哄自己骗自己算计自己,活着还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第26章 我现在惟一能想的是,怎样让自己不再回到这里,怎样让自己活下去。” 杨敏从医院出来的路上,又是伤心又是高兴。她伤心,是因为当小月开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她身边的人与事时,意味着孩子般全心全意信赖和乞盼的小月消失了。她高兴,是因为孩子般小月消失的同时,长大了的,能够保护自己的小月已经取得代之了。但杨敏又想到自己跟小月的友谊,她知道,是时候为自己跟小月的友谊划上一个句号了。长大的小月不现需要同情者、安慰者和保护者,她更需要赞同者和跟随者,很可惜,她跟小月来自不同的家庭和生活背景,她无法了解小月的生活方式,自然更无法赞同或是跟随什么。 既想到了小月,杨敏不得不联想到吕阳,她的梦,醒了。 就在去医院探视小月之前,杨敏还在想着自己的许多优点,温柔体贴大方不无理取闹等等,和吕阳站在一起,她有那个自信,不会给吕阳丢脸。但现在,她有了更深一层的考虑,她在想,吕阳能懂得她幸福快乐的方式吗,会参与其中,会和她一起享受其中的快乐吗?而她,又会了解吕阳温文而雅后面的痛苦吗,是参与其中与他分忧,还是摇头不赞成,认为不值得? 杨敏想着心事,没留意路面,猛地一人过来,推了她一把,力气很大,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她刚欲出言责备,只听得“刷”地一声,身边似乎有辆速度奇快的黑色汽车呼啸离去。杨敏这才明白,推她这把的人,救了她一条小命。 “你没事吧?”有人在她身后说。 杨敏回头一看,是吕阳,“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是你在想心事,没看到我罢了。”吕阳苦笑。 “你没事吧?”杨敏看吕阳的脸色灰白,不由担心地问。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别人,先看看你自己有没有受伤。”吕阳提醒她。 吕阳这么一说,杨敏这才感到手掌处有刺痛,低头一看,刚才为了保持平衡,双手撑地,手掌处破了皮,鲜血直流。 “我带你去医院。”吕阳说。 “不用了,回家上点药就好了,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出生的,没那么娇贵。”杨敏满不在乎。 “胡说,什么小户大户的,又不是炒股票。医院离这里又不远,包扎一下,感染了可不是玩的。”吕阳心情极是不悦,一是因为刚才那车靠近得不寻常,更重要的是,这是杨敏第一次在极力跟他撇清关系,他心里,开始有了恐慌。 “好了,我去就是了。这医院还真是会留人,我才离开不到十分钟,又得回去。”杨敏边说边试着站起来,估计是刚才惊吓的关系,腿有些发软,一个踉跄,吕阳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杨敏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之近,而且这个男人,虽然下定决心要放弃,但不管怎样,仍是心中爱慕不已的那个男人。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杨敏一再表示。 “算了,还是我背你吧,幸好这里离医院不远,否则我还真背不动。”吕阳极力想让气氛轻松些。 不等杨敏反对,吕阳已经弯下腰,做好了背她的姿式,杨敏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上苍给她的最好的告别方式。她不再反对,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吕阳的后背很宽,杨敏却想哭,这样的后背,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温暖而安全的,但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她。 杨敏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没有未来的软弱和自怨自怜中,她需要别的话题来改变这种气氛。 “对了,我刚才见到了小月,她有些话要我带给你,还真巧了,我一出来就碰到你了。”杨敏心里很清楚,她在这医院外面遇上吕阳,绝不可能是巧遇,但她已不愿再深想下去。 “小月是不是想卖掉她名下的股票,价高者得?”吕阳笑问,他的笑容里,有一种释放出来的疲惫和欣慰。 “你怎么知道?”杨敏大吃一惊。 “别忘了,我们都姓吕。” 杨敏黯然,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医院已经到了,吕阳放下她,看到她的表情,不由急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杨敏摇头,回避了这个问题,“医生呢?” 医生和护士都跟熟练,在她身边忙来忙去,给她包扎,交待她一些注意事项,让杨敏觉得,忙碌,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它能占据思想的空间,不让伤感,失落还有悲伤抬头。 医生护士们忙完之后,杨敏发现,平静,又重回了身边。 “吕大哥,其实你不用陪我,我可以自己回家。”杨敏说。 “司机马上就过来了,这样让你回家,小月不骂死我才怪。”吕阳说。 司机很快就来了,杨敏认得那个司机,是常常送小月上学的那位王伯。杨敏希望自己是一种错觉,吕阳看到他,心情似乎越发糟糕起来,帮她开了车门,自己却不上车,直接说了句,“王伯,麻烦你送我女朋友去学校。” 杨敏被吕阳这话吓了一跳,本能地回了一句,“不……” 但吕阳已经关上了车门,王伯已经发动了车子,他们两个,一个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一个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李华在天正门口守了好几天,看到吕阳陪着谢珑进去过,舒英也陪着谢珑进去过,今天,他看到吕阳单独来了天正,这一次,即使是隔着一条街,李华也能感到这男人身上的愤怒。这位一贯温文而体贴的男人,几乎是冲进了天正的大门,撞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位女子,他没有道歉,甚至没有停下来哪怕看上一眼。 与此同时,他接到同事的电话,告诉他一条重要线索,李华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从吕阳问出点什么来。 一个小时之后,李华看见吕阳从天正出来,他拨通了吕阳的电话,问道,“有没有时间?” “什么事?” “关于小月的案子,想问你几个问题,例行公事。” “改天吧。” “花不了你多长时间,几分钟就行了,你在哪里,我直接过去就行了。” 电话对面犹豫片刻之后,吕阳答道,“我在中心广场,你在哪里?” “我在警察局,你在中心广场,那好,我开车,十五分钟后就可以到了,那就等会儿见。”不等吕阳回答,李华就收了线,透过车窗看到吕阳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朝中心广场方向而去。 十五分钟后,李华在中心广场的咖啡厅看到了吕阳,悠闲地喝着咖啡,和天正集团门口愤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李华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认识杨敏吧,小月的同学。” “认识。”吕阳眼光一闪,握杯的手,在用力。 “有同事在小月住的那家医院门口看到了她,她从医院出来,差点被一辆无牌黑色polo撞到。有人救了他,据同事描述,那个人的样貌,跟你一模一样。” “那个人是我,我刚好经过那里,陪女朋友去医院看自己的妹妹不犯法吧。”吕阳猝不及防,只得先承认了再说。 “吕先生为什么没报警?” “那辆车车速过快,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也可以报警,吕先生最近是不是与人结怨?” “没有,我认为那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据我们跟医院了解,吕先生为什么不被允许探视自己的亲生妹妹,哦,对了,下这个禁止令的是令尊。既然吕先生不被允许去探视小月,那你怎么可能陪杨敏去呢?对了网,杨敏也是我的朋友,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交女朋友轮不到你来管。”吕阳的语气生硬起来。 “我当然管不着,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吕先生,谢珑以前也是你的女朋友,那是在她疯了的时候……” 李华话音未落,吕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我警告你,不准说那个字,谢珑当时只是心情不好,需要心理医生的协助。” 李华挨了这一拳,满不在乎笑了,“既然你心里还在乎谢珑,你跑去招惹杨敏是什么意思?” “我没招惹杨敏,我对杨敏是真心的。”不知为什么,李华的质问让吕阳心烦气躁。 “你对杨敏是真心的,那谢珑呢,难不成是假的,所以谢珑才会离开你,成了舒英的未婚妻。” “李华,别以为你的警察,就可以过问我的私事。” “警察当然没权利阻止你跟谁谈恋爱,但作为杨敏的朋友,我劝她不要跟你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总应该可以吧。你们吕家的事,出得够多了,还没一件是光彩的,我只要把这些道理跟杨敏说明白了,以她的性格,没有不听的道理。” “如果你让杨敏离开我,那你就真害了杨敏。”吕阳脱口而出。 李华眼光一闪,这一句,才是他今天约吕阳出来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他逼问吕阳,用眼神告诉吕阳,今天不得到答案,他誓不罢休。 “没什么。”吕阳自知说漏了嘴,“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华拿出电话,拨了几个号码,“杨敏吗……” 吕阳冲过来,夺下李华手中的电话,拿在手中一看,电话根本没拨号。 “你耍我?” “不。”李华摇头,“我试你。今天我让了你两次,你打我那一拳是第一次,抢电话是第二次,你好象忘了怎么说,我也是个警察,如果不是试你,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让你得手。” 第27章 “你试我?”吕阳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一直在琢磨,你的弱点在哪里,我原以为是谢珑,但试探了几次我发现,谢珑是你的弱点不错,但你护卫得让别人钻不了空子。现在,你的弱点是杨敏,我确信我可以钻这个空子。” “你在告诉我,你将不择手段吗?” “这个办法,是你教我的,不是吗?”李华笑道。 吕阳想说,他什么教他了,但一转念间,他明白了李华的意思,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一切,用不择手段这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不跟我合作,我打电话给杨敏,这一点你没法阻止。要么跟我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吕阳问。 这是最好的开始,李华偷偷松了口气,看来杨敏确实是吕阳来不及修补的弱点。 “从舒江的案子说起,如何?十几年前,你父亲为什么检举舒江?” 吕阳讥笑道,“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些,追溯到更早一些?” 李华不以为意,“是啊,难怪小月会说,她家的男人都是聪明人,玩的都是聪明人的游戏。” “是啊,聪明人的游戏,小月这句话还真说到点子上,”吕阳说到这里,忽然伸手问李华,“你有没有带烟?” 李华一愣,“我正在戒烟,听小月说,你从不抽烟。” “小月对这个家的男人了解多少,应该说,吕家的女人对吕家的男人又了解多少,我跟父亲都有很严重的烟瘾,对了,你一定很恨我父亲,觉得小月的悲剧,我母亲的悲剧,甚至舒江,还有谢天夫妇、舒明的死,都是他造成的,但你却不知道,他也是可怜之人,一个聪明而可怜的男人。” 吕阳叫来咖啡厅的侍者,要了一包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吕阳没有说谎,他点烟的手势,非常熟练。 “前些天,有个财经杂志,找我父亲做了个专栏,其中有一段提到我父亲商业才能,寥寥几句却很意思,说他具备超凡的投资眼光,买下的第一块地就是高速公路必经之处,由此掘得第一桶金,你信不信?” “你既然说了出来,自然不是为了让我相信。” “看来我低估了你,我一直以为你跟小月是一类人,小月跟着你必不会吃亏,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过,是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继续谈你父亲的投资眼光吧。” “这么说吧,一个人没钱没背景,仅有投资眼光是不够的,所以我父亲和谢天联手,用他们的投资眼光,说服了一帮人,这帮人,有的来自银行,有的来自政府,来自银行的有钱,来自政府的有权,还有更多的商机,他们和父亲一起,结成了联盟,共享利益。当父亲的天正集团越做越大的时候,这个联盟也随着时间日久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庞大,你明白了吗?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听下去吗?” 李华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这咖啡厅里虽然有暖气,但他们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进来开了门,冬日的寒风也随之进来,李华不由一个寒噤,然后,他在吕阳眼里看到了满满嘲讽和轻视。 “为什么不听,我们队长为我的好奇心不知批评过我多少次,也不多这一次。”李华为自己也点上一支烟。吕阳在对面看着他,看他拿着那个一次打火机一连三次都没有把火点燃,笑笑,把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之后送到他面前。 李华把烟点燃之后,把手里那个打火机扔到了垃圾桶。 “怎么,害怕了?”吕阳笑问。 “不错。”李华没有否认,“不过,正在克服中。” 吕阳第一次,眼里有了欣赏,“这个联盟越大,意味着钱与权的交易也越大,如果你查过天正这么多年的工程,你就会发现,没有一件不是上千万的单。这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引发了第一波调查,调查很深入,牵涉的范围也很广,大有把整个联盟连根拔起之意,由此,带来了第一个害怕者,他就是舒江,他当时是管着国土资源的官员。联盟做了一个决定,决定甩掉舒江,至于我父亲和谢天,他们一个做举报者,一个做行贿者。决定的方式是抽签,我父亲,是那个幸运者。” 听到这里,李华拿烟的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身上,衣服上立时被烧出了一个小洞,说不出的刺眼。 “谢天决定服从命运的安排,”吕阳看了一眼,脸上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平静,“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的女儿谢珑,年满25岁的时候必须成为天正的董事长。” “谢珑今年多大?”李华忽然问道。 “24。” “那就是明年的事。”李华意识到。 “明年春天。”吕阳把日期再具体一些。 “你父亲同意?” “知道人类最悲哀的是什么吗,不是完全的良善,也不是完全的狠毒,而是失去控制的让自己在良善和狠毒之中徘徊。普通人的徘徊不过是路边遇到一个乞丐,良善时会施舍,狠毒时会不顾而去,但我父亲不一样,他有一个联盟作后盾,这个联盟,指望他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收益,当他良善的时候,他会捐献一所学校,医院,甚至关心身边每一个人,包括给儿女们最好的生活,可当他狠毒的时候,只要一个暗示,一个眼神,就会不断有人帮他达成目的。” “你父亲的心愿是什么?” “你说呢?”吕阳笑问。 李华沉默,吕阳是聪明人,不用把答案说出口,让他领会其中的意思。李华自认资质一般,但也能明白其中深意。李华不禁想到,天正这么大的公司,养着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泛聪明者和自作聪明者,他们,在揣测顶头上司意图之时,其功底,与他相比,更是高了不止一筹。 第16章 “为什么不说出你的猜测呢?”吕阳又问。 李华在想,说出猜测之后是什么后果,特别是当他以一个警务人员的身份说出自己的猜测,又是什么后果,指控吕阳的父亲谋杀,还是教唆谋杀,似乎都有理由,却似乎都没有证据。 “你在想说出猜测的方式还是后果,需要这么长时间考虑吗?”吕阳微笑着说,他的脸上,有一种猫儿玩弄老鼠的残忍。 “我没有做任何猜测。”李华断然否定,既否定吕阳,也否定自己。 吕阳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伸伸懒腰,笑道,“今天说得够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华没料到吕阳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本能问了一句,“什么事?” “你不问我还真忘了,谢珑跟舒英明天举行婚礼,在郊区的小教堂。真是奇怪,我身边没一个信教的人,婚礼却都选在教堂举行,是不是很可笑?” “也许是现在流行吧。”李华又接下这一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在被吕阳带着走。 “仅仅是因为流行吗?”吕阳扔下这句,摇头离去。 李华看着吕阳离去的背影,这才猛然想起,他似乎,又被吕阳摆了一道,他没有告诉他事实的全部,而他,却承诺了他的交易。 他不由想到杨敏,本应是无关的路人甲,却不幸,成了他们交易的筹码,幸,还是不幸? 李华不愿再往下想,他决定明天去参加谢珑的婚礼,不管婚礼的祝福者和被祝福者是否幸福,婚礼本身,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才对。 杨敏在上完晚自习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碰到了吕阳,他看到她,微笑着说,“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杨敏记得今天的天气预报,今晚的温度是零下八度。女人都是容易被感动的动物,即便不是零下八度,即便不是独自一人,只要有男人愿意去等,就会有女人被感动。杨敏也不例外。 她本来决定不再见吕阳,但她的语气,又不由软了下来,“什么事?” “来送这个给你。” 吕阳打开一个纸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件晚礼服,华贵与优雅,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只要看面料是否在冬天的夜晚也能发出温柔的光泽,就足够了。 杨敏把双手背在身后,她担心自己抗拒不了诱惑。 “做什么?”她问吕阳。 “明天有个婚礼,想让你陪我出席。”吕阳温言解释道。 “可是我明天有课。”杨敏摆出最好的拒绝理由。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你只要露个面,见几个人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 杨敏担心的正是这个,她露面,用什么方式露面?打招呼,用什么身份打招呼?吕阳白天那一句“未婚妻”三个字,已经让她的心情直到此刻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她不愿再这样拖泥带水下去。 “吕大哥,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她鼓足勇气让自己说出来,“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吕阳沉默半响,“为什么?”他的神情,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温柔。 杨敏不想说出来的,她本来想,埋藏在心里应是最好的结局,但吕阳在逼她说出来。 “因为,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杨敏说。 吕阳明白了这个女孩的意思,她在告诉他,她曾经喜欢过他,现在也还喜欢他,但将来,不会了。 黑夜里,吕阳悄悄让身体退后一步,那里,有一颗记不清年龄的古树,现在惟有它,才是他可依靠的支撑。 “好,我答应你,”吕阳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但我答应了谢珑,明天要带你参加她的婚礼,我们不应让新娘失望,是不是?” “明天的新娘是谢珑,那新郎……”杨敏吃了一惊。 第28章 “是舒英,舒明的哥哥,想知道谢珑嫁他的原因吗?” 杨敏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她的好奇心想知道原因,但她的理智制止她深究下去,既然决定了,与吕家相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已不再重要。 “既然是谢珑的婚礼,我去说一声恭喜,也是应该的。”杨敏接过了吕阳手中的礼服。她跟谢珑只见过两次面,但她能感觉得出来,谢珑,是有心撮合她跟吕阳的。 “晚了,我也该回宿舍了,吕大哥再见。”杨敏说。 “晚安。”吕阳说。 两人都站着不动,等着对方先走。 两人不禁相视苦笑,异口同声说道,“一起走吧。” 此刻,两人似乎都换成了急性子,等不及对方回答,同时转身,一个朝楼上宿舍跑去,一个快步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杨敏一口气跑上楼,不知是谁,关掉了宿舍门口的廊灯,门口漆黑一片,她就站在那里,等着看吕阳的离去。 但吕阳没有发动车子,他坐在车里,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手链,细密而精巧的鲜红绳结,翠绿的宛如豌豆般的玉石,都在提醒着他,他所失去的,是何其珍贵。 但他发现,他居然连哀悼的时间也没有,他不得不拨通谢珑的电话。 “谢珑,明天才是婚礼,你还有时间后悔。”他说。 电话被挂断了,仿佛,只是一个拨错了的电话。但吕阳知道,这就是谢珑,谢珑决定的事,没有退路可言。 报上一条消息让小月笑不可扼。 “现在人的毛病越来越多了,爱情也要上保险,岳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 岳洁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天空,忽然说了句,“今天天气不太好。” 小月注意到了,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天气预报说,午后会有雨夹雪。” “这种天气举行婚礼,新娘怕是要冻坏了。” “你有朋友今天结婚吗?” “是。” “真奇怪,为什么选在冬天,为什么不再等几个月,五月穿婚纱才漂亮,现在这种天气,只能穿中式礼服了,真可惜。”小月不无惋惜地说。 “我朋友不再等。” “这样啊,不会是……”小月鬼头鬼脑放低声音,“奉子成婚吧。” 岳洁回过神来,看到小月挤眉弄眼那副样子,不禁失笑,“如今的女孩子,还真是不能小看,什么也想得出来。” “看来我猜中了。”小月笑道。 岳洁摇头,“你猜错了。在旁观者的眼光看来,今天结婚的两个人并不爱对方,但他们却坚信自己一定会爱上对方,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甚至接受洗礼,成为教徒,举行最神圣的宗教婚礼。” “他们相信上帝吗?” “他们相信自己会相信上帝。” “就象相信自己一定会爱上对方一样吗?”小月越听越奇怪。 “是。” “奇怪的人,”小月耸耸肩,“投机取巧到上帝跟前去了,上帝肯定不会保佑他们……” “小月!”岳洁大声喝止小月再往下说。 小月意识过来,“对不起,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不应该这样诅咒他们。” 但岳洁无意责怪她,只是一直看着天空,神色焦躁不定。小月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岳姐姐,如果你觉得这婚事不妥,干脆亲自去一趟,好好说说,如果她还是不听,那是她的命,你也尽了人事。” “尽人事吗?”岳洁喃喃问道,似乎提醒了她什么,“好了,你乖乖地等我回来,别淘气,我去去就来。” 小月笑道,“你去吧,我什么时候淘气来着。” 岳洁抿嘴一笑,小月心中一动,觉得这个微笑美丽之极。她想再说点什么,但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只得自嘲一笑。 岳洁匆匆出了医院,开车朝郊区的小教堂而去,她记得,不远处有一幢别墅,那幢房子的主人,是谢天林红雅,谢珑必定会在那里等待接她的车子。 她的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看到谢珑穿着洁白的婚纱礼服,站在院子里,抚摸着那颗古樟树。许是听到汽车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岳洁,不由迎了上来,微笑着说,“我正在想,我无父无母,亲戚们就不用说了,哪一个送我出嫁最合适,正想着这事,你就来了。” 岳洁打开车门,下了车,她离门口不过几步的距离,正要进去。一辆摩托车忽然从斜刺里插进来,速度极快,迎面对她撞来。谢珑眼看着她的身体飞向天空,宛如没有重量的飞鸟般,但她重重摔在地面的声音,却是沉重无比。 谢珑跑过去,她想开车抓住那个肇事者,更严格的说,谋杀者,但她更想跑到岳洁身边。瞬息之间,她作出了选择,她跑到岳洁身边,看着谋杀者远去的背影,心犹不甘。 有人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放心,我的同事已经去追那个人了。”是李华,他今天一大早就和同事在这里守着。 “快去找医生!”谢珑尖声大叫出来。 她喊叫的同时,抬头看到李华正在打着急救电话,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谢珑发现,她做不了任何事,帮不上任何忙,甚至,她连移动一下岳洁都不敢。她跪在她身边,看着鲜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分外惊心,她试图用手帮她堵回去,但涌出来的血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她再加上一只手,还是来不及。 “岳姐姐,不要,不要扔下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谢珑哭喊着。 岳洁看着谢珑,她有很多话要说,但每一句话都太长,每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她选了最短的那一句。 “对不起。”她对谢珑说。 谢珑猛烈地摇头,“我没有怪过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爸爸和妈妈也没有责怪过你,他们进手术室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是你的错!我告诉过你,不是你的错,他们的死,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遵守约定,是他们想斩草除根。岳姐姐,你不但没有错,你当年还救了我一命,是他们,是他们,他们又下手了,他们等不及,我不会放过他们!决不!” “可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岳洁这一句,更多地,是对她自己而说,她挣扎着,握住谢珑的手,“谢珑,你放心,如果上帝恼了你,我也会我的生命祝福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一定会……”岳洁的意识开始涣散了,但她嘴里还重复着那些一定要完成的心愿。 “我不要你的祝福,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不要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开我,我不要……”谢珑用力握住岳洁的手,试图给她力量,有人过来,伸出一只手要把她们分开,谢珑被激怒了,她低头,狠狠咬在那只手上。 那人不言不语,也不挣扎,只是说,“我们送她去医院,一起上车吧。”是吕阳,他也赶来了,救护车来了,他必须得分开她们两人。 谢珑听到这话,心头一震,再看吕阳,手臂上被她咬出了血,“哥!”她喊了一声,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走吧,岳洁会愿意你守着她。”吕阳轻声说,“我们在后面的车上跟你们。” 谢珑低头上了车,守在岳洁身边,一直守到医院,守到手术室外。 岳洁进手术室没多久,李华过来,对他们说道,“肇事的家伙抓住了,是个小混混,酒后驾驶。” “结果会怎样?”谢珑定定看着他问。 “逃逸可判定为故意谋……”李华想到岳洁正在手术室,不能在此刻诅咒她,临时改了口,“故意伤害,最多十五年。” “是啊,关上三五年之后,凭那帮人的本事,就可以保外就医甚至假释,吕阳,这就是你亲爱的父亲,你知道这些小混混的价格,一年5万,五年25万,你父亲出得起这个钱,我谢珑也出得起,要不要我拿钱买你父亲的命!你说,要多少钱,100万,还是1000万!”谢珑对着吕阳大喊道。 “谢珑,你冷静点。”吕阳抱住谢珑,看着站在一边,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眼前一切的李华。 “冷静,吕阳,除了冷静,你还能说什么,这两个字你说了多少年,阿姨说了多少年,阿姨死了,岳洁现在这样,我听够了,我不要再听了……” 谢珑的话,吕阳无法回答,他只是抱住谢珑,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谢珑,我们不要打扰岳洁,好吗?” 谢珑听到岳洁两个字,愣住了,她安静下来,一把推开吕阳,找了一个离吕阳最远的角落站着,她看着吕阳的那个眼神,是疏离的愤怒。吕阳定在那里,看着谢珑,他读得懂谢珑的眼神,但是,他无能为力。 李华走过来,“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我没空。”吕阳冷冷拒绝。 “你现在有空了,照顾谢珑的人来了。”李华指着走道里匆匆跑来的舒英,“还是,你打算让我找谢珑谈,她是现场目击者。” “好。”吕阳立口答应下来,看了舒英一眼,两个男人交换着目光,象是完成一种交接仪式,吕阳跟着李华到了医院外面的草坪。 “要下雪了。”李华看着天空说道。 “不是下雪,是下雨。”吕阳纠正说。 “不管下什么,都他妈的不是好天,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李华建议。 “不,我们就在这里谈。”吕阳坚持、 “岳洁跟谢珑是什么关系?”李华单刀直入。 “岳洁的孤儿身份你知道吧,谢珑的父亲,谢天,是她的助养人,就这么简单。” 第29章 吕阳回答。 “真这么简单?”李华不信。 “本来是这么简单没错,孤女喜欢上了成熟稳重的助养人也没什么不寻常。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生死签吧,谢天抽到了死签,他安排好妻子女儿之后,就是岳洁,他给她一笔钱,资助她去美国读书,但没有说原因。岳洁以为谢天看出了她的情感,讨厌她了,要赶她走,那个晚上,她很激动,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之后,冲了出去,谢天和林红雅不放心,开车去追。”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李华猜到了结果。 “是,但车子应该等到谢天夫妇第二天一早送谢珑时才出事,那样才符合设计者的本意,但谢天提前开动了那辆车,谢珑算是逃过一劫。” “设计者,谁是设计者?” “谁是那个设计者并不重要,就好象你今天抓到的这个酒后肇事者,你认为他很重要吗?去查查当年的案卷,这个案子是怎么结案的,你就会明白了。” “难道你不知道,谢天夫妇的案子,已经没有了案卷?”李华惊讶地问。 “是吗?”吕阳并不惊讶,“这还真象我父亲的风格。你听见谢珑刚才对我说的话了吧,她要出一千万买我父亲的命,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做些什么?” 第17章 预报中的雨杂雪终于下起来了,灰蒙蒙的雨,聚拢之后又被风吹散,但每一次吹散之后都留下一层灰色,一层一层地渲染上去,涌动着,拥挤着,仿佛天之下还有无数层灰色的天,压得人抬不起头来。雪是雪粒子,它们穿越灰色雨雾打了出来,轻脆之外,还有疼痛。 谢珑的尖叫声从后面传到两个男人的耳里,他们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但他们谁也没有移动脚步,站在那里,任灰色雨雾浸成袭他们的身体,任雪粒子打在脸上,却不知是在感受清醒,还是疼痛。 很久之后,李华问,“没有了岳洁,小月怎么办?” 吕阳苦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谢珑从来说话算话。” 李华一惊,“你的意思是,谢珑真要拿1000万取你父亲的命,她这是买凶杀人!” 小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岳洁那次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她的护士换了,换成一位不苟言笑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的药也换了,以前是黄色的片剂,现在换成了白色。小月记起岳洁说过的话,除了她之外,任何人给的药都不要吃。护士盯着她,看架式不亲眼看她吃下药,不会离开,小月用起岳洁教她的小技巧,把药片含在舌头底下,假装咽下,然后等护士出去的时候,再偷偷吐出来,扔进厕所用水冲得不留任何痕迹。 她希望能有人过来告诉她答案,三天之后的深夜,李华出现在她的床前。 “你!”小月吓得差点尖叫,但李华显然料到了,提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快,穿衣服,起来。”李华用下命令的口气说。 “做什么?” “跟我走。” 小月忽然明白过来,今晚即将发生的,正是她做过了无数次的梦境,她的屠龙武士,终于现身解救她脱离苦海了。 “不是说明年春天吗,岳姐姐呢?”小月边穿大衣边问。 “出去再说。” 两个人走到门口,李华递给小月一块湿毛巾,小月接在手里,但眼睛里打上了问号。 “乙醚。”李华解答了她的疑问。 他们很顺利地出了大楼,穿过草坪,到了高墙下面。小月仰头看向高墙,很是泄气。李华拍拍她的肩,微笑着说,“别急,我有办法。” 小月眼前一亮,再抬头看看高墙,“你背我,爬上去?” 李华摇头一笑,指指墙角,说道,“我挖了一个洞。” 即使知道这是最方便的法子,但小月心里,还是有遗憾的,但也没得选择,只能撅着嘴,从臭哄哄满是泥浆的狭小洞里拼命往外钻,钻着她腰酸背痛,不由抱怨道,“李华,这个洞怎么这么小。” “小姐,哪有时间啊,就这个洞,还挖了我两小时。”李华知道小月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已经慢慢摸透了小月的性格,她的抱怨虽然不中听,但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人重视罢了,回应她两句,她就很满意了。 两个人出来之后,进了停在路旁的一辆出租车,出租车绕着城跑了一个圈,李华拉着小月下了车,又换了一辆出租车,换过六七趟车之后,天快亮了,他们坐上了出城的早班车。 “我们去哪里?” “乡下,我一个远房亲戚家。”李华回答。 “到底出什么事了?”小月忍到现在才问,已忍到了极限。 “岳洁死了。” 汽车一个颠簸,小月摔倒在李华怀里,她想放声大哭,但李华抱她抱着很紧,紧紧贴在胸口,她哭不出声,只流泪,眼泪把李华的胸口全湿透了。 但谢珑哭不出来,那一天,她已哭哑了嗓子,流干了泪水,她把一束红玫瑰放在岳洁的墓前,这是父亲最喜欢的花,也是岳洁最喜欢的花。 “消息放出去了。”舒英过来,告诉谢珑,谢珑点头。 “你们放了什么消息出去?”吕阳上前一步挡住谢珑的去路急问。 谢珑不答,推开他,径自开车离去。 吕阳回过头看着舒英。 “你已经猜中了,不是吗?”舒英说。 “为什么不阻止她。” “你为什么不试?” 吕阳知道自己已经试过了。 “你就眼看着谢珑去寻死,她手头有30%的股权又如何,怎比得上我父亲经营几十年,方方面面都打点周到……” “打点周到?我看未必,吕阳,你小看了谢珑。”舒英打断他。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吕阳问。 “那你呢,你瞒着谢珑的那些,是不是也应该先让我们知道呢?” “你找人查我?”吕阳一惊。 “不是我,是谢珑,她说,岳洁是她在这世上信任的最后一人。” “也就是说,她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是不是也包括你这个未来丈夫在内?” “至少我们在努力互相信任,但吕阳,你不得不承认,谢珑已彻底摒弃了你的保护,她对你的保护方式,已经绝望。” “谢珑是在怪我私下帮助李华把小月从医院弄出来吗?我可以解释。小月是我妹妹,我欠她太多,岳洁死了,她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再不帮忙,她会象我母亲一样,被人换药,被人漠视,真正的精神失常,最后死在那里,我没得选择。” “你没得选择,吕阳,不要拿小月做借口,你在帮你父亲,帮你自己才是真的吧。岳洁不是一般的护士,是cgfns,她有处方权。她以专业人士身份给小月建立了医疗档案,并且联络精神病学权威人士,对小月的精神状态进行全面监控,等到明年春天,这个观察期一过,就可以彻底证明小月是正常人。那时候,作为小月监护人的你父亲,逃脱得了法律的制裁,也逃脱不了道德和舆论的谴责。你父亲能控制天正又如何,他控制得了舆论吗?到时候,他不让位,舆论会让他拱手让出天正的位置,谢珑接手天正,就成为顺理成章。现在,他们虽然害死了岳洁,但她建立的医疗档案还在,谢珑已经联络到那些专家教授赶来,提前启动会诊计划。吕阳,你在这个时候利用李华幼稚的同情心正义感,让他私下带走小月,让谢珑和岳洁的心血毁于一旦。我跟谢珑不得不认为,你的选择是,与我们为敌!” 周队长一大早就在找李华,平时不想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死缠烂打,现在有急事要他去办了,偏偏找不到人影,打电话还不在服务区。问同事,说是家里有点事,请了一上午的假。好容易等到下午,李华总算出现了。 “上午做什么去了?”周队长才懒得理他那些家里有事的鬼话。 “昨晚我把吕小月从医院里偷出来了。”李华也不隐瞒。 周队长呆了半天才问道,“你一个人干的?” “不是,吕阳帮我弄了些乙醚,还找了几个人接应,预备万一被发现硬抢,还好,没惊动方面。” “医院方面是没惊动,不过吕家已经报警了,你说说吧,这事我怎么处理?” “你回复吕家的老爷子,就说我们调查清楚了,这事,是他家儿子做的,看他有什么话说。” 周队长摇头笑道,“还真看不出,你这小子早把退路想好了,我还以为你傻头傻脑会中那些人的圈套,。算了,不说这个了,他们吕家的事,让他们吕家父子去操心,你看看这些资料。” 李华看着桌上厚厚一堆资料,不禁哀嚎,“队长,你不用这么惩罚我吧,真打算让我看到猴年马月啊。” “鬼叫什么,做这些资料的人都没抱怨,让你这个袖手旁观的看看,还有意见是怎么的,要不要我跟他们提提意见,给你们换换工作。” 李华赶紧把那堆资料抱在手里,“我看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周队长点头笑道,“记得明天把案情报告交上来。” “明天?”李华差点一跤摔出去,顺便把手里这一堆也扔了。 “正确来说,是明天上午九点。”周队长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李华看表,下午两点,“只剩下不到20个小时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没空陪我嗑牙,告诉你实话吧,工作呢,上午九点我都安排完了,整个刑警队,就我一个人最闲了,要不,你陪我说会儿话吧。你知道,看着你们一个个忙成这样,我一个人闲,还真是不自在。” 第30章 “这些怎么办?”李华心里升起一线希望。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我的事是把工作分配下去,我闲是因为我的事都做完了。” 李华知道自己被耍了,咬牙道,“你狠,这笔帐,我记着。” 剩下的不到20小时里,李华关掉了手机,把自己钉在办公桌旁,一份一份看着那些文件。他打小不喜欢念书,特别是数学,他可以说是因为数学不好凭着一副好身板进了警队,现在明白了,在警队,光有一副好身板远远不够。这些文件,每一张上面都是数字,时不时还蹦出一堆图表来,看得他头晕眼花。这跟考试不同,这次考不好,下次可以再考,哪怕是最后一次没考好,还可以象他一样,做点别的。这是他的工作,他极力要侦破的案子。他对小月许诺过的清清白白的未来,还有平静而安全的未来,都取决于这个案子,他有责任,要把这案子彻底查清。 天亮时分,他第一次抬头伸懒腰,算是活动一下筋骨,原来他并不缺少数学天份,而是不够专心。九点整,李华顶着熊猫眼去交案情报告,同事们也在,共同点除了熊猫眼之外,还有豁然开朗的轻松。周队长要求他们一个一个单独进去,每人交报告的时间是十分钟,六个人正好是一小时,10点整,他们还有个会议。 轮到李华的时间是九点半,他进去周队长的办公室,发现那里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不认识的人。 李华敬礼之后,把报告放在桌上。 “简单说说你的看法。”周队长说。 “报告上的abc三家上市公司,共有股东68名,这三家公司先后上市的十年期间,所有投票交易都是在这68名股东之间进行,而且,是通过同一家证券代理商。” “结论是什么?” “要么是洗钱,要么是分赃。” “很好,你可以出去了。”周队长在这个时候制止他继续往下说,李华莫名其妙地出去了。 十点钟,会议开始,周队长首先介绍办公室的那三个人,他们来自总局。其中一人开口说话了。 “我们过来,不是想干涉你们办案,更不是要接手这个案子,是代表总局告诉你们,这个案子,不管遇到什么阻力,总局都会支持你们一查到底。” 这是一颗定心丸,李华看到同僚们长出一口气的兴奋。 周队长手里拿出一份报告,“专案组的核心成员一共是16名,共分为八组,四组负责彻查名单上这68名股东的真实身份,是否政府工作人员或者其家属,一旦出现个人财产与个人收入不相符的情况,立刻拘传。另外四组,分成两班,对吕树才和谢珑实行24小时监控。我们收到消息,谢珑出一千万取吕树才的命,吕树才方面也在蠢蠢欲动。老陈,你们前几天查那个撞死岳洁的小混混,叫雷扬的,有什么发现?” 老陈是刑警队的老人了,多年的经验常常令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老陈走上前,在幻灯机上放下一张照片,是雷扬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的照片。 “这是个意外收获,我们刑警队去调谢天夫妇当年车祸的资料,警局的毁于一场火灾,再去交通部门时,资料却被警队的一名叫王汝中的警察借走。(奇*书*网*.*整*理*提*供)王汝中在借走档案的第三天就正式从警队退役,档案既没有在警局归档,也没有归还给交通部。王汝中为什么这么做?这是一条不能放弃的线索,王汝中没有登记住址,我们只能从银行记录来查,他在银行留下了领取退休金的记录,终于在上个月找到了王汝中,发现他这些年一直给吕家做司机,人称王伯。而这张照片,是我们在跟踪王汝中的过程中拍到的。” “王伯?”李华大吃一惊,他记得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是一位不声不响,慈目善目的老人家。 “李华好象有话要说?”周队长注意到李华的反映。 “没有。”李华摇头,他确实无话可说。这个调查结果对他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曾经,也有过发现这条线索的机会,他是怎样让这条线索从自己手中溜走的呢?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想起来了,他在担心小月的安危。 “很好,现在开始分配任务,老陈,你继续跟踪王汝中这条线,谢珑既放出这样的消息,吕树才不可能束手就擒,肯定有所反扑,他的反扑行动联系人,非王汝中莫属。李华,”周队长点了李华的名,李华抬头仔细听着,“你负责24小时盯着谢珑。” 李华有些犹豫,他迟疑了一下才应答。 “有什么问题?”周队长故意问他。 “谢珑认识我,我担心……”李华说出他的顾虑。 “你的监控任务比较特别,你就是要让谢珑发现,你在盯着她,也就是说,警方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她识相,就不要轻举妄动。” 散会之前,周队长特意要李华留下。 “把你的手机给我。”周队长说。 “什么事?”李华依言交出手机。 “从现在开始,你用这个,直到案子完结。”周队长扔了一部新的电话在桌上。 “为什么?”李华不解,同时,也有一种不被信任的愤怒。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吕家人。我不管你把吕小月安排在哪里了,我不能阻止她打电话给你,但我能命令你,在办案期间不准跟吕小月联络。这是命令,你明不明白!” 作为警务人员,李华明白,什么是命令。 快到新年的时候,下了第一场真正的大雪,雪是半夜无声无息落下来的,早起的时候,看到往日熟悉的世界变得银装素裹,心情,也自然而然会好起来。 杨敏的心情,也在那一天,变得轻松起来,她听到自己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寻找食物的声音,不由笑了。但她的笑容,在看到不远处树底下的人影时,如冰一样凝结了。 她转身离去,那晚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吕家也好,吕阳也好,都与她无关。 但吕阳迎了上来,说道,“陪我走会儿,好吗?” 杨敏说,“放寒假了,我订了明天的车票回家,宿舍还没清理。” 吕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好吧,你走吧,你们都走得远远的,谢珑离开了,小月失踪了,现在轮到你了。” 杨敏听到其中一句,停下来,“小月失踪,怎么回事?” “岳洁死了,我担心……” 吕阳一语未必,杨敏不禁惊呼,“岳洁……死了!” “车祸,是我父亲指使人做的。岳洁是谢珑的人,谢珑把她安插在医院是为了证明小月没有精神失常,是正常人,一开始,我认为这样做对小月是最好的,我同意了。但岳洁死了,父亲占据了上风,我不知道这个会诊会把小月的病情诊断出什么样的结果,我不知道,我只能请李华帮忙,让小月躲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一切,谋杀、被杀,还有疯狂……”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吕大哥,不要把吕家的事强加我头上,行吗?我关心小月,因为小月是我的朋友,她失踪了,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起去报警,我会协助警察努力寻找她。但仅此而已,吕大哥,你明不明白,你们吕家发生的一切,在我的印象里,就象是毒品,能让人上瘾,更能让人疯狂至死。我有父母,有家人,我们平平静静地生活,过得很好,吕大哥,我喜欢你,但当这种喜欢有可能毁掉我们全家平静安乐的生活时,我会选择放弃你,还有小月,也在我的放弃之列。” 看着杨敏离去的身影,吕阳知道,他真的失去了这个女孩,即使利用小月做借口,也挽回不了。 他拿出电话,再一次试图拨通李华的电话,李华的电话仍然处于关机状态,他也试过把电话打到李华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他的同事,说他有任务,不方便接电话。 如果真是李华把小月藏起来,吕阳倒也放心了,他害怕的是,小月被舒英的人找到。他看不透舒英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舒英手下养了一批专门为他办事的人,三界九流都有。他不担心谢珑会对小月不利,但他不相信舒英。 第18章 他决定挑一个舒英不在的机会,跟谢珑好好谈谈,他知道有一个地方,谢珑会去,而舒英,不会去,那就是,舒明的墓地。 他在那里等着谢珑。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他看到了谢珑,陪伴在谢珑身边的人,居然是李华。 李华看到等在那里的吕阳,笑道,“我的任务是,24小时监视谢珑。” “我这几一直在打电话找你。”吕阳说。 “我换了手机。”李华这样回答。 “小月呢?”吕阳问。 “不知道。”李华答。 “人交给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负责把她从医院弄出去,至于她出去之后会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谢珑站在那里,看着舒明的墓碑,似乎,这两个人不存在。她把墓碑上的积雪一层一层轻轻抹掉,眼睛却看着远方,即使在此刻,她也保持着平静,也许她想通过这种平静把某种力量积蓄下来,再从一个方向爆发。她的人生本应该有很多种方向,但为什么,她能看到的,所能选择的,从来只有一种可能性。 “谢珑打算怎么做?”这两个男人也在看谢珑,李华不想猜测,他直接问吕阳。 “舒英联络了天正的部分股东,打算召开股东大会,罢免我父亲的董事长职位。” 第31章 吕阳回答。 “这应该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谢珑敢公开放消息,拿1000万取我父亲的命,我父亲就不敢。谢珑用命搏钱,而我父亲,是用钱搏钱,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这世界,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有钱的,有钱的怕有权有势的,有权有势的怕不要命的,我担心谢珑没那个命搏。” “这也是谢珑聪明的地方,她放出了消息拿钱取我父亲的命,如果她在此刻死了,谁会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你父亲。” “谁会得利?” “你吧,毕竟你是你父亲的合法继承人。”李华猜测。 “不是我,是舒英。我父亲一旦成为谋杀嫌疑犯,身为他儿子的我也难逃干系,天正这么大一个公司,要口碑,要舆论的支持,他们要扶助的对象,必须要在舆论面前有良好形象,身为爱害人家属的舒英,当然比我这个谋杀嫌疑犯的儿子强多了。” “他跟谢珑的婚礼,不是没举行吗?”李华不解,他记得他们的婚礼,因为岳洁的死而中止了。 “但他们注册了,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法律比誓言更可靠。” “你对舒英似乎很没好印象,仅仅是因为他从你手中抢走了谢珑吗?”李华故意问。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谢珑跟小月一样,就象我妹妹,她能找个好人家嫁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可舒家的人不行,当初那个舒明,接近谢珑就没安什么好心,把谢珑弄成这样,好不容易这两年复原了,现在又换成他哥哥……” “舒家人接近谢珑没安好心?他们安的什么心呢?”李华抓住这一点问。 这个问题吕阳没有给出答案。 但李华已经受够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痛快,我不想跟挤牙膏一样从你这里一段一段地听。” “给你痛快,很好啊,没问题,先告诉我小月在哪里?” “原来这就是小月的利用价值。”李华略带嘲讽。 “你错了,小月的利用价值远远不止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谢珑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冷笑道。 两个男人等着谢珑的下文,但谢珑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她走向车子,打算开车离去。李华记起自己的工作是跟踪,而不是探听,也走近自己的车子,准备继续自己的任务。 吕阳抢上一步,从谢珑的车里拨下钥匙,“谢珑,我们得谈谈。” “有什么话你跟警察去说吧。” “跟警方说?谢珑,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跟警方说对我们没好处。” “是,我就是要逼你跟警方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不管是不是有你所说的那些好处。三年前舒明死的时候我就应该这样做,否则阿姨不会死,小月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吕阳,你是男人,是男人就一定要面对问题。”谢珑说。 “谢珑,你要明白,面对问题跟解决问题完全是两回事。天正的事,不能这样解决。你不能为了天正,把自己也赔进去。” “那好,吕阳,你告诉我一个既解决天正又不把自己赔进去的法子。”谢珑的平静中,有着一丝疲惫。 吕阳却觉得悲哀,“吕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吕阳了。” “因为我想忘记过去,吕阳。”谢珑依然叫他吕阳。 “是因为舒英吗?” “为什么我的每一次改变,你都会认定是因为别人,而不是因为我自己呢?”谢珑一贯平静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怒意,“我从美国回来,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死去的父母,阿姨,也不是舒明,更不是你,吕阳,我是因为我自己而回来的。我已经不再愿意因为阿姨、你,或是小月,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来逃避天正的问题,哪怕就象是你所说的,到最后我还是解决不了,但我不在乎,你明不明白,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这个结果是不是由我来选择。” “我知道了,你从来没爱过舒英?”吕阳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你知不知道,我跟母亲做了这么多,甚至放弃小月,就是希望你幸福。” “幸福,多么奢侈的字眼。”谢珑低语,但她很快抬起头,把手伸向吕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我钥匙,我开车回去。你知道我开车技术不怎么样,有可能从这里开出去,死于交通意外。要么,为了安全起见,你不给我钥匙,让我从这里一步一步走回去,今天的室外温度是零下五度,也有可能冻死。交通事故的死亡率高居世界第一,冻死的机率好象还排不上号,吕阳,按照你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应该选择第二种呢?” 吕阳无言,只是把车钥匙递给谢珑。 “交通意外,机率最高的死亡的方式,不错的选择方式,谢谢你,吕阳。”谢珑微笑着接过钥匙,开车离去。 吕阳站在马路中间,拦下李华。 车在靠近李华不到一尺处刹车,李华熄火下车,“你不要命了!” “我给你答案。”李华说。 “什么答案。” “一切,你想知道的一切。” “为什么?”李华不敢相信。 “因为谢珑让我告诉你一切。”吕阳不想隐瞒,“所以你用不着感谢我。” “上车说吧。”这个瞬间,李华认为听取吕阳讲来龙去脉比跟踪监视谢珑更有利,他作出了选择。若干年,他一再问自己,这个选择是否更加正确。结果告诉他答案是否定的,但过程告诉他,即使是错误,也会继续重复。 “你问吧。”上车之后,吕阳看着前方,风雪中,谢珑的车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天正是什么样的联盟?”李华问出第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联盟?你还真会问问题。”吕阳先是一愣,随后摇头苦笑,“一切,还得从天正的成立说起。天正成立那一年,我父亲和谢珑的父亲都不年轻了,他们是大学生,十几年寒窗苦读之后,工作了好几年仍然家未成业未就,走出校门时的心高气傲几近磨平。他们用五年时间惟一学到的东西是,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要想取得成功,必须联合更多的人,结成联盟。他们开始有意识的结识一些人,记下这些人的联络方式家庭情况喜好憎恶等等一切他们觉得有用的内容。” 李华在一旁听着,不由想起几年前闹得很大的一宗敲诈勒索案,一名默默无闻的公务员,仅凭着平日里记录下的同事之间真真假假的一言一行,等到这些同事升职加薪的关键时刻,就写匿名信敲诈勒索数目不等的金钱。这样低劣的敲诈勒索居然持续了近十年而无一名受害者告发,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偶然,这位公务员遭遇上抢劫,致使记录言行的小本子落到警方手里,那些敲诈勒索只怕还在继续。 他在记忆里搜寻有关吕树才的片断,但搜寻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发现,这个人,在他心里居然没留下什么印象。他个头似乎不高,身材,也似乎是不胖也不瘦,最能透露人内心世界的眼神,眼神?李华发现自己居然对吕树才的眼神没有任何印象! “你在想什么?”吕阳注意到了李华的神情。 “你父亲,警局里有你父亲的照片,我看过无数遍,但我似乎记不清你父亲的模样,为什么?” “两个答案,你智商太低。”吕阳只说了其中一个。 “第二个答案是,你父亲的智商很高。”李华苦笑着说出第二个答案。 “我父亲和谢天,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谢天英俊潇洒,我父亲却是平凡无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谢天谈笑风生,而我父亲却是拙于言辞。他们两个人分工合作,我父亲负责记住每个人的特点、需求,谢天就负责跟他们的交流,交心,从不认识到认识再把他们变成联盟的一份子。他们合作得很愉快,银行行长和他们称兄道弟,政府官员是他们饭桌上的常客。外面都说,天正的第一桶金掘于高速公路,他们用眼光买下的荒地,在高速公路通车之后,翻了数翻,李华,你认为可信吗?” 李华摇头。 “真实的情形是,这个联盟里,有人掌握了情报,有人握有银行的钱,还有人,掌握了买卖那块地的权力,在这场交易中,出卖情报的人卖出了好价钱,银行获得了回扣,我父亲和谢天,作为中间人,获取了中间的利润,他们都不是最大受益者。要不要猜猜谁是这中间的最大受益者?” “握有权力的人!”李华回答得又急又快。 “那个人,是舒江,舒明和舒英的父亲,天正成立之初,他才是天正最大的股东。”吕阳说。 李华记得很清楚,那份68人的股东名单里,有吕树才、谢珑、吕阳,甚至连吕小月的名字都有,惟独没有舒江这个名字,舒明、舒英的名字也没有。 原属于舒江的股份哪里去了? 李华正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手里的电话响了,号码显示,是周队长打来的。 电话接通之后,周队长的声音差点把他的耳膜震聋。 “李华,你死到哪里去了,要你24小时监视谢珑,谢珑进了医院,你怎么连个鬼影子都不见!” 一旁的吕阳也听见了,一把从李华手里夺过手机,急问,“怎么回事?” 李华无心跟吕阳争夺手机,赶紧先发动汽车,听到吕阳说出“中心医院”四个字,就加速而去。一路上,他心乱如麻。车祸这个字眼与谢珑身边的人,联系得太过紧密,从谢天夫妇、舒明到岳洁,都是死于车祸。 第32章 周队长是看到了这点的人,所以安排他24小时跟在谢珑身边,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保护。但就在刚才,他让谢珑离开了自己的视野,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认为吕阳的答案比谢珑的性命更重要吗? 这世上能有什么比人命还宝贵?李华知道自己犯下了最严重的错误,更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立场责备吕阳,过去,现在还有将来,他都没有这个立场。但他一直都在责备吕阳,责备吕阳不管小月,由着小月寂寞、伤心、挣扎甚至差点崩溃,但幸运的是,她没有真正崩溃。小月跟谢珑的差别,正是差点崩溃和真正崩溃。 平日里20分钟的车程,今天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周队长和舒英等在急诊室门口。 “情况怎么样?”李华问出这一句,周队长来不及回答,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问道,“哪位是吕阳和李华?” “我是。”两个男人同时答道。 “里面的病人有内出血的迹象,需要马上动手术,但她坚持要先见你们两个。” 两个人冲进急诊室,病床上,衣服上、还有地板上,都是流不动的鲜血,它们凝固在那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谢珑,你怎么样?为什么不肯动手术?”吕阳站在床边,想要握住谢珑的手,又害怕即使是这样安慰的动作也会给她带来疼痛,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名录!”谢珑失去血色的嘴唇里微弱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刹那间,吕阳的脸色和病床上大出血的谢珑同样苍白中透出死灰。 “什么名录?”李华不明所以。 谢珑不理会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吕阳,她似乎在把全身的力量都用在睁眼这个动作上了,她看着吕阳,一眨也不眨,那里面,只有一种情绪,就是坚定,不容任何拒绝的坚定。 “谢珑,别任性,听话,先动手术。”吕阳轻声劝着谢珑。 医生在这个时候进来,对吕阳说,“你们赶紧说服病人动手术,越快越好。” “谢珑!”吕阳大喊出声。 李华把医生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你们能不能给病人全身麻醉后直接给动手术?” “动手术是没问题,但手术之后的危险期和苏醒需要病人的求生意志才能熬过去。”医生解释道,“现在这位小姐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 医生错了,谢珑并不是缺乏求生意志,而是,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她在用生命向吕阳乞求一个希望,这个希望,也许是一本名录。 名录?李华的心跳不由加速,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是,如果谢珑用生命向吕阳要挟的,是天正真正的股东名录,那侦破整个案子,就指日可待了。 警方掌握的资料是天正旗下的三家上市公司,共有68名股东,所有股票都在这68个股东之间转手买卖,但这68名股东,警方查来查去,近一半找不到人,即使落实到了具体人名,有的远在国外,无法调查取证;有的无亲无故,与他们调查目的一点也沾不上边,一问三不知;更有甚者,还有几位本应是去世多年的人,也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周队长就这个名录专门开过会,他们一致认为,名单上的每个人名的背后,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李华现在有理由相信,吕阳之所以能够长时间保护谢珑,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吕树才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手中的那份名单。吕树才从建立这个联盟的第一天开始,就和卷入其中的所有人一样,已经身不由己,被金钱欲望和恐惧交替控制。当他们需要满足金钱欲望的时候,他们会信赖联盟的力量,而当这个联盟在不断发展壮大,壮大到他们自己也害怕的时候,他们就依靠建立更大的联盟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李华转身看向病房,看着谢珑挣扎着把脖子上一条项链取下来,交到吕阳手里。吕阳把它紧紧握在手中,闭上眼睛,说道,“我答应你。” 医生和护士进去之后,把谢珑推进了手术室,吕阳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在想些什么。舒英在这个时候走过来。 “警方的人都在这里。”舒英说。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吕阳回了一句。 “我不是医生,谢珑的生死我插不上手,但我会监督你,不要违背对谢珑许下的诺言。” “真是这样吗?”吕阳冷笑,“我看你是根本没把谢珑的生死放在心上才对,你不配做他的丈夫!” “我配不配还轮不到你来评价。”舒英也不甘示弱。 吕阳摊开手,谢珑刚才放入他手心的那条项链静静躺在那里,白金的细链子,似乎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但仍然努力维系着。翠绿的玉坠子,虽然只是豌豆大那么一小点,也许是那绿色够夺目,也许是那链子实在太细,居然能够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 “谢珑把这个给你了。”舒英脸色一变。 “是啊,谢珑为什么会把这个给我,而不是你,舒英,你真的应该好好检讨了,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吧。”吕阳说完这句,走到李华身边,“你跟我来。” 看来,吕阳选择李华做那个接受名录的人,李华跟在吕阳身后,他的手心在出汗,他的脚步似乎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一步一步都飘在云端上。 “是不是很兴奋?”吕阳忽然回过头来,“拿到这份名单,你就是警队的英雄。” 李华语塞,有一种被人看破心事的尴尬。 “多年之前,我父亲和谢天在第一桩生意即将完成的时候,就有你这样的感觉,他们激动、兴奋得整夜喝酒聊天。想知道他们聊天的内容吗?” 李华不想知道。 “他们聊天的内容,就是你现在心中所想。李华,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拿到我手里的名录,你就能立上一大功,不再是名不见经传,任人摆布的小警察。”吕阳在冷笑。 “你不用出言讽刺,我们队长在那边,你大可以直接给他。”李华忍不住出言反讥。 吕阳却是笑了,“小月不认识周队长。” 第19章 却原来,吕阳给李华这个人情是看在小月的面子上。到了现在,李华不得不信,小月也好,吕阳也好,都是不折不扣的吕家人。吕树才的成功不是偶然的,他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吕小月知道,他看得出来,吕小月喜欢他,但不足以喜欢到抛弃吕家的一切。很显然,吕阳更知道怎样选择,即使刚刚答应了谢珑之后。 “小月在哪里?”果然,李华听到吕阳问出了这个问题。 “乡下,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很安全。”李华说。 “你的那个远房亲戚是不是也姓李?”吕阳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吕阳觉得不对劲。 “三天前,我的人找到那里,他们说小月早走了。” “你的人?”李华真不知道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吕树才有吕树才的人,谢珑和舒英似乎也有自己的人,现在连这个看似无争,一心在美国教书的吕阳也有自己的人。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小月去哪里了?” “很显然,有人接走了她。”吕阳面色铁青。 “小月这么大个人,有可能是自己走了也未可知。”李华往好的一面推测。 这个时候,手术室的灯熄了,门打开,谢珑推了出来,二人只得先把别的事放过一边。 “她怎么样?”吕阳和舒英同时问。 “我们尽力了,剩下就只能看病人的意志了。如果明天早上还醒不过来,病人有可能脑死亡。” 吕阳一咬牙,“你去找小月,我守着谢珑。” “名录呢?”李华知道在此刻还关注名录很是冷血,但他还是问了。 “谢珑跟我的约定是她没事,你就有名录,所以,你也保佑谢珑没事吧。”吕阳冷笑。 小月确实是自己离开的,她只在李华的亲戚家住了一个晚上。乡下房子没有空调,即使盖了厚厚的棉被,小月还是冷得直打啰嗦,总是睡过去没多久就被冻醒,一夜下来,睡了醒醒了睡,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下半夜的时候,她冷得差点想冲出屋子返回城里去,但天气预报说晚上的温度是零下八度,风力六级,大雪。不过是冷得睡不着罢了,还不至于冻死,小月在确定着她的原则,她有可能会因为被冻死而逃出这间屋子,但如果逃出去也难免冻死的命运,她宁可呆在屋子里,在被窝里被冻死。 几年前,谢珑是在一个雷雨夜离家出走的,小月有印象,是因为那天晚上,惊雷劈中吕家后花园的一颗桂花树,桂花树烧焦一大半,好几年过去了,也不见一点生命的气息。小月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会留着那颗桂花树,她倒是提过一次,爸爸哼了一声起身去了书房,妈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老眼真是没眼,应该劈死那丛红玫瑰才对。” 小月有时候发起狠来,就会觉得真正应该被雷劈的既不应该是桂花树,也不应该是红玫瑰,而应该是谢珑。 所以,当小月从报上得知谢珑出车祸的消息之后,她知道,她的生活,有了转机。 “杨敏,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小月问杨敏。离开乡下之后,她无处可去,找到杨敏,杨敏把她藏在自己家里。 “怎么,你想被你爸爸抓到医院还是想被你哥哥抓回家?你不是最讨厌谢珑的吗?”杨敏心中所想,远不及小月复杂。 “是啊,我是讨厌谢珑的。”吕小月这样说道,她相信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仍然讨厌着谢珑,但讨厌一个人,真的需要让这个人去死吗? 第33章 杨敏低头看书,明天是期末考的日子。小月已经有半年没上学了,她没有期末考,只好百无聊赖拨弄窗前的风铃,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力气小的时候,是不连贯的一两声,力使大了,叮叮咚咚就有些乐曲的意思了。 杨敏叹口气,放下书,“小月,你到底想怎样?” 小月马上从风铃上放开手,眉开眼笑道,“你代我去医院看看谢珑好不好,实在不想去医院,你打个电话给我哥,问问谢珑的情形也行。” “好了,你说实话,这一次,你是想让我去医院看谢珑呢,还是去见吕阳。” 吕小月既已被杨敏道破心事,也不想隐瞒,“你跟我哥是怎么回事?” 杨敏重新把眼睛移回书本,“我跟吕阳,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家世、性格都不合适。” “是吗?”吕小月换了一个话题,“这次我被亲人当成精神病关进医院,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今后的男人,不会是我最爱的,也不会是最爱我的,只能是我最相信的。” “李华?”杨敏的口中立刻念出这个名字。 “是,我决定跟李华在一起。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如果你是男的,我肯定嫁给你。李华是第二个。” “所以你决定跟李华在一起。你跟李华在一起,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是因为他对你好,小月,你不觉得这样对李华不公平吗。感情不是施舍,更不是救生圈,小月,你不能把李华当救生圈。” “溺水之人抓得最紧的是什么,不就是救生圈吗?我跟谢珑,其实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缺乏安全感,我们都需要救生圈,只不过,我没有谢珑那么好运,她的救生圈换了一个一个,我的妈妈、哥哥、舒明,还有舒英,都是她的救生圈,我却只能找到李华一个,如果我连李华都不紧紧抓住,我还能剩下什么。” “舒明应该不算。”杨敏忽然喃喃道。 “为什么?” “还记得那一次,我们在山顶碰到谢珑和舒明在一起吗?谢珑眼里有神采,恋爱的女人才会有那种神采。谢珑是爱着舒明的,一个女人真正喜欢一个男人,是不会忍心把这个男人做救生圈的,她会不惜一切,保护这个男人。” “但舒明死了。” “也许真是一场意外。”杨敏只能从好的方面推测。 “小月,这种话不要乱说。”杨敏正言告诫小月。 “杨敏,对不起,”小月看着杨敏,一脸的愧疚,“我知道你拒绝我哥哥了,家世这个理由也够充分,但没办法,你必须做我哥哥的女朋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之后,你必须成为我哥哥的妻子,我的嫂子,你没得选择。” “为什么?”杨敏极力控制自己不在此刻把心中的怒火朝小月发泄,她知道小月没有恶意。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讲那么多有关我的家事,不该总在别人面前把你跟哥哥说成一对,最不该的是,我竟然求岳洁你去医院看我。现在你跟我一样,都溺在水中,我哥是你惟一的救生圈。”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吕家打算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算上我一份了。” 这话难听之极,却是事实,小月张口结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小月指着窗外,那里是马路,下雪的夜晚,停着一辆车。 “我能肯定的是,那里面坐着的人,是我父亲派来的。” 杨敏顺着小月的手指看过去,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夜晚,没理由会有一辆车停在那里一整天。 “那又如何,也许是吕伯父知道你在我这里,派人来盯住你的。” “算了,现在还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父亲现在最需要盯住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谢珑。杨敏,你不用去医院,打一个电话给我哥,问问谢珑的情况就行了。”小月摇着杨敏的胳膊央求着。 杨敏打了个寒噤,她明白了小月一再央求她打探谢珑消息的真实意图。 “小月,你是不是在希望谢珑……死!” 杨敏祈求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小月的沉默告诉她,她猜对了。杨敏的心在痛,她无法不痛,她亲眼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从一个受到冷落,只会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小女生,变成今日为了自己的利益竟希望别人去死的吕小月,一个真正的吕家人。 她看着吕小月的眼神,猛然发现,那是和她父亲吕树才一样的眼神。 “小月,你变了,变得很残忍。”杨敏说。 “我残忍,是吗?”小月忽然激动起来,“杨敏,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他们对我就不残忍。这一次的车祸,如果谢珑死不成,谢珑就会继续跟父亲斗下去,我仍然是他们斗争的筹码,就会轮到我被他们捉住,重新送回精神病院。我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谢珑死了,不会再有人跟父亲斗,我就可以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明不明白,杨敏。” “我不明白。”杨敏悲伤地摇头,“小月,我只明白一点,你为了让自己变回以前那个人人羡慕,有钱有势的吕家大小姐,希望另一个人在这世上消失。这个人,是你的亲表姐。” 小月呆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杨敏,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对我很不公平。” “是,我这样说你的确很过份。”杨敏自己也承认,“但小月,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这么想很危险。我知道,因为谢珑的出现,使你在父母亲人面前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不是每一个受到委屈的人就有权伤害别人呢?你说我不了解,那我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家生意做得这么大,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我知道你父亲,你哥哥都在做些什么,他们正在用一些更见不得光的方法和手段,掩盖当年那些见不光的事。小月,我不是警察,查案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没有伟大到主动帮警方当卧底,查你们吕家。但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不同流合污。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很喜欢吕阳,喜欢到每一次看到身边的男人,我都会不由自主在他们身上寻找吕阳的眉、吕阳的眼、吕阳的唇,上个星期我答应跟一个男生约会,还让他牵我的手,是因为这个男生的手掌,跟吕阳的手掌一样大,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 小月看到泪水在杨敏的眼里聚集着,但她抬起头,把泪水逼回去,她在深呼吸,让泪水不再涌上来,她甚至在唇边摆出微笑的姿式,告诉她,她不在意,她能放得下。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介绍你认识我哥哥。”小月低头看地面,她知道自己所能做到的,就是回避杨敏的哭泣,杨敏不喜欢哭给别人看,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根本不关你事,喜欢吕阳是我自己的决定。” “但不管怎样,我都有责任。”小月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准备离开。 杨敏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回头问她,“你去哪里?” “回家。我爸爸的人已经找到我了,我不能再连累你。” “你傻了,现在回家,你爸爸又把你送去医院,你怎么办?” 小月停在了门口,那是她最害怕的。现在,她的身边,连岳洁都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医院的日子会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跟我妈妈一样,还有一死作为解脱。”小月苦笑。 “我们去找李华好不好。”杨敏提出一个方案。 小月摇头,“一开始,我是打算找李华,但我用过他留下的所有联络方式都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是傻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嫌我烦,嫌我这个包袱太大,不想再当我的救生圈了,就这么简单。” “吕阳呢,吕阳一定会帮你的。” “哥哥会帮我不错,但肯定会在他帮完谢珑之后。” 杨敏眼前一亮,“那好,那就不走,留在我家等,等到吕阳处理好谢珑的事之后再去找吕阳好不好。” 李华在医院等到半夜,谢珑仍然昏迷不醒,他呆在那里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而且这一天也忙得头昏脑胀,冬天的夜晚冷是不错,但也有好处,就是清静,他从医院出来,一个人走着。他有很多事想不通,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感觉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但每次当他认为自己最接近的时候,必定会有意外发生。这一次,是谢珑的车祸,是一次,是小月进了医院。他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 这个案子真有这么困难吗? 他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他心里没有答案,他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回了警察局,楼上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上楼打开门进去,周队长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桌上是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 “周队长,怎么还没回家?”李华问。 “你呢,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办公室?” “我有些事想不通?”李华照实说。 “我也有很多事想不通。” “什么事?” “你真的想知道?”周队长拿起桌上的烟盒,摇了摇,空的。再摸摸口袋,也是空的。李华见此,从自己兜里拿出烟递给他。周队长取出一支,点上,这才说道,“前些时候,你不是说戒烟吗,怎么还带着烟?” “本来都戒得七七八八了,这段时间想案子的事,又抽上了。” “依我看,不关案子的事,是你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也对。”李华不得不承认这点。 第34章 “你以前不是这样,我记得你刚刚加入警队的时候,有个绰号叫九条街,是因为你为了追一个抢劫犯,追了九条街,追得那个小混混瘫在地上,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后来问清楚,是因为这个小混混抢了水果摊阿婆的十块钱。局里的人说你傻,为了十块钱追九条街,你说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那个家伙犯法了,你是警察,就得抓。” 李华不好意思笑笑,“那些糗事,队长你也知道。” “怎么你现在认为那些是糗事吗?我记得你当年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还跟同事争得面红脖子粗,看来你全忘了。”周队长把手中还剩一半的烟捻熄,“李华,你变了,自从局里迫于吕树才的压力,把你调离刑侦队,你就变了。” “我哪里变了?”李华不觉得自己哪里变了,但他至少明白一点,周队长对他在天正案子的表现方面,有所不满,他需要为自己辩解。 “是,白天我放任谢珑离开,让她遭遇车祸是我不对,但我有理由的……” “我知道你的理由,之前你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周队长打断他,“吕阳答应给你天正的股东名单,是不是。你对吕阳了解多少,除了是吕小月的大哥之外,你还了解吕阳多少?” “我看过吕阳的档案,取得s大mba之后,去美国攻读博士,并留在美国教书。” “就这么简单?好吧,我告诉你一些不简单的,吕阳16岁读大学,他的智商如何,20岁大学毕业的同时,是天正集团的执行总裁,他的社会经历人际网络如何,22岁拿到mba证书,他那一期的同学,非富则贵,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为什么会在24岁那年忽然去美国读博士,并且留在那里,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听吕小月说,他去美国是为了保护谢珑。” “吕小月说的,你就相信。但你好象忘了一点最重要的,吕阳是在谢珑离家出走之前去的美国,为什么?吕小月有没有告诉你答案,弄不好,吕小月本人也不知道吧。好,吕阳的事我们先放过一边,我再问另一个问题,林清雅患有抑郁症,患抑郁症的病人通常会选择自杀来解脱,但为什么林清雅迟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在病情好转的时候自杀。” “林清雅的案子,当时我们调查的时候,对于到底是自杀、协助自杀还是他杀,一直有异议,但后来……”李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明白周队长的意思了。 “说啊,为什么不往下说,是因为吕小月进了精神病院,是不是。吕阳的底,你不去查清楚,是因为吕小月,林清雅的案子,有疑点你也没有继续往下查,也是因为吕小月,这一次,是谢珑出车祸,是因为吕阳答应给你名录,所以你丢下谢珑,找吕阳去要名录。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发誓,在天正这个案子上面,我绝对没有徇私。” “我没有说你徇私,你也无私可徇,但不可否认,你把私人感情掺杂进案子,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希望能尽快破案,让吕小月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在警校的时候,教官是怎么教的,欲速则不达,破案的时机是很重要不错,但也要把所有疑点摆出来,逐条排查,不放过任何一个。你呢,你的私心驱使你不去排查疑点,而是想着怎样走捷径。今天如果不是你想走捷径,谢珑会不会躺在医院里?” 李华无话可说,谢珑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愿意接受处罚。”他说。 “不必。”周队长说,“交通部的同事刚刚送来资料,谢珑的车出事,是刹车系统被人动了手脚。但这些天,我们的人24小时盯着谢珑,什么人有机会在她的车上动手脚?” “舒英?”这是李华第一个想到的名字,“谢珑一死,谢珑名下所有财产都归这个丈夫所有。” “还有呢?” “还有?”李华不解。 “虽然说起来很荒谬,但谢珑自己算不算其中一个呢?” 第20章 “谢珑没理由自寻死路。” “是没理由,但我们有证据,”周队长指着桌上的一个信封,“这里面的照片,是其他组的同僚三天前拍的,拍到谢珑正在检查车子的刹车装置。我们好象都忽略了一点,谢珑的第一个男朋友是舒明,舒明是赛车手,对改装车子应该不陌生,谢珑作为他的女朋友,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 李华打开信封,拿出照片仔细看过,照片不会说谎,那么,说谎的,应该是人。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组人在监视谢珑?” “是,而且我特意吩咐他们不要让你发现。”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先问问你自己信不信得过你自己吧。”周队长说。 周队长这样一问,李华发现自己没有了愤怒的底气。本来在警队,不被人相信是大忌,但周队长说对了,他自己也对自己能否处理好这宗案子产生了怀疑。 “你已经不是追九条街抓小混混的李华了,你当时之所以追出九条街,也要抓住那家伙,因为你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抓得到。但现在呢,现在你对这个案子没有信心,所以你才会借助捷径。”周队长看看表,“四点了,我在这里坐了一整晚,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当初你让你重返刑侦队,让你参加这个案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李华无言以对。 周队长也只能叹气,“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你坐在这里,把案子好好理理,把理出的结果告诉我。”他停了停,又加上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李华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有两个小时把案子重新梳理一遍,理出头绪,他能继续留在专案组,理不出,他应该是重新做回交通警。 周队长站起来,把桌子让给李华。李华坐下,一个一个打开桌上摆放的档案夹,每个文件夹的封面上都写着一个人名。周队长已经把资料做好了,一个人一个档案,分别是舒江、吕树才、谢天、林红雅、王汝中、林清雅、舒明、谢珑、吕阳、舒英,最下面一个是吕小月。 周队长为什么把舒江的档案放在最上面?而吕小月在最下面? 李华知道周队长这么摆一定有他的理由,有一个瞬间,他想猜测或是分析周队长的理由,但他停住了。一个档案一个档案打开慢慢开。 清晨七点,周队长准时出现在他面前,李华把重新整理过的文件推到周队长面前。 周队长低头一看,看到第一个档案是林清雅的,拿开之后,看到第二个是谢珑,然后是舒明,看到最后,是吕树才。而吕小月的档案,被拿了出来,放在一边。 “什么意思?”周队长问。 “档案原先摆放的顺序,是按照这个案子发展的时间顺序排列的,但这条线我们查过,舒江的自杀案,吕树才的举报案,谢天林红雅夫妇的车祸、王汝中的退休,舒明的车祸,我们明知这些案子有联系,但缺乏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有力证据,只能当作一个个独立的案子结案。但林清雅的死是一个突破,因为她选择了最错误的死亡时间,最令人费解的遗嘱,最容易引起纷争的遗产分配方式,还有,匿名信也在同时出现,引起警方的注意,我们第一次以天正为目标,而不再是以某个人,某个单独的案子作为调查对象来查案。” “那吕小月的档案为什么会放在一边,她是林清雅的女儿,而且证据显示,林清雅的死,她也有嫌疑。” “林清雅的遗嘱隐含了一个最重要的信息,吕家也好,天正也好,所有的事都与吕小月无关。” “很好。”周队长赞许地点头,“但为什么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多多少少跟吕小月联系在一起。” “吕树才老了,需要一个继承人,吕阳远在美国,又跟谢珑在一起,这种情况下,吕小月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所记不差,吕小月正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社交界,而林清雅……”李华现在相信林清雅是自杀了。 “这些人有没有人性!”李华愤怒了,一拳砸在桌上。 “很好,现在你知道怎么查了。记住,吕阳手中的那份名单重要固然不错,但没有那份名单,我们也不见得会死。” “你同意让我查下去?”李华心中狂喜。 “当然,你通过了考试。”周队长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吕小月决定不再连累杨敏,一大早,乘杨敏去学校参加考试的机会,离开了她的家。她街上逛了一整天,看车来车去,人来人往,仍然不知去向何方。 傍晚时分,她坐在李华曾经带她来过的小吃店,她兜里的钱,不足以去她所习惯的高级餐厅,只够在这里吃一顿算不上好,但总算热腾腾的晚餐。 她的晚餐时间拖得很长,其实她在害怕,害怕晚餐结束之后需要面对的:今晚的住宿问题。吃完这餐,她已经身无分文,更要命的是,她连身份证也没带在身边。 “老板,照旧。”有人推门进来说道。 吕小月对这个声音有印象,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人,那人正四处找位子,也看见了小月,走过来,跟她坐同一张桌子。 “我们认识?”小月问。 “是,我们不仅认识,还是亲戚。”那人说,“我叫舒英,是谢珑的丈夫。” 但吕小月记住的是另一件事,“你去过我家,你还说起你弟弟的事。”她恍然大悟,“你弟弟是舒明。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时候,老板送上一瓶啤酒一条清蒸鱼一盘炒青菜,一边说道,“舒先生,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第35章 舒英笑道,“老板帮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的公司就在附近,每天都会来这里吃晚饭的,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小月是最爱面子的人,不好说自己无处可去,只好尴尬笑笑,“随便走走,就到了这里。” 吕小月的情况,舒英岂不知之理,但吕小月既然不说,他也不好点破。对老板说道,“我有朋友在这里,加个菜吧,还有什么菜?” 老板想了想,“今天的羊肉火锅不错。” “就这个吧。”舒英点完菜,对小月说,“再陪我吃会吧,在医院呆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有点胃口,还是吃顿好的。” 小月乘这个机会打听谢珑的情形,“对了,我看报纸说谢珑出车祸了,她怎么样?” “谢天谢地,总算醒了。”舒英说这话的同时,也松口气。 小月却觉得心里似乎被堵上了一口气,“恭喜。”小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是言不由衷。 “谢谢。”小月的心事,舒英这样的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更不会轻易流露。 火锅上来了,舒英并不象他所说的那样,有个好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吕小月在舒英来到之前已经吃饱了,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水。 “前一段时间听谢珑说,你病了。”舒英忽然问道。 小月愣住,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连声咳嗽不止。 舒英知道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问出问题,总能得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这一次,他又成功了,他从小月的表情动作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你的情况,吕阳跟我说过一些。”舒英给小月递过纸巾的同时说着。他不提谢珑,因为小月跟谢珑势同水火的关系,他很清楚。他提吕阳,是因为他更知道吕阳是小月心里还未倒塌的最后一座城堡。 在舒英提到吕阳之后,小月觉得和谢天丈夫坐在同一张桌前的感觉,没那么糟糕了。至少,她抬头朝舒英做出了一个笑容,没有立刻抬脚就走。 “我给吕阳打电话,让他接你回家,好不好。”舒英拿出电话,摆出拨号的架式。 小月赶紧连连摇头。 小月的反映正中舒英下怀,他没有任何犹豫放下电话,“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月又一次摇头,她连今晚住哪里都不知道,至于打算,更加没有。 舒英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从中取下一片,“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平时不怎么去,只有个钟点佣人每星期打扫一次,如果你愿意,暂时住那里的,很方便的,一点也不麻烦,最多我吩咐佣人每星期买一次菜,放冰箱里,你自己能照顾自己吧?” 小月这才想到,她对家事并不擅长。 但事情既到了这一步,不会也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小月从舒英手里接过钥匙,紧紧握在手中,就目前而言,这片钥匙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但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她对舒英勾勾手指,舒英把身体前倾,两人的头差不多快碰到一块了,小月低声说道,“看到外面那辆车没有?” 舒英顺着小月手指的方向正要看过去,小月连忙摆手,“嘘,不要让他们看见。” 舒英赶紧不动,“怎么回事?” “我怀疑他们是我爸爸派来跟踪我的,他们今天跟踪我一整天了。” “你打算怎么做?” “你能不能帮我摆脱他们?” 舒英想了想,“既然是你爸爸派来的人,他们也应该认识我,如果我们一起走,你爸爸不找我要人,吕阳也会。我可过不了吕阳这关。这样吧,这里有个后门。呆会儿我先走,你再坐一会儿之后从后门走,我在那里等你。” 吕小月笑着说,“真看不出,你这个人鬼主意倒是蛮多的。” “是啊,要不然怎么追得到你表姐。” “谢珑很难追吧。”小月故意问。 “你说呢?”舒英不答反问。小女孩的心事,常常自以为藏得极好,却是一眼就看穿。 “我怎么知道。”小月嘟着嘴抱怨。她本来想起个话头,听听舒英对谢珑的抱怨,但没有成功,心里自然很是失落。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让小女孩失望不是舒英的风格。 “我才没兴趣知道你们夫妻那些事呢。”小月口是心非。 舒英一笑置之,他只需要知道小月很有兴趣就够了。他站起身,说道,“好了,我该走了,你记住,从后门出去,我会在那里等你。” 小月还是担心,“不管怎样,如果我在这里跟你见过面之后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直接找你要人?” “你要相信一点,这世界还是有人敢对父亲说‘不’的。”舒英满不在乎。 小月看着舒英那个神态,心中不由一动。几乎从出生开始,父亲象是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了。她并非不想反抗,但她不敢,一想到父亲的眼神就不敢了。曾经有一度,她把希望寄托在吕阳身上。吕阳是在反抗父亲不错,但他是因为谢珑而反抗父亲。今天的舒英不同,他在因为她吕小月而反抗父亲。 李华把思路重新理过之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他整天守在谢珑的病房外面,观察谢珑和那些探访的人们。 谢珑醒了之后,一天天好起来,这是医生说的,但李华在谢珑的脸上,却看不出好转的迹象,她的脸色仍然苍白,比以前更苍白,苍白得近乎透明。 吕阳似乎忘记了名录的事,谢珑也不再提,但她的态度表明,她对吕阳已经彻底失望,她甚至连看也不看吕阳一眼。 吕阳也表明着自己的态度,他并不在乎谢珑的冷淡,或是失望,每天上午九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都会出现在谢珑的病房,在床边坐上一个小时,然后离开。李华有时候会怀疑,这个男人的身体里,是不是装着一个随时响铃的闹钟。 李华在一旁冷眼看着,看着吕阳每次进入病房,首先拿下围巾,然后是脱掉大衣,一一地挂在衣架上,顺序不会乱,挂的时候更是整整齐齐。大衣里面总是穿着笔挺的两粒扣西装,深蓝色的衬衫,惟一的变化是领带。这是一个即使在外表,也不会留下任何破绽的男人。 舒英则不同,他通常来病房的时间是傍晚,如果李华所记不错,正是普通上班族的下班时间。天气好的时候会早些,雨雪天气的时候会晚一些。留下来的时间也没准,用舒英本人的话说,时间长是因为公司没什么事,忙的时候坐一会儿就走,甚至只是打个电话,干脆不过来也是有的。 但谢珑从来没有怨言,她总是微笑着看着他,好脾气地听他所讲的每一句话。但李华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实在乏味之极,都是些“今天天气怎样?”“明天想吃点什么?”之类。谢珑的回答也很特别,总是“很好”,“谢谢”,“不用”这一类的话。就李华的观点来看,这两个人,如果不是天生太有礼貌,就是真不知道夫妻相处之道。但他也同样注意到谢珑的眼神,有些恍惚,有些心不在焉,她似乎,极力在舒英身上寻找些什么? 谢珑在找什么呢?李华也很想知道。 吕阳显然知道谢珑在找什么,并且不赞同谢珑的做法。 “谢珑,你听我一句劝,别傻了好不好。”李华不止一次听到吕阳这样劝着谢珑。 如果这也算争吵的话,这应该是这些天来这间病房里仅有的争吵。 就李华看来,这间病房平静得太过了。 他就心里的疑问问周队长,周队长哈哈大笑,“你猜对了。” “我猜对了,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动静了。”李华大喜。 “你呆在医院当然不知道,天正和银行这几天热闹得不得了。” “怎么个热闹法?” “你想象不到的热闹,很多大人物都露面了。虽然谢珑这场车祸,在我们警方的眼里,她自己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但在天正那些人眼里,已经算在吕树才头上了,谁让他有前科呢。这批老家伙开始紧张了,坐不住了。” “他们想干什么?” “很简单,逼吕树才,保证自己的安全。” “看来吕树才的日子也不好过。”李华承认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幸灾乐祸。 “昨天我回家,我女儿缠着我跟她讲睡前故事。” “看不出,周队长原来还是个好爸爸。”李华忍不住取笑他。 “很正常啊,对男人来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儿女是命根子。” “是啊是啊,手足可以断,衣服可以换,命根子是万万丢不得的。你说,吕树才下一步会怎么做?” 李华明白过来,“釜底抽薪,找吕阳接手天正集团。吕树才争了一辈子,不是为儿女,他图什么?” “你说,李华会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呢?” “以他的能力,他可以接得下。但这些天,我观察过吕阳,他是一个事事讲求完美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道德上一定有洁癖。天正搞出这么非法交易,吕阳会不会接手,绝对是一个问题。” “所以吕树才这么急,还有一个原因,他要把天正洗得干干净净再交到吕阳手里。” “洗得干净吗?”李华表示怀疑。 “绝对洗得干净,天正这么大的公司,早已完成原始积累步入正轨,这世界,赚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人赚钱,一种是钱赚钱。” “天正不再需要人赚钱,只需要完成,做好钱赚钱的工作就行了。吕阳无论从外形到教育背景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第36章 “有进步。”周队长笑问,“知道人追求完美的过程是怎样的吗?” 李华想着吕阳的种种行为举止,“不断地妥协。” “不错,以吕阳的性格,他最终还是会接手一个洗干净了的天正。” “但天正怎样在短时间内洗白呢?”周队长提出新的问题。 “用钱摆平,把不合法,不安全的股东手里的股票全部用钱买下来,把他们清退出天正这个圈子。” “那些人愿意放弃天正这只下金蛋的母鸡?”李华不相信。 “我们警方查得这么紧,他们更怕被鸡啄到眼睛。” 第21章 “打算什么时候收网?”李华问。 “天正不是想要钱吗,就在他们把钱送出去的时候吧。”周队长说。 吕小月开始学做菜,是因为舒英请的那个女佣,只管一星期打扫一次,不管做饭,她又吃不惯外面的食物,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对舒英说,“我就不信,我做不出一顿饭。” 舒英坐在一旁看报,漫声说,“两小时后如果没有吃的,我就打电话叫外卖。” “你不打算帮忙吗?”吕小月问。 “没有下厨的习惯。”舒英眼睛仍然盯着报纸。 小月很是不满,“那你还帮谢珑煲汤?” 舒英见小月动真火了,这才放下报纸,解释道,“第一,谢珑是我妻子,第二,她正在住院。” 这个解释合理但不能让小月高兴,她拿起菜刀狠狠剁着排骨,弄得乓乓乒乒震天响。 舒英很不欣赏这种情绪发泄方式,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怀念谢珑的安静不多话,他扔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走到厨房,把汤盛到保温筒里,盖上盖,提起打算离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月啪地一声放下菜刀,大声问道。 “我要去医院看谢珑,你一个人吃晚饭吧。对了,我最近公司会比较忙,没时间过来看你,你自己小心点。电脑弄好了,你要是闷就上网打打游戏什么的,不要出去,让你父亲的人找到,我不好交待。” 舒英心平气和,不愠不火一席话,堵得小月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把身体靠着厨房的门,开始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真有点无理取闹。她知道别人常常用这个词在背后定义她,她不止一次为此而恼怒、生气、甚至吵架、摔东西,但适得其反,她所得的评语越来越差。 舒英经过小月身边的时候注意到她的神色,眉眼低垂,睫毛微微颤抖,象极了谢珑有话想跟他说,但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神态,不由心中一软,停下脚步。 “我明天尽量抽时间过来。” 小月心中欣喜,“真的?” 舒英不习惯被人置疑,不觉一愣。 小月讪讪一笑,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舒英走后,小月听到门锁上的声音之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再度只剩下他一个人,身体从门板滑下来,开始哭泣。自从搬进这间屋子之后,她害怕被父亲找到,更怕被父亲找到之后连累舒英,所以不敢出门,每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在60平米的屋子走过来,又走过去,不过三天,她熟悉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就象熟悉她自己一样,也象厌倦自己一样厌倦了这间屋子。 三天之后,她发现自己惟一的快乐居然是来自趴在窗户上看街道上的行人,她为自己的这种快乐而恐惧。她有尝试过打电话找李华,她相信李华不会扔下他不管,但李华的电话仍然打不通。她也想过打电话给杨敏,但她开始尝试站在杨敏的角度想她吕家的事,她知道,杨敏不能再被牵涉进来了。 她思来想去,能打电话陪她的人只剩下一个舒英,一开始,她极力忍耐,每天只打一个电话找舒英,问问好什么的。到后来,开始编些借口,例如电脑有毛病,电灯不亮,水管漏水之类的小事打电话找舒英。慢慢的,舒英会从之前的隔几天来一次,发展到现在每天过来一次,在傍晚时分,去探望谢珑之前在这里坐上一会儿,顺便煲点汤什么的。 小月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只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她因为寂寞而崩溃,再就是她把舒英从谢珑手里夺走。 小月确信自己喜欢第二个结果。 舒英考虑再三,发现自己无法承受欺瞒谢珑的后果,还是把收留小月一事告诉了谢珑。 谢珑低头想了想,问,“你想做什么?” “她姓吕,是吕家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舒英回答。 “是啊,”谢珑低语,“当年,你跟舒明也是这样说的吧,她姓谢,是谢家的人,应该知道你想做什么。” 这是一个舒英意料之外的回答,他脸色大变,“你一直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的,我知道。你刻意制造机会让舒明认识我,是因为我是谢天的女儿。不过,有一件事,我现在想让你知道,在你告诉舒明真相之前,我们一直很幸福。” “无知者最幸福,如果这是你的切身体会,我就更不能放过吕小月了。”舒英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在微笑着。 “12岁那年,小月第一次尝试离家出走,白天,天气很好的日子,她离家出走了200米,被杨敏和王伯找到。” “你想说什么?”舒英不解。 “我离开吕家的那天,是半夜一点,天气糟透了,刮风、打雷闪电、暴雨。吕家的房子建在山顶,我沿着空无一人的山路一步一步往山下走,足足走了四个小时,临晨5点的时候找到第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让舒明来接我。” “舒明把你接到我家时,我也吓了一跳。其实你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离开,吕家不会有人关心你的去向。”舒英回忆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谢珑本人,而不是照片之类。 “那天晚上,我听见姨父和姨妈在书房里争吵,姨妈问姨父,前天我怎么会食物中毒?姨父说不是他做的,是意外。姨妈说她不再相信意外,自从我父母的意外之后。” “我以为林清雅和吕树才从来不吵架。” “不,他们吵架,他们在众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的角色,但会在他们的女儿吕小月看不见的时候,因为我,因为我的父母,吵得跟仇人一样。凡看过他们吵架的人,听过他们恶毒诅咒的人,会对开口说话失去兴致。知道吗?”谢珑忽然笑了笑,“有一段时间,我曾经极度妒嫉小月,凭什么她总能看到歌舞升平,而我却连哪怕片刻的宁静都找不到。小月寄宿之后,他们吵得更是肆无忌惮。我甚至想过随便捏个理由打电话给小月,让她忽然回家一趟,看看她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相处的。” “既然是这样,我就更不能放过吕小月了。”舒英握住谢珑的手,象是一个承诺。 “但最终,我也没打那个电话。小月住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求岳洁去帮她一把。” “你什么意思?”舒英觉得有些不对劲。 “记得姨妈的遗嘱吗,她倾其所有,为小月买一个无知的幸福,我没理由不成全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吕小月?”舒英总算明白过来了。 “不是。”谢珑摇头,“我想你放过你自己,我不想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给你最疼爱的弟弟上坟。” 舒英脸色大变,自此无话,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手也握在一起,却再无一言。谢珑不说,是因为该说的都说了,舒英不说,是因为想说的说不出口。 谢珑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一会儿,她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冬日的阳光给病房里带来一阵无力的蜡黄,不见温暖,更增三分病色。 谢珑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从床上起来,想把窗帘拉上,但有人扶住了她,“我来吧。”来人说。 谢珑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吕阳。 是啊,他每天这个时候必到的。 吕阳拉上窗帘之后,笑道,“你小时最喜欢阳光的,怎么大了倒改了脾气。” 谢珑平日是不理会这些话的,但今日,她不想再给吕阳脸色瞧了。 “有一样倒是一直没有变过。”她低声说。 “是什么?”这是这些天来,谢珑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吕阳心中一喜。 “我的理想,我小的时候想做糕点师傅,你忘了。”谢珑说。 “是啊,你喜欢那些漂亮的蛋糕。”吕阳笑道,“到底是女孩子,总喜欢一些看起来漂亮的东西。” “知道小月的理想是什么吗?”谢珑忽然问道。 “小月?”吕阳不知谢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小月,他低头想了片刻,既没想出谢珑话里的意思,也想不起小月的理想是什么,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失败得可以。 “小月没有理想,或者说,小月的现实就是她的理想,她惟一想做的,是吕家的小公主。”谢珑说。 “小月永远都是。”吕阳这句话,不象是回答,更象是承诺。 “可你我都知道,事实上,她并不是。如果,”谢珑斟酌着字眼,“我是说如果,如果小月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吕家的小公主,她会怎样?” 吕阳呆立半响,方才说得出话来,“谢珑,你不会这样残忍。” “我不会,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 “我父亲,他不会说,为了吕家的体面,为了男人的尊严,他死也不会说。” “那个人,不是你父亲,虽然他的残忍,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谁,那个人是谁,谁要伤害小月,谢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第37章 谢珑,你不能让那个人伤害小月,你答应过我母亲的。” “我是答应过姨妈,姨妈和你保谢珑一条命,谢珑保吕小月一生一世的平安。你去找小月吧,她跟舒英在一起。” “舒英?小月怎么会跟舒英在一起?”吕阳不解。 “小月的个性你我都知道,舒英这个人我更清楚,他答应过舒明不杀人,不做违法的事,他就一定做得到。但他会做比违法杀人更残忍的事。” “你既然知道,”吕阳不想在这个时候出言责备谢珑,但他忍不住,“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跟舒英在一起?” 谢珑听到吕阳责备的话,反倒笑了,微笑在唇边漫延开来,仿佛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十六岁,我最年轻最美好的十六岁,遇到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对我说,‘谢珑,跟我走。’我问他,‘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他说,‘凭我能给你一个笑容。’然后,他笑了,阳光下,他笑得眉眼都弯起来,嘴角也翘起来,那不是这世上最灿烂的笑容,但是我所见过的最真诚的笑容。” “那个男孩是舒明,是不是?你因为一个笑容而爱上舒明。”吕阳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吕家人都不会笑,所以不觉得笑容,尤其是真诚的笑,有多宝贵。大哥,你这一生,有没有真心真意笑过一次,你有没有对过镜子,仔细看清楚你的笑容,你的笑容,从来都漂浮在云端,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赞同,而是因为教养。姨妈脸上没有笑容,因为她这一生,没有值得欢笑的事。她爱的男人,爱上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为了不让这个男人疑心,她嫁给了这个男人最好的朋友,但到头来,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妹妹和这个男人。姨父脸上没有笑容,是因为他最爱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还用最决绝的方式羞辱他。吕小月脸上没有笑容,是因为她身边最亲的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吕阳,为了小月,为了你母亲的遗愿,你能不能抛开吕家,抛开天正,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吕阳苦笑,“离开了,我父亲怎么办?你不是也说,他这一生,脸上也没有笑容,小月是我一母所生的妹妹,我应该照顾她不假,但父亲生我养我,全部希望和心血都寄托在我身上,我就这样抛开他一走了之,我还是人吗?” “吕阳,你明不明白,天正的事,你一个扛不下。”谢珑提高了声音。 “扛不下也得扛,至少,这么多年,我把你的命扛下了,不是吗?” 这父子之间的事,谢珑深知劝也没用,叹口气,“算了,我们不为这个吵了,你去找小月吧。找到她,好好跟她谈谈,把她送出国。天正这座大厦,即将倾覆,你不为自己作想,就多想想小月吧,反正你这辈子,不为自己活都成习惯了,也不觉得苦了。” “你让我把小月送出国,那李华怎么办?”吕阳眼里的李华,无论长相学识教养,无疑是高攀了,但他是真心对小月好的人,他也只好认了。 “李华跟小月,至少在小月心里,没有可能。”谢珑摇头。 “为什么?”吕阳不解。 “说小月做梦也好,现实也好,什么都好,她想做公主,这本身没什么错,她希望公主身边站着王子,更没有错。错就错在,李华不是她心目中的王子。” “那又如何?”吕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所以杨敏拒绝了你。” 谢珑忽然提到杨敏,吕阳心中一痛,忙站了起来,“我去找小月了。” 谢珑本想拦住吕阳,再劝上几句,但转念一想,以吕阳的个性,劝也是白劝。再说,她这一次虽然没有劝得吕阳远走高飞,但小月的事,依小月的性格,够吕阳劳神一阵子的了,没空盯着她。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电话,拨通,“王伯,你要的一百万已打到你女儿的帐上了,你答应我的事,明天可以去了。” 说完这一句,谢珑挂上电话,眼睛看着前面。前面是堵墙,洁白光滑的墙,上面,什么也没有。 守在谢珑病房外的李华被周队长一个电话招回警局。 “出什么事了?” “岳洁的案子有突破了。”周队长很是兴奋。 “什么突破?” “王汝中今天一大早来自首,承认是吕树才指使他买凶杀人。” 李华大喜过望,“吕树才的逮捕令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周队长拿起桌上一张纸,扬了扬,“已经到手了,买凶杀人,这个理由拿吕树才再好也不过了。那些人再有权有势,摊上人命官司,就是找老天爷借个胆子,也不敢开口求情。我们正好借岳洁的官司,好好招待执行我们这位吕总裁。” 小月通过电视得知父亲被捕的消息,她原以为自己是怕着父亲,恨着父亲,在医院的时候,她甚至想过,如果父亲死了,她的日子也许会过得更惬意一些。但到了这个时候,失落、悲伤、不安还有害怕,这些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她开始后悔,为什么父亲在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努力跟父亲好好沟通,没有好好对待父亲,为什么要任性,为什么不听父亲的话。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一定要想办法让父亲出来。 但怎样让父亲出来,她一点主意也没有。 商量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舒英。 她这些日子住在舒英的房子里,舒英每天晚上都过来,和她一起吃晚饭,说说笑笑,帮她修电脑、换灯泡、修水龙头,还一起买过菜,坐在同一张沙发椅上看八点档的悲喜剧。小月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共同有了这些经历,应该可以坐下来谈谈如何帮忙解决父亲的麻烦了。 她从中午就开始准备,照着菜谱,又炖又煲,足足忙了五个小时,准备好一顿晚餐。舒英六点钟的时候进屋,手里拿着保温筒,先闻到屋子里飘散的香味,笑道,“排骨玉米汤,火候刚刚好,谢珑肯定喜欢。” 小月听他提到谢珑,心头火起,但一想到父亲的事有求于他,又强忍下来。她坐在餐桌边,看着舒英把保温筒洗干净,把她已经盛出来的排骨汤分出一半来倒回砂锅,小心用文火保温。 小月觉着舒英的一举一动,象在用根针扎她的胸口。 她觉得她这一辈子就数这次最有耐性,等到舒英吃完饭,自己也收拾了碗筷,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才提出父亲的事。 “我爸爸的事,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小月小心翼翼地问。 “嗯,今天的苹果不错。”舒英说。 “新闻里说,我爸爸的事,很严重。”小月稍稍提高了声音。 “是吗,这段时间事太多,公司医院还有你这里三头跑,没看新闻。” “是买凶杀人。”小月硬着头皮说出她仅仅知道的内容。 “那确实很严重,前两年有个买凶杀人的亿万富翁判了死刑,不过,现在的死刑执行方式人道多了,不用子弹,改成注射了,一针下去,六七秒钟就闭眼睛,两分钟之后没有脉搏,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跟睡着了一样。惟一的坏处是费用贵点,现在搞不清楚这费用是国家出还是家属承担,如果是家属出的话,估计得预先准备一笔钱。” 第22章 小月听着舒英这话,觉得不是味,她不明白,她的性格是不明白就问,“你在幸灾乐祸吗?” “我没看新闻,但有内部消息,知道你父亲买凶杀人,杀的是哪一个吗?” 小月摇头,她的确不知道,新闻里没报。 “是岳洁。”舒英说。 “怦”地一声,小月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从岳洁出事的那一天起,小月就隐隐觉得,自己的父亲应该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但她不想,不听,也不问。她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对岳洁的依恋,对岳洁之死的伤心,都是真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认为岳洁在她心目中,几乎取代了母亲的位置。但几乎永远只是几乎,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再怎么样,一家人,仍是一家人。 她宁愿对岳洁愧疚,也要想办法让父亲脱罪,不管买凶杀人,到底与父亲有没有关系。 但舒英的态度,又让小月忐忑不安起来。 “你是不是不愿帮忙?”小月问。 “是,你父亲有今天,是他应得的。”舒英直截了当回答了她。 “可他是我父亲。”小月说,“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帮他一把。” “你,”舒英冷笑,“你是谁?” “你说什么?”小月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我是说,你凭什么让我帮你父亲。”这一次,舒英特地提高声音,放慢语速,让小月听得清清楚楚。 小月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一向和颜悦色的舒英嘴里说出来,这个男人,刚刚和她坐同一张桌子吃饭。 “我好象一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求我帮的那个人,你父亲,吕树才,逼死了我父亲,杀死了我弟弟舒明。” 当吕小月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太过好奇,太过怀疑,太过傲慢,并且被家人们简单粗暴的对待――告诫她,不需要懂得,只需要顺从。没有人耐心教导她,提醒她,好奇之外还有隐私,怀疑之外还有真诚,傲慢之外还有宽容。她内心的好恶与悲喜,大多依靠本能而不是道德、良知和教化。今时今日,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她的本能是错的,她引以为傲慢的出生其实是罪恶,她的怀疑将被证明为事实,而她控制不住的好奇,会带着她证实越来越多的怀疑。 第38章 小月的世界,塌了! 她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舒英,在她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 她捂住嘴,她用这个动作,来制止自己说话,问问题。 舒英在她身边蹲下身来,把一张照片递到她的眼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认识照片上的这个男孩吗,他叫舒明,死的时候,还不满20岁。” 小月不想看的,但她又一次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她看了,并且发现,她曾经见过这张照片,李华给她看的。那个时候,李华告诉她,照片里的男孩,死于车祸,一场在她看来是与吕家无关的车祸。她曾经这个男孩惋惜过,只是惋惜,没有罪恶感。 是的,罪恶感,此时此刻,她曾经的理直气壮,愤世嫉俗完全被她所陌生的,不擅长的罪恶感取代了,她为此而惊慌失措。 她鼓起仅有的勇气问舒英,“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舒英反而笑了,“我能拿你怎么样,我父亲死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舒明,你甚至认都不认识,他们的死,与你无关。与你有关的,只有一个人,你父亲。” “我父亲?我父亲会怎样?”小月为自己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你不想办法救他,买凶杀人,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你想办法,还能留下他一条命。” “留下他一条命?”舒英这一句,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小月眼前一亮。“怎么留?” “用钱留。” “我没有钱。” “不,你有钱,你名下的天正股票、吕家的房子,都是钱。” “那些东西是属于哥哥的,哥哥,对了,我还可以去找哥哥,哥哥肯定有办法救爸爸的。”小月又有了新的希望。 “吕阳不会救你父亲,因为你父亲除了岳洁、我父亲、舒明,这三条人命之外,还另有两条人命,你想知道吗?”舒英问。 小月摇头,她不想知道。 “谢珑的父母。”舒英已经说出了答案。 “哥哥一直都知道这事,是不是?”答案既已揭晓,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是,吕阳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以他的性格,会伤心,但绝对不会想办法帮你父亲一把。你呢?知道你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之后,吕小月,你会怎么做呢?”舒英问。 吕小月低头沉思良久,最后,她的自傲战胜了她的罪恶感,“我会尽我所能帮我父亲,没有人能阻挡我,你也不能。” 舒英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阻拦你,我说过,这一切的事都与你关,帮也好,不帮也好,都是你的事。帮得上忙是你的本事,帮不上忙我也算是对我父亲,我弟弟有了交待。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袖手旁观,这总可以了吧。” 舒英提到了“我们”,又提到了“交情”,这又让小月觉得,她在舒英家里的这些日子,还是有些收获的。 她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谢谢。”她低头对舒英道谢,没看到舒英脸上的微笑,并没有融化眼中的冰冷。 舒英是晚上走的,夜很黑,路灯又坏了,小月站在窗口,躲在窗帘后面,看他的背影,她看不清。她看不清这个男人,但她很想。 天亮的时候,小月回到了离开多时的吕家。她进门,碰到正要出门的吕阳。 “哥。”她轻轻喊了一声。 吕阳看到小月,心中悲喜交集,“回来就好。”想说的话太多,都不如这四个字实在。 “你这是赶着去哪里?” “我约了律师,跟他谈父亲的案子。” “我也去。”小月当即决定。 “我去就行了,你这些天在外面,也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没事,我就是因为爸爸的事才回来的,这一次,你别想把我一个人扔在一边。”小月坚持。 吕阳无法也无力说服小月,只得答应下来,“一起吧。不过,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到了律师那里,只听不发表意见,想说什么回到家里我们再合计。” 小月跟着吕阳到了车库,吕阳进去把车开出来,小月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想起一事,“怎么不见王伯,一向不是王伯开车的吗?” 吕阳愣了下神,明白这事小月早晚也会知道,不如还是说出来,“王伯现在被警方做证人保护起来了。” “证人?他做什么证?” “父亲的案子,他的人证。” 小月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大声骂道,“忘恩负义,不是东西!” 吕阳觉得小月这话有些过激了,“小月,话不是这么说的。凭良心说,父亲在这些事上面,有过错。你试着站在王伯的立场考虑,也体谅体谅他吧。” 小月翻了个白眼,“他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体谅他。哥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爸爸才跟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反而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起话来了。” 吕阳在这个时候打开了车里的音乐,他是故意的,他不愿就这个话题再跟小月谈下去。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哪一个人的过错,也不是一只手就可以解决的。各人承担各人的事,而他吕阳,只需要承担好他自己和小月这份就够了。 王伯在向警方自首之前,给他写了封信,这封信,昨天寄到了他的手中。他在信里说,向警方检举揭发吕树才,既是谢珑威胁利诱的结果,也是多年良心挣扎的必然,吕树才,需要报应来惩罚,而他自己,也需要承担属于他的那一份报应。他惟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小月。信的最后,他写道: “多年前,夫人曾经问过我,这个家谁最需要保护?我的回答是谢珑。现在,谢珑已经长大,她不仅学会了保护自己,并且长出了利爪,知道怎样攻击敌人和攫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夫人还在,还问我一次,这个家谁最需要保护?我的答案会是吕小月。蒙在鼓里也许是最幸福的,但幸福,永远没有能力抵御伤害。” 车在继续前行,音乐也在继续,吕阳搜寻着记忆中的谢珑,扯着他的衣袖仰首看着他的谢珑,孤零零在一边眼睛对着他却并没有真正看他的谢珑,远远站着跟他保持距离冷言冷语的谢珑,都让他心痛不已。 但,眼下,坐在身边的是小月。 她瘦了,原本红润的脸颊曾现苍白的颜色,眼睛深陷下去,黑白分明之中,除了原有的固执,更多了几分惊恐。 “哥,小心!”小月忽然惊呼。 吕阳马上抬头看前面,一辆大货车近在咫尺,呼啸而来。吕阳猛打方向盘,两车擦身而过,吕阳踩住刹车,惊出一身冷汗,握住方向盘的手也不禁发抖。 好半天之后,小月先回过神来,关掉车里的音乐,再推推趴在方向盘上的吕阳,问道,“哥,你没事吧?” 吕阳抬起头,勉强一笑,“我没事。” “吓死我了,”小月拍拍胸口,“哥,你怎么了,你开车一向很小心的。” “以后不会了。”吕阳这样对小月说,重新发动车子。 半小时之后,吕阳和小月到达陈达律师事务所,进门之前,吕阳特地跟小月作了介绍,“刑事辩护方面,陈达是最好的,打赢过很多官司。” 这话听在小月耳里,并不那么中听。以她从同学、报纸还有闲言闲语中得来的有限的法律知识,“最好的”和“最有办法”这两种类型,她个人更倾于“最有办法”。 上了楼,进了办公室,小月见到了陈达律师,更是大失所望。陈达个头不高,极瘦,脸颊象是用刀削过一样,左右各凹下去一块。最让小月不能容忍的,是这位陈律师戴着一副黑框的,而不是细金边的眼镜。 小月进门之后,略略点头算是招呼,再自行找了靠近门边的沙发坐下,听哥哥和这位陈律师就爸爸的案子有何打算。 “从材料上看,警方这次的人证物证都做得相当严谨,无罪辩护难度相当大。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谢天林红雅的案子,年代久远,所有档案资料都毁了,警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这一点,对我们非常有利。舒明这一件,王汝中检举出来的破坏刹车的那个人,已经死在狱中,再加上舒明的身份,是非法赛车手,打赢的希望也很大。最难的是岳洁这一桩,警方手里有王汝中和雷扬接头的照片。惟一的办法是打杀人动机,要证明吕老先生没有谋杀岳洁的动机,而王汝中有。这样,你父亲就能完全脱罪。” “动机?怎样证明?”吕阳问。 “吕老先生与岳洁,一位是天正的主席,一位是护士,从常理判断,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钱财、感情之类的纠葛,惟一的联系是岳洁是吕老先生的女儿的特别护士,对吕小姐的病情有处方权,如果能够证明吕小姐本人在医院期间,与岳洁相处愉快,二人没有任何矛盾,也就证明了吕老先生并无谋杀岳洁的动机。所以,到时候要请吕小姐出庭作证。” “不行。”小月不及反映,陈达的提议已被吕阳断然否决。 “为什么不行?”吕小月急问。 “小月从来没去过法庭,没有经验,万一说错话就不好了。”吕阳临时找了这么个理由。 “做证人不需要经验,只要照实说就行了。还有,开庭之前,我会把我要问的问题和检控官可能会问到问题一一列出来,让小月心里有个准备,很容易的。”陈达说。 “不行,这件案子,什么都可以商量,惟独小月出庭作证这一点,万万不行。 第39章 还有,过两天我会送小月出国,她跟这案子没有任何关系。”吕阳说。 “哥,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我出国!”小月大声嚷嚷起来。 “小月,这事我们回去再说。陈律师,这样吧,我还有事,我们下次再约时间。”吕阳丢下这番话之后,拖着小月出了律师事务所。 出了大门之后,小月一把甩开吕阳。 “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压根就不想爸爸打赢这场官司,谢珑那种女人到底给你吃什么迷药了,把你迷得连爸爸的死活都不管了!” “小月,注意你的语气,你再不喜欢谢珑,在外人眼里,她仍然是你表姐,你必须保持应有的风度。否则,看在外人眼里,不会说谢珑做错了什么,反而会说吕家的人没教养。还有,父亲的事,以你现在的能力,你管不了,你还是乖乖听话,好好去国外念书,学成了回来打理吕家的生意是正经。” “我怎么管不了,律师都说,我只要出庭作证爸爸就没事了,难道我连这点事也做不来吗?”小月不服。 这个时候,吕阳省悟过来,他是太久没见到小月了,久到他都差点忘记小月的任性和固执了。 “好了,小月,我们别争了,先回家,再慢慢想办法。”吕阳采用了先息事宁人的办法。 小月不服,还想说点什么,吕阳喊了一声,“小月,先回家,好不好。” 小月在吕阳脸上看到了疲倦、失望、伤心,还有无能为力,她不由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她明白过来,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不容易,对吕阳而言,也同样不容易。 这一天的上午,得到医生同意,谢珑可以下床走动了。一连好几天,吕阳都没有过来病房,上午,也不是舒英的探访时间。护士走后,病房里只剩下谢珑一人,她打开门,找到守在门口的李华,笑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李华犹豫片刻,还是进了病房,找了张凳子坐下。 “小月回家了。”谢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 “小月?什么时候的事?”这些天,李华也曾旁敲侧击向周队长打听过小月的下落。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刑侦工作,自然明白周队长让他放弃吕小月这条线,并不是这条线没有追查下去的价值,而是因为他将私人感情放进去,不能理性分析。周队长的回答含含糊糊,只是说小月没问题,安全没问题,生活也没问题,再多了就是一句,不该问的不要问。 “今天早晨的事,舒英刚刚打电话告诉我,说小月离开他家了。”谢珑说。 “小月在舒英家,你家?”这是李华万万没想到的去处。 “就算是我家吧,不过,小月可没把那里当成我家,她把那里当成舒英的家了。” 谢珑这话,让李华听了极不舒服,但又不好说什么,“她还好吧?”李华问。 “好不好,要你去看过后才知道。”谢珑说。 如果这个消息不是从谢珑嘴里透露出来,李华会立刻飞奔过去。吕树才被刑事羁押之后,来这里看望谢珑的人明显增多。谢珑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不得不怀疑谢珑的用意所在。 “知道了,我会抽时间过去的。”李华回答。 “有一件事,吕阳肯定不会告诉小月,不过,我认为你还是知道比较好。小月的亲生父亲,不是吕树才,是王汝中。”谢珑说。 第23章 冬天,窗外刮着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拍打在窗户上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孩子们的哭声。李华记得小月的哭声,一次是在医院的古樟树树旁,她为了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另一次是在医院,她因为自己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曾经说过,人的一生,要大哭三场,这一生才能圆满。但小月还这样年轻,她的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还有那么多的日子要过,就这样,把三次都哭尽,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作为警察,李华懂得一些法律,作为办理天正案的专案人员,李华更明白,王汝中是小月是亲生父亲,对小月意味着什么。 王汝中向警方自首,揭发吕树才买凶杀害岳洁的同时,也承认他自己参与了谋杀。如果小月出庭作证,证明吕树才的谋杀动机不存在,这件谋杀案,就得由王汝中一个人来扛。 谋杀,除了命,再高的权势,再多的金钱,都扛不下来。更何况,王汝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警察。 如果有朝一日,小月知道,把自己亲生父亲送上死刑台的,正是她自己,她会怎样? 李华不敢再往下想。 “我以小月的名义存了一笔钱,在美国,现在需要一个人说服她离开这里,你觉得谁是最佳的人选。”谢珑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李华发现自己想成为带着小月离开这一切的人。 “吕阳吧,吕阳是小月的哥哥,他有责任保护小月。”话到嘴边,李华改变了主意。 “吕阳?”谢珑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活了30年,都没学会放弃,你拿什么说服吕阳放弃自己的父亲,放弃天正?” 李华听明白了谢珑的意思,她在劝他带小月离开这里。 小月走,他也走,谢珑想做什么? 李华却不明白。 “吕树才会有什么结果?”李华问。 “这个不由我管,由法律决定。” “但制订法律的是人,玩弄法律于股掌的,也是人,法律可以规定,人心,连猜测都不能。” “所以,你还是不猜的好,天正也好,谋杀也罢,都只是一个多年前就设定好的游戏,我父亲、舒江、林清雅是这游戏里死去的一份子,吕树才、舒英、吕阳、还有我,是这游戏里还活着的一份子。我们这些游戏里的人,不能退出,不能失败,要么活,要么死。这个游戏,不适合外人来玩,外人不小心走进来,知道了内情,没有活,只有死。我母亲是外人,陪着我父亲一起死。舒明是外人,他死了。岳洁是外人,她也死了。小月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内情,还只是这游戏的外人。李华,你可以选择,带小月走,让她永远做这游戏的外人。也可以选择陪她留下来,懂得游戏的规则、内容,成为游戏的一份子,陪我们玩这个游戏,以小月的心计,”说到这里,谢珑睁开眼睛,微微一笑,“不是我贬低她,她根本赢不了,要么死,要么疯。” 谢珑的话没错,但并不代表李华在感情上也能够认同。 “你太小看小月了。” “你的意思是,想让小月陪我们玩玩?”谢珑眉一挑,很有些挑衅的味道。 李华看到这个表情,顿时悟到,其实他一直错看了谢珑,她并不象她外表那样软弱可欺,需要被人保护。她脆弱的面貌,一半是防御,另一半,还是攻击的迷惑。 小月确实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小月的外表,张扬而不知收敛,从来都是用来掩饰她的孤独、恐惧和没有主见。 “不。”李华只能表示否认。 “看来你答应了我的提议。”谢珑微笑着说。 这是一个俯视者的微笑,让李华在心里仿佛憋了一口气。 他带小月走,对小月而言是件好事,但站在谢珑的角度,解决掉小月这颗定时炸弹,谢珑也是获益非浅。但他们现在的谈话,谢珑成了施恩者,而他跟小月,特别是小月,成了受恩者。 小月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口气的。 “你不喜欢小月。”李华叹口气。 “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喜欢呢?所以,正确的说,我讨厌吕小月。”谢珑说。 “那你还帮她?” “那是因为她还有帮的价值。” “也就是说,小月在你心目中,不是你的表妹,甚至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拿来衡量的价值。” “做有血有肉的人有什么好处,血肉之躯是能够抵御风寒还是看透阴谋诡计,李华,你不会这么天真吧。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如果你不是警察,具备保护小月的价值,我的选择不会是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还有这么点利用价值?”李华有些动气了。 “你说呢?”谢珑按动床前的开头,招呼护士过来,“护士马上过来推我去做检查,想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李华在护士进来之前离开,这件事太大,他需要找人商量,听听别人的意见。他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是杨敏。他在学校附近的快餐店找到了杨敏,她寒假在那里打工。 李华找了个位子坐下,杨敏过来落单,看到他,不禁笑了,“真巧,你怎么来这里吃饭。” “不是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李华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别忘了,我是警察。” “你是调查吕家案子的警察,我应该不在你的调查之列吧?” “你跟吕家,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顺便。” 杨敏明白李华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变,“我跟吕家没有任何关系。”她为自己撇清。 “你没有关系不由你说,也不由我说,得由那些不相干的人说。” “不相干的人,哪些不相干的人?” “例如,我的上司,吕家的人等等。” 杨敏笑着说,“什么时候我的生活,得由那些不相干的人指指点点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看不远处,“经理在皱眉头了,他最烦我们工作时候聊天,这样吧,我还有半小时就下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没关系,我今天没什么事,我等你。” 第40章 李华顺便点了杯咖啡。 “还要不要点别的什么,我们这里的晚餐也不错。” “算了,你们经理这么苛刻,我也很小气的,等你下班,我带你去别家吃点好的,这钱还是让别人赚。” 杨敏摇头笑笑离开,不一会儿,给他端来咖啡,又去帮别的客人落单。 这家快餐店的生意不是很好,客人不多,但服务员更少,仅有的两桌客人呼来喝去,把包括杨敏在内的另外两名服务员支使得团团转。 李华看到杨敏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过。 她对服务员这个身份,适应得很好。 半小时时间,很容易打发,喝喝咖啡,看看书,再抬起头时,换下制服的杨敏已经坐在了李华的对面,并且,带着两份晚餐。 “我说过请客,去别家吃好的。”李华错愕。 “你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杨敏笑问。 李华失笑,他不是。他接受了杨敏的推荐,低头品尝她端来的晚餐,杨敏没说错,果然好味道。 “现在,可以消除对我们经理的偏见了吗,这一顿,由他付帐。”杨敏说。 “看不出,你们经理还是个好人。” “当然,工作时间之外绝对是。”杨敏说。 “工作时间之内呢?”李华故意问。 “这里好象还是我们经理大人的地盘吧。”杨敏俏皮地眨眨眼睛。 李华喜欢和杨敏聊天,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是轻松、惬意,没有负担。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选择是杨敏,他的生活,应该是另一种景象吧。 但很可惜,杨敏中意的人,不会是他李华。 但很可惜,他的大脑,他的心,他的喜怒哀乐,全都被没有理由的小月操纵了,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不通。”李华说。 “什么事?”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朋友有危险,有人劝他带这个朋友走,放弃一切……” “等等,”杨敏先制止他,“你把我弄糊涂了,一个朋友又一个朋友的,这样吧,你有一个朋友,男还是女?” “男。” “好吧,为了方便,我们叫他男a,男a的朋友是男是女?” “女。” “很好,那我们叫她女a,女a有危险,有人,这个有人,是男是女?” “这个人,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谁劝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危险是真实存在的,是不是?”杨敏问。 “是。” “ok,现在的问题是,男a带女a走,需要放弃的一切是什么?” 杨敏果然聪明,一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核心,李华无语。 “需要放弃的一切很重要吗?”杨敏问。 “对一个男人而言,很重要。”李华只能这样说。 “事业?” “严格来说,是理想,是责任。” “这我就没法帮到你了。”杨敏说。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李华纠正。 “好吧,你的朋友,我想,我没什么可以帮到你朋友的了。”杨敏说。 杨敏的回答让李华很是失望。 “对了,我有件高兴的事,想让你知道。”杨敏忽然说。 “什么高兴的事?”李华的兴致其实不是很高,只是礼貌敷衍罢了。 “我有新男朋友了,是我的一个师兄,人很好,对我也好。”杨敏说,“我们是在这间快餐店认识的,那一天,他来吃饭,钱包掉了,我帮他垫付了饭钱,他来还,顺便说声谢谢,一来二去,我们就好上了。人生的际遇原来可以如此简单。我有很久没见小月了,从她离开我家时起就没见过了,对了,她怎么样?” “她……”李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告诉杨敏实话,“她回家了,很好。” “李华也学会骗人了,小月怎么可能好,她爸爸被抓起来了,我从报纸上看的。不过,她家的事,我帮不上忙,只能祝她好运了。” 快餐店的门开了,一个男孩推门进来,他先站在门口看了看,眼光,落在杨敏身上,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微笑,走了过来。 “来了。”杨敏也看到了男孩,赶紧站起来,说道。 “不好意思,来晚了,总经理御驾亲临,走不开。”男孩解释说。 “没关系,正好我也有朋友过来,先介绍一下,这是我常说的那个警察,李华,他叫石磊,你可以喊他四块石头。” 这个时候,李华明白过来,这两个人今晚有约会,一边是因为他,另一边是因为工作上的事,给耽搁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我打扰你们两个了。” “没事,八点还有一场,我来之前,已经把票换了。”石磊说。 简单而体贴的男孩,李华为杨敏的选择而高兴,他不想再打扰这对小情侣,起身告辞。 他走出快餐店,在街对面看到熟悉的车,熟悉的身影坐在车里抽烟,他走过去,敲敲车窗,车窗摇下来,是吕阳。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华毫不隐瞒自己对吕阳的戒心,即使他是小月的哥哥。 “都到了这一步,我还能做什么。”吕阳苦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何意义,有何结果,只不过,这些天,他忙了天正又忙父亲的事,忙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总愿意开车过来,在这里停上一停,只为了,看看杨敏的笑容。 完美无缺的人在快乐面前卸下面具,露出真实的自己。吕阳抓住快乐的方式,就是用妒忌和孤独填满心中的缺陷。 李华无法理解吕阳的生活哲学,就象吕阳也无法理解他的一样。 “把小月交给我,我带她走,我会照顾她一辈子。”李华说出了这一句,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吕阳摘下眼镜,眼镜下面,是一双柔和得过于女性化的眼睛,这也许,是他一直不肯摘下眼镜的原因。 “你如果问我的意见,我举双手同意,但小月,我不敢担保。”吕阳说。 “为什么?” “出门之前,我把小月反锁在家里,钉死了门窗,还派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 “你在做什么?”李华愤怒了。 “你为什么不问,小月做了什么。白天,她打电话,打给每一个人,她认识的,我认识的,我父亲认识的,我母亲认识的,甚至,我们都不认识,奇*shu$网收集整理她只是听说过的名字的人,求他们帮忙。晚上,她连请柬都免了,去参加每一个酒会,求任何一个愿意跟她说‘hello’的人帮忙。” “她想做什么?” “我去美国那几年,我父亲带她进入社交圈,这个圈子的人教会她一个生存法则,那就是,钱,还有权势能摆平很多事。我父亲的案子,小月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摆平’,你能想象吗?” “但这世界上也有更多事情是钱和权势摆不平的。”李华有些急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需要碰得头破血流才学得会的生存法则,她的小圈子里的人正在教她。” 李华宁愿小月的生活里,从来没人教,也没人学。 “知道我母亲自杀的真正原因吗?”吕阳忽然问。 李华一震,“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警方还在调查,你怎么能认定是自杀?” “我母亲是自杀,她是为了小月才自杀的。刚才我坐在这里,看到杨敏的笑容,我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说动你把小月从医院里弄出来。”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伯母为什么自杀,为什么跟小月有关。”李华追问。 “站在母亲的立场想想吧,任何一个真正疼爱子女的母亲,到底是希望儿女大富大贵,还是平平安安。” “伯母希望小月平平安安可以理解,但小月毕竟是吕家人,你们这样,什么事都把小月蒙在鼓里,她会觉得这个家不正常,对她不公平,会缺乏安全感,小月岂不是很可怜。”李华试着说服吕阳。 “有哪一个孩子认为自己的家是正常的,哪一家的父母又是完全公平呢?”吕阳问。 李华无语,他童年时就认为自己的父亲不如别人的父亲高大威猛,自己的母亲不如不如别人的母亲温柔秀美,也抱怨过父亲把更多的温情给了姐姐,而她的姐姐则抱怨母亲把更多的宠爱给了他这个弟弟。 长大之后,那些童年时认定为大得无法逾越的心中之痛,到如今,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 “好吧,现在不是小月,是我想知道真相。伯母为什么自杀?”李华说。 “你知道真相做什么,立功讨赏?”吕阳语带讥讽。 “如果正如你说,伯母是自杀,不是谋杀,我有什么功可立,又有什么赏可拿。我要知道真相,是因为我要保护小月。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小月,她任性、自私、不体贴、不温柔,甚至,不聪明,不可爱。可是,所有这些缺点和她的优点比起来,都微不足道了。作为小月的哥哥,你知道小月的优点是什么吗?” 吕阳沉默半响,说道,“真实,小月活得比我们每一个人都真实,这是我羡慕她的地方。我,还有我母亲,一直不愿告诉她真相,就是希望她能永远保持这份真实而活着。” 李华现在相信,作为哥哥,吕阳是真心疼爱小月的,只是,有太多的事,他无能为力。 李华等着,等着吕阳告诉他真相。吕阳在他面前,曾经说过太多真真假假的话,但李华相信,不会是此刻。 第41章 “我带走谢珑,对天正而言,标志着吕谢之争的和平解决,对我们家而言,是带走我们家的导火索,母亲不再因为看到谢珑而时时想到谢天,想到林红雅,家里,也因此而平静了一段时间,母亲的病,也渐渐好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犯了一个错误,我贪恋国外的平静生活,我甚至,在那里谋求了一份教职,打算就这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钱权交易,看着不同的学生,相同的求知表情,就这么过一辈子。我的这种想法,被我父亲获知之后,他决定放弃我,让小月成为天正的继承人。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警方正式对小月引起重视,并不是她的刁蛮任性,也不是你跟她的特别关系,而是有一段时间,我父亲则频频带她出席各种商业酒会,和那些所谓的世叔世伯打招呼。母亲得知之后,跟父亲又吵得很厉害,母亲对小月的期望是清清白白做人。我父亲则完全相反,他这一辈子,都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所以,他要求自己的子女,也必须出人头地。对我这样,对小月也是如此。” “父母对子女的期望值有偏差,这在任何家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会闹出人命呢?”李华不解。他记得在他的家庭,也曾为了他的前途,他的父母也发生过争吵,母亲是护士,希望他这个儿子成为医生,而作为中学老师的父亲,曾希望他能一直把书读下去,成为大学教授。而他自己,念书没有天份,身体倒是练得不错,跑去做了最适合自己性子的警察。事成定局,一家人,吵吵闹闹之后,还是一家人,父母除了唠叨两句,就是成天希望他生个孙子,来实现他们也许有可能,也许永远不会实现的理想。 “我父母吵得很厉害,冲动之中,母亲说出小月不是父亲亲生的,父亲没资格决定小月的将来之类的话。我父亲是个男人,一个不够温柔体贴,不够细心,事业重于家庭,但爱自己妻子的男人,当然无法容忍母亲的背叛,他震怒之下,把母亲送进疗养院,然后更频繁地带小月出席各种酒会,纵容她和一些声名狼藉的世家子厮混。我父亲很聪明,他采取最残忍的方式报复母亲,还有小月。他对待小月,不打不骂也不管教,而是纵容,纵容她们冲动处事,忘记责任,不知节制。” “那段时间,小月的新闻,确实很多。”李华也有此印象,他更为此而深深担忧过。 “也很难听,我可以想象。”吕阳苦笑,“但真正让母亲绝望的,不是父亲,而是小月。小月跑去告诉母亲,她享受那种没有责任,不知节制的生活。住进医院,精神面临崩溃的母亲,看着小月甘之如饴地走进父亲的陷阱,并且享受这种陷阱生活时,她知道再也无法说服小月回头,她选择了死,用死来斩断小月跟吕家的一切关系。” 第24章 睁着眼睛考虑了一整夜,第二天一上班,李华找到周队长,提出辞职。 周队长愕然。 “你又发什么疯?”周队长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就无所顾忌了,大吼起来。 “我……我有些私人的理由。”李华吞吞吐吐。 “辞职,你疯了,你当警察是什么,一年签一次合同,东家不成做西家!你是怎么才当的警察,四年警校,两年巡警,四年刑警,整整十年,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说不干说不干,有没有脑子你。你多大了,七岁,还是17岁,27岁了你,27岁的人玩什么不好,玩情圣,狗屁!情圣都他妈的是吃饱了撑的,三天不给你饭吃,让你睡大马路,做情圣,等着做饿死鬼吧你。李华,你醒醒吧你。”周队长的咆哮,只差把李华的耳膜震聋。 “周队长,我想了一夜,想得很清楚……”李华试图平息周队长的怒火。 “想清楚个屁!”周队长一声断喝,打断李华,“给你一天假,你能说动姓吕的那个丫头跟你一辈子,我周字倒过来写!” “周队长!” “滚!滚出去!” 周队长这一次动了真火,李华不敢再说一个字,灰头土脸出来,走到外面时,碰到同僚。同僚拍拍他的肩膀,说,“恭喜了,哥们。” “恭喜什么?”李华莫名其妙。 “装什么傻,你升职的事,兄弟们全知道了。” 李华确实一点也不知道。 “升职,升什么职?” 同僚这回相信是真了的,“你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傻人有傻福,这次天正的案子,虽然没把吕树才后面的人一网打尽,但抓住了吕树才,也算是大功一件。周队长一份报告,把你夸得一张花似的,升级试的批文都下来了,怎么,周队长还没给你?” 李华支支吾吾,正不知如何应对同僚,周队长打了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口大吼一声,“李华,给 滚进来。” 李华吓了一大跳,这一次,不敢再争辩,又乖乖滚了回去。 “关门,这刑警队,你不想混我还想要张脸皮混下去。”周队长大声骂道。 李华关上门。 “坐。”周队长的语气忽然和缓下来。 李华不敢坐。 “让你坐你就坐,别象个娘们似的。” 李华找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 “辞职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周队长等他坐下之后问道。 李华赶紧站起来。 “坐下说。”周队长命令道。 李华闻言一愣,本能说出,“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自己的主意?好吧,就算是你的主意,谁让你产生的这个主意,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谁让他有了这个主意,周队长这话问得奇怪,李华不得不低下头细细想。 是谁呢? 小月?是的,小月应该是第一个,她是他心里一根蛮不讲理,却拨不出来的荆棘,拨出来会痛,拨不出来更痛。 谢珑?是的,谢珑应该也算一个,她讨厌小月,并且毫不掩饰,这让李华觉得小月终有一天,会被谢珑逼到无容身之所。 吕阳?是的,吕阳是最后一块拼图,他是小月的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们的兄妹关系,是血缘使然,是习惯使然,李华看不出,有什么地方,是情感使然。 也许,还应该加上一个舒英,这个男人,看小月的眼神,他还没看懂,却明白了紧张。 “如果我所猜没错,让你产生这个念头的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些人,对不对?”周队长打破李华的沉思。 李华继续听周队长说下去。 “小月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逼你,是不是,逼你带吕小月走?”周队长问。 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李华点头。 “他们给了你无法拒绝的理由,站在吕小月的角度,为吕小月好,甚至,是为了救吕小月一命,是不是?”周队长再问。 李华无法回避,“是!”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那你有没有想过,吕小月身边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是商人,吕阳是精明的商人,舒英是不择手段的商人,谢珑,据我们调查所知,是从不做亏本生意的商人。他们会那么好心,给吕小月当救世主,没有任何利益,没有任何目的?” “他们的目的?”李华喃喃自语,他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周队长追问。 一张张面孔在李华脑海里闪过,讥笑的谢珑,悲伤的吕阳,若有所思的舒英,还有,哭泣的小月。 “再告诉你一件事,吕树才前天在看守所自杀。”周队长说。 “什么?”李华急问。 “幸亏发现得早,已经救下了。” “畏罪自杀?”这是李华惟一能想到的理由。 “可以这么说,但吕树才自杀之前,天正召开了股东大会,吕阳成为天正的董事长,还有一人,也进入了天正的董事局,职位是执行总裁。” “谢珑?” “不,是舒英。” “怎么会是舒英?他在天正没有股份。” “我也想知道原因,为什么天正前一天召开董事会,吕树才隔天就自杀,专案组封锁得那么严密,他们怎么还能传进消息,天正的后面,到底是些什么人?还有,为什么是舒英而不是谢珑进入董事局,并且担任掌控实权的执行总裁?还有,天正的股份,这几天出现抛售之势。天正的股票,明里是公开上市,实际是内部交易,这些天,股东数量急剧增加,也让我们的调查工作陷入僵局,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银行方面呢?”李华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银行方面我们本来已经布置好了,只要吕树才一行贿,我们就顺藤摸瓜,但吕树才一抓起来,银行方面也按兵不动。我们的心血全白费了,专案组也面临解散。你在这个时候提出不干,你说,是不是有人跟你通风报信,还是你跟别人通风报信?” 李华从来认定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但自己认定自己是一回事,看在别人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往往连自己的思维都控制不了,所以才有了精神病院,控制别人的思维,所以认定为超自然,不可信。 “我问心无愧。”李华只能这样说。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一位同僚进来,走到周队长身边,递给他一份报告,周队长打开,才看了一眼,脸色突变。 “确定了没有?” “没错,三家医院的诊断结果一样。” 周队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就在李华觉得连身边的空气都凝结不动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疲惫而失落,“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通知家属来接人吧。” 第42章 同僚点头出去了,周队长把报告递给李华,“你自己看吧。” 李华打开文件,是吕树才的诊断报告,脑溢血造成肢体麻木,持续昏睡。 吕树才这一病,还真病的是时候,把专案组逼到不得不放人的地步。 “下一步怎么办?”李华没了主意,只得问周队长。 “走一步算一步吧,傻小子,我只能再保你这一次,下一次……”周队长叹口气,他不知道包括他本人在内,还有没有下一次,“不要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李华想问,小月怎么办? 但他问不出口,为这个案子费尽心血的上级、同僚都不知怎么办了,他哪能还顾得上小月。 “你原来的手机、扩机都在桌上,想拿,你就拿吧。”周队长说。 李华没拿。 他走出警局大门,看到吕阳陪着小月也在门口,在为吕树才办理保外就医手续。 小月看到他,走过来,冷笑说,“人都你们弄成这样,你们满意了。” “小月!”吕阳过来,拉住小月,“不许乱说话。” 小月不服气,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你还想关几天?”吕阳说。 小月低头,小声嘀咕,“就知道在家里凶我。” 吕阳拉着小月走了,李华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是有一些感激吕阳的。和小月的任性无礼比起来,吕阳的从不当面给人难堪,性格也罢,教养也罢,总之,让人心里好受许多。 他的眼光,落在不远处,他认识那辆车,是谢珑的。 他心里的疑问,需要很多答案,他走过去。 车窗摇下来,谢珑坐在里面。 “要不要上来?”谢珑头一偏。 吕阳开了车门上去。 “什么时候出的院?” “刚才。”谢珑说。 “被你们这些聪明人玩弄于股掌,我这个傻瓜,是不是应该深感荣幸?”李华的愤怒,这会子迸发出来。 谢珑平静地看着他,象是看着不懂事的小弟弟,又或者,闯了祸,不知如何收拾的孩子,“李华,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傻瓜。” “你……”李华从没有打女人的冲动,这一次,他有了。 “这个案子,你犯了很多错,不是傻瓜是什么?”谢珑说。 “很多错?”李华不解。 “先说最大的一个,你不该感情用事,把小月从医院弄出来。骑士解救公主,侠士扶弱济贫,多美的童话。真可惜,生活不是童话,小月不是公主,李华既不是骑士,也不是侠士,给你一个最好的名字,叫唐吉诃德,如何?” “你们把健康人关进精神病院,就很对吗?” “对与不对,不由我判断,把小月关进精神病院,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吕树才的意思,是林清雅,我姨妈,小月亲生母亲的意思。” “你说谎!”李华不信。 “说谎有什么意思,一个谎言要用1000个谎言来掩饰,多累。我只需要将真相分成很多次来说,第一次中间,留下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你们猜测,让你们行动,就行了,于我,除了轻松之外,更没有损失,”谢珑一耸肩,“包括道德上的。” “你……”李华不得不承认,他一直忽略了谢珑,他握紧拳头,又松开,“这一次,你打算告诉我多少真相?” “我想想,”谢珑歪着头,作思考状,“对了,林清雅以我的名义购买的股票,用的是舒江的钱。这个,也是真相。” “还有呢?”李华咬紧牙关。 “还有,今天心情好,再说一件,你的周队长将职位不保。应该会调到……”谢珑故意在这里停顿半响,“交警部门,你在那边呆过,看在周队长对你不错的份上,提前打个招呼,让兄弟们关照一把吧。” “就这些吗,你不是说我犯了很多错吗?”李华问。 “李华,我给过你机会,那天在医院,我逼吕阳交名单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谢珑忽然问。 李华回忆他那天,他那一天,在为谢珑担心,在理解吕阳。 “你什么也没做,”谢珑摇头,“如果你跟我一起逼吕阳,那份名单,就会在你手里,但你没有,同情心让你站在一边等结果,结果就从你身边溜走了。” “溜走了?”李华茫然。 “吕阳从来说话算话,现在拥有那份名单的人,是我,而不是吕阳。” “你要名单做什么?”李华问。 “做什么?让我想想,名单上的人,有政府官员,有名流富商,还有黑社会的大哥,应该可以做很多事,是不是,威胁、利诱、一起赚钱……什么都可以做,不过,如果你有空,可以帮我想想。目前为止,我还只想到第一件,让舒英坐上天正执行总裁的位置。” “你们架空了吕阳?” “你不如这么说,吕阳心甘情愿被我们架空,这是他父亲欠谢家的,舒家的,他既然愿意做还债的那一个,我们没理由不接受,不是吗?” “你今天心情不错。”李华看出来了。 “现在才看出来,看来你真是迟钝得可以了。我若是心情不好,根本不会让你上车。知道原因吗?”谢珑微笑着问。 “因为吕树才?”李华心中一动。 “猜中了,想要什么奖品?” “答案,你们搞这么多事,目的是什么?”李华问。 “你太贪心了,”谢珑摇头,“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答案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谢珑打开车门,李华下了车,他知道,至少在今天,他在谢珑这里,再也打听不到什么了。 他穿过马路,周队长站在门口,看着他从谢珑的车上下来。 “她是不是告诉你了?”周队长问。 “是,有关你的事。”李华无法隐瞒。 “这就是他们可怕的地方,总是比我们提前一步得到消息。”周队长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李华苦笑,“好坏都不由我们控制,也就是听听罢了,有什么好选的。” “好消息是,天正股价跌到最低点,有可能宣布破产。” “坏消息呢?” “一家叫新天的公司明天挂牌营业,这是请柬。” 李华从周队长手里接过红色的请柬,邀请人一栏里,填着舒英,还有谢珑的名字。 “他们邀请的人,是你。”李华把请柬还给周队长。 “明天白天,上面会来人正式宣布解散专案组,他们选在这一天的晚上,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开业酒会,什么意思?” 李华摇头,“有两个可能,炫耀,或是收买。” “炫耀?谢珑舒英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你的好朋友吕小月还差不多。” “收买?”李华实在不愿打击周队长的自尊,他有什么好收买的。 “也要等去了才知道,对了,你的任命书,我放在你桌上,明天生效。” 案子办成这样,专案组面临解散,李华不知他有什么理由升职。 “上面的意思是,在吕树才买凶杀人的案子上面,你有立功表现。”周队长解释。 “怎么可能?”李华不信。 “不是可能,是事实,你就接受吧。” 李华宁愿相信可能。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小动作?”李华问。 “这就有待你自己查清楚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心安理得,也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坐好现在的位置,再一步步往上升,恭喜。” 周队长伸出右手,李华却把右手笼在口袋,抬着迎上周队长的目光,“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第25章 吕小月明显感到,她的世界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亲切和蔼的世叔世伯成了有礼的陌生人,曾经热切巴结的年轻人成了无礼的陌生人。吕小月这个名字,再也不能,不拿请柬就出席所有酒会,占据时尚杂志版面,奇qisuu.书在看得到风景的落地玻璃窗前喝下午茶…… 她的生活,又部分恢复成了医院的四面墙――在医院里陪伴昏迷不醒的父亲。医生说,跟父亲说说话,放点他喜欢的音乐之类,可能让父亲醒来。 虽然只是可能,吕小月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但显然,吕阳不愿。 他说,“小月,算了,对父亲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对我们,也是。” “什么意思?”吕小月问。 “毕竟,父亲还活着。”吕阳答道。 但吕阳的答案,不能消除小月心里对谢珑的恨,是的,恨,在此之前,她对谢珑,是不喜欢、讨厌,现在,是彻底的恨。 “谢珑,这一切都是谢珑做的好事,是不是?”小月问吕阳。 “与谢珑无关。”吕阳只说结果。 “无关?都到了这个田步,你还护着谢珑,哥,你醒醒吧。” “小月,你要明白一件事,警察不会无缘无故抓走父亲。”吕阳试着说服小月。 “我知道,岳姐姐的死,父亲脱不了干系,但我们又能怎样,父亲毕竟是父亲。”小月也试着说服吕阳。 “岳洁,是谢珑的朋友。”吕阳只能说到这一步。 吕小月的脸色变了,“谢珑的朋友?那她成为我的特别护士……” “也是谢珑的安排。”吕阳希望这个真相能消除小月心中的恨,站在哥哥的立场,他希望看到一个释然的吕小月。他有时候甚至会异想天开,让小月跟谢珑综合一下,小月拿出些冲动给谢珑,让谢珑增加活力。 第43章 而谢珑,则拿出点冷静给小月,让小月,成熟懂事一些。 但,小月也好,谢珑也罢,都不是可以打散了重做的泥人。 谢珑有谢珑的固执,小月,也有。 “谁要她多管闲事?”小月大声嚷嚷起来。 “谢珑是好意。”吕阳也随着提高了声音。 “好意,看笑话才是事实吧。哥,你嫌我闹的笑话还不够吗,是不是再加上一条谢珑的同情才满意。” “小月,你怎么能这样想?”吕阳现在才明白,今天的吕小月,不再是童年时期抱着他哭泣的小月,也不是少女时代依偎着他睡觉的小月。她有了属于自己的爱,还有恨,并用自己的固执在延续着这些爱和恨。 “那你要我怎么想?”小月说,“爬到谢珑脚下,感谢她的好意,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无依无靠到我们吕家吃白食的孤儿。是啊,她今天得意了,拿走了吕家的一切,就丢了根剩下的骨头给我,我是不是要顶礼膜拜。” 吕阳无法说服小月,而且他痛恨争吵,自从见识父母们的争吵是如何失去理智,口不择言之后。 “ok,我不想吵架,我们到此为止。”吕阳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式,准备离开病房。 “哥,你去哪里?”小月想知道吕阳为什么不愿呆在病房,父亲中风之后,吕阳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那么几次也只是略略坐上一会儿。 “我还有事。”吕阳打算敷衍小月。 “你有事?你能有什么事,跟爸爸用一样的借口,爸爸有天正要忙,你呢?天正都快垮了,你还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忙着去参加谢珑的酒会?哥,你对谢珑还真是死心塌地。”小月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拆了封的信。 吕阳拿过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月,信封上收件人写的是我的名字。” “那又怎样?” “你,”吕阳不知说什么好,“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什么时候变的?”小月笑着说,“哥你真是好笑,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是不是不满意啊,不满意你教我应该怎么做啊。” 吕阳沉默半响,“不要有下次。” 吕阳打开门走了。 小月的神色却黯淡下来。她不想跟吕阳吵的,但看到这封信之后,她忍不住。 她站在那里,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发泄心中的怒气。她重新打开那封信,信里是一张请柬,邀请吕阳参加新天正成立的酒会,地点是皇宫酒店的宴会厅。小月很熟悉那个地方,她曾经是那里的常客。 八点钟,酒会开始的时候,小月身穿黑衣,手持白菊花出现在皇宫酒店宴会厅的接待处。小月首先把手里的白菊花放在接待处的长桌上,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信封,当着接待人员的面,封了一块钱进去,再递给接待人员。 “把这个交给谢珑。”小月说。 “小姐,请你不要捣乱。”接待人员劝解的同时,用对讲机通知了谢珑。 谢珑宴会厅里出来,来到接待处,拿起小月放在桌上的白信封,放进随身的手提包里。 “谢谢。” “不用谢,我不是来祝贺的,我来诅咒你的新天没好结果。”小月原想看到谢珑或怒或骂,别的她不敢说,吵架,谢珑绝对不是她吕小月的对手。 谢珑却是笑了,“还是要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小月觉得谢珑的笑容刺眼之极,想也没想,扬手对着谢珑的笑脸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小月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站得笔直,一眼不眨看着谢珑,等着谢珑哭泣,或是还手。 谢珑既没有哭也没有还手的意思,她的脸上,呈现惊讶之色。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们吕家的。”小月第一次动手打人,手心发烫,心里也有些不安。她这一句,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吕小月,你不要太过分,谢珑不欠你们吕家任何东西,真正欠谢珑的,是你们吕家。”舒英冲出来,他跟在谢珑身后,刚才发生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谢珑反映极快,在舒英经过身边的时候,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们走。”她低声对舒英说。 “怎么不敢还手,是不是抢了别人的东西,心虚啊。”吕小月大声嚷道。舒英刚才冲过来,一副动手的架式,确实让小月有些害怕,但她今天既敢来闹场,就下定了决心要闹个彻底。 舒英本已被谢珑拉走,听到这话,把谢珑的手从自己手上拿开,又折了回来,对小月说,“吕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什么意思?”吕小月一愣。 谢珑在这个时候赶上来,看着舒英,“我们走。” 舒英显然想留下。 “我不想说第二遍。”谢珑坚持。 舒英不得不答应。 “不准走,”小月拉住谢珑,“把话说清楚。” “我跟你没话可说。”谢珑说。 “我也跟你没话可说,我要问的是舒英。”小月说。 “舒英,你跟吕家大小姐有话说吗?”谢珑问舒英,语带讥讽。 舒英一愣,“没有。”他否认。 舒英否认看在小月眼里,更象一种急于他们二人的关系,甚至是默契撇清的表示,这让小月很伤心。 “你真的跟我无话可说?”小月追问。 谢珑笑了,她问小月,“你认为你跟我的丈夫有话可说,还是我的丈夫应该有话跟你说?吕小月,你真的很好玩。” 小月本来想象个泼妇一样,先扇谢珑几个耳光,等着谢珑还手,再揪她的头发,撕烂她的衣服。她吕小月从来不是淑女,但谢珑是,撕下谢珑的淑女面具(奇*书*网*.*整*理*提*供),是她最向往的事。 但小月知道,有舒英在,这场架是打不起来的,舒英的态度表明,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而小月,却发现自己更愿意在舒英面前扮演淑女的角色。 她因此而生自己的气。 来之前,她自认考虑很周详,没有破绽,但到了这里,她发现自己居然犯了最大的错,没有把舒英考虑进去,更没有把自己对舒英的感觉考虑进去。 小月要逃离这里,但她还想着保持最后一点体面,没有跑,而是用走的,她走向门口,一路上,听到有人在很大声地说着悄悄话。 “这不是吕小月吗,她来做什么?” “做什么,不服气呗,来找谢珑的麻烦。” “她脑子有毛病吧,跑这里来自取其辱。” “她不是脑子有毛病,是有精神病,前些时候才从精神病院出来。” 吕小月忍不住大声说道,“我没病,你们给我听清楚,我没病!” 众人回应她的眼神,是面对疯子的怜悯。 吕小月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呆上一刻,就会崩溃,她加快脚步,向门口跑去,她捂住头,不停地问自己: 世上有那么多的地方,她偏偏选了最不适合她的地方出现;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做朋友,她偏偏选了最没同情心的一群; 世上有那么多的人可以动心,她偏偏选了最没把她放在心上的那一个。 她走出皇宫的大门,到了大街,这里,不再有人认识她,也不再有人会伤害她,她开始放开脚步,跑了起来。 她想就这样跑下去,至于跑多久,去哪里,都不是重点。 她需要的是耗尽全部气力,不再在意,不再伤心,甚至,不再思考。 但她未能如愿,有人拉住了她。 是李华!他陪周队长来参加谢珑的酒会,他知道他应该呆在皇宫的宴会厅,跟谢珑打招呼,观察酒会里的每一个人,但他看到了小月,他追了出来。 小月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李华,李华的出现,或者说,李华和舒英同时出现,不同的态度,让她觉察到自己轻浮的残忍。 她意识到,过去的这些日子她找不到李华,并不是因为找不到,李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她所有的名片,那上面,有他所有的电话,单位的,家里的。她忘了那些号码,扔了那些名片,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李华配不上自己。 她想对李华说声“对不起”,但道歉不是吕小月能做出来的事,吕小月擅长的,是耍赖,她抱住李华,很大声地哭着,哭得李华不知所措,只好不住地出言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至于路人好奇的目光,李华真的顾不上了。 小月哭了很久,总算不哭了,李华偷偷松了口气,还不敢让小月发现。 “你怎么会在那里?”小月问。 “我们队长的请柬,我陪队长去的。” “你们是不是在查谢珑?”小月眼前一亮。 李华有了不好的预感,哭泣的小月令她难堪,而头脑清醒的小月,常常令李华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小月拉着李华的衣袖不住地摇晃。 李华左右为难,“一点点,我知道的也不多。” “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小月说,她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她需要答案。 “岳洁是你父亲派人谋杀的,警方已经有了证据,人证物证都有了。”李华说。 小月为岳洁难过,但这份难过和对父亲的担忧比起来,她选择了后者,“我爸爸会怎样?” “如果他醒了,应该会判死刑。”李华实话实说。 “你说谎,你是警察又不是法官,审都没审,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判死刑。” 第44章 小月不服气。 李华知道小月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忍再和她争辩,“也有网开一面的先例。” 李华没有告诉小月的是,吕树才清醒的时候,警方一直试着跟他讲条件,吕树才交出天正股东名录和行贿内情,警方跟法官求情,免于一死。 很可惜,这个交易在吕树才有所心动之后,吕树才忽然自杀,并发脑溢血中风,造成现在停滞不前的尴尬局面。 小月不需要知道内情,她只需要知道有先例就很满意了。 “对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想王伯一面。”小月的这个要求吓了李华一跳。 “你见他做什么?” “不为什么,我噎不下这口气,想骂他一顿出气。我们吕家待他不薄,他倒好,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这样的人不骂不行。” 仅仅是这个的理由,不见也罢,“这个……只怕不好办。”李华推脱着。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找王伯问清楚。” “什么事?”李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爸爸为什么要杀死岳姐姐,王伯跟了父亲这么久,一定知道内情。” 李华松了一口气,“你不用当面问了,他已经跟警方交待了,你父亲真正想杀的人,是谢珑,刚好那天,岳洁跟谢珑在一起,办事的人杀错了人。” “杀谢珑,我爸爸要杀谢珑,为什么?”小月倒吸一口冷气。 “想阻止谢珑跟舒英的婚礼,舒英对吕家不怀好意,小月,以后离这个人远点,我怀疑他对你也不怀好意。”李华顺便警告小月一把。 “不怀好意,怎么个不怀好意法?为什么?” “舒英的父亲当年是政府官员,收受贿赂,你父亲检举揭发的他。”李华避重就轻。 “你的意思是说,舒英接近我,是想为他父亲报仇,”小月不相,“不象啊。” “管他安什么心,不理他就是了。” “也是。”小月一口应承下来。 小月如此听话,反倒让李华有些不敢相信,“小月,你没事吧。” “没事。”小月摇头,那个瞬间,她有种冲动,想如实说出自己对舒英的感觉,但她看着李华的眼睛,是一心一意维护她的眼神,她说不出口。 “你去哪里?我送你。”李华说。 “我回家。”经过刚才一事,小月觉得自己对吕阳有些太过分了,她想找到吕阳,有些话,对李华说不出口,对吕阳,自己的哥哥,却是可以。 “走吧。”李华要送小月回去。 “不用了,你回酒店吧,你跟我跑了,呆会儿你上级找不到你,冲你发脾气就不好了。”小月说。 李华觉得今天的小月跟平时不一样,相处的时候很舒服,但不习惯。 “小月,你没事吧。”他问。 “我没事。”小月低头看着地面。 “真的不要我送?”李华再问。 “你快走吧,我没事,你怎么这么婆妈。”小月推了吕阳一把。 这有几分象小月的样子了,李华放心地笑了,“我走了,回家给我打电话。” 李华抓起小月的手,在她手心写下自己的新电话号码。 小月举起手,笑道,“如果我不小心洗掉了怎么办?” 李华懊恼地拍拍头,“算了,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吧。” 小月忍不住笑了,抱住李华,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傻瓜。”。做完这些之后,小月又有些不好意思,推开李华,跑得飞快,扔下李华站在街边,傻傻呆呆地笑。 吕阳本打算去谢珑的酒会,但又想到碰到舒英或是天正的老臣子可能尴尬,临时又改变了主意。他开着车,绕城转了一圈,不知不觉,他的车,又停在了杨敏的宿舍前。 他拿出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他本是很有节制的人,但这段时间,他乐于放纵自己这个小小的新爱好。 有人敲车窗,吕阳抬头,杨敏站在车窗外。他摇下车窗,浓重的烟味冲出来,杨敏皱眉,在鼻前扇了扇。 “你抽太多烟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车里着火了。”杨敏说。 看到杨敏,总让吕阳心情愉快,他捻熄了烟头,笑着说,“要不要上来坐坐?” 杨敏犹豫半响,点头答应了。 吕阳欲要下车帮杨敏开车门,杨敏忙笑着摆手,“不必了,我自己来,吕大哥这么好的风度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留着追大嫂吧。” 吕阳黯然,杨敏这一句,算是彻底跟他划清了界线,这一次见面,全当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 杨敏开了车门,上车,坐在吕阳身边。 “快毕业了吧,工作找得怎样?”吕阳遂杨敏的意,也回以同样的普通朋友式的关心。 “石磊,就是我男朋友,”杨敏解释说,“他拿到了美国一家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去了,我打算考托福,拿到毕业证就一起过去。” “你家里的意思呢?” “他们对我出国倒是没意见,还打算资助一些,但跟我男朋友,你知道的,”杨敏笑着眨眨眼睛,“我妈是老一辈的人,觉得一个女孩子没结婚就跑男人跑到美国那么远的地方,总有些不放心,要求我们至少也得订个婚。我妈说得可有意思了,这叫先订下名分,有什么狐狸精之类来搅局,我也师出有名。” 第26章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告别,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有些……失意。 “看来我要说声恭喜你了。”不知是烟抽得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吕阳觉得嘴里的味道,苦涩之极。 “早着呢。”既已有了交待,杨敏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话锋一转,“小月最近在忙些什么?” “小月?”吕阳一愣,“我以为你跟小月断交了。” “朋友分很多种的,有的朋友适合天天在一起加深感情,有的朋友需要保持距离减少磨擦,但保持距离不等于断交。” “小月是那种需要保持距离的朋友?” 杨敏尴尬一笑,“吕大哥,这话可是你说的。” “就算是我说的吧,这些年没怎么跟小月交流,我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月的想法很简单,她只需要被重视的感觉。” “被重视的感觉?”吕阳咀嚼着这几个字,“怎么做?” “把你们瞒着小月的事,捡一些告诉小月吧。” “捡一些?”吕阳失笑,“你的话很有意思。” “如果你们认为小月能承受全部的真实,就不会千方百计瞒到现在了。” “为什么不是事实之全部?”吕阳问。 “就我个人的切身体会,无知才不会有负担,才会一心一意寻找幸福。”杨敏微笑着说完这一句,打开车门下了车。 吕阳透过车窗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个男孩正在等着杨敏。男孩看到杨敏过来,抓起地上的雪,揉了个雪团,朝杨敏扔去,杨敏也不甘示弱,弯腰抓起地上的雪来还击,两个年轻人打成一团,笑语声隔着很远就能听到。 吕阳看到,男孩扔雪球的准头不错,却没怎么使力,而杨敏,看架式,象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每每瞄准之后,又稍稍偏开。 两个相互喜欢着的年轻人,所有的维护、体贴、关心,都在自然而然地流露着。 杨敏放弃他,并不是一个错误。 吕阳放下了心头的遗憾,或许,还有骄傲。 吕阳回到家,在父亲的书房找到正在翻箱倒柜的小月。 “你在找什么?”吕阳问。 “不知道。”小月两手一摊。 “找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找?” “应该说我想找的东西太多,不知从何找起。哥,李华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想,你比李华知道得更清楚,愿不愿意告诉我?”小月望着吕阳,眼里,充满期待。 吕阳对小月招招手,“下来吧,不用找了,我来告诉你。” 吕阳在书房的长沙发椅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小月坐过来。 小月迟疑半响,与大哥这种亲近的感觉,于她而言,已经遥远得陌生起来了。 但吕阳坚持。 小月慢慢走过来坐下。 “你是吕家的一份子,家里的事,照理,是没什么可隐瞒的,过去之所以瞒你,是这些事实在太复杂,一是怕你接受不了,再是怕你露了口风,惹来祸事。现在母亲不在了,父亲又……只剩下我们兄妹俩,也就没什么好瞒的了。” “哥,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是他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小月担心地问。 “怎么可能,”吕阳失笑,“小月,别说我拿哥的款教训你,有时间多学点东西,少看些没营养的八点档连续剧。我跟你都是爸爸妈妈生的,没有谁是亲生的,谁是垃圾箱里捡来的。” “这我就放心了。”小月松了口气,这是她最为担心的事。 吕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缺乏爱的孩子不懂得怎样去爱,这话是往好听里说,真正的意思是,缺乏爱的孩子太过自私。 小月正是这样,但吕阳已经不忍责备小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月,我要说的是,做吕家人,没什么好光彩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耻辱。”吕阳慢慢地说着,他不仅要小月听他说话,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小月能记住他的话。 “哥,你说什么?”小月明显有不满。 “还是从我们吕家的天正就怎样起家说起吧。高速公路沿线的地,你知道父亲用怎样的手段拿下的吗?” 第45章 吕阳苦笑,“其实高速公路要经过哪些地方,并不是很高度的机密,稍稍做点调查就能弄清楚。所以,这个消息,不仅父亲知道,拥有那些地的村民也知道。父亲为了让他们心甘情愿把地贱卖,找了一帮小流氓天天在那些地方闹事。” “闹事?” “闹事是比较含蓄的说法。”吕阳有些难以启齿。 “父亲派那些人,在村民家里放蛇,在山上纵火,挨家挨户敲门收保护费,闹得人心惶惶,住不下去。” “爸爸?”小月不敢相信,“做过那样的事?” “不是做过,是一直在做,天正的房地产项目,都是推倒重建,要收楼收地。隹得好好的房子,如果不是条件特别优惠,谁又愿意无端端搬家。” “天正一直都这么做?” “天正的工程一桩接一桩,规模越来越大,你说呢?” 小月陷入沉思,她无法否认,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吕家的财富之上,但现在,她最亲的大哥告诉她,她的骄傲与自尊,是再真实也不过的丑陋。 “记不记得童年往事?”吕阳忽然问她。 “什么童年往事?”小月对童年的记忆是如何跟谢珑争得妈妈的注意力。 “有一次你上小学,有人给你一个芭比娃娃,你跟着那人在公园玩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是警察把你接回的家。” 小月有了些许记忆。 “给你娃娃的那个人,因为绑架罪被判了15年。” 小月半天才回过神,“被绑架的人,是我吗?” “是。”吕阳没有丝毫犹豫,“父亲当时收购市中心的一幢旧楼,他是那里的住户之一。” “父亲收楼不给钱吗?” “小月,你还真是天真,父亲这样的人,做事做老了的,怎么可能做明抢这种授人以柄的事,他出的收购价格,刚好够那里的住户在郊区购买一套同样大小的房子。市中心同样大小的房子换到郊区,小月,换作你,你换不换?”吕阳问。 小月只知道自己在幼儿园的时候,隔壁班的胖小子抢了她的苹果,她哭得惊天动地,老师拿来别的水果,她硬是不要,只要原来的那一个。 吕阳见小月有所动心,又继续说道,“现在的吕家,算是垮了,但烂船也有三斤钉,这幢房子,还有我们兄妹两的生活,肯定没问题。但有一点你要清楚,社交圈不会再接纳我们,原先跟我们吕家结怨的,就算是仇家之类吧,不会放过我们,会乘机找我们麻烦。小月,你是想留下来应付这些,还是去国外读书,重新开始?” 小月沉默良久,“哥,你跟我一起走吗?” “我要照顾父亲。”这只是吕阳的借口之一,但他确有太多的事放不下。 “那我也不走。”小月说。 “你留下来帮不上忙。”吕阳差点说出只能添乱。 “哥,你不想我陪你吗?”小月很是委屈。 “我和母亲,都希望你能过得单纯一些。” 吕阳提到母亲,揭了小月的疮疤,“别跟我提母亲。” “母亲她……” 小月捂住双耳,“我不听我不听……” 吕阳无奈,把小月留在书房,自己离开了。他到了客厅,李妈说,谢珑来过电话,说有事找他。 谢珑没事不会打电话,吕阳把电话拨过去,“找我什么事?” “尽快送走小月,越快越好。”谢珑说。 “出什么事了?” “有人放话出来,要教训小月。” “因为什么?” “小月去了皇宫酒店,闹出点事,刚好被人看到。” “闹出点事?小月去闹场,怎么会是小事,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吕阳挂上电话,回头看到小月站在门口。 “哥,出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差?” “小月,你的护照在哪里?” “护照,找护照做什么?” “订机票。” 电话打过之后,机票是三天后直飞美国的。订下机票,吕阳对小月的交待是,“这三天之内,收拾行李,不准出门。” 小月想争辩几句,但吕阳阴沉的脸吓得没了言语,吕阳的那个表情,象极了父亲生气的样子。 第三天,小月接到电话,是以前的朋友打过来的,约她喝下午茶。 “下午啊,我已经约了人。”小月下午约了李华。 “那太可惜了,我还打算喝完下午茶,坐阿朗的车去兜风,阿朗新买了跑车,法拉利,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一台吗?” 小月心动了。 吕阳傍晚时分回家,没看到小月,问李妈,说是出去见那个警察。吕阳以为小月跟李华在一起,也就放心了。再说,过了今天,小月就要去美国了,也不知何年何月回来,对于小月跟李华这一段感情,吕阳总觉有些遗憾,他决定不打电话要求小月早点回家。 吕阳在书房看书到半夜,不见小月回家,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华不象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他打了个电话给李华,电话响了很久才接听,听李华的声音,刚从睡梦中惊醒。 “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 “小月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没有。”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我今天一天也没见到小月,是不是小月出事了?” “有人放话出来,要给小月点颜色瞧瞧。” “谁?”李华至此已经完全惊醒了。 “那些人的父辈,曾经是我父亲的朋友。你等等,我想有一个人知道小月在哪里,我打电话让她帮着打听了再告诉你。” 吕阳挂上李华的电话之后,再打电话给谢珑。 接电话的是舒英。 “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找谢珑。” “谢珑睡了。” “我有急事找谢珑。” “有事明天再说。” 舒英挂断了电话。 吕阳看着嘟嘟响个不停的电话发呆半响,不死心,按下重拨键又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还是舒英。 “让谢珑接电话,或者,你告诉我小月的下落。” 短暂的沉默之后,舒英说出四个字,“郊区坟场。” “这笔帐,我们日后再算。” 吕阳挂上电话,再次拨通李华那边,“郊区坟场,我想你最好带上枪。” 15分钟之后,两人在郊区坟场会合。 所谓郊区坟场,是一片荒废了的坟地,背靠荒山,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大半是几十甚至上百年荒废下来的无主孤坟,原本有开发商想拿来开发成别墅,但请来的风水师认为此地煞气太重而流产。 吕阳熟悉这个地方,是因为年少轻狂时,他也曾是这游戏里的一份子,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李华熟悉这个地方,是因为他在这里抓过飞车党。 临晨三点,两个大男人站在坟场入口,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得见风的呜咽,感觉黑暗中的一切,都似乎随着风声,迎面袭来。 吕阳开了车前大灯,有了灯光,两个人的心方才略略定了定。 “小月!小月!”吕阳和李华都在大声喊。 回答他们是片刻的寂静之后,再就是风声。 吕阳疑心舒英的情报有假,准备再打电话。 李华拦住了他,“你听!” 风声过后,黑暗中传来类似动物的哭泣声。 “是什么?”吕阳听得不是太清楚。 “哭声,小月的哭声。”李华很肯定。 吕阳又听了一阵,这一次,什么也没听到。 “你听错了吧。” “不会错。” “小月的哭声很大的。” “小月委屈的时候哭声是很大,但当她真正受到伤害时,她哭得很小声。” 两个人又竖着耳朵听了一阵,风吹来的时候,他们又听到了。 这一次,两个人都肯定了。 “小月,出来,我是大哥。” “小月,出来,我是李华。” 黑暗中,两人找不到小月的位置,只能喊小月出来,并同时按响了喇叭。 小月没有出来,但哭泣的声音听得更真切了。 车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开去,继续开着大灯。 “不要过来!”忽然听到小月的惊叫。 车停住了,但开了所有的灯。 右前方的树下,蹲着一个黑暗。 “小月。”李华下车,试着叫了一声。 “我说了,不要过来。”小月尖叫。 “我是李华。” “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李华不敢再动,回头向吕阳求援。 “小月,我是哥哥,我过来好不好。” 这一回,小月没有出声。 吕阳走过去,李华在一旁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吕阳抱着小月出来,吕阳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裹在小月身上。李华想走近些看看小月到底怎么样了,但小月把脸转过去,朝向吕阳的怀里,显然,她不愿多说。 “走吧。”吕阳抱着小月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吕阳问小月,“回家还是去医院。” “回家。”小月说了两个字。 “去医院检查……”李华不放心。 “我要回家!”小月忽然尖叫。 “好了,我们回家。”吕阳赶紧说,并且示意李华不要再说话。 回到吕家之后,李华有心想留下来陪陪小月,但小月蒙上被子,似乎在睡觉。李华不相信此时此刻的小月能睡得着,他想知道在坟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奇*shu$网收集整理,但他不敢问,只得退出小月的房间。 第46章 下楼之后,看到客厅的吕阳开了瓶红酒,正在一杯接一杯地喝,他走过去,本想劝住吕阳,但吕阳帮他也倒了一杯,递给他。李华只得接过。 酒在手中,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想一醉。李华一饮而尽,吕阳再倒,李华再喝,酒过三巡,李华终于恢复了兴许理智。 “够了。”李华捂住了酒杯。 这话似乎提醒了吕阳,他倒酒的动作,定在了中途,片刻犹豫之后,他终而下定决心,把酒瓶砸向墙壁。 “怦!”地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散开来,有一小块飞到吕阳的脸上,割伤了,留下一道血迹。 “你们查过我的底,是不是觉得奇怪,当年,我拿了mba文凭,又有吕家做后盾,怎么舍得放下如日中天的事业,去了美国读书,教书?” 李华点头。 “我跟小月不同,吕家的生意,我高中还没毕业就参与其中。这世界没有人愿意永远只做坏事,我父亲也一样。他用非法的手段建立了天正,却希望交到我手里,能是清清白白。我也为这一天而作准备,用功读书,结交人脉,循正道收集商业情报。那一年的夏天,我去海边度假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女孩子,她跟杨敏一样,有没有心机的笑容和不加修饰的情感,我们很自然地恋爱了。我带她回家,母亲很喜欢,父亲却表示担忧,他说我的结婚对象除了要接受吕家的表面光彩之外,还要接受吕家的罪恶。我同意父亲的建议,把吕家的一切告诉了她。结果是,她接受不了,她提出分手。” “后来呢?”李华知道结果不会如此简单。 “我同意分手,但不等于我看得开,那段时间,我常去喝酒解闷,被组织内的一帮狐朋狗友碰见。那一天,我醉了,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中午,我醉来之后,接到他们的电话,说帮我教训了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人。我赶过去,发现他们把她扔到荒无人烟的山顶,整整一个晚上,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我带她回家,要帮她把脸洗干净,被她拒绝了,她说那些是她应得的。我不明白,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不回答我,也不让我把那些洗干净,只说那一切都是她应得的。三天后,她完全崩溃了,至今,也没有清醒。” 第27章 “他们做了些什么?”直觉告诉李华,这些人所做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伤害,女人易受伤,但与此同时,女人的恢复能力也惊人,她们比男人更能重新站立起来。 “我去问过那些人,那些人微笑着,很轻松地告诉我,没什么,只不过费了点钱,花了点心思,把她本人,还有她最亲的人们,从小到大所做过的,所经历过的糗事,难堪事,甚至痛苦事,伤痛事,都收集在一起,在那个夜晚,每重复一件,就在她脸上用笔划一道痕迹。数完之后,把她独自一人扔在没有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还美其名曰:反省!” 李华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无法想象,这世间,会有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人类为什么能够快乐,是因为人类学会了忘记,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忘记死亡、失去,还有失败。人类为什么痛苦,是因为人类有记忆,快乐的记忆总是特别短暂,而痛苦的记忆,总是特别漫长,并且深刻。他们是真正残忍的人,他们懂得法律,知道延长一个人的痛苦不触犯法律,却比法律更能彻底毁灭一个人。他们过去是这样对待她的,现在,是这样对待小月的。” “他们都对小月说了些什么?”李华问。 “你愿意让小月再重复一次吗?”吕阳不答反问。 李华不能,他选择了先行离开,想等小月情绪稳定一些之后,再来陪伴她,安慰她。 同样,小月也选择了离开,独自一人。 第二天上午,小月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临行前,吕阳问小月,“要不要我把你在美国的地址告诉李华?” 小月不答,只是摇头。 “有什么心愿想让大哥帮你达成的,你说,只要你说出来,大哥答应你,一定说到做到。” 吕阳等了很久,终于得到小月的回答。 “让那些人,全部都下地狱!” “放心,这是大哥跟谢珑,一直在做的事。很快,他们很快就下地狱了!”吕阳向小月保证。 送走了小月,吕阳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是找到舒英。 舒英在享受他的下午……酒。 “我喜欢似醉非醉的感觉,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你在清醒状态下想做的事,例如,怎样对付吕小月,她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吕阳冷笑。 “小月的事,与我无关,当然,我承认我是知情者,但我是知情的旁观者。” “你至少见死不救。” “总比你父亲落井下石强。” “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与小月无关。” “是啊,现在不更好,小月经此一事,彻底与她无关了。我原以为她会留下来帮你,看来,我高估了她的勇气。” 吕阳从心底里对小月选择离开,而不是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既有欣慰又有失落,也许,他曾在心里渴望过小月能有谢珑一样的坚强。 谢珑在这个时候进来,脸色凝重,“舒英,你老实跟我说,小月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舒英笑着说,“你们两个,既没成夫妻,也没成兄妹,还真是可惜了,跑来问一样的问题。” “你老实说,有,还是没有。”谢珑坚持要答案。 “我说,没有,你信不信我。” 谢珑看着舒英的眼睛,舒英也看着谢珑的,终于,谢珑微笑着,“我相信你没有。” 吕阳却不相信舒英,“他们对小月说了些什么?” “应该是你母亲的事吧,一些陈年往事,例如,你母亲如何为了帮你父亲拿到那些工程,陪那些有钱有权的好色之徒上床;你父亲如何为了保住工程,做那些断子绝孙的事。老实说,他们不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吕家的历史竟然光荣成这样。我实在是很怀疑,你们吕家做了这么多缺德事,还能有你这个儿子,不是早应该断子绝孙吗?” “你!”吕阳握住拳头,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冲上来打掉舒英的笑脸,但他忍住了。 “吕家的缺德事报应到我吕阳身上,我认了。舒英,你就不怕你这辈子做多了坏事,报应到你身上吗?” 谢珑在一旁,听得这话,脸色变得惨白,“吕阳,你说什么?” 吕阳看到谢珑,这才想起,谢珑跟舒英是夫妻,他这样诅咒舒英,同时也在诅咒谢珑。不觉歉然。 “对不起。”吕阳低声道歉。 “不必。”舒英说,“你的诅咒与我无关,我跟谢珑不打算要孩子。” 谢珑默不作声,孩子是她心底深处的隐痛。 经此一事,吕阳的耐心已到了尽头,不想再等下去。 “舒英,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 “等等?一个月前我交出天正实权的时候你也这样说。” “取得那帮老家伙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怎么不说你自己有私心。” “我有什么私心?”舒英问。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到时候别怪我连谢珑的面子都不给。” 吕阳拂袖离去,谢珑送到门口。 “说心里话,我不相信舒英。”吕阳对谢珑说,“你最好也多留个心眼。” “大哥,说句不怕你怪罪的话,你跟舒英,我更愿意相信舒英,即使他真的在骗我。”谢珑说。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舒明的哥哥?”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个理由,对谢珑是足够了,但对吕阳,却不是理由。 李华经过周队长办公室,见他办公室乱成一团,文件堆成了山。周队长的正式调令虽然没下来,但专案组撤销之后,上面天天找他谈话,要求说明情况,他的日子,可想而知。 李华敲门进去,“要不要帮忙?” 周队长从文件中抬起头,只说了一个字,“坐。” 李华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文件,是专案组之前做的股东资产调查,他瞟了一眼,扔到一边。 “辛辛苦苦调查了这么久,现在都成了废纸。”李华心有不甘。 “废纸?”周队长嘿嘿一笑,“我看未必。” “有何发现?” “我把所有资料全部重新再看了一记同,知道我们是怎么上的当,就已经最大的发现。” “上当?我们上了什么当?” “当初我们查到,天正的股东一共是68名,现在天正垮了,你知道是怎么垮的?” “吕树才抓起来了,天正自然要垮,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错了,他们这帮人,既然可以让吕树才取代谢天的位置,自然也可以找别人取代吕树才的位置。但天正在吕树才手里经营了多年,再用天正这个招牌,难免树大招风。所以天正一定要垮。” “你是说,有人在操纵天正破产?” “是,你看看,这是天正最近股东资产转移明细,看仔细,有什么问题?” 李华看过之后,知道问题所在,“天正的股东在减少,68名股东,包括吕阳、吕树才、吕小月在内,不足20人了。” “那些股东上哪里去了?”周队长问。 李华想不明白。 “我本来也和你一样,想不明白。 第47章 但上次,谢珑邀请我参加她的新公司成立酒会,我马上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股东把在天正的资金抽出来,投入谢珑的新天公司?”李华还是不太明白,“这跟把钱放在天正有什么区别,还不一样换汤不换药。” “当然有好处,吕家在天正的股份,从一开始的20%增长到目前的接近一半,吕家的私有资产呈几何级数增长,这是就好处。你说说,那些人能不眼红?” 李华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周队长证实了他的想法,“这一次成立专案组,查天正的问题,跟从前查舒江的贪污受贿案同出一辙。上一次整垮了舒江,这一次,轮到吕树才。他们搞垮吕树才之后,扶谢珑上台,谢珑年轻,在此之前可以说一无所有,让她来执掌新天,一来算是对谢天有个交待,二来,甩掉了吕树才那一份,他们那些人可以从中谋求更大的利益。” “谢珑答应他们做这种事?”李华不敢相信。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有什么不答应的。谢珑不例外,我也不例外,上次他们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酒会,我不也去了吗?” “队长,你……” “所以,你放心,我这个刑侦队长当下去没有问题,如果我机灵点,升官都有可能。” 李华大怒,“队长,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你还是少操心,做好你份内事就行。专案组虽然解散了,你李华仍然是警队的一份子,给我把新天看牢了。他们把天正掏空,筹集几个亿成立这个新天公司,应该会有大动作。” 李华开始留意财经新闻,近段时间,有关新天的消息频频见报。 有记者问新天总裁谢珑,“新天作为一家投资公司,主要业务是哪些?” 谢珑回答说,“新天的核心业务是开发区全程策划。” “开发区?看来新天有意在本地大展拳脚。” “不错,在相关领导的大力支持之下,新天公司将依托自身资金和信息优势,建设面积近20平方公里的经济开发区,区内工业以高科技为主。新天计划通过十年的努力,把新天高科技经济开发区建设成为本地招商引资的重要载体和发展中的新城区。” “资金优势,也就是说新天公司实施这个项目,有足够的资金保证?” “不错。” 李华相信谢珑手头握有一大笔资金,但建设开发区这么大的项目,新天一家公司,肯定吃不下。 “她有两条出路,一是联合其他公司,但从他们甩掉天正来看,这一条肯定行不通。其次是银行借贷,谢珑已经吃下郊区大片土地,用土地作抵押找银行贷款,应该行得通。”周队长分析。 但他们盯着各大银行好几个星期,没有任何动静。 “谢珑玩在什么把戏?”周队长和李华都想不明白。 “这个谢珑,难不成吕树才更难对付?”李华不服气。 “你说对了,谢珑确实比吕树才更难对付,吕树才完成原始积累,他那一套,是行贿受贿,给中间商好处,吃回扣,威胁利诱,随便拿出一条来都是违法的。谢珑不同,她后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吕阳,吕阳是科班出生,一个是舒英,舒英没受过正规的商业教育,他拥有的一切,是商场里上过当,吃过亏,摸爬滚打的结果。这两个人教给谢珑的,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违法,他们应该有更隐蔽的手法。” “但我总觉得,谢珑不象是甘愿被他们利用的人,她或许另有想法也说不定?”不知怎的,因为小月的关系,李华对谢珑虽然没有好感,但要相信她会与吕树才之流同流合污,甚至取吕树才之位而代之,仍然有些难以接受。 “天正的股东,就是新天的股东,天正的资金,就是新天的资金,而且比以前规模还大,看来这帮家伙是把家底全掏出来让谢珑大干一把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二人正说话间,李华的手机响了。李华听过电话之后,脸露迷惑之色。 “什么事?”周队长也是随口问问。 “王汝中从监狱打过来的,说是想见我,他见我有什么事?” 岳洁谋杀一案,吕树才是主犯,王汝中协从谋杀,因有自首情节轻判有期徒刑10年。目前正在服刑期间。 “他应该想见吕家,或是谢家的人才对。大概是找人不到,找到你这里来了。”周队长也迷惑不解。 周队长提到吕家,李华顿时明白过来,王汝中真正想见的人,是吕小月。 吕小月人不国内,李华也找吕阳打听过小月的下落,但吕阳说,小月如果想让他知道她的下落,自会跟他联络。 吕阳这句话,可以说把他们这段感情,划了一个不能令人满意的句号。 但李华还是抽空去了一趟监狱,见了王汝中。 果然,王汝中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能不能让小月来一趟,我有些话想跟她说。”王汝中说。 “小月出国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小月的性格你也知道,搞不好一辈子不回来,也搞不好我们说话这会儿,她又突然跑回来了。” 王汝中想了想,“你帮我给吕阳捎个口信,让他过来一趟也是一样。” 李华疑心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王汝中必是已给吕阳打过电话,依吕阳的性格,应是已经拒绝了。 “尽量吧,我最近也没见过吕阳。”李华随口应了这么一声,算是打发了这场谈话。 离开监狱,李华就把这事扔到了脑后。他与王汝中本就只是办案人员与犯罪嫌疑人的关系。再者,王汝中身为警察,却帮着吕树才做事,同样身为警察的李华,最是痛恨这种人。但几天之后,当他听到王汝中病死的消息,还是吃一惊。他这才明白,之前看来荒诞且多此一举的种种言行,是临死之人想见惟一亲人的心愿。 李华第一次对人食言,而且是对死人,这让李华心里很是愧疚。他知道王汝中除了小月之外再没有亲人,因此,他特地请了一天的假,打算帮他料理身后事。 李华来到监狱,在门口遇到正在下车的吕阳。 “你怎么来了?” “王伯怎么说也是看着我们两个长大的,他的后事,自然由我们来料理。” “那王伯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他姓王,我跟小月姓吕,不是一家人,没什么事当然没必要通电话。”吕阳说。 同样生为男人,李华自认不能做到这样清楚分明,无情无义。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吕阳这种处理方式,对王汝中是最大的不公,对吕小月,却是最大的安慰。 两个人一起进去,领了王汝中的骨灰出来。吕阳在城郊一处公墓买了块位置,王汝中的骨灰,就安置在那里。 人死之后,善也罢,恶也罢,也就是三柱清香。 吕阳上过香之后,忽然问李华,“有一件事我好象没跟你说过,你知道王伯为什么会帮我父亲做事的吗?” 这也是李华心里的谜,他看过王汝中的档案,在为吕树才做事之前,他可以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 “原因很简单,钱!王伯死于鼻癌,他父亲也是。他放弃了治疗,从确诊到死亡,他的时间不到一年。而他父亲,却是整整五年。你可以想象,一个警察的收入能不能维系一位癌症患者整整五年的医药费。” “你的意思是,王汝中是因为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会来自首。”李华问。 第28章 “我只说事实,联想是你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跟王汝中并不熟。” “因为我想告诉你,让王汝中去自首的人是谢珑。王汝中的父亲死后,他最大的弱点是不知有他这个父亲的小月,他希望小月离开吕家这个大染缸,谢珑利用了这一点,跟他谈条件,所以才有了吕家的彻底垮台。说完了事实,我们来说联想,你说谢珑如此会利用人的弱点,她会不会也利用我的,或是你的呢?” “我能有什么弱点让谢珑利用,我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李华不解。 “这世界连死人都有利用价值,李华,你不是在承认你连死人都不如吧。”吕阳笑笑,离开墓地。 李华站在墓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过去,谢天、林红雅、林清雅、舒明、岳洁……一直到最近的新坟,王汝中。 这些人,此时此刻,本不应该躺在这里,或者,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但他们躺在了这里,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留给生者的,除了叹息之外,还有,对死亡的敬畏,或是恐惧。 李华知道吕阳在提醒她,谢珑下一步行动,有可能是要利用他的弱点。李华知道自己的弱点,太容易感情用事,这对于警察而言,或许是缺点,但就一个人而言,李华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正如吕阳所说,每个人都有其利用价值,他李华对于谢珑,有何利用价值呢? 李华百思不得其解。 李华带着这个问题回到警察局,同僚过来告诉他,上面派了领导下来找他谈话。 他一个差点被刑侦队拒之门外的小警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起来,居然惊动了上面的领导。 谈话的地点是会议室,谈话的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让他把手头别的工作先放一放,好好协助周队长搞好辖区内的治安工作,做出成绩来。 李华明白了,这是升职的前兆。 第48章 但他凭什么升职? 功劳还是苦劳? 李华有自知之明,既功劳也非苦劳,是有人在提携他,而这个人,应该就是谢珑。如此看来,谢珑在这个组织之内,已是如鱼得水。 谢珑想做什么? 收买他? 让他停止调查她?甚至更进一步,向她通风报信? 李华从会议室出来,发现同僚们打量他的目光变得跟往常不一样,是一种戒备、敌视的目光。 他有心解释,但不知如何解释。 会议室和他的办公桌之间,是周队长的办公室,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进去跟周队长谈谈。 “怎么,这里人人个个都想升职,轮到你跑出个检讨的来了。”周队长轻松地开着玩笑。 但李华轻松不起来。 “我也想升职,但希望是应得的。这种不明不白的升职,我受之有愧。” “是怕受之有愧还是怕同事们对你有意见,让你以后在刑警队不好做人。” 周队长说了问题的核心所在。李华自认为不是圣人,天下掉馅饼只要不违法,不被人骂,也会上前捡。但现在的问题是,升职这块馅饼掉在他李华的头上,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李华嘿嘿一笑,既不说自己世俗,也不说自己高尚,算是回避了一把。 “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你还有的是机会让你的升职名正言顺,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爱说让谁说去。这么想吧,警察是纪律部队,要么服从命令,要么就回家吃自己。外面那些人再不情愿,也会服从命令的,所以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即使没有任何实际问题,周队长这番话还是让李华心里舒坦不少。 “我会把新天的案子办好让这些看看。”李华说。 “新天的案子?我们手头的案子很少吗,不会啊,有谋杀、有抢劫,还有一帮小混混卖摇头丸,你都没兴趣?” “我始终认为,新天是我们这个城市的毒瘤,必须要根除。” “我也可以告诉你,新天的案子通了天。” “通了天就把天捅破,不就是大气层吗,火箭都升空了,捅破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华下定了决心。 周队长笑了,“你怎么脾气这么大,不象你的性格,你是我们局里有名的好好先生,谁捅了你的马蜂窝?” “谢珑!”李华恨恨地扔出两个字。 谢珑确实捅了李华的马蜂窝,伤了李华的自尊。这和之前吕树才为了让他远离小月而把他调出刑警队,或是小月为了让他和她更匹配而要求调换工作完全是两回事。吕树才也好,吕小月也罢,只不过是想干涉他的人生,而谢珑,在计划操纵他的人生。 吕阳把王汝中的事告诉他,不会没有理由。王汝中当年没能逃脱吕树才的利诱,并不代表他李华也是同类人,谢珑不能这样看死他。认为他是可以操纵,可以收买的。 一个人只要横下一条心,盯死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李华找专业人员计算新天经济开发区的投资规模,了解到以新天目前的资金到位情况,缺口相当大。 李华收到风声,新天正在采用高于银行利率的方式,大量吸纳民间游资。 他把手头收集到的有关新天非法吸纳资金的证据摆到周队长面前,要求一查到底。 周队长把证据拨到一边,“没用。” “怎么没用?” “天正当时的档案比这个还厚,还不是一样不了了之。” “但我们至少抓住了吕树才。” “那新天这个案子,你想抓谁?谢珑?” “是又怎样?至少可以把她从新天的位置上拉下来。” “多长时间,3天还是5天,非法吸纳资金,抓起来交了罚金连牢都不用坐,出来继续做她的新天主席。你呢,你怎么交差,你是刑警,不是经济警察,网查经济案不是你的事。你想查谢珑,可以,去查她有没有杀人放火。” 这就是谢珑跟吕树才不同的地方,杀人放火的事,明也好,暗也好,她都不沾边。她只认钱。 李华不甘心,继续关注新天的一举一动。 这天,他守在新天的大门口,看到新天的保安把一位老婆婆赶出新天大楼。老婆婆很不高兴,在大门口骂骂咧咧不肯离开。 李华装作无意凑过去,问老婆婆出了什么事。 老婆婆说,“当初答应好了的,每月两点的息,每月15号准时付息,开始三个月倒是月月按时付了,现在倒好,一月拖一月,每次都说下个月一定付,现在都半年没付息了。” “既然这样,你就把本钱拿回来吧。”李华建议。 “谁说不是呢,我今天就是来找他们说不要利息了,只要把本钱还我就行了。可他们的人说,我当初把钱借给他们是说好了一借三年,如今三年时间没到,不能拿回本钱。”老婆婆越说越火大。 李华细看这老婆婆的衣着打扮,不似普通人。故意说道,“算了,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听说这个新天的后台硬得很,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后台硬,后台硬有什么了不起,再大的官我老婆子也见过。新天,什么新天,不就是一黄毛丫头,我儿子说句话,人家给我儿子面子,喊她一着谢总。我儿子不说话,她屁都不是!” “您儿子是……”李华故意试探。 “我儿子是谁你都不知道?”老婆婆惊讶的样子,似乎李华不认识她儿子是一种很严重的过错。 李华不得不反省,他承认他是平民百姓,和高官达人们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我儿子是余军。” 余军这两个字一出口,李华立刻就知道了,余军是这个市的市长。 李华更知道,新天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官场传言,余军能以而立之年坐稳市长之职,是有人提携所致。 难怪谢珑有恃无恐。 但谢珑显然太过有恃无恐了,连自己人的钱都想骗。 但谢珑的有恃无恐与他无关,他惟一关心的是,这是他抓住谢珑的最好机会。他弄了一台摄像机,把最近一段时间进出新天的人一个个摄像,并把他们的吵架内容录音。但他手里的录音录像材料越多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前来找谢珑要钱的人,全是这个城市非富则贵之人的至亲之人。新天这个组织之内,到底有些什么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贸然采取行动,他把相关材料复印了两份,用匿名的方式,一份寄到省纪委,一份寄到中纪委。剩下的事,就是继续监视。 他所料没错,寄到省里那一份材料,很快就转到了局里,并且,一层一层布置下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拿着自己寄出的这份材料时,不知是应该愤怒还是哭泣。他明白上面的意思,上面把他当成谢珑的人,让他调查这份材料的来源,而不是核实。 他把材料扔进抽屉,继续等待。他不信,有人能一手遮天。 果然,没多久,中纪委的人下来了。 没有知会省、市公安机关,而是直接去了新天,逮捕了谢珑。 李华之所以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吕阳告诉他的。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消息?”李华问。 “因为很快会有人找你,交给你一个任务。”吕阳说。 “什么任务?” “审谢珑。” “审谢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谢珑的意思。我好象一直忘了告诉你,论到固执,小月那是小固执,谢珑才是大固执。” 李华听不懂吕阳话里的意思,但他对小月的固执,是深感头疼的,但如果这还只是小固执,那谢珑所谓的大固执,又是什么? 李华正想再问清楚一点。 吕阳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忘了告诉你,我订了明天的机票离开。” “离开?去哪里?”李华一愣。 “离开的意思是,不管我去哪里,都不会再回来。” “不再回来?”李华想问小月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又觉太露骨,临时改变了主意,“你父亲谁照顾?” “医生,护士,有他们这些专业人员还不够吗?”吕阳说。 李华把吕阳的离开理解为:逃离! “你不是一直以谢珑的保护者自居吗?怎么,谢珑这才刚刚抓起来,你就打算脚底抹油了?”李华冷笑。 “李华,你还是继续保持你的好人形象吧,扮冷酷不适合你。”吕阳摇头笑道,他的心情,居然在这种时候,轻松惬意之极。 李华宁愿是自己眼花了。 谢珑被抓,吕阳有什么可高兴的。 第三天,李华在警局门口被一辆黑色捷达接走,目的地是邻市的警局。会议室里,来人表明了身份,果然是中纪委派下来的专案组。 “我们审了谢珑三天,她只说了一句话,把问题交待清楚可以,但对象要是你。你跟谢珑什么关系?” 李华愣住了,“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认识吧。” 李华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深感荣幸,承蒙谢珑如此看重。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李华你身为警务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就不用我解释了,人在里面,该怎么说怎么问,你心中有数。新天的案子,证据确凿,牵涉到的人奇qisuu.书,一个也跑不了。”来人这话,还有未尽的意思在里头,牵涉到的人,在他们看来,还包括李华在里面吧。 李华推开审讯室的门,谢珑坐在里面。 第49章 看到李华进来,笑着说,“他们到底把你找来了。” “为什么是我?”李华坐下问。 “新天这个案子早晚要破,要有人立功,与其让素不相识的阿猫阿狗们领走这个功劳,还不如让你,李华,我们的老朋友来,你说是不是?”谢珑笑着说。 “我们不是老朋友。”李华出言谨慎。 “真好,你既然不承认是我谢珑的朋友,那就只能做我谢珑的对手,我们来谈条件,如何?” “什么条件?”也许,这才是谢珑一定要找他来的最终目的,李华意识到了。 “想在善和恶中做造物主的人,必须首先是个破坏者,并砸烂一切价值。”谢珑忽然说道。 “什么?”李华听得一头雾水。 “《查拉图斯特如是说》,”谢珑叹息,“李华,你不读哲学,所以注定你是幸福的普通人,普通人的感情用事,普通人的固执,还有,普通人的自我保护和正义感。李华,你是一个幸福的普通人,普通得让我咬牙切齿,幸福得让我妒嫉。不过,惟一值得安慰的是,你的普通,你的幸福,从今天开始,结束了。” 跟谢珑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象这样面对面谈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但李华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谢珑对他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成,完完全全的讨厌。 “你对我没好印象,为什么,是因为吕小月的缘故吗?”李华问。 “吕小月?”谢珑嗤地一笑,“吕小月没那么大的影响力,能够影响我的好恶。小月有个小秘密,想不想听?” “与本案无关的话,我不想听。”李华本能地意识到谢珑在打心理战,她象对付吕小月一样对付他。吕小月离开之后,他不止一次想过,小月为什么会对谢珑反感至此,除了她抢走本应属于她的亲人们的关爱之外,应该还有些什么,是他所忽略了的。 现在,他看着谢珑不屑的表情,听着谢珑轻蔑说话的样子,他明白了,小月或者不聪明,不美丽,甚至,不可爱,但她也有自尊,有着公主的梦想。但有这样梦想的小月,和谢珑站在一起的时候,只会显得更加可笑,毫无自尊心可言。 “小月9岁的时候,姨妈带她去测过智商,她的智商是,90,刚刚及格。李华,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智商是多少?” “我说过,与本案无关的话,我不想听。”李华重复自己的观点。 “我看过你的档案,100,正常才能。” “你看过我的档案!”李华很是震惊。 “好了,我知道我们现在进行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对话,而是审问,对你和吕小月智商的讨论,我们到此为止。现在,我们来谈谈交易如何?” “交易,什么交易?” “你给我我想要的,我给你你想要的。” “什么是我想要的,什么是你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天正也好,新天也好,所有幕后交易的人物、数量、次数,还有,证据,是不是?”谢珑问。 “很好,你想用这个跟我交换什么?” “我的命。”谢珑吐出三个字。 “你的命?”李华快被谢珑弄糊涂了。 “知道我这一生最悲哀的是什么吗?每一个爱我的人都对我说,谢珑,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们认定活着一定比死亡更幸福,并且把这种观点强加于我。而我,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死者为大,我这个苟活下来的人,必须遵从他们的人生观继续我的人生。” 第29章 李华是愤怒而不情愿的,但他冷静之后,知道自己除了答应与谢珑合作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完全置身事外。他的正义感,良知,不允许他置身事外。 他只能答应谢珑,跟中纪委的人讲条件。 “我们可以把谢珑列入被保护的证人系列,等新天的案子一了,给她换个身份,让她重新生活。对我们而言,没有损失。”李华对纪委的人说。 “没有损失,你说没有损失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她搞的那个什么新天公司,拉了多少公职人员下水,还有她那个新天经济开发区,给这个城市的经济带来怎样的损失。” “可是如果没有谢珑的证词,我们就是再组建第三次专案组,也无法把这群人绳之以法。”李华讲事实。 事实如此,二次的专案组,一次的结果是舒江自杀,天正越办越红火,第二次是结果是吕树才成植物人,天正的废墟之上成立了新天。 “既然她要讲条件,我们也有条件,谢珑必须把新天所侵吞的资金一分不少的全部交出来,否则免谈。” 李华把这个条件回给谢珑时,他以为谢珑不会接受。 但出乎意料,谢珑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应承。 “你!”李华想说点什么,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为谢珑日后的生活担心,就象他担心吕小月一样,他知道的,吕小月这样的千金小姐,没有一技之长,却学会了享乐,没有金钱傍身,常常会滋生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痛苦。 “我会修车。”谢珑笑道。 李华无法把眼前这位皮肤白皙的谢珑和修车联系起来。但,谢珑的生活,与他无关。 “李华,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谢珑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李华愕然。 “你想要的东西,吕阳临走之前,已经寄给了你,这是我们的约定。李华,不得不承认,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你不会看人,吕小月你不明白,我,你看不明白,甚至,吕阳你也看不明白,他那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烂摊子一走而之呢。不过,这样也好,傻也傻的幸福,看人看不明白没关系,看事看清楚就行了。” 这是谢珑最后跟李华说的话,李华一直搁在心里,想想个明白,但他没时间。他先是回家了一趟,一共有三封包裹通知单。时间最早的那个包裹通知单,李华记得那个日期,是谢珑那一场日期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吕阳实现了他的承诺,却一直没有告诉他。 他去邮局取包裹的时候,邮局的人笑着说,他们以为这包裹没人要了,要不是寄包裹的人租了他们的邮箱一租三年,他们早就处理了。 李华知道邮局的处理是怎么回事。 在邮局工作人员的眼里,这包裹,一钱不值。新天的那些人,那些事,都离他们的生活很远,远得似乎一钱不值,只有看新闻的时候,看到这个城市的市长、省里的大官们因为贪污受贿,因为其亲属接受贿赂而被绳之以法的时候,才会发表一句感慨,“抓得好,这种人,在多少抓多少,再不抓,这个国家都会被这些败光了。” 新天的案子了过之后,李华得到了升迁,他正式取代了周队长的位置,周队长,调离了刑侦一线,调到了工会工作。 李华对周队长有些愧疚,去看望过周队长一次,他去的时候,看到周队长正拿着一本小册子,核对面前的几蒌橘子。 李华这才明白,又是一年过去了,年终给每个警务人员分一蒌橘子,橘与吉同音,算是讨个大吉大利的名声吧。 至于吕树才,有人说,他在医院的时候,曾经醒过,但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一个天正可以呼风唤雨,又一次中风。医院已经签发了脑死亡的通知书,寄到美国,收到的,是下一期的医疗费。 医院里人人个个都称赞吕阳是大孝子。 李华已经不知道,所谓的孝顺,是不是活人让自己安心的方式之一。他已不愿再思考,只是增加了回家了次数,也向父母提起,五一长假的时候,是不是全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什么的,甚至答应母亲的安排,偶尔去相个亲什么的。 他现在升职了,并且与年少得志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母亲给他介绍的女子,也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条件好。他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很难不对这样的女子们动心。 他很少再想起吕小月,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大街上有人在吵架,吵得很凶的样子,并且有女子大声哭泣的声音,他拨过人群挤进去,发现哭泣的女子并不是吕小月的时候,他心里,不禁有了略略的失望。 他心里明白,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吕小月不是最可爱的,不是最美丽的,更不是最温柔的,但每一次。他这样说服自己之后,都会忍不住想想吕小月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最常见到的,反而是舒英。新天灰飞烟灭之后,舒英反而把之前濒临破产的天正做得有声有色。 警察的本能告诉李华,这后面,必有不可告人之事。他甚至疑心,谢珑与舒英,或是吕阳,这中间,有着交易的存在。 他现在的工作重心之一,是盯住舒英的天正。 警察和贼,猫和老鼠的游戏,从来没有停止的一天。 但老鼠的生活,从来却没有快乐过。 舒英找到他,“谢珑去了哪里?” “我已经告诉过你一百次了,谢珑把问题交待清楚之后,在拘留所自杀了,骨灰盒你都领回去了,还问什么问。” “谢珑是我老婆,别人不了解她,我还不了解她,她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自杀。” 舒英没错,谢珑不会自杀,但这世界,又有多少人会选择自杀这条路?在我们自出生就被教育成活着比死亡更幸福那一刻起? “也许你是对的。”李华这样回答。因为他现在知道,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能够让舒英有所顾忌。 “你知道内情?”舒英自动理解了弦外之音。 第50章 “我什么也没说。”李华两手一摊。 “看来你也学会讨价还价。”舒英冷笑。 “连菜市场的小贩和家庭主妇都会,没道理轮到我反而不会。” “开出你的条件。” “你很清楚我的条件。” 舒英站在那里,沉默良久,然后,转身离开。 李华知道讨价还价是怎样的一种艰难,想得到的总要比想付出的多很多。也许,这是一个祝贺自己的最好时刻,他在和谢珑、吕阳、舒英等等这些聪明人打交道的过程中,知道了什么是自己愿意付出的,什么,是对手有可能付出的。在愿意和可能之间权衡,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李华知道,自己正在迈入所谓聪明人的行列。 但吕小月却知道自己,这辈子,也许永远学不会那些所谓的聪明了。 “你这个月的零用钱又超支了。”吕阳提醒她。 “那又怎样,我的户头还有一百万。”小月不在乎。 “那一百万不属于你。” “写着我的名字就属于我,我愿意怎样就怎样。” “这一百万花完了呢,你上哪里再去赚一百万,小月,你不读书,不学一技之长,你将来想怎么样?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果我现在走出门口,被车撞死了,哥,你说这叫远虑还是近忧。而我的帐户上,那一百万还没有用完,哥,你说这叫聪明还是愚蠢?” 这两个问题,小月根本不需要吕阳的回答。 这世界,有太多的问题让她迷惑而不解内情,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认为是自己疯了,但是,当她发现这种想法并不能令她快乐的时候,她决定,还是认定其他人都疯了吧。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