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把陛下养歪了[重生]》 第1节 本书由 了了 官人 整理 ===================== 臣把陛下养歪了[重生] 作者:蜀墨生香 文案 娄琛上辈子为了那人做尽了昧良心的事,只得骂名“第一佞臣”,却从未赢得帝位上那人的心。 重活一次他幡然醒悟,决定疏远那人,只一心做国之栋梁。 却没想到,重来一次,他竟一不小心将渣攻养歪了,成自己的专属小狼狗,不仅护食,还很腹黑。 娄琛:臣有罪…… 渣攻:对对,阿琛说的什么都对! 排雷: 为了配合傻白甜文案,改了个傻白甜文名,原名《重生之清君侧》 这不是一篇重生打脸爽文,而是一篇萌萌哒养成文,狗血还是狗血,酸爽还是酸爽,渣攻变忠犬,年下养成口蜜腹剑攻。 攻切开是黑的,受切开是酒心的。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主角:娄琛,高郁 ┃ 配角:娄烨,高哲端 ===================== 第1章 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的开个新文,嘿嘿~ 还是渣攻系列,古早老文风格,前期虐受,后期虐攻~~从前受的苦,渣攻一定要百倍还回来! 第一次写古耽长篇心慌慌的,要是有什么意见妹子们都可以提,一起进步。 另外这次,渣攻一定不会再是背景板了! 关键字请看我嘴型:甜(养)文(成),年下,帝王攻! 爱你们,嘿嘿~ 苍蔼山,南梁圣山,传有仙人庇护终年积雪不散,不见雪顶。 若有一日,见之有金光是为仙人下凡,能改天换地,偿凡人夙愿。 然而就在这座守护了南梁北方三百多年安宁的山脉之上,一场逃亡正在进行着。 不,也许这称不上是逃亡,而是一场残忍的围剿虐杀。 夜风呼啸而过,黑夜中一队人马正策马狂奔,他们身后的是追兵无数,刀枪剑雨。 “咻……” 一柄穿云利箭自后方破空而来,劈开细碎飘零的风雪,带着山呼海啸般气势直穿两层守卫的空隙,朝着最前方一人射了过去。 利箭穿破皮肉的声音被兵马嘈杂声掩盖,前方一人身形晃了晃终是无法承受住那箭带去的伤痛,身子一斜朝着一侧滑了下去。 “将军!”惊呼声四咋而起。 这一箭打破了阵型,原本狂奔逃亡的护卫停了下来,翻身下马,仅剩的十三人立刻训练有素的将摔倒在地上的人围住,拔剑相护。 而在护卫圈之外,追兵也早已列队站好形成围剿之势。人群中一人翻身下马,将长弓往身边近卫一丢,负手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娄将军投降吧。”男人的声音缓而沉,带着八分的傲慢两分的蔑视,视线落在前方众人身上,如视死物。 但被他俯视之人却丝毫没有畏惧,娄琛以剑撑地,身形虽然有些摇晃,但仍然竭力挺直了脊背,不甘示弱的回视。 利剑般的眼神笔直的穿过人群望向领头那人,虽身处万军从中他任然毫无畏惧地朗声道:“我娄琛生而为梁朝而战,只有战死,断不会投降做你燕人的阶下囚。” “呵,不做阶下囚……”男人似是听见一个多么可笑的玩笑,常年肃杀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意,他一边摇头一边道:“孤佩服娄将军忠肝义胆的忠义。但你们梁朝也有话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娄将军如此食古不化不懂审时度势,也休怪孤不留情面了。” 娄琛本就是带伤出战,又在逃亡中受了重伤,最后一箭更是伤及要害,腹侧血流不止,失血严重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 “对不住各位兄弟了。”娄琛透过穿破风雪的月光看向他们每个人,他会牢牢地记住他们每个人,三百轻骑精兵随他突围,如今只剩一十三个,而这十三个人如今恐怕也要陪他一起长眠于此了。 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征战多年众将士也早已看破生死,只齐声道:“愿与将军同生同死!” 言毕对面那人也已抬手示意,早已虎视眈眈多时的士兵立刻冲了上去,喊杀声响彻天际。 然而即便是殊死相搏,十三人又怎么会是上百精兵的对手。刀剑从他们的身体中穿过,娄琛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的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边迎战一边后退,他已退到绝境。 前有追兵万千后有悬崖万丈,娄琛避闪不及竟直接从崖边滑了下去,亏得他多年来练武形成的条件反应,堪堪在往后倒下的一瞬间,抓住一旁突出的垒石。 “娄将军不是不怕死吗?怎么真到这个时候却死撑着不撒手了?”男人上前两步走到崖边,忽地一脚踩上了娄琛抓住垒石的手上,用力撵动了两下。 成年男子的体重加上刻意的碾压,这力道聚集在指节,十指连心,娄琛整个人都因为那刺穿骨髓的痛抽搐起来,但他仍然咬牙坚持,没有泄露一丝呻、吟。 他不是怕死,而是因为他答应过那个人,绝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生的希望,只是事到如今,诺言终究要落空了。 身为南梁护国将军,他不可能投降为燕人所俘虏,用退让与城池换一时的苟且偷生。 一死已是最终结局,只是……他不甘啊! 娄琛转头望向西南的方向,极目之处是苍蔼山的山顶,终年云雾缭绕不见真颜。苍蔼以南就是南梁,他为之浴血奋战、抛头颅撒热血的地方,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娄将军,孤敬你赤血丹心,也不想你死的那么冤枉。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了,你可知你们今日的偷袭为何会暴露?” 娄琛眉头紧皱,倘若眼中怒火能化为实质,现在男人恐怕早已被烧成齑粉。 但一切都是徒劳,面对娄琛的怒火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弯下腰来,将手掌覆在了楼琛的手背上。若不是他正一根一根的掰着娄琛的手指,那温柔的语气定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在对情人低声耳语——一字一句令人心醉。 “呵,只因为孤一早就得了消息,这次偷袭不过是瓮中捉鳖,将计就计而已。” “你们梁朝人心不齐,皇后一族短见薄识,从来只知眼前利益,为了一己私利坏你名声,将你打做佞幸不说,还谋害忠良逼你带伤出战。” “你死后即使立冢供奉也逃不脱佞幸媚主之名,这浊世污名,你娄家是洗不掉了。” “娄将军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你忠心为国,你的国家你的陛下可曾为过你?如此愚忠……南梁可受不起啊。” 娄琛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只手指被掰断。 男人似温柔低语轻声唤着娄琛的名字,最后一声道:“若有来生,莫要生在南梁。娄将军,永别了……” 没有呼喊没有惊叫,没有辩驳,娄琛知道男人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自领命出战那天起,他早已预料到了结局。 但知道归知道,男人的每一句却仍如利刃直插他的心底。他带着那一丁点的希望出战,可希望终归成了绝望。 今生的最后一刻,娄琛只能直直的望向苍蔼山的方向,那是他归不去的故乡,也是他想要埋葬的地方。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山顶金光一闪,橙黄璀璨照耀了整片大地。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那光亮快的让人娄琛甚至以为,这只是他临死前的错觉。 不过错觉也罢,死前能见到传说中的仙景,就算是最后的慰藉吧。 嘴角带笑,娄琛侧头朝着南梁皇城方向,无声嗫嚅道:“高郁,永别了……” 若有来生…… *** “咯哒咯哒……” 哒哒的马蹄声的惊醒了不知道是谁的美梦,娄琛忽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狭窄的车厢愣怔怔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前似先刀光剑影,耳边尤有喊杀喝泣。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被北燕的军队追击上了绝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怎么会再一睁眼,竟然身在一辆缓缓前行的马车里? 娄琛试着扭了扭头,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想这时耳边竟传来了一声熟悉却又早已遗失在岁月长河里的声音:“怎么,终于睡醒了?” 娄琛怔然,生死尚能置之度外的护国将军在听到这声询问时,竟瞬间热泪盈眶——那是抚养他成人,教他识文练武的舅舅的声音。 多少年了,自从舅舅南去不归,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带着一丝严肃,却总是将温柔与爱护掩藏其中的声音了。 娄琛怅然若失,文德六年,大将军娄烨率军出征平南疆叛乱,却不料途染重疾,死在了南疆腹地。那时的他还在苍蔼山下驻守,等得到消息赶回皇城的时候,见到的只是舅舅早已冰冷的尸首。 没能见舅舅最后一面,是娄琛一生的遗憾,只是没想到老天怜他,竟给他如此机会。 他污了娄家的名声,还怕九泉之下的舅舅不愿再见自己,却没想舅舅仍旧如往昔一般疼爱他,仍然肯来见他。娄琛深觉死后还能见到舅舅,听到他的叮咛嘱咐也算是值了。 他这样的僵着不动不做应答的反应倒是引起了一旁舅舅的惊奇,娄烨掰过娄琛的身子,手探到额头上,摸了摸发现并没有发热后:“莫不是魇着了?” 娄琛讷讷不敢言,生怕这是个太过美好的梦,一开口这梦便会醒来,最后只能伸出手将娄烨抱紧,脑袋直往他怀里钻。 “你……”娄烨被抱了个满怀,本想训斥两句但听到小外甥低低的呜咽声之后却又改了口:“好了好,都十二三岁的人,再过几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怎么还这么不经事。不过是进个宫见见圣上而已,又不是真把你丢皇城不带你回家了,至于这幅担惊受怕的样子吗?” 进宫,见圣上? 娄琛身子一震,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拥住他怀抱的怀抱竟然是温暖的,摸着他额头的手也是干燥的。 已经到地府的灵魂难道还会有温度?还需要进宫面圣? 娄琛兀的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正温和的看着他的舅舅,嘴巴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娄烨看着小外甥一脸惊惶眼眶泛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跟个受惊的小兔子似得,眼眶红红的。” “我……”娄琛刚想问点什么,可马车却已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车夫的提醒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将娄琛拉回了现实:“将军,少爷,宣德门到了。” 第2节 第2章 重逢 卸甲,除刃,搜检,直到站在清忠殿空荡荡的大殿中,娄琛才有些想出了个所以然来。 明明已经折断的手指现在却完好无缺,明明已经入了黄土化作枯骨的人此刻却陪在身边,明明已经经历过的事却重现——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也不是地府。 所以他这是……时间回溯了? 杀伐征战十余年,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娄琛自心底里就不信那些神话传说。 他不信鬼,不信神,即使穷途末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只靠自己努力打出一片天地。但他却没想到轮回回转天意弄人,竟能遇上这般玄幻的事情——前一刻还在悬崖边等待死亡的到来,下一刻却峰回路转回到了十余年前。 饶是定力过人看惯生死的护国将军娄琛也有些恍然,许久都难以置信。 索性这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发现娄琛有些恍惚后娄烨就一直注意着他的言行,时不时的提点两句。 两人来的时辰尚早,大殿三三两两站着十来个人,然而这些人却都仿佛没看到他们似得,圈了一块地就开始寒暄问候,联络起关系来。 上一世位极人臣娄琛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何将他置之不理,京城世家子弟各有各的圈子,他常年跟舅舅驻守边关,京中既无氏族亲朋又知己无好友更无显赫名声,这些世家子自然有所轻蔑与排斥。 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再不会不甘与羡慕。 怕言行出错,更怕不自觉露出疑点引起怀疑,娄琛这时下意识的选择了掩藏真实的自己,只低着头站在娄烨的旁边,一举一动都照着舅舅的吩咐做,谦卑谨慎的样子看得娄烨会心一笑。 两人选了个角落站着,直到陆陆续续赶来许多跟他年纪一般大的少年,将整个清忠殿挤的满当当的,楼琛才想起来他们这次面圣到底所为何事。 梁高祖以武争天下,秣马厉兵十年得以建立南梁,所以南梁自开国起便有祖训,为君为王者切不可文弱,不懂武治不习功法便不得安宁。 文以养德,武以强身。 每个皇家子弟开蒙的时候都会选一位世家子伴读,赐官职为“奉笔”,至于武功,则通常会选择另一位世家的公子,赐官职为“执剑”。 只是不同于“奉笔”的文辅,“执剑”之人可随身携带兵刃,司护卫之职,待新皇登位之后可入仕掌兵马效天子 。 他们忠心与否直接关系着皇子们的安危,更能影响他日南梁武治昌盛,所以高祖定下规定,为验其品性与心性,将统一以三年为周期暗中考核,到时间了再在考核通过的子弟中选拔一批,作为已经开蒙皇子的“执剑”。 奉笔、执剑,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既保证了文治昌盛,又保证武治安康——这也就是南梁虽然兵马不胜,却能在列强环伺中屹立百年不倒的原因。 三年一期,中了的人就是天子手下重臣,前途无限不说,若是辅佐的皇子他日登上大宝更是可能一步登天。 所以每一期“执剑”的选拔竞争都异常激烈,各路簪缨世家都牟足了劲儿把自己最看好的子弟往殿里送,品阶低的小官更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准备,全都盼望着能一朝鱼跃龙门,得皇子亲眼。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期参与“执剑”选拔与过往相比更为激烈,原因还是要归咎到当今圣上身上。 前一年选侍之际恰逢太后殡天,陛下为母守丧无心顾念闲杂琐事,所以本该在去年这个时候就进行的仪式硬生生拖了一年,要不是大皇子过完年就已九岁,习武之事耽搁不得,以陛下处事不急不缓的习惯,恐怕真会再拖个两年,等下个三年之期到时再合并选拔。 娄琛这一年已经十二岁,照理说已近舞勺之年(十三岁)且长期生活在边疆的他是没有资格入选“执剑”的。却不为何,前月一道皇命下来,竟钦点了他为新一任“执剑”候选,且命令即日启程耽搁不得。 接到圣旨之后不仅是他,就连常年淡然自若的娄烨也十分诧异,圣旨的内容显然不符合常规,但是圣上开恩竟赐下如此厚泽,娄琛即使忐忑也只能受着了。 不过好的是,除了选令以外,一同送来的还有亲属令。 “执剑”候选通常会由父辈选一人亲自护送至皇城,且一同参加筛选以鼓励士气。 娄烨虽然按血脉上来讲其实是娄琛的舅舅,但因着某些不便言说的陈年旧因,娄琛在宗谱上实际是记在娄烨名下的。 因此在外娄琛只能恭敬的尊称称娄烨一声父亲,只有私下里无外人之时,才能亲昵的叫一声舅舅。 这“亲属令”除了娄烨无人能领——这也就娄烨身为戍边大将军,却能在非述职期内离开驻地到京城的原因。 上辈子赶路的那一个月,娄琛与娄烨两人各有所思。 娄琛是竟兴奋又忐忑,为将要见到那人而高兴,却因为可能要离家多年而担心母亲。 娄烨则想的更多,疑惑圣旨的来由,担忧往昔,今昔,未来…… 不过他的疑惑与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道特殊圣旨送来原因,因为就在“执剑”少年候选到齐之后,下了学的皇子也刚好徐徐而来。 娄琛在听到太监传声的时候心中咯噔一跳,指尖不自觉的颤抖。 这一次的重逢是他与那人命运纠葛的开始,自此以后两人命运息息相关,祸福与共。 而如今,刚刚重生就面临人生最大的转折点,还没整理好心情去见那个人娄琛内心似有惊涛骇浪,在巨浪中沉浮的他纠结不堪,似乎稍不注意就会被那复杂的感情所淹没,再次堕入无尽的深渊。 娄琛被心中狂躁的情绪逼的喘不过气来,他不自觉的往后挪动脚步,半边身子躲到了娄烨身后,埋下头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越是逃避越是躲藏,某些事却会偏偏找上。 就在娄琛整个人快隐没在人海中时,一道灼热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他的身上。说来也怪,那视线原本聚焦在一旁的娄烨身上,却在余光瞥见娄琛的时候定了点,而后就怎么也挪不开了。 感觉到身上落下一道灼热的视线,在周围人恭敬的叩拜声中,娄琛轻叹一口气,终于认命的走出了阴影。 待他抬起头来时果不其然第一眼就望见了那个人,那个他上辈子为之而战,为之而死的男人——未来的南梁皇,现今二皇子,高郁。 高郁是南梁皇的次子,淑贵妃所生。 当今圣上高准虽然文治武功皆平平,只一心痴迷于书画山水,但他几个儿子却都是人中龙凤,有经世之才。 高郁作为次子既非嫡又非长,最后能在夺嫡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后的赢家,除了娄琛的全力支持以外,不得不说高郁本人也颇有王者风范。 成年后的高郁擅忍有谋,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他从来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缺点,喜恶都隐藏的很深,为了达成目的有时连自己也可以利用。 这样的人在史书上一般都是枭雄,有勇有谋却被命运捉弄。但高郁不同,他蛰伏多年等待时机,最后成功夺位登基称帝,也算是破了史书传言。 不过无论未来的高郁如何多谋善于利用人心,那都是经年之后的事了。 还没经历人生最大挫折,没有被抛弃被欺辱的高郁,这时候还只是个被父母宠爱过头的小皇子,脾气既傲又倔,但又时时谨记自己的身份。 高郁如今不过八岁个头才到娄琛胸口,着一身描金滚边蛟龙紫瑞袍,面容不似经年之后那般肃然狠厉总是不怒而威给人强强的压迫感,相反,这时还是个小包子的他面容乖巧而青涩。 皇子不到出宫时都不能束发,高郁就梳着垂髫,一头传自母亲的乌发衬的面容更显白皙粉嫩,还没长开的五官小巧而秀挺,尤其是那双似韵了一汪清泉一般水润的大眼,忽闪忽闪,挤在肉嘟嘟的脸庞上,可爱又灵动,令人忍不住心神向往。 而此刻这个看似乖巧懂事,其实顽皮成性的小皇子,在众人面前正努力的维持着皇子的仪态,言行举止皆有皇家风范,礼数也是极为周到。 在娄烨带着侄儿行过礼后他才将视线收回,慢慢抬手,似模似样地端着架子,用还带着浓浓鼻音的小奶音,字正腔圆道:“娄将军免礼,本宫早就听说娄将军的大名一直未能得见,今日一见将军果然英勇威武有大将之范。” “二皇子谬赞,臣愧不敢当。” 虽然眼前的人尚且年幼,娄烨却丝毫不敢懈怠。他早年曾见过高郁一面,那时候的二皇子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没什么记忆更谈不上熟悉,所以他料定高郁径直走过来并不仅仅是寒暄两句,而是意有所指。 而事实正如他所料,高郁嘴角弯弯,笑着回道:“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娄将军忠勇之将,为南梁驻守边关多年,功劳苦劳都是记在军机营功劳簿上的,有机会自然要予以嘉奖。不过,虽然是圣旨恩赐也得担得起这份恩惠圣意才行。”说着高郁黝黑灵动的大眼转了转,对着一旁娄琛道:“这位就是娄家嫡子吧,果然少年才俊仪表不凡。” 说着他将视线移到了娄琛身上,却没想到就在他望过去的时候,娄琛也正一瞬不瞬地看向他,微微低垂的眼眸波涛汹涌,似有万千情绪在挣扎。 高郁瞬间愣住了,一种诡异的情绪像是经由那双眼睛传递到了他身体里,然后自心头蔓延开来。那之中着一丝悲伤,一丝愤怒,还有一丝……他现在这个年纪尚不能体会的酸楚。 只有八岁的高郁尚不懂那些情绪的含义,只觉得娄琛深邃如海的眼神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他去探寻深究。 可惜最后终究是徒劳,那些超出自己理解能力的情绪让他无端烦闷,他甚至忘记了接下来该说的客套话语,嘴巴一撅,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燥火。 然而就在他开口之前,一直默然的娄琛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 地图、官位设置是按照北宋来设置的,皇宫的话用的是唐朝时候的宫殿名。 有地方混用,不影响阅读。 考究党求放过!^-^ ----------- 谢谢基友跟小天使们的支持,第一天开文都是友情点击,冷到北冰洋~~ 你们要好好呵护我这颗娇弱的小花苗啊……o((≧▽≦o) 第3章 暗示 娄琛主动打破了沉默俯下身,恭敬而谦逊的行了个礼。 其实从高郁出现在视野里开始,娄琛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只是娄琛心有所思所以没有主动上前自荐。他沉默的听着对方与娄烨的交谈,沉默听他提及此行的目的,直至最后提到自己他都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存在。 娄琛尽量不让自己的表现太过显眼引起二皇子的注意,但也同时在默默观察对方,不漏过任何举动。 旧日重现,同样的话上辈子他早已在千百次的回忆中牢记于心,但如今虽然还是那一套说辞,还是那样的表情,还是那样的目的,重生一次看着心境却不再如当初那般忐忑与躁动。 看着昂着高傲的小头颅,面前努力维持皇子威严与气度的半大孩童,娄琛思绪万千。 这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很多画面,但印象最深的却不是登基后“上皇赫赫雷霆主”,不是御驾亲征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不是遭逢巨变后“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而是年少初遇之际的“岁月静好,那时天真无邪”。 就像现在一样,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孩童心性澄澈,掩饰不来也从不伪装。 越是活在黑暗与杀戮中的人越是向往光明,娄琛征伐杀戮多年,见惯生死离别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唯独心间一处仅存的柔软,却一直藏着初时的美好。 娄琛此刻神思有些分散,竟忍不住的想,若是高郁一辈子不会长大,一辈子如现在初见般天真无邪便好了,那样便不会有猜疑,不会有离别,也不会有背弃与背叛。 可惜世事不由人,眼前的孩童终归会成长,然后经历世事的风霜,变得稳重也渐渐失去往日的天真。 思以至此娄琛缓缓低下头,将情绪收回心底,恭敬对着尚且年少无知的皇子,俯首叩拜道:“草民娄琛,参见二皇子殿下。” 许是眼神错开的太突然让高郁有一瞬的错愕,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免礼。” 端着手,微微皱了皱小巧的鼻头,高郁回想了一遍今日出门前皇叔的叮嘱,最后模仿着对方的语气似模似样道:“虎父无犬子,娄将军教导出来的果然不是什么无能鼠辈,也不枉皇叔特意向父皇请的旨。今次准娄氏子孙进京参与执剑选拔,本宫想也正是这个意思。国之栋梁在少年,相信娄家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娄琛自然也明白这些说辞自然不是仅仅八岁的高郁能想得出来的,想来也是靖王千叮咛万嘱咐,高郁才牢记于心。 他微微仰头,眼中波光流转,不再有上一世的惶恐与担忧,只是微微颔首,叩谢道:“多谢二皇子提点,草民定不负圣恩。” “如此甚好。”高郁点了点头,对娄琛两叔侄的回答甚为满意,不骄不躁果然不愧是皇叔看上的人,“那你们就先等着,一会儿的比武时候好好表现。” 说罢他转身离开,徒留一室错愕与惊诧的看客。 高郁虽然离开了,但他一番话却像是石子投入静湖,激起了阵阵涟漪。 在场人都知道,这番话虽然看起来都是寒暄客套之词,但却意味深远。 每三年一次的“执剑”人选都是,各个世家都盯着,娄琛作为特例极有可能雀屏中选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而这番话的一出众人即使再愚笨也知道,娄家是有后台的,而这个后台不是别人正是高郁口中的皇叔,南梁唯一一位闲散王爷——靖王高哲端。 举贤不避亲,南梁能如此强盛在强敌环伺中立于不败之地,官场的清明也是一大原因。 南梁一向能者居上,即使出生贫苦,只要有机会照样能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所以虽然娄家早已成为落魄氏族多年不曾进京不说,更因为当年之事被京中世家望族排斥在外,在场众人也不敢小觑。因为保不齐在这一代就会有能人脱颖而出,重新光耀门楣。 况且,能让王爷另眼相待甚至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让入场时就开始计划,如何排挤掉娄琛这个竞争对手的世家子弟们不得不审时度势,重新计划一番。 于是乎原本对娄家叔侄敬而远之各世家贵族短短时间内,态度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远的开始窃窃私语商讨计划,离他们比较近的世家子弟甚至主动上前攀谈好。 娄琛不喜应酬而且这会儿也轮不到说话,有人攀谈自然有舅舅代为应答,所以他干脆后退一步重新退到了娄烨身侧。 只是与之前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不同,娄琛这次没有再避讳,大大方方的接受着一众人眼光各异的打量,而他的视线则一直在不远处那人身上,不炙热不浓烈,却温柔中带着一丝不舍。 第3节 至于被他一直注视着的高郁则因为关注他人实在太多,完全没有注意到娄琛视线的存在。此时的他正坐在为皇子们准备的高背椅上开心的吃着点心,无论是离地小幅度的晃荡着的双脚,还是嘴角的微微勾起的弧度,无不彰显主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而实际上,高郁现在的心情也的确称的上美好。 来时皇叔特意找到他,千叮呤万嘱咐让他切要记得当着众人的面把刚才那番话说出来,如今圆满完成任务,高郁自是喜不自胜,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江南繁花似锦,闻到了深巷酒香扑鼻,听到了秦淮河畔莺歌绕耳,碰到了苍蔼冰天雪地。 也许是小时候曾在宫外住过好几年的原因,高郁虽然是皇子,回宫之后一直受着皇族最严谨的教育,但他却更爱宫外的人生美景。 可以说,一切不同于皇宫规矩条款的都是他所向往的,一切肆意洒脱的都是他所期盼的。所以这次皇叔提及这事,言道只要他能将娄家嫡子留下就带他出宫游玩之后,高郁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在这宫里没几个可信任的人,除了父皇母后就只有时时关照他的皇叔。 他虽然模模糊糊知道自己这番话的意义,可却不明白更深层的含义,只是不懂没关系,他知道皇叔绝对不会害自己便是。因此皇叔吩咐他,只要不与父皇的旨意相违背,他都一律照做,更别提这次还有额外奖励了。 想到出宫后的闲情惬意日子,高郁的嘴角越翘越高,连一旁最爱偷吃的四皇子故意将他桌边的点心偷到了自己桌面上他都没在意。 就在高郁整个人都还在云雾缥缈中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宣叫声打破了他的遐思——“皇上驾到”。 这一声宣叫如惊雷,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立刻安静下来,原本还在闲聊的皇子们也跟着站起了身,朝着门口的方向俯首,恭迎圣驾的到来。 不多时一身着玄底五爪金龙长袍,脚踏银线云纹云头靴的中年男子便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从大殿门口缓缓走了进来。 他脚步不急不缓,一路行至大殿观礼台坐在了大殿最高处也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直到大殿中众人疑虑渐深气氛有凝重起来,高台上才传来一声轻咳,继而缓缓道:“平身吧。” 他声音尚带着病弱的嘶哑不如平日一般威严,但此情此景之下,每一个字却都落在众人心头擂鼓,振聋发聩。 “谢陛下。”众人俯首跪拜谢礼,这时候胆大些的还能在还礼时偷偷瞄上一眼,胆小些的却早已两股瑟瑟直不起腰来。 而高台之上,南梁高瑟却如处群山之巅睥睨山谷众生一般,细细打量,将在场众人的表现收入眼底,心中同时也有了一些考量。 因着皇帝刚刚病愈,不便多言,所以前头那些场面话都省了去大半,只是夸了一番今次执剑候选个个出众,让众人好好表现。 倒是这次负责选拔的礼部官员多了个心眼,宣布了比武规则之后,他特环视一圈,最后意味深长道:“今日‘执剑’比武目的是为南梁选拔可用之才,我南梁一向能者为上,众位都是经过一番考验最后入选的世家子,身份矜贵。但比武之时拳脚无眼难免会有损伤,所以要是有谁伤着了切莫要逞强,比武而已点到为止,各位务必谨记。” 这话明显是代皇帝说的,即是提醒又是威慑,目的很显然就是要告诉众人,天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要是谁敢在比武里耍花招求取胜,那便绝对不会简单了事。 说罢他朝着高台上看了一眼,见皇帝颔首并抬手示意之后,他才叩拜着退到了一旁。 皇帝身边的侍奉太监立刻意会,一声“比武开始”宣告着南梁新一届武将肱骨之臣选拔就此开始,而娄琛重生后第一次考验也随之拉开了帷幕。 “清忠殿”原本是个偏殿,昔日南梁太后酷爱听戏曲,皇帝纯孝就在离太后住处不远的地方修建了这样一座大殿,闲暇时带着几位贵妃与太后一同听曲,倒也是天家皇庭难得的温馨时刻。 执剑武试原本是要在前殿的教武场进行的,但因着圣上龙体欠安,故而改到了室内。 说来也是,太后殡天之后“清忠殿”便再也没有使用过,这次为了选拔特意开启大殿并改造成了比武场,也足以体现圣上对这次执剑选拔的关注。 擂台由戏台改成,用红木制成的栏杆一分为二,划分成了两个场地。而擂台的旁边则高高竖起一面烫金龙腾底纹的“花名册”,三十二人姓名与氏族皆列在榜上,娄琛的名字位列末尾,单独成行并无对手,一眼望去好不显眼。 前一世娄琛看到那高悬的大榜时好不害臊了一阵,深觉自己这一遭出现的突兀,入选已是特例不说,比武竟然也如此夺人眼球。这样一来他更是感觉压力倍增,若是表现不好不仅有损娄家颜面,更是有负靖王青眼。 但这一世他却再无闲心注意这些了,因为武艺招式虽然早已牢记于心,多年征战中的实战更是让他融会贯通,但就跟那位礼部官员提醒的一样,执剑选拔虽然不能用利器,但拳脚比试难免有所受伤。 他记忆里上一世比武之时就曾有人因急于求胜,走了歪门邪道。结果当然是当场被发现,不仅废除了资格还连累父亲贬官。只是可惜与之比武之人,被暗算之后受了重伤,最终未能入选。 楼琛把不准世界的轨迹会否因为他的重生有所改变,与他比武之人会随之更换,所以丝毫不敢懈怠。将视线收回,他一边注视着台上的比武,一边偷偷运起了功法。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身体,招式他牢记于心,但当年的内力力道却早已生疏了。 然而在将一股真气注入指尖后娄琛却蓦地背后一凉,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他的内力虽然流转无碍,但在凝聚之后竟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还不等发挥作用便如泥牛入海,在指尖就消散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攻上辈子到底是怎么变渣的? 高郁:得问作者…… 作者:……我错了,萌萌的小奶狗养成小狼狗,不好么! 第4章 比武 娄琛指尖微微颤抖,凝聚后突然涣散的内力让他整个人被突然抽空了力气一般,浑身乏力摇摇欲坠。 一旁的娄烨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赶忙从背后撑住他。 大殿内不得私下交谈,娄烨只好低头,投以询问的眼神。在看到娄琛额头冒出细细密密汗珠的时候,他心中一惊,一阵担忧袭上心头,可就在他即将开口告罪打断比武的一瞬间,娄琛却颤抖着抓住了他的手。 娄琛不止额头,背心里也冒出了层冷汗,但他无法向舅舅解释自己为何突然脱力,况且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因此他只好咬牙硬撑着,等那一阵难过劲过去之后,才缓缓挺直了背脊,朝着自家舅舅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虽然对方唇间尚带着咬破的血痕,面容也尚未长开,但娄烨在看到倔强的昂着头、眼神坚定的娄琛之后,他将快要出口的询问收了回来,只轻轻的将手指搭在娄琛手腕上。 武者大多对医术知晓一二,更别说常年在外打仗的娄烨,一股醇厚的真气经由他的指尖注入到娄琛身体里,运转一周发现对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肌肉有些紧绷之后,他才将担心收了回来,安抚似的摸了摸娄琛的头,替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娄琛微微低着头,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温度,心中波涛汹涌。 他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内力进行攻击了! 虽然入选众人也不是各个都武艺不凡,有些也练的是外家功夫以拳脚之力取胜,但娄琛却丝毫不敢轻敌。上一世他靠着娄家独门剑法与内功心法才勉强入得前四,这一次没有内力护体,他也没有把握能与这些初生牛犊的少年争个一二。 然而娄琛却已没有时间了,戏台被分一分为二两场比武同时进行,第一轮武艺比试良莠不齐,打乱顺序随意一排之后,有些场次对手实力相差着实太大,所以第一轮进度很快。 比武开始之后,在场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在念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上前跪拜,而后就直接奔向比武台。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胜出的十六人就已经选出,开始做第二轮准备。 而作为特例,娄琛将在第二轮第一个上场。 不过老天爷总算是没有给接连给他挑战,这一世的比武第一轮并没有出什么意外,所以娄琛上场后面对的对手与上一世一样,是一个以外家功夫见长的少年。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上的肌肉已然十分发达,小臂已快抵上娄琛的大腿粗细,然而最令人惊诧的还那汗涔涔的胸膛,微微鼓起的肌肉在灯火中熠熠发亮,腰腹如波涛起伏,盘虬纠缠。 擂台之上两相对阵,娄琛略显瘦弱的身材在少年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单薄,对方威压如陈云盖顶,仿佛对方一拳就能将他击出擂台去。 在场不由响起了几声抽气声,有些是为了娄琛的时运不济,好不容易得个特典的名额竟然遇到这般强硬的对手,有些则是为自己之后可能遇到的对手心生警惕,毕竟强敌环饲,知己知彼方能能杀出重围。 当然更多人还是默不作声得幸灾乐祸,毕竟这场比武不仅是“执剑”的选拔,更是各世家年轻一辈征战的战场。战场上,合纵联盟能取得胜利才是关键,而娄家却没有盟友,只有一个不知何时会现身的靠山。 然而那些还在幸灾乐祸的世家子却不知道,对他们来说的“不幸”,这对娄琛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 外家功夫虽然以力劲见长,但久练之后却会让身型变得极为笨重。少年过早的练出这般体型虽然看起来威慑力十足,但实际却限制了他之后的发展。 所以心里一合计,内力受限,只能勉强使用轻功的娄琛干脆放弃了正面抵抗选择取巧,先消耗对方的体力再从中找出破绽,一击必胜。 骨骼尚未发育完整少年,不能支撑肌肉,所以少年虽然每一击都极其凶悍,双拳如铁锤罩顶,带着极大的气劲,但对征战多年的娄琛来说,那些攻击的动作却仿佛放慢了百倍一般,清晰呈现在眼中,他有足够的时间判断对方的出拳方向与起劲大小,也有足够的时间根据轨迹规划最佳的躲避线路。 于是乎,偌大的比武场上竟然展开了一场老鹰捉小鸡的追逐游戏,一个身型的矫健的少年如野蜂飞舞般满场乱飞,一个身形如小山般的少年则跟在他身后步步紧逼,场面甚是有趣。有些个年纪小的甚至一个没忍住轻轻的笑出声来,被身旁的长辈警告的瞪了一眼之后才赶忙正襟站好,唯恐刚才的表现失仪,被圣上看了进去。 然而场上这一番追逐游戏在武艺上卓有成就的人眼里,却不若表面上那般一面倒。 虽然在不少人看来娄琛这一场武比的十分狼狈,时时刻刻都在躲避着对方的攻击,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场比武娄琛才是真正掌握节奏的那个。对方每一步都是紧跟他的脚步,丝毫没有歇息的时间,而他却能后发先至,根据对方的肌肉运动方向就判断出攻击部位的。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与预判能力若非多年实战累计经验,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娴熟。而娄琛却只是个十二三岁初出茅庐的少年,怎会对功法招式如此驾轻就熟,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 南梁皇室各个精通武艺,本在漫不经心看着这场比武的南梁皇看到这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聚精会神看起这场有些“滑稽”的比武来。 但看着看着他竟看出了几分趣味,嘴角提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南梁皇朝着一旁的侍奉太监德闲问道:“这孩子叫娄琛吧,朕怎么不记得第一批通过试炼的子弟里有这么一个有趣的孩子?” 听出了皇帝话中之意,德闲立刻叩首,压低声音答道:“禀陛下,这是娄家嫡子,前阵子靖王殿下特意向您请的旨,准许娄家嫡子进京参选。” “原来是娄敬德的孙子,难怪这般机灵,这一招一式颇有当年镇国将军风范,娄家这一代也算是后记有人了。”这些日子南梁皇身子不大好,病恹恹的不说好些事情都记不大清楚,“朕真也老糊涂,连小一辈都认不清了。” “陛下……”侍奉太监连忙跪下磕头道:“陛下洪福齐天,必定能长命百岁。” 才过而立正值壮年的皇帝竟然发出“老糊涂”的感慨,怎能让人不惶恐? 可南梁皇却只是摇了摇头,望向擂台的眼神淡漠而平静,仿似早已看穿生死无惧轮回,只云淡风轻道:“寿与天齐,长命百岁那都是先祖们的白日梦,要真与天齐,那不成千年老王八了。”说着他竟然隐隐带了一丝笑意,“朕这身子朕自己清楚,本来就不是富贵的命偏要得这富贵的事,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陛下……”德闲不敢抬起头来,他知道在天下人眼中现今的南梁皇恐怕只能担一个“庸君”之名。早年尚为皇子之时只知寄情于山水,后来危机关头临危受命登基为皇也只是解了一时燃眉之急,而后在位七八年并无建树,虽勤政爱民却只堪堪维持这这一番天下均衡的假象。 但侍奉多年,德闲却深知这“均衡之道”维持的是多麽不容易。 强敌环伺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陛下虽无治世之才却也兢兢业业担着天下的责任,否则也不会尚在壮年就疾病缠身,竟隐隐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行了。”皇帝抬手示意德闲起身,“现今这样也尚可,生老病死本就是把握不准的事,哪儿能真与天争呢。” 说着他调转话头,瞧了瞧一脸兴致盎然看着比武的几位皇子,眼神和蔼语气温柔,话音里也带了丝笑意:“不过今也算是沾了点年轻人的活气劲儿,朕看着这一群世家子弟就不由的想起了当年,少年鲜衣怒马,一日看遍长安花,不错不错……” 也许是应了他的话,话音刚落,擂台之上也已决出了胜负。 娄琛用的是巧劲一场比武下来对手丝毫没有讨到好处,累的气喘吁吁不说还被娄琛抓住机会,只见他高高跃起迅若闪电,在对方出拳的一瞬间跃到对方身后,而后借着身体的弧度双脚蜻蜓点水一般点,点在对方背部风谷穴上。 这穴位极为巧妙,不是命脉大穴却能让人暂时麻痹,失去行动能力。借着那人行动僵住的一瞬间,娄琛又趁机从背后发起攻击,竖掌成刀他准确无误的击中后颈三个穴道,那人攻势突然一顿,随后整个人便如山峦崩塌般倒了下去。 “嘭!” 巨响过后,胜局已定。 在场众人中,功夫高深的早已预见到了结果,虽有些意料之外但却着实情理之中,看向娄琛的目光也瞬间有了变化。而那些个年纪小眼界窄的,却在都在娄琛突然一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得手的时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人群中一片哗然,惊叹声不绝于耳。 皇帝见更是状,满意的点点头,没有令人呵斥打断喧闹的惊叹,也没有出言赞赏,只微微一笑抬手示意礼部官员莫要拘谨,随他们去了。 而另一头,众人瞩目中娄琛之朝着高台上一鞠躬,而后便一甩衣袖淡漠的转身离开。可没成想他刚跳下擂台,就被人一外甥把扣住了命门。 一瞬之后,娄烨先前的忧虑仿佛化作了实体,紧皱的眉头聚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心里也簇起了一把皱纹。 “怎么回事?”你的内力怎么无法聚成实形? 娄烨压低了声音借着一时的喧闹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可当他朝着娄琛看过去的时候,那个让日里总是乖巧懂事的外甥却只是抿着嘴,摇头不置一语。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娄烨还想继续追问,却忽的被娄琛空着的另一手握住了手腕。 娄琛面色肃然,他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聪敏机警如舅舅怎么会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可他也实在无法解释现下的状况,是身体忽然出现异常,还是重生的代价? 娄琛不得而解,只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快速的在舅舅手腕紧紧一捏,然后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摇摇头放开了手。 从小看他长大的孩子,娄烨怎会不懂娄琛眼神里的含义? 况且他也深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除非娄琛退出比武,否则现在多说无用,而娄琛的眼神却恰恰说明了他坚定的决心——他不能退,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他也不能退。他背的是娄氏一族的荣誉担的是光复门楣的希望,机会难得,他要是退了恐怕就再遇不到如此天赐良机了。 娄烨叹息一声放开了娄琛,只默默将手放在了背后一边注入内力一边替娄琛梳理体内之力,一边默默观察着擂台之上可能成为娄琛下一场对手的世家子弟们。 在得到舅舅支持后,娄琛终于暂时放心了下去,他完全放松了身体接受有着同样功法内力的梳理,虽然无甚大用解决不了燃眉之急,但内力流过经脉的时候却如春风化雨,化解了不少疲意。 然而娄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想着怎么应对接下来几轮比武的时候,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在场某些人眼中之钉。角落上几个人更是偷偷交换了眼神,互相示意有了新的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娄琛现在的状况就跟会用六脉神剑之前的段誉一样,内力是足的,但是只能在体内转,别人打他,他能保护自己,但是想要使出来攻击别人就不行了。 ps,跟基友吐槽说以前开文是每天看收藏,现在是增加一个点击都还会开心。 900多的作收跟假的一样,哈哈,姑娘们你们是不是看咸蛋就不看古耽,看古耽就不看咸蛋? 第4节 第5章 受伤 比武在礼部安排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按照往年的规矩,比武最后三轮本该只剩下八人决个魁首,但这次因着娄琛这个特例,若继续按这个规矩,每轮都将空出一人轮空,所以这一轮里其中一组三人成组,只选一人。待到申时锣鼓一敲,最后一对决出胜负之后,总算选出了前八位。 擂台旁的烫金龙纹大榜立刻换了新的,挑高的卷轴滚动着向下展开,八人名字与氏族次第而下高挂金榜之上。 娄琛不出意外的位列其中,而且好巧不巧列在头位。 礼部做事向来谨慎,这排位名次定不是随意一排,此中含义虽未言说但已传到意,因此金榜列出之后擂台下便窃窃私语起来。 因着先前娄琛比武时皇帝并未阻止私下讨论,所以这次礼部官员也没有呵斥制止,只迅速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比试对阵。 这一轮娄琛仍旧是第一个上场,只是奇怪的是,他甫一出现目光轻轻往人堆里一扫,刚刚还在窃窃私语lt的gt几人就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瞬的闭上了嘴。 娄琛也不在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他缓步走上向擂台,一边思索着将要开始的比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朝着高阁之上扫了过去。 擂台对面正位视野最佳的高阁之上自然是南梁皇,身旁稍远些的地方则留给几个皇子。 连着看了两个时辰的比试,年纪尚幼的几个皇子都有些乏了,有的不住的打着哈切,眼里噙着闪闪的泪花,睡意掩都掩饰不住,有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已然瞌睡了过去。 娄琛上辈子摄于威严太过紧张,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更别提正视圣颜,所以压根不知道高阁之上发生了什么,而这一次心无畏惧,再看过去时却发现此时高郁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擂台的方向,那双黝黑的大眼闪着灼热的亮光,竟是精神头十足一点倦意也没。 他哪里知道高郁是因着可以出宫游玩感到兴奋,只当他是真的对这比武兴趣盎然,关注赛果。 “咚!”铜锣一声响,第三轮比武正式开始。 “执剑”向来只选取最优几人,今次有四位皇子在场,那就意味着娄琛只要再胜一局入得前四便可以留下。 可这一局要胜,又谈何容易。 娄琛注目看去,对手果然同上一世有了变化,这次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身形矫健的少年。 娄琛目光微敛,这人他现下虽然还不熟悉,但日后却将让他毕生难忘,因为来人正是上一世将他击败之人。 上辈子他尤为天真,看了之前的比试还以为对方与他一样擅长刀剑兵法,所以刻意研究了对方的招式。却不知道上一轮比试之时对方是有意藏拙,用的都是平日里不太擅长的兵器,近身肉搏只是刚好中了对方的,最终被一掌击下擂台。 不过这一次,娄琛这次倒是记得清楚了,少年叫卢崇志,重阳郡守的小儿子,六岁拜入重阳海河帮帮主门下收为义子,十八般武艺都学了个遍,但只取了其中两项,剑与掌法之中尤擅掌法,一招排云掌同辈之中无出其右。 御前比试所有利器都上缴,擂台上能用的也只有木剑。 娄琛看着手执木剑,执剑而立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微微颔首:“请。” “请赐教。”卢崇志抬手回了个江湖人的礼。 先前他也曾关注过娄琛的比武,惊叹于娄琛的身手之敏捷,反应之灵敏,他虽然从一开始便有意藏拙,只为危机关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此时他却丝毫不敢懈怠,握紧手中木剑,他几乎从一开始就在考虑如何能尽快取胜,即使暴露自己的绝招也没关系,只要入得四强便已算不负宗族期望。 然而就在他礼数收回,准备抬剑的一瞬间,娄琛竟一改先前左闪右躲的处于防守位的路数,主动发起了攻击。 娄琛出手疾如风快如闪电,卢崇志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攻势就已铺天盖地朝他袭来。 木剑虽未开锋却带着破空的锐气,卢崇志反应不及只得连连后退躲避。剑雨滂沱,擦着他的耳鬓而过,待即将退到擂台边缘时他才终于找到机会拔剑相向,将最后一击挡了回去。 可谁知他反手一击刚刚出手,方才还攻势凶猛招招紧逼的娄琛就已经后退两步,仿佛早已预见到他这一招的回击。 卢崇志因着处于被动的位置,因此回击的动作略显笨重迟缓,待他剑尖平直时娄琛已完全与他拉开了距离。 一剑落了空,卢崇志有瞬间的迷茫,怎么回事,对方似乎有意在同他保持距离,难道是早已看他想要利用绝招尽快结束比试的想法? 不可能! 卢崇志难以置信,知道他相比剑法其实更擅掌法的除了族人之外再无他人,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怎么可能知道他擅长的真实武艺!? 定了定神,卢崇志瞟了一眼发现擂台下一角的人并没有任何示意之后,他选择了坚持之前的战术,速战速决想办法贴身肉搏,然后用排云掌攻其不备。 然而,卢崇志却失算了,娄琛接下来屡屡出击,攻势猛烈而迅速,但每次他却似乎都计划好了退路,若是得手便好,一击不中他也不会恋战只抽身遁走,与自己拉开距离。 几次迅猛而毫不恋战的攻击彻底打乱了卢崇志的节奏与计划,十拿九稳算的心彻底乱了,他毫无章法连连后退,只能被动的抵挡。 他也想要从对方进攻的节奏中找到破绽,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娄琛所用招式看起来简单但每一招却都联系紧密,进可攻退可守,他丝毫找不到破绽只能在夹缝中寻求生机。 他惊讶于对方剑法之高超,计划之缜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卢崇志心里从来没有如此慌张过,他一边躲避着娄琛的进攻,一边想办法,终于在看到台下一人竖起的手指之后,他咬牙一狠心,不再躲避朝着剑锋直接迎了上去。 木见无刃却带着一丝微薄的剑气,卢崇志不顾剑气的锋利正面迎上,只见木剑划过他手臂,带下一片衣物的碎片,飘飘摇摇掉落在擂台上。 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般得攻击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惊呼声四起,就连对面的娄琛也迟疑了一下,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改变了攻击的方向,那一剑刺破的恐怕就不是卢崇志的衣衫而是整条手臂了。 这人疯了吗? 娄琛眉头紧锁,论剑法招式卢崇志绝不是久经沙场的他的对手,可对方如今显然已经疯魔了。 不计后果的攻击下娄琛只能连连后退,收回剑之后由主动攻击转为了被动防卫。可内力不能灵活运用的娄琛哪儿是对方的对手,先前还能以攻为守化解对方的攻击,这一转变,他回击的招式立刻变的局促起来。 局势陡然转变让所有看好娄琛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而卢家一族的人却不约而同的露出得意的微笑,人群中甚至有一人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擂台之上的时候悄悄走到了擂台一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饰物。 若是有人在旁晃眼一看只会觉得那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珏,品质算不上绝佳,但作为世家子品日里佩戴的饰品却刚好合适。 然而若有人仔细一看却会发现这个玉珏不同其他,它背面竟打磨的十分光滑,且在窗棂晚霞照射下竟隐隐泛着一层莹莹的光,好不诡异。 而聚精会神应对着卢崇志攻击的娄琛却全然不知道台下发生的一切,在又一次被卢崇志逼至角落退无可退之后,娄琛一咬牙干脆腾的跃起,一个后翻后提气凝神,单脚站立在了擂台边缘的栏杆上。 站在他不远处的卢崇志见状,眼眸中忽然闪烁出冰冷的笑意。 出乎所有人预料,他竟没有再近身攻击,而是以身为弓,掌为弦,将木剑化作“箭矢”朝着娄琛“射”了过去,而且在这一击后他的手掌并没有收回,而是就势连连出掌,毫不停歇的攻了过去。 “排空掌”掌如其名,排空而出,破空而击。刚猛至极的掌力,每一击都带着劲风刮的娄琛侧脸生疼,他毫不怀疑若是被一掌击中,即便是有内力护体他也必然会身受重伤,再无反击能力。 而令他更为惊奇的是,透过那倾力而出的攻击,他隐隐察觉到,对方此刻竟然带了几分杀意! 思以至此,娄琛一跃而下,他丝毫不敢懈怠,一边躲避攻击,一边以诡异的角度刺出一剑予以回击。 然而就在翻身而下落地尚未站稳的一瞬间,娄琛却忽的感觉眼前一花,手脚一麻,失去控制。 此时卢崇志的下一掌已带着劈山崩石之力来到了他的面前。 胜负就在一瞬之间,千钧一发之际娄琛已经来不及思考,只得本能运转内力抵抗。 内力被强行驱动的结果就是伤己,丹田气海传来剧烈的疼痛,但娄琛已经顾忌不得了。他面色微微苍白手脚乏力,大吼一声后,靠着强行提起的内劲他终于抬起手,双手齐握剑柄,把全部力量聚集在了手臂之上——去势如摧枯拉朽不可阻挡,木剑势如破竹,一下子插入了来人的身体。 “噗……” “嘭!” 一大一小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穿透皮肉地声响伴着卢崇志的闷声痛呼,无锋木剑刺穿了他的身躯,尖锋从背后刺出带着血肉,血滴滴答答掉落在擂台之上。卢崇志双膝跪地竭力支撑着,然而最后一击已然用上了他全部功力,此刻的他脸色如死灰,白中泛青,最终随着一声闷响,脱力的卢崇志终究还是跪倒在了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而另一边娄琛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一下半身子在擂台上,上半身子则悬挂在擂台之外,一边肩膀扭曲成一个诡异形状,肩头更是赫然露出了森森白骨,看起好不骇人。 然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受伤过重也昏死过去的时候,娄琛喉间却发出一声低吟。而后在一众人等目瞪口呆之下,他竟然一手撑地,靠着那仅剩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支撑,缓慢而又坚定的站起来。 擂台上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怕自己过重的呼吸惊扰了娄琛——偌大一座大殿中只余娄琛起身的声响。 娄琛艰难地前行了两步,看了看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卢崇志,再转头看看高台之上惊的张大了嘴巴,满脸惊慌控制不住的想要往下跑,却又因为他的眼神顿住了脚步的高郁,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直至一声沉闷而嘶哑之极的痛呼伴随着栏杆的碎裂声响起,台下众人才似回过神来一样,失声叫了出来。 殊死一战,娄琛险胜!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头顶锅盖说一句:受个伤而已,应该不算虐受……吧? 这个伤是必须受的啊,话说这种情况虐的是受身,痛的不都是攻心么? 小攻肯定担惊受怕啊,多爽! 第6章 恢复 “小琛,你很快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小琛,姨姨要是生个弟弟就给作兄弟,生个妹妹就给作媳妇好不好?” “小琛,这是小逸,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快过来抱抱他。” “小琛,你小心点,哎,当心摔着了!” ………… “阿琛,做我的执剑,好不好?” “阿琛,母妃,母妃薨了……” “阿琛,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阿琛,快跑,别管我!” “阿琛,这天下也有你的一份。” “阿琛,别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你知道的,朕从来没有轻贱过你。你要是不爱听,朕就下令全国禁言,从此以后谁再提这事儿就以辱皇族罪论处!” “阿琛,等你回来,朕就把皇位传给智儿,再不管那些破事儿了。” ………… “娄将军,你们梁朝人心不齐,皇后一族短见薄识,从来只知眼前利益,为了一己私利坏你名声,将你打做佞幸不说,还谋害忠良逼你带伤出战。” “娄将军,你死后即使立冢供奉也逃不脱佞幸媚之名,这浊世污名,你娄家是洗不掉了。” “娄将军,你的忠心用错了地方,你忠心为国,你的国家你的陛下可曾为过你?如此愚忠……南梁可受不起啊。” ………… 高郁,永别了…… 娄琛再次从一片迷蒙中醒来的时候,天际已经只剩下一抹残阳,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上,带着日暮西山的悲壮。 梦中初遇的美好与诀别的悲壮犹萦绕在心头,娄琛愣愣怔怔的睁着眼,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我死了么? 不,我还活着…… 可我为什么没有死? 神思飘离,娄琛目光涣散地看着床帐顶,纠结了好半天之后才从那种难以言语的空虚与迷茫感中回脱离出来,接受了现实。 他动了动手指,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从手臂传来之后,终于抑制不住的低吟了一声。 “唔……” 一旁守候多时的人听到那细微的声响,立刻紧张的上前询问道:“醒了?是哪儿疼么?怎么不说话?” 娄琛愣怔的看着面露焦急的舅舅,好半天才轻轻的摇了摇头,满心愧疚地道:“没有,就是有些懵,可能是魇着了。” 第5节 “不懵才怪,你这一觉可足足睡了两天两夜。”娄烨轻叹一声,替娄琛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仔细查看确认绷带上并没有血迹渗出之后才放下心来,略带责备的低声道,“小琛,以后再也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了。” 也许是训斥的话太过“严厉”,也是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太过“粗糙”,娄琛也不知怎的,眼眸一瞬就红了。 两世为人他何曾见过向来风光霁月、隽逸洒脱的舅舅这般模样——眼下青黑,胡渣拉碴,一身衣衫还是进宫那日所穿,发髻也有些松散,仔细一看更是可以发现,那双平日里精神烁烁的双眼里竟满是血丝,面容憔悴的厉害。 想来为了照顾他舅舅这两日应是不眠不休,从未离开过。 娄琛愧疚难当,好多话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思来想去,他只压低了声音,认真而谨慎的说了三个字,只是那带着浓浓鼻音的腔调,一开口就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没好好听您的话。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望。 对不起,污了娄家的名声,成了千古罪人。 前一世没来得及说的,悔恨的,想要忏悔的,娄琛都深深的藏在了这一句“对不起”里。 “怎么说你两句就又哭起鼻子来了。”娄烨不知娄琛话中有话,只以为他知道犯错了,诚心认错的同时也觉得委屈,所以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却同时哭起了鼻子。 娄烨对着这个突然爱撒娇,又爱哭鼻子的外甥全然没了方寸,他这辈子流血可以,却最见不得人留泪。 早年那人就一直拿捏着他的软肋,一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就装哭耍赖,非得逼的他退让不可,而偏偏他就是这套,吃软不吃硬,每次到最后都认输。所以此刻也是,手足无措的娄烨只好投降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舅舅也不是怪你,只是比武虽然重要但却比不上你的身体,输了还可以跟着舅舅回边疆,最差不过从小兵开始积累战功,不用这般拼命。你还小,有的是机会。” 这话虽然明显只是哄小孩儿的,但对于此刻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急需依靠的娄琛来说却极为受用。 闻言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没哭,就是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看着眼眶还红彤彤的外甥娄烨有些无奈,他也不是想责骂娄琛,只是一想到娄琛当时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心里就一阵后怕。 他至今尚无子女,以后说不定也不会有。 娄琛是他一手养育成人的,他们虽然是只是名义上的父子,血缘上的舅甥,但却比亲父子感情还要深厚。平日里该训的时候也会训,但若真哪儿磕着碰着伤着了,比起其他家父亲来,他的心疼也只多不少。 “好,没哭,我娄家子孙流血不流泪,哪儿是能随便哭鼻子的小屁孩儿。”轻叹一声,轻轻的揉了揉娄琛的头顶,娄烨温柔道:“不过知道错长次教训也好,这次是你运气好只是骨折,没有伤着筋脉,以后要是这样不管不顾不要命,看我不收拾你。” “以后不会的……”娄琛抬头倔强的咬着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两三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娄烨哼笑一声,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调转话题问道:“对了小琛,你要是可以,现在不妨试试运转一下内力,看看怎么样了。” “内力?”娄琛有些莫名,但还是听话,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内力。 可不试不要紧,一试之下娄琛却惊讶万分。因为他赫然发现,之前凝而不发的异样已经全部消失了,而且不仅如此体内,那些原本稀薄的内力比之从前也浑厚了许多,好似将上辈子几十年的功力还给了他一样。 “怎么会这样!?” 娄琛惊讶的眼神给了娄烨答案,他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其实娄琛昏迷的时候,娄烨就已经替他检查过好几次,起初他发现比试之后娄琛的内力竟然消失了,体内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有过内力一样。 但就在他想要求助那人的时候娄琛的身子却又起了变化,原本空荡荡的经脉突然臌胀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内力竟越积越多,最后充满了整个身体。 娄琛只是睡了一觉,就凭白多了二十多年的功力。 思以至此,娄烨眼神微凝:“小琛,你老实告诉我,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练过什么功法?” 娄琛错愕,虽然愧疚但仍然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娄烨低头凝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别管了,舅舅处理。” 娄琛快被心里的愧疚给淹没了,闻言点点头,只想赶快含混过去的他,赶紧调转话题道:“对了,比武……” “早比完了,江州司马的儿子拿了头筹。”说到这孩子,娄烨也是颇为欣赏,“武功不错,人品也不错,谦逊而有礼将来必不比他老爹差。” “那择剑宴……” “推迟了。” 比武结束之后,皇帝通常会在次日开一场“择剑宴”,除了嘉奖那些在比武中表现出色的世家子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为皇子们选择执剑了。 宴席上,按照长幼,皇子们可以依次从候选人中选择自己中意的执剑,向他赠剑。 可娄琛倒好,一昏就昏了两天,这下别说“择剑宴”了,不休个十天半个月恐怕连床也下不了。 不过还好圣上仁慈,格外开恩。而且比武都延期了一年,一场酒宴延期个把天也算不了什么。 听完舅舅解释,娄琛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怕因为受伤之事耽搁了“择剑宴”,却不想蝴蝶翅膀扇动之下,世事的轨迹早就因他的行为产生了变化。 不过想想也是,时光回溯之后,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 然而比武的魁首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因为舅舅所说江州司马的儿子,正是上一世因为被偷袭错失机会的少年。 他全然没有预料到,改变比武策略这一小小的举动,最后竟然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思以至此娄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他的决定会改变之后命运的轨迹,那他和高郁…… “好了,不说那些了,醒了就好,你先躺着我去请太医过来看看。”娄烨不可谓不庆幸的道,“算你小子运气好,竟然得了皇帝御赐的‘天香断玉膏’。这等接骨续肉的疗伤圣品,从前我也只能听听,这回倒是跟不要钱似得,赏了你跟卢家的小子一人一罐。” 娄琛笑笑并不多话,别的也就算了,这“天香断玉膏”他可以亲眼见着娄烨房间里放着好几罐的。 小时候他贪玩跑到舅舅屋里把这膏药当泥巴一样玩,后来才知道那些被他当做泥巴一样揉捏的,竟是千年难买的疗伤圣品。 舅舅只当他年纪小不记事,即使依稀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也记不得“天香断玉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没想他把这些小事儿记得一清二楚,在舅舅西去后的几年里,每每思念之时他就会去舅舅屋里坐着,一遍遍的整理那些遗物,一遍遍的回忆幼时那些珍贵的记忆。 至于那药膏是谁给舅舅的,又为什么舅舅从未用过,他也已经不想追问了。 可是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辈子舅舅都用不上那药膏,一辈子都无病无灾,平安到老。 有了圣上御赐良药与御医圣手的帮助,娄琛恢复的很快,五天之后娄琛就已经能下地行走,又过了五天骨肉也已经长的差不多,除了仍然有些行动不便之外,已无大碍。 而时间也刚刚好,“择剑宴”也定在了两日之后。 两日后,娄琛坐着马车又一次来到了宫里,他们来的比较晚算是踩着时间点到的,只为了避开那些前来示好的氏族,讨个清净。 却不想两人刚过了宣德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而拦下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主动提点他们的二皇子——高郁。 身着绛色四爪银龙长衫的高郁被厚实的礼服包裹的像个刚煮熟的小粽子,肉嘟嘟白嫩嫩,喜感十足。 而此刻这个小粽子正迈着小短腿,缓步朝娄琛走来。 起初时他还走的一本正经,礼数十足,但走到半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瞧了眼西斜的夕阳后立刻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 一边跑还一边还像是怕娄琛两人跑掉一样,全然不顾皇子的身份,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欣喜地叫着:“娄将军,娄将军,可算见着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妈呀,越写约觉得小攻小包子时期好萌,这么萌的小包子,上辈子为什么要作孽,为什么要渣呢!!! 第7章 示好 也许是跑的急了,高郁来到娄琛二人面前的时候还有点小喘。小短腿迈的太急,甚至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娄烨眼疾手将他扶住,否则真摔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将人交给急急忙忙跟过来,吓得魂儿都掉了一半的侍奉太监,娄烨这才带着娄琛后退两步,恭敬叩拜道:“参见二皇子。” “快起来,快起来,别这么拘谨。”高郁视线在娄琛身上扫了一圈,关切的问道,“那天你们离开的仓促,本宫都没来得看上一眼。娄将军令郎现在怎样,伤都好了吗?” 娄烨侧头看了看微微低着并不打算主动回话的娄琛,无奈的代为回答道:“谢二皇子殿下关心,有陛下御赐‘天香断玉膏’以及太医圣手医治调养,犬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就好,那日情况危急,本宫还怕会落下什么伤,现在看来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高郁话虽然是对娄烨说的,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娄琛。 “让二皇子受惊了。” “没有没有,就是担心了一阵而已。”想到娄琛倒在擂台上的一幕,高郁现在都心有余悸。他还算胆子大的,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偷嘴的四皇子当时就哭了,过了好几天都没回过神来。 再次见面高郁没有再端着皇子的架子,目光在胳膊仍然有些僵硬的的娄琛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颇为委屈的道:“其实本宫前些日子一直想找机会去看望你们来着,可惜父皇不准本宫出宫,皇叔也不肯帮本宫说情,结果拖得‘择剑宴’都要开始了也没能见的着你们一面。本宫之前还一直担心,这样一来到了宴席上本宫怕是连话都跟你们说不上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在这儿碰上了。不过真是万幸,要不是今儿出门的时候想着顺道来宣德门逛逛,恐怕就要与你们错过了呢。” 这话既是诉苦也是解释,但宴席设置在御花园,未出宫的皇子随母亲居住在东西六宫,这隔了三层守卫到底是怎样的顺道才能在接近外城的宣德门来一场“巧遇”? 娄烨并不想深究,只附和着回道:“若是有缘自然会遇到。” “就是这个理。”高郁笑眯眯的,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小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儿,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周边皆是亲信,守卫侍卫都隔得老远并不会听到他们的讲话之后,就瘪起了嘴巴,把这些天来心里的愤懑都抱怨了出来:“不过娄将军你也真是,皇叔三邀四请让你们上他在京城的别院休养,结果你倒好,直接闭门不见客,把他的善意拒之门外。那些个外人另有所图就算了,怎么连皇叔你都不肯相信呢?” 娄烨闻言愣了瞬,孩童天真无邪,说起话来不拐弯抹角也不含沙射影。 但就是这样直白的话却着实将娄烨问到了,为什么不肯接受靖王的帮助呢? 娄烨心中有个声音小小的回答了一句,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娄家在京中并无家宅,所以这些天一直住在驿馆里。 虽然比武之后许多世家都主动向娄烨示好,甚至提出让他们搬到府中安排专人伺候休养,但娄烨却都拒绝了。 当年那场突变之后他早已看透了这些世家们的手段、心计,有用的就交好、攀附,没用的就排斥、打压。那些旁系亲族更为可笑,娄家最为辛苦的时候他们从未有过表现,有些甚至恨不得脱离族谱。 现在那些人大献殷勤,不过也是因为娄琛在比武中表现不俗,颇得圣上与靖王青眼而已。 他敢肯定,若最后一轮比武娄琛落败,那些人肯定早已想好了百十种将他们赶出京的方法。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这些“施舍”他也不屑获取。 至于那个人…… 豁达坦率如娄烨,在思及那个人之时也又了一丝犹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还是决定暂且放一边去,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然有办法。 “并非不相信王爷,只是人多口杂,犬子能破格进入‘执剑’选拔已是仰仗王爷的提拔。若再住进王爷别院,恐怕会影响王爷声誉。” “皇叔都不介意,娄将军你又何必在意那些无关人等的闲言碎语。”高郁撇撇嘴,很是不喜欢这个过于客气的回答,直替皇叔委屈,“只是可惜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娄将军驻守西南,皇叔长居西北,好不容易回京却没能碰上面。” 南梁世家无人不知娄烨与靖王旧日的关系,更何况与靖王关系颇为亲密的二皇子高郁? 想着皇叔前日被拒绝后失望得模样,高郁有些可惜的道:“皇叔公务繁忙,回京没待上两天就去江南治理水灾了,这一去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回不来,下次想要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娄烨怔然,这句话是那人借二皇子之口想要告诉他的? 娄烨不愿深想,淡淡道:“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唉,希望吧。”高郁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先前那番话虽然是皇叔教他说的,但是他对娄烨娄大将军却的确是仰慕已久。 高郁向往宫外无拘无束的生活,却又被拘在一方天地里,所以闲来无事时他特别爱听故事。宫里不比在外,不常有说书听曲儿的时候,每年也就只有靖王定期回京述职之时,他才能得机会听上一些。 靖王博学广知,天南地北都去过,但讲的最多还是当年驻守西北与北齐抗衡时候的事儿。 高郁印象里的皇叔总是冷冷淡淡的,一双鹰眸不怒自威,宫女太监们都不敢正眼看他。 但奇怪的是,每次讲到在西北那段日子时,皇叔的表情却会变得极为温柔。他总爱出神的看着远方,眼中满是高郁读不懂的深沉情绪。 后来他有问过母后,母后说那叫怀念、向往,就跟他总是爱想念在宫外的日子一样,那是皇叔在心底最美好的记忆。 所以高郁记住了西北,记住那些峥嵘岁月,记住了大将军娄烨。 第6节 先前他总听皇叔提起娄将军,说他忠肝义胆,拒敌千里,一柄银枪使得出神入化,长枪一扫百米内无人敢近。后来他得空出宫游玩,听茶楼上说书人一番滔滔不绝之后,才知道皇叔讲的那些故事隐藏了多少凶险。 南梁人惜英雄,爱英雄,但凡有什么重大的战役,他们总是记得格外清晰,然后一遍遍的与后世提及。 但近年来边境平和,人民安居乐业,唯一能提及的就是八年前那场鹿战。所以茶楼里说书人讲的最多的,便是当年娄将军同靖王一起在西北驻守时的事儿。 说书人的故事中那场战争跌宕起伏,无数英勇之士为国献身,长眠苍蔼山下。但可喜的是,故事最后结局却是无比令人振奋,娄将军带着骑兵一路杀到了苍蔼山以北百里,将敌人赶出了南梁地界不说,还将以前颇有争议的地区收进了南梁疆土里。 自那之后北齐那些狼子野心之徒一听娄将军的名字就吓的闻风而逃,好不痛快。 只是后来造化弄人,娄家一朝落魄,娄烨也因各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去到了西南,而这一去……就是七八年。 高郁不管那些弄人的造化,只知道英雄无双,应受人敬仰。 为此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见识娄将军的风采,却没想到他最后见是见到了,最是思念将军的皇叔却错过了。 然而高郁也就只是抱怨两句,平日里二皇子严于行,律于己,哪儿会说这些废话? 也就是因为皇叔一次次的提及,让他打从心底里把娄家甥舅两人当成自己人了,才会如此抱怨。平日里对于不熟的人,高郁其实非常防备。 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耽搁时间,毕竟除了为皇叔鸣不平以外,他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替皇叔委屈不甘了两句之后,他随即将话头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娄琛。 说来也怪,其实一开始时高郁对娄琛并不怎么上心,参加“执剑”比武之前,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权贵们的博弈,因此除了皇叔交代的事儿其他他都未放在心上。他甚至已经做好听从父皇旨意,随便被安排一个执剑了事,却没想到娄家嫡子竟然给了他那么多惊喜。 短暂的相处之后,他总觉得娄琛身上有种莫名的有种熟悉感,那感觉像似隔了层纱,若隐若现,却不停的引|诱他去探寻。 原本高郁是打算日后娄琛若能留在宫中,再慢慢相处了解的。 可那天比武,娄琛在昏倒前对他投以一抹浅淡的微笑之后,他却不知怎么了,竟跟着魔了一样,日思夜想,那笑也似施了法一样,一直萦绕在心头。 高郁虽聪颖过人但毕竟才八岁,小脑袋瓜容量太小,实在搞不懂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只觉这种感觉很奇妙,跟平日里他看上一件什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患得患失的厉害。 而且几乎从那一抹微笑开始,高郁就决定了——一定将娄琛抓住,这个人就是他想要的“执剑”。 回宫多年,高郁从来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这么一个人,他怕出什么差错,于是去找了父皇与皇叔想要早点定下来,但无奈最后却悻悻而归。 娄家住在驿馆里闭门不见客,他联系不到娄琛,也没办法通通气,急的跟热锅上蚂的蚁一样的高郁只能打起了小主意。 今日趁着晚宴开始之前,他早早的就来到了宣德门,在一门之隔的偏殿里藏了好半天,总算在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等到来人。 高郁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娄琛打量了一番,直看着娄琛微微低下了头才开口道:“娄……娄琛,我可以叫你阿琛么?” 娄琛抬手执礼:“草民惶恐。” “哎,别跪别跪,你伤还没好呢。”高郁肉嘟嘟的小手扶着娄琛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由衷称赞道:“阿琛,你真厉害,那天要不是受了伤,最后的魁首肯定是你。依我看,那些个世家子可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说的着实大胆,娄琛闻言脸色从容,波澜不惊道:“二皇子谬赞,娄琛愧不敢当。” “没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事实如此。”被略有些疏离地对待,高郁也没有生气,只笑嘻嘻的看着娄琛,直言道:“阿琛,既然碰巧遇到了,那就说明我们真的有缘分,所以有件事本宫也不打算转圈子,就直说了。” 娄琛似有所感的低了低头,目光落在高郁脸上。 高郁粉嫩的脸庞上,一双润泽透亮的大眼,一闪一闪的看着娄琛,撇着嘴的样子真是好不委屈:”阿琛那么厉害,肯定好多皇子都想要,我怕说晚了阿琛就给他们忽悠走了,所以……” 眼睛亮晶晶似蕴了满天星辰,高郁就用着这样一双眼眸一瞬不瞬的看向娄琛,眼神真诚而带着几分期望的一字一句认真问道:“所以,阿琛,做我的执剑,好不好?” 第8章 赠剑 询问的话说的太过真挚,就连早有准备的娄琛也愣住了。 高郁上辈子也是在“择剑宴”开始之前说过,不过那时的他还带着几分防备,几分刻意。 娄琛后来想想,当时高郁主动向他示好不外乎只是为了寻一个自己看的顺眼的“执剑”,毕竟是要交予身家性命的人,选个他这个有皇叔力荐,值得信任的“熟人”自然要比素不相识,只看过一场比武的陌生人,要好的多。 可这次高郁再说出同样的话来时,娄琛却喉头哽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眼神太过纯粹,心思太过灵透,知高郁如娄琛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情绪。“巧遇”虽然有安排,但这询问却是真真切切,绝无半点掺加的刻意。 况且别的皇子要是主动对待选的“执剑”示好,不说是天潢贵胄的恩赐,就说态度怎么也应该带皇子的傲慢。但高郁说这话时别说端架子了,为了显示两人的亲近,他甚至连自称都改成了“我”。这般忱挚,这般……小心翼翼。 娄琛迟疑了一下,一番话在喉间滚了几转都没说出去,最后只跪拜道:“草民惶恐。” “唉,都说了别跪别跪,你怎么就是不听呢。”高郁见娄琛不肯起来,干脆站到了人前。 他身量不高,站在单膝跪着的娄琛面前刚好与之视线齐平,顺着这个姿势,他颇有些“循循善诱”道:“阿琛,我这也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选择你作‘执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哎,对了,我小时候也住在西北,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曾经在哪儿遇见过?” 二皇子高郁幼时流落民间的事南梁人尽皆知,被靖王寻回之时迎接的阵仗更是浩浩荡荡。 可这些都与娄琛无关,他只想知道,高郁的熟悉是来自上一世的记忆还是幼时的回忆? 不,怎么可能是因为幼时的回忆! 当时的他太单纯、太天真,一心以为高郁是认出了他、信任他,才会主动找上门来。 时过境迁,娄琛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是多麽的愚蠢。 高郁从来没有认出自己,他幼时的记忆早就已经遗忘在了时光的流逝里,就连曾经生死与共的情谊,也被而后那些年的苦痛与别离所覆盖。 他忘了自己,到死也没有记起他们的曾经。 娄琛心中酸涩,不愿再做他想,只拒绝道:“草民从未到过西北。” “啊……是么?”高郁小脸一僵,尴尬的笑了笑,“那也说不定是其他地方见过呢,南梁那么大小时候我也常在外游玩,说不定就在哪儿巧遇过。反正,反正我就是特别喜欢阿琛,对阿琛一见如故。阿琛,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娄琛对这般天真无邪的高郁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很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宣誓效忠,可是他做不到。 心里头酸涩难当,娄琛欲言又止道:“殿下草民恐怕……” “啊,糟了!”似乎猜到了娄琛想说什么,高郁在娄琛刚吐出一个称呼之时就打断了他,而后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娄琛犹豫的表情一样,自说自话道:“阿琛刚才想说什么,一定是答应我了,对吗?既然这样那我们说好了,等会儿‘择剑宴’的时候我会向你赠剑,你可一定要收啊!皇叔从塞外给我带回来的‘龙吟剑’,天上地下就此一柄,我瞧着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它了!” “除了我的剑,你谁也不能收啊!”说完好像怕娄琛反悔一样,高郁立刻找了个借口,扑腾扑腾的连侍从都来不及告知就一溜烟的跑了。 随身的侍从没留神,高郁跑了两三丈远他们才急急忙忙的告了个罪,然后跟了上去。 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廊道的尽头。 娄烨与娄琛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舅舅……”娄琛轻声唤了唤。 “这小子……”娄烨虽然表面上对高郁跳脱的性子有些无奈,但心里却是十分欢喜。他笑了笑看着娄琛,压低声音道:“年纪越大越是调皮,看来宫中的生活还算不错,没磨掉当初的灵动劲儿。不过可惜,他好像将前尘往事都忘了,连照顾他长大的你也没能认的出来。” 娄琛闻言垂了垂眼眸,低低的“嗯”了一声。 娄烨看着面容淡然的外甥,语重心长道:“不过这样也好,天潢贵胄本来就不是我们娄家能高攀的人物。当年的事他若是主动提及就算了,若是一直记不起你也无需介怀,毕竟那时候他还小,经历那样番变故之后忘了一些琐事也正常。” 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将你忘了个彻底,若换到上一世娄琛定会黯然神伤许久。而事实也是,上一世随侍两三年才发现高郁并没有想起自己的娄琛,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曾经有意无意的向高郁提及过那些过往,但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又一次的失望。 重活一世,娄琛再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也许”,只轻声应道:“娄琛知道。” “知道就好,你只要时刻记得他是王,而你只是臣就好。”切身体会过那种无奈的绝望,方能理解此中含义。 娄烨虽然能理解身居高位之人有时做下决定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不论如何总有人会因为这些决定而受伤。 他深知,自己这种升斗小民与天潢贵胄们的差距。他们可以满腔热血只为一人倾注,而远在高位之人,却永远不可能交付一颗一心一意的真心。 “不说那些了。”娄烨摇了摇头,不愿深想,只调转话头道:“小琛,你愿意做二皇子的执剑吗?” “舅舅……”娄琛眉头皱起,犹豫之情溢于言表。 “没关系,这事由你,舅舅不想勉强你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娄烨看出了他的犹豫,所以也不强求个答案只是提醒道:“离‘择剑宴’还有点时间,你细细思量吧,不过……”娄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讲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摸了摸娄琛的脑袋笑笑道:“不论你做怎样的决定,舅舅都支持你。” 宝剑赠君子,执剑侍明君。 高郁活泼j机敏有余却威严不足,虽然一直在学习宫中礼仪,但骨子里却还是当年那个顽皮的小孩。 这样的人更适合追风逐月、寄情山水,而不是拘在一方天地里。 高郁是个好孩子,但却不一定是个明君,娄琛若想光耀娄家门楣,那高郁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娄琛明白娄烨话中含义,只微微颔首道:“知道了舅舅,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娄烨不再追问。 娄琛言罢缓缓低下了头,隐藏起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初秋的御花园花草树木都带着几分夏日尽的热情,一池碧水绿而明净,水潭之上红蕖鲜而不艳,暗香袅袅好不诱人。 因着宣德门一事的耽搁,娄琛与娄烨两甥侄来到御花园的时候里头时,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一堆人。 不过还好他们到的也不算晚,早到的人为的只是打点关系,认识一下将来可能的盟友或者敌人。娄家京中既无“亲朋”也无好友,更不需要在此时结交一些有意交好之人,因此早到与否并不重要。 宴席按着比武成绩安排,待选“执剑”与长辈分席而坐。 娄琛名次靠前,所以被安排在高台下的左侧,离正中央的主位并不远,一抬头就能看到皇子们的席位。 甫一落座,娄琛甚至还没来得及与身边两人见礼,南梁皇就已领着一众皇子来到了御花园。 当今天子豁达,入席之后也并未行太多礼仪,只朗声道:“众卿平身。今日虽是‘择剑宴’但也可看做家宴。朕身子不适,宫里也许久没有举办过宴席,今日宫中难得如此热闹,各位卿家不必拘束,只当是家宴就好。” 一朝成为天子近臣,可不就是天子家臣么? 众人诺诺称是之后虽然放开了不少,但也不敢放肆。 既然是酒宴,那怎么可以少了歌舞。 天子话音落后一队身着五彩舞衣的舞姬便缓缓走了进来,丝竹声起,罗袖摇曳,环佩轻摇,云鬓舞衣。 娄琛先前低头,到这时才得了机会,抬头朝主位看了过去。 只见前一刻还心无旁骛,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悉心听从父皇“教导”的高郁,下一刻就开始走起了神,黑琉璃一样的大眼滴溜一转,视线满场乱飞。然而在发现娄琛所在位置之后,他的视线便像是黏住了一样,一瞬不瞬的。 身旁的侍奉太监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言行。 高郁小孩子心性渐显,颇为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这才坐直了身子。但随后他的视线仍然不停的往娄琛那边飘,像是要见到娄琛才安心似得。 看着板着个脸努力维持皇子威严,但实际却在不停开小差的小孩儿,娄琛无声笑了出来。 歌舞向来不是“择剑宴”的关键,丝竹之音落后,舞姬退下。 众人心间一凛,皆知宴席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天子居高位,扫视一圈在场众人之后点点头,示意礼部官员,“赠剑”开始。 接着,大皇子高陵在众人的关注中走了出来。 可令在场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向来自恃身份、眼高于顶的大皇子竟然毫不犹豫,朝着娄琛所在的席位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娄琛会选谁呢,选谁呢! 第7节 第9章 选择 娄琛所在席位共坐了三人,其中两个皆是待选‘执剑’,大皇子到底看中的是谁? 不长的一段路,高陵走的每一步却都似重锤,落在现场关注着赠剑结果的一众人等心头。 “咚,咚,咚!” 不过四五丈的距离,却好似走了十万八千里一样,等得心力交瘁。 可当高陵手执宝剑,语带傲慢说出:“娄待选,你可愿意做本宫执剑?”的时候,不仅是引颈相望的一众世家,就连早已经历过风浪,看淡生与死的娄琛也愣住了。 他不露痕迹的左右看了看,确定高陵的确是对着自己发出邀请后,眉头紧皱的站了起来。 “草民惶恐。” 惶恐,这恐怕是娄琛这些日子说的最多的词了,但却十分贴合他此刻的心情。 上一世从头斗到尾,斗得你死我活之人向他突然示好,甚至还以生命交付,除了“惶恐”,恐怕再也找不出其他字更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 娄琛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莫名,他后退两步跪拜在地,毫不犹豫的就要拒绝。 然而就在他开口之前,又一声清脆仍带着几分小奶音的童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皇兄且慢!” 娄琛愕然,抬头看了眼气鼓鼓的高郁,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而后把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高郁实在气结,他原本正在对娄琛挤眼睛,示意他一会儿一定要记得接自己的剑。可就在他傻呵呵的笑着幻想日后好日子的时候,他那平日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皇兄,竟然先他一步走到了娄琛面前,赠出了宝剑。 态度傲慢不说,还特意提高了音调,像是对他的挑衅一般透着浓浓的敌意。 这怎么行,阿琛可是他选中的执剑! 高郁登时就不乐意了,不顾一旁侍奉太监的阻挡,在娄琛快要说出答复之前,打断了他的话。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高郁抱着那把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宝剑跳下了坐席,然后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下来。 “皇兄且慢。”高郁拉着小脸,竭力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冷静,“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但皇弟我对娄侍选也喜欢的紧。皇兄你就行行好,把他让给我,好么?”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 高座之上南梁皇看着相对而立的两兄弟,笑着摇了摇头,示意礼部官员不要阻止,然后端着酒杯细细看起戏来。 “那可不行,赠剑本就按长幼顺序依次选择。本宫先看上的就是本宫先看上的,怎么能随便让与皇弟。”高陵言辞犀利的拒绝,半点不肯退让,“况且‘执剑’又不是杂物东西,皇弟所言未免太埋汰娄侍选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明里头虽然是为娄琛鸣不平,但实际却在指责二皇子高郁傲慢无礼,视人臣如杂物。 可机敏如娄琛,先前虽然还有些迷茫,此刻听了大皇子一番话后,怎么会猜不透他们一派的心思。 从大皇子带着几分不甘不愿的眼神中,他就已经看出了这背后的计划。他料想宫里应该有人时刻紧盯着娄琛,他们见面的时候就已有人通报到了谢德妃那里。 刚才的会面,谈话内容虽然无外人知晓,但赶在“择剑宴”之前见面,能谈的事情又会有哪些? 事实也正如娄琛所想,高陵虽然一副非娄琛不可的样子,内心选中的执剑却不是娄琛。他可看不上这个在比武场上被人打的吐血的‘执剑’,这样的人随侍在旁,安危谁能保证。 只是因为宴席开始之前,母妃递了个信儿来,他才非选不可。 而高陵不知道的是,她的母妃谢氏却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娄家虽然已经落魄,但娄烨仍手握兵权,是能左右南梁安宁的“神武大将军”。他多年不曾回京,也未在京中经营人际关系,可军中威望犹在,曾经追随上一任“神武大将军”娄敬德的将士也不少。 娄家虎父无犬子,凭那日的比武就可看出,娄琛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若是能有其为助力,那日后“太子”之位正要兵戎相见的时候,他们也会多几分胜算。 再者就算日后娄琛若真的不能为他们所用也无妨,“执剑”并不是不可以撤换,到时候设个巧妙的计谋引娄琛入局,再找个借口将他驱逐出京也不迟。 只要,这次不能让二皇子高郁得他就好。 顶多就是耽搁三年,这三年她还可以为大皇子培养一个称心如意的“执剑”,而娄琛若是不能为他们所用,那就只能是个弃子。 娄家背后是靖王,没有靖王的帮助,高郁这个从宫外找回来的“野皇子”就算再得皇帝喜欢,又怎能与他们在实力上抗衡。 谢德妃算盘打得好,一石二鸟。 思及此,娄琛眼眸微敛,看向大皇子的眼神带了一丝寒意。 然而,有些慌了神的高郁却全然没注意到娄琛的眼神。 他吸了吸鼻子,生怕娄琛误会,急急的解释道:“不不不,本宫没有看不起娄待选的意思,只是真的太欣赏他了,所以希望能选他做执剑,还请大皇兄割爱。” 陵见高郁漏了怯,颇有些得意的道:“不是那个意思最好。” 高高郁咬着唇,第一次对着这个有意针对他的皇兄,服了软:“那大皇兄你到底怎么才肯答应退让?” 高陵甚是得意的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道:“不让,按规矩办事,长幼有序。” “皇兄你!”高郁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滑下,无奈之下,他只好向高座上的人求救:“既然如此,那还是请父王定夺吧。” “你!”高陵气结,他这个皇弟最会哭惨,明明比他小不了多少,每每遇到事儿却总一副被欺负的样子,哭鼻子卖惨。 而且最令人气愤的是,父皇每次都偏袒他,即使是他有错也最多责骂两句,并不会真的责罚。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越看高郁越是不爽,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的皇子,明明母妃才是陪着父皇一路走来的人,明明四年前他就该被册封“太子”,却因为高郁出现父皇生生的拖了下来,一直拖到了现在。 明明…… 高陵怒火中烧,说话也没了分寸。 为了逞一时之快,那些他偷偷从母亲处听来的话,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了:“皇弟你争来也没用,京中世家谁人不知娄琛是光禄大夫林致远的头子,你既已经选了林家嫡子做‘奉笔’,又怎么能选娄琛做‘执剑’呢?” 话音落下,在场知道内情的众人都嘶的一声,抽了口凉气,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南梁皇也皱起了眉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白玉杯。 高郁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娄琛,嘴巴动了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兄,皇兄你胡说八道什么,娄琛是娄家嫡子,怎么会是林大夫的儿子。” “本宫有没有胡说八道娄待选最清楚,不说娄待选了,你问问在场世家子弟,有谁不知道林大夫休妻的事,他……” 话音未落高台上突然一声,打断了高陵的话:“够了,陵儿!” 天子的呵斥如惊雷,骤然炸响后余威不断,在场众人心间激起阵阵回响。 一众人等无人敢出言劝阻,只得跪拜道:“陛下息怒。” 知道林致远休妻之事的人,不会不知道娄琛“死而复生”后入籍娄家原因。大皇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必只是从哪儿听来的,而这闲杂嘴碎的人…… 许久未曾发怒的南梁皇缓步走下高台,一边走一边道:“陵儿,朕不管你从何处听的娄待选之事,但朕可以告诉你,娄琛这辈子只会是娄家嫡子,你明白吗?” 一席话虽是对着大皇子所说,但其中警示之意溢于言表。 高陵早被皇帝一声怒斥吓破了胆,此刻只敢战战兢兢谢罪道:“儿臣……儿臣知罪。” “既然知罪,就好好反省。”南梁皇转身道:“传朕旨意,从今天日起,大皇子禁足晨夕宫一个月,德妃疏于管教罚俸半年。” 言罢他看着大皇子高陵,一字一句:“陵儿身为皇子,你的一言一行随时都有千百双眼睛看着,若贪图一时痛快做了些不合身份的事,丢的不仅是皇家的脸面,还是南梁的气度,这样会令天下子民失望,让父皇失望。你明白吗?” “哇,明白了……父皇。”高陵呜呜咽咽哭了出来,但却不敢放肆,只好抽抽搭搭憋着气。 这抽噎声虽然已竭力克制了,但一片静谧中还是显得尤为突兀,天子盛怒之中,无人敢上前告罪。 也就在这时,一向少言寡语文静内敛的三皇子高泽,却突然出了声:“父皇,孩儿有事相求。” 这一声,打破了严肃紧张的气氛。 南梁皇眉头挑了挑,倒也没生气,只语气温和的问道:“泽儿有何事?” “父皇,孩儿也对娄待选喜欢的紧,既然大哥二哥都已赠出剑了,那……可否也给孩儿一个机会,公平竞争。”言罢他竟真的捧着白玉剑走了出来。 见高泽离席,年仅五岁最爱跟屁虫一样跟着高泽的四皇子高彦也站了出来,模仿着高泽的说话的强调,奶声奶气道:“父皇,孩儿,孩儿,也十分喜爱娄待选,我也要……” 作者有话要说:  “蓝颜祸水”娄琛同学,第一次体会到当万人迷的快感,哈哈哈哈哈! 高郁小朋友迷弟属性渐显,现在就觉得娄琛这里好,那里好了~~ 第10章 执剑 “这可就有趣了。”南梁皇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孩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抽抽搭搭的大皇子,回不过神的二皇子,淡然自若的三皇子,一脸茫然的四皇子…… 好戏一台接着一台上演,这下连南梁皇也有些看不过来了。 南梁皇颇为好奇的道:“你们都想要娄侍选做你们的执剑?” 这下四兄弟言行倒是都一致了,纷纷跪拜道:“求父皇成全。” “那可就难办了,娄侍选再好……也只有一个啊。”南梁皇视线一转落到娄琛身上,略带笑意的眼神毫不收敛的将他打量一遍,然后意味深远的问道:“你说是不是,娄侍选?” 若是旁人在如此不怒自威的眼神之下恐怕早已瑟瑟发抖,但娄琛毕竟重活一世,比其他人多了几分胆色。 他倒是未曾惧怕过南梁皇,只觉得这事颇为荒谬。 重活一世,自己倒成了香饽饽。 有趣,当真是有趣。 只是当自己成了这场好戏中一个角色,被所有人翘首以盼想要一个答案之时,这趣味却就成了负累。 眼见躲不过,娄琛干脆直面南梁皇的眼神迎了上去,而后不畏不惧道:“陛下,草民有事启奏。” 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南梁皇对此颇为称赞。 玩味的笑了笑,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娄侍选有何要奏?” 娄琛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瞩目中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从高郁脸庞上扫过,而后落在了不远处的花灯之上。 飞蛾纵身扑火,一如曾经的他。 这些日子以来,娄琛也想过,他与高郁也曾相濡以沫,也曾生死相随,高郁不吝啬交与后背,他也从不怕为高郁流血牺牲。他背他郁千里奔驰,他为他打下万里江山,他为他扫平一切阻碍,他是他最锋利的刀,也是他最信任的臣。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只剩下算计与欺骗,利用与掣肘了呢? 娄琛如今想想,大概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高郁心里头那个人开始的吧。 无数次的背叛与离弃让高郁除了他以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可高郁宠他、信他、用他,却仅仅只是因为他是身边唯一可靠,永远不会背叛的人。 他只是一把武器,一个靶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替高郁争回了王权打下了天下,却没有落得那人一分真心。 他把高郁奉为神,所有的一切只为让高郁开心,而高郁却只是善用帝王之术,玩弄人心。 前世之事历历在目,那些情与爱,耳鬓磨腮间的情话中也许曾有过真心,但却可惜在逃亡的背叛与在权谋的尔虞我诈中,悄悄被磨灭了。 第8节 若真的爱他如此,怎舍得让他被天下人唾弃,背一世污名。 后宫三千,该娶的高郁一个没落下,该拉拢的高郁也从来没忽视。 高郁透过他在看着谁,娄琛不知道,但娄琛却知道,他从来不是真正被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人。 这份自孩提时代就埋藏在心底的感情终究还是枯萎了,高郁说等他回来,他们就离开这困了他们半辈子的深宫。 娄琛赌上所有信了他最后一次,最后却输得彻底——战死异乡,再也没能回来。 如今亭台楼阁仍在,雕梁画栋未改,重来一次,娄琛却已累了倦了。 上一世最后的出征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真心,现在想要掏出一颗完整心来对待仍保持赤子之心的高郁,却也掏不出来了。 所以……这一次就让他做个真真正正的纯臣吧,他愿护他一世安稳,只希望高郁永远如现在这般天真善良,不落赤子之心。 为了这些他愿意为他打下万里江山,愿意为他披荆斩棘,但再也不愿泥足深陷,困在看不见希望的“深渊”里,重蹈覆辙。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娄琛终究是想通了,他抬头眼神最后一次带着满腔情意的看向高郁,而后转过头,将赤诚之意深埋心底:“臣愿追随陛下,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萧萧风声起,吹落秋黄枝叶,只剩满园鸦雀无声。 南梁皇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问道:“朕许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灵光,娄侍选你刚才说什么?” 娄琛抬首,再也不看满眼难以置信的高郁,只目光灼然,定定的看着天子,掷地有声的回答道:“草民愿追随陛下,守卫京城,护皇城安宁。” “嘶……”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执剑”侍选的确是可以选择拒绝所有的邀请,留侍当今圣上。 但自太祖定下选拔规则几百年来,却从未有过先例,毕竟从龙之功与守卫之职,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娄琛这一请求可算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下不仅是在场一众世家,就连泰山崩于前犹自面不改色的南梁皇眼神也有些变了。 南梁皇收起了略带玩味的笑,锐利的眼神射向娄琛,眼中满是审视之意。 空气中凝聚着异样的气息,死一般地宁静。 “哐镗……” 不知是谁惊惶中掉落了手中的宝剑,发出清脆的声响,也在众人心中惊起一波涟漪。 这时一声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靖王到……” 传话太监话音刚落,一头顶金丝额冠身着黛紫描金蟒袍的男子,就踩着落叶踏进了御花园。 来人与南梁皇有着五分相像,但比起旧病缠身,精神有些不振的南梁皇,来人意气风发看起来确实要年轻许多。 但若有心人仔细一看,却还是能从他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角,看出风尘仆仆赶路而来的疲惫。 他未作停顿,径直走到南梁皇面前,俯身叩首:“臣弟拜见皇兄。” 绣着精致飘逸祥云图案的衣袖画了个圈儿,动作如行云流水,端的是威武霸气。 靖王久居西北,除了每年两次的述职,甚少回京,更别说参加京中世家的宴席。所以虽然盛名在外,但对于年少的世家子弟们来说却也只是“传闻”而已。 从未见过靖王英姿的他们,此刻一个个都好奇的不行,好些胆大包天的甚至冒着被皇帝发现的危险,偷偷地抬起了头。半斜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往中间瞧去,只为一见靖王的风采。 但等他们借着微微闪烁的烛火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靖王与传闻中狠厉霸气杀伐果断的形象差别甚大,来人俊逸洒脱风姿卓然,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而此刻“美男子”靖王殿下,却正挑着眉头看着跪了一地的皇子、世家,略带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择剑宴’吗,怎的稀稀拉拉的跪了一地?” 见到急匆匆赶回来的靖王,南梁皇心中平静了不少,他轻轻笑了笑:“是‘择剑宴’不错,不过今日却是出了一门趣事,皇弟回来的正是时候。”接着转过头,正对着娄琛的方向道:“皇弟可还记得娄家嫡子娄琛?” “娄琛……”靖王眼神微敛,鹰眼如炬,将跪在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许久之后才回过头对上南梁皇饱含深意的视线:“多年不见竟长的这般大了,是不错,少年才俊,娄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皇帝一笑,甚是认可,片刻后才顺着靖王话道:“皇弟既然如此赞赏,还亲自为娄家上书请旨,那就替显儿收着吧。” 靖王俊眉微挑,莫名道:“皇兄这句话……所谓何意?” 南梁皇上前两步,拍了拍靖王肩膀甚是关切道:“显儿也已经到了习武识字的年岁,整天跟个那些士兵玩闹像个什么样。西北风沙满天不是久居之地,且皇弟你平日里又忙,无甚闲空照看……中秋已近,这次显儿回京之后就别回去了,留在京城跟着哥哥弟弟们一起识文习武,还可增进兄弟间的感情。” 话未尽,意已明。 人在家中,“锅”从天降,还不知道自己好日子已经到头的靖王世子高显,正撒丫子漫山遍野跑着。而他的父王——靖王殿下,却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就直接把他给卖了:“谢皇兄恩典。” 南梁皇满意的点点头:“执剑朕也替他选好了,娄家嫡子你待如何?” “尚可。”靖王意有所指道:“只是显儿生性顽皮,还要劳烦皇兄多加教导。” “小孩子嘛,天性未泯是好事,总比小心思多好。”南梁皇视线在跪着的四个皇子身上扫过:“都起来吧,‘择剑宴’继续。” 早已被一番变故吓傻了眼的礼部官员这才似回过神来一样,将几位皇子请回座位,继续这未完的宴席。 天子一言,有若千金。 事已至此,自知无回天之力的娄琛只好叩拜谢恩。 宴席的最后,大皇子退而求其次选了母族谢家旁系,二皇子选了江州司马嫡子。 娄琛的位置由其后一人递补,巧的是递补那人正是上辈子三皇子的执剑,因此一番周折之后,三皇子与四皇子反而无甚变化,与前世所选一样。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在场世家各自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而离开之后他们却又都默契的闭了嘴,对“择剑宴”上发生的事闭口不谈,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终究还是有了变化,当夜皇宫之中几人未能安睡。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哟哟哟,男神出来了,靖王大大我是你的脑残粉! 娄琛:滚,背信弃义的渣男!!! 高郁:阿琛说的都对,皇叔真的太坏了……( gt﹏lt。)~呜呜呜…… 我的阿琛,被皇叔抢走了…… 娄烨:……我只是路过。 作者【邪魅总裁脸】:听说你们让我不要虐受? 第11章 夜谈 是夜,宣政殿中灯火通明。 南梁皇高哲睿一手扶额轻轻揉着太阳穴,一手执书仔细的看着靖王所呈密报。 密报篇幅不大,这与靖王办事风格有关。言简意赅,但寥寥几行呈报的信息却着实令人惊骇。 片刻后,向来仁厚的南梁皇竟将密报往桌上一拍,怒不可遏道:“‘淮南路’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半年的税收竟有十之三四入了他们的口袋。如今竟然还贪心不足,打起了官盐的主意,这要是再让他们如此无法无天下去,岂不是要自立为王了!” 税收乃国之根本,靖王深知其中要害,不敢轻易断言,只能劝解道:“皇兄息怒,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哼,朕登基不过八年,这群人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贪了八年的税款,要不是这次淮河大水,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对灾银动了心思,朕恐怕直到殡天,也不知道的朕的好弟弟竟然背着朕做了这些事。” 淮南是豫王封地所在,当年夺嫡之争,皇室内乱。 当今圣上以一人之力抗衡杀兄夺位的肃王,但终究势单力薄,只护下了两三个兄弟,这其中就包括现今“盘踞一方”的豫王高哲棋。 事实上当年一场混战,除却已逝的几位皇子,剩下的那些全都过的不错。 除了久居西北的靖王以外,劫后余生的两位皇子,在成年之后当今圣上给都封了王,赐予的封地富足不说还山清水秀,极为适合调养生息。 “豫”字有欢喜、同乐之意,豫王当年身受重伤,落下了病根,南梁皇赐淮南予他,并取“豫”字为封号就是希望豫王能知前苦忘既往,珍惜现在。 却不想他有心照拂豫王,豫王却在长久安逸的生活中生了异心,觊觎起了皇位。 八年来,明面上兄友弟恭,安心做他一方之王,实际上却做起了淮南贪官的□□。那些贪污的税银,恐怕有一大半都进了豫王的口袋。 现如今豫王还想对官盐动手,恐怕是坐不住,想要翻天了。 “皇兄,臣弟这次虽是以探亲的名义进淮南私下了解赈灾情况,但到了淮南之后却发现周边耳目众多。淮南尚且如此,‘两浙路’更是可想而知。”靖王想起刚到淮南的那些日子的,当地官员虽然明面上恭敬相待,处处照看的周到合宜,但暗地里却从未放松过警惕。 他不过以探亲的名义探访亡妻父母,在淮南停留了几日,就有不下数十人次在府外外日夜盯梢。若真的换了御史大夫奉皇命入淮南探查,可以想象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这样阳奉阴违,御史即使真有心调查,恐怕也是处处掣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有一点他在密报上没有提到的是,那些官员背后依稀有德妃父族谢家的影子,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他并不敢妄加判断。这其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网,只能等之后再细细去探查了。 “这群人……总有一天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皇帝一声冷哼,眼神冰冷带着浓浓杀意。 淮南与两浙本就是世家之地,存留百年的家族众多,实力不可小觑。 当年夺嫡之战他们更是不显不露,作壁上观。没成想,最后倒成了最大赢家,保留了实力不说还拉拢其他地区的势力。 如今想要动他们,就相当于想要以一己之力撼动世家们几百年立下的根基,这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但假如放任其发展下去,以他们如今的实力,若将两浙与江南的世家联合起来,撼动南梁根基改朝换代也不是不可能。 南梁其实早不如外表看起那般紧密、坚不可摧。 “奉笔”与“执剑”文武辅佐的制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南梁的文武昌盛,但同时也为世家的发展壮大提供了便利。 这也就造成了近百年来,南梁皇帝全都需要依仗世家的窘况。 若是不改革,不彻底改变南梁制度,世家总有一天会坐大,自立为王,南梁覆灭不过迟早的事。 若要改革却又举步维艰。 知其易,行其难,想要将百年毒瘤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在位八年,现任南梁皇一直在想办法削弱世家的实力,但无奈京中大多百年世家,根基太深,他也只能竭尽全力在皇权与世家利益中寻求一个平衡——这也就是他不过三十出头却早已生华发的原因。 然而大厦将倾,一木难支,南梁皇一人苦苦支撑,也就只是延缓了南梁分崩离析的速度,他终究救不了南梁! “唉……” 一声叹息响起,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兄弟两人,南梁皇高哲睿终于卸下防备,语调带着难掩的疲惫:“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眼中带着未尽的沧桑,是有心无力的无奈,也有着被兄弟背叛的愤慨。 世人皆知南梁皇仁厚,但却极少有人知道,先帝尚在时曾言他“情深义厚感天地,可惜生于帝王家”。他才学出众,琴棋诗画无一不精,但他不适合做皇帝,倒适合做个游戏人间的才子,可惜世事不由人。 皇家无亲情,为了皇位今日称兄道弟,明日就可拔剑相向。若不是当日无从选择,高哲睿也不想坐上这龙椅。 因此经年之后,他不止一次的想,他能有靖王这个胞弟相互扶持、陪伴至今,也算是今生一大幸事了。 两兄弟难得有独自相处的时候,放下身份,此刻的皇帝只是一个久未见到弟弟的胞兄。 他慈爱的看着高哲端,以哥哥的身份闲话家常般问道:“当年先帝将你送去西北,一去就是七八年。朕登基之后也曾叫过你回来,你为何不回?” 旧事重提,靖王被问及此事时有瞬间的错愕,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淡然道:“习惯了,不用回来。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弟在哪儿不都是守卫南梁安宁么?” “说的好听,朕看你是因为那人才不想回来吧。”为兄者哪有不期盼弟弟过的好的,今日靖王表现虽然无甚异常,但二十余年的相处,皇帝又怎会不清楚自己的弟弟。 早在靖王踏进御花园之时,他就发现对方有些慌张。 而后果不其然,靖王虽状似无意,但眼神却出卖了他,视线轻轻那么一扫,瞬间就在人群中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个人。 第9节 然而也就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又立刻收回了视线,仿似根本没发现那人一样,跪拜叩首。 皇帝有些好奇,不由得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显儿都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 靖王微微怔然,浅褐色的眸中似藏着汹涌的情,但很快便被他掩藏在一片冰冷的寒意中:“皇兄不也放不下淑贵妃吗?” “朕是放不下,所以即使过了四年,仍然派人将她寻回。”皇帝笑骂道,“可皇弟你呢?朕当初要下令将他召回,你却偏要拦着……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什么当年又要放他走?” 世人皆以为靖王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却不知“情”之一字却是其最大的破绽。愿为情义舍江山,只有说书人故事里才发生的事,却真真切切发生在了他身上。 只可惜中间挫折颇多,最后结局更是不尽人意。 那人未曾怪过他当年的选择,却也无法原谅——这也就是靖王远走,独自一人守护西北八年的原因。 “我不想他恨我。”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意与感伤。 皇帝轻叹一声道:“也许朕当时就不应该坐上这皇位,当日你若不是执意离京,这皇位上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靖王闻言眉头微挑,制止道:“皇兄昨日之日不可留,既已做下决定,臣弟就不会后悔。如今您是君,臣弟是臣。” “朕的本事朕自己知道,耗费七八年心血,也只得制衡的局面。若是皇弟你,恐怕就有挥剑南下,与他们一决生死了吧。可朕不行,北齐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多年,若一朝内乱他们必定乘虚而入入侵我南梁国土。南梁平静太多年了,这一仗……打不起。”皇帝叹道:“也不知道朕百年之后,朕的几个儿子谁能继承朕的意志,摆脱氏族的桎梏,继续这未完的政业。” “皇兄放心,诸位皆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业。” “朕自己的儿子,朕还不清楚吗?郁儿天性好玩,比朕还不适合做皇帝;泽儿倒是有几分明君的样子,只可惜她母妃家族不济,并不能给他多少助力。彦儿还小,不定性还得再过两年看看。” 至于大皇子……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今日宴席上他口不择言的一番话,心中有了计量。 “还有时间,皇子们总会长大,能独当一面。”靖王安慰道。 “希望吧……”南梁皇累了,太后仙逝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样卸下防备的时候了,末了他忍不住道:“你要是真舍不得他就找个借口将他留下,总归是南梁的将军,朕还是支使得动的。” “皇兄三思。” “你啊……总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朕聪慧过人,绝世无双的弟弟啊,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高哲睿说着说着也有些倦了,“罢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断吧。朕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烛火摇曳灯花儿突然爆开,闪了闪,靖王犹豫着要不要告罪离开,但抬头一看却发现陛下已眯着眼睡了过去。 但即使睡着,龙座上之人眉头也紧皱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做个昏君容易,庸君却太难了。 这皇位天下千万人趋之若鹜,而他却视之为毒蛇猛兽。 他为了这个位置,失去了最珍视的人。 他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却也无奈现今的结局。 但终归是他违背了誓言,这番苦与罪都是他应得的。 皇城中灯火通明,而皇城之外的驿站里却早已熄了烛火。 从皇宫里出来,娄琛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宴席上的一番豪言壮语说来容易,但他却保不准舅舅的态度。 他原以为自己这般擅作主张舅舅定会生气,一番责罚肯定是免不了,到时候忍着就是了。 但奇怪的是,乖乖的坐在房里等了半天,直等得眼皮子都打起架了,娄琛也没能等到人来。 旧伤未愈娄琛实在困的不行,就先歇了下去,打算明天一大早再上门请罪,求得舅舅原谅。 却不想第二天刚睁开眼,就见到了惊骇的一幕。 看着收拾好包袱准备出门的娄烨,娄琛吓了瞬间魂儿都快掉了,急急忙忙跳下床,拉住人哭丧着脸道:“舅舅,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难道舅舅真的气至如此,要扔下他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本文虽然架空,但是参照了不少宋朝时候行政区域划分的方式,大区域上宋朝始定为十五路,包括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江南、荆湖南、荆湖北、两浙、福建、西川、峡西、广南东、广南西路。 就跟我们现在说的省差不多,实在搞不明白的就当做省来看吧。 另,这辈子攻绝对的忠犬小狼狗,不敢渣放心~~ 第12章 落户 看着收拾好包袱准备出门的娄烨,娄琛吓了瞬间魂儿都快掉了,急急忙忙跳下床,拉住人哭丧着脸道:“舅舅,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难道舅舅真的气至如此,要扔下他不管了? 然而娄烨并没有回答娄琛的问话,他慢悠悠的喝了杯茶,只当娄琛不存在一样,开始擦拭自己的佩剑。 他神情认真而专注,像是对待深爱的恋人一样,半分心思也不留给娄琛。 娄琛见状心里头“咯噔”一声,他倒是不怕舅舅大发雷霆,但就怕舅舅像现在这样,既不责备也不说教,只是忽视他的存在。 楼中心中微慌,但很快冷静下来,一边在心里头安慰自己不要着急,一边开始想起了对策。 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有多么天真,从前他也有顽皮惹舅舅生气的时候,但他却总有办法让舅舅开口原谅。然而今天,平日里最是疼爱他舅舅却油盐不进,任随他怎么解释认错也没半点回应。 娄琛这时才真的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急了。 他可以无惧皇帝龙威的震慑,无畏战场的生死绞杀,却生怕惹得他那清风霁月的舅舅厌烦。 毕竟舅舅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了。 “舅舅,娄琛知错了,你别走,别走……”娄琛想起了上一世舅舅也是这样,知道他与高郁的关系以及坊间传闻之后,就开始他对不闻不问,漠视他的一切行为。 他也曾告过罪,求过饶,可舅舅却全然不理,连解释的机会也不曾给他。 他原想着再等等,等舅舅气消了,他再长跪面前求他原谅,可却没想到没过多久舅舅就去到了西南,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昔年不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娄琛心里头一阵后怕,说话也带了些许情绪:“舅舅……” 听到娄琛带着些微哭腔的呼唤,娄烨这时才有了反应。 他放下剑,转过头来,浅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娄琛,直到娄琛紧张的后脖子都跟硬了起来,他才动了动手指,在桌面一敲,波澜不惊道:“现在知道着怕了?那你昨晚上‘择剑宴’上怎么不怕?” “我,我……”娄琛我了半天,那些早想好的理由、借口在喉咙口滚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老实低头认错道:“舅舅我错了,不该自作主张,也不该忤逆您。” 一边说他还一边抽起了鼻子,鼻头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你不是忤逆我,而是忤逆陛下。”娄烨冷着脸道:“你明知道当时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在四位皇子中选一位做他的‘执剑’,你却偏偏反其道而为之。你可知当时若陛下真的发怒,会有什么后果吗?” 娄琛不敢顶嘴,只乖乖道:“娄琛知道,轻则驱逐出京,重则……永不录用。” “既然知道你为何还如此任性?”娄琛也想听个答案,想知道他向来乖巧懂事的外甥为何突然叛逆起来。 “我不是任性,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娄琛目光灼灼的看着娄烨,解释道,“四位皇子同时赠剑,我若收下其中一柄,势必得罪其他三位皇子。娄家不过是落魄世家,三为皇子我谁也得罪不起,所以外甥我想了想,既然这样干脆谁也不选,随侍陛下身边以求安宁。” 娄琛这话说的不假,当时虽然已然决定放弃对高郁的感情,不再做他的“执剑”,但除了随侍南梁皇之外,他的确有其他不错的选择。 大皇子举行不良可以排除,但三皇子品性纯良,四皇子天真友善,选他们既可以避免树敌,也可以在日后暗中帮助高郁,的确不失为好的选择。 但若真两相比较,选四位皇子中任何一人,却都比不上随侍陛下身边有利。 因为按照太祖定下的规矩,若随侍皇帝身边,“执剑”可在京中三营中任选一营加入。 娄琛有实力也有毅力,他吃的军中的苦,也相信自己若入得军营中一定能很快脱颖而出,赢得陛下青睐与信任。 所以他最后选择了南梁皇,选择了最快也是最便捷的上位、接触实权的方式。 娄烨闻言眼神闪了闪,似笑非笑道:“你这算盘倒也打的不错,但你可知这其中的凶险?” “当今陛下仁慈……”娄琛欲言又止,其实他也在赌,赌自己上辈子对皇帝的认知是否有错,赌陛下对娄家的愧疚。 索性,当今陛下重情重义,所以他赌赢了。 知子莫若父,娄烨怎么会不懂娄琛话里未尽的意思。陛下既然特许了娄琛入选执剑,那就绝不会轻易断了娄琛仕途。 娄琛这一次虽然略微凶险,但也同时试探出了陛下的底线与态度——陛下有心扶植娄家。 轻叹一声,娄烨看着面前的眼神坚毅的少年,这才发现当年那个跟在他背后,咿呀呀叫“舅舅”的小孩儿真的长大了,会审时度势,也能独当一面了。 娄琛听到那一声轻叹便知道舅舅已然被他说服,提到喉咙口的心悄悄放下,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果然,静谧许久之后,娄烨轻声解释道:“舅舅不是怪你自作主张,既然说了要你自己决定就会尊重你的选择。舅舅只是希望你无论何时做下任何决定的时候,都能多考虑考虑自己境况,也……考虑考虑你远在西南的母亲。” 面对总是无条件为他着想的舅舅,娄琛愧疚不已。 他明白舅舅的担忧,也知道舅舅的思虑,但重活一世若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辙,他就必然会做出一些冒险的决定,他别无选择,只能险中求胜。 但终究是亏欠舅舅,娄琛低下了头,将道歉的话在心里默念数遍之后才回答道:“外甥知道了。” “知道就好。”娄烨见他一副恹嗒嗒的模样,收起了一脸的严肃,微微笑了出来:“好在这事结果不算坏,靖王……” 提及“靖王”两字娄烨舌尖仿似触电一样,不由的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靖王世子也不是无能之辈,陛下将世子召回就是想要说明对靖王的倚重,辅佐靖王世子虽然不能有从龙之功,但也不失为另一种重振娄家的方法。” 只是这路稍微弯了一点而已…… 娄琛眼眸微暗,他对靖王父子可无甚好感。 上一世若不是靖王执意发兵,被围西南腹地,舅舅也不至于以身犯险,孤身深入敌营,最后…… 可以说,娄烨上辈子的死与靖王脱不了干系。 娄琛这辈子无甚他想,只想替高郁打下万里江山,护自己在乎的人一世平安,所以他要规避一切伤害舅舅的可能,即使那人是南梁的靖王。 但那都是许久以后的事儿了,娄琛摇摇头,不愿再回想那些沉痛的往事,只小跑两步圈住娄烨的胳膊道:“既然舅舅不生气了,那这包裹……” 娄烨撇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包裹你给我放下。” “舅舅……”娄琛拉长了声音,委屈的不得了。 “傻小子,不是你想的那样。”娄烨捏了捏娄琛耷拉着的小脸,笑笑解释道,“你既然当选‘执剑’,那就可算作南梁官员了。身为官员就的有官员的样子,总不能一直借住驿站。好在舅舅在京城还算有点家底,有一套小宅子,只是多年无人居住,恐怕已经荒废了。” “舅舅的宅子?”娄琛眼睛亮了起来,上辈子舅舅可从未告诉过他这个宅子的存在。 “许多年前置办的了,也在那就住了小半年,后来……”娄烨说到此处忽的顿住了,像时勾起了什么不悦的回忆,“算了不说了,你到了就会知道。现下快去洗漱、收拾包袱,吃过早饭后我们就离开,今天就不住驿站了。” 娄琛明白那宅子定是与那人有关,也就不在追问,只开心的道:“好,舅舅你等我。”随后就一溜烟的跑去水盆边洗漱了。 娄烨看着看着活泼可爱的外甥,一边摇头一遍笑。 娄烨的宅子在长安街的尽头,两进两出,比起娄琛上辈子住惯了的将军府,的确可以称作寒酸。 但就是这样一个院子,耧车却住的十分惬意。 他跟着娄烨忙前忙后,打扫布置,总算在娄烨亲属令到期之前将院落收拾干净。 这一年的秋天,除淮南以外南梁全国皆丰收。 南梁皇下令减免当年三分之一税收,以表爱民之心、恤民之意,让百姓们过个丰收年。 过了许多年后人们才发现,这一年虽然看似是南梁历史上相当平静的一年,既无风波也无巨浪,但若细细研究也会发现,许多事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起了变化,成为以后掀起滔天巨浪的机会。 第10节 善德八年八月初一,娄琛正式入宫任靖王世子之“执剑”。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暂时退场,嘿嘿~ 至于舅舅跟靖王的关系,这个嘛以后剧情到了会说明的,靖王有孩子这个事……算了还是不说了,反正知道世子是他亲生的就是。 娄琛:渣男,不要跟舅舅有任何关系! 靖王:……我委屈╥﹏╥... 娄烨:小琛那是你婶婶,不得无礼! 高郁:皇叔成了阿琛婶婶,那我应该叫什么? 第13章 世子 娄琛虽然担的职位是“执剑”,但皇帝并没有单独给靖王世子安排一位“奉笔”,到了崇文馆了解到情况之后,娄琛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南梁史上唯一一位身兼两职的“执剑”。 但敕牒已下,娄琛回天无力也只能认了。 上任第一天,娄琛一大早就到了崇文馆。 西南倒不似西北那般常年风沙满天,湿气重草木盛,在那儿住了好些年的娄琛换上青色长袍之后倒不像个武将,倒像圣人面前虔诚的学生,儒雅居敬。 但也可能是到的太早了,娄琛在崇文馆中等了大半个时辰,其他皇子陆陆续续都来了,靖王世子依然不见踪影。 娄琛倒也不急,索性站到了世子的位置上,细细回忆起这位靖王世子起来。 说起靖王世子高显,娄琛可谓印象颇深。 上辈子没有这次的周折,他第一次见到高显已在巨变之后——高郁母妃淑贵妃的灵堂上。 那时候刚刚失去母亲的高郁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儿一样,精神萎靡不说,还见谁都一副敌意满满的样子。 虽然死后母妃被追封为了景仁皇后,但这些迟来的尊荣却如杯水车薪,怎么也弥补不了高郁的小小心灵受到的伤害。他只知道母亲离开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害死母亲的人还在宫里好好的活着,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世道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高显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他们视野的,他与匆匆赶回的靖王一道出现在灵堂上。 娄琛还记得高显那时的模样,个头不高才到他胸口,一双酷似靖王的杏仁儿眼瞪得大大的,对什么都好奇的很,四处张望。 上过香过之后高显听从靖王吩咐留了下来,明面上是陪高郁说说话,其实则是陛下担心高郁却无从表达,只能安排个人陪着高郁,怕他钻牛角尖。 高郁对这个小堂弟陌生的很,所以对其出现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自顾自的烧着纸钱,抽抽噎噎不停的抹着眼泪。 同样,高显对从未见过的堂哥也无甚兴趣,他就静静跪在一旁,直到犯困打起了哈欠,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高郁身上。 娄琛到现在都记得,高显对高郁说的第一句话的是:“堂哥你为什么要一直哭,不累吗?” 最是需要人安慰、陪伴的时候,听到这样近乎冷血的问话,高郁一时气结,虽然没有怒骂,但语气却好不到哪儿去。 他近乎苛刻的问道:“本宫母妃死了,本宫难道连哭都不行了吗?” 可没想到,高显回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死了就死了呗,我刚出生母亲就死了,但我从来没哭过。” “什么?”高郁抽噎了一下。 “父王说了,人生来便是到世间受苦的,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取蕴苦。”高显眨巴着眼睛看着高郁,一本正经的道:“这些苦都是人必须经历的,只有尝过全部的苦难,经受住了考验,死了才能去更好的西方极乐世界。父王说皇后娘娘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是个顶顶善良的人。她这么温柔又这么善良,那她肯定能到极乐世界。” 说着高显还起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跪坐在垫子上,很是真诚的道:“所以堂哥你应该高兴才是啊,皇后娘娘去了神仙住的地方,同神仙一起生活,可比我们在人世间受苦要幸福多了。” 那时候高郁也不过十岁出头,哪儿听得懂这些佛家真言里生生死死的言论,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的他只好呆愣愣的看着高显,连抽泣都忘了。 后来娄琛才知道高显不是冷血,而是天性如此,说的好听叫生性淡然、看得穿、悟的透,难听一点也就是薄情寡义。 高显笑的时候天真烂漫,冷漠起来却也叫人心寒。 索性高显虽然性格迥异,但却从来没与他们对立过,甚至还有意无意帮了几个不算小的忙。 高郁登基之后,高显去到了江南做他的闲散王爷。闲来无事时就出出海,打打倭寇,也算是守护了一方安宁。 娄琛正出着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收回神思低头一看,竟是高郁。 几日不见高郁还是那个样子,精神头不错他梳着垂髫,着青色对襟长衫,肉嘟嘟的小脸在衣衫的衬托下更显白皙,粉嫩嫩的看着好不可爱。 不过二皇子现在心情显然不大好,他努了努嘴吧,有些不悦的道:“那谁……本宫刚叫你,你怎么不应?” 那谁自然指的是娄琛,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叫他名字…… 娄琛心中忍不住想笑,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恭敬的行了礼之后回答道:“二皇子恕罪,下官刚才有些走神,因此没听见您的问话。二皇子找下官,所谓何事?” “那什么……”高郁有些别扭的朝旁边看了看,见其他皇子都在与自己的奉笔闲谈,并没人注意到他之后,才继续太高下巴,努力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倨傲道:“你这人忒不懂事,那么高的个头杵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不知道你挡着本宫的光了。” 皇上尚未立太子,因此馆内授课之时,皇子们都是按年纪、身量分席而坐,分列左右大殿左右两排。 靖王世子只比四皇子大上几个月,因此安排位置比较靠前。 巧的是,他身后只有一人,而那个人就是二皇子高郁。 但这亮窗明几净大殿亮堂的很,要多高的个头才挡住座位离他有一丈多远的二皇子殿下? 娄琛知道高郁是因为前日赠剑之事心里不愉,也不会与他计较,只告罪道:“殿下恕罪,娄琛第一次来崇文馆,有些规矩还不懂,还请殿下见谅。” “不懂就多听多看学着点,那什么……还不快赶紧坐下,一会儿夫子来了你还跟木桩子一样杵在这儿,成何体统。”最后一句说完,高郁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样,气急败坏的一跺脚,不等娄琛反应就直接走了。 娄琛微微一愣,侧过身子看了眼正装模作样埋头书中小孩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小小年纪就学会口是心非了,不好,真不好。 虽这么想着,但为了不拂二皇子的好意,娄琛还是决定坐下来等,以免“不成体统”。 巧的是他刚准备坐下,授课的夫子就走了进来,而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那位久等不至的靖王世子高显。 比起上一世见到的高显,这会儿的靖王世子年纪还要小些,五官除了那双大眼都秀气的很,乍一看就跟个小姑娘似得,秀秀气气惹人怜爱。 高显习惯倒也没改,刚进门就眨巴着眼睛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他的眼神毫不掩饰,大殿众位皇子、奉笔都被他仔细瞧了一遍,直到夫子出声提醒,他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挨个儿给四位皇子见了礼,然后告歉道:“学生刚到京城还有些不适,昨晚更是因为今日就要到崇文馆来上学,太过紧张,睡不安生。今日到的有些晚,还望夫子恕罪。” 这话说的真切,配合着他那双大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十分具有说服力。 今日执教的是严夫子,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因才学出众被岭南世家推荐入仕。在翰林院里当好几年编修,好不容才谋得这个机会的他,当然知道审时度势,不会跟那些老学究一样,一板一眼。 再则如今靖王可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邀靖王世子进宫与皇子共同学习,就已然说明了情况。因此就算靖王世子做错了什么,只要不太出格,还不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说今日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也没真的迟到。 所以道了个歉之后,事情就那么过了。 夫子给高显指了个位子之后,便开始准备今日的课程。 见过了关,高显咧嘴一笑,他昨晚上的确是睡得晚了,但原因……不提也罢! 他可不想第一天上学就被夫子告状,比起被父王冷眼责罚,卖个惨、撒个谎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个事儿,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适当时候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高显不急不缓的来到座位上,见到等候许久的娄琛只示意性的点点头道了声抱歉,连交谈都没有,就坐下自顾自的翻起桌面上为他准备的书来。 那全然不在乎的模样,与上辈子无甚差别。 若换做旁人被如此对待心中定会有些气闷,毕竟是陛下亲自指定的“执剑”,心气总会比旁人傲上些许。 但娄琛却早已习惯了这位世子的脾性,对方坐下之后他也就随之落座。 这下倒是让高显有些意外,但他也就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而后就继续低头看他的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高郁小朋友,你听说过傲娇这个词么? 高郁【(﹁﹁) 】:要本宫赐你一丈红么? 高显:一丈红好好吃~~~ 娄琛【扶额】:我怎么遇上这么两个熊孩子! 第14章 手札 崇文馆六日一休沐,学分科六科,礼乐射御书数。 没有选定“执剑”之前,皇子们只需要学习礼、乐、书、数四科,两天一轮换,以免疲乏。 皇子们大多三岁开蒙,到五六岁的时候已经能识得大部分的常用字了。 但高显却不同,他自西北而来,靖王平日里对其不算严苛,大多时候都随着他的性子来,所以来之前除了恶补一些,高显也只识得一些常用字而已。 他倒想的简单,反正父王要他来崇文馆只是跟四位皇子一同学习,至于学不学的进去,学的怎么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高显可不是那种会担忧尚未发生的事情的人,所以等他翻了两页,发现书本皆是全新的,而他除了封面上几个大字,剩下那些都是它们认识自己,自己不认识它们之后,就索然无味的放下了书,一双眼睛瞪着夫子发起呆了。 不过也幸亏今日上课的是严夫子,发现高显明显的走神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责罚,而是关上书册,讲起了自己的见闻。 严夫子主要教授“吉礼”(即祭祀天神、地只、人鬼等的礼仪活动),这些祖先留下带的东西大多讲究非常。但夫子博闻强识,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把一些死板的礼教条例,讲的颇为有趣。 在场诸位皇子听的也是津津有味,尤其是二皇子高郁,本就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的他,整整一堂课都斜撑着脑袋,一脸新奇的看着夫子。 至于重点关注对象高显,则在发现并不是什么经论概要,礼仪教条之类的内容之后勉强听了些。 “今日就讲这么多了。”时间飞逝,一堂课很快就过去,快到休憩时间时夫子突然一顿,“上堂课结尾的时候下官曾提过一个问题,不知诸位皇子可还曾记得。” 上堂课已是两天前的事,皇子们大多还顽皮的年纪,心性不定,被忽的这么一问大多都转过头去望着自己的“奉笔”,一脸茫然的样子。 严夫子一看诸位皇子表情便知情况,无奈一叹,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下官上堂课结尾的时候曾问过诸位皇子可曾听过《游方手札》一书,当日下官手上并未此书,今日且带了几本随身,皆是下官手抄笔注。若哪位皇子对此书有兴趣,课后也可令‘奉笔’到下官处取上一本,平日闲暇之时或可看看。” 大皇子闻言站了起来,问道:“夫子这《游方手札》到底是何书,与今日的课程有关吗?” “无甚关系,只是下官昔日曾研读此书,觉书中内容甚是有趣,因此想要推荐给诸位皇子一读。” 一听不是课程上的内容,其他几个皇子都兴致缺缺,只有高郁拉了拉一旁“奉笔”的袖子,示意他课后一定要记得取上一本。 倒是高显,原本正恹恹的撑着下巴,一副随时快要睡着的样子,听到《游方手札》几个字之后反而来了精神。 他斜过身子,目光在正襟危坐的娄琛身上扫了一圈,这才说出与娄琛的第一句对话:“娄执剑,你可知道这《游方手札》是何书?” 娄琛不知其何意,但也老实的回答道:“禀世子殿下,下官也只是略读一二。” “哦……是嘛?”高显眨巴了眼睛,也不是知道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竟然站了起来朝着夫子道:“夫子,我家执剑说他知道这本书呢!” 高显年纪小,口齿大多还有些含糊,但就“我家执剑”他却说的特别清晰,甚至还特意提高了声音。 坐在两人身后的高郁一听那刻意被凸显出来的这四个字,脸瞬间就臭了,本来就肉嘟嘟的小脸更是气的胀鼓鼓的,跟个肉包子似得。 高显话说了就完了,只是苦了正准备离开的严夫子。 第11节 正在收拾杂物的手顿了顿,他慢慢抬起头视线在娄琛与高显身上来来回回几次,最后才带着一丝犹豫,试探性的问道:“娄执剑也曾读过此书?” “他一介武夫读什么书啊。”因着“择剑宴”的事,大皇子回宫之后可是好生受了一番责罚,禁足一个月的他每日除了来“崇文馆”上课,其他时候都不能出门,这可憋坏了他。 但母后又三令五申让他上课的时候收敛一点,不能找他那个二弟算账,一股子的气没地方出,他只能柿子挑软的捏。 大皇子笑嘻嘻的侧过身子朝娄琛的方向看去,等着看娄琛笑话。 而其他几个皇子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想法,南梁百年间虽然也出过几个文识不错“执剑”,但其余的大多数却都只是武将,能熟读兵法已算不错,这种游方杂记一类的杂书的确知之甚少。 “奉笔”、“执剑”一文一武分的清楚明晰,所谓术业有专攻也就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娄琛只是尚未竖冠的少年,平日里习武时间都不够了,哪儿还能抽得空来读些杂书,因此几位皇子都料想,娄琛读的书定不比他们多。 只有高郁听到大皇子刻意贬低的话之后,有些不安朝娄琛的方向看了过去。 虽然他也很气娄琛当日的选择,回到母亲处后还哭哭啼啼的抱怨了好久,但是总归是自己看好的“执剑”啊,哪能让其他人欺负去! 高郁一咬牙,就准备站起来,却没想娄琛竟先他一步起了身,恭敬的对着夫子拜了个礼之后,才慢慢回答道:“学生愚钝,所读诗书不多,不过有幸曾拜读过《游方手札》,因此对成祖之博识甚是拜服。” 《游方手札》跟成祖有什么关系? 殿中十几双大眼齐刷刷的朝着娄琛的方向看了过去,一脸莫名。 但听到娄琛的回答,严夫子却是眼前一亮,他惊喜的问道:“娄执剑果然曾读过,可是这书……你从何处得来的?” 娄琛缓缓道:“学生家中有一手抄誊本,西南日子闲乏,百无聊赖之时学生也曾翻阅一些家中所藏书籍,恰巧见到过一次。” “原来如此。”严夫子原本还有些疑问,但一想到娄琛父亲昔日与靖王的关系之后便释然了。 两人对话暗有所藏,跟打哑谜似得,听的在场其他人迷迷糊糊。 终于,一直未曾开口的三皇子出了声:“夫子,这《游方手札》是到底什么书啊?” “诸位殿下有所不知,这《游方手札》又可称作《成祖小札》,是成祖当年曾云游四方所着。里头记载的是一些是闻趣事,内容繁复,读之可增广见闻,增长学识。”严夫子感慨道:“下官昔日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之时曾有幸编誊,只是此书乃成祖年少时所着,继位之后交由翰林院保管,只许誊录借读,并未广为传播,所以知之者甚少。诸位殿下不知道此书也不奇怪。” 竟是成祖的手札!? 梁成祖是何人,那可是与高祖一般开创南梁盛世的先祖啊! 其实几百年间南梁不是没有面临过覆灭的困地,百多年前就曾经有过一次,罪后乱政篡位。为了巩固权势,当时的罪后竟一狠心杀了先帝所有的子嗣,唯有奉命外游学的成祖活了下来。 他忍人之所不能忍,卧薪尝胆,终于在十年后率军重新杀回了长安,夺回了皇位。 成祖心性之坚定,谋略之深远,为南梁历代帝王之最,若是能读其手札,领其精髓必定大有裨益。 严夫子环视一圈后这才慢慢道:“然这《游方手札》虽然是闲书,却是记录了成祖在外十年间不少见闻,下官读之受益匪浅,诸位殿下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读,领略成祖当年文采。” 众皇子闻言这才恭敬道:“谢夫子。” 高郁看着其他一脸受教表情的皇子,心里美滋滋的。 他就知道他家阿琛果然厉害的很,连这种绝本书都知道,不过也就一瞬他那小脸就又拉了下来……靖王世子家的执剑,哼! 而与之相对的高显却是一副鬼机灵的样子,手写誊本…… 怎么这么不巧,他就有一本呢?而且那本手札还是他那棺材脸父王珍藏的,他不过在溜进书房寻宝的时候偷偷翻了翻,就被好好教训了一番。 那是他这辈子挨的第一顿揍,至今都记忆犹新。 其他皇子都没听过的东西,他家父王与娄琛家却恰巧都有一本……转过头笑眯眯的看了眼娄琛,高显心里头立时有了算计。 娄琛瞧着一脸不怀好意的高显,忍不住的想扶额嗟叹。 如果高显不是将所有的想法都表现在了脸上,他甚至都怀疑高显是否与他一样,回溯时间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不过回想了一下上辈子这位世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娄琛还是认为,天性如此。 毕竟能在九岁时就真正看穿生死,十二岁能丢下一切消失三年,直至南梁改天换地才回来继位的世子……他也不打算深究其想法了。 一堂课结束之后,几个皇子各有各的心思。 因着下午还有武艺课,所以亭午会休息一个半时辰,让诸位殿下补足精神。 怕来回太耽搁时间,皇帝倒是给高显在宫中准备了一个小殿,方便他午休歇息。 娄琛担了“奉笔”之职,自然也得跟着高显回殿。 收拾好书本跟着高显往外走着,走到一半却听到一声呼喊。 转头一看,竟是四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高郁小朋友,你真的不知道“傲娇”这个词么?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来教你好不好!!!!? 高郁【捂耳朵】:本宫不听,不听,什么都不听!!! ps,为什么你们都没告诉我第三章 被锁了,昨天拿手机看的时候,才看到第三章被锁定了!!! 现在已经解锁,哭……到底多少人没看到第三章 啊! 第15章 贵妃 四皇子与靖王世子年纪相仿,听说高显自西北而来之后就一直想找高显问问西北见闻,想知道那处是不是真如书上所说风沙满天,不见天日。 反倒是平日最喜欢听这些故事的高郁在路过听到他们对话之时,却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就从娄琛身边走过了。 娄琛看着明显还在气头上的小孩,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高郁前脚刚离开,后脚他的奉笔就捧着一小摞的书跟了上来。见到娄琛他先是一愣,而后恭敬朝着站在一旁闲聊几人行礼的道:“见过四皇子、世子殿下……娄执剑。” 四皇子忙着问高显问题,看了他一眼就转回了头,倒是站在最边上的娄琛点头示意应了他一声:“林奉笔。” 林书芫,娄琛元父(过继娄家之前)林致远的嫡子,从血缘上来说是娄琛同父异母的弟弟,而现在在宗谱上来说却是全无关系的陌生人。 娄琛上辈子到高郁身边任执剑的时候,林书芫已经跟着高郁好几年了,两人感情甚笃,每日下了课都会一起回淑贵妃那儿用膳。 娄琛也曾羡慕过两人的情谊,觉得要是自己能早一点进到宫中,早一点同高郁重逢那他身边的人一定会是自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高郁的喜好,也没人比他更会照顾高郁,因为那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从出生到牙牙学语,再到被迫分离。 可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娄琛进到宫中时两人关系已亲密无间,就如现在这样,他只是个旁观者。 也正因如此,上一世娄琛才一度觉得自己是高郁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因为林书芫死了,自小跟在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而今重活一世,娄琛再见林书芫,心中感慨万千,有欣喜、有忧心,却再无当初的艳羡。若是可以,他只希望林书芫一定要活着,平安顺遂的长大,那样高郁也不会孤零零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娄琛定定的看着林书芫,而林书芫此时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复杂似有话说。 也就在这时,高郁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阿芫快走了,今日母妃亲自下厨做的莲子羹,要是去晚了本宫可不保证还会给你留一份。” 林书芫一听,原本想要对娄琛说的话又吞了回去,他深深的看了娄琛一眼,然后转头应道:“这就来,殿下。” 说罢他朝着娄琛点点头,转身离开。 可谁知就在这时候,本来还在同四皇子说话的高显却突然冒出了头,停下与高彦的对话,朝着高郁的方向看了过:“莲子羹……真的吗?我最喜欢喝莲子羹了,可是父王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都不让厨娘给我做。” 说着他丢下四皇子小跑两步到了高郁身边,然后眨巴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可怜巴巴的问道:“二皇子殿下,我跟阿琛能去你那儿蹭一顿午饭吗?” 高郁:……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抢了他的执剑不说,还想抢母妃特意为他准备的莲子羹!而且,而且阿琛哪儿是他叫的,明明是他的“阿琛”…… 被抢了心头好的小孩儿脸色臭的有够难看,为了保持皇子礼仪,以免出口成“脏”,他只好将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若是一般人,见高郁这般模样也该知难而退了,可高显偏偏是个异类。他跟没发现一样,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道:“二皇兄你就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父王管的太严了平日我多吃一个蜜饯都能被他念叨半天……但要是殿下主动邀请,父王定然不会责罚。” 高郁扭过头,继续不理。 高显则锲而不舍,说着说着他还拉了拉刚走到他们身边的娄琛,讨巧卖惨道:“而且不仅是我,阿琛也很想去啊……阿琛更惨,孤零零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连午饭都找不到地方吃,只能跟着我到处蹭吃蹭喝……阿琛,阿琛,你说是不是?” 娄琛看着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高显,以及几分犹豫几分期盼眼神的高郁,艰难的点了点头。 上一世高郁从未邀娄琛一起用膳过,所以即使想尽办法,娄琛也是很久之后才得了机会得见淑贵妃。但这一次,他若是能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去见见那人,或许事情会有其他的转机,毕竟他也是时候与那人联系了。 高郁没料到娄琛竟也是这般想法,犹豫再三,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那好吧,本宫准你们一起用膳了。” “多谢二皇子殿下!”得到了高郁的首肯,高显登时笑的牙不见眼,末了他还转头问了问呆愣在一旁的四皇子高彦,要不要一起用午膳。 高彦哪儿敢去淑贵妃宫里蹭吃的,登时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告歉说了声有事就一溜烟跑了。 高显看着像是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一样,逃也似的溜走的四皇子,啧啧了两声。 说完他转头对着高郁,甜丝丝的道:“二皇子我们走吧,上了一上午的课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高郁:……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就这样一行四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朝着淑贵妃所在的含象殿出发了。 未出宫的皇子们与母妃同住后宫,妃子们居所离崇文馆不算近,所以来时都乘了轿撵。 但也许是为了彰显皇子的气度,高郁这一回走的慢悠悠的,轿夫脚程放的那叫一个缓,一炷香就能走到的地方,愣是让他翻了一倍。 等到了含象殿时,已是正午烈阳当空。 高郁先前还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等真到了含象殿却突然着急起来。 人刚进大殿门,高郁已朗声呼唤道:“母妃,母妃,孩儿回来了……” 当真是孩童心性,在外还忍的住,到了自己“家里”就本性毕露,娄琛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嘴角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高郁领着人熟门熟路的往前殿走,待他们进的殿门,却听一声如环佩轻响的声音响了起来:“郁儿回来了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音温柔如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而下一瞬,一个身着素粉轻纱罗裙,秀发披垂素肩的女子就轻轻走了出来。 来人脚步轻盈,不急不缓,眉如远山眼含秋水,朱唇不点而艳,最是醉人的还是那双与高郁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盈盈一笑醉人心魂,未施粉黛却已然美艳不可方物,真可当的上是天姿国色。 饶是性格跳脱的高显见了来人也着实被惊艳了一番,瞪大了一双杏仁眼,张着嘴巴喃喃道:“贵妃娘娘……好美。” 淑贵妃闻言嘴角翘起,贝齿微露,上前两步微微弯下腰,双目直视高显亲昵的道:“你也很可爱啊,小童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靖王世子登时就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贵,贵妃粮娘好,我叫高显,今年五岁。” “我当时那儿来的小童子,原来是靖王世子。”淑贵妃捏了一把高郁粉嫩的小脸,温柔道:“靖王世子好。” 高显脸蛋儿红扑扑的,讷讷的叫了声好。 淑贵妃见状笑了笑,然后朝着高郁问道:“郁儿今儿个怎么想着邀请世子过来用膳?” “他……”高郁很想说才不是他邀请,明明是那小皮猴子死皮赖脸跟上来的,但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他堂堂南梁二皇子,才不跟这种可怜巴巴没有母妃教养的小孩儿计较。 第12节 于是给了高郁很是大度的给了高显一个台阶下,解释道:“父皇说了要兄友弟恭,世子久居西北未曾尝过京城美食,孩儿知道母妃今日做了莲子羹,所以特意邀世子殿下一同分享。” “原来是这样啊?”淑贵妃弯了眉眼看向高显,而高显则忙不迭的点头。 “那正好,今日母妃也有些口馋,所以多做了几道菜。”也亏得高郁身边随侍太监聪明,一早就遣人回来通报,要不真让高郁如此大大喇喇的领着人回来,淑贵妃到时也得忙乱一番。 说罢她又转头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止兮你带殿下和世子下去洗漱,换件衣裳。” 虽然是秋天了但这日头还是毒的很,高郁进门的时候不过跑的急了点,此时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高郁谨守皇室礼仪,自然不会着脏衣用膳,行了个礼就想着带人先去换洗一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淑贵妃却叫住了高显,忽得问道:“世子殿下今儿个菜做的有些多,还有几道菜没有上。本宫怕止钰一个人忙不过来,能不能借用一下世子殿下身边这位侍卫?” 殿里那么些个太监宫女哪儿需要问世子借人? 可高显一见贵妃就昏了头,自然是她说什么的好,于是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可以。娄执剑,你可以要好好帮贵妃娘娘上菜。” 言辞间连“阿琛”也不叫了,直接叫上了“娄执剑”。 娄琛面上不显,恭敬的点点头,而后便跟着侍奉的侍女出了门。 含象殿内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离用膳的前殿不远。 待遣退身边侍从后,一直笑盈盈的淑贵妃突然收敛了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娄琛。 伸出涂了蔻丹纤纤玉手,她犹豫再三,好一会儿后才终是下了决定,温柔的摸了摸娄琛的头顶,颇为感慨的道:“小琛,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被高显欺负的死死的,哈哈,以后回欺负回来的! 突然觉得三个小孩儿之间的日常好有趣,能写个百八十章~~可惜不行啊,再不快点长大娄琛就要跟别人跑了! 高郁:我哭给你看!(┬_┬) ps,orz最近老被锁,晚上更新的时候发现第七章 也锁了,妹子们要是看到有章节锁了提醒蜀墨一下,我重新提起审核…… 还有,app如果看不到更新就清理一下缓存,换其他线路。 最近更新了都不提示,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第16章 当年 含象殿内有自己单独的小厨房,离用膳的前殿不远。 待遣退身边侍从后,一直笑盈盈的淑贵妃突然收敛了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娄琛。 伸出涂了蔻丹纤纤玉手,她犹豫再三,好一会儿后才终是下了决定,温柔的摸了摸娄琛的头顶,颇为感慨的道:“小琛,你长大了。” 这一声“小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让娄琛仿佛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庆州郊外的小山村,回到了曾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是的,娄琛撒谎了。 他不仅去过西北,还曾经在那里居住过许多年。 他在那里成长蜕变,遇见了淑贵妃,见证了高郁的出生、成长,也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惨痛的离别。 时隔多年,娄琛仍记得当年的情景。 当时皇室内乱,先帝突然暴毙驾崩,一直觊觎皇位的肃王突然发难,为了黄袍加身,他竟不顾兄弟情义,率私军将皇宫包围不说还囚禁了一众接到消息后赶到宫中奔丧的皇子,逼太子交出诏书。 太子本有所准备,但怎么也料不到同胞弟弟竟如此狠毒,竟在他们吃食中下了药。一时不察被俘后他死也不肯交出先帝遗诏,并且以“礼、义、孝、悌”将肃王狠骂了一通。 可为了皇位肃王已处心积虑藏锋多年,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威逼利诱,在太子仍不肯交出诏书之后,竟恼羞成怒的他竟放弃了遗诏,一杯鸠酒将太子毒杀。 弑兄夺位,当时的肃王已然杀红了眼,他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不仅如此,因为担心手握兵权的靖王逼宫,他还与北齐勾结,放出漏洞让北齐趁机南下,以此拖住靖王回京的步伐。 就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娄琛的外公——曾任先帝“执剑”,后因从龙有功获封“护国将军”的娄敬德将军带着一众部下殊死搏斗,终是为在外抗敌的靖王获得了勤王的时间。 僵持了一个半月,本以为天下大局已定的肃王终究还是败在了靖王手中,最后自杀而亡。 历史留给百姓的只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但留给皇室的却是一次残酷的教训。 肃王残暴凶杀成性,被软禁宫中的几位皇子与王爷,最后救出来之时除了当今陛下,也就剩下了两位尚且年幼的皇子。 但皇子们毕竟身娇肉贵,一个半月的软禁中他们吃尽苦头,陛下甚至因此落下了旧疾,之后几年日日与药草相伴。 结局是惨痛的,但国家仍要继续运作下去。 然而奇怪的是,勤王之后最大的功臣靖王却毫不留恋的离开了皇城。 西北北齐虎视眈眈,靖王为保国之安宁远赴战场无可厚非,但军不可一日无帅,国也不可一日无君。 为了稳定民心,当时的当务之急就是选出一位新的皇帝,带领南梁度过这一艰难的阶段。 但选谁,却成了最难办的问题。 靖王主动离京已然代表放弃皇位,那么接下来能立的就只有留在京中的几位皇子。 论嫡,太子已然薨逝;论长肃王畏罪自杀,那就只剩下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陛下。 所以一番探讨之后,群臣百官决定立三皇子为皇,登基为帝。 而就在这个时候,重伤未愈的娄敬德却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了先帝遗诏,来到了大殿上。 他当着百官的面当众宣读遗诏,宣先帝遗嘱——若有万一则让太子继位,登基为帝。 现如今太子虽已薨逝,但太子嫡子却尚在。娄敬德向来恪守先帝皇命,从不怠慢,因此即使百官反对,他仍然坚持立太子遗腹子为新帝。 可如若当真立皇太子,这其中的弊端又实在太多,变数太大,不知将来事不说,新君年幼托孤老臣,靖王、三皇子还在的情况下,新帝极有可能被架空权利,成为傀儡;又或者皇太子母亲一族强势,再次出现太后干政、外戚乱政的情况。 世家氏族们不可能放任这样的变数不管,且退一步说,若立三皇子他们还可根据这次平叛的贡献,从中谋利,尤其是当时谢侧妃,如今谢德妃。 三皇子并未娶正妃,所以一旦登基她就是后宫之主。诱惑如此之大,谢氏一族怎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一番争斗后,当今陛下虽然无奈,并不愿登基为帝,但为了天下稳定,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并且暂时将娄敬德软禁。 娄琛当时才四岁,正是记事的年纪,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外公被软禁之后母亲与父亲经历了怎样一番争吵。 母亲怪父亲冷血,她长跪门外苦苦恳请,只想父亲能帮外公说一句好话,求一句情。但父亲却为了在夺嫡之乱之中保全族人,不愿参与这些争斗,连一句好话也不愿说,更遑论支持立皇太子。 最后绝望之下母亲竟逼父亲写下休书,而后连夜离开了林家。 娄琛后来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着急,因为新帝一旦继位,那手握先帝遗诏的外公绝对不能留。从小与外公感情甚好的母亲,不可能眼见外公去送死,两难之下她最后选择了孝义,抛弃了丈夫与尚且年幼的孩子。 然而娄琛的母亲深知他外公的脾性,知道无法劝服他认新帝为皇,所以就联合“镇国将军”昔日下属,准备将人劫出。 但她万万没想到,真等着她带人闯入软禁之所之后,她的父亲却不愿随她离开。娄琛母亲万般请求皆被拒绝,无奈之下只能先行离开,却没想在逃走的时候却惊动了守卫的官兵。 惊慌而逃的她下意识的沿着昔日熟悉的路线而走,逃着逃着竟来到了林家附近。 林家离城门极近,她便想着在附近躲一夜再想办法出城。 然无巧不成书,就在她准备逃离京城的时候,却遇上了偷偷溜出来的娄琛。 娄琛其实在母亲含泪与他告别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时候的他睡的迷迷糊糊的,却隐约感觉到或许从此就要失去母亲了。 所以睡到下半夜醒来寻不到母亲之后,鬼灵精的他竟趁着侍女打瞌睡的时候,偷偷从后院的狗洞爬了出去,并且就那么巧,才走了没多远就碰到了逃路而来的母亲。 接近林家将孩子送回只会给林家带来灾祸,放任不管又怕追兵伤着娄琛。 母亲慌乱之下,只好带着年幼的他一起逃走,却不想离开容易,再回去却难如登天。 母亲不知道的是,也就她逃脱后不久,知道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但却谨遵先皇遗愿不愿背弃承诺的外公,就已经自尽身亡了。 而外公临死前只提一个请求,那就是求当今陛下放过她女儿。 陛下感念娄敬德一片忠心,于娄家心有所愧,终是应了下来——这也就是次日娄琛母亲能够带着娄琛那么轻易离开京城的原因。 但仓皇而逃的他们却对这些全然不知,离开京城后母亲带着娄琛一路向西,打算去到西北找在那边打仗的舅舅。 却不想那时舅舅受了伤,被靖王偷偷的带回了江南调养,于是阴差阳错,他们就这么生生的错过了。 但常言福兮祸之所伏,就在寻人无望之下,他们来到了庆州,遇到了现今的淑贵妃。 淑贵妃原名苏沫儿·裕,是庆州外一个少数民族部落头领的女儿,淑玉是当今陛下为她取的汉名。 在外逃难了几个月的他们受尽了颠沛流离的苦,见那儿民风淳朴,且追兵并没有再追上来之后,娄琛的母亲就决定暂时在那儿住下来,想过段时间天下安定之后,再去寻弟弟娄烨的帮助。 哪知,他们这一住就是四年。 四年里娄琛看着高郁出生,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喜欢高郁,喜欢那个总是爱对着他咯咯的笑,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的小弟弟。 四年间高郁慢慢长大,他也曾背着高郁漫山遍野的跑,也曾带着他下河摸鱼,也曾带着他偷偷捉弄过邻家的小女孩儿,也曾跟他一起挨过两位母亲的打。 如果不是那日陛下派来的人找到他们,也许娄琛就会跟高郁一起,一辈子生活在那个小山村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但世事没有也许。 娄琛还记得皇帝派人找到他们的那天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如一泓化开的蓝宝,美的令人炫目。 吃过午饭后闲来无事,他就带着高郁上了山,想要在山里打点野味给小馋猫高郁解解馋。没成想野味没打到,却发现了一大队穿着南梁军装的官兵。 把人误认成了追兵的娄琛一下就慌了神,他想通知母亲赶快逃走,却在带着高郁慌忙逃走的过程中不小心失足,一起摔进了山沟里。 娄琛为了护住高郁当场被摔断了腿,断骨之痛太过剧烈,让他生生疼的晕了过去。 若是时间能回溯到那时,娄琛即使活活疼死,也绝不会再晕过去,因为也就是那一闭眼,等他再醒来时高郁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高郁不是普通人,而是当今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 当年陛下微服到西北探望靖王,回京的时候途经小山村遇上了正在择夫的淑贵妃。 当今圣上当年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武艺虽然平平,但才学与博识却令淑贵妃心倾不已。郎才女貌自是天作之合,两人祭祀了族内祖先,就这么定下了终身。 然皇子纳妃需皇帝首肯批复,为避免纰漏,当今陛下将淑贵妃留在当地派人照看,承诺回家问过父母后便来迎娶。 可他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回到京城之时先帝恰好崩天,皇城大乱。 紧接着发生了的事让陛下根本无暇顾及淑贵妃,等到天下初定,陛下终于抽的空来想起淑贵妃之事的时候,已过去了两三年。 陛下当年派遣的守卫不知道为何联系不上,只依稀记得大概位置的他只能遣人沿途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之后终是找到他们两母子。 巧的是,因天下初定,不肯轻信他人的陛下只能派唯一可信之人暗中寻找,而这个人恰好就是靖王,高哲端。 这时候娄琛两母子才知道,陛下早已宽恕了娄琛母亲的罪名,甚至还追封娄敬德将军为“忠义侯”,葬于先帝陵寝西侧。娄琛的舅舅娄烨因拒敌有功,封为“骠骑大将军”驻守西南,守一方安宁。 娄家一门忠义,留世之名,得以保全。 机缘巧合,陛下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靖王也寻到了一直了无音讯的娄琛母子。 第13节 但一切都迟了,斯人已逝,误会也已经铸成。 作者有话要说: 理顺一下剧情,解释当年的事情,以及为什么皇帝会有愧与娄家。 以及……宫变与大军压境是同一时刻,娄烨当时在西北打北齐所以没回得来。 靖王:阿烨,你听我解释…… 娄琛:渣男放开我舅舅! 高郁:皇叔……这回我帮不了你了 【dog脸】 高显【掰指头】:夺嫡发生在八年前,显儿今年六岁不到……母妃生显儿的时候与父皇成亲两年左右……啊!父王,你个渣男!!! ps,收藏了不留言,不看的是什么鬼,蠢作者正在爬月榜,好辛苦,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努力的想爬上去t-t 求留言好不好,你们留言人家就有更新的动力t-t哭唧唧求留言! 养肥的也来宰杀吧,日更有保障啊! 第17章 释然 神思抽回,看着眼前锦衣华服容貌依旧的淑贵妃,娄琛才恍然,确定他是真的回溯时光,重生了。 只是命运捉弄,他终究是回来的有些晚了,时光已逝、年华兜转,裕姨已成了当今陛下最宠爱淑贵妃,而高郁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追在他身后,吵着闹着要他抱、要他背的小孩儿了。 他们之间用皇权与身份竖起了一道墙,一道他上一世用一辈子也没跨过去的墙。 淑贵妃望着沉默不言的娄琛,心中酸涩难当。 她有些无措的收回手,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问道:“小琛,你还在怪裕姨当年的不辞而别吗?” 有吗?也许曾经是有过的吧。 上辈子费尽心机来到高郁身边,但高郁却全然记不得他之时,娄琛也许是恨过的。恨淑贵妃的无情,也恨荣华富贵迷人眼。 但经历过生死,感受过悲欢离合,他却反而能理解淑贵妃当初的选择了。 他那时已经四岁,母亲以战乱丧夫的名义带着他住进山村里,尚且有些人指指点点。淑贵妃私定终身,尚未正式拜堂就生下孩子,其后四年丈夫不见踪影,遭受的非议更是可想而知。 淑贵妃的父亲虽然是族长,但也制止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他不止一次带着高郁去赶集的时候,听到外村人叫他和高郁“野小子”。 高郁那时候年幼,尚且听不懂那些话语的恶意,但每次见他因为听到那些话语沉下脸后,却也会因他的心情阴郁而感到难过。只是即使再难过,幼小的高郁却仍旧会乖巧的安慰他……不在意的,他不在意的。 可真的全然不用在意他人的想法吗? “不以世俗累平生”这话说来容易,但这世上真能做到的,恐怕只手可数。 所以当官兵找来时,淑贵妃虽有犹豫,但思量一番之后仍旧答应了下来。她想要给高郁一个完整的家庭,想要高郁在父母双全的环境下长大,他不想高郁被人叫“野孩子”。 她一切都是为高郁着想,却唯独忘了问高郁愿不愿意。 “当年小逸还小你们两从小感情又那么好,我怕他知道了会舍不得,再加上他那时候摔伤了脑袋需要尽快进城医治,所以……所以我只好带着他连夜离开,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告诉你。”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高郁那一跌虽然没伤着筋骨,却撞到脑袋。小孩子身子骨弱,不经撞,高郁浑浑噩噩了好些天,直到御医施针放血,才得以好转。 然而虽然医治及时,但伤的到底是脑袋,高郁醒来之后就忘了前尘往事,只下意识吵着闹着说要找一个人,但那人是谁却记不得了。 时也命也,娄琛上一世辗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正经过,难受过,但最后也只能认了。 忘了就是忘了,虽然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这辈子最单纯美好的回忆,但对高郁来说已然成了过去。 所以他记不起来,也从未想过必须要记起来。 时光扭转,娄琛再次面对淑贵妃已然平静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裕姨,我没有怪你,只是感叹世事无常。” 高郁上辈子费尽周折才与淑贵妃见,而对方见他之时却态度倨傲,全然没有他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惊喜。 娄琛被愤怒所迷了眼,竟没有发现淑贵妃的顾虑与担忧。 他们的谈话不欢而散,娄琛最后连“裕姨”也不肯叫一声,就转身离开。 然而娄琛也未曾料到,那次匆匆而去的见面竟是他们上辈子最后一次相见,再见面时已是阴阳两隔。 此刻,再无怨愤的娄琛终于可以再一次唤出,这一声不知藏了多少未曾表达的遗憾与悔恨“裕姨”。 淑贵妃闻言瞬间愣住,只听这两字,就已泪盈余睫。 这些日子她担忧过,恐惧过,怕娄琛不理解,也怕他们再相见时已然陌路,但此刻这些担忧与恐惧都随着娄琛一声呼唤,消失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淑贵妃哽咽道:“小琛,你真的长大了……” “嗯,大到已经能保护母亲,不让她再担惊受怕了。”娄琛抬手轻轻的替她擦掉,柔声安慰道:“裕姨你别哭,我真的没有怪你,母亲也没有。我们都明白你当年是迫不得已,当然也尊重你的选择。” 提及娄琛母亲,淑贵妃忐忑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好么?” “她挺好的,你们走后没多久我们就找到了舅舅,跟他回了西南。”娄琛将当年的事缓缓道来,“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陛下已经赦了母亲的罪,当年那些追兵不过是做做样子,好堵住朝堂上不依不饶想要他们命的世家的嘴。” “事了之后,母亲本想让我回林家。但当年一片混乱,我失踪之后,林家为免沾染是非,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将我从宗谱里除了名。四年过去,林大夫也已经另娶贤妻,我即使回去身份也不尴不尬,无立足之地。索性陛下仁慈,感念娄家世代忠良,重新给了我一个身份。” 为了弥补娄家,靖王请旨将娄琛归入娄家祖籍,承娄氏香火,当今陛下自认有愧娄家,于是很快就允了。 “裕姨。”娄琛目沉如水,看着淑贵妃一句一顿道,“我现在已经不叫‘林琛’了……我叫‘娄琛’,是娄家的嫡子。” 他不再是林家嫡子,而是娄家唯一的希望。 “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娄,都是裕姨的小琛儿。”淑贵妃颇为感慨的道,“她过的好就好,当年多亏有她。” 昔日闺中密友如今千里之隔,如果不是娄琛的母亲陪着,淑贵妃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勇敢,撑得到陛下找到他们。她感念娄琛母亲的帮助,却无奈有心无力。 娄琛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裕姨你既然如此想念母亲,那这些年来又为什么音讯全无?” 这也是娄琛上辈子最为怨愤与不解的地方,四年来淑贵妃明明与那么多机会可以回去寻他们,却偏偏消失四年了无音讯。 若不是他得了机会进宫任高郁的执剑,这宫阁高楼相隔千里,他们恐怕就真的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裕姨也想同你们联系,但……”淑贵妃苦笑一声,“小琛,说来你也许不信,当年裕姨其实一心以为陛下只是世家子弟,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他那四年里已经成家,并有了妻女。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当今圣上……” 当年迎二皇子与淑贵妃回宫的时候是何等的阵仗,京城中人恐怕至今仍记忆犹新。 然而那声势越是浩大,日后圣恩越是荣宠,她就越是惊恐。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然圣心难测,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她没有世族做依靠,只能步步为营。 这四年看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在外人面前哭,也不敢同那些对她示好的后妃交往,她牵连高郁,他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高郁,她不希望他去争什么皇位,做什么九五之尊,她只希望高郁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做个闲散无实权的王爷已经足以。 话未尽,意已明,娄琛上辈子跟在高郁身边数年,怎会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今日他们若不是有高显这个借口在,他们恐怕得同上辈子一样,等上几个月才寻得机会相见。 而当年他得见淑贵妃太过顺利,现在想来当时必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看淑贵妃的纰漏。 娄琛终是明白了淑贵妃的无可奈何,也懂了她处处为人掣肘,只不想连累高郁的艰辛。 “算了,今日难得重逢,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淑贵妃擦干眼泪,颇为欣慰的道,“小琛你知道吗,前日里郁儿主动提及想要你做执剑的时候,裕姨很是开心。” 数月前她从靖王处得知娄琛即将进京,侍选“执剑”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当时走的急她并未多问,后来也有打听过娄家母子的事情,但陛下却似乎有意隐瞒,只告诉她,他们过的很好。 他相信陛下绝不会骗她,也怕再追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得知娄琛母子两人无碍之后便再也未曾打听过两人的情况。 却不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这皇城里遇到了。 “我本来还想着,等比武结果出来你要是最后得以入选,那就让郁儿将剑赠给你。毕竟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淑贵妃眉眼弯弯,颇有些感叹,“却没想到有些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还没等我向郁儿提及,他就已经一眼看中了你!” 娄琛闻言如醍醐灌顶,昔日高郁来找到他时得别扭与刻意都有了解释。 如若没有比武场上那场意外,高郁不会对他另眼相待,那他必将同上一世一般,听从母亲的安排,赠剑示好。 然而“执剑”之位何等重要,性命相交必然要选信任之人。娄琛不知道高郁当时看中的是谁,但必然不会是自己。 那时高郁听从安排行事不过是想让母亲安心,而知高郁如他,自然明白高郁怎可能是那种任他人安排,得过且过之人。 他们上一世的重逢从一开始就带着几分的功利,相比与林书芫的温和无害,娄琛的进入侵入生活的方式太过强势。高郁不会想要一双眼睛,监视着自己的言行。他的眼神越是炽烈,目标越是明确,高郁心中的逆反之意就越是强烈。 尚且年幼的高郁无法将这些情绪宣泄出,于是找到了他认为“可靠的出口”娄琛。 淑贵妃的安排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让本就已经对皇子身份排斥,心中不满累积到一个程度的高郁找到了宣泄口。 他无法反抗母亲,无法反抗皇权,于是小小的他下意识的将所有的不忿都发泄在了娄琛身上。 所以高郁上一世虽然把剑赠给了他,但却并未真的接受他,甚至冷待他,对他处处防备。 但高郁恐怕自己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把不满与愤懑发泄在娄琛身上,在外人面前却仍然维持着皇子的高贵矜持。 娄琛轻笑,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求之时不得,退之时强留。 这一世他后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赢得高郁青睐不说,还提前得见淑贵妃,解开误会知晓了往事。 他当时又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蒙蔽双眼,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呢?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平日里看起来乖巧的孩子,内心深处越是可能叛逆。 高郁就是压抑久了,最后把心里的不悦,对身份的反感等等都转移到了娄琛身上。 但就跟我们总会对亲人苛刻,对外人宽容一样,如果不是在娄琛身上找得到一种归属感,高郁也不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 只是高郁太小了,不懂。 高郁:谁说我不懂,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娄琛:说的跟真的一样……呵呵。 高郁【双膝下地】:阿琛……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18章 午膳 想通这些娄琛心中也就释然了,他笑着颔首并不打断淑贵妃的话,只听她继续道:“那天比武刚结束,郁儿就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求我一定要帮他替父皇说情。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小琛你在比武时受了伤,郁儿担心你的伤势,所以想要去探望。” 说到这儿淑贵妃微微蹙起了眉头:“小琛,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裕姨别担心,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的。”娄琛放柔了声音安慰道,“习武之人伤筋动骨是常有的事,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 第14节 “就你最机灵,要你在郁儿身边陪着,我也放心许多。”说着淑贵妃颇有些遗憾的道,“只是可惜,陛下最后将你指给了靖王世子。” 娄琛淡淡回道:“陛下圣旨,身为人臣只能遵守。” “也是,陛下决定的事儿,哪儿是我们能左右的。”淑贵妃笑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前些日子我还在想,郁儿即使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但再见之后仍然对你特别的关心。要不怎么说你们两人有缘呢,那时候我跟你母亲开玩笑,要是生了闺女就指给你当媳妇,可惜最后是个混小子。” “这样也挺好的。”娄琛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道:“裕姨,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淑贵妃见娄琛表情严肃,也收起了笑脸:“小琛你说,只要裕姨能帮得上的忙的都行。” “不是什么大事。”娄琛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既然高郁已经忘记我,忘了在庆州的那些日子,那裕姨就让他忘了吧。” 淑贵妃闻言颇为惊骇:“小琛你……” “裕姨,我不是一时赌气。”娄琛打断她的话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孩提时的感情,向来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即使当年没有分开,说不定长大之后各奔东西,高郁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也会将我忘了。好一点逢年过节的时候记起还会记得来一封信,差一点的那就真的是两家人了。” “况且如今他是皇子,我是靖王世子的执剑,身份有别不说,立场还不同,如若交集过多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娄琛眼神淡然,嘴角轻轻勾起,“所以裕姨你瞧现在,不记得前程往事,就让高郁简简单单,做他的南梁二皇子不也挺好?” 淑贵妃闻言,轻叹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不告诉郁儿。”淑贵妃秀眉不展,她也知其中凶险,可犹豫再三还是替高郁争取了一个可能,“但是小琛,郁儿要是有朝一日记起了当初在庆州的事……裕姨也希望你不要骗他,也不要疏远他。” 娄琛点点头,知道淑贵妃的顾虑:“裕姨你放心,小逸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弟弟,我会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的。” 剩下的话娄琛没说,因为他知道若不刻意提及,高郁绝不会记起来往事来,跟上辈子一样,把那段时光永远尘封在岁月里。 听娄琛称呼高郁为“小逸”,淑贵妃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小逸”是高郁的乳名,逸者,安逸闲适,她只希望她的郁儿能像这个字一样,一辈子都安乐顺遂。 两人不便在小厨房久留,于是说完话娄琛就真端起盘子与宫女一块儿离开了。 淑贵妃喜极而泣哭红了眼,为了避免高郁怀疑,只好回房抹了少许妆粉,待确定看不出来之后,才施施然的来到了前殿。 耽搁了一小会儿,待淑贵妃出现的时候,饭菜已经全部备好了。 此刻两位殿下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身后“奉笔”、“执剑”随侍在旁。 只是本应相对而坐的两人却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表情僵硬,各自不搭话,气氛好不诡异。 见淑贵妃出现,两人才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行礼问安。 淑贵妃瞧着自家儿子气鼓鼓的包子脸,忍不住笑了出来:“郁儿怎么了,身为主人怎么能怠慢客人,让世子殿下一个人坐那里?” 高郁瘪着嘴,心中委屈的很。 刚才换完衣裳后就跟林书芫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着母亲回来。哪知他刚落座,原本正扒拉在窗边朝外张望的高显却突然跳了出来,把林书芫挤到了一边不说,还捞住了他的胳膊。 别看高显年纪不大,但劲儿可不小。挽住高郁的胳膊就跟小铁链似得,既紧又硬,高郁废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挣脱开,只能放弃挣扎,无可奈何的看向高显,想知道他搞什么鬼。 而高显则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左右瞧了瞧,然后凑近了他耳边问道:“二皇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阿琛啊?” “我没有!”高郁想也不想的立刻否认。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阿琛!他做梦都想让阿琛做他的“执剑”! “果然是这样……”高显闻言立刻收起了挂在嘴角的笑,表情说变就变:“那二皇兄就是不喜欢我了……我知道我自己从小在西北长大,初来乍到不招人喜欢……” 一边说高显一边还抹起了眼泪,嫩白的小脸儿上一双水汪汪大眼泛着淡淡的红,抽抽搭搭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高郁见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没有嫌弃靖王世子的意思,虽然因为执剑之事他心中尚有心结在,但究其根本事也不能怪高显,他也只是听从皇命而已。 若没有“择剑宴”上发生的事儿,高显这会儿恐怕还在西北做他的靖王世子,天高皇帝远的好不自在。 只是回宫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喜欢的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赐给了高显做“执剑”,心中难免会有些情绪。 但高显这些日子心情郁结,也只是生自己的气,并没有真要迁怒任何人的意思。就连娄琛他也只是拉不下脸来主动要求和解,要不早晨上“礼学”课的时候,他也不用特意找个理由才敢上前搭话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的高显,高郁软下声音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嫌弃你是西北来的,更没有不喜欢你,你想多了。” “二皇兄你骗人。”高显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的问道:“要是没有不喜欢,那今日下学之后为何理也不理就离开?” 高郁一下被噎住,那会儿他还在生闷气,只想眼不见心不烦快些离开,哪晓得正在跟四皇子说话的高显竟然还有空注意他的言行。 被抓住个正着,高郁只好投降道:“我没有……好了,好了,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要是让父皇知道他把靖王世子惹哭了,那可就麻烦了! “那……二皇兄你,你,答应我一件事。”高显抽抽噎噎道。 只要高显不哭,即使十件百件的事高郁这时候也能应下来:“你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岂料这一回答正中高显下怀,他立刻顺杆爬道:“既然二皇兄不讨厌显儿……那以后显儿能下了学,能同二皇兄一起用膳吗?” “……”高郁看着满心期待的望着他的高显,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什么初来乍到不招人喜欢,什么被嫌弃,通通都是借口,高显一直打的都是母亲所烹饪的羹汤的主意! 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更何况身为皇子的高郁?即使吃了亏,高郁也只能生生咽下去,咬牙切齿的应了下来。 也因此,淑贵妃到时才见到了刚才那一幕。 见救星来了,高显立马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跑了过去,一把扑进贵妃怀里,喜滋滋的道:“贵妃娘娘,二皇兄没有怠慢显儿,是显儿太开心了一个人坐不住,才换到了二皇兄对面。” “哦?”淑贵妃摸了摸高显的头,“什么事让世子殿下这么开心?能告诉本宫吗?” “嘻嘻。贵妃娘娘,显儿可喜欢你做的莲子羹了,二皇兄怜我一个人在宫里孤苦,所以答应显儿以后要是想吃了,随时都可以同他到贵妃娘娘这儿来用膳。”说罢他还特意叫了一声高郁,“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哼!”高郁看着明显撒娇卖乖的高显,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但答应的事情却不能反悔,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撇开脸去。 知子莫若母,淑贵妃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一见高郁的表情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索性一起用午膳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对于高显的主动亲近,她也颇为乐见其成。 一来靖王世子地位特殊,若能得他帮助,高郁之后即使不能登上九五,出宫建府一方为王也会顺利许多;二来娄琛身为世子唯一的“执剑”,自然需时刻跟随,这样一来他与高郁相处的时间自然多了许多,若是相处之中能忆起旧时情谊,自然最好不过。 因此对高显的请求淑贵妃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原来如此,既然世子殿下喜欢,那日后下了学不妨与郁儿同路,本宫殿里其他没有,吃食倒是许多,只要世子殿下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得到想要的答案,高显笑的牙不见眼,“贵妃娘娘真好。” 第19章 结仇 一顿午膳在淑贵妃的安抚下,吃的还算愉快,除了高显总时不时主动给高郁布菜,以示兄弟情谊,高郁却明显不怎么承情以外…… 但不论怎样,在外人眼中,两人的关系算是进了一步。 只是这样“进一步”的关系于高郁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除了处处与他作对的大皇子,他在宫中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敌人”——总是爱夺人所好的靖王世子高显。 午饭之后娄琛跟着高显回殿休息,临走时高显还撒娇要了一盒糕点,并且不假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抱着。 高郁看着美滋滋的抱着着糕点离开的两人,嘴巴撅的都能挂上油瓶。淑贵妃见状忍俊不禁,承诺私下里好好补偿,多做两盒点心让高郁带到学堂里吃,这才让他的油瓶嘴放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高郁每回见着高显仍然全身戒备,说什么话都在心里绕一圈,生怕又着了高显的道儿,莫名其妙的应下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还好高显见好就收,得了一次便宜之后就收敛了很多。 午休后回到崇文馆上课之时他甚至还主动提及了《游方手札》之事,直言高郁要是读到有疑问的地方,可直接来问他家“娄执剑”。 见高显不再“阿琛”、“阿琛”的叫,高郁脸色终于缓了下来。 视线不再刻意逃避,高郁在娄琛身上扫了一圈,得到对方温柔回视的眼神之后,虽然表情依旧带着几分不甘,但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答应了下来。 高显见状也笑眯眯的,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原本按照课程安排,下午应该习“六艺”中的“射”。 但因着皇子们都还年幼,体力与耐力都还有所不足,所以前期的课程全部改为了“武艺基础”,通俗点说就是——扎马步。 是也,未时刚过,崇文馆外专门开辟的一块校场之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四位皇子与一位世子一字排开,双脚外开,与肩膀宽度相同,然后微微蹲下开始扎起了马步。 而他们身后,各自的执剑却都挺立如松,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倒不是“执剑”们偷懒,而是因为这些基本功实在太过基础,对于层层选拔所选出的“执剑”并无任何难度,所以武艺教习并未要求执剑一同扎马步,而是让他们站在皇子身后,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免受伤。 可比起“护卫”,他们其实更愿意“共苦”,毕竟都是天潢贵胄,身子金贵的很,要是一个不注意受了伤,他们可担待不起。 因此众皇子身后,好些个“执剑”都眉头紧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到了娄琛这边,他却面容沉静丝毫没有紧张感。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娄琛一早就发现,他家这位靖王世子,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白嫩可爱,弱不禁风。他小小年纪便步履轻盈,底盘稳健,没有几年童子功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此娄琛这时候更多是在观察高显的功法,想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看出靖王武功套路。 但娄琛不知道的是,高显这身功夫可不是出自靖王之手。 在西北军营中人称“混世小魔王”的高显自小就跟着靖王手下的兵打闹,通常是东学一点,西凑一点,所以他的武功虽然基础甚好,但却全无套路。 这也就是靖王这次肯答应把他送来宫里的原因——孩子放养太久,再这么野下去终究是会废的。 秋老虎余威不减,一个时辰之后,皇子们总算结束了这场“酷刑”。 武艺教习口令刚下,几位皇子也不管地面脏不脏,是否有损皇室威严了,齐刷刷的顺势往后一坐,瘫软在地。 其实比起真正的武者,武艺教习对几位皇子的要求已经低上了许多。一个时辰的练习,马步、腿脚、步法皆有涉猎,轮换练习的间隙还安排了休息时间,可谓是“张弛有度”。 若真放到他们身后几位“执剑”身上,那别说一个时辰了,就是几个时辰他们也能撑的下来。 但就是这样相对宽松的要求,几位皇子也已经吃不消。 大皇子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哪儿受过这样的苦?坐在地上瞧着自己还在瑟瑟发抖的双腿,鼻子皱了皱差点就要掉下泪来。但总归顾忌着皇家颜面,他最后也没真哭出来,只是想着自己这般惨了,一会儿一定要回殿找母妃好好诉一番苦。 可就在他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找母妃讨要赏赐的时候,同他们一样站了一个时辰马步的靖王世子高显竟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呼哧一下站了起来。 大皇子侧头看去,却发现高显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眼睛眨也不眨。 “这人怎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大皇子心头刚起了疑惑就见高显拍了拍手上的泥,然后他蹦蹦哒哒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步伐很是欢快,嘴上甚至还挂着笑意。 “难道他是来对自己示好的?” 大皇子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心想高显虽然是靖王世子,地位特殊,但他的母妃才是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只差一步便能母仪天下的德妃。 高显若是识时务,就该知道应多与自己亲近,免得日后一人在宫中受些不必要的委屈。 大皇子小心思转了转,觉得自个儿应该大气些,既然世子都这般主动示好了,他也应该有所回应才对。 思及此,他便撑起了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颤抖的双腿,以维持皇子的仪表,然后轻咳一声,抬起了手:“世……” 话音刚起,后一个字尚未吐出,却见刚才还直愣愣朝他跑来的高显突然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转了个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而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二皇兄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儿,腿还疼么?”高显连珠炮似得问一大堆,问得高郁整个人都愣住。 第15节 咽了咽口水,高郁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回到:“没……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刚才可是吓着我了。”高显拍拍小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刚才我瞧着二皇兄你腿发抖的厉害,还怕你是哪儿伤着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力而已,过会儿就好了。”被如此亲切问候,高郁其实“受宠若惊”的很。 不同于旁人看见的亲昵,被高显算计怕了的他,满脑子想的却是: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被怀疑的对象靖王世子高显则是眨巴眨巴眼睛,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高郁看着精神抖擞的高显,有些汗颜,正想说些什么却瞧见了朝他们走来的娄琛。 身为“执剑”娄琛本应时刻跟随,但刚才他瞧着高显眼珠子一转,明显是有所打算,所以并未紧跟,而是等他到了高郁身边,才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了高郁一番,见他只是体力有些透支并无大碍之后,娄琛这才提醒道:“殿下,马步蹲完之后不宜久坐,否则会堵塞血脉。” 说完他还朝着高郁身后的“执剑”点了点头,示意他该有所行动。 高郁的“执剑”是江州司马家的嫡子,执剑比武的头魁。年纪比娄琛小上两岁的他,武艺虽然不错,但行事却还差了些。 见高郁坐在地上,虽然知道有所不妥,但却不知该如何劝阻。此时得了娄琛的提示,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后,他这才上前将高郁“请”了起来。 “好啦好啦,没事就好。”高显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二皇兄,蹲完马步之后得及时疏通经脉,要不晚上回去腿会酸的厉害。正好现在下了学,左右无事你不如早些回去歇息,以免贵妃娘娘等急了。” 说完他还朝着娄琛挑了挑眉,似是询问。 娄琛见状但笑不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高郁一头雾水的瞧了瞧高显,再瞧了瞧娄琛,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不相信高显,却不会怀疑娄琛,所以思量片刻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道了个礼就带着自家执剑离开了。 高郁满脑子的事儿,所以没注意到他转身走远之后,高显却朝着一旁的大皇子走了过去。 高显脸上一直堆着笑意,待凑近了他才像似突然发现一样,惊奇的冲着大皇子道:“大皇兄你呆愣在这里作甚?是摔着哪儿了吗?那可糟了,摔着的事儿可大可小,大皇兄身子金贵可怠慢不得。若是无事大皇兄你还是赶紧回去找太医看看吧!” 说完他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后自顾自的道:“大皇兄恕罪,上了一天的课显儿委实有些乏了,要是大皇兄无事,那显儿就先行告退。” 言罢高显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也不等大皇子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开。 等高显带着人走远了,有些看傻了眼的大皇子才渐渐回过神来,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般亲密了?还皇兄皇兄的叫个不停! 且不说这些,就算刚才……他敢肯定,高显定是故意让他误会的。他明明看到高显是朝自己走来,怎么可能临到头转了个弯儿? 而且刚才,高显转身离开的时候特意对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带着一丝挑衅之意,扎眼得很。 很显然,高显刚才是有意让他出丑的! 区区一个靖王世子竟然敢挑衅南梁大皇子! 大皇子怒火中烧,暗暗骂了句狠话后,心中嘀咕道:他定要给高显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南梁未来的太子到底是谁! 然而接下来几天,武艺教习所列的课程都很简单,要么是蹲蹲马步,要么就是打打拳脚,舒展筋骨,大皇子有心计划,却苦于都没有合适机会。 直到休沐的前一天,武艺课程改为了“御术”,他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风逥 妹子的地雷,么么哒~~ ----------------------------------------------------------- 高郁:高显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高显【眨巴眨巴眼睛】:皇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大皇子:信你就有鬼了! 娄琛:我就是个擦屁股的…… 高郁:阿琛擦谁的屁股!?Σ( ° △ °|||)︴ 第20章 骑射 南梁最大的敌人北齐,先祖本是游牧民族,不论皇族或是平民皆善于骑射,平日里放牧渔猎,战时集结成军,很快便能结成一股不容忽视的战力。 南梁农牧业繁盛,与其相比虽然战力不足,但长久以来两国之间对峙也已让南梁摸索出了一套应对策略。 从太|祖时期开始,南梁便拣选天下精良之兵,聚国心腹,平日驻守皇城保卫皇族,战时披甲执戟征战一方。 而这些精锐之兵既是南梁安一方之根本,就必须要得天子信任之人带领,而这一人选,通常便是当朝皇子。 因此南梁每个皇子少时都需要掌握骑射、剑术,若有万一,便可领兵而出,征战沙场,守南梁一方安宁。 骑射,骑为基础。 因着是首次接触马匹,未免发生意外,骑术教习只找了几匹尚未成年且较为温顺的马匹来,让皇子们熟悉熟悉。 但能给皇子们练习用的自然不是凡品,别看找来的马匹都还年幼,但却个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他们父辈大多是征战沙场的战马,战功赫赫不说有些还极具灵性,若如真的认主将来上得战场,也会多一分胜算。 皇城内禁武禁骑,高郁外出的时候乘过几次马车,但那些都是高头大马的载物马,比起战马来自然逊色不少。 还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马,皇子们一个个都新奇的很,马匹刚牵出就奔了过去,左挑挑右看看,好不稀奇。 娄琛缓步跟在高显身后,看着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好奇之感的靖王世子,自有一番思量。 靖王兵马得争天下,其子自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先前几天基础课上已能一窥一二,骑射技艺想来也不会让他失望。 果不其然,一众皇子都还未挑选好马匹的时候,高显却已相看中了一匹正再埋头吃草的枣红色小马。 娄琛领命从马夫手中牵过马匹,本想着孩童心性高显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马。却不想将马领到跟前之后,高显并没急着上马,而是打量了娄琛一眼,然后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娄执剑你可会‘御马’?” 娄琛见其表情便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身为“执剑”哪能不从?把苦笑压下心底,娄琛老实回答道:“略懂一二。” 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在空旷的跑马场上顺着风儿一飘就进了旁人耳朵里。 听了娄琛的回答,三皇子竟好奇的看了过来:“听闻娄将军当年曾带骑兵三千破北齐大营,尤善骑射,娄执剑既为其子,应既得其真传吧?” “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娄琛自谦道,“家父当年风采,娄琛尚且不及三分,更不敢谈得起真传,惭愧惭愧。” “那也很厉害了啊,娄将军当年披坚执锐拒敌百里,能得他三分真传也一定比那些只能纸上谈兵的人强得多。”见三皇子与娄琛交谈,小跟屁虫一样的四皇子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娄执剑既然那么厉害那不妨帮本宫选一匹马吧。” 几位皇子之中四皇子最为年幼,平日里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皇子也跟着看了过来。 娄琛见状暗自叹了口气,他本不欲如此惹人关注,可惜事与愿违,从执剑比武一开始,他仿佛就成了天然的聚光点。努力退让却偏偏更引人注目,每一次的的结果都只是让旁人更关注他而已,或许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吧。 左右思量无果,娄琛只好应了四皇子要求。将手中缰绳暂且交给马夫之后,他上前走了一圈,从中选了匹最为温顺的小马驹,交给了四皇子“执剑”。 小马驹个头不高刚好适合身量最矮的四皇子,见选好了马,他便一蹦三跳的跟过来,一边瞧一边不住的点头,道了个谢之后喜滋滋的牵走了。 “娄执剑果然擅御马,这批马里头就那头脾气最好,竟也被你发现了。”高显毫不吝啬的赞赏,一旁的三皇子闻言也赞同的点头。 “谢世子谬赞,不过是凑巧而已。”娄琛不愿再多生枝节,便牵过先前高显选中的马匹问道,“世子殿下是否需要试马?” “要!”高显说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过本宫今日午膳吃多了,尚且有些不消食,这试马一事恐怕要交给娄执剑了。” 世子下令哪有不从的道理? 娄琛将食指和中指放进嘴唇上,轻轻一吹,一阵清亮的马哨声便响了起来。原本正旁若无人埋头吃草的小马闻声竟昂起了头颅,应声长嘶,前蹄高扬,竟是一副蓄势待发准备狂奔的模样。 牵着马匹的马夫登时一惊,缰绳紧绷差点脱手。 这一惊闹的动静不小,刚才还颇为不屑的大皇子也跟着看了过来,骑术教习更是用上了轻功,眨眼间便已到了娄琛面前。 “没事没事。”高显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教习担心了,本宫只是试马而已,不必惊慌,不必惊慌。” 骑术教习闻言这才收起了一颗提到喉咙口的心,打量了一下娄琛手中牵着的马匹,他颇为惊喜的问道:“这是世子殿下相中的马?” “这马我可不是替自己选的。”高显摇了摇头,说完竟高呼了起来,“二皇兄你快过来看看啊,娄执剑替你选了一匹可厉害的马儿了。” 正在两匹马驹之间游移不定的高郁闻言,顿了顿,略带疑惑的走了过去:“替我选的?” “是呀二皇兄。”高显凑上前去,“娄执剑亲自选的呢,你看喜欢不!” 娄琛见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只好顺着高显的介绍道:“殿下,此马虽然看起来温顺但却脾性十足,恐怕有北疆马的血统。这样的马外柔内刚,跑起来定不会输那些正统的汗血宝马。” 骑术教习闻言也点头称是:“娄执剑果然慧眼,这匹马的确有北疆汗血宝马的血统。其父辈是前年刚从北疆带回来的红鬃马,来时尚有野性,不过现今已经驯化了。” “对吧对吧,我就说这匹马最适合二皇兄了。”听得马术教习的话,高显自豪极了,眨巴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外表纯良内里一肚子坏水儿,最适合你这种芝麻馅儿的汤圆才是吧! 高郁忍不住腹诽,但是对着一脸天真无邪的靖王世子,他真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索性马匹的确不错,他也就承其好意,收了这份礼。 为了表示感谢,他甚至亲自上前去接马,娄琛的手,也就这个时候进入他视线中的。 那是一双尚未成年的少年的手,骨节不若成年男子那般一样粗硬,却也很明晰。指尖纤细虎口略带薄茧,一如娄琛整个人一样,干净整洁。 高郁突然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执剑站于擂台之上,屹立不倒,将对手击退。 思及此,高郁的视线忍不住往娄琛肩上飘去,那里被衣衫遮挡,看不出内里情况。他忍不住的想,不知道娄琛的伤好彻底了没,刚才牵马的时候可曾有扯到伤口? 却不想他还未宣之于口,娄琛却已好似看出他内心所想一样。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谢殿下关心,下官已无大碍。” 谁在关心你了! 被拆穿想法的高郁,命“执剑”接过娄琛手上的缰绳,只道了句“多谢。”就直接转身离开。 娄琛看着有些恼羞成怒的高郁,默默勾起了嘴角。 可将马送给了高郁,高显又怎么办? 就在娄琛想要重新替高显选一匹合适马匹的时候,高显却早已相中得心意的马儿,他不急不缓的从中牵出一匹黑棕色马冲着娄琛笑了笑。 娄琛瞧着仰头一脸得意看着自己的世子殿下,忍不住摇了摇头。果然是鬼灵精,高显牵的这马一看就是野马所配种的,这种马虽经过驯化,表面与寻常马匹无异,但根子里却野性未除,后代也会受其影响。 高显选这马,定是对自己的骑术有所信心。 对马匹如此熟悉,想来也是接触过不少战马,他果然不能小看了这位靖王世子啊。 选好马匹之后,皇子们开始在“执剑”与马术教习的陪同下试马。 好不容易从枯燥乏味的基本功练习里解脱出来,几个皇子都跟脱缰的马儿一样,撒欢似得到处跑,也亏得有各自的“执剑”在身后同骑,要不真让几位皇子随意策马,非得出事不可。 看着一匹匹狂奔的骏马,娄琛思绪如丝飘散,前后两世他能回忆的实在太多,但此时定格在他脑海里却只剩边陲广阔无垠的草原。 草原之上有两个纵马狂奔的人影,他们一齐在月下御马,一起策马狂奔——那是他和刚满十岁的高郁。 那时候变故尚未发生,高郁虽偶有不满,但两人关系还算融洽。 圣上带着众皇子去河北东路的“木兰围场1”秋狝,刚巧州牧进贡几匹汗血宝马,圣上见之心喜,便将宝马赐给了几位皇子,以资鼓励。 高郁得后喜不自胜,当夜便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带着他,偷偷翻营而出。 第16节 围场之内他们纵马狂奔,是何等的欢快,何等的潇洒。 可惜时移世易,当他们再有机会共骑一马之时,已是沧海桑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娄琛刚一回过神就瞧见高郁□□原本慢腾腾踱步的小马驹,竟似受了刺激一样,忽得前蹄高扬,而后拔腿狂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就木和蔬菜姑娘的地雷,一人送一个么么哒!!!~ ------------------------------------------------------------------------------------------ 1木兰围场是清代的皇家围场,宋朝时候皇室其实不怎么喜欢打猎,这里借用一下清朝设定,但其实打猎的话一般还是在秋天,春天动物要繁衍。 唔,大皇子又要犯事儿了,哈哈 ---------------------------------------------------------------------------- 高郁:阿琛给我选的马,阿琛选的!!! 高显:其实我选的…… 高郁: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都不听,我只知道马儿是阿琛给我的,阿琛果然爱的还是我!!! 娄琛:殿下,皇室的风度…… 第21章 拥怀 护在高郁身后的“执剑”在惊慌中被甩落下马,高郁则紧握马鬃堪堪挂在了马背上。 但马匹奔驰是何等的快速,更遑论高郁胯|下这匹又有汗血宝马血统的骏马,此刻飞奔之下,四条腿像琴弦一般绷直,后又高高的落下。 马蹄声骤紧似雨,又像金鼓擂响大地。尘土飞扬中马背上的少年被高高的扬起,而后重重的落下,小小的身子被马颠的一摇一晃,稍不注意就可能坠落马下。 “高郁!”娄琛见状惊骇万分,飞快的将高显带到马夫身边,而后连告罪都来不及便扬起马鞭,朝着高郁所在方向狂奔而去。 娄琛靠近之时已有好几位骑术教习赶了过来,他们当中一些忙着将其他几位皇子带离马场,另一些则骑马跟在高郁身后,一边朝他高呼,一边想办法接近。 庆幸的是宫中御马还有几分灵性,即使惊慌狂奔也未曾闯出马场,而是围着草场的边缘急速奔驰,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娄琛见状不敢再耽搁,沿马场边缘慢慢跟了上去。 靠近高郁的教习一边尝试接触高郁的身体,一边高声提醒道:“二皇子殿下,您一定要想办法拉紧缰绳!不能再拉着马鬃了!” 高郁被颠的晕乎乎地,模模糊糊就听见了“缰绳”二字,快马飞奔之下他哪儿腾得出手来,只能大喊到:“我拉不到,拉不到!” 马鬃连接皮肤,高郁这般紧紧抓着马鬃虽能保一时平稳,但过不了多久被扯疼的马儿就会从最初的惊慌中反应过来,这时高郁的存在就会成为累赘。 骑术教习见情况危急就想着叫人合围,然后想办法用马套子勒住马。 但提议刚说出口,立刻就被旁人制止:“不行,这马还年幼,定受不住马套的冲力。” 制止他的是马场的马倌儿,专司驯马、御马,对发狂受惊的马最有一套。 他一看便知,马套虽能套住马,但尚未成年的马匹被这么一套肯定得废了,可这还是其次,他最担心的是二皇子的安危。小马被套之后受不住惊,会惯性将后蹄扬高,这样反而将二皇子置于了危险之下。 “那可怎么办!”先前靠近高郁无果的教习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想要上前却又担心适得其反,只好紧紧跟在高郁身后。 “不能套马,就只能‘套’人了!”马倌儿答道。 “套人”是口头上的说法,意思就是将人拽下,通常是行军打仗时所用,这会儿提出意思就是差(chai)人跳上高郁的马,再将他抱下交给其他人。 可在场几人试着接近了几次都无果,又有谁还能去? “让我去,我年纪小体重轻不会再惊着马。”两人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是靖王世子的执剑。 先前说要“套马”的那位教习闻言,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行,你从未上过战场,更没‘套’过人,去太危险了!” “由不得你们考虑了。”那马已经载着高郁绕着马场跑了两三圈,力有所懈,这时候最容易将马背上之人甩下。 果不其然,娄琛话音刚落,载着高郁的马驹就已经扬起了前蹄,想要将马背上之人抖落下来。 娄琛见之目呲欲裂,心急如焚的他不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大吼一声道:“让开!” 在他多年身居高位、杀伐决断的气场威慑之下,两位骑术教习竟愣住了,不由自主的带着马儿后退了几步为娄琛让出一条道来。 娄琛不再多言,马鞭一扬就冲了上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竟足尖轻点马背,借着马的冲力跃到了高郁身边,然后长臂一揽将高郁牢牢的抱在怀中。 “放手。”娄琛声音很轻,紧贴耳边不带一丝威严,高郁却在听到这一声之时整个人就安心下来。他放开了紧抓马鬃的双手,而后一个转身,随着娄琛一起“飘落”在地。 “好俊的轻功!” 也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句惊叹,在场众人才从惊惶中回过神来。 这么容易就将人救下了? 马倌儿与教习都看傻了眼,过了好半天才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然后忙不迭的赶到了娄琛身边。 此时被娄琛紧紧抱在怀中的高郁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云里雾里了老半天,直到骑术教习上前告罪想要检查是否受伤,他才似回过神来一样,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呵呵一笑道:“我没事,没事……” 刚才情况都这般危急了,竟然还笑的出来?二皇子莫不是惊着魂儿了? 骑术教习不敢怠慢立刻差人去请御医,要为高郁仔细检查一番。 可高郁闻言却摆摆手,清亮的眼中毫无劫后余生的惊恐,反而安慰教习道:“本宫真的没事,顶多就是被马鬃勒到手了而已,不用惊慌!” 高郁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他嘴角就是止不住的想往上翘,心中像是烧开一壶水一样,咕嘟咕嘟往上冒,冒的还全是糖水儿。 娄琛看着仍然紧紧拽着自己衣衫的小手,眉头微皱,劝解道:“殿下,未免万一,还是让御医检查一下得好。”。 听了娄琛的话,高郁这才颇有些不舍的放开了手:“好吧,那就随太医回宫看看。” 谁知他刚要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惊呼:“呀,你们看那马儿!” 娄琛扭头一看,发现刚才还狂奔不止的马儿已经冷静下来,抖了抖鬃毛发现背上已经没有人之后,突然转了个弯,朝着右侧跑了过去,而离它十来丈远的地方,不是别人,正是正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开热闹的大皇子。 “保护大皇子!”现场守卫见状立刻拔出了剑,严阵以待守在大皇子身旁,一旁的马倌儿更是已经准备好了马绳准备将马套住。 高郁闻声吃了一惊,继而高呼道:“你们别伤了它!” 谁知,话音刚落一路小跑朝着大皇子而去的马儿竟缓缓停了下来,它原地踱步了几下,马蹄在地面上刨了刨然后低下了头。 马倌儿见状不再犹豫,顺势将套绳套在了马头上,扯了两下见马不再挣扎之后,才牵着马儿缓缓朝高郁走了过去。 自知犯了错误的马儿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时转着,好奇地侧歪着头望着高郁,似在询问也似在担忧。 高郁一见它走过来就心软了。 刚才试马的时候他其实很是满意,这马果然如娄琛所说很有脾性,但也极为没有原则。 高郁只不过喂了几颗松子糖就将它收买了,再骑上它时候就已经乖巧懂事多了。 骑上之后马儿开始小步慢跑着,不急不缓不说,还时常放慢脚步等高郁适应。高郁心里欢喜,喂它的糖自然也更多了。 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当高郁熟悉了慢跑,想要尝试一下疾驰的快感之时,原本乖巧的马儿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痛苦的嘶叫一声,而后狂奔不止。 高郁看着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马儿,刚想上前摸摸马头,声旁却传来一声刺耳的调笑。 “哟……这小畜生还认主了?”大皇子嗤笑道,“可惜认主也没用,这小畜生伤着了皇弟小命儿恐怕难保了。” “什么?”高郁闻言惊骇的瞪大了双眼,这小马儿只是带着他跑了几圈,并未伤着自己怎么会小命难保? “你还不信?”大皇子洋洋得意的仰起头,“要不你问问这位马倌儿,惊了人的马还能留吗?” 马倌儿不敢造次,也只是低头道:“禀殿下,马园的确有规矩,马匹一旦有伤人的可能,就不能留了。” “可是它并没有伤着本宫啊,你们瞧本宫好好儿的呢!”高郁有些着急了,它是真的很喜欢娄琛为他挑的这匹马,即使被吓了一跳也没想过要将它怎样,却不想他即使不下令,也会有规矩替他处理。 马倌儿也懂高郁的心思,但也只能无奈道:“殿下,马园的规矩如此,请殿下不要让卑职难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宫真的没事儿,你们怎么不信呢?!”高郁急的眼睛都红了,他不过是想留下一匹马而已,竟这般艰难!身为皇子留一匹心爱的马也留不住,他坐这位置又有何用! 越是这么想着,高郁心中就越是郁结,狠狠的瞪了一眼大皇子,急红了眼的他就想着即使拼了命也要将马儿保下来。 然而就在马倌儿要将马匹牵走的时候,高郁还未开口喝止,沉默许久的娄琛却站了出来:“且慢。” 马倌儿回头一看,发现竟是刚才救驾的那个少年。刚才马上那一跃令他叹为观止,这般矫健的身手,马场上几位曾征战沙场的教习恐怕也望尘莫及。再想到刚才他冲出去救人时的果断与敏锐……年少如他,将来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思及此,他略带敬意的看着娄琛,低头问到:“这位执剑有何吩咐。” “没什么,本官就是想问问这位马倌儿,惊人的马儿确是该处理,但若事出有因呢?”说着娄琛从身后拿出了一根马鞭,那是高郁刚才惊慌中掉落的。 他将马鞭放置于马倌儿鼻翼之下,马倌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在下一秒问到马鞭上的气味之后,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 作者:哎哟,重生以来第一次抱抱,高郁童鞋害羞啦,荡漾啦! 一回生二回熟,之后就好啦!~ 高郁:并不想理这个蠢作者…… 娄琛:殿下……你放手…… 高郁:( -。-)不放! 第22章 护马 作者有话要说: 马鞭上浸的不是什么稀罕物,而是最常见的辣椒水。 这批御马送来给皇子甄选之前都要在马屁股上打上皇家烙印,用行话说叫“尾印”,以示区别。 烙铁往上一烫自然会留下疤痕,好一点的三两天就结痂,再脱落了便无甚影响。 偏生高郁骑得这匹,也许是太过顽皮,臀上刚结痂就给蹭落了,所以现在上头还有带血印的伤口,不深也不影响马儿奔走,但若被浸了辣椒水的马鞭抽上那么一鞭……也无怪忽马突然发狂了。 “伤口上撒辣椒水”这事儿是个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这小不知人性的畜生。 高郁见马倌儿脸色骤变就知其中定有问题,便也上前去想要闻上一闻。但哪知才走了两步,他就被拦了下来。 拦他的不是别人,却是高显。 世子殿下暗暗使劲,将高郁的胳膊拉的紧紧的,高郁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也没挣脱开,只得转头瞪着高显。可高显却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还主动对他笑了笑。 第17节 高郁气结,不知好好的高显为何突然与自己作对,便想张口呵斥。可他话还没出口,高显却已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主动放开了手。 高郁一番话憋在喉咙口,哽的脸的红了。 但这时候再追究也于事无补,就在两人较劲儿的时候,娄琛已经将马鞭交给了马倌儿。 高郁看着向他走来的娄琛,急的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把将人抓住,火急火燎的问道:“娄执剑,那马鞭儿上到底染了何物?” 高郁急于知晓答案,手上也没了分寸。 看着死命地拽着自己,手指甚至有些轻轻发抖的小孩儿,娄琛心头一软,不由得放柔了表情,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高郁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娄琛。 但娄琛却已不再回答,只掰开他有些汗湿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高郁见娄琛如此从容不迫,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咬了咬下唇,高郁犹豫片刻终是选择相信娄琛,站到了一旁不再争执。 而另一边,拿着马鞭的马倌儿心里却早已百转千回。 那马倌儿是个有眼色的,先前拦着不让套马便能看出几分心思。接到娄琛交给的马鞭时,心中就已有了一番想法。 娄琛把马鞭交给他,无非是想借着他的身份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烙了印的御马都是有记录得,真要处置还得走一套流程通报上去。 今日这事说来也不算小,若是真让二皇子闹到了圣上面前,那别说他小小一个马倌儿了,就连崇文馆的几位骑术教习恐怕都得担责任。 但若能保下这马驹,既能在二皇子面前讨得一份好,又能保住几位教习以及自己的官职。 马倌儿自知这是难得的机会,若把握的住便是飞黄腾达,若把握不住小命儿恐怕也难保。但凡进朝做官,哪有不想升官发财的? 马倌儿心思活络,心下一横,当即就有了决定。 将马安抚好,马倌儿捧着马鞭,没走几步就已经跪倒,然后膝行到了几位皇子面前:“几位殿下,下官有事启奏。” 马倌儿埋下头,狠掐一把自个儿的大腿,再抬起头来之时已是泪眼茫茫,声泪俱下:“殿下,这批马儿从出生到入选御马,一路都由下官照看。这两年多来下官每日悉心照料,一刻也不敢松懈。好不容易盼着它们长成了,能让诸位殿下入得眼选为坐骑了,却没想到……殿下,这枣红马头一次载驮皇子,被龙气所慑,才犯下这般过错。殿下您就开开恩,饶了它吧……” 马倌儿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堂堂七尺男儿竟哭的不成人形,现场不知内情的人都颇为动容。 年纪最小的四皇子看了看自己刚得的小马儿,又看了看低着头仿似认错一样的枣红马,最先心软了。 他左右瞧了瞧,见几个哥哥都抿着嘴不说话之后,壮起胆子开了口:“皇兄,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可他话音刚落,高显却反驳道:“那怎么行,二皇兄没事那是他福泽深,要换了其他人,这马一劲儿的狂奔可不得伤着手脚。而且既然定了规矩就必须得执行,要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人人都不遵守了,那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四皇子胆子本来就不大,被高显用“皇家颜面”这么一堵,登时就吓怕了,只要哭不哭的眨巴着眼睛,求救般朝高郁看去。 哪知刚才还火急火燎的高郁这会儿倒是气定神闲的很,只呆呆的望着不远处的木桩子,像是要将之看出一朵花儿来。 四皇子见状,瘪了瘪嘴只好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可他却不知道在无人看到的衣袖遮挡之下,高郁一双小手攥的紧紧地,掌心生汗,早将被攥住的袖口浸得湿透。此刻他也完全是出于对娄琛的信任,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马倌儿见靖王世子不肯退让,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枣红马,心中一阵悲戚。 就在他认命般拜了一个大礼,准备将马儿带下去的时候,向来与高郁不对付,从一开始就以看戏姿态站立一旁的大皇子突然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高显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大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皇子高陵脸色微沉,有些难看。他上前几步来到高显与高郁身旁,一反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反而替马倌儿说情道:“世子你有所不知,马倌儿从小照料这些马匹长大,视之如子女,自然有份感情。如今一朝犯了错,要亲手处置这小畜……额,处置这小马,自然心有不舍,这也是人之常情。” 高显歪着脑袋看他:“大皇兄你待如何?” “依本宫看不如这样,左右二皇弟也没事儿,这马他又那么喜欢,不如就让二皇弟带回去,好好训教训教。”说着,他朝着高郁看了一眼,“二皇弟,你看如何?” 高郁却并不回答,带着三分疑惑三分探究看向他,直看的大皇子心头发毛。 好在就在大皇子做出反应之前,高郁终于开了口:“大皇兄刚才不是还说,得按规矩办事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三分火气两分委屈。 高陵顿时一阵尴尬,只得讪讪道:“本宫这不是看皇弟喜欢吗,自然想要替皇弟争取争取。再则,要真闹到父皇那儿去,恐怕诸位教习也落不到好下场,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断人前路。” 三皇子这时也走了出来道:“既然这样二皇兄就收了这马吧,索性这马儿认主,承了二皇兄的恩情,日后必会忠心护主。他日若真能随着二弟征战疆场,也不失为好的助力。” 高郁眼眸深深,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到娄琛身上,见他微微点头后,终于松了口:“那就依大皇兄所言吧。” 几位殿下既已开了口,在场其他人也只能谨遵王命,一出闹剧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落幕,只留几个不知所以的小畜生乐不颠儿的吃着自己的草。 至于这样做是否欺君……那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儿了,毕竟天塌下来都还有个儿高的顶着。 而且假使真传到圣上耳中去了,那也会有几位皇子先担着。 但这宫里谁人不知陛下对二皇子宠爱至极,即使知道了也未必会怪罪。况且不过是匹马驹,陛下向来看中兄弟情义,知晓几位皇子这样同心保不齐还会十分开心,嘉奖一二。 在场众人心照不宣,该记的话一句不敢漏,当然该忘得事也一件不敢再回忆。 马倌儿则是默默收起了那马鞭,寻思着等会儿到无人之处将其悄悄处理了,毕竟罪证这东西,留着可是要人命的。 转头忽又想到临走时二皇子赞许的眼神,马倌儿喜上眉梢,自知好日子终于来了。 这一事虽然表面看来颇为圆满,各自欢喜,但实际…… 当夜,含凉殿主殿之中 “废物!” 愤怒的一声吼后,大皇子高陵转将书桌上的杂物全数扫罗在地,玉石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上好的墨玉笔洗顷刻间变成几块一文不值的碎片。 “大皇子息怒。” “执剑”谢瑜跪拜在地,向一旁的“奉笔”宁书恒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但宁书恒却闭口不言,只意味深长的看着谢瑜。 他敢怂恿大皇子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那就得有失败之后承受大皇子怒火的觉悟。 鬼知道他刚才听闻马场发生之事时有多么惊恐,御马伤了皇子那可是大事,彻查之下别说是谢瑜,就连大皇子恐怕也要受其牵连。 也幸亏今日二皇子无事,要是伤着了,那就不是一句告罪能脱去干系的。 “你让本宫怎么‘息怒’!?是你说把马鞭浸上辣椒水万无一失,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结果呢?”大皇子一脚踹上谢瑜胸口,只觉母妃给他找的这个“执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下官失职。”谢瑜硬生生受了一脚,吃痛的捂着胸口,低着头狠狠的咬了咬牙。 他耍这个小手段,也就给靖王世子一点小教训,并无伤人之心。 若是平常,辣椒水浸过的马鞭顶多会让马儿急躁,跑的快些。高显年幼,骏马狂奔之下必定会大惊失色,甚至哭闹不止,这样一来必会丢尽靖王府脸面,让他人看尽笑话。 却不想靖王世子竟然会主动为二皇子选马,还将特意为他准备的马鞭赠给了二皇子。而那马匹屁股上又恰巧有个伤口,马鞭一挥还就刚好打到了伤口上,直接刺激得马儿发了狂。 “你一个失职就要让本宫讨好那个妾生子,本宫的脸都让你丢光了!”高陵怒火中烧,一想到高郁最后看向他时得意的眼神就气的不行。 “妾生子”此词一出,原本再一旁默不作声的宁书恒也变了脸色,他皱着眉头提醒道:“殿下小心隔墙有耳。” 可高陵正在气头上,哪儿听得他劝诫,只撒气般道:“本来就是贱妾生的,本宫就叫他妾生子怎么了?也不知道父皇从哪儿寻回来的野种……” “殿下!”宁书恒高声打断了高陵的话,一双杏目里头满是惊慌。 高陵见其脸色大变,只好讪讪的住了嘴。 “殿下您对二皇子再不喜,他也是陛下的皇子,其母更不是什么贱妾,而是贵妃娘娘。”宁书恒温声劝诫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室有皇室的尊荣。您这些话当着下官的面说说也罢,要是让旁人听去了恐怕只会多生事端,殿下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宁书恒出生书香世家,祖父是两朝元老,桃李满天下,他则五岁就入选“奉笔”,随侍皇子身边,风光无限。 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他曾被圣上称赞,天资聪颖满腹才华。虽然才十岁出头,但却已名声在外,南梁各世家提到其,无不赞一声少年成名,前途无量。 但盛名之下,宁书恒却早已看出,自己的前路并不如他人所想的那么坦荡光明。 大皇子资质尚可本性也不坏,但幼时居于德妃身边,却没能受到良好的教养。 谢德妃心中有怨恨,私下里没少说淑贵妃坏话,大皇子从小“耳濡目染”也不知听了多少进去,生起气来无所顾忌之时经常口无遮拦。 然多年下来脾性早已成型,这样善妒,争口舌之快并非明君之选。 可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另择明主,只能在这条道上走下去,因为父亲选择与谢氏结盟的时候,他就已经别无选择。 大皇子火气没处发只得狠狠道:“哼,都怪那个娄琛!” 谢瑜闻言心中一喜,正愁责任没处推,却不想大皇子已经找好了目标。 谢瑜顺势就把锅推到了娄琛身上,称是道:“殿下圣明,都是那个娄琛的错。若不是他捡到了那马鞭,咱们也不用受制于二皇子,还得为他说好话。” “你还说!”大皇子瞪着他斥责道:“你当时干什么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收回,偏生让娄家那个小子捡到。” 谢瑜缩了缩脑袋,告罪道:“殿下恕罪,臣当时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没顾着那些琐事。” 谢瑜这话倒没作假,他当时确实也是吓了一跳,二皇子胯|下坐骑发狂之时,离得最近的就是他与大皇子,情况危急他自然是保命为先,所以便想也不想就御马离开。 等他再回过神来想去寻那马鞭之时,那罪证已经不见了踪影。 “殿下,其实这般结果也没什么不好。”宁书恒安慰道,“二皇子既得了马自然就不会再追究,此事暂且也就这么了了。” “我就怕结不了。”高陵烦躁道,“书恒你是不知道,高显身边那个娄琛可聪明了,他们拿了那马鞭定查得出是谁动的手脚。” 回想当时情景大皇子至今心有余悸,娄琛当时将马鞭递到马倌儿鼻下的时候曾回了一下头,那视线不偏不倚就直直的落到了自己身上。他被看的头皮一阵发麻,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登时就心虚的不行。 “知道了又如何?”宁书恒无畏道,“那娄执剑既然将马鞭交给马倌儿,那就说明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兄弟间有些矛盾再所难免,私下解决了总比闹到圣上面前的好。” “原来是这样,害我白担心了半天……书恒你真聪明!”高陵闻言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但就这么放过那妾……咳,放过高郁他们,我心里总是不痛快。” 宁书恒无奈的看着高陵,知道要是不出了这口恶气大皇子怕是一直要闷闷不乐下去。 与其让他闷头撞上去,不如自己想个法子:“殿下要是真要心里痛快,下官倒是有办法。” 高陵一听,心中甚喜:“什么法子,你快说!” 三人中宁书恒年纪最大,懂的最多,高陵没主意的时候一向就听他的,从未错过。 “也不是什么稀罕法子,殿下不是说这些日子靖王世子总带着娄执剑上淑贵妃娘娘宫里用膳吗?”宁书恒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两什么时候那般要好了,午膳都一块儿吃,还总是带着点心来馋我。”高陵毕竟也就□□岁,孩童心性未泯,总会有些攀比心。 “那就是了。”宁书恒道,“若下官没有记错,娄执剑应该一十有二了吧……”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意却已明了。 南梁皇室年满十三便可出宫建衙,与母妃分开。娄琛年方十二,正是个不尴不尬的年纪,长期出入妃嫔居所…… “嘿嘿,我懂了!”高陵一拍手。 “殿下明白就好,不过这事下官想来,大皇子还是告诉德妃娘娘,让她来处理的好。”毕竟是后宫之事,交给统辖后宫的德妃娘娘处理最是合适。 大皇子显然也知其利害:“回头我就把这事告诉母妃,让她好好收拾下那些不懂规矩的人。” 高陵想起前些日子母妃还提醒他要尽量与靖王世子交好,却没想他就因着禁足的事耽搁了几天,那两人就已打的火热。 这次借后宫之事挫挫高显与娄琛锐气也好,反正他老早就看娄家那小子不顺眼了,择剑宴上竟如此不长眼敢拒绝他的赠剑,也别怪他顾及娄家的脸面。 这里是作者有话说: 第18节 谢谢鱼儿的地雷,么么哒~ 第23章 和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厢山雨欲来,那边厢却是云开月明。 含象殿中,高郁欢快的笑声穿过窗户传出十来丈,就连大殿门口的守卫也听到了他声音,知道二皇子今日心情甚好。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可曾注意到大皇兄吃瘪的样子,真是,真是……太痛快了!”高郁笑的甚是欢快,一想到平日里总是挤兑自己的皇兄今日竟然被逼着为自己说好话求情,最后还被高显怼了两句他心里就欢喜的不行,止不住的想笑。 “皇兄高兴就就好。”高显一边往嘴里塞着刚出炉的糕点,一边含含糊糊道,“只可惜没能好好整治他,为了保住小枣儿只能把这事暂时压下去。” 小枣儿是高郁给枣红马取得名字。 “不碍事的,能保住小枣儿就好了。”高郁对此毫不介意,回宫这些年来与大皇子龉龃不断,但因着身份都多有顾忌,今日能整治一回已十分痛快,“忍一时换一匹马儿,咱们一点儿也不亏。” “也是,小枣儿那么听话。”高显笑眯眯的,对自己的眼光也是满意。 劫后余生的马儿对高郁粘的很,被牵着回马圈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提到小枣儿高郁又是一阵欣喜,那可是阿琛为他选的马,宝马良驹。 思及此,高郁走到娄琛面前,不知为何他心里头突然有些紧张,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了一个词,只道:“多谢。” 娄琛看着还有些别扭的小孩儿,只轻轻地摇了摇头,和风细雨般道:“殿下言重了,保护殿下与世子是下官职责所在,殿下不必言谢。” “可我还是得谢谢你啊,谢谢你救了我,也救了小枣儿。”开头的话说出口之后,高郁也不再扭捏了,“不管怎样……娄执剑,今日这事儿我高郁记着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他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只要开口说一声,高郁必不会推辞。” 哪有皇子与侍卫称兄道弟的? 娄琛看着一脸豪迈表情的少年,忍不住勾起嘴角。 高郁其实与他父皇很像,十分顾念亲情不说,对待朋友更是重情重义,若是答应了的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这样的高郁更像一个热血少年,豪情侠士,而不是在勾心斗角的宫闱里长大,步步为营的皇子。 娄琛深知若再推拒,高郁必不会善罢甘休,未免麻烦他也只颔首淡淡道:“好。” 得了娄琛的答案,高郁心里头更愉悦了。蹦蹦哒哒的跑到桌边,吃了好几块糕点才让嘴里的香甜盖过了心间的甜蜜。 不过这可苦了一门心思埋头苦吃的高显,还没吃够本的他一抬头就见最后一块椰蓉丝进了高郁的嘴。 世子殿下登时就不乐意了:“我的椰蓉丝!” 高显伸着胳膊去拦,但高郁前几次都着了他道儿,这次就学乖了,一个转身侧到桌边。高显力气虽大身量却比高郁矮上不少,小短手伸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高郁砸吧砸吧嘴巴,一边看着委屈的憋着嘴,一脸幽怨看着自己的高显,一边捏了捏他的肉呼呼的爪子:“对了,忽然想起个事儿,王弟你刚才拦着我作甚?” 高显撑着小脸,直盯着高郁嘴角一块椰蓉碎屑:“不拦着你,怕你跟大皇兄打起来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跟他计较嘛。”高郁很是不以为然道,“再说我才懒得跟他打架,每次打不过就使阴招。” 高郁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番话已经泄了自己底,暴露自己曾经跟大皇子打过不止一架的事实。 娄琛闻言看着一脸得意,还扬了扬头的小包子,嘴角忍不住的上翘,好心没有拆穿他。 高郁倒是瞧见了他嘴角的笑,一双尚未长开的桃花眼眨了眨,凑上前好奇的问道:“不过有个事儿我倒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想问,阿……娄执剑,那马鞭上到底涂了什么,为什么我刚一抽了一鞭子,小枣儿就发狂了?” 娄琛道:“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一点辣椒水而已。” “辣椒水?”高郁一头雾水。 “嗯,虽然味道已经很淡,但若真拿去验,还是找出蛛丝马迹。”娄琛接着讲烙印的事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高郁这才恍然大悟,但想着想着他又觉得不对,“可你怎知那辣椒水是大皇子叫人浸上去的?” 娄琛老实回答:“下官其实并不知晓。” 他不过是略施小计,耍了个诈而已。 将马鞭交给马倌儿的时候他特意转头扫了一圈,若是无关之人那时注意力必然击中在马倌儿与马鞭之上,但若心虚则会露出马脚。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一转头,就却见大皇子身边的执剑陡然色变,大皇子更是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神,似有隐瞒。 娄琛当即就确定了,马鞭上的手脚是大皇子派人所做。但顾及高郁的情绪,他还是选择将马鞭交给了马倌儿,借马倌儿之手平息这事。 毕竟如果真要彻查,且不说惊马之事,就说这浸了辣椒水的马鞭是怎么交到高郁手里的,就足够一些人掉脑袋。 大皇子怕担责任,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高郁听其解释,狠狠的一拍桌子道:“真是便宜他了!” “皇兄你刚才说不亏呢……”高显撅着嘴,幽幽的道。 “那是刚才。”高郁嘟囔道,“我要早知晓他竟敢耍这阴招,一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高显回的干脆:“所以才要拦着你啊……” “我……”高郁吃瘪,气鼓鼓的坐回桌边,再不看高显一眼。 “不过这样也好。”娄琛见状低下声音安慰道:“毕竟同处宫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大对殿下并无好处。殿下若真不痛快,日后寻个机会教训回去就是。” “娄执剑你是不知道,大皇子这人可记仇了,这回吃了瘪肯定会换个机会找回场子。”高郁嘟嘟囔囔好一会儿道,却不想自己竟把自己给说服,“不过,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高郁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怕他不成。” 如此豪言壮语竟跟那些个武林侠客一般,娄琛忍俊不禁。 夜色已晚,高显扒完点心盒里的最后一块萝卜糕,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胀鼓鼓的小肚子,总算知道该回家了。 可他刚开口辞行,高郁就拦住道:“太晚了,宫门都落了锁,王弟你今日就别回去,住我这儿吧。” 照理说即使不回王府,高显也有皇帝特意赐予的小殿可以住。但想着若是住含象殿中,明日一早就能喝到贵妃娘娘亲手熬的小米粥,高显瞬间屈服于内心,不想离开了。 没办法靖王世子就是这么一个有原则的好孩子,而他的原则向来只以自己舒坦为准。这会儿他喜欢淑贵妃,也喜欢淑贵妃亲手制作的佳肴的紧,自然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多贪一份好。 高显不走,娄琛自然也不能离开。皇帝将他指给高显可不仅仅让他任“执剑”,更多是想让他担贴身侍卫之职,毕竟靖王远在西北留世子一人在京,安危可不能儿戏。 但世子年幼且顽皮身边总跟着一大群护卫保不齐会惹他厌烦,所以这随侍护卫的重责就交给给娄琛。 高显虽然平日里人看着鬼机灵的很,但终归还是个孩子,洗漱之后爬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倒是跟他同卧一床的高郁想着白天发生的事,久久不能入眠。 起初小枣儿突然失控,带着他狂奔之时高郁是心中是惊慌的,马蹄踏下,即使铜铁也要留下痕迹,更何况肉身血骨的他? 因此当身后执剑被摔下去之时,他近乎本能的抓住了马鬃,死也不敢松开。 但无奈发狂的马儿不受人控制,高腾低落颠的高郁头昏脑涨。他那时候慌乱极了,思绪开始不受自己控制,隐藏在心底如深渊般的恐惧也开始蔓延,一时间他想了许多,甚至包括“死”。 死这一词说来轻松,可他要是就这么去了,母妃怎么办? 母妃一人在宫中孤苦伶仃,要是没有他谁还会陪她说话逗乐,谁还能缠着她撒娇,谁还能陪着她度过宫中漫长的岁月。 从未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死亡的高郁那一刻是真的怕了,他怕的不敢睁开眼,不敢想下一刻是否还能活着。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高呼,那声音顺着疾风钻进他的耳朵,闯进他的心间。他听的分明,此刻也想的透彻,那是娄琛的声音,他没有叫他殿下,而是唤他……高郁。 高郁…… 那声呼喊如破开乌云的霞光,照亮前途的明灯,瞬间给高郁带来了希望,不知怎么听到那声呼喊之后,心里头的恐惧瞬间就消散了。 于是高郁镇定了下来,稳住自己的身形,努力不让小枣儿将自己摔下。 因为他知道,只要坚持下去,那个人一定能救得了他,他相信他。 而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想,当娄琛一跃而出将他拥入怀中的时候,高郁想也不想便松开了抓着马鬃的手,回抱住了身后的人。 因为在娄琛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他就知晓,自己得救了。 翻了个身,高郁转头看向殿外,娄琛挺拔的身影在月色投影下忽隐忽现。只要一想到娄琛正在外守卫着,高郁心中就莫名觉得格外踏实。 高郁想着,这些日子一来是自己任性了,虽然娄琛没有做的了自己执剑,但其实也从未忽视过自己。而且当日若不是他执意与大皇子争抢,娄琛也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现在想来怎么说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过任性,恣意妄为了。也难怪向来疼爱他的母后,知道择剑宴发生之事之后会斥责他,那些责罚都是自己自找的。 祸福相依,经过了白日之事,高郁至少知道了,自己也从来不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阿琛也是在乎他,要不也不会那般惊慌,甚至心急之下叫出了他的名字。 所以其实做不成他“执剑”也没什么不好,像现在这样做兄弟,肝胆相照,危急关头娄琛仍旧时时想着自己,他也已经满足了。 想通了这些,高郁这些日子结与心头的阴霾瞬间就消散了。 更深夜寒,高郁在殿内躺着,娄琛在殿外站着。 高郁就那么看着那挺拔的身影,嘴角微微翘起,缓缓进入了美梦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殿外娄琛望着茫茫的夜色,却陷入了沉思。 次日是休沐,因此娄琛不需要值夜,所以只需守到换防便可回殿中歇息。趁着这个换防前的一点时间,他倒是终于抽出空来好好想想今日的事情。 其实起初时他也如高郁想的那样,以为这次事是大皇子有意捉弄。 辣椒水浸泡的马鞭并不会伤着马儿,顶多让马匹急躁些,因此这一行为看起来更像是捉弄,而不是有意的挑衅。毕竟谁也料不到,小枣儿屁股上竟然会有未愈的伤口。 但静下来细想,娄琛又觉得其中有些环节扣不上。 比如……如若大皇子真是针对高郁,那马鞭的事儿又该如何解释? 那马鞭当时是他问马夫随意拿的,并未特意挑选。假使没有赠马给高郁,那当时骑马与使用那个做过手脚马鞭的都应该是高显。 高显人小,看起来又跟小姑娘似的柔弱不堪,大惊之下必然惊慌失措,保不齐还会吓得哭闹不止。 却不想高显其实胆子大很,对马匹略知一二不说,还特意借他的名义替高郁选了一匹马。 思及此,娄琛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轻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些日子一直陪着高显这家伙没少惹事,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不到令人记仇的地步。 大皇子恐怕也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却没想弄巧成拙,结了更大的怨。 高郁平日里本就与大皇子不对付,今天过后关系恐怕只会更加尴尬,而且如今两人之间又多了一个泼皮猴儿一样的靖王世子…… 娄琛笑意渐深,重生后的日子当真是精彩,果然一刻也松懈不得。看来以后他得多留心周边人事,以备不时之需了,毕竟命运的轨迹已经改变,许多小事上,他并不能未卜先知,只能步步为营。 夜色正深,而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高郁的小心思哟~~~ 高郁:阿琛现在是我兄弟了,嘻嘻~~ 作者:是兄弟就不好下手了啊…… 高郁:没听说过“兄友弟攻”吗?人家就是那个攻啊! 娄琛:(﹁﹁) 第19节 第24章 中秋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日之后,娄琛全神戒备时刻不敢放松的盯了大皇子好些天,可对方却连着好些天都没再找高郁的麻烦,下了学更是话不多说赶紧回殿,身后像是有豺狼虎豹跟着似得。 娄琛见之有异,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行事时更为警惕。 娄琛倒不是怕大皇子那些小心思,而是担忧他身边那个“执笔”——宁书恒。 宁家书恒名满京城,娄琛也曾赞其才华横溢,不负虚名。只是两人立场对立,虽是欣赏却终究只能做敌人。 然宁书恒终究是个谋臣,不屑于用阴谋诡计,但他若真费心思做些什么,却也足够让人头疼。 就这么严阵以待得过了几天,娄琛迎来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中秋节。 中秋节前两天,靖王终于从西北回了京,圣上大喜之余特地命宫里特意准备一场晚宴,为靖王接风洗尘。 德妃前些日子受了罚正愁没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二,于是主动揽下了筹备宴席的活儿,甚至还主动提议办得隆重些。 靖王常年驻兵西北鲜少回京,皇室血脉稀薄,少有能聚到一起的时候,这次机会难得,皇帝思索片刻后也就应了下来。 因此中秋宫宴,除了三代以内在京的皇室子嗣以外,各位皇子的“奉笔”、“执剑”也可以参加。 靖王先行进宫似有要事相商,娄琛只得跟着高显一齐进宫。高显性子皮在府里磨蹭了许久,等他们到麟德殿的时候,除却皇帝与靖王外,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高显见到高郁就立刻蹦跶了过去,一边“皇兄”“皇兄”的叫着,一边朝他挤眼睛。 高郁看着挤眉弄眼朝着他做鬼脸的高显,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还是把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靖王乃亲王,地位尊崇宫宴之上位置仅次于当今陛下,就连几位皇子也要退而让之。高显年纪尚幼本就坐不住,再者这会儿宫宴尚未正式开始,所以从次席下来挨着旁边的二皇子坐,虽有不妥但无伤大雅,因此贵妃与德妃都并未阻止。 德妃甚至还笑称这两堂兄弟感情甚笃,若放到民间就是青梅竹马,高显要再是个闺女这般亲近,就可以定娃娃亲了。 这话说的巧,且不说高显并非女子,只说高显与高郁堂兄弟的关系,便是绝不可能定亲。南梁律令,三服以内直系血亲皆不可结亲,德妃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直指二皇子亲王之子太过亲密,应该避嫌。 娄琛听的出,贵妃也听得懂,但高郁心思单纯不知其要义。 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的他,顿时瘪了嘴巴朝着德妃不乐意道:“郁儿才不要这种媳妇!” 高郁话虽说的小声,但哪儿逃得过高显的耳朵,闻言立刻转头眼巴巴的看着高郁,一脸无辜的模样:“二皇兄果然还是不喜欢显儿么?显儿……” 高郁顿时一阵头疼,每次一有什么不顺着高显的地方,世子殿下都爱用来这套,撒娇不成就开始卖惨,偏偏他还全无办法。 郁卒不已的高郁只得扯起一张笑脸,安慰道:“没有的事儿,皇兄怎么会不喜欢王弟,我最喜欢的就是显儿了……” 最后一个“喜欢”高郁特意还提高了音调,娄琛怎么听怎么有种“咬牙切齿”感觉。 可高显却全然不在乎,得了句喜欢就美滋滋的奉上一个笑脸,又蹭到了高郁身边。 谢德妃看着兄友弟恭的两人,暗自勾起了嘴角。这两人越是亲密无间越是得她心意,未封王的皇子与亲王之子交往过甚,即使她不作为,朝堂之上某些世家也不会放任自流。 她只要在后宫之中“扼”住淑贵妃的咽喉,没有世家作为靠山的贵妃自然就再无与她争夺后位的可能。 高显午后闹的久了,这会儿闲下来精神头过去了,没能午睡的他便开始犯困。左右看了看,见宴席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开始,就跟娄琛打了声招呼,而后趴在桌面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高郁无比拜服的看着上一刻还在与他交谈,下一刻就睡的不省人事的高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可谁知高显平日里精神的很,睡着了却不是一般的熟,恁是是风吹不醒,雷打不动。待娄琛与高郁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叫醒的时候,晚宴已经快开始了。 然这时皇帝与两位夫人已经就了位,正端坐高位笑呵呵的注视着下席。而高显的父王靖王大人则正站在高显的身后,表情冷然的看着他。 那股视线太过锐利,高显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但对敌经验丰富的他,清楚的知道这时候若是起身告罪,回府后必会被收拾的更惨。所以即使心都已经跳到喉咙口了,高显却还不慌不忙,甚至还装模作样得伸了个懒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揉着眼睛嘟囔道:“阿琛,什么时候了?” 娄琛眼皮跳了跳,转头看了一眼靖王见对方并无反应后顺着高显的话答道:“回殿下的话,酉时刚过。” “啊,都那么晚了……”高显一拍桌子,惊恐万分道,“昨日夫子布置的任务我还没做完呢,这可这么办,完不成任务夫子定会责罚我了……阿琛,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 说罢他慌慌张张的就要起身,却不想刚动了动身子,背后就伸出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稍稍一用力就将要蹦跶起来的高显给压了下去。 “你给本王坐好!” 靖王声音清冷如寒泉,指尖力道更是如泰山压顶,高显登时就老实了,瘪着嘴巴转过头,委屈巴巴的道:“父王……” “还知道我是你父王……”靖王挑眉问道,“今早本王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 高显忙不迭的点头,生怕少点了一个就会被训斥一句:“记得记得,孩儿一直铭记在心。” “既然记得如何还会明知故犯?” 靖王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凌冽的气势,那是久居高位统辖万军上位者的威严,不怒自威,威慑力十足。 高显见状什么小机灵都不敢再耍,只眨巴着一双杏仁儿眼,委屈巴拉的看着靖王,小爪子伸了伸扯着衣角像是小奶猫一样,小声的叫着:“父王孩儿知错了……父王……” 那娴熟的撒娇技巧逗得众人忍俊不禁,看了一会儿好戏的皇帝也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看着脸蛋睡的红扑扑的小孩儿心情甚好道:“好了好了,不过是趁着宴席尚未开始小憩了一会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显儿现在清醒,知道自己在何处了?” 见终于有了靠山,高显立刻顺杆爬道:“禀皇伯父,显儿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皇帝乐呵呵的看着这个小侄子,亲切问道:“今日怎得这般困倦,可是夫子布置的任务过于繁重?” “没有没有,夫子宽厚,中秋并未布置多少任务,是显儿愚笨,前些日子夫子所教内容还未参透,所以才……”说着高显还偷偷看了高郁一眼想求个帮手。 哪知二皇子却正襟危坐看也不看他,高显吃瘪,只能继续卖惨,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高座上之人。 皇帝见状登时笑不可遏:“爱读书是好事,只是显儿年纪尚幼,也得劳逸结合才是。今日还好是家宴,要是在课堂上睡着了,可真要挨夫子的板子了。” 能上崇文馆学习的哪个不是身子金贵的天潢贵胄,夫子岂敢让这些皇子皇孙们挨板子。皇帝这么一说只不过给高显个坡,让他自己往下走。 索性高显人不大却机灵的很,立刻听懂了其中意思,顺着皇帝的话答道:“显儿知道了,以后一定‘劳逸结合’。” 言罢高显又委屈巴拉的看了看自家父王,求个宽恕。 靖王虽知这是高显推脱之词,虽没拆穿他,但也没顺高显的意,只朝着高位之上应答道:“是臣弟教导无方。” “哈哈,不妨事。”皇帝看着眉目极为相似的两父子,颇为感慨道,“小孩子嘛,总有顽皮的时候,皇弟小时候不也是这样鬼机灵的很。这么想来,显儿这一点倒是跟你很像。” 高显闻言登时瞪大一双好奇的大眼看向靖王,看来父王小时候也是个有故事的孩子啊…… 有了这个插曲,中秋宫宴气氛霎时就活跃许多,本就是家宴没有那么多规矩,不一会儿便热闹了起来。 靖王难得出现在宫宴中,一堆久闻其名的小辈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不一会儿靖王桌席边便围了一群小辈,一个个仰着头满眼孺慕之情的看着这个传奇一般的亲王,新奇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但这都与高显无关,自家父王被缠住之后,他终于得空逃了出来。 小身子一扭,高显就准确无误得坐到了高郁身边,而后一边手撑下巴一边侧着脑袋略带埋怨得看着身后紧随之人:“阿琛,你刚才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高显委屈的很,要是娄琛早一刻叫醒他,便不会被父王逮个正着。现在他被当众看了个笑话,真是羞死人了。 高郁位置离的近,听到高显质问娄琛之后立刻替他打抱不平道:“哪儿是娄执剑没叫你,明明是你睡的太熟,怎么也叫不醒。王弟你午后到底做什么去了,怎睡的这般死,阿琛都快凑你耳边了,你仍一点反应也没有?” 高显听罢有些心虚,今早他家父王可是拧着耳朵提醒他宫宴要早些到,到了后也不准玩闹,必须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恭候圣驾。 可是高显是个记性好忘性大的主儿,靖王前脚刚出门后脚他就玩疯了,娄琛到的时候他还在树上掏鸟窝,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拎着到了宫里。 “也没什么……”高显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之后凑到了高郁耳边,小声道:“就是忽然发现王府后院有棵树上有窝鸟儿生了鸟蛋,爬上去瞧了瞧而已。” 高郁本还有些漫不经心,这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王弟你还会爬树?” 高显闻言自豪的一拍胸脯:“当然了!” 接着两兄弟就攀爬高树的技巧进行了一番热烈的探讨…… 这边三人聊的正不亦乐乎,那边高位之上也丝毫不冷清。 当今圣上并没有立后,四夫人中也只有“德”、“贵”两位平妃,所以宴席上座两边各有一个位置,端坐两位夫人。 德妃宴席上视线一直有意无意往高郁那一桌瞧,这时见两小孩儿凑到一起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便觉时机已到。 随即起了话头,将话题引到了皇子们身上。 德妃【戳脸高郁】:把高显指给你做媳妇儿怎么样~? 高郁:我!不!要!让这个小魔头有多远能滚多远!!! 高显【泪眼泡泡】:皇兄果然不喜欢显儿么? 高郁:从来就没喜欢过! 高显:哎?皇兄怎么不哄显儿了,剧情不是这么走的啊…… 高郁:蠢,因为这是小剧场 o( ̄ヘ ̄o#) 高显:Σ( ° △ °|||)︴ 皇兄你你你你………… ------------------------------------------------------------------------ 暴风雨前的宁静,德妃要放大招了。 第25章 宫闱 德妃身着一身金丝粉蝶宫裙, 云鬓高挽, 斜插珠翠,虽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不失高贵气质。 “陛下。”她笑盈盈的看着下方热闹的人群,感叹道:“今儿个一家人难得聚的那么齐,真让臣妾不禁想起了当年。咱们大婚的时候, 也如这般热闹。” 德妃嫁与当今圣上之时虽为侧妃但因着母族地位尊崇,乃是成祖时期一直延续至今的江南大氏族, 所以皇帝以八抬大轿迎娶,以示尊敬。 “一家人”这个词算是取悦了皇帝,德妃说着悄悄看了一眼皇帝,见他目光悠远看着远方似有所想却无阻止的意思后, 才又继续道。 “陛下可还记得归德将军?”德妃说着拿起绣帕捂住嘴角, 似羞似嗔,“那时候归德将军还未告老还乡, 陛下送了帖子他也就自然参加了宴席。却不知怎的,晚宴上竟被一群尚未成年的世家子架着喝了一大坛的酒。臣妾第二日领着丫鬟上花园摘花儿, 路过偏厅小花园的时候, 突然从草丛里头滚出来一人。臣妾那时候胆子可小了,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刺客, 受伤后在花园躲了起来,一时吓的手足无措,惊慌大乱。等侍卫到了一看,发现那人并不是什么刺客, 竟是醉的不省人事的归德将军之后,方才冷静下来敢问个究竟。” 德妃说到最后抿嘴笑道:“可怜老将军一世英名,就这么被几位世子毁了。” 虽说“毁了”,但德妃脸上却无半点惋惜之意,甚至还带着笑。 后来在提起归德将军的时候,大家想到的都不是将军驻守一方何等威风,而是醉酒不醒,夜宿王府偏厅花园。 “当年也就是哲端顽皮。”麟德殿中灯火通明,酒酣耳热之际皇帝也似是想起了当年,想起了亲朋眷属都在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传闻,说归德将军酒量过人,平日就喜欢拿酒就着饭吃,大战之前更是必一人独饮一摊子烈酒,而后上阵杀敌便能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然后咱们靖王殿下便一时兴起,拉着一群世家子挨个儿的给归德将军敬酒。可归德将军实际是出了名的惧内,夫人管得严,平日里小酌一杯也得偷偷来,所以几杯之后就醉的昏天暗地,只知道喝不知道推拒了。”德妃朱唇轻抿,嘴角微微扬起:“陛下果然还记得,当年若不是陛下纵容,靖王殿下哪儿有那个胆子。” 皇帝闻之一笑:“哪儿是朕纵容,哲端从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连先皇珍藏的前朝珍本都敢偷,更遑论这小小的把戏。” “所以当年靖王殿下不顾先帝阻拦,主动将封地定位西北,还说要去从军的时候,臣妾也是吓了一跳。”德妃眼眸深深,思意深远:“哪儿想得到呢,当初那个在皇城里各家王孙贵族‘闻之丧胆’的少年,如今倒是成了护卫南梁安宁的亲王。臣妾也是今日见着靖王如此风采才忽觉,这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了。” “是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咱们也老了……”小时候顽皮难训,差点掀翻皇宫屋顶的少年已经是南梁肱骨之臣,驻守一方保南梁安宁,而一心做个闲散王爷只愿游戏人间的自己,却荣登九五,撑起了南梁脊骨。 小时候的豪言壮语仍在,只是现实已经变了番模样。 第20节 闻此言,德妃眉间笑意不再,她微微低垂了眼睫,眼角闪过一缕忧伤,只似忧似叹道:“若是静儿还在她也该这般大了,照静儿的性子指不定也会如这些世家子一般,围着靖王一堆的问题问个不停。” 皇帝闻言持杯的手愣了一瞬,眼神越见深邃。 昭德公主高静,当今陛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公主。 小时候的公主精灵可爱甚是讨人喜欢,只可惜过慧易夭,昭德公主有公主的命,却无安享富贵的福。 当年夺嫡之乱时公主才两三岁,最是脆弱的年纪却因围军软禁之事受惊过度得了“惊风”。当年情况危急陛下顾得兄弟却顾不得小高静,等靖王兵临城下之时,小公主已经安静的去了。 皇帝初闻公主离世消息之时也是震惊之至,久久不能言语。但南梁当时群龙无首,稍有不慎百年基业即可倾覆,因此痛失兄弟与爱女的皇帝只能忍着悲痛,强行振作主持大局。 而后天下初定,皇帝特意下旨追封高静为“昭德公主”以示怀念。 只是爱女离世对向来看中亲情的当今陛下而言,的确打击甚大。昭德公主逝后,陛下一直愁眉不展,直至大皇子降生,宫中日渐热闹起来皇帝才又渐渐展开笑颜。 提到昭德公主不免又想起当年往事,皇帝不愿再提及那些,只轻抿一口酒道:“今日家宴难得一聚,不要提一些扫兴的事了。” “陛下说不提,臣妾也就不提了。”德妃拧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复又道:“不提那些,臣妾倒是想到一些舒心的事,陛下,再过几日便是陵儿的生辰了……” 择剑宴一事之后高陵乖巧了很多,每日勤学好问,夫子提到的时候也是夸赞不已。 “陵儿是中秋之后出生的吧,过完这个生辰也就九岁了。”皇帝看着端坐下方,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大皇子,为父之心不免有些心软,便笑着问道:“陵儿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高陵肃然起身,脆生生的童音回道:“陵儿不要什么赏赐,唯愿父皇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这孩子……”皇帝笑骂道,“哪儿学的话,这般油嘴滑舌。朕听说你不慎摔了一个墨玉笔洗,那就赏你一个秋蟾桐叶玉洗做补偿吧。” 高陵闻言吃了一惊,复又想起这皇宫之中父皇若是有心要查,又有什么是能瞒得过的? 马场之事父皇已然知晓,只是因最后处理的好,所以不愿与他们几兄弟计较。今日赠这个笔洗与他不过也是提醒,兄弟之间难免有龉,做兄长的要懂得退让包容。 高陵虽不及高郁、高显聪慧,但自小深宫里长大,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含义。立时收起了脸上笑意,恭敬拜谢道:“谢父皇赏赐。” 德妃虽见高陵面色有变,但皇帝却无多言,因此并未多想,只顺着自己的计划道:“说来臣妾记得二皇子生辰也离不远,陛下竟然要赏那就一起赏了吧。” 高郁生辰在元宵节前后,哪儿是离不远,明明远得很。 淑贵妃闻言,柳眉微蹙。 先前皇帝与德妃追忆当年的时候她插不进话,却也一直静静的听着,就怕德妃话中有话,一个不留神就将自己套了进去。却不想终究还是躲不过,这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 淑贵妃抬手为皇帝斟满酒,不着痕迹道:“德妃娘娘怕是记错了,郁儿是年后出生,这生辰礼真要赐恐怕还早了些。” 德妃闻言似是突然发现一样,“呀”了一声,告罪道:“原来是臣妾记岔了,再过几日明明是靖王世子的生辰,臣妾错将其记成二皇子了。” 说着她视线往下看了看,见高郁与高显正聊的不亦乐乎后才又接着道:“淑贵妃妹妹莫怪,也是这两兄弟近些日子走的紧,形影不离就跟一个人似得,姐姐这才一下记错了。” “哪会怪德妃娘娘。”淑贵妃没有顺着德妃的话往下,只淡淡道,“娘娘近日操持中秋晚宴甚是辛苦,记错了也是正常。” “这怎能算辛苦,一家人聚到一起吃一顿饭不容易,可不得好好准备一番。”说着她转头朝着皇帝笑到:“说到这儿臣妾倒是想起了,陛下您赐给世子殿下的偏殿至今还空着呢,臣妾也是前些天才找到,世子殿下每日的午膳可都是到含象殿用的呢。” “有这事?”皇帝日理万机倒是无甚空暇问询皇子们平日里的琐事,闻言颇为好奇的看向淑贵妃。 “确有其事。”淑贵妃谨慎答道,“不过是世子殿下嘴馋,喜欢吃臣妾所做小吃、糕点。臣妾想着平日里无所事事,世子殿下既然喜欢便会每日备上一点,待下了学之后与郁儿一同用上一些。” 皇帝喜笑颜开道:“看来爱妃厨艺近日又精进了不少,连世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德妃见话题终于到了高显身上,便不再绕圈子:“世子爱吃自然是好事,只是有句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平日,最听不得“当讲不当讲”话的皇帝必定让德妃回头自己想想,想通是否要讲了再开口。但此时皇帝心情正好,见德妃低眉顺目并无往日嚣张之色便也没有阻止,只用酒杯轻轻敲了敲桌面,似有所想道:“你且说说看,朕恕你无罪。” 德妃闻言心且放下,凤眸轻转视线在淑妃身上扫了一圈,而后慢慢道来:“陛下您有所不知,这每日去含象殿中用午膳的可不止世子殿下一人。世子身边娄家那位‘执剑’可是随侍身旁,一刻都未离开过。” 淑贵妃心头一跳:“德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妹妹你心里面所想的意思。”德妃拜服叩首道:“陛下,臣妾受皇命统领后宫,自然要管管宫里的规矩。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娄执剑今年已一十有二了吧。按照南梁律令,皇子年满十一岁就需与母亲分开住,满十三即可出宫建府。娄执剑既不是御前侍卫也不是宫人,已到了即使是皇子也该避讳的年纪,却能在后宫中畅通无阻……陛下,臣妾失职,望陛下责罚。” 一番话皆在告罪,却句句诛心直指贵妃失德,祸乱宫闱。 淑贵妃听罢,耳中却如闻惊雷,震颤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宫斗,写的不对的地方还要麻烦姑娘们见谅,意见也可以提呀~ --------------------------------------------------- 高郁:都快你贪吃贪吃,这下给母妃惹麻烦了吧! 高显:说得好像你拒绝了一样…… 高郁:我明明就有拒绝!!! 高显:那时候是谁盯着阿琛看了老半天,最后眼巴巴求人家答应的? 高郁【泄气脸】:是我…… 娄琛:殿下…… 第26章 维护 一番话皆在告罪, 却句句诛心直指贵妃失德, 祸乱宫闱。 淑贵妃听罢,耳中却如闻惊雷,震颤不已。 她脸色瞬间惨白,连胭脂也盖不住,嘴唇哆嗦了两下似要争辩什么, 最后却还是强自冷静下来,垂首恭谨解释道:“陛下, 贵妃所言纯属子虚乌有。世子殿下自幼无母,臣妾见他可怜才处处照顾,臣妾真的是将显儿当亲生孩子一般疼爱才会日日为他准备膳食,并无有意接近之心。” 后宫争宠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因此淑贵妃这些年来一直处处小心, 提防着有人背后使阴招。却不想即使退让至此,对方仍然不肯放过她。这次为了对付她, 更是将无辜的娄琛牵扯其中,何其阴险, 何其荒谬。 淑贵妃第一次感到, 这后宫之中不仅争宠夺位更是暗藏杀机,她稍有不慎不仅将连累高郁还会祸及他人。 思及此,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声告罪,泪眼盈盈道:“至于世子身边执剑一事更是冤枉,臣妾以为陛下既然将其指给靖王世子为执剑, 自然是心中有所思量。然身为执剑理应时刻随侍世子身旁,臣妾断没有拦着不让进的道理。娄执剑每日与世子殿下片刻不离,从未与含象殿中任何人交往过剩……陛下,臣妾冤枉啊……” 说到此淑贵妃声音已有些哽咽,低声抽泣不止。 “是与不是且不是妹妹说了算,这宫中人多口杂,本宫既是管得住宫人的嘴,也管不住他们的心。”说罢德妃又转头看向皇帝,她面上笑意浅浅似带和煦春风,说出的话却分毫不让,暗含深意,“陛下,臣妾也是为了妹妹的名声好,身为陛下的妃子自然要懂得避嫌。淑贵妃妹妹这般,委实有些不妥,落人口实了。” 淑贵妃俯身叩拜,泪盈余睫,看着好不惹人怜惜,然抬起头来她却欲言又止,只轻呼了一声:“陛下……” 声音清浅如碎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直入心底。 皇帝一直一语不发,倒不是不为所动而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后宫之事他虽管的不多,但妃嫔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德妃这些年来一直对淑贵妃心中有所怨恨,所以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但那些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既伤不着根本也害不着淑贵妃分毫,因此即使如此他也从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德妃不要太过,都随她去了。 毕竟江南谢家他还动不得,德妃一旦出事谢家必然有所行动。 但这次德妃野心是有些大了,有失德行只是借口,她此番不过是想借故打压淑贵妃同时也在后宫众人前立个规矩。 皇帝心头澄澈,世家不能动,但也不能继续扶持,她给德妃权力却不给地位也就是想要提醒她,她今日所有一切皆是皇恩荣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既然能让谢家地位尊荣,也能让他们一无所有。 他深知即使再宠淑贵妃,没有家族世家做靠山的淑贵妃也撼动不了德妃丝毫的地位,这些年来他未曾立后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德妃却看不透,一门心思只在后宫争宠上不说,凡事都还想要争上一争。 也罢,皇帝再一思索,这次闹至如此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事实如淑贵妃所说,他让娄琛给高显做“执剑”,确有培养其为随侍心腹之意。 然高显年纪尚幼,又是从西北回来的,对宫里规矩不甚清楚,娄琛更是从未入过宫闱,这才出了差错,让德妃抓住了把柄。 若要平息此事恐怕得让淑贵妃受些委屈了,皇帝眼眸微凝看着淑贵妃,心中微微一疼,似有不忍。 “先起来再说话。”皇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再看向德妃时,眼神里已隐约透出冰冷的寒意:“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德妃见势缓了缓神色,一脸正色,后宫之主的架势十足:“回陛下,妹妹这般过错按后宫规矩,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手抄女则十遍传阅后宫众妃嫔,以示惩戒即可。” 淑贵妃闻言自知逃不过责罚,但心里也暗暗松出一口气,不愿牵连娄琛的她默然片刻,认错跪拜道:“臣妾知错,愿受责罚。” 高郁正与高显偷偷咬耳朵聊得高兴,不想视线一撇,却看到自己母妃正跪在父皇面前。而一旁的德妃则端坐高位之上,眉目间难言得意,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母妃!”高郁高呼一声,登时顾不得礼仪匆匆赶上前去护住母亲,跪拜问罪道,“孩儿敢问父皇、德妃娘娘,我母妃到底犯了什么错了什么,为何要当众罚跪?” “淑贵妃言行失德,放任靖王世子执剑在含象殿内随意行走,视后宫规矩为无物……今日跪着也不过反省自己过错而已。”说着德妃视线朝着仍跪在一旁的淑贵妃处扫了一扫,似笑非笑:“若妹妹不愿也可以,左右这事儿不过是因娄执剑引起,罚娄执剑也可。但臣妾可不敢管‘执剑’之事,这责罚恐怕还要请陛下定夺。” 高郁起先还有些恍然,一听后头的话却突然明了原因,顿时怒火中烧,脸色难看之极。 德妃与大皇子平日欺负他们母子娘就算了,今日竟还打算将娄琛牵扯其中?未免也欺人太甚! “父皇!”高郁不顾母妃阻难,膝行几步至皇帝身前,“前日世子到含象殿中用膳是儿臣主动邀请,世子不便拒绝,才跟着前往。父皇,世子只是承儿臣的情而已,若是因儿臣任性所为让父皇有所误会……父皇,求您不要责罚母妃与娄执剑,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这时靖王等人也已也赶了过来,好巧不巧,几人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德妃最后句要责罚娄琛的话。 靖王闻言眉头轻挑,一言不发只略带思索的看向跟在最后的娄琛。也亏得娄琛站得稍远,要不然此刻定是尴尬不已。 然而即使这样,高座上也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显话只听了一半,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高郁跪在一旁便知事情可能不简单。 圣上面前他不敢造次,略一思索边扑通一声跪在了高郁身边,也不管对不对,鼻子一抽就开始哭着认错道:“皇伯伯是不是显儿做错什么事了?显儿一个在京城,什么也不懂,还好有娄执剑陪着才没闹出事儿来。皇伯伯,要是显儿真做错了,你不要罚皇兄,也不要罚娄执剑,要罚就罚好不好……” 高显别的本事没有,卖惨可是一等一的厉害,两只眼睛眨呀眨,泪珠瞬间就掉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趁着衣服遮挡在高郁腿上一拎,高郁立刻心领神会,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跟高显争着认错,兄弟情深的样子甚是感人。 皇帝被兄弟两哭闹吵得头疼,摆手摆手道:“好了,左右不过是些小事,哭哭啼啼的作甚。” “陛下。”德妃见皇帝有大事化小的念头,立刻追了上去,心有不甘道:“一人如此不是大事,若旁人皆如此,那日后后宫的规矩还怎么立?” 皇帝怒道:“后宫的规矩要怎么立还要朕来教你吗?” 德妃闻之脸色一变:“臣妾不敢。” “堂堂一个一宫之主,竟与两个小孩子计较,也不嫌丢份。” 德妃心中纵有不忿也只得忍了下来,她拽紧了手中帕子,低头认错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行了,一个个都别跪了,起来吧。家宴上闹腾这一番,真是让旁人看了笑话。”皇帝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德妃,这次是他疏忽了让其得了机会借题发挥,“后宫规矩要立,但法理也不外乎人情,显儿与郁儿都争着认错了,想必也是知道了规矩,不会再犯。既然如此,那从明日起便罚淑贵妃禁足含象殿中,待入冬了再解禁吧。” 时值八月离入冬不过两个来月,皇帝此番圣意既是顺了德妃意也护了淑贵妃的情。德妃见计得逞也不再咄咄逼人,顺势也就应了下来。 淑贵妃心知陛下有心护她,此事忍上一忍也就过去,于是不再多言,只谢恩道:“谢陛下!” 见事了皇帝也不愿多做纠缠,免了淑贵妃的礼,命他她起身。 高郁立刻上前想要搀扶,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跪的久了,淑贵妃刚一动便觉双腿有些麻木,头也有些晕眩。 不想惊动旁人让德妃看了笑话,她便暗暗咬牙以手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想膝盖一软,人还未起却已斜倒下去,高郁人小力气不足,眼看就要拉不住,这时一个人却快步上前,眼疾手快及时扶住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大发雷霆的皇帝陛下,而淑贵妃这一倒,不偏不倚则刚好斜倚在了皇帝怀里。 高郁急急忙忙上前查看的时候,母妃已然晕了过去。而他平日里泰山崩于前尤自面不改色的父皇则一脸担忧的握着怀中之人纤细的双手,一边遣宫人备轿回殿一边又令人去请太医。 德妃见之手帕绞了又绞,一口银牙没差点咬碎。她最是厌烦淑贵妃弱不禁风的样子,明明身体结实的很,却总是装作病娇惹人怜的模样。 不过即使心里头已然将人嫌了千百遍,她脸上依然还要装作一副很是忧心的样子,上前探询,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发酸:“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过跪了片刻就这样,日后侍奉陛下时身子不济还怎么得了。太医,一个个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请太医来看看……” 第21节 “你……”一口恶气憋在心里,高郁差点就控制不住怒火,对着德妃恶言回击。然而话还未出口,高郁却在看到父皇安抚的眼神瞬间,硬生生将话头都吞了回去。 怒火无处发的他只得转过身,巴巴的看着母妃,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在宫人来的也快,不一会儿淑贵妃便已被送回了含象殿。 淑贵妃晕倒后皇帝也无心再续宴席,安排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陛下一走,余下众人自然也无心逗留,不一会儿宴席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高郁:德妃那个毒妇,竟然要阉了阿琛…… 高显:什么!阉了娄执剑,太可恶了,她真当阿琛身后没人吗!皇兄,他敢对阿琛动手,咱们就去阉了大皇子! 高郁:好,看她还敢不敢阉! 大皇子【瑟瑟发抖】:跟我什么关系啊,我无辜的…… 娄琛:【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这时候微笑总没错的… ^-^】 第27章 偶遇 是夜, 含象殿中灯火通明。 高郁半跪在母亲床边, 忍着眼泪,一脸期盼的望向太医,生怕山羊胡子的老太医一捋胡子,说出什么让他受不住的话来。 慈眉善目的老太医倒是沉稳,即使被几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 也不急不缓,无丝毫惧意。 片刻之后老太医站起身来, 朝着皇帝行礼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臣开副药吃了, 再休息几日即可。” 高郁闻言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握着母亲纤细柔荑,澄澈的眸子水润润的可怜巴巴的用脸蹭了蹭母亲手背:“母妃, 你快点好起来吧,郁儿一定听话, 不会惹你生气了。”。 可高郁却不料, 一颗悬着的小心脏刚放下,下一刻又被太医的话给提了起来。 “不过……”老太医捋着胡子, 似有疑虑。 皇帝见其话中有话,便屏退众人,只留高郁一人,而后问道:“太医到底有何事不能说。” 这老太医乃是“太医令”之一, 医术卓群不说心地还十分的善良。当年宫乱之时若不是老太医私下救治,当今圣上或许就等不到靖王围城了。因此圣上对其十分信任,这些年来连医药也从未假于他人之手。 老太医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缓缓道出:“陛下,贵妃娘娘确无大碍,而是有喜了……” “有喜?”皇帝闻言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惊喜。 “的确是喜脉,不过……”老太医转头问了问高郁,“二皇子前些日子可曾闻过一种带着浓郁甘甜香的香料。” 高郁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眼父皇,见其对自己微微颔首后,还是点点头回答道:“确实闻过,每年换季的时候母妃都会熏上一段时间,以防惊风口痰。不过今年入秋入的晚,孩儿又从月初开始习武,母妃见孩儿体壮了许多,就没有再熏了。” “那就对了。”思索片刻后又道,“陛下,贵妃娘娘受孕前应该闻过掺了少许二苏合的龙脑香。这两种香料单独一种,闻之可提神醒脑,有助脾胃,但混合之后对体虚内寒的女子却有害无益。” 皇帝似有预感:“太医你的意思是……” 老太医点点头,印证了皇帝所想:“贵妃娘娘身体应该是极其不易受孕的,此番怀上龙种乃天赐机缘。然臣贵妃娘娘气虚脉悬,虽是喜脉却极其不稳,已有滑胎的征兆……” 皇帝沉默半响,忽得一拍桌面,盛怒而起:“德妃……” 宫中妃嫔所用香料皆是由内府配置,位分如何该用怎样的香料,却是由统管后宫的德妃决定。 自四皇子出生后宫中再无皇嗣诞生,皇帝原以为是自己当年伤了身子因此不易结胎,却不想乃是有人从中作梗…… 皇帝眯起眼睛,微微露出一丝杀意。 他顾念当年情分一再对谢家忍让,却不想德妃却因妒忌记恨迫他至此,甚至还动起了龙种的主意,这谢家终究是留不得了。 “陛下息怒。”太医连忙跪了下来,自知兹事体大不敢再妄言。 皇帝心头怒火难平,沉默许久复又问道:“太医,淑贵妃现在情况如何?” “万幸贵妃娘娘停用香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体寒已经有所缓解。”老太医安抚道,“只是贵妃娘娘这一胎怀的极其不易,若要确保胎儿安全,头两个月最好卧床休养,切不可操劳过度。” “朕知道了。”皇帝指节在桌面轻点,似在思考着什么,半响过后他凝眸道:“郁儿,你母妃有孕的消息切不可告知他人。今日之事,朕自有安排,切不莽撞行事。” 高郁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懂宫闱后妃争宠夺势的心思,却还听的懂太医所说。 他要有弟弟亦或是妹妹了,可母妃先前被人陷害,这一胎怀的极不稳,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妹妹他必须隐忍,等待父皇的安排。 大皇子平日与他做对他还能忍让,如今危及母妃性命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退步了。 小小的高郁心中第一次有了怨与恨,怨自己的渺小,恨自己的软弱,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想要有父皇一般的权势,这样也许就能护的了母亲。 中秋晚宴之后高郁消失了好些天,崇文馆没去不说,连下午的武课也缺席了。 娄琛见状,心中担忧不已。那天他被世家子们挡住视线,未曾主意到高座上发生之事,后来想打听一二,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娄琛知道这是皇帝下了禁令,无人敢提及才会各个噤若寒蝉。因此他虽然担心却也没像上辈子一般冲动,而是静观其变寻找契机。 好在高郁消失的时间也不算久,七八天后才又回到了崇文馆,继续课业。 只是才几天不见,高郁那圆润的小脸就已清瘦了不少,眉宇间更是带着久未散去的忧愁,苦大仇深的模样与年纪极为不符。 娄琛有心照拂,但身份尴尬不便问询,只好站在高显身边关切的看过去。 可高郁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真有什么早就说出来诉苦了,这次却闭口不言。只皱着一张苦瓜脸一个劲的摇头,那模样仿似再多问上一句,就会哭出来似得。 连高显也不敢再去招惹他,只每天撑着小脸不停的唉声叹气。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天,就在娄琛都怕这样下去高郁会撑不住的时候,皇宫里却传来喜讯——淑贵妃有喜了。 娄琛这时才知道了高郁忧从何来,又为何无论怎么问也一直闭口不言,皆因淑贵妃这喜讯实在来的不容易。 自四皇子出生之后,宫中已四年未曾有过皇嗣出生,陛下定是发现了其中有异,所以才一直瞒着淑贵妃怀孕的消息。这会儿放出风声想必已有万全的对策,只等收网。 果不其然,朝堂之上,随之便风起云涌,最先有所行动的还是户部。 年末户部例行检查各地税收,户部侍郎云高远带着一堆人到了岭南境内,迎接他的不是岭南官员,而是手持请愿血书的岭南灾民。 千字血书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直指淮南路各路官员克扣淮河修堤银两,致使淮南大水之时,拦堤大坝决口,冲毁了整个村子。而大水之后这些官员更是不知收敛,贪墨赈灾银两,将灾民赶出城,逼得他们无家可归流浪至今。 皇帝闻之震怒不已,下令彻查。 淮南是世家盘亘之地,京城众官员原以为这一查不过是走走形式,拎出些小鱼小虾堵住灾民的口即可。 岂料这一次竟当了真,没两天就将岭南路转运司副史抄了家,杀鸡儆猴。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没有牵扯其中的只等着看笑话,牵扯其中的则夜不能寐,终日惶惶不可度日。 然而这一切都与娄琛却无甚关系,暂无权势的他无法参与朝堂争斗,只能静观其变。 他依旧随侍高显身旁,任劳任怨的做着他的“执剑”,只是他的目光更多时候会落在日渐沉默的高郁身上。 就这样晃晃悠悠,竟已到了年关。 年节期间崇文馆不开学,娄琛到京城小半年终于得了个长假,可以喘口气。 只是西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七八天的时间,娄琛统共也才七天的假期,回家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因此这一年娄琛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住在舅舅的小别院过了个冷冷清清的春节。 上辈子常年在外征战,娄琛早已习惯了这样漂泊无依的生活,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孤苦。 倒娄琛母亲娄氏听说他无法回西南之后甚是担忧,寄了不少亲手缝制的衣物过来,还千叮呤万嘱咐,让他一人在京,千万要注意身体。 娄琛自然是应了下来,回信的时候也是报喜不报忧,从未言京中艰难。倒是写到淑贵妃事时娄琛犹豫了一下还是瞒了下来,宫阁高楼隔的不仅是身份,还有人心。 他们早已是庆州城外小村庄里的农户,淑贵妃也已不是当年为他缝衣纳鞋的裕姨了。 这信途中不知要落入多少人之手,他说多了也只是徒增麻烦,不如不提。 初五开市,娄琛想着趁着人少早些上南大街路找个人。岂料刚走到南大街街口,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娄琛不愿与人争执,只站在一旁静等马车离开,却不想过了许久马车却都毫无动静。 娄琛看着时间不早,再拖下去店铺便人多口杂,正想着上前问询之时,拐角处店门口却突然走出一人。 那人身量不高,虽然身着一身琉色素衣,但贵气天成,气质不凡。 娄琛定睛一看,发现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本该在宫中的二皇子高郁。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母妃要生小宝宝啦~(*^__^*) 嘻嘻…… 高显:【口水】以后本宫就有小跟班了! 娄琛:以后幼儿园小班又要多一个麻烦精了……( ﹁ ﹁ ) ~→ ps,为什么你们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出怀孕了,难道都是宫斗的套路么!哈哈哈哈 第28章 交心 高郁显然也发现了娄琛, 左右瞧瞧, 见无人之后他立刻欢天喜地的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咋咋呼呼的叫着:“娄执剑,娄执剑。” 娄琛见其精神头十足,一颗担忧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殿下怎在这里?” 高郁仰着小脸,乐呵呵道:“是皇叔带我来的, 先前他答应了带我出宫,结果拖拖拉拉过了好些个月, 终于得了空。”高郁可不敢告诉娄琛这机会是当初他从皇叔那换来的。 南梁能被高郁称作皇叔的又有几人? 娄琛不作他想,只有扫视了高郁一圈:“怎不见靖王殿下?” “皇叔有事先走了。”高郁见其四处打量便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遂解释道:“娄执剑你放心,这四周都有皇叔的人在守着, 安全的很。” 娄琛当然知道靖王既然敢将高郁带出来, 就断不会留他一个人在此处。街口那辆马车恐怕就是靖王手下特意放在那里,既可以做路障以免旁人勿入, 又可藏人暗中观察。 “靖王殿下安排,下官自然放心。”娄琛道, “不过年节期间京城鱼龙混杂, 殿下若是办完了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知道了, 身为皇子安危第一。”高郁小声嘟囔道,“难得出一趟宫,娄执剑就不要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了嘛,我又是三岁小孩儿, 不懂分寸。” 被埋怨的娄琛哑然失笑:“是下官逾越了。” “我没有责备娄执剑的意思。”高郁解释道:“我知道娄执剑是关心,所以才会多说几句,要是旁人娄执剑恐怕连提也不会多提吧。” 娄琛附和着点了点头,高郁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娄执剑,我有些话一直想跟你说,但这些日子却都没找到机会。”高郁眼眸亮晶晶的,一脸期盼的看向娄琛,“相请不如偶遇,娄执剑今日可有空?” 娄琛看着一脸期待的少年,又望了眼人流渐多的街口,自知今日是来不及去找那人了,索性应了下来。 高郁高兴极了,忙不迭将娄琛拉上了候在一旁许久的马车。 马车一路东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娄琛下了马车一看,却发现竟已到了京城有名的酒楼“六味居”店门前。 这时候时辰还早,往来的行人少有驻足。高郁下了马车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要了个顶楼的小包间。 第22节 娄琛直到坐进店里才慢慢回味过来,高郁竟是这里的常客。 上辈子高郁少有出宫的机会,即使出去每次也都只带着林书芫,娄琛不想惹他厌烦所以每次只都远远的看着。 现在想起,高郁从前的确来过一两次“六味居”,只不过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未曾与现在一样闲坐畅聊罢了。 “娄执剑不喜欢这里的糕点?”高郁咽下一个热腾腾的单笼金乳酥,看着陷入沉思的娄琛,好奇的问道。 “不是,只是从未来过有些好奇而已。”娄琛摇了摇头问,“殿下似乎对这里很熟?” “来过几次而已,不过对这里的糕点、小吃的确很熟。”高郁每次出宫时间都很紧,得了父皇的恩准能在外留个两三天还好,若同今日一样需得落锁前回去,就只好上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逛逛——六味楼也就是这样进入他视线之中的。 “这里的灌汤包是一绝,皮薄馅儿多汤汁浓,咬一口唇齿留香别提多美味了。”高郁推荐道,“当然这个单笼金乳酥也不错,不过太甜了,也不知娄执剑喜不喜欢。” 娄琛笑了笑:“下官不挑食。” 有些挑食且爱吃甜食的二皇子殿下愣了一瞬,小脸儿腾的红了起来,有些尴尬的摆摆手,见娄琛并无玩笑的意思才腼腆的笑了笑,将最后一个乳酥塞进了嘴里。 娄琛笑着脸颊胀鼓鼓的高郁,伸手给他道了杯茶,见他吃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问道:“殿下今日叫下官到此,到底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娄执剑你别这么客气。”高郁扭捏了半响,就在娄琛以为他要放弃时,他却忽然道:“那什么……娄执剑,我可以叫你阿琛吗?” 少年眼神纯澈,带着三分希冀,三分担忧,娄琛心头一软也就应了下来:“只要殿下不嫌弃下官职位低微……” “不嫌弃不嫌弃。”得了娄琛的首肯,高郁一颗小心脏雀跃不已,差点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娄琛倒是有些意外,一个称呼而已没想到高郁竟会惊喜至此?他哪知道高郁先前被高显那些个“我家阿琛”噎得够呛,早就憋了一口气想要讨回来,只是没得机会而已。 称呼一变,高郁打从心里觉得两人关心也亲近了许多,于是不再迟疑将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阿琛,今天找你其实是为了母妃之事。” “淑贵妃?”娄琛执杯的手一顿,“贵妃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早两日就已经无碍,除夕的时候还给特意下厨给我们做了两个菜。”高郁撑着下巴视线直视娄琛,“阿琛,我就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那真是恭喜殿下了。”娄琛瞧着面露忧愁的少年,极其温柔:“这不是好事么,殿下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是好事,不过……唉……”高郁到底年纪小,初时出宫愉悦的心情不一会儿就被担忧覆盖,“阿琛,我心里其实慌得很。” “心慌?”娄琛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莫名其妙的心慌。” 高郁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了出口,也不管娄琛听不听得懂,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阿琛,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都特别没有着落,每天过的都很累。” “母妃有孕之后父皇便将含象殿戒严,每日巡视的守卫多一倍不止,宫人出入都要严加查看。” “不仅如此,平日里吃食也都不再交由厨娘们处理了。父皇指定的御厨每日会做好了送来,我想吃个些小点心都先得禀告父皇。” “还有,还有母妃身边随侍的宫女姐姐……其中有一个我明明前一天还见她在前殿伺候着,结果隔天就不见了。我问掌事女官,女官只说她是犯了事,被送到尚宫局学规矩,可我知道,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回来。” “含象殿里现在守卫一日严过一日,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头就越是没有着落。”说着说着,高郁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阿琛,我好怕,要是母妃真出了什么事儿……” 愁意似有实形拢在高郁眉间,让少年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多了一份愁苦。 娄琛见之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是明白靖王为何今日会将高郁带却又独自离开了。想来也是看出了高郁心中郁结却又无法纾解,因此想带他出来散散心。 既然如此高郁与自己相遇也应该不是偶然,用心如此,靖王对高郁这个侄儿也算疼爱之至了。 其实也无怪乎高郁如此担心,淑贵妃此番怀孕的确凶险万分,上一世就因为足月小产诞下死婴,淑贵妃才会郁结于心,没过两年便去了。 而淑贵妃的逝世,正是一切变故的开始,也是命运最重要的转折。 淑贵妃死后高郁按照她的遗愿,扶灵回西北安葬。 岂料他被人算计,出发前夕剑上染了血,国师批言说他身带血光不宜送行,因此被迫留在了京城。 送灵之事上算天地,下算时辰,时辰一到即使高郁也不能抗旨。因此高郁只好带上林书芫,先行离开离开。 娄琛一人独留京中,心中疑虑万千,他担心伤心过度的高郁一人难以支撑,更担心此行或有危机。所以他连跪大殿外三天三夜,只求陛下特开圣恩,让他随高郁离开。 皇帝怜他忠心耿耿,终是应了下来,但娄琛仍旧需要日夜斋戒,直到七日后洗去身上血光才能离京。 七天的时间说来不长,却足以发生许多变故,娄琛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高显扶灵本该走官道,但途中偶遇堤坝溃堤阻了前行的路。为了不耽误时辰,他们不得不换到了羊肠小道,翻山而行。 却不想在途经晋州之时,突然杀出一路“山贼”拦路打劫。 护送官兵拼死抵抗,好不容易才带着高郁杀出重围,躲进了山中。 但山贼狡猾到手的“鸭子”,怎能让它飞了,况且山中本就是山贼们的地盘,高郁逃入山中就如入瓮之鳖,被抓之后只能任人宰割。 娄琛带人赶到的时候情况已刻不容缓,他将剑架在晋州刺史脖子上才堪堪“借了”三百兵士出来。 但终究还是迟了,娄琛杀进山寨,找到高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林书芫为了救高郁死在他面前,而高郁就那样抱着母亲骨灰盒呆呆坐在林书芫的一尸|体旁边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娄琛终于忍不住上前叫醒他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用空洞而痛苦眼神的望着娄琛,一句一顿道:“阿琛,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了…… 接连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亲人以及最亲密的友人,尚且年少的高郁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下终于崩溃了。 娄琛再回想起来,高郁似乎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性情变的阴鸷多疑,沉默寡言的。 而今时光扭转,蝴蝶翅膀轻轻一扇,“择剑宴”上一个小小决定的变动,让却让随后的事情全都发生了改变。 他成了靖王世子的“执剑”,高郁则另择他人;“从天而降”高显莫名与与大皇子结怨不说,还险些害的高郁坠马;而今甚至连淑贵妃怀胎以及陛下对谢家发难的时间也都有所提前…… 这些改变虽处处凶险难料却又藏含机遇。 娄琛不由的想,既然命运的轨迹已然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那高郁与他的结局,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高郁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若不争不抢,无实权在手,他日不论是谁登上大宝他的存在那人眼中钉肉中刺。 卧榻之册,岂容他人安睡?夺嫡之争虽未开始,但高郁却早就是局中人了。 然而通往皇权向来是由血铺就成的路,前一世高郁一路踏血而行,终是登上了权利的顶峰。 但其中的艰辛与困苦又有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你吃这个,又香又甜又好吃。 娄琛:殿下这块糕点您已经咬过了…… 高郁:阿琛是嫌弃我脏么,我只是想帮阿琛试毒而已……阿琛…… 娄琛:我吃……【(-_-;) 】 第29章 权欲 犹豫再三, 娄琛终还是将手放在了高郁头顶,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轻的揉了揉:“别怕。” 娄琛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 但就是这样一声称不上清朗的低语,却似有魔力一般, 瞬间安抚了高郁躁动的心。 高郁这些天惶惶不安,一直想要找一个可以倾诉与依靠的人,他想将心中的担忧及疑虑宣泄而出, 让漂泊的浮萍找到依靠。 可是这话说来简单,身为皇子要在深宫之中找一能全心信赖的人又谈何容易? 父皇不行,母妃不行, 皇叔也不行,连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林书芫也颇多忌讳,直到今日遇到了娄琛…… 说起来也是玄妙, 高郁不知为何, 从第一眼看到娄琛产生莫名的熟悉感开始, 就从心底深处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他一生之中除母妃以外最重要的人, 这个人值得他以性命相交, 值得他付诸所有的信任。 纵前路有千万阻, 这个人总会在身边陪着他,保护着他。就如惊马那次一样, 一听到娄琛的声音,所有的惊慌与失措便都烟消云散了。 将脸颊贴在娄琛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高郁内心的空悬仿似都有了着落,他不再彷徨,也不再无助。 就这么埋头在娄琛胸口,过了好一会儿,高郁才平静下来,吸了吸鼻子,略有些赧然的道:“阿琛,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无妨,殿下不是曾言,日后你我之间便如兄弟?”娄琛目光温柔的看着少年,“可惜娄琛职位低微不能为殿下分忧。” 这话娄琛说来虽有几分逾越,但却很好的安抚了高郁不安的心。 高郁笑了,眼里还带着泪花,心里却已不在阴霾密布:“这样便很好了,阿琛谢谢你。” 哭过,笑过,高郁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大石头被挪开了一小半,他总算能透出一口气来不再愁眉不展。 好不容易能与娄琛单独相处,高郁自是抓住机会,该说的、不该说的,该问的、不该问的,都一同倾泻而出。 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眼睛,高郁直起身子,半仰着头看向娄琛,问道:“不过……阿琛,你说人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娄琛也想问自己,可两世为人他为的东西实在太多,想来想去娄琛反倒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清然一笑道,“大概是为了活得痛快,活得恣意吧。” “是吗?”高郁闻言,羞涩得笑了笑,“阿琛,不瞒你说,其实我原来无甚大志,只想着安安稳稳的长大,然后挑个不是太贫苦的地方去做‘山大王’就好了。可经历了这次事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若不是有父皇护着,母后与肚中的孩子性命恐怕都堪忧。” “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娄琛安慰道,“况且有陛下在身边,殿下大可放心。” “有父皇在我自然放心,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父皇有一日不在,谁又来保护我们呢?”高郁面容平静,但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波涛汹涌,“阿琛,其实我之前有想过,我的母族要是有淮南谢氏那般的实力,我是不是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也不用处处避讳怕徒增事端了呢?” 娄琛闻言眉头皱起:“殿下……” “阿琛你听我说,我不是瞎想,而是真的觉得这些年来母妃与我一直退让,一直委曲求全太过懦弱了。”高郁昂起小脑袋,半似天真半似真意道,“同样是皇子,为什么大皇兄可以随心所欲,我却行事处处顾忌?这些年其实我早就受够了,只是怕母妃担忧才从未抱怨过。我甚至想过,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同皇叔一样威慑八方,就不用再受他们掣肘,母妃也不用时时担忧了呢?” “不过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我从未怨过母亲,只是想着虽然出生无法改变,但未来却掌握在自己手里。” “朝堂上的事我虽然还看不懂,但也知道若是没有依仗,没有实权,只能被人欺负,就跟大皇兄欺负我一样。” “阿琛,我不想再被欺负了……” 高郁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倾泻心中郁结的出口,娄琛无需过多的语言,就这样静静的听着。 直至高郁吐完最后一句,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心底的石头才算整个的挪开了,宠展笑颜。 宣泄半响,楼下的宾客也开始多了起来,未免人多口杂多生事端,高郁只能先行离开。 马车临行前高郁却突然钻了出来,一双水润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娄琛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阿琛,今日说的话,你不会告知他人的吧?” 娄琛愕然,随即郑重的摇了摇头:“自是守口如瓶。” “阿琛说的我都信。”高郁笑的眉眼弯弯,“那说好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阿琛你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高显那个小魔头。” 娄琛颔首应承:“嗯。” 得了娄琛的承诺,高郁这才满意的钻进了马车里。 娄琛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静站一旁,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波澜微起,自有思量。 高郁终是成长了。 对权利的渴望一旦在心中扎根,便再也无法拔除,高郁年纪虽小却已懵懵懂懂了解到“权势”与“利益”的好处。生于皇家哪能真的天真不谙世事,不过看能否保留心中唯一一片纯净而已。 古人虽有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话说来简单,但若非亲身经历,难感切肤之痛。 第23节 然而重活一世,娄琛不想高郁再经历那些苦痛,更不想他变成上辈子那般猜忌多疑、玩弄人心的模样。 否则他时光回溯的意义何在? 娄琛怅然,高郁是他颠沛流离生活中的第一份责任,也是他看不到的未来黑暗中唯一的希望,他愿意守护这份现今仍旧纯粹的希望,让他永远保持而今这份美好。 为君为王,高郁从不欠他,只是也从未爱上他。 皇位之上那人本就不可能有真心,当初是他太过天真,愿以自己一份真心换他一份实意。而今时过境迁,大彻大悟的他已不再拘泥那些小情小爱,高郁或许不是生来便合适帝位之人,但他的才华与气魄却足以支持他成为一代明君。 娄琛今生只想做一世忠臣,助明君登基。 炮竹声中辞旧迎新,年节刚过,淮南那边就传来了大消息。 户部侍郎高云飞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一个账本,上头竟记载了近两三年来淮南税收的真实账目。 借着这个账本,高云飞带着户部众官员将淮南陈年旧账查了个底朝天,也就到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不仅是今年,从三四年前起淮南路就已开始欺上瞒下,贪墨税银。 而这一批贪墨饷银的蛀虫,顶上的□□,就是淮南路转运副使——谢凌飞。 这谢凌飞不是别人,正是谢德妃的亲哥哥,淮南谢家这一代家主的二儿子。 而带人抄了他家的云高远则好巧不巧,正是四皇子的嫡亲舅舅。 皇帝扶植云家打压谢家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朝堂之上一时间人人自危,胆小些的甚至连告几日假不上朝,就是怕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善德九年初春这场清洗,还只是南梁纷乱的开始。 淮南,谢郡公府。 谢家祖上是同太|祖一起打江山争天下的骠骑将军,南梁建国之后太|祖感念谢家先祖功德,特封其为“二品开国郡公”,世代承袭,封妻荫子。 谢家人初时也没让皇家失望,驻守淮南,安息养性,守一方平安。 可以说皇家在南梁的威望有多深,谢家在淮南的根基就有多深。但根基再深,若有意为之,也不是不可以连根拔除。 书房内,谢郡公气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们一个个的,真是非要气死老夫不可,那可是税银啊,你们怎敢私吞,怎么敢啊!” 这一代的谢郡公已年逾五十,簪缨世家出生的他虽无需征战,每日仍晨起习武,因此精神矍铄,目露精光。反观跪在他面前的瑟瑟发抖的大儿子谢凌云则眼眶发黑,郁郁不振。 其实也无怪乎他如此颓废,自从户部侍郎高云飞带着一帮人来到淮南路之后,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他们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却不想还是走漏了风声出了漏子,而且这漏子还不小,若不是他机灵早发现不对将弟弟推了出去,恐怕整个谢家也有倾覆的危险。 想到这儿谢凌云心中又是一阵后怕,千字血书之事还有迹可循,可那本记载淮南税收的账本又是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的怀抱好温暖,好舒服…… 娄琛:殿下请自重。 高郁:不重不重,我不重的,阿琛反正都抱过了,再抱一次嘛~~~ 娄琛:怎么感觉被吃了豆腐…… --------------------------------------------------------- 是谁是谁是谁,哈哈谁偷的账本! ps,这次不是□□,下一章,高郁真的要长高了! 第30章 花馆 “哼, 从何而来,你们真当靖王只是回淮南探亲?那些小手段在他眼里不过儿戏, 你们真还以为瞒的过去!”谢郡公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两个儿子干的事,只是平日贪一些底下的供奉也就罢了, 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对税银动起了主意。 “孩儿知错……”高凌飞俯首在地,其实这些贪来的税银也并不全入了他们的口袋,豫王到淮南之后虽然明上不说但暗地里却没少给暗示。若不是每年都上供给大批钱银, 他们也不会稳坐高堂,不过四年便官至宿州知州,胞弟谢凌飞更是经是升至转运副史。 然而底下供奉的那些钱银哪能入豫王的眼, 自家老父为保谢家世代名声,从不愿参与这些谄媚勾当,不得已他们才将主意打到了税收之上。 淮南这两年大大小小水患不少, 他们便想着少上两分也许也不会惹人怀疑, 于是便大着胆子贪了第一次。 可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他们是收不了手了啊! “也罢这一劫终究是谢家该受的。”当今圣上有心治国, 绝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平庸。南梁世家盘亘, 皇室影响日渐减弱, 清理世家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一次是他们谢家冒了头, 被杀鸡儆猴而已。 不过谢氏盘踞淮南多年,宗族关系盘根错节,皇帝就是想要将之拔起也绝非易事。 “这些天你要是有空就多去看看你弟弟吧。”税银一事兹事体大, 即使保得住项上人头,流放西南也免不了了。 谢郡公话虽未说明,却已是认了兄弟两前日所为。 可不认又能怎样?牵出萝卜带出根谢凌飞当日若不主动揽下所有罪责,今日他们一家三口恐怕就是在天牢里相见了。 谢凌云自知有错,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问到:“那妹妹那边……” “让她自己收敛些,这些日子朝堂上不太平,莫要惹圣上厌烦。”谢郡公想到远在深宫的嫡女也是一震头疼,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气度脾性实在担不起一国之母的重任。索性当今圣上后宫空虚,又顾及当年宫变时的情谊所以一直未另立他人。 只是如今看来,这份情谊也是昨日黄花,入不得陛下的眼了。 谢凌云自是知道自家妹妹脾性的,闻言也只得讷讷点头道:“孩儿知道了,会想办法告知妹妹的。” 谢凌云走后,谢郡公一人关在书房中沉默半响。 当今圣上拔除世家之心日显,今日是他谢家,日后就会有云家、李家、张家,若不有所行动,南梁世家恐怕就会在这一代南梁皇统御之下,成为历史。 谢家荣耀三百年,难道真要毁在他手中? 思及此,谢郡公又是一叹,终于做下决定。 从身后的小格子里掏出一块雕工不甚精细的玉佩,他招呼管家上前道:“派人把这个送到城南‘秋景园’去,就说老爷得了个奇巧玩物,想要请园主上门一观。” 管家捧着玉佩不敢怠慢,赶忙躬身离开。 谢郡公这看着管家远去的背影,沉沉的叹出一口气。 儿子做出这些事来,他却全然不知被蒙在鼓里三四年,若不是顶上有人帮忙隐瞒,绝不可能做到。 而这人是谁,现在已是不言而喻。 他只想踞一方安稳,世代享郡公之荣,但如今看来,也由不得他了。 二月中旬,淮南贪墨税银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除了转运副使谢凌飞以外,大大小小一共有一十八名官员落马,其中还包括户部左曹员外郎。 这名员外郎祖平日里和气人一个,对谁都笑眯眯的,不拉朋结党,也不贪享供奉。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老好人的清官,彻查之下竟发现,他几年来不声不响的贪了八十万多两。 八十万两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当朝宰相每月加上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等等,折合下来也不过八百两,仅员外郎一人贪墨的银两就抵的上南梁一季的税收。 抄家那天户部派了两辆马车,拉了三四趟才将家中藏银拉了个干净,围观人群一个个都啧啧称奇,头一次见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可算开了眼。 一干贪官统统入狱,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只等刑部量刑通过之后便可颁布判令。 南梁以仁厚开国,罪罚相对于前朝悉从轻减,唯贪墨一罪却从不姑息。 太|祖穷苦出身对贪污腐败之事责罚向来严厉,更遑论欺上瞒下贪墨税银这般重罪。因此虽然判令下来前两日,谢郡公匆匆由淮南而来,在宣政殿外跪了一整天,又是告罪又是陈情也没能减轻其子的责罚。 三月中,刑部判决,淮南贪墨案主犯两人抄家充公,流放西南,黥刑刺面,以示惩戒。其余众人皆按贪墨银两多少则以权刑,罢免官职,且终生不得入仕。 是以,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最大一起贪墨腐败案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这出戏演的突然,结束的也精彩,虽然其中惊心动魄与艰难险阻不为外人所知,但结果已足以令南梁举国震惊。 京中茶馆酒肆中的说书人又多了许多故事可讲,而这一次却不再是“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的悲壮,而是“贪得万千昧心银,一朝高高在上,一朝流放西南”的大快人心。 同年五月淑贵妃于含象殿中顺利诞下一女婴,皇帝大喜,赐名“曦”,与“希”同音,寓意希望与未来。 后宫众人皆以为淑贵妃这般得宠,也许不日便会代替德妃统领后宫,若是陛下再宠些,赐予后位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没成想,在小公主的满月宴上,陛下出乎众人意料的将四皇子的母妃云修仪封为了贤妃,三皇子母妃提为修容,唯独淑贵妃分位未曾变动。 这一举措着实让后宫众人看的懵眼,说陛下不宠淑贵妃吧,那一箱箱搬进含象殿中的御赐佳品却又解释不过去,可若是真宠,缘何却又不给淑贵妃统辖后宫之权? 不敢揣测随意帝心,后宫众人那段时间皆只知低头做,生怕一个纰漏便得罪被逐。 然而更令众人傻眼的还在后头,满月宴后德妃自称身体有恙无法继续统领后宫,竟将手上权利悉数交出,说是自知有错无法为陛下分忧,但各中含义却溢于言表。 皇帝见状也未曾阻拦,只是赏了大量珍贵补品嘱咐其好好休养身体,而后就大手一挥将统辖后宫之权交给了刚刚升位的贤妃。 至此淮南贪墨一案才算是真正有了结果,谢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不过几个月,朝堂与后宫的局势便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皇子从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落为次极之选,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云家反倒成了这场风波之中最大的受益者,上位圣前。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三年转瞬即逝。 端午刚过,天气还未热起来,崇文馆校场之内正热闹的很。 前年陛下特意开恩准了弘文馆馆主的请求,让在弘文馆里上学的皇族贵戚及高官子弟可以同皇子们一同学武,从那以后每日午后的武艺课程便成了一日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今日也不例外,教习宣布可以随意活动之后,精力旺盛没处用的一帮子王孙与世家子弟们就开始玩闹起来。 娄琛并无加入其中的想法便牵着马儿到了马场边上,一边看着正在逗马的高郁,一边思索前些日子的事。 娄琛想的专注,也看的认真,一心两用已是极致,因此没听到身后的呼喊。 待高郁走近,声音在耳边响起之时,娄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怔的转过头,略带迷茫的眨眨眼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高郁,问道:“殿下是在叫下官?” “不叫你还是在叫谁?”三年过去高郁身量拔高了不少,已与娄琛眉眼齐高的他终于无需仰视面前的人。 楼琛闻言抱歉一笑道:“殿下恕罪,下官刚才有些走神。” “走神?”高郁眉头微微皱起,五官稍稍长开了些的少年脸蛋不再粉嫩软糯,多了几分刚毅,少了几分阴柔。 但那双生而含情的桃花眼仍旧惹眼的很,笑时眼角微微上翘,恰似一轮弯月,不笑时则眼含秋水,目光盈盈。虽未成年尚有些雌雄莫辨的美,但眉眼间的英气,却依稀可见他日几分俊逸,只是这双桃花眼的主人此刻心情却算不上多好…… 高郁上前两步站到娄琛正面,正视眼前清朗少年,没好气的道:“阿琛怎在这时候走神,叫了你好几声也不应?” “还能是什么,想媳妇儿了呗。”高显适时地插话进来,牵着马儿走到高郁旁边,嘴角一翘,神神秘秘的道,“皇兄你有所不知,我家娄执剑这些日子可悠闲了。前日我还听说,休沐那天娄执剑去了南大街的‘莳花馆’,戌时都过了才依依不舍的从里面出来呢。你说这般悠闲自在,不是想媳妇儿了还能是怎的?” “莳花馆?”高郁虽然鲜少出宫,但是“莳花馆”的大名却还是听过。 “莳花馆”名字听着文雅,却并不是什么养花种草的地方,而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馆。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 高显:皇兄你不要碎碎念了!!!!!!!! 高郁: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莳花馆…… 娄琛:殿下…… 高郁:( >﹏<。)~呜呜呜……阿琛,莳花馆有什么好,花娘有我好看么,不要看他们,看我好不好!!! ------------------------------------------------------------------------------------------- 说高郁一米六的那个,给我站出来!!! 第24节 第31章 问询 馆内分春夏秋冬四个院, 装潢布置各具特色,有的极尽奢华, 有的极致优雅,应和各方喜好, 别具一格。 “莳花馆”作为妓馆,最出名的自然还是里头花娘。莳花馆里的花娘不仅燕瘦环肥,千姿百态, 有些个更是才华横溢,琴棋诗画样样精通,绝不是寻常妓馆能比之。 因此甫一开张, 莳花馆就成为了京中最负盛名的妓馆,达官贵人最爱去的地方。 且不说其他,就前些日子泾阳伯世子一掷千金买下了花魁的初夜, 都还被那些个世家子当作风流韵事来谈, 好不风雅。 娄琛今年已经一十有六, 尚未成家,偶尔去一趟这种地方, 找一红颜知己也并无不妥。但是一想到娄琛会将那些“一双玉臂枕千人”的花娘揽在怀里, 更甚做些亲密的举动, 高郁心里头不知道为何,就跟压了一个大石块一样, 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可娄琛这个年纪有些个红颜知己也是人之常情,高郁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得讷讷道:“阿琛, 虽说休沐时去寻点乐子也无错,但你现在尚未成家,若总去这些地方,他日若让阿琛夫人知道了,未免太过不尊重……不管怎样,花街柳巷这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 娄琛看着一脸严肃教育他的高郁,简直哭笑不得。 他的确是去过莳花馆,但却不是为了寻欢,而是去寻人。 前世高郁登基之后曾彻查当年往事,最后查得当年他母亲小产,除了因怀孕前吸入了大量会致使身体阴寒的熏香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当天一个宫女当着她的面投河自杀而亡,受了惊吓。 那宫女死后尸体被火化送出宫,前来认领尸骨的听说是她一个远房亲戚。当时那人来的匆忙,一句话也没说,领了骨灰瓮就直接离开,高郁登基后再派人去寻,那人也不见踪影。只依稀知道那人曾是“莳花馆”里的花娘,花名叫“水袖”。 这一世虽然淑贵妃顺利诞下了小公主,但曾暗中想要加害她的人却还未出现。娄琛怕事出万一,因此一直在想办法寻这幕后之人。 因着前事,娄琛不便在后宫行走,也无法寻找那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宫女。虽后宫之事无法插手,宫外那个远房亲戚却还有迹可循。 娄琛想着按上一世时间来算,那人这段时间就应该已在莳花馆内。因此娄琛打算守株待兔,通过那人找出当年暗中加害淑贵妃之人。 可说来也怪,娄琛这些日去了好些趟“莳花馆”,却从来未见过一个叫水袖的花娘。想着那人有可能还未入馆,娄琛只好隔上几日便去查看一次。 但这些未曾发生的事儿娄琛自然不便详说,因此面对高郁的“谆谆教导”他只好点点头称是,一副谨遵二皇子殿下教诲的模样:“下官知道了,今后一定少去。” “那就好。”见娄琛应了下来,高郁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可随即想到娄琛只是答应以后少去,并不是不去之后,一张俊俏的脸又忍不住拉了下来。 高显本在一旁憋笑憋的难受,见高郁拉下了脸顿时笑不可支,好半天才缓过来撑着高郁的胳膊道:“皇兄你就别管啦,娄执剑又不是沉迷声色犬马之人,他有分寸的。” 高郁斜斜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继续这个令他厌烦的话题。 娄琛无奈笑了笑,朝着高郁问道:“殿下刚才叫下官可是有事?” “是有事。”拉下高显胳膊,高郁缓了缓神色,这才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道:“过些天休沐我跟王弟打算去京郊的马场跑马,阿琛你愿一同前往吗?” 京郊马场乃是成祖年间建立的皇家马场,专为守卫皇城的禁军培育马匹,少时候也会帮皇子或绅侯世家养上一些。 皇子们虽然初时接触骑射都会选用身体较为矮小的幼|龄马,但熟悉之后所用御马却都需换成已经完全成熟的成年马。换下来的那些马匹大多就会被送回马场,有些继续培养等成年之后再供皇子们选择,有些则会被驯养成能上得战场的战马,只等得当的时候送到京城防卫营中。 但若皇子真的喜欢,留下一两匹其实也无妨。譬如高郁,换上成年马之后就将才两岁的小枣儿留了下来。 可高郁在京中并无家产,即使留下了小枣儿也无处驯养,所以思量之下他干脆将马匹寄养在了京郊马场,得了空了便会出去看看,跑上两圈,待小枣儿成年再将其接回。 娄琛原本打算这次休沐再去莳花馆看看,可刚才才答应高郁少去的他实在不便当即食言。左右就是这些天的事儿,人在那儿总跑不了,所以略一思索后他便应了下来:“下官愿意前往,倒是二皇子可需要下官准备些什么东西?” “不用,杨马倌儿都准备好了,阿琛你只要人到就好。”杨马倌就是当初收了娄琛马鞭,救下小枣儿的那个马倌。 去年京郊马场扩建,高郁承了他的情正愁没处还,就顺势将他推荐了过去。也是他命中带福,去时恰逢前任总管辞官回乡,圣上见他将宫中御马养的着实不错,就让他接替了职务,任京郊马场总管。 别看总管这一职不如御马倌听起来威风,但实际却是个让人艳羡的活儿。 不在皇城内规矩少了不少不说,权利还大了,如何养马驯马也都由他说了算,每年只需交上足量符合要求的马匹即可。 不仅如此,这职务还是出了名的油水多,只要认真替皇家办事儿不要太贪,光是每一年结余就抵上在宫里时七八年的俸禄。 因此杨马倌儿得到此职之后对高郁也是感念在心,将小枣儿养的膘肥体壮不说,跑起来更是赫赫生风,整个马场也再也找不出比之更好的一匹。 定下休沐之约后,高郁先行离开。高显一个人晃荡着也无聊,索性就打道回府。 娄琛按照惯例会先送高显回王府,而后再独自回别院。 却不想今日都到了靖王府大门前了,高显却迟迟没有下车,反而转头用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的盯着娄琛。直看得娄琛头皮发麻就要往后躲时才凑上前来,一把将娄琛拉住,压低声音委屈扒拉的道:“娄执剑,我要回西北了……” 娄琛愕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走?” “秋狝(xiǎn)之后吧。”高显放开娄琛的手,理了衣裳的下摆状似随意的道,“我家父王说许久不见,想我了,想让我回家看看。” 高显到京之后,靖王每年逢年过节便会抵京与之相聚,何来许久不见甚是思念之说? 娄琛虽不知内情但也猜得出靖王叫高显回西北的目的并不在此,这番说辞恐怕也是堵住朝堂上那些人嘴用的。 事实也正如娄琛所料,靖王叫高显回西北可不是为了联络父子感情,而是养才。 靖王妃逝世之后靖王并未再娶,因此诺大一个靖王府除了靖王本人以外只有高显一个小主人。 靖王戍守边关多年,手下亲兵一万余人,除了高显也无人能继承,所以此番召高显回西北目的的确不是为了叙父子感情,而是想要逐步培养高显统帅兵马能力,甚至日后若有变故,令高显承靖王爵位驻守一方也不无可能。 索性娄琛并未拆穿,只是顺着高显的话平静回道:“回家看看也好,下官其实也甚是思念在西南的父亲,但这些年一直不得空,若是有机会下官也很想回家看看。” 娄执剑的父亲,不就是娄烨大将军。 高显这些年一个人住在京城靖王府,早已将府内各处摸了个一清二楚。虽然大部分东西都被他家父王打包带去了西北,但总有些实物落地生根是带不走的。 高显上房揭瓦,下水捞鱼把靖王府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他敢打赌,他家父王一定与那位威震一方的娄将军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至于凡是涉及到娄将军的什物都被他父王当宝贝一样收着。 但这些年为何两人分隔两地,这就不是他这个小脑袋瓜子能想得透的了,高显摸摸头叹了一声道:“就是说嘛……其实回去也好,离家那么多年,我也挺想我西北那群兄弟的,回去看看也不错,再不回家恐怕连自家府邸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哪儿那么夸张,世子记忆超群,怎可能记不得自家府邸在哪儿。”娄琛可还记得高显的英勇事迹,高显其实极为聪慧,尤其是记忆力更是在众皇子中无出其右,但唯独一点就是太过随性,若不是真心喜欢,他绝不会花半分心思去关注。 比如他就懒得读书,懒得学“礼、乐、书、数”,那些理论,知识他一个都不懂,上课时也是耳旁生风,听过了事。 这也就是刚到京城那会儿高显日日精神不济,眼下生黑的原因——若不是第一次崇文苑中测试,高显试卷上一个字儿也没答的出来,娄琛也不会知道这个看起来精明不已的靖王世子竟然才刚刚识字。 也就是后来靖王拎着高显的耳朵将他带到陛下面前立了个军令状,言其若学不会“礼、乐、书、数”就不许他去找贵妃蹭吃蹭喝之后高显才勉为其难的将这四科学了通透。 高显知娄琛话中含义,不好意思笑了笑,可笑过却又叹了一口气:“可我还是舍不得啊,舍不得贵妃娘娘,舍不得皇兄,也舍不得娄执剑你。” 娄琛闻之并未接话,只等着高显明示其意。 果然高显说过这句之后,突然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嬉笑,一脸严肃而正经的看着娄琛,略带希冀的问道:“娄执剑,你愿意同本宫回西北吗?”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不要拦我,好你个小魔头,枉费我平日对你不错,吃什么都给你留一份,但你还如此居心不良,竟然想拐带嫂嫂!!! 娄琛:嫂嫂是什么鬼…… 高显:对,嫂嫂什么鬼,阿琛明明是我的执剑,来阿琛么么哒,跟我回西北不要跟这个暴躁狂一起。 高郁:你给我纳命来!!!!(╬ ̄皿 ̄) --------------------------------------------------------------------------------- 谢谢就木宝贝的地雷,么么哒 第32章 考虑 寻常皇子要是封王出宫建府, 执剑与奉笔定是跟着的,毕竟“一将不事二主”。 但娄琛与高显却大为不同。 高显不是皇子, 离开京城回西北也只是应靖王要求, 尚未继承爵位的他既无权也无势, 连封地也是靖王的, 无需辅佐效力, 因此娄琛即使此番不与之一同前往也无不可。 再者南梁还从未有过奉笔、执剑同为一人的情况, 以世子身份暂留京城并与皇子一同学习的,高显也是破天荒头一个,因此许多既定的条例在两人身上并不适用,更多时候还要听从皇命。 娄琛抿着唇, 好一会儿没回话。 重生之后经历种种一直令娄琛深知, 一个细微的举措也能改变世事的走向, 更遑论此刻这般重大的决定, 改变的可能不止是自己今后的仕途,更可能改变南梁将来朝堂的局势。 想要尽快获得兵权, 借靖王之力是最快的途径。即使再经历一次上一世的围城逼宫,有西南西北两路兵马助力的高郁,胜算较上一世定会多上许多。 然而若应下,此去西北山高路远,相隔千里尚未羽翼丰之时,他想要在高郁需要时及时帮衬一二,却是难于登天了。 利与弊皆在眼前,娄琛实在难以抉择。 好在高显并不急着追问一个结果, 见娄琛面露难色他便道:“本宫知道这事有些突然,事关前途命运,若仓促之下做出决定也过于草率。娄执剑大可好好想想,或是同令尊商量一二。令尊见多识广,或许能为娄执剑提出不错的建议。” 娄琛点点头,先送高显回府。 高显进了门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着娄琛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昔日择剑宴上,娄琛拒绝四位皇子邀约选择随侍圣上身边这一事,让高显非常摸不准,他到底怎么想。 可他家父王还偏偏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般拐着弯儿的发出邀请。 照他说,若是真想把娄琛带走,直接向皇伯伯讨个皇命即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徒增烦恼。 高显百无聊赖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娄琛刚才的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同他们离开的模样。 若真的把人骗不回西北……高显无语问苍天,那回去后的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 高显这边忐忑难安,娄琛那边也左右为难。 高显说那些话时,既没有以命令的语气,也没有像闲聊一般随意一问,而是正襟危坐,以靖王世子的身份代表靖王府向娄琛发出邀请。 既表尊重,也是一种态度。 娄琛想来,那些话应是靖王让高显代他问出的,靖王显然有心将娄琛揽到麾下,因此今日才会有所试探。 为何想要让他去西北,又为何不直接找他? 娄琛左思右想也不得答案,上辈子戎马半生,上阵杀敌他所向披靡,但却总看不透这些尔虞我诈算计百步的权术诡计,否则也不会重中了皇后一族的算计,魂归异乡。 娄琛只知道,若答应,自己身上便会深深烙下靖王府的烙印,今后无论祸福荣辱都与靖王府息息相关;但若拒绝,他却仍可以留京任职,有了靖王这一靠山背景在,无论任何官职前路都会极为顺畅,可谓前途无限。 高显的话让娄琛明白,夺嫡之争恐怕已然摆到了明面上,他的去留绝没想的那么简单。 娄琛思而不得,最后还是给远在西南的舅舅去了封信,不问其他,只问一句若西行,可否。 踌躇好些天,终于到了休沐的日子。 娄琛这天起了个大早,练完一套剑法见时间差不多便换上一身便于骑射的劲装,去到皇城门口与高郁回合。 晨曦微茫印在树梢,五月的朝阳已然带上一丝热意,照在人身上却恰到好处,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大概是太早了,街上连行人都少有几个。 娄琛踱步朝皇宫走去,原以为这会儿高郁定才刚刚起床,到了免不了还要多等一会儿,却不想到皇宫门口之时已有一辆马车早早在那儿候着了。而马车旁站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郁的“执剑”——江州司马嫡子于子清。 说来也是有趣,高郁上辈子与林书芫形影不离恨不得到哪儿都带着,这辈子与娄琛交好之后倒是少见其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及两人关系,怕娄琛尴尬。 娄琛倒是未曾尴尬,只怕高郁这般会惹林家怀疑。 第25节 不过这样也无甚不好,少了林书芫娄琛倒是得了机会,了解了上辈子无缘相识的于子清。 于子清人如其名,行事淡然,人如清风拂面,谦逊有礼,不骄不躁。 虽然“择剑宴”上一番波折,但于子清却并未因此对娄琛有任何偏见,几年下来更是对娄琛的武艺无比拜服,得空了就求其指导。 娄琛与之相处之后更是相见恨晚,若不是身份有碍,结为异性兄弟也不是不可能。 娄琛曾想,上一世于子清若未遭人暗算,得以入选“执剑”,那局面会否有所不同? 江州司马为人刚正不阿,家族虽然根基不深,但交际甚广,高郁得此人助力必不比留他在身边差。这样一个行事光明磊落之人会否也与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代名臣,千古流芳? 但娄琛也只是想想,毕竟昔日于子清受伤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吗,令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而今,少年风采依旧,正是意气风发时。 娄琛还未走近,于子清便朝他使了个眼色,娄琛心下了然,高郁此刻心情定是不怎么愉快。可前一日还兴致颇高吵嚷着要去跑马的人,为何过了一夜便恹恹的,到底是谁惹他生气? 娄琛不得而知,索性两世相处,他对高郁的脾性早就摸了个透,因此并未着急。朝于子清回以一个答谢的笑容,娄琛不慌不忙的朝马车走了过去。 岂料还未走近,马车帘布却被撩开,一张笑的比顶头阳光还要灿烂的小脸露了出来:“娄执剑你可让我跟皇兄好等,快上车快上车,晚了就赶不上了。” 娄琛愣了一下,看了看不明所以的于子清,又看了看满脸希冀的高显,无奈的一笑,登上了马车。 上得马车娄琛才发现,高郁已经在里头等着了。 他客气的告了声罪,正要解释晚到的原因,可高郁却不知怎么了,只对着娄琛点了点头,话也不说一句便转过头朝外看去,仿佛街边有繁花似锦,让他移不开眼。 娄琛一时怔然,难不成是他惹二皇子殿下生气了? 娄琛略一思索,便知其中有什么误会,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高显就已凑了过来。 偌大的马车如此宽敞,高显却偏偏要挤到他身边,一边挤一边还乐呵呵打趣道:“娄执剑怎么来的这般晚,可是昨夜太过操劳,歇息的晚了?” “只是殿下到的太早了些。”娄琛摇摇头讲将话题转开,他可不想着高显的套儿,他的“太过操劳”决计不是那么简单。 “早吗?”高显朝高郁那儿瞟了一眼,打着哈欠道:“不早啊,皇兄可是卯时二刻宫门刚开就出门了呢。” “世子殿下昨夜似乎没有休息好?” “还好还好,就是有些没睡醒。”高显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却一耷一耷,直犯瞌睡。 娄琛看了看高显眼下青黑,心下了然。高显平日里就极为贪睡,好几次他都是从被窝里将人叫起,急急忙忙快马加鞭赶去崇文馆才没迟到。休沐又向来是其补觉的时候,睡到日上三竿也是常有的事,今日起这么早也是为难他了。 高显说完见高郁没什么反应,也就没了兴致,靠着车壁犯起瞌睡来。 娄琛不忍打扰便没再出声,只细细打量起马车来。 前一世皇撵他坐过许多次,二皇子的马车他倒是第一次坐。 皇家的马车一向极尽奢华,华盖覆顶,饰以金玉,见之便知其身份,只敢远观。 可高郁这一辆外形却极为朴实,樱桃木为梁,雕以简饰,进到里面倒是别有乾坤。桌上精巧糕点,香茶铭品无一不有不说,马车壁上的多宝阁更是全都塞得满满的,以作备用。 高显被一个颠簸腾醒,睁开眼来刚好瞧见娄琛打量的眼神,遂伸着懒腰问道:“娄执剑可是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要的?要是喜欢尽管拿,皇兄不会介意的。” 如此豪爽,如此大方,仿佛他才是这马车的主人一样。 娄辰不禁莞尔:“倒没有什么想要的,下官只是好奇,为何马车上备了如此多什物,可还有其他人要一同前往?” “并无他人。”回答这话的是高郁,可他也就答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娄琛,只从格子里翻出一本书,低头看起来。 高显眼睛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笑眯眯的解释道:“娄执剑莫担心,此行的确就我们四人。只是毕竟要在宫外逗留一日,贵妃娘娘担心别院里的吃食不精巧,便多备了些给皇兄垫垫底。” “逗留一日?”娄略带疑惑的看向高郁。 “是呀,皇伯伯已经准了,我们可以明日再回去。”高显一拍巴掌,像是突然发现一样,惊奇的看向娄琛:“娄执剑怎这般惊讶,难不成皇兄竟忘了告诉娄执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慕斯卡德的地雷,么么哒 --------------------------------------------------------------- 娄琛【戳脸】:怎么又生气了? 高郁:哼,不理你…… 高显:娄执剑,皇兄不理你可以来找我呀,阿琛要是喜欢戳脸,就来戳显儿吧……( ⊙ o ⊙ )! 高郁:小魔头,离你嫂嫂越远越好,快给我滚!!!! ---------------------------------------------------------------------------------------------- 小时候傲娇,长到了还是傲娇,不过长大了除了傲娇还可以腹黑了,嘿嘿嘿…… ps,你们一个个好坏,为什么都想阿琛走,阿琛走了高郁一个人惨兮兮的,又黑化了咋办! 第33章 跑马 娄琛摇摇头, 昨日离开时高郁是说过让他今天早些时候到,其他就再也没了。 高郁心思细腻,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忘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特意没说,至于没说的原因…… 娄琛转头朝高郁看去,却发现高郁也正在偷偷朝他们这边看, 被他逮住之后立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收回视线继续埋头苦读。 只是那书握在手里好半响了,也没翻动过一页,耳根子却渐渐泛起了红,不一会儿白皙透明的皮肤便成了玛瑙色,在花窗外偷偷溜进的阳光照射下, 闪着盈盈的光泽。 娄琛见状笑了笑, 眼里透出一丝暖意。 因着这个小插曲, 到了马场时高郁虽然仍旧有些别扭,但心情显然已雨过天晴。 马场周边都是皇家守卫,高郁便让随身的护卫留在了马场外, 仅带着娄琛三人走了进去。 因着时间实在有些早, 马场空旷无人,只有杨马倌儿一人候在马棚殷勤的牵着马。 好些天不见小枣儿似乎长的更壮了一些, 高郁摸了摸那油光水滑的毛发, 亲热的道:“小枣儿,好久不见。” 可小枣儿却不怎么领情,打了个响鼻后脑袋朝着一旁撇开, 竟躲开高郁的抚摸。 被嫌弃的高郁手举在半空,好不尴尬,就在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儿惹着这小畜生的时候,扭开头的小枣儿却又偷偷的转了过来。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高郁,仿似在控诉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忽视与冷漠,直看得高郁心虚不已。 高郁又是讨好又是认错,最后摸出几颗颗松子糖凑到小枣儿嘴边了,“枣大爷”才勉为其难原谅他,一张嘴将松子糖啃了干净。 高显见状,在旁止不住的大笑。娄琛也不住的摇头,不禁感叹果然是有怎样的主人就有怎样的马,这一主一马性格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别扭的很。 安抚好了小枣儿,高郁总算可以痛快的跑马了。 马场中有许多不错的马匹,虽比不上小枣儿精壮,但与外头马场那些相比却绰绰有余。娄琛挑了三匹,将一匹交给于子清让他近身跟随注意安全之后,就打马朝着早跑的没影儿的高显去了。 高郁策马狂奔了两圈,一回头却不见了娄琛的踪影,耐着性子慢慢找,他好绕了好大一圈才在一个小池塘边找到了两人。 两人正牵着马缓步前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高显突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高郁远远的看着,心里不知为何颇有些不是滋味,转念想起今早临行前高显说的话,就更是不舒坦了。 打马上前,高郁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两磨磨唧唧在这干嘛,说好出来跑马,怎么还散起步来?” “皇兄来的正好。”高显仰头看去乐呵一笑,像是没发现高郁紧皱的眉头<一>样,“娄执剑刚才还在说马场的马儿虽不错,但却没一匹比得上小枣儿有灵性,皇兄真是捡到宝了呢。” “阿琛替我选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高郁小下巴扬了扬,颇有些得意的道,“要不比一场?” 高显连连摆手:“我可不跟皇兄比,小枣儿跑起来脚踏飞云,我这匹不过是寻常三河的马,怎么比的?不比不比,我可不想被欺负。” 高郁却执意要赛一场,甚至退让道:“我不用鞭子便是。” “不用鞭子也不行。”高显眼睛地溜了一圈,也不知道想什么,“要不这样吧,让娄执剑与你赛一场,他骑术精湛说不定能追的上呢?娄执剑,你说如何……” 左右是出来跑马闲玩的,陪着高郁跑一圈倒是也无妨,只是他离开了,高显安危怎么办? 高显闻言只无所谓道:“放心这是周边守卫森严,安全的很,再说还有于执剑陪着我呢。” 于子清向来沉默寡言,话不多的他只听高郁命令,听闻提到他也只是超[朝]高郁看了看,得到其颔首示意之后便牵着马儿走到了高显身边。 娄琛无奈,看着兴致颇高的高郁不忍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成祖酷爱骑射,尤其钟爱跑马,但身为帝王不能久离皇宫,不得已他只好在离京不远之处建立了一个马场,也就是现今的京郊马场。 马场依山而建,算上周边树林、湖畔共有一万多亩,成祖当年身子还算硬朗之时就常来跑马,可说马场里到处都留有他的痕迹,即使百年过去了,有些也未曾磨灭。 定下目的地,娄琛两人甚至都无需号令,马鞭一扬一红一黑两头骏马即狂奔而出,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了原地。 “驾!”高郁想来言而有信,说不用马鞭就当真没用马鞭,只是紧握缰绳一夹马肚示意出发。 小枣儿也不愧是宝马良驹,很快便与娄琛拉开了距离,娄琛见势却也不慌,只是紧紧的跟在其身后,努力不让被高郁甩的更远。 骏马飞奔而过,踏碎野花,越过小溪,在草地上掀起一阵棕色的风浪,不一会儿就越过了平坦的草地,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边缘。 那片小树林是特意栽种的,当中障碍丛生,稍不注意便会陷入其中,有坠马的危险。但紧邻这片小树林的却是一段高低不平的陡坡,虽然按路程算长上许多,但却更为安全。 高郁转头看了看离他尚远的娄琛,思量之下决定不冒这个险。 娄琛追到树林边的时候高郁已然不见了踪影,但娄琛却丝毫不急,他站在陡坡旁望了望,然后调转马头朝着树林跑了过去。 那片小树林虽然一眼便能望的到头,但里头却灌木丛生,窒碍难行,平时鲜有人至,也就成祖那般武艺超群,骑术精湛之人才能全身而退。 娄琛这匹马儿不过是寻常的战马,且刚刚熟悉,如何能穿过这层层阻碍的树林? 可娄琛就是去了,他马鞭一甩便毫不犹豫的冲入了树林中。 此时马场无人所以没有人看见众人望而生畏的灌木丛中一人一马正在疾驰着,娄琛压低身子紧靠马背,人马仿似合为一体,利剑一般穿过苍翠的灌木林,越过拦路的断木,跨过低矮的荆棘。 娄琛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昔日逃命之时他也曾带着高郁在荆棘丛生的山间狂奔,那时候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们只能依山而行,但山间峭壁陡立,稍不注意就可能坠入一旁的万丈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带着高郁逆风而行却从未害怕过,两人一马紧紧相依,终是突破重围,绝境逢生。 高郁一个人在陡坡上跑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娄琛追上,按理说,照娄琛实力绝不可能被他落下那么多才是,可高郁回头放缓了前行的脚步,却久久不见娄琛。 就当高郁怕娄琛发生什么意外,想要转身回去寻的时候,一声大喊却从侧边传来。 “驾!”蓝衣黑马,娄琛穿过层层叠嶂,破林而来。黑马长长的马尾随着跳跃高低起伏,像似飘动的黑云,而马背上之人则似一道清风,吹过不留痕。 高郁一时看呆了,待娄琛跑出几丈远才想着追上去,随即一甩缰绳狂奔而出。而前方身着月白劲装的青年却早已甩下他一大段距离,高郁赶到终点之时娄琛已在那候着了。 “吁……”勒马而停,高郁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娄琛,笑的恣意痛快,“我输了。” 娄琛收起马鞭执手道:“是殿下承让了。” “什么让不让的,说了不用马鞭自然就不会用。况且阿琛难道觉得我是输不起的人?” “殿下光明磊落,赢得了自然也输得起。”就是因为知道不是,娄琛才敢赢高郁。 “哈哈,输给阿琛有什么输不起的。”话虽这么说,可高郁心里还是有些不满,“阿琛你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跑马,原来这些年你都深藏不漏。哼,不行不行,刚才那一招你一定要教教我,要不然我就告诉,告诉……” 高郁本想说告诉高显那个小魔头,让他磨死娄琛,但这想法一出瞬间就舍不得了,他的阿琛那么好,怎么能让小魔头欺负了去,支支吾吾半天,高郁最后破罐子破摔道:“哎,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我就要阿琛你教我,阿琛你应不应?” 第26节 “好。”娄琛不禁一笑,看着像个小孩儿一样耍脾气的高郁真是只有认栽的份儿。 “一言为定!”高郁笑容灿烂,连阳光都偷偷藏了起来。 肆意纵马之后心情果然畅快了许多,两人牵着马缓缓朝马厩走去,待走到马院子里才发现高显已然不见了踪影。 “子清,靖王世子到哪儿去了?”高显转悠了一圈,确定高显并不是藏了起来。 于子清道:“世子殿下说有要事先行一步,吩咐下官在此处等着,告诉殿下跑完马之后直接去三里外的别院即可。” 靖王三里外有个别院,里头有温泉活水舒经解乏,最适合跑马之后去泡上一泡。 “什么事走的这么急,连招呼也不打?” 于子清也很无奈,这位靖王世子他可摸不透,刚开始还好好的一会儿逗逗马,一会儿聊聊天,即使他半天也闷不出一句话来也毫不介意,只一个人讲的痛快。 可没成想,就在远远见到几个人之后,他就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一溜烟儿的跑了。 “见着几个人?”娄琛蹙眉,这京郊马场除了他们可还有什么外人来,竟引得高显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躲了起来。 娄琛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你们也在这儿啊!” 高郁闻声转头看见蹦蹦哒哒朝他跑来的人顿时有种想逃的冲动,怪不得连高显都要跑,原来是云千兮那个玉面小罗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好厉害,阿琛好厉害! 娄琛:殿下,皇室的风度…… 高郁:不管不管(☆w☆) ,阿琛就是好厉害,阿琛你教教我啊,教我啊!!! ------------ (>_<) 云千兮绝对是个重要人物,但是不会笔墨不会多 至于你们的呼声,作者真的听到了…… 第34章 隔阂 云千兮不是别人, 正是户部侍郎云高远唯一嫡女, 其母是先帝最小的公主,按辈分来说可唤高郁一声表哥。 云千兮两岁的时候, 云家上一代的家主刚好从兵部尚书的位子上退下来。辞官之后云家老爷子一心只想着含饴弄孙,可嫡亲孙子他带不走,只有一个孙女还能陪他几年。于是同公主一商量,他就将刚学会走路的云千兮带回了福州本家, 悉心照顾。 只是没能将孙子带回的老尚书还是心有不甘,因此从小便把云千兮当男孩儿一般教导,不教她女红女则,反带着天天练武。 云千兮长大之后, 性子同京城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们大有不同, 谈不上嚣张跋扈,却着实有几分脾性。平日里活泼开朗,见谁都回以一副灿烂的笑容,天真无邪的很,可谁要是惹到她,即便是几位皇子,她也丝毫不会犯怵。 年初云老爷子驾鹤西归, 公主怕云千兮一个人在福州无人照看,便将她接了回来。 那时恰缝新一届学子入弘文馆,公主怕她一个人在家孤单,就请了旨,想将她送进弘文馆中学习。 陛下向来仁厚, 加之南梁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因此当即就准了。 只是虽然簪缨氏族中也不乏女子上学堂的事例,但要去弘文馆的云千兮却是唯独一个。为了避免麻烦,公主主动提出让云千兮换上男装,以云家旁系子嗣的名义入学。 索性这个年岁的孩子都尚未长开,性别难以用目测判断,而且云千兮个性率真,全无闺阁女子的娇羞,因此到弘文馆中上了两个来月学,也一直没被识破。 就在公主放下心来,以为这事就这样蒙混过去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开春后弘文馆中学子会到崇文馆里与皇子们一同学习武艺,云千兮也不例外。刚开始还好好的,无非是练练骑射,跑跑马,可没过几天却出了状况。 这事还得从崇文馆的规矩说起。 崇文馆每次休沐前都会有一场武艺小测试,考教皇子们这些天所学。以往都是皇子们自个儿练,弘文馆中学子加入之后自然就换了对象,也不知是不是云千兮运道不好,随意一抽竟和高显配到了一组。 高显现在想起,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多了一句嘴,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在云千兮站到他面前的时候,玩笑似得说了句对方跟小姑娘似得,娇滴滴惹人怜,还说自己不敢下了重手,怕把人伤着了。 也就这句话,激起了云千兮的斗志,她最讨厌被人轻视,也讨厌拿性别说事。云家祖上出了好些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她也一直想同先祖一样,光耀门楣。 然而,云千兮纵有习过武,但哪比的上西北军营里混过,又在崇文馆里练了好几年的高显。两人实力差距太过明显,高显比到后头都有些不忍,下手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分,就怕真把人伤了不好交代。 可即使这样云千兮也摔的不轻,无奈天性要强的她却一直不肯认输,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冲过去。 然而云千兮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年纪甚至比高显还要小上几个月,纵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性子里却还是有几分小女生的柔弱。而且外公去世后,她一直憋着,就怕流露出太多的情绪,让母亲担心。 这些压抑着的苦闷与哀伤,终于在又一次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之后山洪般的爆发了,从外公去世之后一直压抑着自己的云千兮突<然>嗓子一嚎,忽得大哭起来。 高显彻底傻眼了,哪儿有打不过就哭的? 可让他傻眼的还在后头,论哭功崇文馆里还没几个能比得上高显,可云千兮不同,她不会撒娇卖惨,只会自己坐在那儿一个劲的掉眼泪。哭起来虽不惊天动地,却没完没了,看的高显傻了眼,杵在那儿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这般哭下去实在收不了场,高郁只能认命的上前替其善后。 他原本只是想递上一张锦帕,再上前安慰了几句就离开,可谁知云千兮竟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止住了哭声,只抽抽搭搭的抹眼泪,一边瘪着嘴说谢谢一边从自己怀里抽出了一张绣着蝴蝶的绣帕,把泪珠子擦了个干净。 高显在那时才知道,云千兮可不止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人家还就真真是个闺女,而且好巧不巧,他还把人家惹哭了。 那段日子靖王刚巧也在京城,知道这件事之后可好是把高显收拾了一顿。娄琛头天送高显回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崇文馆里再见,高显就已经腿都打不直了。 也就从那以后,高显见着云千兮就像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一句话也不多说。后来还私下给其取了个外号叫“玉面小罗刹”,就是因其发起狠来那叫一个彪悍,连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高郁见终于有人收拾这小魔王也是乐见其成的,但若与自己扯上关系就另当别论了。 可要命的是,那次之后云千兮偏偏就看上了高郁,看见高显就怒目而视一副撩开袖子就要开打模样,一看见高郁则羞羞答答,像个从未出过闺阁的小姑娘。 高郁见之真是悔不当初,若早知道会惹上云千兮,就是高显事后会被靖王吊起来打,他也绝不会去善后! 可惜时间回溯又哪那么容易。 此时既已被看到,高郁就是想逃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应承道:“千兮妹妹这么巧,怎么你也在这儿?” 云千兮着一身粉色纱裙,裙角绣着一直展翅欲飞的彩蝶,如墨的秀发简单的挽了个垂髫,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四皇兄他们说要来跑马,左右我也无事就跟着来看看了。不过幸好来了,不然也不会遇到二皇兄了。”她提了提裙子想上前,也不知是不是裙摆太长还不习惯,一个不察身子晃悠了一下,竟朝前扑了过去。 娄琛正好站在她对面,见其摇晃两下就要摔倒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不想高郁这一次竟比他反应更灵敏。 立刻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高郁一副甚是担忧的模样道:“千兮妹妹没事吧,怎这么不小心,到马场来还穿长裙?” 云千兮愣了下,脸蛋攸得红了。 她本不愿前来,是母亲多番劝说,让她与四皇兄多多接触,她才勉为其难得答应了下来。可即使来了她也没打算骑马,因此穿了个长裙,想着有这做借口,届时只要一边看着即可。却没想这裙摆这么碍事,竟险些让她出了丑。 不过还好有二皇子在…… 脸颊泛红,全然不敢直视高郁那双似含了一池春水的桃花眼,她只得低头小声道:“没,没事。” 高郁哪儿懂女儿家这些小心思,见人没事后就离开撒了手,只心有余悸的缓了口气,幸好……他要是晚一瞬,云千兮这一扑就要进娄琛怀里了! 见云千兮低着头,高郁:“对了,不是说四皇弟也来了吗?怎不见他们?” 云千兮低垂着眼睛回答道:“四皇兄正在套马,不一会儿就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人正说着话,刚刚还在套马的四皇子就已经走了过来。 同行的还有几人,高郁认出其中一个是泾阳伯的嫡次子,其他的却连名字的叫不上来。 不过能与四皇子一起的,必定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高郁心想那些个跟在身后的大概是弘文馆里的认识的世家子,但他向来不怎么喜欢那些对外趾高气扬、自高自大,对皇子们却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鼠辈,所以平日里少有接触。 这时也一样,同四皇子寒暄过后,高郁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娄琛往马厩走去。 云千兮本想跟着前往,一听高显也在后就立马没了兴致,只恹恹的道了声别。 高郁走的急,所以没听到走远后,身后传来的对话。 “走的这般急,像是有谁在赶他一样……”一个个头稍壮的少年最先愤愤不平的开了口。 “是啊,明明都是皇子,可他却一副倨傲的样子,连客气的话都不多说几句,打声招呼就离开。莫不是不愿与四皇子殿下相处?”话一出口,立刻有人附议。 “殿下,二皇子这般对您实在不敬的很!未免太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 …… “都给我住嘴!”云千兮在一旁听的火冒三丈,这些人看似在为四皇子说话,实则却是在挑拨离间,“二皇兄身为皇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几个非议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身份,惹人嫌。” 泾阳伯与户部尚书关系不错,嫡次子张延对云千兮也是多加照顾。此刻见其怒火中生,怕她一个不注意,说出什么冒犯的话,只好拉了她一把,制止道:“千兮,别乱说话!” “你拉我干什么!”云千兮心直口快,向来不喜背后说人坏话,“有胆子你们就当着二皇兄的面说啊,一群只知道背后嚼舌根的鼠辈!” 说罢云千兮不再逗留,一甩袖子便独自一人朝着草场走了过去。 “千兮!”张延还想去追,却在看到四皇子制止的眼神之后停了下来。 “随她去吧。”高彦摆摆手让侍卫跟了上去。 三年过去四皇子高彦已然长高了不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唯唯诺诺跟在皇兄身后,有样学样的小团子。 这几年来云家在朝堂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他身边奉承的人也越来越多。生于皇家自小便见多了阴谋诡计,高彦自是知道今日这些人不是什么可用之才,平日里与之交往不过是为了拉拢关系。 道理他都懂,刚才几人的话虽然有些逾越,但仍然戳到他的痛楚。 从记事起,高彦便有自知之明,掂得清自个的分量。论出生他比不上大皇兄,荣宠比不上二皇兄,因此再早些时候,他更愿意跟着出生地位都不如自己的三皇兄,至少在他面前自己不会自卑也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可有可无。 而今云家崛起,谢家沉寂,他不再畏缩与人后,却依旧与二皇兄隔着冗长的距离,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靠近,只能越走越远。 高彦抿着嘴,许久之后才对着身后的人道:“你们自己去选马,本宫一个人走走。” 说完他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径自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高彦走后几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看了眼脸色不愉的张延,转头朝马厩走去。 可是人前住了嘴,人后却没了顾忌。 趁着到马厩选马的功夫,几人又嘀咕起来。不过这次讨论的却不是高郁,而是刚才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娄琛。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你相信我,我没对那个丫头做过什么,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娄琛:那你那么急着扶她? 高郁:她碰我可以,碰阿琛你绝对不行!!!我们还只抱过两次呢,嘤嘤嘤 ------------------------------------------------------------------------- 长大真是个可怕的事情,小哭包四皇子也要长大了,哎…… 第35章 生气 第27节 “你们说娄家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最先开口的还是个头稍壮的那个, 他一边挑马一边道,“听说当年择剑宴上四位皇子赠剑他也没选,后来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指给了靖王世子做执剑。” “还能怎么想, 骠骑大将军昔日曾在靖王麾下,现在即使自立门户也脱不了联系。”知道其中内情的人道, “陛下这么做不过也是想稳固西南,让娄家与皇家关系更为紧密,一家子都是‘家臣’, 用起人来自然更放心。” “原来是这样。”少壮少年啧啧道, “那他怎么老跟二皇子在一起?” “我也正奇怪呢,他不是靖王世子的执剑吗, 怎么跟在二皇子身后。”一人附和道。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刚才那人解释道:“靖王虽然是皇上眼前第一红人,兄弟情深极为信任,但世子毕竟是世子, 但没有承爵位没有权势,给不了他好处,人都是要往高处爬的, 自然想要多找点依靠。” “这执剑不是不能事二主的吗?” “是不可以。”那人神神秘秘道,“但若是从龙呢?” “嘶……”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先前问话那人更是捂住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张延先前一直默默的听着, 既不参与也不阻止,可见话题愈加僭越,他终是忍不住皱眉提醒道:“以后这些话少说, 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说话那人倒是胆大的很,“马倌儿都离得远,没人听到。再说听到了又怎样,他们还敢说出去不成?” 马倌儿是不敢说出去,可高郁敢。 他们哪想得到早他们一步离开的高郁两人竟还没走,隔着一个马厩将几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高郁只听了个开头,一股怒气登时便窜上心头。这些人平日里无所事事就算了,竟还胆大包天,私议起皇家的事来!最可恶的是那些人竟然还那般说阿琛,将他当做背主之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郁怒不可遏的撩起了袖子,就想怒斥回去。可他刚还没来得及现身,就被娄琛一伸手拦了下来。 被娄琛略带薄茧的手一拉,高郁心头的火气顿时去了一半,他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去,却见娄琛摇了摇头,表情甚是平静。 高郁有一瞬的茫然,连挣扎都忘了,就那么任娄琛拉着手,直到人走远了,娄琛轻轻放开他,才回过神来。 娄琛告了声罪,高郁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自在,眼睛乱飘却不敢看向娄琛,只闷声道:“气死我了!” 说完才想着这话有些不对,赶忙解释道:“阿琛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气那些背后说人坏话的世家子。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背后嚼人舌根倒是一等一的好,跟街边长舌妇一样,上不的台面!” 娄琛嘴角微微勾起:“下官知道。” 高郁自小便受良好的教导,即使气急了也留有分寸,只愤愤不平道:“这些人,简直胡说八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嚼舌根,也不怕咬着舌头!” 娄琛颇为赞同:“嗯,胡说八道。” 高郁抬眼看去,见娄琛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颇为奇怪:“阿琛,你都不生气吗?” 娄琛附和了一句:“很生气。” “我倒是看不出你哪儿生气了。”高郁撅着嘴颇为不认同的道,“阿琛你未免脾气好的过分了些,这些无理之人就是要好好严惩,整治一回自然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娄琛哪是脾气好,而是早已习惯了。 上一世随侍君王身侧,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被御史指着鼻子骂都有,更何况这些黄口小儿无关痛痒的嫉妒之词。 娄琛解释道:“下官只是觉得这些只是无名小卒,实在无需计较。若为了这事现身倒是可以一时痛快,然日后与四皇子之间便有隔阂了。” “隔阂早就有了,也不差这一次。”自贤妃统管后宫,云家势力渐显之后,高彦性子便变了不少,不再粘人也不再畏缩。 他们立场对立,高彦若有心皇位,那他就是其登基路上的绊脚石,云家留不得他,高彦更不会。 昔日那个虽然有些胆小但却可爱的惹人疼的弟弟已经长大,早就不是高郁熟悉的那个。为了皇权,他们终会有一战。 娄琛明了高郁话中的意思,但他却想的更多。 上一世高郁最终能登上皇位,除了因他奋力扶持以外,还因为高郁其得了云家的帮助,而当时高郁也实在是云家唯一的选择了。 善德十六年秋狝,刚刚封为闽王高彦尚未来的及去封地,便因一场意外丧生虎口之中。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最后牵扯出的一干人等,虽然统统都给高彦陪了葬,却也换不回四皇子的命了。 自此之后陛下身体便每况愈下,大皇子趁机夺|权,不声不响将自己的人推倒要位之上,自此南梁善德年间内乱就此拉开帷幕。 娄琛深知,上一世高彦若能活下来,有云家助力,定会成为高郁最强大的对手。 而今世事变迁,云家得势的时间也有所提前,高彦有云家做护盾,结局或许真的会有所不同。 但无论如何都是后事,高郁现今无权,圣上也并无将皇位传予他的想法,因此这些年来虽然宠爱有加,但并未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权力。 娄琛只能一边调查着往事,一边等待时机。只要高郁能安全无误地到达封地,那暂时短期内便无大的问题,而自己…… 想到前日高显的话,娄琛陷入了沉思。 因马厩的事耽搁,娄琛与高郁到底靖王别院的时候已是午后。 高显早上没睡饱,吃过午饭后便回卧房酣然大睡,一点主人家的自觉也没有。幸好别院的管家是个有眼识的,一见高郁便知身份不凡,赶忙安排了厢房。 等高显睡的饱饱的起床,已是日落西山之时。悠闲的迈着小短腿朝外走去,等到了花厅看见久候在那儿的高郁与娄琛等人之时,他才揉了揉眼睛,仿似刚发现人一样,扯起嘴角笑眯眯的道:“啊,皇兄,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不巧,不是你邀我来的么?”高郁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我邀你来的?好像却有这么一回事,啊……疼疼疼,皇兄别揪,耳朵要坏了。”高显一边躲着高郁的攻击,一边哭着喊疼,可高郁却一点也不留情,直揪了个够本才收回手惬意的坐回桌边,一脸审视的看向高显。 高显委屈极了,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本还想着找娄琛诉苦,痛诉他皇兄的暴行。 可一转头却见他家执剑正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不仅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帮他出头的想法,甚至还摆出一种看戏的架势。 高显顿时跟委屈了,只得悻悻地坐回桌边,可怜兮兮的独自一人抹着眼泪。 “你还有胆子哭。”高郁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面,他可不吃高显撒娇卖惨的那套,“你说,知道错在哪儿了么?” 高郁老老实实的点头认错:“我错在不该把皇兄一个人丢在马场,错在不该贪睡……”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高郁打断他道,“云千兮那丫头来你也不通知一声,一个人跑了也忒没意气了,可有当我是你皇兄吗!?” “当然有。”高显撇着嘴道,“我这不是没来的及通知么……” 高郁猛拍了一下桌子:“还贫嘴!” 高显顿时萎了,云千兮这事上他欠高郁人情大发了,只能乖巧点头道:“皇兄,我错了……下回我绝对通知……” 高郁眉头一挑:“还有下次!?” 高显难得有老实认错的时候,只扒拉着左边瘪着嘴委屈巴拉的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下次了!” 瞧着可怜兮兮的高显,一直板着个脸的于子清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高显听见笑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一时之间更委屈了:“娄执剑,你怎也跟着皇兄一起欺负我!” “谁叫你犯错的!”高郁伸手在高郁头上敲了一下,“还想挨打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高显捂着耳朵,讨好一笑道,“皇兄还没用晚膳吧,我叫管家准备准备,咱们吃完就去泡温泉。别院里有个温泉是我父王早年建的,温泉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消困解乏,最适合跑马之后泡一泡了。” 高郁哼了一声,虽没说什么,但也表示放他过关了。 吃过晚饭,高显又一溜烟的跑了,高郁无奈只得一个人朝温泉走去。 别院的温泉在室外,五月天场百草煎汤浴甚是惬意。高郁脱了外衫,仅着一件贴身内衬便进了水池,半身靠在池边,脑子里想着今日之事。 马厩发生的事定不能这么算了,阿琛可以不计较,但他不行。那些个嘴碎的世家子,若不给点教训,以后一定更为放肆。 高郁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如何收拾几人才能出的了气,因此没听见脚步身。 待他听到呼喊回头的时候,来人已经走到了池边。 高郁瞧着衣衫整洁,端着衣裳立在不远处的娄琛,再瞧瞧自己被温泉水打湿的内衫,不知为何,竟紧张的舌头都打结了:“阿,阿,阿琛,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娄执剑,皇兄揪我耳朵,嘤嘤嘤,呜呜呜,你要替我讨回来啊! 高郁:别想了,阿琛是我这边的,你今日这般就是讨打。 高显:娄执剑,你看他,还凶我!!这么凶的男人,以后家暴你的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能跟他好!!! 高郁:你是活腻了么!!!!!!阿琛你别相信他,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这辈子绝对不会! 娄琛:那上辈子? 高郁【跪】…… 第36章 遛鸟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忘了带换洗的衣物。随身的衣物……世子殿下不放心假于他人之手,就让下官送来。子清在门外守着,说殿下令其不准入内,下官只好……”娄琛半跪在地,低下头将眼中情绪隐藏了起来,告罪道,“下官鲁莽冲撞了殿下,殿下恕罪。”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郁扑到岸边,仰头看着半跪在不远处的娄琛,心里头有些着急,“我只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人在旁,所以让子清在外守候。阿琛你不用这样……我并没有责怪你,更不会责罚你。” 高郁简直欲哭无泪了,今日真的是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总是说出一些让娄琛误会的话。明明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但话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有歧义了。 可他偏偏还越解释越说不清楚,高郁真想钻进池底不要出来,免得再说出什么惹人误会的话。 然而正当高郁手足无措,想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娄琛心头却分外清明。 高郁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这次是他行事有些莽撞了。 今日跑马之事让他想起昔年,那时候高郁也是这般,酷爱到京郊马场跑马。然而那时却没有温泉别院可以歇息,因此高郁跑马完通常只会在马场要个厢房,简单洗漱一下。 出门在外高郁戒备心重,他从不让人在旁伺候,向来只许娄琛进入。这个习惯延续多年,即使后来登基称帝,身边宫人也很少能近得他身,高郁也从不将后背交与他人,也就只有娄琛在的时候,才会放心下心来。 因此娄琛端着高郁衣物时,未觉有任何不对。待进到温泉见高郁赫然惊慌才忽得想起,两人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熟稔,不是他能交与后背之人。 高郁见娄琛在氤氲的雾气中垂下了眼睫,浓密黑沉的睫毛似被雾气打湿了,看不真切表情,但却感觉的到对方带着一丝的歉意,一丝黯然。 不知内情的他,心头登时焦虑不已:“阿琛你相信我,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高郁豁出去了,正想告诉娄琛自己只是因为看见他紧张,才会说出那般的话,却没想到,刚一开口,一早就跑的没影儿的高显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皇兄,你怎么就泡上了,也不等等我。”高显一边说话一边还在脱衣服,换下的衣服随意一丢就落到了一边。好巧不巧他这一丢就丢到了娄琛那儿,见娄琛半跪在地,他状似惊奇的道:“娄执剑跪在这里作甚,难不成哪儿惹着皇兄,他要责罚你?不成不成,皇兄,娄执剑可是显儿的执剑,要罚也得显儿来罚!” “等你?等你就得等到明早上了,一点主人家的自觉也没有,吃过饭又跑哪儿去了?”高郁正愁没有借口,这下正好借高显的口,免了娄琛刚才的行事鲁莽的罪,让他站起身来。 “能跑哪儿去,不就随便逛了逛么,这别院我也是第一次来,自然稀奇的很,到处看看想瞧瞧有没什么特别之处。”高显皮实的很,换下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污渍,发顶上甚至还有些青苔,一看就是上墙翻瓦时候蹭的。 高郁见状也不再多问,只嫌弃道:“脏死了,这是温泉不是澡堂子,出去洗干净再进来。” “没事儿,这温泉水隔上几日就会换,脏不了。再说今日只有你我二人,皇兄嫌弃显儿不成。”高显眨眨眼,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高郁扯了扯嘴角:“很嫌弃。” “嫌弃也没办法,这是我父王的别院!嘿嘿……”高显说着就跳进了温泉池里。 温泉的水温不高,高显钻进池底再冒出头来,摸了一把脸甚是痛快道:“舒服啊……就是这样日子过的才有意思嘛。父王真是,有这么一个幽静之所竟然现在才告诉我,真是不道德,不道德。” 第28节 高显虽出现的突然,却适时的缓解了尴尬,高郁清了清嗓子埋汰道:“要早告诉你,还不一早被你闹翻天了。” “嘿嘿,皇兄言重了,显儿乖巧的很怎么会闹翻天。”高显嬉皮笑脸,一点儿没有自觉。 高郁懒得理他,只用眼角余光看向娄琛,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高显倒是看出了高郁的犹豫:“皇兄找娄执剑有事?” 被看出心思的高郁有些尴尬:“没什么,就是想着阿琛今日也跑了马,也出了不少汗……”若是无事也无需娄琛在此候着了,找间厢房洗漱一二倒是合适。 可他话还没说完,高显就已拍巴掌道:“对啊,差点忘了问了,今日跑马皇兄与娄执剑谁赢了?” “自然是阿琛赢了。”高郁回的飞快,一点儿也没有身为皇子却输给对方的窘迫,反而带着十二万分的自豪,仿佛那场跑马输了不是耻辱,而是荣幸。 “嘿嘿,我就说我家娄执剑最厉害嘛。”高显也是笑嘻嘻的,一脸的早有所料。 “是二皇子殿下承让了。”娄琛一直低垂着眼睫,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高郁一脸兴奋的看着他,随即又低下了头。 “什么让不让的,赢了就是赢了,二皇兄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高郁连点了好几次头,难得赞同高显的话。 “不过既然是比试,输了自然有惩罚,赢了自然有彩头。”说着高显眼珠子滴溜一转似想到了什么,“皇兄身为皇子千金之躯,惩罚之类就免了。不过这彩头嘛……” “你待如何?”高郁侧头问道。 “那好,那我就替娄执剑讨一句话,他日娄执剑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皇兄可不能反悔。”高郁眼里满是算计成功后的得意。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高郁在此起誓,今日欠阿琛一个彩头,日后无论阿琛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高郁对这彩头没什么不满意,娄琛若是真有什么想要的,他自然什么都能给,就怕娄琛并不当他的承诺是一回事儿,不肯相信。 “殿下……”娄琛心神一阵心惊,知道高显是在为他着想,但这彩头未免也太重了。 “阿琛你别急着拒绝。”高郁转过身去,不敢看娄琛只盯着水汽缭绕的池面柔声道,“这些年多亏了你在身边,不仅教会了我许多事,还从马上救了我的命。” 娄琛低头道:“殿下言重了,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从未想过要有所回报。” “就是因为知道阿琛你从无算计,也从没想过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才这般放心与阿琛深交的。”高郁声音轻轻地,带着几分怅然,“可我不能总是得你帮助,却从不为阿琛你做点什么啊……我知道我现在尚未封王,在宫中也没半点权势,人微言轻,当不得信。但阿琛你相信我,日后无论成王败寇,我总会记着你,记着你的帮助与恩情,不会忘了你。” 娄琛闻言心下了然,这些年相处点滴之间的情意,高郁并不是全无感觉,只是身份有别并未言明。 此刻只有三人在,他倒是无所顾忌了,成王败寇这话已然将他此时的立场分的明晰,娄琛知道若再拒绝只会惹得高郁心中忧虑,也会让高显背后的靖王不放心,因此只能受下了。 “行了既然如此,本宫就做主,就替娄执剑收了这个彩头了。”高显趴在池边,笑眯眯的看着娄琛,“啊……娄执剑,这可是当今南梁二皇子的承诺啊,这次跑马可真是值了。” 娄琛嘴角微微勾起,也看着他。 高显这孩子心思细腻不说,说话做事也极为周全,今日此番特意调开其他人,让他进来送衣服,恐怕就是为套高郁一句话。 这个承诺重逾千斤,既是为他之后的仕途铺路,也为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娄琛不知靖王为何为他做到此,但此番心意已是无从答谢了。 轻叹一口气,娄琛心中情绪万千,需要时间好好缓缓,考虑考虑靖王的话,也思虑思虑今后的路。 因此娄琛点点头,将衣物放在岸边托盘之上,低下头道:“殿下沐浴下官不便久候,衣物暂且放在池边,下官先告退。” “嗯,你……”高郁话还没出口,就高显被后头的话就又被高显截住了。 “娄执剑莫慌。”高显歪着脑袋看向高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皇兄刚才说娄执剑之前跑马出了一身的汗?” 高郁不明所以,但却认真点点头:“那是自然,全力一战自是酣畅淋漓。” “那就是了。”高显说罢转过头看向娄琛,眼里满是算计之色,“娄执剑一直随侍在旁,恐怕也没空洗漱换洗,不如就一起下来洗洗吧。一会儿我叫丫鬟准备套换洗的衣服,娄执剑就……” “殿下万万不可!”娄琛可算知道高显打的什么主意了,立时拒绝。 可没成想高郁听了之后愣了一瞬,虽然有些犹豫但也点了点头,颇为赞同的道:“也是,阿琛今日出了不少汗,若晚些时候再去沐浴,定不舒服的很。阿琛你要不也下来,咱们一起泡泡。” 娄琛哪可能答应,只摇头道:“下官职位低微怎能同两位殿下一同沐浴,再则此番实在有所逾越……” “啰哩吧嗦,娄执剑你废话怎这么多!”高显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一边朝着岸边游去的一边嘀咕道,“不就泡个澡嘛,这里是靖王府的别院又不是皇宫,有什么逾越……” 娄琛见状似有预感,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两步,提醒道:“身份有别,殿下请自重。” “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身份规矩。”高显说着,忽然手上一使劲儿,蹭的一下从水中冒了出来。 高郁原本还颇为赞同高显的话,可转头瞧见到高显空荡荡,□□的下身后,他霎时愣住了。 也就愣神了一刹,下一瞬高郁便怒不可遏的大喊道:“高显你的衬裤呢!!!” ------ 高郁:高!显!竟然敢在嫂子面前遛鸟!!!!! 高显:怕什么娄执剑又不是女人,看看不会少一块肉! 高郁:不行,他连我的都没看过,怎么能看你的!!! 娄琛:……其实,看过很多次了 第37章 酸涩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蹬了蹬脚,甚是随意的回道:“脱了啊,泡温泉还穿那些干嘛,也不嫌粘的慌。” 高显昔日在西北的时候,每逢夏日便会同父王的亲兵一起下河游水。 边疆大营都是男子从未有什么讲究,更何况当时还是小萝卜头的高显。因此每次游水高显都脱得精光,就如现在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朝娄琛走去,下身空荡毫无遮挡,却一点儿也没有当众遛鸟的尴尬。 他不尴尬,高郁倒是尴尬的很。 今生第一次见其他人的鸟,却没想到见的竟是高显的。 可无奈此刻衬裤贴身,若上得岸也同遛鸟一般无甚差别,因此他只能趴在池边怒斥。 只是这番情景下的怒斥总少了几分威信:“快把衬裤穿上!!!给我滚回来!” “不要!”高显目的尚未达成自然不乐意了,闻言更是加快了步伐,啪嗒啪嗒的小跑着朝正缓步往后退的娄琛跑去。一边跑下身光秃秃的小鸟还一边摇摇晃晃,看着好不滑稽。 眼见高显就要扑到娄琛面前,高郁总算忍无可忍,也不管什么皇室的风度,一翻身就上了池,在高显就要碰到娄琛的瞬间,将人给拦了下来。 高显人矮手短,小短手就差半寸就能够着娄琛,偏偏就这半寸怎么也突破不了。 高显委屈极了,转过头眼泪看向高郁,满脸的不认同:“皇兄你拉着我作甚!?” “阿琛不愿意便算了,你何必强人所难……”高郁一边说话一边从旁边扯一件高显随手丢了挂在假山上的衣服,挡住他下半身。虽然也很想同娄琛一块儿泡澡,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娄琛被高显看了去。 “我怎么强人所难了……”高显撇撇嘴,“皇兄你放开我,你勒着我了……” 高郁可不信他说的,只阴侧侧的贴在耳边,略带警告的意味道:“我放开你可以,但是不许闹阿琛。” “我不闹娄执剑了便是。”高显如是回答,高郁总算满意。 高显悻悻的朝娄琛身后走去,拉开一扇小门,找出婢女准备好的衣裳,一边穿一边道:“真是,不过泡个澡而已,怎这般别扭。” 高郁抱臂看他:“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不知羞。” 高显不乐意了,盯着高郁紧贴衬裤的下半身回道:“我怎么不知羞了,难不成我有的皇兄没有不成?” “你!”高郁这时才发现自己起来的急,衬裤贴的紧紧得,形状、形态一览无遗。 但都这时候了还拿什么挡着未免太过欲盖弥彰,高郁只得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一边批评着高显,一边装作毫不介意的模样朝池边走去:“有也不跟你一样,到处遛鸟。再过两年都快能定亲的人了,还这般无所顾忌,也不怕丢了皇室的脸面。” “脸面要丢也是丢在皇兄与娄执剑面前,怕什么?”高显套好了衬裤,朝岸边走去。高郁这会儿已经下了水,只背靠在池边闭目养神。“倒是皇兄,这般介意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说着他的视线还朝着高郁隐藏在水下的下半截身体看了看,眼神意味深长。 “你这小脑袋瓜子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高郁忍无可忍,随手抓起岸边的托盘就扔了过去。 高显一时不查,被砸了个正面,捂着额头抽气道:“疼疼疼,皇兄你这是恼羞成怒了!要我说你才是满脑子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那个……” 反正已经挨了打,高显说起话来顿时没了顾忌:“我说皇兄今日莫不是因为见着云千兮才这般吧,也是,云家那个小罗刹对其他人凶巴巴的,哼,在皇兄面前倒是乖巧可爱的很。我前些日子还听贵妃娘娘说,皇兄封王之后定亲,打算订下云家那丫头。” “你还说!!!”高郁转身去抓高显却被躲了个空。 “本来就是,皇兄你就等着吧,等你娶了那个小罗刹,以后有得你受!!”高显留下最后一句话就逃也似的跑了,幸亏他跑的快,要不然就不是飞个托盘而是拳脚伺候了。 高郁趴在池边瞧着高显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一阵烦乱,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就趴在池边好半天,高郁才憋出一句话,闷声闷气道:“我没有……” 娄琛正想着如何找个开口先行离开,闻言愣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高郁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可……没有什么? 高郁见娄琛表情便知他没听明白,便又继续道:“我没有因为云千兮心里头不平静,也没有想要娶她。” 南梁皇子十三岁竖冠,出宫建府前大多都会定下一门亲事,以联姻的方式为今后铺路。 娄琛不知道高郁为何对定亲这事这般抵触,只想着他大概是不愿意被安排人生,因此劝解道:“二皇子殿下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告诉贵妃娘娘。娘娘自会多加考虑,不会强人所难。” “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高郁转过身,背靠岸边,声音低闷。 他自然知道娶云千兮获益最大,结亲之后有云家做后盾,即使他日与皇位无缘,也不会落得任人宰割的地步,因此父皇与母妃见云千兮对他有好感,颇为乐见其成。可高郁不知为何就是打从心底里排斥与云千兮亲近,以至于母妃提及此事之时他从未应答过一句,更别提主动与之交际。 娄琛见高郁不说话,便以为确如他所想。 可皇家的婚事哪儿由得自己做主,高郁上一世即使身为皇帝也不得不为了均衡权势,安抚世家,纳了许多妃嫔,云千兮就是其中之一。 高郁登基后子嗣稀少,云千兮是唯一为他诞下皇子的夫人。之后为了让云家定心,他甚至将后位也给了云千兮,让她统辖后宫执掌凤印。 云千兮也不负云家期望,虽然与高郁之间只是利益交易,诞下皇子后两人甚至连同房都未曾有过,但她任恪尽职守的扮演着皇后的角色。 娄琛与高郁纠缠的那些年,云千兮从未刁难过他,甚至还屡次帮他掩护,一面安抚云家一面稳定后宫。 然而涉及皇位、权势,哪儿又是云千兮做得了主的。纵使她从不在意那些荣宠,但朝堂之上那些依附于云家的官员,偏于皇室正统的御史却不会就此罢休。 史官笔下朱笔一划,口诛笔伐,仍然足够让娄琛以佞幸之名遗臭千古。 但他又比谁都清楚,史官不过是顺着那上座之意而已…… 娄琛从恨过云千兮,也未信过临死前北齐皇帝的话。当年出战,或多或少有云家原因,但却不是为了加害于他,而是为了从他手中□□,将他驱逐出京。 时局紧张,当时的他手握京中防卫大权,若要□□,借西北军事调离京城是最好的借口。此后再找个理由让他驻守西北,再无进京的机会,便足矣。 云家或许早就视他为眼中钉,但家国当前,却也绝不会为了那一丁点的利益出卖南梁。 他一死,南梁西北之地岌岌可危,云家簪缨世家断不会不知此中要害,为一己私利陷南梁百姓与于水火之中。 这其中曲折虽未能解开,但娄琛这些年来却从局势的变迁中摸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只等时机一到,拨云见日,得窥真相。 因此权衡之下,若是真要定下一亲,娶云千兮或是最好的选择。 但高郁显然不乐意,他半响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那些,阿琛今年也是一十有六了,可曾定下亲事?” 第29节 虽然不知为何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但娄琛愣了一瞬后却还是老实答道:“家父现下还没有提。” “如若提了呢?”高郁急忙问道,可下一瞬才发现自己逾越了,太过心急,忙补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阿琛要是觉得不便回答,也可不答。” 娄琛沉默半响,看着耳朵尖尖都泛起红色的高郁,低声道:“传宗接代是身为人子的责任,娄家子嗣稀薄……” “好了,我知道了!”高郁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听娄琛接下来的话,直觉那些话不论怎么都刺耳的很,听不进也理不明。深吸一口气,高郁抿唇低声道:“阿琛……你先出去吧,我再泡会儿就好。” 娄琛敛眉,终是没再多言,只提醒道:“温泉虽有益于身体,但泡多了却会令人胸口发闷,殿下还是注意些时间得好。” 高郁鼻子里像是进了水,回答的声音也闷闷的得:“知道了……” 娄琛走后,高郁仰头望着漫天的星斗,好半响没动。 露天的温泉池子,抬头看去视野如斯开阔,但他心里却像有块铅压着似的,不能开朗。 娄家现今只有娄琛一个嫡子,为延续娄家血脉,娄琛娶妻生子是人之常情,他们即使关系再好,再是亲密,如此私密的家事也容不得他置喙。 可不知为何,在娄琛回答要尽为人子的责任之时,高郁就像咬了颗尚未成熟的枣儿,从喉咙口一直酸到了心底。 身子渐渐下滑将脸埋入水中,高郁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这样温热的泉水就能熨帖酸涩的内心。 可许久之后,高郁心头沉重的铅块仍未挪开,闷的厉害。 一定泡久了才会这样,高郁如是告诉自己…… -------- 这两章被举报的话,可能会锁,所以就暂时不换回来了,明天还有一章~~ 希望小天使们体谅一下。么么哒~ ---------------------------------- 高郁:阿琛,点火,我要考小鸟!!! 高显:王兄你好坏,想吃人家的鸟鸟…… 娄琛:我不认识这两智障【= =】 ---------------------------------------------------------------------------- 虐攻会有的,小甜饼也会有的,今天小虐一把怡情一下~~ 我说这文是甜文,大家有意见么?哈哈哈哈 第38章 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是真的泡的久了,高郁回房时脑袋还晕乎乎的。但满腹心事的他却没心思叫任何人,只独自回了房,闷头大睡起来。 可不知道怎么了,越是睡得久,高郁越是觉得身上热的慌。 睡意迷蒙之中他下意识得掀开了被子,手脚大敞,甚至连贴身内衫都扯开了,就想要散散那股灼热,可这仍然不够。 高郁只觉自己像是仍旧泡在温泉里头一样,蒸腾的热气熏的他头脑发晕,手脚发软,连感觉的都迟缓了。 他是怎么了,难道真是泡多了温泉,病了吗? 高郁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就这么一动,他才恍然感到,仿佛有千斤重物压身,朦朦胧胧的喘不过气来。 高郁急的额头直冒汗,想要叫进屋,却又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 怎么会这样? 高郁真的慌了,他竭力的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在心中的不听的喊着,叫着,希望有人听到他内心的呼唤。 来人……来人,谁救救他!!! 救他……… 就在高郁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之时,只听耳边一声闷响,一直昏暗的四周突然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原本压在身上的重物也像是长了翅膀般,忽得飞了开来。 得救了? 烛火摇曳中,高郁缓缓的睁开眼,环视一圈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靖王京郊别院的厢房,而是身处一个偌大的温泉池中。 不同于别院的温泉池的装潢的雅致,高郁身处的这个浴池极尽奢华,池岸边满是纹理优美的玛瑙石,砌贴表面围成一圈,池内则皆由玉一般的白石壁铺就,鎸满鱼龙花鸟的浮雕纹饰,形态万千,难以名状1。 池底沉有百余只沉香、檀香、龙涎香、百合花、蜂蜜制成的香囊,香料的细末无声无息中,悄悄溢入水里。 除此之外温泉池的入水口也设计的别具特色,池边四角都立有一颗雕琢巧夺天工盘龙石雕,浅黄的温泉水从龙口里流出,激起水波阵阵。 百合的浓郁与檀香的优雅缠绵在一起窜入鼻中,让人不禁放下戒备,沉醉其中,香温氤氲,安逸适体。 高郁背靠着池边,脑里一片空白,他直觉这处自己分明从未来过,但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却分外熟悉。他甚至盘龙石雕底住上刻有一排字,白玉石壁上有几条龙。 可他为什么会知晓这些鲜有人知的细节呢? 就在高郁愣怔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突然打了开来,一身着薄衣,身材高挑的之人走了进来。 那人赤脚着地,脚步轻缓,分明是个男子。 高郁努力的眨眨眼,想要看清来人,但那人面容被水汽模糊了,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那人进门后不发一语,只静静的站在在池边,英挺的眉目微敛着,似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就在高郁以为下一瞬那人就要转身离开之时,那人的却突然抬起了手,在高郁错愕的目光中,缓缓将手伸向了领口,宽衣解带起来。 高郁有些奇怪,明明连面容都看不清,他却知道对方的指尖略带薄茧,虎口处尤甚,摩挲在皮肤上有些发痒,但却掌心异常温暖。 衣衫落下之后,平坦结实的胸膛露了出来,那人平日虽然看似单薄,但脱下衣衫来却宽肩窄臀,肌理分明。尤其肩背处肌肉,线条流畅起伏有力,如一头精壮的战马,蓄势待发。 然而最是令高郁移不开眼的,还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那两抹艳色。那人的肌肤与那些纤细阴柔的少年相比,既不白皙也不莹润,甚至还带着几条浅淡的疤痕。但昏黄的烛火映照在那人的肌肤上,却仿佛印了圈淡淡的光晕,衬的那粉色的两点如暗夜之花,只为他一人悄悄绽放。 高郁不知为何喉头有些干,他难耐的咽了咽口水,他不受控制的招了招手,那人微微一顿,便踏水朝他走了过来。 温泉温热的池水打湿了那人最后的遮挡,下身之物一览无余,那物此刻虽然真沉寂着,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但高郁知道,若稍微给上一点刺激,它便如雄狮觉醒一般。 然而雄狮尚未来得及觉醒,他却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难言的□□:“怎么来的这么晚?” “处理了几个人,耽搁些时间。”那人声音轻柔,似从天边飘来一样,听不真切,但高郁就是听懂了。 闻言他心头忽的一跳,眉头微微皱起:“受伤了吗?” “还好,一点小伤。”那人毫不在意,但高郁却仍不放心。 他涉水上前,掰过那人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人转过身来,果然在背脊上发现了几处红肿的与青紫,在疤痕错落的脊背上并不显眼,却显眼的很。 “怎的那么不小心……”高郁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抬了几次也没能抬起来,最后只得低下头去,在伤处轻轻一吻,“以后这些事就交给其他人做,你要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那人背脊僵了僵,并没回过身来,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高郁心头抽痛,一股难言的酸楚自心间蔓延开,他明明句句真心,听在那人耳中却仿似字字假意,可又能怪谁? 那人曾将一腔真情真意都全心系于他一人之身,他却不愿相信。而如今,即使真掏出一颗心来,那人也只当是自己困住他的一种手段吧? 高郁自嘲的笑了笑,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是说真的……”将脸贴在那人背上,小心翼翼的避开红肿之处,高郁收紧手臂将那人牢牢的锁在怀中:“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怀里的人仍旧一动不动,既不拒绝也不接受,只是脊背更僵直了几分,在荡漾的水波中犹如一颗挺立青竹,任高郁如何挑逗,仍旧我自岿然不动。 许久之后,就在高郁以为那人再不会回应自己之时,那人轻柔地唤了声他的名字,那声音似真似切,如梦如幻:“我不会离开你的,高郁……” 言罢,那人缓缓地的转过了身来,不再回避也不再躲藏,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深深的看向自己。 这一次高郁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俊秀的面容,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只是眼角处有条细长的疤从眼尾一直延到耳后。那疤痕显然已经有些岁月,泛着粉色并不显眼,留在脸上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增添一丝令他悸动的性感。 烛火印照在眼前之人的侧脸上,影影绰绰,衬得那张照出冷峭的线条。 高郁心头砰砰直跳,顿时悸动的厉害,这张脸虽然同记忆中的模样有着巨大的差别,但他仍旧瞬间认了出来。 喉头艰难的滚动了一下,那人的名字呼之欲出,然而那本该很熟悉的两字,却在开口之前哽在了喉咙口。 高郁如在梦中,定定的眼前的人,不受控制道:“阿,琛……” “阿琛!!!” 喘着粗气,猛的惊醒过来,高郁摸了摸汗湿的额头,这才惊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可真的……是梦吗? 为什么梦中的一切却又那么真实,仿若真的发生过一样,旖旎的画面尚在脑中未散去,萦绕心头情绪也无法释怀,只要一个触点就能重新想起。 高郁烦躁的蓐了把头发,想要驱散心头烦闷的感觉,但刚这一动,却发现下身触感微凉,有些诡异。 猛的一把扯开被扭成麻花儿一样夹在腿间的被子,高郁低头瞧了眼被打湿的衬裤,内心大震。 完了…… 次日回宫,高郁一路上都恹恹得,一句话也不说就算了,还一直转头看向窗外。而且这一次他比来的时候更为专注,似乎能从窗外繁华美景中看出人生真谛,领悟新的奥义。 可高郁深知,看多美景洗涤多少次心灵都是空谈,美景并却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也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梦中对阿琛做那样的事? 高郁心里头忐忑的很,娄琛对他以诚相待不说,甚至还救过他的性命,他到现在也没能报答就算了,昨夜里还做了那样的梦,对娄琛有了不该有的旖旎遐思。 一想起昨夜梦中“赤诚相对”的旖旎画面,高郁就羞得无地自容,都不敢拿正眼看娄琛,只得发呆似得看着窗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个眼神就泄露心里头小小心思。 高郁这般满腹心事的模样倒是让娄琛有些担忧,可娄琛哪知道昨夜高郁梦中的事,只以为他为了定亲的事忧心不已,因此盘算着找个机会,与淑贵妃说道说道。 可他还没来的及与淑贵妃联系,高郁就已经被叫到了含象殿。 --------- 1第一个说明一下,里头有些语句用了华清池的描写,贵妃娘娘用的池子可比蜀墨写的这个奢华多了。 --------------------------------------------------------------------------- 作者:若心中有车,则世界都是车…… 高郁:【死鱼眼】内心大震! 高显:嘛……有肉渣都不错了,人家还被拉出来遛鸟了呢! 娄琛:好像我的牺牲最大吧…… ---------------------------------------------------------------------------- 暗戳戳的来一发,这种情节应该没有问题的吧……有问题的话,也只能微博见了…… 第30节 第39章 宫女 这天下学后, 高郁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淑贵妃叫了去。那急急忙忙的架势,让高郁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担忧的很, 可真到那了一看却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淑贵妃好端端坐在殿中, 一边同身后的女官儿安排事儿一边等着他。 母子间没那么多规矩,行过礼就坐到了对面。可高郁坐下后才发现,母亲身后站了个身着粉色宫装, 模样乖巧, 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宫女。 自怀上小公主后,含象殿中戒备就从未松懈过, 公主出生之后更甚,比之圣上居住的大兴宫也差不离。出入严加查看不说,贴身的宫女更是查祖上三代, 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奸人混入。 也就因此,高郁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生面孔了。 乍一见那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他顿时一阵疑惑, 想着今日之事莫不是与这两宫女有关?可也就疑惑了片刻,下一刻就他就收回了眼神,恭恭敬敬问道:“母妃找孩儿可有事?” 淑贵妃微微含笑, 柔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曦儿这两天一直吵嚷着要见哥哥。” “曦儿……”听闻妹妹思念自己,高郁心中既是甜蜜又是苦恼。 他这妹妹乖巧懂事不说还特别惹人疼, 就有一点不好,太过粘人,而且只粘他一人。皇子年满十岁就要与母妃分开住,高郁老早就住到了含象殿偏殿,也就每日上学之前来主殿中请个安,小公主太小,贪睡的很,因此碰上高郁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每次见到了,妹妹总会缠着要搂要抱,而且怎么也不肯放手,害的他好几次去崇文馆都迟到了。 知子莫若母,淑贵妃一看高郁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曦儿也就现在黏黏你,过不久你就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见上一面都得递牌子进宫,想亲近也难了。” 高郁点点头:“孩儿省得了。” “知道就好,兄妹之间自然要多亲近,曦儿日后也就只能靠你这个亲哥哥了。” 淑贵妃话中有话,高郁自是知道其中道理,只颔首称是,并不多言。 “行了,娘也不同你废话了。”淑贵妃见话说的差不多,便挥手将其他侍奉的宫女都遣了下去,只留那个脸生的小宫女,而后浅浅一笑问道,“听随侍太监说,你这些日子睡的不大好?” 高郁闻言脊背一僵,一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耳根。 他哪儿是睡的不大好,是“睡的太好”! 自从京郊别院那夜之后,梦中所见所感就像是刻进高郁灵魂深处一样,挥散不去,夜深人静无人打扰之时,梦境中的那些画面,更会时不时的从脑海里冒出来,提醒着高郁他们的存在。 只是那些画面实在是奇特的很,每夜都会在他陷入熟睡之后出现,每夜的内容却都不尽相同。虽然都是浴池,都是他和娄琛,都在做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但却断断续续,前后关联不起。 那些片段一夜一夜越来越清晰,梦中场景也越来越明了,然而每一次,就在高郁以为自己将要与梦中那人有更亲密的接触之时,梦境就会突然破碎,好似下了什么禁制一样,阻止他去探寻个究竟。 这些天来高郁越发觉得,那些画面不像是梦,倒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儿。只是那些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和娄琛有关,高郁却不得而知。 高郁自不敢将这些告诉淑贵妃,只好轻咳一声回答道,“没什么,就是近日夫子布置的课业有些繁重,耗了些精神。” 到底耗了什么精神,会每日都需换被褥? 淑贵妃浅浅一笑,并未拆穿高郁而是顺着他的话道:“郁儿如斯刻苦,为娘甚至欣慰。只是课业虽重要,但身体也要紧。” “孩儿省得。”高郁脸红彤彤的,低着头不敢看淑贵妃一眼。 “罢了,母子间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淑贵妃锦帕捂着嘴,轻笑一声道:“郁儿你课业繁忙,白日里辛苦不说,夜里也经常挑灯夜读。偏殿伺候的那些个太监其他都好,就这事上太不让娘放心,正好前些日子尚寝局送了几个司灯掌的小宫女过来,母妃特意替你挑了个模样乖巧又听话的,改日□□好了就给你送去,有她伺候,母妃也省得心。” 被提及到的宫女并没有答话,只是乖顺的低着头,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可无人知晓,她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其实是忐忑的很。 出身于良家的她,读书虽不多但女红品德皆是上乘。尚寝局司灯司的几位女官都极为看好她,一直用心栽培,相信假以时日,若是得哪位娘娘亲眼,晋升为女官也不无可能。 但就在这个时候,淑贵妃出现了。 那日她去尚寝局当值,恰逢淑贵妃派人来选经事女官。原本没有资格入选的她不过去凑个数,未曾想过真能得此恩德,毕竟尚寝局里模样比她好看,出身比她高贵的宫女多得是。 可不知为何一众宫女,最后被淑贵妃瞧上的却只有她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被带回了含象殿后,她许久没缓过神来,浑浑噩噩好些天,跟着教习女官学了许多东西,但大多都只是记在了脑子里,只知其意,不知其缘由。 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放到寻常人家家里都还不到定亲的年纪。只是入得深宫,便早就由不得她自个儿做主了。 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即使不得宠也没关系,只要安安稳稳的陪在二皇子身边,往后等到其出宫建府,再向王妃求个恩典,放她出府过平常日子,也就够了。 但如今见着高郁,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准备与计划却都瞬间成了多余的。 高郁比她小上几岁,但个头却比她还高上不少。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说话如春风沐雨,低头一笑时却如青涩少年,虽还年少却已窥得日后清俊秀美的模样。 尤其是对上那双如含了一池春水的桃花眼时,她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乱了方寸。 一入深宫深似海,虽然已然认命不再渴求自己能遇到自己的良人,可如若能陪在这样一个皇子身边,即使没有名分,也胜过深宫中一人度过那看不到尽头的孤寂岁月吧。 羞涩的低下头,她偷偷朝着高郁看了过去,眼中满是惊喜与羞涩。 只是她没有想到,前一刻还低头聆听母妃教诲模样的高郁,闻言竟猛的抬起了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不用了……”高郁连连摇头拒绝道,“母妃,孩儿在偏殿中住的挺好的,无需添什么人手,这位姐姐就让她留在含象殿中,伺候母妃吧。” 夜里掌灯伺候的宫女?恐怕不是为了掌灯,而是掌人事吧! 淑贵妃见高郁紧张的舌头都打结了,还以为他是害羞,只笑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大皇兄不过大你几个月,经事教习得宫女就已经换了两个。这个宫女你要是喜欢就收着,也不用着急给什么名分,待出宫建府定下亲事之后,让王妃决定去留也可。” 皇子竖冠前是会有教习宫女教导房中事,大皇子的确也已换了两个宫女,前些日子武艺课后,高郁还不小心听到他与弘文馆中那些家中已有通房的世家子讨论那些个话题,多是些与花街柳巷相关的事,用词虽谈不上污秽,但高郁听着却极为入不耳。 不知为何,高郁就是不喜欢听见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值得说道的风流韵事,但对他而言却听着索然无味。 那些个亲密之举,自然要与喜欢的人做才好,怎可随随便便便与人亲近。 “不,不用……母妃真的不用。”高郁一张脸涨的通红,看也不看那宫女一眼,直言道,“孩儿年纪还小,真的不需要这些。这位姐姐心思灵巧,母妃要是喜欢就留着在身边伺候吧,不用考虑孩儿。时候不早了,母妃不是说曦儿想哥哥了嘛,孩儿先去看看曦儿,再晚些回偏殿就不方便了……” 说完高郁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身后似有豺狼虎豹一般,要命的很。 淑贵妃看着逃也似离开的高郁,愣了一瞬:“这孩子……” 话音刚落,小宫女便跪了下来,俯首在地,跪求责罚。 “不是你的错,不用跪了。”淑贵妃却摇了摇头轻言道,“郁儿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有恶意。” 小宫女仍旧不敢抬头,以额撑地,默默地掉着眼泪。 淑贵妃见之颇有些心疼,毕竟是个小姑娘,被这般拒绝了,心里头总会有些难过。 “也罢。”瞧了眼低着头羞愧难掩的小宫女,淑贵妃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要是愿意就留在含象殿中吧,要是不愿也可以回尚寝局,本宫自会替你在司灯面前说两句好话,保你周全。” 小宫女这才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淑贵妃,谢恩道:“谢贵妃娘娘,奴婢愿意随侍娘娘身边,求娘娘成全。” 淑贵妃点点头,不再多言。 待执事女官将人带下去之后,偌大的主殿就剩下淑贵妃一个人。 闲坐殿中,看着高郁一动未动的那杯水,想起他落荒而逃的模样,淑贵妃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孩子长大了啊,有自己的心事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淑贵妃:儿啊,有什么事告诉娘,娘帮你准备,老是憋着不好啊…… 高郁【捂小鸟】:不要,人家这辈子都是阿琛的! 娄琛:殿下你还小…… 高郁:以后会大的阿琛,你知道的,人家有18厘米!!! ------------------------------------------------------------------------------ 之前有妹子问这辈子攻还会有其他女人没有? 这章相当于答案,给大家一个定心丸:不会有,他根本不敢啊! 第40章 病了 小公主同淑贵妃一起住在主殿。 高郁离开后, 跑到小公主房里转了一圈,陪着她好是玩了会儿,瞧着时间差不多该回偏殿了,才将人放下。 久未见到哥哥, 小公主自是怎么也不肯放手,扭着缠着高郁许诺隔些天再来看她, 才依依不舍的将人送走。 回到偏殿,高郁遣退一众人等,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才心有余悸起来。 今日还好他跑的快, 要不这会儿可就不能一个人在此, 想这些心事了。 尚未出宫建府的他,殿里的人都是父皇与母妃安排的。因此他有什么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两人的眼睛, 可那些琐碎小事就算了,这次的事…… 高郁一把抓过被褥闷住了脑袋,心里默念了几个太监的名字。这些人都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 忠心有余灵活不足,但也好过那些个会通风报信,泄露主子秘密的。 高郁之前还有些舍不得离开母妃, 到这时却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建府了。一则他总是要长大自立门户,二则只要还在宫里住着,身边总要跟些人, 但这般被人监视着的日子,即使知道指示之人并无恶意,但却也难受的很。 可无论如何事儿也算过去了, 那日之后淑贵妃没再提及经事宫女的事,只叫人送了几本书来让高郁自个儿看,不懂的可问太医。 高郁拿到手后,直接塞进了床头的多宝阁里,不是他不想看,而是看多了反而生出更多遐思。 只是这一劫算是暂且躲过去了,但另一劫却是难过的很。 夜里荡然之梦固然美好,可每一次自梦中醒来,看着被弄脏的床铺与湿哒哒的衬裤,高郁内心忍不住就泛起一阵罪恶感。 他也很想不去想那些旖旎画面,可偏偏越是想要忘记,越是记得清晰。 自别院回来之后高郁就时常走神,前一刻还埋头苦读,下一刻就发起了呆。桌面上宣纸一大半是课业,一大半是废纸,原因无他——自是梦里那人总是闯入脑海。 废纸上还总是留有几个熟悉的字,若仔细去看约莫还看的出是个“琛”字。 高郁对偏殿里的人不放心,每次写废了就胡乱涂成一团,再丢到角落里。 端午过后天气渐热,高郁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 晌午过后,日头渐晒,武艺课时皇子们为维持皇家风度,还得穿上全套,内衫外袍一件不少。 但其他那些世家子与执剑却没那么多顾忌,好些个都换上了轻衣短打,怎么舒服怎么来——娄琛也不例外。 可这就苦了高郁,没做那些梦以前,娄琛也曾那样穿过,可在那之后的武艺课上,高郁只要看到娄琛□□在外的白皙肌肤,就会想到梦中那人赤身裸体站在自己眼前的模样,想着他光裸的脊背,带着细细伤痕的腰身。 因而每次武艺课后,高郁都会偷偷溜走,却不是干其他,而是洗一场冷水澡。 冰冷的井水从头淋下,头脑瞬间清醒,高郁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驱散自己浑身的燥热,虽然收效甚微。 而且这般强制自己冷静的做法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后续坏处也明显的很。 铁打的身子也有扛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正在长身体的高郁。 冷水澡淋了七八天后,高郁终于支持不住,喜闻乐见的——病了。 最先发现的还是高显,这一日早课,少有迟到的高郁久久不见人影。 高显是个憋不住事儿的人,下了课就将夫子给拦住了。 但问到话时,严夫子却眉头紧敛。 第31节 娄琛心头一跳,下意识便觉得出了事儿,果然夫子下一句便道:“今早下官刚到宫门外就碰着了林奉笔,他说是殿下身体不适,恐怕几日都来不了崇文馆,特来告假。” “病了?” 娄琛不便开口只定定的看着夫子,想求一个答案。 然而严夫子却只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下官也不清楚,林奉笔只说要告假几天,具体是何原因并未多言。” 高郁身子一向好得很,娄琛进到宫中这些年,从未因病缺席过崇文馆的课,好多时候前夜里还在喝药,隔天便出现在了馆里。 此次竟要告假几天,情况必然不是那么简单。 高显也意识到了情况的重要性,两兄弟平日里虽然总是吵吵闹闹,三两天就得打上一回,但实际感情好得很。 一听高郁身体有恙立刻就想往含象殿跑,可没跑几步就被娄琛拦住。 “娄执剑你拦我作甚,皇兄病了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高显诧异的很,一双杏仁大眼瞪得大大的,想不通娄琛为何拦他。 “世子殿下莫要着急。”娄琛心里也担忧的很,恨不得立刻赶到含象殿探个究竟。可他心里同时知道,此番定不能鲁莽。 那年中秋宴上得事影响颇大,高郁虽然自那之后搬出了主殿,但毕竟还居住后宫之中。 高显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娄琛更是已然成年,若不得恩典是断不能随意进入后宫的,以免落人口实,重演当年之事。 因此即使只是探望也先同圣上知会一声的好。 高显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也是,我怎么把娄执剑给忘了,我这就去同皇伯伯求个恩典,顺便也要几天假。皇兄病了显儿无心学习,自是要多陪几日,待皇兄病好才是。” 娄琛看着鬼灵精一样的高显,忍不住摇了摇头。 靖王世子求恩,圣上哪有不应的道理。 得了恩典,高显下午就告了假,回王府从仓库里拾掇一堆补品药材之后,就拉着娄琛朝含象殿赶了去。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两人到偏殿时刚好碰上正准备离开的贤妃与四皇子。 也亏得娄琛有先见之明,要不高显一人冒冒失失进来,定惹得不少麻烦。 听闻两人是得了圣上恩典前来探望高郁的,贤妃好是赞叹了一番兄弟两的感情,言语间都是夸赞之意不说,还特意提醒了四皇子一句,叫他多同高显学学。 高彦颔首算是应了,只是脸上无甚表情,心内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但高显也不在乎那些,招呼两句就拉着娄琛进了殿,那心急火燎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半分作假,真是担忧的很。 贤妃望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静默了许久,直到影儿都看不着,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含象殿是座独殿,即使是偏殿,也较一般妃子住的大上不少。 高郁搬到偏殿之后一直住在墨韵堂中,高显倒是来过几次,因此驾轻就熟的很,几饶几转,就带着娄琛到了高郁的房间前。 一敲门,开门来应的,却是淑贵妃。 高显瞧着来人,甜甜的叫一声:“贵妃娘娘好。” 淑贵妃眉间本带着一丝忧意,看到高显的笑容,却突然展眉而笑:“世子殿下好,你们是来看郁儿的吧?” “嗯。”高显点点头,甚是着急的问道,“二皇兄怎么样了,听夫子说他告了几天假,可是得了什么重病?” 淑贵妃浅浅一笑,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阴暑(热伤风)而已,昨夜吃了几服药,热已经退下了,只是身子乏得很没什么力气。” 这阴暑说严重也严重,若是在民间不得好好调养,肯定会落下病根,但皇宫里珍材异宝无数,的确也就不是神重病了。 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高郁总归还是要在床上躺上几天,休养休养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显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感叹道,“今日见皇兄没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阴暑,这就好办了。” “也难为你特意来看望。”淑贵妃摸了摸高显的头,由衷道,“郁儿有你这个弟弟,也是他的福分。” “有皇兄这个哥哥,也是显儿的福分啊。”高显笑眯眯的回,一点也没有因几年未接触的而生分。 淑贵妃照看了高郁许久,早就有些累了,见来的只有娄琛与高郁两人,便没再多言,只吩咐高显不要闹太久就离开了。 娄琛一直没有说话,只在离开时朝着淑贵妃颔首示意。 淑贵妃也回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一切皆好。 娄琛放下心来,正要跟着高显进屋,一转头,却看到了淑贵妃身后跟着的小宫女。 小宫女个头不高,才到娄琛眉眼处,眉目清秀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可不知为何,娄琛就是觉得那宫女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出来。 就在娄琛愣神的功夫,高显已然推门走了进去。见娄琛迟迟未跟上来,他便唤了声。 听到这呼唤声娄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走远的淑贵妃与小宫女,摇了摇头,而后跟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娄琛:殿下怎的病了? 高郁:夏日炎炎,火气过重,想洗个凉水澡解暑,没想到解过头了…… 高显:j矫情,扯那些有的没的干嘛,简单说就是□□焚身,憋的呗 o( ̄ヘ ̄o#) 高郁:……你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 谢谢甜宝宝和忘宝宝的地雷,么么哒 ------------------ 得严肃认真的说一个事儿,那就是……《臣把陛下养歪了》这文,宝宝写飘了~~~ 看第一章估计好多妹子都以为这文会是一篇复仇虐渣的爽文,但是,对!不!起!你!们!都!想!错!了! 这tmd的就是一本萌萌的年下养成小狼狗文啊! 蜀墨本来真的想写一篇挑战极限的狗血渣贱文来着,渣攻贱受,怎么狗血怎么来,但是写着写着,就飘了,渐渐发现……啊,小攻怎么那么萌,小受怎么那么善良,配角怎么那么可爱……于是,到现在40几章,就小小虐了一把攻以外,基本没有什么狗血,前半段都在养成不说,攻还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有读者甚至说,这辈子的攻跟上辈子的攻不是一个人,求不要虐攻…… 怎么办,作者也很无奈啊!小攻怎么可爱,作者也不去手虐啊! 但是大纲走向定好了,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卖萌,可之后还是得恢复记忆,还是的虐一把…… 可既然已经飘了,就一条道走到底吧。 蜀墨已经琢磨着要不要加一个甜文的标签了…… 所以,你们真的不要被之前的文案骗了,这真的是一篇萌萌哒养成文,一!点!儿!也!不!虐! 第41章 探望 进的房来, 娄琛才发现高郁的情况并不好。 饶是早有预料,但看着烧红了脸,恹恹的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大眼, 像只被遗弃的小奶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高郁, 娄琛心里还是狠抽了一下。 昨日不还好好好的,甚至还得了赛马头名,怎一个晚上过去, 就弄成这样? “你们怎么来了……”高郁声音嘶哑, 有气无力,“都说不是什么大病了, 不要声张,怎么还是让你们知道了。” “不是什么大病皇兄你就现在这样躺床上,还告了好几天的假?”高显蹦跶到床边, 扑过去左右瞧了瞧,见高郁的确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哪有好几天,我不是叫书芫告知夫子, 就休息一天,过了休沐就回馆里么?”高郁说完拉着被子遮了遮,避开高显的口鼻道, “小心点,别靠太近,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一天?”娄琛挑了挑眉。 高显一愣也注意到了娄琛疑惑的地方, 但顾及林书芫也在旁,他也就没追问,只笑嘻嘻的道:“皇兄你这样子哪儿像休息一天就能好的,再说既然都告假了,不歇个够本怎么行?” 高郁脑子虽然烧的有些晕乎,但心里却还清明的而很,闻言他并没有应下,反而撑着坐了起来。 高郁的房间不算小,为了方便看书,搬来后他特意遣人将旁边的小房间打通,改做书房,只留一扇小门方便出入。 早上林书芫告假回来之后就一直没离开,高郁前一夜病的突然,书桌上好多杂物没有整理,他不放心小太监们的手脚,就将其交给了林书芫。 靠在床沿上,朝着不远处正在整理桌面上书本杂物的林书芫看了看,轻声道:“书芫我不是说告假一天即可,你为何擅自做主,多告了那多天的假?” 林书芫并未慌忙,似乎早料到会被拆穿,闻言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杂物,而后跪到了高郁床前:“殿下恕罪,书芫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太医嘱咐殿下一定要卧床休养,书芫实在担心,不得已……才擅自做了主。” 娄琛见状,暗暗叹了口气,算是知道了原由。 林书芫这么做一部分原由确实是担心高郁,但更重要的,却是想借此机会引起高郁的注意。 由于高显与他的出现,这些年同上一世比,高郁与林书芫之间的确生分了不少,不再黏黏糊糊形影不理不说,平日里得空了可以出宫,高郁更多时候带的也是于子清,而不是他林书芫。 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让林书芫或多或少有了些危机感。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娄琛对林书芫却是了解的很。 他这个弟弟灵巧有余而稳重不足,但若论心思灵敏,比之大皇子的奉笔宁书恒也不逞多让。要不然上辈子也不会留在高郁身边那般久,成为高郁最亲密,最信任的人。 因此林书芫才会想到,借高郁生病的机会,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引起他的注意。 高郁告假一天与几天,无甚差别。多了几天假其实更好,这样他便可以留在墨韵堂,多与高郁独处几日。 毕竟奉笔的职责就是陪伴皇子学习,高郁可以不去崇文馆,但夫子教授的知识却不能不学,林书芫大可以独自去崇文馆,等下了学再将当日所学教予高郁。 而且按照高郁往常的性子,最后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过多责罚。护短且对身边之人心极软的他,反而会因此注意到林书芫,甚至反省自己,考虑这些日子自己言行是否有疏忽,忽略了身边的人。 但聪明人往往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林书芫只想着高郁顶多责骂两句,并不会真的生气,却不知,高郁早已不是从前他熟悉的那个二皇子。 因着前日里小太监告密之事,高郁心中早已压了不少怒火,只是事出有因,无法发泄。 可林书芫所做作为,却是将高郁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怒火全数激发出来。 只是高郁实是不愿在娄琛与高显面前动气,因此只笑了笑,轻声道:“本宫知道了,书桌上还有好些本书未整理好,你先去忙着吧。” 林书芫早已准备许多说辞,想着高郁若质问便可借机将前些日子两人关系疏离造成的担忧诉说一番,却不料高郁竟一句未问。 他像是全副武装站上战场,却得知敌方鸣金收鼓,只能隔日再战的将士。 颇有些受挫的林书芫只得悻悻的点点头,独自一人朝小书房走了去。 林书芫被支开后,高显只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只得上前递上杯水,喂高郁喝下后才又拍着他的胸口劝到:“皇兄莫气,林奉笔跟在皇兄身边多年,定不会有异心,想来今次也真的只是关心皇兄才做了错事而已。” “嗯……”高郁没有应什么,默默的喝完了水,而后抬头看向娄琛,一双湿漉漉的大眼里不见一丝怒火,反倒是带着几分喜涩之意,“阿琛今日怎么得了空来,下午的武艺课不用上了么?” 娄琛看了眼举着茶杯被晾在一旁的高显,颇为不自在得轻咳一声解释道:“世子殿下听闻二皇子病了,特意向圣上求了恩典,告假一天前来探望。” “父皇也知道了啊……”高郁瘪瘪嘴,眉眼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娄琛看着委屈扒拉的高郁,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小家伙定是嫌丢人了。也是,不过是个小病而已,竟闹的皇宫里头大半人知晓,如今更是惊动圣驾,引得圣上担心…… 高显却看不出高郁的小心思,将空杯子往旁边随意一放,就凑上前拉着高郁的胳膊,不满道:“皇兄你偏心,明明人家也来探望了,你却只关心娄执剑一人,你偏心……” “王弟你确定是来探望,而不是偷懒?”高郁撇了撇嘴,笑着反问,他可不信高显有这般好心,会特意来探望他。 第32节 “皇兄你说什么呢,显儿怎可会是那投机取巧之人。”高显愣了一瞬,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只讪讪笑道:“显儿今次真的是关心皇兄,这才告了假前来探望,不信你可以问娄执剑,初闻皇兄病了的时候,显儿可是着急了!” 这话高显倒是没作假,只是动机没有那么纯而已。 娄琛也不拆穿他的小心思,只配合得点了点头,给足了面子。 高郁可以不信高显,但却不会怀疑娄琛。见娄琛也点头称是,便不再怀疑,摸摸高显的头安抚道:“好了皇兄信你了,王弟不是投机取巧之人,是真的关心皇兄才放下课业不管,特意来看望的!” 见过了关,高显也放下心来,埋头高郁怀里,他打蛇上棍得撒娇道:“皇兄知道就好,皇兄可是除了父王之外,最疼显儿的人了。皇兄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显儿得心疼死了……” “……”高郁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以示回答。 高显听着笑声,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仍旧抱着高郁不放,甚至趁着高郁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抬起头眨眨眼,像娄琛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娄琛看着无奈的撇着嘴角,躲着高显“偷袭”的高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是欣喜年少,两小无猜正好。 有高显在逗笑耍宝,高郁精神也好了不少。 但顾忌着他大病未愈,高显与娄琛两人并未久留,约好明日再来探望之后,就离开了。 两人不知道,他们走后高显并未歇息,而是去到小书房,将林书芫叫到了跟前。 还不知道自己触到高郁逆鳞的林书芫见状,喜不自胜,以为高显刚才是避讳着有外人在才未多言,此刻再无旁人,定是要与他说些窝心的话。 一心想着之后如何才能与高郁再亲近些,夺回属于自己地位的他,丝毫没有察觉高郁已然将他排除到可信之人范围外,甚至动了罢黜的念头。 高郁坐在桌边,凝眸看着林书芫,眼神冷然,全无刚才与娄琛、高郁相处时的温情:“书芫,今日差你去夫子处告假的时候,本宫怎么说的?” 林书芫不急不缓,上前给高郁倒了杯水才回道:“殿下让书芫告知夫子一声,说身体并无大碍,无需操心,只需告假一日,等休沐过了就回馆里……” “记得倒是清楚。”高郁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冷如寒泉,“既然记得如此清楚,那你为何说擅作主张,告假数日?” “我……”诘问之下林书芫霎时有些慌了,但他任然强自镇定道:“殿下恕罪,书芫真的只是关心殿下,担忧殿下身体才会如此。” “关心本宫……”高郁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林书芫的眼神有些冷,“林书芫,你是本宫的奉笔,却连本宫的命令也不听,如此阳奉阴违,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高郁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皆是斥责之意,林书芫瞬间懵了,后背被冷汗打湿,这时才他意识到高郁是真的生气了。 “噗通”一声跪下,林书芫赶忙磕头认错道:“殿下恕罪,书芫从未如此想过,今次……” “够了!”高郁猛的打断他,解释的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只知道跟着身边的人有异心,再不可全信。 高郁眼神冰冷,看着林书芫,一字一句道:“书芫,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应该知道,本宫不需要一个欺上瞒下之人关心。今次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太让本宫失望了……” “殿下……”林书芫身体瘫软在地,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流着,他只是想讨个巧而已,却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 然而错已铸成,高郁既这般言说,往后便再也不可能信任他了。 “罢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你就在家反省,若是有事本宫会另行通知的。”高郁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若是有事会通知,若是无事呢? 看着转身离开毫无眷念之意的高郁,林书芫瘫软在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皇兄抱抱,人家最喜欢皇兄了~~喵~~ 高郁: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阿琛,阿琛抱抱,人家最喜欢阿琛了~~汪汪! 娄琛:…… ------------------------------------------------------------------- 猫属性的高显长大以后是只豹子,狗属性的高郁呢…… 作者:哈士奇啊! 高郁:呵呵哒~微笑~ 第42章 病愈 话虽这样说, 但高郁最后还是没能将林书芫罢黜,罢黜之后麻烦不断是一方面,顾忌着林家颜面与权势又是另一方面。 过完年他就要出宫建府,这时候若要换奉笔, 匆忙之下能否选出一个称心如意的不说,还免不了惹得一场纷争。 况且林家好歹是世家大族, 林致远虽然只是光禄大夫,却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掌议论, 评世理。高郁如今一没权二没势, 全靠父皇宠爱才得如今地位,为了这事得罪林家并不明智。 林大夫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不便前往后宫的他,亲自手书一封向高郁告罪,直言教子无方, 请二皇子恕罪。 高郁也回了封信,内容不外乎就是让林大夫放宽心,这次不过是气急了才说了重话, 但并无他意。这回信虽然客套,但也算是给了台阶下,以免太过尴尬, 日后不好相处。 最后,林书芫也只是在家反省了几天,便又回到了高郁身边。 这事虽然折腾的时间不长, 高高的拿起最后轻轻的放下,却已然让林书芫刻骨铭心,回到高郁身边后,每当想起那天高郁的表情,他都后怕不已。 因此那之后的好几日都乖巧的很,跟在高郁身后不说一句,只做分内之事。 但不管怎么说,心结却是结下了,林书芫失了在高郁心中的信任,往后即使做的再好也会有三分距离。 林书芫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父亲的责骂与高郁的疏离,都是自找的,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希望往后忠心不二,能让高郁对其有所改观。 高郁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几天之后就又活蹦乱跳,回到了崇文馆。 期间发生的事娄琛也知道,但却没多问,倒是高显显然看出高郁心中的不快,因此休沐前一天特意向圣上请了个恩典,邀请高郁去靖王府。 皇子身边发生的事儿哪儿有瞒得过上位之人的,圣上知道高郁这些日子怕是心有不快,因此没多问就准了。 休沐那天高显又睡了个懒觉,娄琛去时世子殿下还在床上躺着,睡的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 世子殿下睡觉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雷打不动风吹不醒。无奈之下娄琛只得独自一人往皇城走去,只想着希望别让高郁等太久。 可紧赶慢赶,娄琛到的时候,高郁仍然早就等着了。 不过这次高郁心情不错,于子清看到娄琛的时候只笑了笑,并未多言。娄琛颔首示意,然后轻车熟路的钻进了马车里。 还是那辆外表朴素内里却分外豪华的马车,只是里头人却与上次见时大有不同。 高郁见娄琛一个人进来,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嘴角轻轻勾起问道:“王弟还睡着吧?” 笑着朝他点点头:“世子殿下昨日夜里闹的久了……” “他哪次休沐晚上不闹的久,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我……”高郁倒是早就习惯了,上次去别院要不是他一大早就先跑了趟靖王府将人给挖了起来,那天他们可不知要等到何时才出发。 想起那日早上发生的事,高郁忽得一顿,笑容瞬间凝固。 这些日子因着那些旖旎之梦的影响,他把那日早晨发生的事儿直接抛到了脑后,今日被提醒,高郁才想起来高显那日说的话。 过了秋狩高显就要回西北了,而娄琛……也要跟随他而去。 娄琛见高郁脸色一变,便知他应是想到了什么,有话要说,于是问道:“殿下可是有其他事?” “我……也没什么……”可高郁却只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后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娄琛,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娄琛见高郁一副欲言又止模样有些担忧,思索片刻道:“今日时辰还早,左右现在去王府,世子殿下也还未醒来。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绕一圈,先去一趟‘六味居’?” “六味居”可不就是当年自己带阿琛去,畅谈许久的地方? 高郁心知娄琛有意关心自己,因此并未拒绝,吩咐了一声便调转了马车,朝着东面的“六味居”而去。 高郁心里头堵得慌因此一路上并未说话,只靠着车壁小憩,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 只是心里不安的他,在娄琛面前藏也藏不住,于是即使假装小憩,他也会时不时的睁开眼看向娄琛,像是要确定些什么。 娄琛见状眉头微微蹙起,但并没有拆穿,反而从马车下的暗格里找出一个小毯子,轻轻盖在了高郁身上。 六月的清晨晨雾未散,高郁穿的轻薄又刚生过一场病,要是着了凉可不好。 高郁感受着娄琛的贴心与理解,一时更烦闷了。 其实那天林书芫走后高郁想了许多,身为皇子自有自己的责任,他任性不得,忤逆不得,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心思,小坚持。 他护短,他心软,他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想人生能随心所欲,不被他人支配、控制。 但往往事与愿违,皇子这个身份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却也是枷锁,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他无论做什么都要瞻前顾后,顾全大局,他不能肆意的发泄自己的情绪,更不能出一丁点差错,要不然害的不仅是自己自己,还会连累母妃。 大抵人生病的时候都会脆弱许多吧,明明从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受出身环境所限,却也在寻找打破这些限制的方法,也清楚的知道,比前些年相比,也好多了,至少无性命之忧,无安危之虑,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想。 步步为营的日子早就过够了,也就这些年才有所好转,他快要成年,快要离开皇宫有自己的府邸,他日封王,还会有自己的封地。 他会手握权势,他会雄霸一方,他能保护自己的人。 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他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控制不了,还活着父皇的保护里。 他身边完全可信任的人无几个,除了娄琛、高郁与于子清,这次竟连一直跟在身边的林书芫也有了异心。 高郁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这个皇子当真是窝囊,果然没有母族做后盾,在这深宫之中,举步维艰。 高郁甚至有些羡慕起梦中的自己,梦中场景极其奢华,绝不是一般藩王有能力建造的。 他甚至会想,若梦里的人真的是他与阿琛,那是否说明有朝一日他也能手握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或者,甚至能……君临天下? 但终究只是空想,梦里的事做不得真,也无处论断真假。 高郁只脚步缓慢的走回床边,从多宝阁里找出了一张小心翼翼保存好的宣纸。 前些日子写写画画糊了一堆的纸,但有一张他却舍不得糊。倒不是什么得意之作,而是因纸上临摹素描的是一个人。 君子擅四艺,当今圣上画技尤为卓绝,高郁为其子,其他本事虽为学到多少,但对书画的灵性却遗传了下来。 白日里不得空,他就在夜里趁着无人之时偷偷执笔而画。 一张纸,一笔墨,勾勒出梦中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那人眼角微微上翘,明明是一双好看的柳叶眼,看向他的时候眉头却总是微微的敛着,嘴角轻抿,似带着未解的愁。 画着画着,高郁忍不住的想,阿琛长大之后,会不会就是这般模样? 一定差不离吧,可如若眼角没有那条细长的疤痕就好了。那疤虽然不掩其俊逸,但不知为何,高郁每次见到心间就会轻抽一下,算上多疼,但却隐在心底,久久不散。 画成之后,高郁许久没有动,只着迷似得的看着画中之人,眼底思绪万千。 □□的手札里曾讲过一个与精怪相关的故事,说北地有个书生尤擅书画,丹青一笔惊艳绝世,笔下美人更是倾国倾城,惟妙惟肖。 也就因着这个原因,他被路过的狐狸精看上了。 狐狸钟情书生为求长久就变为美人的模样,投入画中,某夜趁着书生作画之时从画中走了出来。书生以为是自己所画美人,与其过了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高郁突发奇想,自己这般认真所画,那画中人会否从画中走出来呢?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这些精怪传说听听也就罢了,当不得真。若真有神明、精怪,那可否先告诉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梦,梦里的人又真的是自己吗? 执笔题上半阙诗,高郁轻轻在纸面上一吹,待墨干之后高郁才小心翼翼的将画纸拿了起来,只认真折了三折,然后放到了枕头下。 第33节 高郁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画这样一幅画,写那半阙诗,但闭上眼睛想着画中之人,他一颗烦躁的心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那人让他觉得安定,感到温暖,却让他莫明心疼…… 就在高郁陷入沉思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马车忽得停下,车中两人猛的朝前栽去,幸好娄琛身手敏捷一手搂住高郁,一手撑住车壁这才免得受伤。 “怎么了?” 问话却无人回答,高郁从娄琛怀里撑起身,就想掀开帘子出去看看,可他刚一动就被娄琛拦了下来。 “殿下稍安勿躁,容下官出去看看。”娄琛告罪一声,等高郁点了点头,才掀开车帘冲了出去。 高郁不便现身只能隔着车窗偷偷的往外看,可这一看他心跳却忽得漏跳一拍。 马车斜前方,娄琛执剑而立,将一个陌生女子紧紧护在了身后,态度肃然,表情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终于可以过没有小魔王的二人世界了,哦也!~!! 娄琛:殿下,于子清也在…… 于子清:没关系,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我就是背景板,继续继续! 第43章 少女 那女子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 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小家碧玉,若要真说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大概就是那双隐隐泪眼吧。 女子细长微翘的眼里噙满泪花,乌黑的眼珠像是野葡萄挂满露珠, 闪烁着惊魂不定的神色,此时躲在娄琛身后, 楚楚可怜,所谓一枝梨花带春雨大抵就是如此。 高郁见之,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了马车窗棂, 渐渐收紧。 而马车前方的娄琛却全然不知身后之人内心的纠结, 他侧头对着于子清嘱咐了一声,便收剑朝着对峙之人走了过去。 娄琛下得马车的时候, 女子正惊愕的半躺在马蹄前方,想来应该是逃跑时候慌不择路冲到了马车前,受到了惊吓才跌倒在地。 也亏得于子清反应灵敏及时勒住了马, 要不然躺在地上的就不是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而是香消玉殒,叫人惋惜的尸|体了。 娄琛本无心管旁人琐事, 只想将人拉起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受伤之后就离开,可就在他上前查看的时候,几个手中拿着木棍, 打手模样的男子却冲了出来。 女子见状立刻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娄琛身后,且紧抓住娄琛的衣衫不放, 表情更是惊恐万分。 那几个拿着棍棒的男子见到持剑而立的娄琛迟疑了片刻,京城不比乡野,权贵遍地,指不定遇到的就是哪家公子少爷,因此匆忙而来的几人并未动作,而是仔细观察一番。 待发现娄琛只是个十六七岁面生的少年,身后的马车并没有哪个世家的标识,并不像是什么世家子弟之后,才走出一人道:“你是何人?” 娄琛见到来人眉头微敛,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眼中可还有王法?” “王法……”那人嗤笑一声道,“老子要抓这小丫头,王法也管不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签有名字的契约,大声道:“看到没,这是这小丫头的卖身契,这小丫头的老爹今早将她卖给我们莳花馆了,她现在已经是我们莳花馆的人了。” “莳花馆?”娄琛沉吟一声,略有所思。 领头那人见娄琛有所迟疑,以为他也怕了莳花馆的名头,因此颇为嚣张的道:“识相的就赶紧让开,这丫头是自愿卖身,白字黑字签字画押,这事儿你就是闹到官府去,看官老爷是听老子的还是听你的。” “且慢。”可娄琛却并未如他们所愿,仍旧不动如山,只侧过头问了那女孩一声:“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家父亲已将你卖给了‘莳花馆’?” 可那少女闻言却一个劲的摇头,生怕娄琛不相信她似得,急的眼泪婆娑:“不是的,这位少侠,小女子并不认识他们说的那人,也从未卖身给他们所说的‘莳花馆’。” 不认识? 娄琛略有疑惑,闻言并没让开,只朗声道:“在下并非有心惹事,但诸位也听到了,这位姑娘说她不认识与你们签契约那人,更没有自愿卖身莳花馆。” 领头那人颇为不屑道:“她说没有便没有,那我这卖身契岂不白签了?” 娄琛神色凌然丝毫没有惧怕:“既然众说纷纭,不妨叫签卖身契那人出来对峙,也好辨辨到底谁在说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上看热闹的人也多起来,以马车为中心,周边停了不少人,好些个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领头那人见娄琛不肯退让,便知道今日之事不能草率了解,遂遣人将先前与他签订卖身契的老头叫了来。 不多时,弓腰驼背,面容沧桑的老人便在莳花馆一打手的带领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环顾一圈你,见到躲在娄琛身后的女子后,立刻泪眼茫茫想要冲过去:“闺女啊,你怎么能不认你爹呢,前日不是你说愿意卖身莳花馆,换取盘缠让爹养老的吗?你要是不愿就告诉爹,何必逃跑呢……” 女子见到声泪俱下的老人,并无半分感动不说,还一个劲的后退,嘴里喃喃道:“你胡说,我不是你女儿,根本不认识你……” 娄琛先前还有丝迟疑,可老人出现说出第一句话后,他仅剩的一分疑惑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拍了拍女子的肩示意她安心,然后侧过头,轻声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女子起先还不肯放手,生怕娄琛将她交了出去,可听到娄琛低语之后却放下心来,松开了紧握的手,快步小跑躲到马车旁。 见女子要跑,那老人就慌了,立刻高声道:“闺女你别跑啊,爹不签了,那卖身契爹不签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说话间他还差点摔了一跤,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同时,还不停的叫着女孩,那凄惨的模样,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好些个不明就理的围观群众见到老人的眼泪后甚至开始怀疑,这姑娘莫非真的是老汉的女儿,只是不愿意卖身才逃跑的? 可娄琛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不慌不忙的上前几步,将老人扶起来:“老人家,你别慌,要真是你家闺女,没人会拦着你们相认。但你说那位姑娘是你的闺女,可有什么证据?” 被如此一问老人愣了一下连哭都忘了,只讷讷道:“自家闺女可还要什么证据?” 娄琛闻言却只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说那位姑娘是你的闺女,那我问你,她姓甚名谁,你们从何处来,户籍何处?” “我……”老头愕然,半天没能回的了娄琛的话。 这时候领头那人显然也发现了不对:“老头儿,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你不是说那姑娘是你女儿吗,怎么一问三不知?” “这……”老头儿浑浊的双眼朝着四周看了看,见人群中一人点头示意后才定定神,缓缓道:“两位大爷,小的姓刘名二狗,那姑娘是我家闺女,□□花儿。我们两父女从西南而来,到京中本想是投靠亲戚。可没成想亲戚早两年就搬走了,至今音讯全无。如今盘缠也用完了,小的身子骨不行了,实在养不起闺女,闺女也是心疼小的,才答应自愿卖身莳花馆,想换些银钱,给老头子我养老用。” 领头那人只是莳花馆的打手,买卖之事并不由他负责,可能在莳花馆那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仍领头之职,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领头那人闻言眉头紧皱,转头向娄琛眼中疑虑渐深。 娄琛见之却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而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威慑全场:“你撒谎!” “我……小的没有撒谎啊……”老头慌慌张张还在狡辩。 娄琛却不急不忙道:“好,既然你说你没有撒谎,那我问你,你说你们是来投靠亲戚,为何你衣衫脏乱到处都是补丁,这位姑娘却衣衫整洁,全无赶路的匆忙。” “我……既然要卖身,自然要梳洗打扮一番,不然买家可会要?”老头儿咬牙,坚持道:“再说小的疼女儿,不管衣食都将最好的都给了她,难道还有错不成?” “好,那我再问你。”娄琛并不反驳,只继续道:“你说你们是两父女,那为何你已年近古稀,那位姑娘却才二八年华?” 老头儿仍旧嘴硬:“老来得子不行么?” “老来得子……”娄琛轻笑一道,“老来得子,那为何这位姑娘面容清秀,而你嘛……” 娄琛话未说完,现场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却是这老头儿虽说不出丑陋,但面相却是说不出的猥琐,实在是不像能生出这般清秀闺女的模样。 娄琛最后结尾道:“还有一点嘛……你说你们西南而来,可我听那位姑娘口音,却是江南口音……” 那姑娘及时用江淮口音回道:“小女子的确是扬州人……” 老头儿一时愕然,再无法狡辩。 人群里传来议论声。 “原来真不是他的女儿……” “我就说嘛,这姑娘眉清目秀的,怎么能是这老头子的女儿,要真生的出这样的,也不知祖上积了多少福。” 除了议论当然也有担忧的。 “唉……要不是这老头家闺女的话,那他岂不是人贩子!?” “对对对,我就听说,好些个人贩子到处拐卖别人家的闺女儿,就是卖到那些花街柳巷想换钱的。” “那还站着干嘛,还不把他抓起来!” 老头儿见不对,腰也不弓了背也不驼了,转身就想跑。可他哪儿逃得出娄琛之手,手腕儿轻甩,一枚飞蝗石射出,老头儿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摔倒在地,捂着被打伤的膝盖弯儿,再也站不起来。 “还想跑?”娄琛上前两步将老头儿的手扭到背后,然后朝着跟过来的莳花馆几人道,“这老头儿就交给你们了,拐卖人口,南梁律令可是重罪。” 领头之人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顺势就承了娄琛的情:“好,老……在下稍后就将他送到官府。” “至于那位姑娘……”娄琛转头看了眼还颤巍巍站在远处,偷偷看向他的少女。 领头那人也是过来人,只瞧一眼便看懂了那女孩儿的眼神,豪爽一笑道:“既然证明了不是这老头儿的女儿那卖身契自然无效,这位少侠就带她走吧。” “多谢。”娄琛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而后便转身离开。 领头那人身边一个小喽啰见娄琛态度凌然,忍不多嘴道:“老大,你咋不把他留下,交个朋友也不错啊……” “你懂什么。”领头那人呵斥道,“叫你平时多学学,你学到那儿去了。那少年刚才使的功夫一看就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且刚才他虽有所行动,却一直没离开马车两丈之外,说明那马车上定有极为重要之人。这京城里卧虎藏龙,稍不注意就会惹上惹不起的人,你小子要学的还多了去了。” “是是,老大说的是。”喽啰一边称是,一边扬着脖子看过去,想瞧瞧马车里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不远处娄琛也已经走回了马车边,少女见状立刻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而已,本也没想求什么回报。”娄琛最怕听那些个“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因此赶忙打断了少女。 可少女却仍旧坚持:“这样怎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别说恩公今日救命之恩……” “阿琛。”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一道冰冷如寒泉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阿琛你怎耽搁那么久,今日还去不去‘六味居’了?” 娄琛愣了一瞬。 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小女子无以为报…… 高郁:停停停,没得报就不报了,反正你报不起! 高显:说的你好像就不欠娄执剑什么似得。 高郁:阿琛,本宫无以为报,只能把下半辈子都贡献给你了…… 娄琛:谢谢,不用好么…… (﹁\﹁) --------------------- 把文案改了,不是渣贱文,也不是打脸爽文,就让我们萌萌的养成,后期会贯彻《回到死前49天》里头狗血酸爽! ps,最近很多妹子看不到更新,或者没办法留言,其实作者都有准时发的,大家差不多时间来看就好,实在不行就清理一下缓存…… 第44章 别扭 第34节 高郁何止是生气, 若非现在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周还有行人围观,他打定会冲上前去将娄琛拉到自己跟前,离那女子千十百米远。 可即使如此他此刻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在听到那少女说“无以为报”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 不顾于子清的阻拦翻身下了马车,而后赶在女子说第二句话之前打断了她。 不紧不慢的走到两人跟前,高郁不动声色朝前站了半步, 把娄琛挡在了身后。先前娄琛与少女说话的时候本就离的不算远, 高郁这一下直接站到了少女面前。 高郁本就生得好,自带一股风流之意, 笑时眼角上翘,浓密的睫毛宛如湖边的密林,深邃而含情, 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少女年纪还小,又常年在闺阁之中,哪儿见过高郁这般俊俏风流的少年, 当即羞红了脸,愣怔了一下才退后两步行礼道:“这位公子有礼……” 高郁抬手行礼,但眼神却并未落在女子身上, 只盯着她背后,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看热闹的小孩儿,微微一笑:“姑娘有礼了。不知姑娘还有何事要烦忙我家阿琛?在下与阿琛约好了要去城东的‘六味居’吃早点, 再不去可就晚了。” 少女不敢再看高郁的眼睛,只娇羞的低着头柔道:“小女子不敢烦忙恩公,只是想要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阿琛都说了,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用记在心上。”高郁丝毫不给娄琛说话的机会,在他开口之前就将话回了回去。 娄琛倒也不介意,只稍稍朝旁边挪了些以免撞着高郁的肩膀。哪知高郁见状却往后退了半步,不多不少,刚好与娄琛并肩而立。 高郁见娄琛并未阻拦,接着问道:“对了,还没请问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在下好遣人送姑娘回去。” 少女微微低着头,小声道:“小女子姓柳,名水袖,家在扬州涉水镇,到京城来的确是寻亲的……” 水袖? 娄琛一瞬惊愕,他原以为水袖是花名,却没想到竟也是本名。 扬州,柳水袖。 娄琛眼里瞬间迸射出异样的光彩,当然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些日子在“莳花馆”中寻寻觅觅找不到的人,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高郁原本还笑着,但眼角的余光瞧见娄琛惊喜的表情之后,那笑容却再也挂不住了。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高郁听到了自己几乎是从喉咙口挤出的声音:“原来是柳姑娘,那柳姑娘的亲人寻到了吗?若是方便,可否将地址告知一二?” 柳水袖闻言眼神黯淡下来,欲言又止道:“寻到了,只不过……” 高郁看出她的犹豫:“柳姑娘可是不便言说?” “也不是……”柳水袖羽睫轻扇,抬眼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又低下头去。 高郁立刻明白了她的顾及,因此没有继续追问,只轻轻一笑道:“时间不早了,姑娘还未用早饭吧?要是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否愿意同在下一同前往‘六味居’,那儿椰蓉丝味道极为不错,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娄琛自是知道柳水袖所寻亲人为何人,也知道她为何欲言又止,还想着该怎么说服高郁将人带走,却不想高郁竟先开了口。 如此甚好,他也不用找借口说服高郁了,他本就口拙若是一时不注意说漏什么可就不好了。 沉浸在寻到人的喜悦中的他没有注意到高郁眼中的异样,只欣喜的点头,然后礼貌性的朝柳水袖问道:“不知柳姑娘是否介意?” “不介意。”柳水袖自然无意间,她刚来京城还未定下住所,今日之事也是事发突然,若是没有碰到娄琛与高郁,她还不知何处可以去,现今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因此也就犹豫的一瞬,她就应了下来。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于子清瞧着莫名其妙加入的柳水袖,懵的厉害。 但让他更懵的还在后头。 柳水袖是女子,高郁与娄琛却是男子,不管年纪如何,断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道理。因此高郁并没有进到马车里,而是同于子清一起坐到了马车外。 娄琛见势不对,就先离开一会儿,等他从隐匿在角落的护卫那里领了一匹马儿回来后,看到的却是一个快要哭出来似得于子清。 见到回来的娄琛,于子清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双眼发光表情激动,还没等娄琛问话就冲了过去。 “兄弟,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于子清这话几乎是贴娄琛的耳朵说的,说完他就翻身上马,走在了前头。 娄琛看看空空的双手,再看看坐在马车前方车板上,一边轻轻挥着马鞭,一边笑眯眯望着他的高郁,轻叹一声,认命的走了过去。 于子清目送壮士一般,瞧着娄琛翻身上了马车,坐在了高郁身边,一颗忐忑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的注意着周边是否有可疑之人。 开玩笑,二皇子生气了,他才不要在“火场”中央,会被殃及无辜的…… 娄琛坐上马车之后只觉气氛怪怪的,但哪里怪却说不出来。不想再耽搁时间的他,只得先将那诡异的感觉放到一边,驱马前行。 可是,发现走了好一段路高郁仍旧不发一语之后,他终于察觉了怪在何处。 高郁自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这太反常了。 娄琛瞧着气氛尴尬,只得先开口道:“殿……公子其实大可不必将马车让出。” 高郁却不看他,只望着前方轻声道:“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规矩,叫我阿郁即可。” “不可……” 娄琛话还未说完,高郁就打断了他:“还是你想同爹爹、娘亲一样,叫我郁儿?” 郁儿…… 娄琛轻咳一声,除了幼时那段天真无邪的时光,上辈子他再都没如此亲昵叫过高郁的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 没有听到想要的称呼,高郁倒也不着急。 马车缓缓前行,他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马鞭,一边轻声问道:“阿琛很喜欢那位姑娘?” “什么?”娄琛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郁显然没有避讳柳水袖的意思,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马车里能依稀听个大概:“我看阿琛很是关心那位姑娘的样子,还以为阿琛是有什么想法,酒楼上说书人不是最爱讲什么英雄救美的故事吗?阿琛这般将姑娘救了回来,若是姑娘以身相许缔结姻缘什么的……也不失一段佳话,阿琛你说是不是?” 娄琛这时再是迟钝也看出些问题,他侧过头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过去,想瞧瞧高郁到底想干什么。 可就在他侧头的一瞬间,高郁也转过了头来,眨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儿眼,笑吟吟回视。 娄琛暗自喟叹,看来是真生气了。 高郁就是这样,越是心里头带着火,面上越是不显。 这招对高显极为管用,每次高郁笑眯眯得看过去的时候,高显就如偷腥被逮的猫仔儿一样,到处躲。实在躲不过就撒娇卖惨,总归得把高郁的怒火磨下去。 可他不过是路见不平,救了一位疑似被拐子拐卖的少女而已,这事若放到京城其他世家,如此仗义又得声誉的事,家主嘉奖两句也不为过。哪会如高郁这般,明明已经气急了,却还笑咪咪的,端着一副大度宽厚的样子。 其实不只娄琛,高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那么大的火气。 他一早就知道,娄琛的善良与温柔不会只留给他一个人,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取代他如今的位置,分走娄琛的关注与爱护。 那人是娄琛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会与他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的娄家主母,他们会一同生儿育女,为娄家开枝散叶。 这些他都明白,可看着娄琛眼神灼然看向少女的时候,他心中仍旧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到一起,在心头翻腾,搅得他不是滋味的很。 可偏偏这时候他还不能有任何微词,于是他只能用笑意掩藏心中的酸楚,含笑的回视。 娄琛哪知高郁心中的纠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只知道高郁此时高郁说得多半都是气话,当不得真。 未免误会,他只得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车厢,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阿,阿郁……” 高郁仍旧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与刚才相比多了融入了眼底几分:“何事?阿琛……” “我并没有想要像话本里说的一样,英雄救美,更没有想要柳姑娘以身相许的意思。”他从高郁手中轻轻抽出那个马鞭,“我帮她只是路见不平。” “阿琛你无需解释……”高郁说着从娄琛手中的取回马鞭,轻描淡写道,“是与不是都是你的事,阿琛你自己做主教好。” 高郁这般说辞,娄琛倒是听出了些曲折,高郁此时这般别扭,与昔年“择剑宴”上他拒绝赠剑后的表现无甚区别。也就是孩童被抢了玩伴时的心理,有点委屈,有点无奈。 只是高郁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明明已经委屈到极点,却还强忍着眼泪不肯掉下的小屁孩儿了。他会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满,隐藏真正的情绪。 也是,相识多年,娄琛深知高郁的脾性,他心软,他护短,但其实也非常排外,若非信任之人,轻易不能近他的身。 娄琛其实看得出,高郁是极为不喜欢柳水袖的,今日也是因为自己插手救了柳水袖,才不得已将她带在了身边。 从未遇到过对自己这般犯脾气的高郁,娄琛左思右想不得法,只得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柔声道:“柳姑娘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与阿郁你不同。” 至于怎么不同,娄琛却没再说了。 “还有……解释是因为,我不想阿郁你误会,你我坦诚相交若因为这事儿有了间隙,那就得不偿失了。”说完他又将马鞭从高郁手上拿了过来:“马鞭上脏,别玩儿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个二皇子殿下,高郁眼睛忽的闪过一道精光,抿嘴笑了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皇兄你好坏,小小年纪就出卖色相骗人家小姑娘。 高郁:只要能断了阿琛的桃花儿,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高显:我说这算牺牲了么?你这是无耻,人家小姑娘以生相许多好…… 高郁:不行,阿琛明明先救的我,要以生相许也是我排在前面。阿琛,你娶我吧! 娄琛:重生一次……为什么人设彻底变了,求不重生,可以么? ------------------------------------------------------------------------------------------- 哎呀妈,高郁的苦逼日子这才是开始,以后有的是醋可以吃。小包子长大的过程,就是傲娇腹黑攻的成长之路啊,哈哈哈~ ps,为什么上章有猜这姑娘是娄琛桃花儿的,就没猜她是娄琛要找的那个水袖的……难道我提示的不明显? 第45章 身份 高郁其实也不知道, 为何自己的嘴角止不住的想要上翘,他明知道娄琛这话可能只是敷衍之词,是安慰自己的客套话,就是开心的很。 心里头美滋滋的, 比吃了芙蓉酥还甜。 他家阿琛很关心他呢…… 虽然娄琛的关心更多是身为臣子对皇子的担忧,或是对朋友的体贴, 但只要在娄琛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高郁就觉得心里欢畅无比。 刚才的盖在心头的乌云瞬间被吹散了,高郁再看向娄琛的时候眼睛里已有了神采, 亮晶晶, 像坠了满天星河。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六味居”。 高郁轻车熟路的带着人到了楼上雅间, 心情愉悦的他也不管吃不吃的下,把自己记得住名字的点心全点了一遍,最后十几个碟子堆了满满一桌不说, 好些个因放不下还只能退了。 而且,许是真的饿着了,高郁这顿早饭吃的极为欢快, 不一会儿就将面前小碟子里的都解决了。 当然他也不全是一个人埋头苦吃,贴心的二皇子殿下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给坐在他身边的娄琛夹菜, 态度亲昵,与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样判若两人。 于子清看着雨过天晴,笑容比窗外阳光还要灿烂的二皇子殿下, 再看看一脸不赞同,无奈的看着他却并未阻拦的娄琛,似乎懂了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家殿下嘛,也就只有娄执剑可以安抚了。 可也许是于子清的视线太过明显,也就看了那么一小会儿,高郁就像是感受什么似得,转头看了过来。 于子清与高郁清冷中带着一丝警告之意的视线一接触,就赶忙侧过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埋头戳着自己碗碟里的虾饺。 唔……今日的虾饺不错,肥嫩肥嫩的,入口即化。 于子清是早已习惯高郁这般粘人的性子了,反正粘的也不是他,折腾的也不是他,可初来乍到的柳水袖却诧异的很。 他知道高郁身份定然高贵,先不说这一桌精巧的小点心,就说那辆外表朴素,内里实则华丽无比的马车,就已然足够她惊骇半响了。 第35节 因此见高郁衣着华贵、谈吐不凡,还以为他是京城哪个世家的小少爷,今次只是出来游玩。 可现在瞧着高郁进食的模样,她却有点犹豫了。 有哪家少爷是与侍卫同在一桌吃饭的?而且同一桌就算了,又有哪家少爷会为侍卫主动布菜的? 柳水袖出身良家,从小教养灌输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怎样的身份就做怎样的事,她从不敢逾越。今次逃出来寻亲已然是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别的可就真的不敢想了。 可高郁却无所谓的很,丝毫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反而朝着有些发呆的柳水袖微微一笑道:“柳姑娘怎么不吃了,可是这些小点心不和胃口么?” “没,没有……”被抓包的柳水袖脸蓦得红了,赶忙低下了头。 高郁满意的看着只敢盯着自己的碗,再不敢偷看的柳水袖,悄悄地勾起嘴角。 高郁是满意了,可在坐在他身旁,被他殷切关注许久的娄琛却实在忍不得了。 娄琛明白高郁这是领土意识强,这般高调的行为也不过想要在柳水袖面前证明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难而退莫要缠着他们,但即使明白他也颇有些吃不消。 柳水袖不过是过客一个,高郁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危机感? 娄琛瞧着头快埋到领子里头的柳水袖,一又瞧了瞧快把虾饺戳成虾滑的于子清,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公……阿郁,我吃饱了。”。 高郁闻言也停下了筷子,转头问道:“吃饱了吗?这个核桃酥不错,阿琛要不要再尝一个。” “不用了,真的饱了,阿郁。” “阿郁”两字实在太过亲昵,娄琛不习惯的很,磕磕碰碰的才叫出口。 高郁见状也不勉强,开开心心的解决完自己碟子里最后一块后就放下了筷子,一边喝着清香扑鼻的香茗,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两人。 于子清被高郁关切的眼神看的瘆的慌,赶忙解决了面前的一块核桃酥,而后便不再多言。 高郁点的着实有些多了,剩下的那些自然不能浪费,最后都打包放进了食盒里。 饭饱之后,总算进入正题,高郁一边品着茶,一边问道:“柳姑娘,先前在大街上你不便多言,现在只有我们四个,那些话可以说了吧?” 柳水袖瞧了瞧面容昳丽无双的高郁,又瞧了瞧剑眉星目的娄琛,最后再看了眼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努力忽视着自己存在的于子清,终于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她压低轻声道:“小女子家在扬州涉水镇,家中除了双亲外,还有三姐弟,小女子排行最末,前头有个大我五岁的哥哥,和大三岁的姐姐。小女子此番进京,就是为了来寻姐姐的。” “哦?”高郁疑惑道,“姑娘家里难道出了什么事?否则姑娘家里人怎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独自上路。” “公子有所不知。”柳水袖闻言却摇头道,“小女子家在涉水镇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绅侯世家,但祖上一直是读书人,出过几位书学博士(九品下算是最低微的官职),也算是书香之家。只是到父亲这一辈,父亲与几个叔伯学识都不行,不得举荐不说,好些个干脆还弃文从商,做起生意来。因此这些年柳家,落魄了不少。” 高郁没有打断她,只一边静静的听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瞧着娄琛的表情。 “只是既然曾经辉煌过,就免不了有重新光耀门楣的想法。父亲学识平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哥哥身上。”柳水袖补充道:“可是读书本就是个耗钱的事儿,笔墨纸砚哪一样不需要银钱。家里虽然有些家底,但也只是保证不饿死而已,父亲这些年来坐吃山空,家底早就所剩无几。” “柳家这一代希望都压在了哥哥身上,父亲为了能入仕费尽心力,可无亲无故,谁有又会愿意为哥哥举荐。百般周折之后,父亲才通过友人联系上了一位声望颇高的员外。” “那员外见识过哥哥的学识之后,答应为他举荐,但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见柳水袖似有难堪,高郁便代她把后头的话说出:“是要将你嫁过去,缔结姻亲?” 柳水袖点点头,面容羞赧道:“那员外发妻早逝,一个人过了许多年,如今已近不惑,与小女子爹爹年纪差不离……”这话说是好听,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缔结姻亲,但实际就是觊觎美色,想要挟恩图报。 柳水袖话未说完,但在场其他人却已明了其中未尽之言。 嫁过去填房?这种姻亲说是卖女儿差不离。 柳水袖不到二八年华,正是娇俏少女的年纪,想来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却被父母这般卖了嫁于一年近不惑长辈…… 于子清家中也有个妹妹,乖巧懂事的很,每每提及时总是赞不绝口,说要是谁娶到他家妹妹,就是上辈子积福。 因此乍一听柳水袖的话心中甚是感慨,要是自家妹妹遇到这样的事,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妹妹带走。 高郁心思敏捷,不一会儿就想通了这事的前因后果,见于子清面露不忿也没呵斥,只轻声问道:“因此你便逃了?” “嗯,小女子不愿嫁过去,可父亲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做主,便将我关了起来。”说着说着柳水袖泪珠子又掉了下来,挂在睫上好不可怜,“索性小女子还算幸运,媒婆来下定那天,员外的小妾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跑到了我家,闹了起来。小女子当时没敢多想,趁着混乱之时收拾了包袱就离开了。” 扬州到京城虽不算远,快马加鞭也就一两天的路程,但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闺阁女子能一人到此,想来也吃了不少苦。 高郁却没兴趣知道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柳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柳水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小女子也没多想,只想先安顿下来再说。” 高郁闻言并未急着说话,只淡然的喝了口茶,又顺手给娄琛倒上一杯之后,才慢悠悠的道:“你不是说你到京城是为了投靠姐姐吗?那你姐姐呢?” 柳水袖闻言愣了一下,抬头一看瞧见高郁透彻的眼神,自知瞒不过,便一咬牙如实道:“姐姐……前些年宫里来扬州采选良家女入宫时,家里因为哥哥娶亲的事情正犯愁,对方小姐家世不错嫁妆也算丰厚,因此彩礼薄了可不行。姐姐本已经定下了亲事,过了十六就可出嫁,可听说要是采选能中选,就能入宫做女官,不仅能得一笔丰厚的采选礼,入宫后每个月还会有月例,可以寄回家来替补家用,就一狠心回绝了亲事,递了牌子参加采选。也不知姐姐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采选的人对她甚是满意,隔天就将其带走入了宫。” 竟然在宫里当差,也难怪柳水袖欲言又止了。 高郁算是明白了柳水袖迟疑的原因,只是如果是宫女,那就不好办了。 他本以为柳水袖姐姐应该是哪个世家小妾或者偏房,要不也不会这样吞吞吐吐,不便言说。他本想着之后问到地址,差个可信之人送回去即可,却没想到这般麻烦。 高郁朝娄琛看了眼,发现娄琛也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道阿琛真打算救人救到底,暂时收留这姑娘,带回家? 这可怎么行! 就在高郁即将开口打算将人随便找间客栈暂时安置之时,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却突然被旁人给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子清【捂眼】:简直没眼看,这对狗男男! 高郁:没眼看就自挖双目吧! 娄琛:你说什么? 高郁:啊我是说,子清这碗狗粮你是吃还是不吃!? 于子清【踹翻狗碗】:当然是吃! ---------------------------------------------------------------------------------- 高郁护食的属性慢慢出来了,这小崽子,以后凡是个女的都要吃一壶,简直是南梁第一大醋缸! ps,看看大纲……唔,珍惜现在还是萌萌哒包子时期高郁和高显吧,还有几章就要变成大包子了! 第46章 背锅 高郁侧头看紧握他手的娄琛, 眼睛眨了眨似有不解。 但娄琛并未多言,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高郁立刻意会,道了一声稍等之后,就带着娄琛来到了隔壁雅间。 柳水袖低着头倒是没发现什么, 于子清却清楚的看到,转身后他家殿下一把反握住了娄琛的手, 估摸着直到进到雅间里也没有松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于子清转头看向窗外的湛蓝的天空,觉得自己的存在碍眼的很。 那边厢两人相对无言, 这边厢高郁心情却愉悦的很。 他眉眼弯弯, 看向娄琛的眼神里一点儿也没有着急与疑惑,但嘴巴里却仍然道:“阿琛,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在里面说?” 高郁天生一对桃花眼,轻眨微挑眼泛秋波,纵使年纪还小不知□□, 却已然能不知不觉间勾起他人的遐思,霎眼风流眉目含情,大抵就是如此。 娄琛被高郁灼热的眼神看的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后才低声道:“殿下可是想将柳姑娘安置在客栈中?” 高郁微微一笑:“真是知我者,阿琛也。” 娄琛暗自一叹,高郁表情那般明显, 要是还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枉自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了。 高郁见娄琛面露犹豫还以为他是不赞同自己的想法:“怎的,阿琛是担心柳姑娘?” “非也。”娄琛摇摇头, “殿下之前许是没有看见,先前那个老头儿刚被下官质问的时候,很是慌神。可眼神往人群堆里看了一眼后,他却忽的不慌了,不紧不慢说了一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不说,还声泪俱下的演起了戏,可谓准备十足。” 精明如高郁自是明白娄琛所指:“阿琛你是说,那老头儿还有同伙?” “正是。”娄琛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种拐卖人口的行当,一般都有独立的小团体。一些个作案的时候,另一些就在旁边放风,见时机不对就逃,绝不会落人把柄。今次也是因为下官插手,那老头儿逃无可逃才被抓去了官府,要换做其他人,别说对峙了,就那姑娘被莳花馆打手追的时候,恐怕那群人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竟然是这样……”高郁若有所思道,“所以阿琛你的意思是说,老头儿被抓了,那群人怀恨在心,那柳姑娘就会有危险?” “正是如此。” “那简单,把这事告诉官府让他们把剩下那些人抓了便是。”高郁满不在乎道。 真这般容易就好了。 娄琛轻轻摇头:“官府行事太过惹眼,那些人都是惯犯,敢在京城作案就定有维护之人。到时候恐怕还未行动,那群人便一早得了消息逃跑了。” 更重要的是,要是交给了官府,有些想问的话,就从那些拐子嘴里问不到了。 柳水袖是当年淑贵妃受惊事件的关键,这辈子因他的介入柳水袖并未进入莳花馆。少了这层曲折,接下来的事也会随之改变,娄琛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伤害高郁,伤害裕姨之人,只能随机应变,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高郁虽然不懂官府行事风格,但只要是娄琛所说他总是信的,因此并<未>追问,只道:“那阿琛你待如何?” “不若先寻个便宜之所安顿下来,派人暗中保护,等时机一到再将那群人一网打尽。” “这主意不错。”高郁摸摸下巴道,“不过交给谁去办呢?” 娄琛刚想开口,就听高郁轻叫了一声。 “不如交给高显那小魔头吧?” “世子殿下?”还想着雇几个人保护柳水袖,却不料高郁早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对呀,反正那小魔头近来也闲得很,正好给他找点事儿做。再说,白吃白喝我那么久,也该做点贡献了。”高郁说完转头看着娄琛,眼睛亮晶晶的,一脸骄傲,像是在求表扬。 娄琛哑然失笑,只觉得面前半仰头看向自己的二皇子殿下像极了一只大型狼犬,这会儿要是摸摸头、给个称赞,他屁股后面的尾巴立马就能摇起来了。 这还是那个阴鸷多疑,把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帝王吗? 娄琛深觉自己的努力似乎用错了方向,他只希望高郁平安顺遂的长大,在那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保全自己,而后顺利登基。 可现在…… 娄琛的手忽然有些痒,止不住的想往高郁头上摸,揉揉那柔顺黑亮的秀发。可想到两人身份,这般大不敬的行为只能想想作罢。 轻咳一声,娄琛讷了半天,才同意道:“交给世子殿下也不错,靖王府中能人不少,由他插手既避免落人口舌,又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这么决定了。”没得到娄琛赞扬的高郁也没气馁,只要能让娄琛离那个柳水袖远远地就好。 不知为何,他就是极为不喜欢娄琛将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时候的样子,一看到心里就一阵烦躁,别扭的很。 还不知道自己又背上一口锅的世子殿下还在家中酣然大睡。 夏日炎炎,睡起觉来雷打不动,风吹不醒的世子殿下睡着睡着却忽觉背后突然一冷,惊醒过来。 可一睁眼,见太阳还未到头顶,蝉鸣也如往常一样急噪、声嘶力竭之后,他又眨巴眨巴了嘴,闭眼睡了过去。 第36节 将锅甩给高显之后,高郁领着人又重新回到了雅间。 将自己的打算言说一番,柳水袖果然没有意见只连声道谢,至于寻亲之事…… “不瞒公子,小女子到京城其实已有一两日了,这两天每日一大早小女子都会到皇城外尚宫局司记司所设的小殿登记请见,只是皇宫内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领事女官只说让静待消息。” 至于消息什么时候有,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今日从宫外走出没一会儿,小女子就遇到了先前那人。那人骗小女子说他受了伤不便回家,小女子一时心软就答应送他回去,却没想到那人竟是歹人,刚同他走进一小巷子,就不知怎的晕了过去,”说到这儿柳水袖还心有余悸,“小女子醒来之时在一间小屋里,那时窗外极为嘈杂,像是在因为银钱,争论着什么。小女子也是趁着他们没有注意到之时,偷偷逃出来的。” 娄琛闻言暗叹一声,这女子不简单。 一个未出闺阁的少女能独自一人从扬州到京城已然很是不易,遇到危急之事还能如此冷静,趁机逃出来……其心思之敏捷,心志之坚定,在女子中极为难得不说,许多男子怕是也比之不及。 “原来如此。”高郁只想早点儿将柳水袖打发走,因此格外卖力,“那柳姑娘可知你姐姐在哪个宫里当差,在下有个亲戚也在宫里当差,平日联系不多,但还算帮的上忙。” 柳水袖摇了摇头:“姐姐进宫之后也就半年才回一次信,信里大多都是些问候的言语,后宫之事只字未提,因此小女子也不知道。” “那你姐姐叫什么名字?”采选进宫的宫女若是被选中,是可以封嫔妃,册嫔位的,因此若非名字中带有忌讳之词,一般而言并不会改名。 柳水袖倒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只老实道:“姐姐闺名水莲。” 柳,水莲…… 高郁心头咯噔一跳,忽得想到了那日母妃从司灯司领来的掌灯宫女,好像就唤作“水莲”来着…… 不会这般巧合吧? 想到那个小宫女,高郁心头就一阵烦躁,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才压到记忆深处的旖旎画面,也随之“突”“突”“突”,不受控制般冒了出来。 有娄琛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的,有与他唇|舌|交|缠的,有相拥而眠的…… 脑里春光正好,面上却波澜不惊。 脑中遐思不断的高郁脸上一时燥的不行,连耳朵尖尖都红了,只觉自己无耻的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着正主的面儿,想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不敢转过头的他,只能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的偷看了一眼娄琛,就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可他却不知,就在他收回目光之后,娄琛却转头看了过来,见高郁面红耳赤还颇有些疑惑,眉头一挑正要问些什么,却被高郁打断了。 “今日就先这般吧,在下忽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实在紧急的很,就先失陪了。” 高郁实在不愿再逗留,吩咐于子清带着柳水袖先回客栈取行李之后,就拉着娄琛匆匆离开了。 只是这次他没再敢与娄琛乘一车,破天荒的把娄琛赶到了车外,让他赶车。 而且一路上一言未发,一个人闷在车厢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等到了靖王府,高郁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他仍然不发一语,下车后与娄琛颔首示意了一下,就径直的朝高显寝殿走了进去。 娄琛倒是不介意高郁这般态度,只是在掀开车帘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大热天的,怎还熏了檀香。 高郁也不嫌闷的慌。 ------------------------------------------------------------------------------ 小剧场1: 娄琛:这大热天的,怎还熏了檀香,也不嫌闷的慌。 高郁:檀香……檀香好闻……幽香扑鼻……能凝神静气…… 娄琛:世子殿下怎么看? 高显:别叫我,忙着背锅呢! ------------------------------------------------------------------------------ 小剧场2: 娄琛:为什么我我总觉得的哪儿怪怪的…… 高郁:哪儿怪哪儿怪了,阿琛你不爱人家了,都不表扬人家……汪汪汪 高显:皇兄,你的皇家风范呢! 高郁:阿琛都不爱我了,面子拿来还有什么用!阿琛,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47章 水莲 高显被揪着耳朵从梦乡里叫起来的时候还迷糊的很, 眼睛眨了几眨,见来人是自家皇兄之后才堆上一个讨好的笑容:“皇兄早啊!” 高郁却一点不买账,只放开了高显,坐到桌边, 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早,这都快晌午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天蓬元帅转世, 就知道吃喝睡!” “谁说的?我还知道玩儿啊!”左右瞧了瞧没有看到自己家执剑后,高显扭着小屁股蹭上前,“皇兄, 我家执剑呢?” 一提娄琛, 高郁就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虽然熏了檀香, 但是他还是心虚的很是,生怕娄琛闻出了什么端倪。 也因此,□□没处消的他脸臭的不得了:“阿琛有事, 一会儿就来。”其实就是他不好意思见人,因此借口点心有些冷了,让娄琛先拿到厨房去热一下。 “哦……”高显声音拉的老长, 摸着下巴,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模样。 高郁登时就恼羞成怒了:“哦什么哦,你这小脑袋里乱七八糟想什么呢?” 高显见高郁抬起了手, 立马护住耳朵躲了起来:“我哪儿想了什么,就哦了一声而已,是皇兄你恼羞成怒了!” “你!”高郁气结, “好……我恼羞成怒了,那母妃做的桂花糕和莲子羹你还想不想吃!?” “桂花糕,莲子羹?”高显一听,登时也不躲了,厚脸皮的凑上前去,笑嘻嘻道,“吃,当然要吃!” “吃可以,不过光吃不干事儿怎么行……” 高显一听,顿时知道自己上贼船了。 哎,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贪吃误事,贪吃误事啊…… 虽然十分的不情愿,但是在高郁的威逼利诱之下,高显还是应了下来。 没办法,谁叫他又犯错了呢。而且贵妃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与莲子羹他实在怀念已久,这笔买卖这么一想还是划算的。 有了干劲,做起事来自然也快。 高显人虽浑,办起事来却半点不含糊,而且靖王府手下精锐不少,高显有他们助力,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没几天,那群游窜在京城周边拐卖人口的团伙就被一网打尽了,同时牵连出的还有几个官府的捕快。 这些人拿了孝敬,对拐卖之事睁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 不过令娄琛意外的是,询问之下竟然还另有收获。 “你是说那个柳姑娘原本不是他们的拐卖对象,是有人找到他们,花钱指使他们做的?” “对啊,他们胆子再大,天子脚下京城之内,光天化日抢强民女这种事情也还是不敢干的。”高显一边吃桂花糕,一边道。 “那他们可还记得指使之人是什么模样?”高郁摸摸下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那就不知道了,那个老头子说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时候匆匆忙忙,丢下定金就走了。”高显转述道,“他们那伙人平日也只在周边的乡镇上下手,这次要不是那人开的报酬实在太丰厚,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蒙面人……”娄琛忍不住沉思。 高郁瞧了娄琛一眼,复又问道:“那些银两有查出什么线索吗?” 高显愣了一下:“能有什么线索?” “笨啊你!真是愚子不可教也!”在高显小脑袋瓜子上敲了一下,高郁解释道,“南梁不允许私融官银,每个州府都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熔炼官银,因此银钱只要铸成锭的,都需要印上标志。能让那群人铤而走险的一定不是小数目,即使是定金也一定非常可观。一个人不可能随身携带一堆碎银子,所以蒙面人交给那群人定是银票或者重新熔铸的银锭。” 南梁金银的管理制度可是皇子们早两年就学过的内容,也就高显鲜少用心去记,才忘了这些琐碎小细节。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高显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这就派人去查。” 高显平日性子不慌不忙,但遇到正经事却从不怠慢,说完他就一溜烟儿的跑了,就留娄琛与高郁两个。 高显走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独留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死一般的安静。 高郁其实已经好些天没跟娄琛好好说过话了,因着马车上的事儿,高郁这些天都特意躲着娄琛,没办法,这对尊贵无比的二皇子殿下来说,实在是太丢人了。 即使做了掩饰,即使娄琛根本没发现,即使从未有人提及这事,他也尴尬的很,一想到当日的情形背后就一阵燥热,手心冒汗。 无颜面对当事人的他只好躲着,躲到无可躲了,实在有事儿要处理,他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来到靖王府。 相对无言,高郁沉默良久,就在门外的夏蝉也等的不耐烦,吵叫起来的时候,高郁才终于轻咳一声,开了口:“嗯,……对了,阿琛,那个宫女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娄琛听完高显的话后就陷入了沉思,因此没注意到高郁的失常。 等高郁开了口他才似回神一样,抬眸看向高郁:“这般快?” “唔,也不是很快……”高郁可不好意思把淑贵妃为他找经事女官的事情说出来,只好借口道,“前日里去母妃那儿找曦儿玩,刚好遇到两个小宫女在说话,阿琛你说巧不巧,其中一个就叫水莲!” “淑贵妃?”娄琛心思却不在巧不巧上,他赶忙追问道,“殿下是说,柳水袖的姐姐现在在贵妃娘娘那里?” 娄琛问的急,高郁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嗯,啊……是啊!后来我有问过母妃她说前些日子司灯司送了几个掌灯侍女过来,母妃瞧着水莲挺机灵的,就留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母妃身后,对了那日生病的时候母妃来时带的也是她,阿琛你们可见到了?” 原来是她! 难怪那日他见那个小宫女时觉得面熟,娄琛当年也只见过那个小宫女的画像,因此只依稀有些印象,并没能及时认出。 却不料竟在那般情况下遇到了。 高郁探头看去:“阿琛,有什么不对么?” 被高郁这么一问,娄琛才发现自己态度过于着急,有些失态了:“没,没有……只是觉得的确很是巧合。” “呵呵,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高郁干笑两声,见娄琛未再追问之后,心知这一关算是过了,“所以阿琛……既然那群人已落网,柳水袖的姐姐也找到了,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 “殿下如何想?” 高郁自然是怎么快打发人走,怎么好:“人贩子虽然已经抓到,但背后指使之人却还未找到,放柳姑娘一人待着也不行。而且那位柳姑娘竟然是逃家出来的,自然不会再轻易回去。我捉摸着,反正王弟别院里也正缺个小丫鬟,不如这样,问问她……若是愿意就留在别院做个打扫侍女。” 把人留在可见之处,防患于未然也好。 娄琛也极为赞同高郁的意见,因此点点头:“就照殿下所说吧……” “好!”高郁登时笑的牙不见眼,总算把人打发走了! 两人正说着话,跑去问消息的高显也回来了。 正兴奋着的世子殿下一边“吧嗒”“吧嗒”小跑着,一边嘴里还不停嚷嚷道:“皇兄,问到了,问到了!” 第37节 跑的太快,入得门槛时高显还差点摔倒,还好娄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高郁一见小魔头扑进娄琛怀里,登时拉下了嘴角,一边说着“你慢点儿……小心摔着了”一边不着痕迹的把高显从娄琛怀里拖了出来。 高显一门心思在消息上,因此也没发现高郁的小心思,只摇摇头道:“无事无事,摔不着。” 高郁撇撇嘴:“你不是说问到消息了?” “是啊,问到了。果然不出皇兄所料,那人给那群人贩的定金是两锭银子,上面都刻有标记,我已经派人查过了,那标志是建州官府刻上的。”高显说完还不忘称赞一句,“皇兄你真厉害!” 这声称赞听在高郁耳朵里还算顺耳:“叫你平日里上课多听听,你偏不听,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高显则无所谓道:“学那些个没用,反正我也顶多继承父皇的爵位,那些个东西不学也罢。” “你啊!”高郁虽知高显说的不无道理,但也还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这王弟明明聪明的很,却偏偏懒到令人发指,不在意东西的多分一分的神都不会。 高郁训完高显,转头看向娄琛:“阿琛,你怎么看?” 这事儿娄琛看起来像是极为关心,他本想听听对方的意见,或许有他不知道的细节可以摸索。 可高郁一转头,却见娄琛却眉头紧敛,一脸严肃。 高郁有些担忧:“阿琛,怎么了?是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吗?” 娄琛没有回答,只是想到了一个上一世被忽视的小细节。 上一世调查到柳水莲身上之时,她还只是掌灯侍女,在当时的云修仪,也就是现在贤妃宫里任职。 事后贤妃主动承担了罪责,却只说小宫女手脚不干净弄脏了她心爱的画卷,因此训斥了一顿。 哪想到她竟想不开,投河自尽。而且好巧不巧,她投河之时淑贵妃刚好经过,也就因此造成了一场悲剧…… 娄琛与高郁当时都觉得,若真是贤妃做的,那目标未免也太显眼了点。这般容易落下把柄之的事,只需一查就会查到她头上,贤妃在后宫多年明哲保身,不该那么愚蠢才是。 可如今看来,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建州处东南,正是云家势力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皇兄偶然的关心…… 高郁:最怕阿琛说着说着要别离,最怕突然就要我娶妻…… 高显:皇兄! 高郁:王弟! 同是天涯苦命人…… 娄琛:没救了…… ---------------------------------------------------------------------------------- 谢谢水里游的红雀的飞机,魏源跟就木妹子的地雷,么么哒~~ 昨天立flag说有好榜就就加更,果然我不该贪心,现在轮空连毒榜都没有了…… 嘤嘤嘤,这周没有榜单就靠着妹子们的爱撑下去了!你们不要抛弃人家啊!!! 第48章 皇储 这一切的一切说是偶然, 也未免太巧合了些。说是早有计划,那些阴谋诡计又太过简单。 娄琛以为查清柳水袖之事就能拨云见日, 哪知云散之后却起了雾。 大雾之中但凡他走错一步, 便将会踏入别人的陷阱里。 娄琛不敢妄动,更不敢将这些高郁告诉完全没有上一世记忆的高郁, 因此回过神后,看着一脸焦急望着他的高郁, 他只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高郁知道这是娄琛温柔的拒绝,既然娄琛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算了,柳水袖的事, 王弟你就继续忙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注意些就好。我看阿琛也累了, 今日就先这样吧。” 高显蹭过来,努力伸长脖子想看看娄琛的情况:“阿琛累了吗?可是哪儿不舒服, 受伤了?” “还不都是你的错!”说到这儿高郁就一阵气闷,想把小魔头吊起来打,“午后武艺科,要不是你, 阿琛至于连着跑好几场马吗?” “冤枉啊皇兄,怎能怪我呢?鬼知道大皇兄与四皇弟怎么都跟商量好似得,突然一起找上门不说,还都邀我休沐时一同跑马。”高显一双大眼眨巴眨巴, 委屈又无辜的模样,“皇兄你也知道我的,才懒得跟他们这些人出去玩。但皇兄邀约臣弟不便拒绝,就只好把娄执剑推出来咯。” 高郁可不信他这些鬼话,真要拒绝高显能找百八十个借口,可他偏要让大皇子他们派人先与娄琛赛一场,说什么起码要赢过了娄琛,跑起来才有意思。 娄琛平日里有意藏拙从不在人前出风头,因此大皇子与四皇子一听就答应了,让自己的执剑上场同娄琛跑两圈,既可扬威风,又可挫对方锐气。 可别人不清楚,高郁却深知娄琛骑术到底有多精湛,在场众人包括骑术教习恐怕都比不上。 因此不出意外,两场跑下来,两位皇子的执剑都输的惨烈。 这还不算,骑术上锋芒小露之后,娄琛立刻引来几个平日里就争强好胜的世家子的关注。为了在大皇子与四皇子面前露脸,他们好些个都来向娄琛挑战。 娄琛拒绝不得,只能又赛了两场。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但娄琛也累的够呛,跑完下来话也没说,只摇了摇头,就站在高显身后。高郁看着心疼不已,赶忙打了个圆场,把那些个还想挑战的人撵开了。 思及此,高郁忍不住腹诽,那小魔头明明就是想看大皇子与四皇子吃瘪而已,结果连累了娄琛不说,还惹了一堆麻烦。 可气闷归气闷,高郁也顶多事后责备两句,人前的时候还是给高显留足了面子。 娄琛毕竟是高显正儿八经的执剑,这种事他无从置喙,只能提醒道:“下次若真是不愿还是直接拒绝的好,而且这些天你注意些,少惹些事儿,别落下什么把柄在那些人手里。”。 高显一听就知道这话中有话,毛茸茸的小脑袋立刻凑了过来,“皇兄可是知道什么隐情?” “也不是什么隐情……”高郁沉吟一声道,“你也知道,大皇兄过完中秋就十三,到出宫建府的年纪了。若是以往,在有储君的情况下,大皇兄出宫前就该定下王位与封地,到时候出了宫,若没有特赦皇令,行冠礼之后就必须前往封地……” 远离皇城就意味着远离权力的中心,离开容易再回来可就难了。 虽然当今圣上现在都还没有定下储君的原因仍旧成迷,但也因此才给了各方机会。 其实早两年皇储之争就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只是之前谢家势弱,云家锋芒毕露因此没人提及。 如今时机已到,要么立为储君,要么封王离京,再不争取往后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高郁话虽未言明意已清晰,高显砸吧了两下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大皇兄与四皇弟都突然这般殷勤,原来是另有所图。” 靖王虽远离朝堂,但却时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若能得他相助,储位之争便有了八成把握,也难怪大皇子与四皇子会竭力邀高显单独外出,除了示好,恐怕也还有探探口风的意思。 “不对啊……”高显想着摸摸下巴道,“二皇兄你过完年也该出宫建府了吧,皇兄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高郁闻言一怔,他抬眸看了看娄琛,发现对方也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那股烦躁才压下去些许。 他轻叹一声道:“着急能怎样,顶多在封地这事上做做文章罢了。反正父皇也不会亏着我,还不如坐等圣旨,随遇而安。” 还有一句话高郁没说,但在场另外两人却能明白。圣上虽宠爱高郁,但却从没有表现过,要将他立为储君的想法。没有母族做靠山,高郁就像是风雨飘摇中的小树苗,即使得了储位也只会“怀璧其罪”,陷入危机之中。 可娄琛却清楚,只要不被风雨吹倒,高郁这颗小树苗攫取够了足够的养分也能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撑起南梁未来的脊柱。 “算了不说这些了。”高郁凝眉看向高显,郑重道:“这些话我也就同你们说说,切不可传出去。总之……这些日子朝堂上不太平的很,咱们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高郁虽未参与其中,但弘文馆也算是个小朝堂,里头暗潮涌动虽比不得朝堂,但有心之人若细细琢磨也不难看出这些暗流之后代表的意义。 高显闻言也收起了调笑的表情,点点头道:“我听皇兄的。” 休沐之后,朝堂之上果真如高郁所说,风起云涌。 户部侍郎刚把税银的事禀告完,一人就站了出来,提及了立储之事。 “陛下,储位乃国之根本,皇储不定,社稷根基就会动摇。” 那人如是一说,立刻有人跟着符合道:“是啊陛下,太子之位空悬已久,若再不定下,民心也会动摇。” 南梁皇端坐高位之上,闻言无甚表情,只淡淡道:“那众卿以为,诸位皇子之中,有谁能胜任太子之位?” 众臣心中虽早有思量,但谁也不敢先开口,唯恐说错一句就被对方抓住把柄。 南梁皇见状,冷笑一声,一双鹰眼扫视一圈,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怎么又都哑巴了,刚才不都说的好好的?李爱卿,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字的是礼部侍郎李锐。 南梁并未设丞相一职,一直由六部尚书分管,因此礼部侍郎虽然听起来并不威风,但已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李锐早年在东南任过几年提举学事司监司,后被时任福建路转运使的云仁浦看中提携。 圣上登基之后,云仁浦胞兄兵部尚书致仕,作为交换圣上破例将云仁浦提至刑部任侍郎。 云仁浦顾念情分,回京人任职之时,也没忘了李锐,一直将其带在身边。 如今云仁浦官至礼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锐在其关照提携之下也飞黄腾达,入主礼部,成了侍郎,可谓前途无量。 忽听圣上提及自己的名字,李锐心神一震,慌乱了起来。然在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神色正常,没有一丝忧虑的云尚书之后,他又放下心来,上前一步答道:“陛下,臣以为太子之位依照祖制册立即可。” 所谓祖制就是“立嫡立长”,当今身上后宫空虚,皇后之位虚悬多年并无嫡子,这么来真要立就只能立长了。 此言一出不仅大皇子一派,拥立四皇子的朝臣也懵了,这礼部侍郎不是云家的人吗,怎么帮起谢家来了? 众朝臣一时议论纷纷,好些个还探头朝李锐方向看去,想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李锐说完之后就退回原位,低头不语。 而高座之上,南梁皇闻言却翘起了嘴角:“依照祖制……” 这边开了口,有人便站不住了,立刻出声道:“陛下,臣以为大皇子天资愚钝,并不堪重任,皇储一事关系国之根本,应慎重为是。” 他说完立刻有人附和道:“臣附议。” “臣,附议,” 可有人反对,自然有人支持。 大皇子一派这两年来虽被打压的厉害,但根基还在,尤其南梁维旧之臣众多,其中以御史台为最。 御史大夫见势不利,立刻上前一步道:“陛下,大皇子虽聪慧不足,但心善仁厚,并无过错。且祖宗规矩不可轻易违背,臣以为当依照祖制,立长为是!” “长幼有序,臣附议。” “臣以为……” “陛下……” 皇储之事事关重大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因此皇帝倒是不慌不忙,只看着他们吵,看能吵出什么花儿来。 结果一群朝臣吵了大半天也没个定论,最后折子倒是上了一大堆,差点把皇帝陛下的书桌给压塌了。 不过争吵的人群中,除了南梁皇以外,倒是有一人也淡定的很,那个人就是礼部尚书云仁浦。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之后他便再没表示过什么,仿佛一群人为之而争的东西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且听着,至于结果如何便听从天命了。 这般豁达、淡然,让一群还在作壁上观的官员傻了眼,真是看不清,摸不透。 朝堂上吵的厉害,弘文馆内也不甚太平。 第38节 好些天了武艺课时那些个世家子都跟吃了炮仗一样,只要一点就能着。 高郁、高显早有准备,因此一早就离了战局百八十米远,每天练武完就窝在角落里,讨论着晚上的吃食。 尤其是高显,每日的日常就是琢磨下一餐吃什么,仿佛除了吃就没有其他事可以关心了。 当然,世子殿下的脑袋里装的可不全是吃,也有其他东西。 这日对练完,高显瞧瞧着四周众人都在忙自个儿的事,没人注意他之后,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跑到娄琛身边,笑嘻嘻问道:“娄执剑,那日我问你的事考虑的怎样?” 娄琛反手把剑收入剑鞘,闻言怔了一瞬,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已经决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那太好了!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决定的!”高显差点蹦了起来,开心的很,可下一瞬他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连连摆手,压低声音道,“别别别……娄执剑你还是等会回府再慢慢告诉好了,现在说,就本宫这可小心肝儿受不住……你晚点再说,起码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有些事,是该慢慢说的…… 娄琛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说的专注,因此谁都没有发现,正一边笑着,一边朝他们走来的高郁。 ------- 高郁【摘花瓣ing】:阿琛会走、阿琛不会走、阿琛会走、阿琛不会走…… 高显:皇兄,放宽心,娄执剑不会要你的! 高郁:你这个小恶魔走开,走开!!! 娄琛:你在那儿数花瓣,不如……求我啊! 高郁:(⊙?⊙) 阿琛你变坏了!!! 第49章 去留 什么小心肝, 什么受不住,什么准备? 难道高显那日说的都是真的, 阿琛真的要同他一起离开了吗? 心中像是被绵密的细针扎了一下, 不见血, 却痛的高郁险些弯下腰来。 高郁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平日里玩的再好, 关系再是亲密, 中间始终也有着一层隔阂。 娄琛不是他的执剑, 不会一直跟在他身边,不会一直关注的着他, 保护着他,关心着他…… 娄琛总有一天要离开, 去追随自己的信仰与理想,去忠于自己要追随的人, 而他很可能只是娄琛人生路上的一个重要,但并不会占据全部的目光的角色。 他们只是朋友,没有血缘的羁绊,没有誓言的忠诚,娄琛不会对他效忠,也不会…… 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静静的看着笑容满面的高显与嘴角轻轻上扬的娄琛,心底第一次有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嫉妒高显, 非常的嫉妒! 高郁没有去打扰两人,他怕站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心里头的烦闷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他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他怕会让娄琛失望。 转过身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高郁收起了眼底的失落,朝反方向走了过去。 直到武艺课结束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听着高显聒噪的声音,同他商量着晚上吃些什么。 他态度还同往常一样亲呢却又不会太过亲热,可一直关注着他的娄琛却不知为什么,在看到高郁嘴角的笑容时心头跳了跳。 他总觉得高郁态度怪怪的,带着几分孤寂,几分疏离。 但就在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高郁却抬头看了过来,那深入眼底的笑容打消了娄琛的顾虑。 娄琛摇摇头,心想:一定是自己想得多了,高郁如今的脾性与上辈子大不相同,早不能按照过去判断了。 如今的高郁没有“戴着面具”,更不会刻意欺骗他。 吃过晚膳,高显拍拍圆滚滚的小肚子,心满意足的拉着娄琛走了。 高郁这次没多挽留,只提醒两人回去路上小心,而后也回了含象殿。 娄琛照例先送高显回王府,不过这一次气氛可没往常那么活跃。 高显上了马车之后就没怎么说话,连看也没看娄琛几眼。 直到路走了一大半,街上逐渐热闹起来,一直沉默着的高显才突然转过身来,表情肃然的看着娄琛,一脸正色道:“娄执剑,本宫准备好了!” 一听高显换了自称,娄琛便知此刻他的身份已经换了过来,不再是亲近的友人,而是他的主人,靖王世子。 可即便如此,娄琛看着一脸严肃,眉头紧皱,像是包子皱了皮一样的世子殿下,娄琛差点儿笑出来。 忍了又忍才把笑意憋下去,只轻声道:“殿下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聪慧如高显,一听便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所以娄执剑,你真不打算同本宫回西北了?”其实刚才在马场,娄琛回答犹疑的那一瞬间,高显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娄琛收起未到嘴角的笑意,起身叩首道:“多谢靖王与世子殿下的提携,娄琛无以为报……” “停停停,别说了。”高显厌烦听客套话,特别是娄琛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说的好听但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敷衍之词。 他以真心相交,也希望娄琛以真意回报,因此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也没有放弃,仍旧想要挽留:“娄执剑,你可要想清楚,只要跟本宫回了西北,以你的能力,相信不日便能在军中崭露头角。南梁也就西北最容易攒军功了,到时候走你父亲的路,锻炼几年攒得一身荣耀,父王再推一把,年纪轻轻便手握军权成一方权贵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何必……” 高显最后一句话,在娄琛坚毅而果敢的眼神中停了下来。那眼神里透露出的不止有不为人所动摇的坚定,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心疼。 在这样的眼神下,高显忽得语竭词穷,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他知道一切的规劝或利诱都是徒劳,娄琛一旦做出了决定,绝不会动摇。 而事实也正如高显所想。 其实几天前,娄琛就已收到了舅舅的回信。不出意料的,信上只有两个字:“自定。” 这些年来虽然因着各种原因,娄琛一直没能回西南看舅舅,但两人的感情却从未因为距离而变淡。他明白舅舅的每一个字代表的含义,一如舅舅明白他一样。 娄琛身上背负的是娄氏一族的未来,兴衰荣辱皆在他一人身上,走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可即使这样娄烨仍旧将所有的决定权交付在娄琛手中。 他不愿左右娄琛的人生,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娄琛的顾虑,“自定”两字看起来简单,背后代表的却是娄烨身为娄家家主的态度——无论娄琛做什么决定,他都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 高显蔫儿了,眉毛缓缓的耷拉下来,委屈扒拉的模样,像被遗弃的小奶狗,好不可怜。 他撅着嘴,可怜兮兮的望着娄琛,最后一次挣扎道:“娄执剑,你就真的不考虑考虑了吗……” 可娄琛的回答依旧坚持:“请靖王与世子殿下成全。” “唉……”高显撑着下巴一脸苦闷,“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好不容易看上个人,想拐回去做亲信结果人家还瞧不上……呜呜呜,这靖王世子做的太没意思了……” 论撒娇耍赖的本事,整个南梁高显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嘴巴一瘪,眼睛一红,高显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着那断断续续抽泣声与沙哑的哭腔,旁人一见心都疼了。 可娄琛不是旁人,跟在高显身边快四年,他早已习惯了世子殿下不着调的性子,对这番的行为也习以为常,因此此时他并没有急着上前安慰,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见高显哭够了,表演完了,才默默的从暗格里找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 “多谢……”高显接过锦帕,擦掉两滴泪珠儿与鼻涕,抽抽搭搭的道,“娄执剑你真冷酷,真无情,都不可怜人家。” 娄琛面上表情不变,淡淡道:“殿下若是愿意,可到大街上哭上一场,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可怜’。” “再多的人也不是你娄执剑啊。”高显将擦过鼻涕眼泪的锦帕塞进娄琛手里,“娄执剑你跟皇兄学坏了,也会欺负人了。” 娄琛哑然,他只是习惯了而已…… 高显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将娄琛拐回去,因此算不上多失望,只是有些遗憾:“竟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多劝了,娄执剑一个人在京城可要多保重啊。” 娄琛点点头:“下官自会小心。” “不过就这么放过娄执剑,还是不甘心啊……”高显摸着下巴,一脸算计的表情,“不如这样,我问三个问题,若这三个问题娄执剑你的回答都令我满意了,那这事儿就算了。若不满意,嘿嘿……” 什么叫“满意”? 娄琛不禁苦笑,果然没那么容易放过。 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三个问题而已,高显即使再早慧,也不见得问得出什么深刻的问题。因此娄琛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也算是对这些日子以来高显帮助的回报。 可娄琛没想到,高显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傻了眼。 拉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高显眨巴着一双杏仁眼,一脸算计成功的表情,看向娄琛道:“娄执剑你留下来,是不是因为皇兄?” 娄琛愣了一瞬,脸蹭的一下红了,僵硬的手指在剑柄上握了握,好半天才放开来,颇为尴尬点点头,承认道:“是……” 高显见状,喜不自胜,赶忙追问道:“那第二个问题,你与皇兄,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这下娄琛不止脸红了,连背脊也冒出了冷汗。 他惊愕的抬头看向高显,眼中询问之意明显:“殿下为何这般问?” “我也是猜的。”高显包子脸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听皇兄说过,他第一眼见到娄执剑你的时候就觉得面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之后他问到你时,你却矢口否认,更声称从未到过西北……” 娄琛低声应道:“确实如此……” “但前些日子在马场跑马的时候,我偶然间听到你与马倌儿提了一句,教他如何分辨苇状羊茅与草原羊茅。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草原羊茅这种草我却清楚的很,那是西北才会有的一种野草,食用价值不高,但因为与苇状羊茅长的极为相似,所以有时候会被不法商贩‘鱼目混珠’,用来冒充苇状羊茅用。娄执剑说自己从未到过西北,又怎么会知道草原羊茅这种南方极为少见的草种?” 娄琛一瞬怔然,想不到骗过了高郁,却因这样一件小事疏忽,露了底。 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虽称不上什么智者,但被高显这样的小毛头给识破……他果然还是不擅长这些欺瞒狡诈之事啊。 眉头瞬间簇成“川”字,娄琛自知无从狡辩,只能承认道:“是。” “果然这样!”高显一拍巴掌兴奋极了,仿佛棋迷堪破棋局一样,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嘿嘿,原来真的如他所想…… 可下一刻高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不对啊……娄执剑,过完年皇兄也要出宫建府了,再过几年束发成年,更是要前往封地的。娄执剑你不可能跟着去,最多只能在京城里陪他两三年,这样留下真的有必要吗?” 娄琛摇摇头轻声道:“下官并非想要陪在二皇子殿下身边,只是想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助他一臂之力而已。” 他只是想远远的守着高郁保护他安全长大,为他踏平前路荆棘,助他登上天下至尊之位。 高显闻言迟疑了一下,苦思许久才明白了娄琛话中含义,颇为感叹的道:“娄执剑为了皇兄,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娄琛笑笑,并不多言,只问道:“不是说三个问题吗?还有一个呢?” “啊对了……第三个问题。”高显黑亮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而后蹭的一下凑到娄琛耳边,神神秘秘的问道,“娄执剑,你父亲,也就是娄将军与我父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不走了,阿琛不走了,阿琛不走了!!! 高显【掏鼻子】:皇兄,别高兴的太早了。 高郁【(╬ ̄皿 ̄) 】:你什么意思! 娄琛:朋友,你经历过绝望吗? 第39节 -------------------------------------------------------------------------------- 没有榜单的第三天,想它,想它…… 谢谢水里游的红雀,还有蜀墨家的魏源宝宝的投雷,这种被土豪包养的感觉,棒呆了! ps,五章之内长大,妈的,太不容易了终于要长大了!!!!!!!!!!!! 第50章 关系 “什么?” 娄琛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吓了一跳, 愕然的看着高显,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高显见状瞪大了眼睛, 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难道娄执剑你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一脸茫然, 全然不知高显为何这样问。 舅舅与靖王什么关系? 南梁上下无人不知, 骠骑大将军娄烨曾是靖王的执剑, 两人携手戍边多年, 将狼子野心的北齐赶出了西北不说, 还追击百里打的北齐再不敢南下。 两人身份虽有别,却是能交与后背, 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他们一同威震四海,各自守卫了一方安宁。 提到靖王, 南梁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骠骑大将军娄烨,同样, 提到骠骑大将军,众人第一个想到了也是靖王。 说书人的段子传遍了南梁大街小巷,十里八乡,他们的故事也成为了传奇,南梁人的精神支柱。 有靖王与骠骑大将军在,外敌便不敢入侵,南梁便能得以现世安宁。 这样的两人会是什么关系,能是什么关系?或者说高显知道了什么, 所以才会这么问? 娄琛心头一凛,有些许不安。 “原来娄执剑你真不知道啊!?”高显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娄执剑你或许知道一些□□, 却没想竟然也被蒙在鼓里。” 娄琛皱眉:“世子殿下缘何忽然这般问?” “也不是忽然,这问题我藏在心里已经许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同娄执剑你说道而已。”高显一说起自己的发现就有了精神,立刻抓住娄琛絮絮叨叨道,“娄执剑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个人住在靖王府中,发现了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东西,好多都跟父皇与娄将军有关。比如后院演武场的木桩上,就插有两把剑,其中一把插|进|去足有三寸,另一把就差得远来,只一寸多。我瞧了瞧,两把剑的剑柄上都刻有字,一个是‘端’,一个是‘烨’,龙飞凤舞,一看就是我父皇的手笔。” “家父当年曾是靖王殿下的执剑,两人一起练武并不奇怪。”娄琛试着解释,但心中却也起了怀疑。 “一起练剑是不奇怪,但娄执剑你是不知道,我父王那人,最是吝啬,绝不会轻易赠人事物,更别说将刻了字的剑赠人。”高显瘪瘪嘴,想想自己这些年从父王那儿收到的屈指可数的礼物,顿时一阵心酸。 不过他也不是计较那些的人,他更感兴趣的是自家父王赠这些东西的原因。 “还有还有,京郊那个别院也是。”高显一把拉住娄琛,兴致勃勃的道,“我听别院的管家说,那个别院虽早就有了,但温泉池子却是善德元年改造的时候特意建的。” 娄琛不解:“有何不对吗?”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那时候北齐南下两军对垒的时候,我家父王正在西北吹沙子,哪儿有空回京享福,他特意建这么个温泉池子有什么用?而且建了就建了,这些年我也没见他回来几次,更别说去别院里了。”高显砸吧嘴道,“父王可不是会随随便便建个温泉池子,却从来不去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别院不是为他自己建的,而是为了别人。” “别人……?”娄琛探究的看过去。 “定然不会是母妃。”高显说这些的时候,没多少伤感的情绪,八卦的兴致倒是浓得很,“别的我不知道,母妃所有的事我倒清楚的很。母妃与父王是善德元年八月成亲,成亲后,除了头一年年节在京城住了小半个月,而后就再也没有到过京。别院的管家也说,他们从来没见过王妃,倒是刚刚改造完成的时候,父王带着一身受重伤的男子住进来过。那人身份神秘的很,住进去之后别院就被严加把守,连粗使丫鬟进去都要搜一遍身。而且我听一位在别院好些年的婆婆说,当年那位男子昏迷了半个月来月,期间所有琐事父王都是亲手照料,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善德元年,重伤的男子,不假他人之手…… 娄琛眉头敛了起来,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他没有打断高显,只静静的听着,想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他从未听过的秘辛。 索性高显也没有让他失望,顿了顿后继续道:“还有还有,娄执剑还记得那本《成祖小札》吗?严夫子说手札只有几个人知晓,还都是手抄本,怎么这么巧,娄执剑你家有一本,父王书房里也有一本,而且我瞧过,那本手札上有两种字迹,誊写的那人字体清秀,笔锋圆润,却绝对不是父王……” “是父亲。”娄琛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一脸兴奋的望着他的高显,低声道,“下官家中也有一本《成祖小札》,上头字虽是父亲的,但边角的批注却笔锋锋利,出自他人之手。” 这个人是谁,现如今已不言而喻了。 高显闻言,一双眼睛顿时晶亮起来:“这么说,娄执剑你也有所怀疑了?” 他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被高显一提醒,娄琛又想起许多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靖王最后死也的极为蹊跷,暴毙而亡全无预兆。 西南一事,舅舅为救他不幸中伏身亡之后,靖王本可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他竟不顾自己的安危,硬是冲进敌人的埋伏中,将舅舅的尸首抢了回来。 而后更一路护灵,将舅舅送回京城,安葬在皇陵中。其后不到半年,正值壮年的靖王就忽然暴毙,死在了西北的靖王府里。 那时候娄琛正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中,一心只想调查西南一事的真相,查出是谁害死了舅舅,因此并未关注回到西北养伤的靖王。 等到靖王薨逝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也住愣住了,像是被人蒙头给了一棍,完全懵了。 怎么突然就薨逝?是有人加害还是另有隐情? 然而之后传来的消息却打消了娄琛的怀疑,靖王府医官作证,靖王是忧思过度,抑郁而亡。 没有人加害,没有什么阴谋,他仅仅是自行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娄琛当时愕然,以为是靖王因舅舅的死于心有愧,因此抑郁而亡。 因此即使怨恨,即使心有不甘,娄琛最后却没有将迁怒与靖王,甚至在靖王死后接管了西北驻军,驻守西北一年有余。 可时过境迁,现在想来,当年一事疑问颇多,不仅是西南一事事发突然,靖王突然逝世的原因也十分值得考量。 他从不会以任何不敬之意揣度舅舅言行,但如今种种线索,却由不得他不怀疑。 那可是靖王啊,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怎会亲手照顾一个男人?怎么会为了抢回将士的尸体,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怎么会不到半年就忧思过度,抑郁而亡? 同为男子,同与高位之人相处过,娄琛作为过来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靖王与舅舅的关系,或许并不是他昔日想的那般简单。 如果只是昔日生死之交,如果只因对娄家有愧,靖王全无必要对他如此照拂,甚至用自己的人脉为他今后铺路。 对自己的嫡子高显尚未如此,对他未免也太过用心了。 聪慧如高显,娄琛虽然没有回答,但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唉,我父王真是造孽啊……”高显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的年纪,又回忆了一番娄烨离开靖王府,驻军西南的时间,不由哀叹道。 其余的并不用娄琛回答,他自己一人便已能从那些细碎的线索中猜出个大概。至于那些他所想的大概,与事实到底偏离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高显也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解答自己的疑惑,至于心中所想到底有几分真,也没多大关系了。 反正人还在,那些个疑惑不解的部分,总有解答的时候,大不拼着一顿打,跑去问他父王就是。 只可惜了娄将军…… 这话里七分感叹,三分遗憾,听的本还沉浸在上一世舅舅逝世悲伤情绪中的娄琛忍俊不禁,忽得笑了出来:“殿下多虑了。” “没有……唉,算了,不说那些了。”高显眨巴眨巴眼睛,“上一辈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这话说的洒脱又随性,仿佛刚才八卦好奇得打听往事的人,完全不是他一样。 娄琛被高显彻底逗笑了,世子殿下这性子果然还是如上一世一样,古灵精怪的很,猜不透看不破。 马车缓缓前行,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靖王府门口。 车夫将马停在王府门前,并未打扰车厢里的两人,只静静的等着吩咐。 索性高显要说的也差不多了,因此并未耽搁多久。 反倒是进得王府,即将离开的时候,高显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拉住了娄琛:“最后一个问题,娄执剑你既然那么关心皇兄,处处为他着想,又为什么骗皇兄呢?” 说到这里高显表情有些幽怨,当年他好好的在家里待着,掏鸟窝抓野鸡漫山遍野的跑,别提多自在了,结果从天而降一道圣旨,好日子就那么到了头。 高显为此,幽怨了许久。 这也就是刚到京城的时候,他可以接近高郁,又总爱有意无意,给娄琛与高郁惹麻烦的原因。 娄琛一顿,而后沉声道:“有时候关心一个人,并不需要说出来。” 高显闻言小嘴立刻撅了起来,甚是深沉的道:“娄执剑,你这般关心皇兄,我可是会嫉妒的……” 娄琛轻笑,忍着想要在高显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一把的冲动,小声道:“那世子殿下您待如何?” “嘿嘿……”高显眼睛忽得亮了起来,“也没想怎么样,只不过想娄执剑你答应我一件事儿而已。” 娄琛挑了挑眉,有种不祥的预感:“殿下请说。” 高显见计得逞立刻喜笑颜开道:“今日之事娄执剑你可不许告诉皇兄。” “不告诉二皇子殿下?” 这与高郁有何关系? 高显郑重其事道:“是啊是啊,尤其是娄执剑你不会去西北的事。” 娄琛有些茫然,这事他本就未打算告知高郁,因为说与不说并无区别,那是他自己的决定,与高郁无关。 不过高显既然提了,他也就应下了。 “好,下官答应不主动提及。”娄琛顿了顿道,“但若二皇子问及……” “要是皇兄问了你就据实以告就好。”高显这时倒无所谓了,反正他敢打赌,他家二皇兄才不敢主动问娄琛。 娄琛却不知道自己觉得无所谓的事,对另外一人有多麽重要。 当夜墨韵堂中,高床软枕之上,高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太长,有些小天使可能忘了,关于靖王那条线的时间线其实是这样: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去西北驻军——打北齐——宫变——娄烨留在西北继续抗敌——靖王回宫护驾——勤王成功,靖王放弃王位赶回西北帮助娄烨(靖王走后娄敬德自尽,娄琛两母子逃难离开)——娄烨带兵驱北齐百里——娄烨受伤——靖王救回娄烨——带回京城——娄烨醒来并且离开——(几个月后)靖王娶妻——一人去西北,一人去西南,分隔两地直到现在 中间肯定有很多隐情,但是现在还没写清楚,只有随着剧情展开会解释 至于靖王殿下是否是渣攻…… 娄琛:不用解释了,渣就是渣! 高显【狂点头】:对,父王真是个渣男,娄将军千万不要原谅他>。< 高郁:瑟瑟发抖ing…… -------- 长大倒计时,还有三章啦~~嘿嘿 第51章 秋狩 第40节 一夜未睡, 高郁次日到崇文馆时整个人都恹恹的,精神不好不说, 桃花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青色, 瞧着憔悴极了。 高显一瞧就知道自家皇兄昨晚上又没睡好了, 顿时一阵窃笑, 这可不是他没同情心故意使坏, 谁叫高郁抢了他的执剑呢? 小小惩戒就当这些年被欺压的“回报”吧, 高显如是想着,心中仅剩的一点愧疚之意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 飞走了。 因前一晚没睡好,高郁趁着课时的间隙, 趴在桌案上小憩。 高显坏笑了两下,就想上前火上浇油, 埋汰两句。可还没等他开口,旁边就已经吵了起来。 “这兰草白玉佩是本宫叔父从西南特意寻来的,着名师雕刻,全南梁可就此一个。” “殿下恕罪,卑职真的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弄坏了东西自然要赔,你既然打碎就应该赔一个。” “大皇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个玉佩而已……” …… 高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一抬头就瞧见高显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吓了一跳的他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 打了哈切,高郁半抬着眼皮问道:“这是怎么了, 好好得怎吵起来了?” 高显一门心思都在自家皇兄身上,哪注意到旁人发生了什么,因此他也是一头雾水,迷茫的看向娄琛。 娄琛倒是看得清楚,但朝着瞪着一双大眼渴求一般的望着自己的林书芫看一眼,他却摇了摇头:“下官也不清楚,林奉笔坐的近,兴许听到点什么?” 因着上次的事情之后,高郁一直对林书芫有几分戒备,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的确有刻意疏离的意思。 因此高郁并未第一时间想到林书芫,经娄琛一提起,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奉笔。 朝着被高显挤到一边的林书芫看了一眼,高郁这些天以来,第一次主动与林书芫说了第一句话:“书芫,你可看清发生了什么?” “回殿下,下官看清了。”林书芫朝娄琛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才缓缓将刚才的事讲了出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四皇子的奉笔江钰源本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平日里也不急不缓,没见他着急过。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起身的时候竟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这跤好巧不巧,就刚好扑倒在了路过的大皇子旁边。大皇子一时不察被扑了个踉跄,连连后退几步跌到地上,最后人没什么事儿却把随身的玉佩摔坏了。 那玉佩算是大皇子这些日子的心头好,连着带了好些天了,正是最爱不释手的时候。 被这么突然摔坏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高显听完,嘴角勾了勾略带嘲意的道:“哎,这还真是太巧了……” 怎么就那么巧扑到了大皇子身上,又怎么就那么巧其他事儿都没有,就摔碎了一块随身的玉佩? 高显可算对他大皇兄与四皇兄无奈了,这种小把戏他早八百年就玩腻了,两个人还玩的不亦乐乎。明知道皇伯伯不喜欢兄弟间有龉,他们还偏偏做些挑衅对方的事,就想着等对方先去告状,到时候好倒打一耙。 这么几年也没长进,要换他早就坐地上狂哭开始耍赖了。 没什么是撒娇卖惨不能解决的,如果有一定是哭的不够惨! 高郁听完却没做评论,只在高显脑袋上敲了下,摇摇头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高显撇撇嘴:“我才对这些事儿没兴趣,由他们折腾去吧,反正在京城里也待不了几天了。” 他只要熬过这些天,就可以回西北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了,山高皇帝远别提多自在。 高显是要自在、快活了,可高郁一听心中却顿时一阵烦闷。 高显再过些时日就要回西北了,而娄琛也要跟随而去…… 崇文馆里是小打小闹,朝堂之上却是风起云涌。 吵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一直作壁上观的圣上终于表了态,皇储一事国之根本不可轻易下定,必须有所考量。 文治武功都必须要卓群,有所成绩。 然皇子们年纪都还小,军功政绩都还遥不可及,因此考量的标准便成了其他。 同几位尚书商议之后,南梁皇决定文治以崇文馆中平日里所做文章为准,考教君臣礼仪、治国之道、行知策论。 至于武功,圣上大手一挥,不若就把今年秋狩当作一次考试吧,以秋狩结果排先后,加以赏赐。 乍听这决定,百官皆讷讷不言,片刻后才高呼万岁,称圣上明智,但私底下好些个却都忍不住骂了一句——“庸君”。 下了朝后,已两朝为官的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更是在回去的路上一个劲的摇头,嗟叹不已。 当今圣上文采虽然出众,但确实不是当皇帝的料。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就曾判言其性格懦弱,又太过重情重义,不该生于帝王家。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位十余年,皇帝从未干成过什么大事儿,也就靠着先帝留下的一帮朝臣辅佐,才能保南梁这十余年来平安无事。 重情重义对寻常人来说是好事,但对一位帝王来说,却成了最大的软肋。 当今圣上最是心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对大皇子并不满意,对德妃也早已不再喜爱,却因着早年同甘共苦的情分一直留有一份情面。 本以为经过谢家的事儿,皇帝总算有些长进,知道任用贤才,知道擅弄权谋了,却没想到能勇果敢只是昙花一现,过后皇帝仍旧过着安稳日子,将事情都交给了六部尚书。 不过回头想想,庸就庸了点,没魄力就没魄力吧,只要不是个昏君丢了祖宗基业就好,有他们在南梁这十几年还是有希望。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国还在就还有希望。 索性当今皇帝虽一无所成,几个儿子却还不错,尤其是四皇子,聪慧过人不说,武艺也不差,百步穿杨例不虚发,颇有当年成祖的风采。 而且谢家一事之后,云家总算出得头来。四皇子有了云家做靠山,来日如果真的登上大宝,定能成就一番基业。 皇帝虽然平庸,但这时还算看的清楚,相信前日里主动询问礼部侍郎的意见,也就是那个意思。 只是,可惜了靖王…… 唾手可得的皇位不要,却要到边疆做个闲散王爷,远离权势中心不说,西北还那般艰苦。 曾任皇子们夫子的工部尚书思及此仍是不住的摇头。 七月末,将朝中之事交予六部尚书代为处理之后,南梁皇便带皇子、嫔妃,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河北东路去了。 秋狩是□□年间延续下来的传统,本意是“察民瘼,备边防,合内外之心,成巩固之业,习劳苦之役,惩宴安之怀。1” 一路慢行,既可体察民间疾苦,又可操练士卒,借以达到执捶拊鞭笞天下之效,奠定社稷万年永固。 但这百年间边疆安定,秋狩已经渐渐演变成皇家放松玩乐的方式。 且因着当今圣上身体欠佳,本该两年一次的秋狩已经三四年没有进行了,这次若不是实在难以定下太子人选,恐怕这一年秋狩仍旧不会去。 当真是庸君,庸君。 而被众臣称作庸君的南梁皇,正在“木兰围场”偌大的皇帐里,陪着自家侄儿闲聊。 千人队伍一路走走停停,到围场时已将近中秋,靖王由熙州出发昨日传信来说已至滦河,不出两日就该到围场了。2 “显儿这一走,皇伯伯可好些年就见不到你了……”一想到高显就要离开,皇帝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一边给高显递上月饼一边道。 高显接过月饼,讨好得笑道:“皇伯伯要是想显儿了只要派人传信一声,显儿立刻就从西北赶回来。” “当真?”皇帝对这个侄子喜爱的很,最爱逗弄他。 “当真,比珍珠还真。”高显瞪大了眼睛,无比真诚的模样。 看皇帝忍俊不禁,上前捏了一把他的小脸才笑呵呵道:“算了,皇伯伯就不与你父王抢了,你还是好好回西北做你的世子吧,以后西北边疆就要靠你守着了。” “显儿一定谨遵皇伯伯教诲,同父皇一起守卫一方平安。”豪言壮语说完,高显左右瞧了瞧,见侍奉太监并没有看着他们之后,凑上去在皇帝耳边悄悄问道,“对了皇伯伯,有件事儿恐怕得麻烦你了。” 高显声音压得低低的,得凑近听才能听出个大概,皇帝一听就笑了:“何事这般神秘?德闲不是外人,你有事便说吧。” “嘿嘿,那显儿就说咯。”高显黑葡萄似得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其实对皇伯伯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家娄执剑……他今次大概不会同我们一起回西北了。” 皇帝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娄执剑,你是说骠骑大将军的嫡子,娄琛?” “正是他。”高显,“皇伯伯你也知道他的吧,武功就不说了,是一等一的好,文采更是在一干武将中尤为出众,是个极为难得的将帅之才。” “将帅之才怎不留在身边?”皇帝笑着摇头道,“这事你父王可知道?” 高显一听就知有门道,立刻凑上前道:“自是知道,父王说娄执剑既然决定了就随他去吧,其实留在京中也没什么不好,天子近臣,京畿防卫,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擢升,到时候封个殿前副都指挥使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一笑道:“‘殿前副都指挥使’恐怕才是你想说的吧……” 被拆穿的高显也不尴尬,反而撒起了娇:“那皇伯伯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显儿都忍痛割爱了,皇伯伯怎么还能不答应?”皇帝倒是无甚意见,他对娄家嫡子其实也极为看重,要不然也不会将其指给高显做执剑。 可现在那孩子既然决定留在京城了,他也不便勉强。 其实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坏事,以那孩子与郁儿的关系…… 思及此,皇帝心中略有思量。 “行了,同你皇兄们玩去吧,皇伯伯还有事要做。”皇帝拍了拍高显的小屁股道。 “那我就先替娄执剑谢皇伯伯恩典了。”高显心里头高兴,被欺负也不在乎,乐呵呵的回了个礼就走了。 皇帝看着高显一蹦一跳离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 得了皇帝的承诺高显心情甚好,隔天狩猎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一看就是有好事的模样。 高郁知道他昨日去过父皇的房里,因此有些好奇。可问到高显时,高显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抿着嘴一边看娄琛,一边偷笑。 这笑看的高郁郁闷不已,叫了声于子清,高郁一挥马鞭跑出去老远,眼不见心不烦,他躲还不行么。 娄琛看着匆匆追上去的于子清,再瞧瞧笑的一脸得意高显,轻轻的摇了摇头。 木兰秋猕,围而射猎。 往日里狩猎只是随意选一围,骑射即可,这次却按照百年前的规矩,先由管围大臣率领上百人的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并逐渐缩小。 再由头戴鹿角面具的官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3。 “围鹿而射”说的就是此,等包围的圈子野兽足够密集了,这时皇子们出发,入围骑射夺抢目标,好不热闹。 这次围猎关系太子之位,因此众皇子都跃跃欲试,牟足了劲儿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高显倒喜欢射猎的很,不过这次他是来凑热闹的,表现的太过显眼反而麻烦,因此在“围鹿”完成之前,偷偷射杀了两只小灰兔,确保到时候清算不会颗粒无收之后,就优哉游哉的晃着朝营地去了。 可他也不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回去,于是离营地还有不到两里的时候停了下来,找了快阴凉的地方便开始呼呼大睡。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倒是睡的爽了,娄琛心中却惴惴不安的很。 高显抬起一边的眼皮儿,嘟囔道:“娄执剑是担心皇兄吧?放心,皇兄身边有子清陪着呢,出不了事。” 可娄琛仍旧不语,他对秋狩的记忆实在不算好,因此一到这里他心中就莫名的慌张,总要看着高郁才能放下心来。 高显见娄琛眉头紧锁一副担忧的样子,轻叹了一声,果然送出去的执剑,泼出去的水,心儿都飞了。 第41节 自知留人无用,他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娄执剑要是真担心就去吧,这会儿皇兄可能还没走远,你过去应该还追的上。” 娄琛满心担忧,正想着如何同高显说,却没想到高显先开了口。 闻言感激万分,吩咐随护士兵好生保护之后,他就打马朝着围场跑了过去。 高显瞧着娄琛飞驰而去的身影不住的摇头,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呀…… ------------------------------------------------------------------------------------------- 1用了点木兰围场百度的解释内容 2南梁的疆域与宋朝相似,但是只分南北,西夏以及滦河部分,算进南梁里,东三省这些算北齐。 3关于木兰秋狩,蜀墨自己写的话没有资料那么清楚,就借用了部分资料,资料部分字数已经从v章扣除,总共203个字,全文4500字,大家只需要买4200字即可。 高郁:秋狩之后阿琛就要走了,要走了,要走了…… 高显:安心啦皇兄,分别不是是暂时的,以后就好了! 高郁:你走开,就是你抢走我家阿琛,你这个小魔头…… 高显:宝贝委屈,宝宝想哭,宝宝明明还在帮阿琛谋个好职务…… 娄琛【摸头~~】:辛苦世子殿下了,他既然那么想我走,那不成全他怎么行…… 高郁:阿琛!!!!! ------------------------------------------------------------------------------------------- 再有两章…… 这章过度一下,明后两天求不要寄刀片,人家爱你们哟,么么哒~ 还有,一定要狂么一下红雀姑娘,姑娘,蠢作者爱你啊!!!! ps,还有没有人记得秋狩发生了什么的? 第52章 狩猎 娄琛赶到包围圈的时候, 围猎开始的的号角刚刚吹响,大皇子与四皇子已不见了踪影, 只剩高郁与三皇子还在原地。 两人牵着马并肩而立, 三皇子侧过头嘴巴一张一合, 像是在说些什么, 高郁虽没回答却时不时的颔首示意。 听到马蹄声, 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高郁见到来人惊奇不已:“阿……娄执剑, 你怎么来了?” “见过二皇子,三皇子殿下。”娄琛翻身下马, 上前行礼,解释道:“世子殿下有些体乏, 已经回了营地。下官从未参加过围猎,有些好奇, 因此特意向殿下请了恩,跟上来看看,想要体验一番‘木兰秋狩’的。” “他哪儿是体乏,是懒病又犯了吧。”高郁对高显那性子可清楚的很,听娄琛那么说就猜到,他那皇弟王弟肯定是躲哪儿睡大觉去了吧,于是上前将娄琛扶起来道,“来了来了吧, 一会儿就跟着本宫吧,切不可鲁莽行事。” 高郁埋汰高显的话听得一旁的三皇子笑出了声:“皇兄与世子殿下关系真好。” 这倒是实话,虽然一直嫌弃高显的很, 但要是高显有了麻烦,高郁一定是第一个出头的。 话虽这么说,高郁嘴巴上却仍旧客套回到:“都是兄弟,没什么好不好的。三弟要是多与其相处些时日就知道了,他那人惹人嫌的很,到处惹是生非,与他关系好好处没多少,跟在后头善后的时候到不少。” 高郁这话带着几分提醒之意,三皇子不蠢,当然听的明白,于是淡然一笑回到:“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皇兄了。时间不早,围猎也已经开始,弟弟就不耽搁皇兄时间了,祝皇兄满载而归,夺得佳绩。” 说完,三皇子便策马扬鞭,领着一队人马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高郁沉默的盯着三皇子远去的方向,想起他刚才所说的话,客套的笑渐渐收了起来——他这个皇弟看来不简单啊。 三皇子走后,高郁也没留在原地。 围猎的圈子并不小,可其他三位皇子去的方向却都不同,高郁实在不愿碰上大皇子,就选了三皇子与四皇子中间的那段路。 闲杂人等走后,高郁顿时也没了拘束。 本就没想着要夺得什么显眼成绩的他,干脆骑着马同娄琛、于子清闲逛起来。 高郁见跟随守卫的士兵离他们十来丈远,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他们的声音之后,侧过头问道:“阿琛,你到底为什么跟过来?” 先前的回答明显是用来敷衍三皇子的,高郁自是明白,所以又问了一遍。可谁知娄琛这次却仍旧是那个回答,淡淡道:“下官真的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高郁哪儿肯信,但相识多年他哪会不知道娄琛的脾性,稍稍一想就明白恐是因为原因不便言说,娄琛才这般回答,因此也没在追问。 这本是一件小事,若放在平时,高郁笑笑便也就过了。但他这些日子正为了娄琛要离开的事烦闷的很,想到这段时间相处时的尴尬与淡淡的疏离,再一想到先前高显得意的笑容,高郁看到娄琛时那份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心底倒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让他烦闷不已。 高郁本不想像个小孩子般使性子,但看到娄琛带着淡淡笑意的侧脸,他却气不打一处来。可这气他又不能朝着娄琛发,只能憋在心底。 心里头憋屈,嘴巴上自然就忘了把门,闷着闷着,高郁一下没控制住,就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阿琛你其实也不用急着来看秋狩,西北地广物博山野辽阔,过些日子同王弟回了熙州,有的是机会参加围猎。” “殿下从何处听说,下官要同世子殿下离开的?”娄琛挑了挑眉。 “自然是王弟,早几个月前去跑马,他就已经告知秋狩之后就要离开了。”高郁闷声道,“虽然熙州的围场比不上木兰围场,但比京城那窄小的马场却要好很多。娄执剑与王弟都那么喜欢跑马、骑射,到了西北一定。可惜我尚未封王,出宫建府后也不能离京……” 高郁越说越是委屈,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心中苦闷与烦躁都一股脑的爆发出来,鼻尖都红了的他,声音也闷闷得,带着一丝鼻音继续道:“西北山高路远,以后再见可不容易了。娄执剑要是到了西北,可要记得往京中送信,虽然没办法在一起,但我……我和子清,也总惦记这你的……” 絮絮叨叨的话像是没完一样,听得娄琛哭笑不得。他瞧了一眼侧过头,不忍直视自家殿下的于子清,恍然大悟。 娄琛恍然大悟,他就说这段时间高郁怎么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为了太子之位忧心,却没想到是在想这些。 这家伙…… 思及此,娄琛忍不住笑了出来,忍不住打断道:“阿郁,我何时说过要跟世子殿下离开了?” “什么?”高郁愣了一下,看到娄琛豁然的笑容,心头一跳,连称呼都忘了去纠结,只忐忑不安的问道,“难道不是?” “不是。”娄琛摇了摇头,“下官已经呈报京畿卫,待陛下同意之后便可到职。” 惊喜来的太突然,高郁一时傻眼了,他愣怔怔的看着娄琛,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娄琛见状,继续道:“再说,若真要离开,这次狩猎下官就不会只带些简单的衣物了。”高显可是好些天前就开始收拾东西, 可高显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咽了咽口水,仿佛要确定什么似得,再问了一遍:“真的不离开?” 娄琛轻叹一声,瞧着高郁三分希冀三分渴望还带着四份担忧的眼神,终是点点头道出了让他满意的答案:“不离开。” 高郁闻言,瞬间笑如三月的春花。 心尖上那处荒芜的田地也随之绿野遍地,娇媚的花儿更是开了一大片,馥郁芳香,美不胜收。 阿琛不离开了,不离开了…… 话说清之后,高郁的心情就像雨过天晴的天空一样,澄澈蔚蓝,美的难以言喻。 可高郁是开心了,却苦了一旁的娄琛。 娄琛虽然知道高郁只是单纯因为朋友不离开而高兴,但被那晶亮的眼神看着,还是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他随口找了个话题,转移道:“对了殿下,刚才三皇子可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希望我出宫建府之后,若能帮上些忙,就帮上些,也算了尽尽当哥哥的义务。” 高郁母族虽势弱,但比之三皇子却好上不少,只有圣上在位一天,荣宠不衰,高郁的日子便不会多难过。而且圣上对高郁极为疼爱,保不齐会为了他做出写什么破例的是,因此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那些拉拢讨好的话他怎会听不懂其中含义,只是他无心皇位,能手握权势自然最好,若不能,顺顺利利的出宫,然后戍守一方也不算什么差事。 “三皇子终究还是皇子,那些话听听也罢,殿下还是注意些好。”娄琛对三皇子印象不深,但上辈子夺嫡乱战死伤无数,三皇子仍旧能在混乱中保全自己,最后得亲王之位,定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小心驶得万年船,现今虽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还是小心提防得好。 “知道了。”高郁点点头,心里头美滋滋的。 阿琛关心自己呢…… 心情斗转,高郁也忽然有了围猎的兴致。 高郁喜爱跑马,也爱骑射,他骑射的功夫在众皇子中其实极为出众,比之高显也不逞多让,只是这些年来都有意藏拙,所以没有显露出来。 这次也一样,高郁不需要什么显眼的成绩,只要能猎得一头小兽不至于回去交不了差就可,因此与娄琛、于子清商量之后,他们打算朝着东北方向走,那地方在包围圈的边缘,紧靠山壁,不容易碰上其他人不说,猎物还都是体型较小的小兽,抓起来也方便。 这次围猎高郁特意带了小枣儿来,开始时高郁还慢慢的骑着,等到了一片开阔之处,他却突然来了兴致。 想着反正都在包围圈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之后,高郁马鞭一扬,就嚷嚷着要与娄琛赛上一场。 娄琛实在,正要出声阻止,谁知高郁已经先他一步,跑出去老远。 高郁无奈只能策马狂追,两人胯|下的都是难得良驹,不一会儿就将身后的卫兵甩出去老远,就连于子清奋力紧跟之下也只能堪堪跟在娄琛身后,只看得见两人的背影。 “吁……”策马狂奔,高郁终在一树林前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紧跟而上的娄琛,高郁畅快的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的跑过马了,还是围场里跑的痛快啊。” 娄琛看着像孩子一样笑的眉眼弯弯的高郁,轻笑道:“殿下还是小心些的好,围场里野兽多,受伤了可就不好了。” “碰到正好,抓了就回去交差,哈哈哈。”高郁握着手中的弓箭,表情是娄琛许久未见的自信与张扬。 娄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高郁了。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怎么这么半天了,子清还没跟上来。” 娄琛也纳闷,正想回头去看看,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高叫:“救命,救命……” 那声音听着带着万分惊恐,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最后一声叫喊。 “有人在喊救命?”高郁勒住因这声高喊变得有些焦急小枣儿,问道,“阿琛,你刚才可听清了,有人在喊救命?” “下官听到了。”娄琛内力深厚比高郁听的更清晰,而且他不仅听到了喊叫声,还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吼叫,那是来自野兽的威慑。 “谁在林子里?”高郁回想了一下刚才几位皇子的离开时候的方向,“难道是四弟?” 接着又一声叫喊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救命,来人啊……护驾……” 高郁浑身一震:“是四弟,我听到了,是四弟的声音。” 高郁说着就,想要进去查看情况,可这一次娄琛快他一步,将他拦了下来:“殿下危险,不要去……” “可我听到了四弟的声音,那是四弟……”高郁焦急万分,刚才最后一声叫喊他听的清楚,那分明是他四皇弟的声音,而那声音中透露出的恐惧更是令他心惊,四弟有危险…… 娄琛比任何人都清楚里面发生的事,从来到围场开始他心中就一直不安,没想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善德十六年秋狩,四皇子高彦死于猛虎之口。 高郁也知道现在去就等于羊入虎口,但他不能放任不管。 虽然两人已不像少时那般亲密,但里头那个仍旧是他四弟,是那个曾经抱着他腿,一边笑一边亲亲密密的叫着他皇兄的的弟弟啊! 娄琛也明白高郁心中的焦急,但越是急,越是不能乱。 “殿下莫要着急。”他飞快的计算了一下路程,在确定高郁的安危之后赶忙道:“这儿离营地虽然不近,但离守卫军却不远。小枣儿脚程快,殿下现在掉头回去,半道上能碰上于执剑,由他陪着殿下到守卫军处找寻支援,一路也会安全许多。” 高郁点点头,这是最快的办法:“可阿琛你呢?” 第42节 娄琛闻言沉声道:“下官进去看看。” “不行,里头危险!”高郁虽然担心高彦的安全,但如若要让娄琛也至于危险之地,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殿下别担心。”娄琛也不多解释,只道,“下官武艺还算可以,尚能自保。” “不行,你一个人……” “殿下!”娄琛也急了,再拖下去高彦性命恐怕堪忧。娄琛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殿下,请你相信我!” “我……”高郁本想再说些什么,一回头却对上娄琛的视线。 娄琛的眼中有出坚毅、有执着,却没有办法惊恐与惧怕。 深吸一口气,高郁定定的看着娄琛,用尽全身力气道:“好我相信你,但你答应我,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等我……” 君子一诺,重逾千斤,娄琛应道:“我答应你!” 时间不等人,再拖下去里头的情况只会更加危急,高郁最后再深深看了眼娄琛之后,便一扬马鞭,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下一章要是直接写娄琛为了救四皇子受伤身亡,就可以全剧终!棒呆了~!!! 高郁:你敢动我家阿琛一下试试,看我不恁死你! 高显:对对对,你要敢动我家娄执剑,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娄琛:你们这威胁一点用都没有…… 高郁:阿琛你说要怎么做,人机没有做过坏人啊,怎么威胁嘛,嘤嘤嘤…… 娄琛:你要敢,我就曝光你的地址,看读者先弄死你还是先弄死我? 作者:瑟瑟发抖…… -------------------------------------------------------------------------------------- 每天日常么么哒红雀姑娘,被土豪深爱的感觉好爽~简直停不下来!!! ps,我仿佛有一群假的读者,你们果然只看萌萌哒小包子,不记剧情么!!! 第53章 受伤 娄琛计算的准确, 高郁没跑多远果然碰上了于子清。 跟在高郁身边许久,于子清早就学会了“神隐”的本事, 这次也一样。被两人甩开百来丈远之后, 他就彻底放弃了追赶, 索性慢悠悠的小跑, 不上去凑热闹。 没想到, 跑到半路, 竟见到了折回头的自家殿下。 见到匆匆而来的高郁,于子清一脸迷茫,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一连串的命令:“子清来的正好, 前面三里处小树林里出现了猛兽,你现在马上去守卫军处找寻支援。” “遵命!”于子清回答完一抬头, 就发现高郁已经调转了马头,他立马高声追问道,“殿下,您要去哪儿?” “我要去救阿琛,阿琛还在等我……” 来不及解释,高郁话还没说完就已挥动了马鞭,小枣儿也立刻如离弦之箭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出事了…… 于子清看着像是一片黑云一样,飞快消失在眼前的自家殿下, 意识到了危险。 三里路虽然并不远,但对心急如焚的高郁来说却是度秒如年,他不停的挥动着马鞭, 催促着小枣儿快些,再快些。 小枣儿也像是感受到高郁的情绪一样,脚步不停,飞蹄狂奔。 小半柱香之后,高郁终于赶到了树林前,他没有一丝犹豫,马蹄不停,直接冲了进去。 进得林中跑了一段路,高郁才发现情况有多么严重。这片繁密的树林仿佛成了地狱修罗场一般,遍地是鲜血,到处是被野兽撕扯下的残肢断臂。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尖,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的高郁胃部顿时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可心急如焚的他已顾不得其他,强忍不适,满心里只有娄琛的他一咬舌尖,镇定心神。 索性高郁的运气还不算坏,寻着渐浓的血迹一路向前,他很快找到了娄琛所在的地方。 然而也就在这时,高郁看到了令他惊骇的一幕——一只体型足有娄琛三倍大成年老虎正匍匐在地,利齿具现,呈攻击状警惕的注视着眼前的人,而在它面前持剑而立,将满身是血,奄奄一息之人护在身后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老虎身上有七八个血窟窿,正涓涓的冒着血,而与他对峙的娄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前胸后背都有数道划痕,而最是令高郁心惊的还是眼角那处,一道划痕自眼尾一直延到耳后,血肉翻卷,有血不断的留下,虽不至于深可见骨,却让高郁心头一凛。 看着眼前艳丽的颜色,高郁眼前忽的一闪,面上竟出现了几分恍惚的神色,这些日子以来的梦境在这一刻好似与现实重合了。 他僵硬的骑在马上,手脚麻的厉害,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间或夹杂着喊杀与尖叫,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自己深处在好像身处在一片刀山火海中,被从地狱而来的累累白骨抓住了四肢,动弹不得,血气在眼前氤氲成雾,而后雾气翻腾,翻腾出一片巨大的血海波浪。 而血海之后一个人正缓步朝他走来,那人身姿挺拔,右手握剑,发丝半束在头顶被一根素雅的玉簪固定,还有几绺则垂在颊边随风吹动。 那人越走越近,但面容却被隐藏在了氤氲的血雾之后,看不清晰。可高郁仍旧一眼认出了那人,并轻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阿,琛……阿琛……” 娄琛本正在与老虎对峙,眼前的老虎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最后一击就能将其击退。可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出来,娄琛不得分神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去,可一看却让他目眦欲裂。 本该与于子清一起去搬救兵的高郁,不知为何竟出现在了树林里。浑身是血的老虎被马蹄声所吸引,已经弓起了身子,张着利牙,竖着尾巴,蓄势待发,正要朝小枣儿扑过去。 可此时的高郁却正愣愣的看着他,毫无知觉! “殿下!”这一刻娄琛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大叫一声飞身跃起,一脚踏在身前的老虎头上,借老虎抬头之力直接冲到了高郁面前。 “啊……”高郁惨叫了一声,只觉一般大力从胸口涌来,冲的他胸口气血翻腾,而后身子便不受控制的翻倒,掉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摔并不疼,却刚好打破了眼前的迷雾,让高郁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无形的镣铐被甩开,四肢不再僵硬,高郁这才如梦初醒的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惊骇道:“阿琛!” 来不及解释,娄琛只能先施展轻功带着高郁后退几步才担忧的道,“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阿琛你!阿琛你受伤了!”高郁手指都在发颤,他甚至不敢去摸娄琛脸颊上的伤,他光是看着就心疼无比,而真正受伤的娄琛该多疼啊! 可娄琛却只是轻轻擦了一下滴落到嘴角的血,毫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不必担心,先对付老虎要紧。” 说话间先前的那只老虎已经转过身,一边低吼着,一边朝两人走了过来。 “殿下小心。”娄琛将高郁护在身后,持剑迎了上去。 娄琛一个飞扑,侧翻到一旁,将老虎吸引过去的同时躲过了致命一击。扑了个空的老虎更加疯狂,它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两只前爪在地上一按,又要腾空扑来。 娄琛滚地躲开,顺势来到了老虎身后。他的力气并不大,若真的与老虎正面迎击只能是以卵击石,因此他一直躲藏,一方面是想要消耗老虎的体力,一方面则是想寻找时机,一击即中。 可这般躲藏,却急坏了躲在一旁的高郁,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只能在一旁心惊胆战,连忙都帮不上。 怎么办,怎么办…… 高郁心中焦急万分,可越是心慌他越是不停的默念着,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凭他的武艺对付几个人还行,对付像是没有痛觉,只知进攻取人性命的野兽就完全不够看,这时候过去只能给娄琛添乱而已。 可是怎么办呢,救兵怎么还不到,娄琛撑得下去吗? 不,他应该相信娄琛,他一定可以的! 就在这时高郁忽听到一声低低的马叫声,转头一看小枣儿竟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侧。小枣儿极有灵性,他掉下马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危险,自个儿跑开了,这时候也是正躲在一颗树后,焦急的昂着头。 高郁一见挂在小枣儿身侧的箭矢,立刻喜上眉梢,有了主意。 他猫着身子前行,趁那只老虎只注意到娄琛之时,偷偷来到了小枣儿身边,将弓箭取了下来。 高郁桃花眼中的那一泓清泉瞬间变为了寒潭,他左手慢慢举起长弓,右手缓缓拉开弓箭,对准了正虎视眈眈对着娄琛的猛虎。 “嗖”的一声,离弦之箭飞快的飞了出去,正中猛虎眼珠。 猛虎痛叫一声,猛的发狂起来,娄琛趁机飞身上前,虚空一剑劈斩而下,剑气破开皮肉,刺进猛虎的身体里。 本以为这一击能将猛虎击杀,可谁料,发狂的老虎竟爆发出惊人的气劲,像是死前最后的挣扎,竟然猛的使劲,将娄琛甩了出去。 “阿琛!”高郁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喊,他飞快的跑上前去,担忧的道,“阿琛你怎么样……” 娄琛肩背着地,右臂受到重击,整个人痛苦不堪,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殿下快走!” “不走!”高郁不知怎么了,脑袋里又开始混乱成一片。娄琛身上的血仿佛一个楔子,染红了他的双眸,也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恶魔。 虚幻与现实交织成无边无际的噩梦,高郁双眼猩红,仿似入魔一般,捡起娄琛掉落在一旁的剑,不顾阻拦,直接冲了上去。 那剑在刚才的攻击中生生被折断,此时只剩下半尺长的剑身,而高郁却已然如魔魅,不知痛苦也不知恐惧。 一个飞扑,高郁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扑到了老虎身后,并紧紧的抱住了老虎的脖颈。粗粝的毛发刮的他脸生疼,但高郁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红着双眼,抬起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断剑狠狠的刺进了老虎的脖颈处。 “嗷呜!” 吃痛猛虎挣扎着,嚎叫着,它想要将高郁甩开,可身后之人却像是黏在了它身上一样,无论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它只能感受到刀锋的锋利,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良久,终于老虎不再挣扎,成为一具伤痕遍体的尸体。 高郁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慢慢的从老虎身上起身,朝着娄琛走去。 昳丽无双的脸上不见痛苦,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那是心愿达成后的圆满,是遗憾弥补后的安然。 “阿琛别怕,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再也不会丢下你……” 下一刻天地昏暗,高郁眼前一黑,彻底堕入无边的黑暗里。 而高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昏迷那一刻,一道寒光却从娄琛身后亮起。 高郁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 眨眨眼,他迷茫的看着橙黄的帐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高郁挣扎着起身,可刚一动就被人压了下来:“别动,小心伤口裂了……” 听着声音耳熟,高郁仔细一看才发现,压着他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皇叔——靖王。 “皇叔你怎么在这里?”然而高郁却不肯躺下,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他挂念的人,“皇叔你放开我,我要去看看阿琛,阿琛……” “娄执剑没事,正在营帐里休息,有太医看着他,你放心吧。”靖王冷声回应,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听闻娄琛平安,高郁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然而也就一刻,下一瞬他又慌乱的爬了起来:“那四弟呢,四弟他……” “四皇子,他……”靖王偏过头眼里满是惋惜之色,话虽未尽,意已明。 “怎么会这样……”高郁缓缓的放开了手,嘴里不住喃喃道,“怎么会这么样,好好的围猎……怎么会这样……” 那个肉嘟嘟粉嫩嫩,曾跟在自己身后追着喊着叫皇兄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 高郁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无常与命运的无奈,他哽咽着问道:“父皇他……知道了吗?” “皇兄已知晓。”靖王见高郁神色黯然,几欲落下泪来,有些心疼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可朝着营帐门口看了一眼,他犹疑了一下之后,还是问道:“郁儿,皇叔知道你很难过,但有一件事还是必须要问你,你一定要据实以答。” 第43节 高郁见靖王神色严峻便知这疑问十分重要,连忙点头道:“皇叔你问,侄儿一定知无不言。”。 “你们到的时候,跟在四皇子身边那个青色衣衫的侍卫还活着吗?” “青色衣衫的侍卫……”高郁闻言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当时所见,但那一段记忆太过惨烈,高郁想得起来的除了娄琛浴血奋战的身影便只有满地残肢断臂。 想到这些,强压下去的不适感又涌上喉头,高郁面色苍白,轻轻摇头道:“记不起了,当时现场太混乱,侄儿只顾着帮阿琛,并没注意其他。” 高郁见靖王面色有异,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详感,他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的问道:“皇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死了,死在了娄执剑的剑下。”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蠢作者是不想活了么?要搞事? 作者:渣攻放下你的刀,我这是在帮你啊,帮你成长啊,马上就能长大啪啪啪了,你应该高兴啊! 高郁:谁要这样成长了!!!呜呜呜,让阿琛看到我凶巴巴的样子的,人家不要,不要嘛,人家明明很软萌的。 娄琛:你只是暴露了本性而已。 高郁:阿琛,人家受伤了,要亲亲,要抱抱…… ------------------------------------------------------------------------------------------------- 花生瓜子矿泉水,有要看戏的么( ⊙ o ⊙ )? 成长第一弹,马上还有第二弹,然后…… (明天的标题我是不是该起个叫吻别?) 理性讨论,高郁是怎么从一个心狠手辣玩弄人心的帝王,变成对外阴狠手辣,对内哭唧唧的皇子的? ps,谢谢红雀的火箭炮,稚子姑娘的地雷,啊啊啊啊啊啊,红雀姑娘,你看到没,你变成进阶的萌物了!!!第一个啊!!!! 第54章 以杀止杀 “什么!”高郁惊叫出声, 难以置信道,“死在阿琛剑下!?皇叔莫不是在逗侄儿吧?” “郁儿可曾见过皇叔说笑?”靖王表情冷然, 没有一丝笑意。 “是未曾, 不过……”高郁有些慌乱, 他握紧了拳头,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不不, 这不可能……阿琛怎么可能杀了四皇弟的侍卫,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靖王并不回答, 只静静的看着高郁,带着三分审视, 三分疑问。 高郁这下彻底慌了,急急忙忙问道:“不会的, 不会……皇叔,你问过阿琛了么,他怎么说?会不会只是个意外?” 可靖王接下来的话却让高郁最后的侥幸落了空:“娄执剑承认人是他杀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靖王看着高郁,缓缓道:“只不过他也向本王做了解释,说他杀那人不过是因为那人心怀不轨,背后偷袭想要谋害郁儿你。” “心怀不轨,偷袭……”高郁低喃两句, 而后提高声音坚定道,“我相信阿琛!皇叔,当时阿琛一心想要救人, 怎么可能会转而杀了四弟身边的侍卫!?是了,一定是那人的错……阿琛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皇叔,您应该查的是那些放老虎进围场的人才是啊,皇家围场的围猎区,怎么能有猛兽出入!定是有人想要谋害皇嗣,有所图谋!” “皇叔,阿琛平日里从不与人结怨,绝对不会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皇叔,你相信他啊……” …… 高郁慌了神,一直不停的解释着,想要让靖王相信自己。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为娄琛辩驳,靖王都是一副冷然的模样,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无甚表情。 “郁儿你冷静些!”他怒斥一声道,“为了个执剑,这般慌张,哪儿还有皇子的模样!” “可那个人是阿琛啊,他不仅是王弟的执剑,还是侄儿的朋友,他救过侄儿的命,是侄儿发誓过要好好报答他的人,他是侄儿……一辈子的兄弟!”高郁声音都哽咽了,他慌张,他忙乱,他不顾身上的伤,只紧紧抓着靖王的衣角,“皇叔你相信侄儿,阿琛与那个侍卫素不相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取人性命……这其中一定,一定是有原因的……” “郁儿……”看着疼爱至极的侄儿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靖王终于有所动容。 “好了,莫要慌张。”靖王摸摸高郁的头,安慰道,“这件事皇叔会查清楚的,不会冤枉娄执剑。” “皇叔……”高郁抬头眼里噙满泪水,但却还倔强的忍着,不肯掉下,“皇叔,侄儿求您,一定,一定要查清事实真相,还阿琛一个公道。” 靖王默然,他这个侄儿啊,连撒娇都不会,每次有什么事都忍着,如今竟为了一个执剑,低头至此。 饶是心肠冷硬如靖王,也无法不动容。 “好。皇叔答应你。这几天你好好休息。”靖王知道高郁的性子,特意提醒道,“暂时不要去找娄执剑。” “皇叔……”高郁泪盈余睫,可靖王却不留丝毫情面,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帷帐。 高郁虽然慌乱,但心里却清楚的很,皇叔这般问,其中定有隐情——那青衣侍卫的死,很可能与四皇弟遇害有关。 若有人存心拿这做文章,一口咬定四弟的死与娄琛有关,甚至诬蔑娄琛杀那青衣侍卫也是为了杀人灭口,那就糟了。 如今四皇弟已然逝去,死无对证,如若真的有人想要借此拖他与高显下水,恐怕到时候有危险的就不只是娄琛了。 高郁看着靖王离开的背影,紧握的双拳久未放开。 将高郁安抚好后,靖王来到了相隔不远的皇帐。 一进帐中便见到了站在窗边紧握手中玉坠的南梁皇,靖王记得,那是四皇子的玉坠,去年生辰皇兄送他的礼物。 “问的怎么样了?”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十二分的疲惫,痛失爱子,尚在壮年的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眉眼间疲色尽显,毫无活力。 他在等着一个答案,却又害怕一个答案。 索性他等待的那人并没有让他失望,靖王上前两步站在南梁皇,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兄:“与郁儿无关。” 这五个字像是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皇帝心中的镣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焦虑的心绪得到些许安慰——高郁没有弑杀亲弟,这是意外发生以来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了。 当今圣上最看重手足情谊,平生最怕之事便是手足相残,也绝不想自己的儿子也到这番境地。 索性高郁没有让他失望……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心痛不已。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儿子,还是南梁未来的储君,他保护多年的皇位继承人。 这些年来高彦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中,因此谢家一事之后,他就将第四子视作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他一直尽心培养,努力的保护高彦,就是想等高彦长大,能独当一面,然后找一个合适契机将他立为太子。 却不想一朝意外,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不,这绝不是意外…… 皇帝满目沧桑,心中却分外清明:“朕步步退让,却不想他们却步步紧逼,如今更是丧心病狂,连彦儿也不放过……” 后赶到的守卫兵林中发现了一只被射杀的幼虎,箭矢上有四皇子刻下的标记,看样子应是高彦射杀了幼虎,护子心切的猛虎才会发狂,袭击他们。 这一切看似巧合,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就像高郁疑问的那样,猛虎为何会出现在围场,四皇子又为何会进到那片树林中,树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青衣侍卫又到底为何死在娄琛剑下? 这其中必有人推动,而这个人…… “皇兄,有些话虽然现在说已经晚了,但臣弟还是想告诉皇兄。”靖王低头看了看皇帝手中的玉佩,轻声道,“皇兄顾念亲情,可有些人却不一定,亲情是皇兄的软肋,有时候是该放一放了……” 亲情是他的软肋…… 亲情,软肋…… 靖王所言字字刺耳,却句句诛心。 皇帝闻言紧紧闭上了双眼,心中思量万千。 高郁在焦急的等待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期间来了不少人探望,包括大皇子与三皇子。 带着礼前来的人无外乎都是想问些内情,但入得帐中见高郁精神不振,完全无心与他们交谈之后,却都默默的离开了。 只剩下高显,几乎一整天都粘在高郁身边,要么陪他说话聊天,要么同他将四皇子一事调查的进度,但高郁最关心的还是娄琛。 可不知为何,他几次三番问到娄琛之事时,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高显却只是抿着唇,皱着眉头,然后哈哈一笑,找个其他话题敷衍过去。 这样的回应让高郁心中日渐不安,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皇叔,相信高郁,他们绝不会为了息事宁人将娄琛交出顶罪。 但高郁还是心忧不已,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过两天的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脸上最后的一丝肉感也没了,轮廓分明,已然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气势。 事发后的第三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皇兄,皇兄……” 高郁正在换药,却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唤,一抬头,见高显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他挥手令侍奉太监退下,而后皱眉问道,“可是阿琛那边有了什么消息?” 这些日子娄琛一直被单独看守,高郁别说见上一面,就是递上一句话,一个消息都难,唯一得知进度的渠道就是高显的嘴。 高显闻言使劲的点头,然后小心避开伤口凑到高郁耳边道:“皇兄,张延醒了!” “张延醒了!?”高郁忽得瞪大了眼睛,惊喜万分。 泾阳伯嫡次子张延,是四皇子亲自选的执剑。 那日四皇子入小树林围猎,所带侍卫除了张延全都身亡,唯一活下来的张延也身受重伤,混乱中被野兽咬伤昏迷至今。 高郁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日四皇弟还带了几名世家子一同狩猎,死在娄琛剑下的青衣侍从就是其中之一。 那人叫江于沿,是台州刺史的嫡子,尤善骑射。这次以二等侍卫身份同行,不过是想在四皇子面前挣得脸面,立下功劳。 而且好巧不巧,就是那日马厩里背后说娄琛坏话的那个。 高郁本还想着待出宫建府之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人,却没想还没找到机会将人教训回去,已发生了这般意外。 张延竟然醒了,那阿琛的事就有希望了。张延被发现的地方,同他们与老虎激斗空地并不远,若他当时还残有几分意识,说不定他的话就能还娄琛清白…… 高郁顿时一阵欣喜,兴奋不已。 可笑意还未到达眼底,高郁却又把刚刚翘起的嘴角压了下来。 不行,既然张延醒了那那些暗中想要加害他的人也一定知道了,他不能坐以待毙! 高郁翻身下床,不顾高显阻拦,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就急匆匆朝靖王帷帐走去。 高郁疾步前行,却没想,在门口竟被拦了下来。 “皇兄你怎不等等我!” “你这不是刚好吗?” 朝着刚追上来的高显回了句话,高郁正要让人通传,里头却有一道声音传来:“进来吧,别在门口闹了。” 高郁心神一凛,这声音他如若没听错的话…… 对着高显摇了摇头,示意他一会儿紧闭口舌之后,才领着人走了进去。 第44节 进帷帐中,气氛沉闷压得高郁心头憋闷不已,而这股压力来源却不是别人,正是端坐桌案之后,面容严峻之人——他的父皇。 “孩儿参见父皇。”高郁躬身行礼,眼睛垂下紧盯地面,不敢直视皇颜。 可皇帝却好像早有预料,免了他们的礼之后,一双眼眸只直直的看着高郁,低声道:“郁儿今次是来,是打听张延之事的吧……” 被一眼看穿,高郁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父皇明鉴,孩儿听说张延醒了,所以特来打听一二。” 说罢看向站在一旁的靖王,用几乎恳求的声音道:“皇叔可已问张执剑话?他可有看到当日的情景吗?阿……娄执剑到底为何杀了那青衣侍卫?” 一连串的问题代表着高郁焦急的心情,他一边问,一边握紧了拳头,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靖王。 可靖王接下来的话,却让高郁的心堕入了无边地狱。 “张执剑是已经醒了,本王也已经问过他前日发生的事,可他证词与娄执剑恰恰相反。”靖王转头,锐利的鹰眼紧盯高郁,一句一顿道,“他说那日娄执剑本可救下四皇子,却偏偏一直未出手,一直等到四皇子被猛虎袭击身亡才出现。他杀江侍卫不过是想灭口,怕江侍卫活下来会揭露他的罪行。” 靖王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是鼓锤,敲在高郁心头。 刚开始时他还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听完最后一句,他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顾不上可能圣前失仪,大叫出来:“他撒谎,皇叔他撒谎!” “侄儿进到林子里的时候,娄执剑明明是将四弟护在身后的。娄执剑没有见死不救,更没有为了保密,杀人灭口!”高郁声音颤抖,“明明是他为了脱罪,才想把罪责推到娄执剑身上。若真的如他所说,娄执剑不应该连他一同杀了,怎会留他性命至今!” “父皇,孩儿相信娄执剑是无辜的,请您一定要明察,不要错怪忠良啊!” 他已预料到那群人可能会用娄琛做突破口,却没想到那些人心思竟如此歹毒。娄琛若真的如张延所说见死不救,那可就是谋害皇子的罪名,不仅娄琛要治罪,高显也会被牵连。 而且那日与娄琛一同出现在树林的是自己,父皇若真的信了张延的话,将娄琛定下罪名,后果将不堪设想。 高郁说完低下头,跪拜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高郁俯首在地,因此没有见到靖王朝着桌案后的人看了一眼,也没有看见他的父皇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满意的眼神。 许久,就在高郁以为父皇已然不信他的言辞,对他失望至极之时,桌案之后却传来一句问话:“郁儿,你可知负责这次围猎守卫的是何人?” 高郁愣了一瞬,虽不知父皇为何突然这般问,却还是老实答道:“回父皇,是副都指挥使,年大人。” 皇帝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这年指挥使是何人?” “孩儿……”高郁思索半天,也未能得出个答案,只能讷讷的看着高位上的帝王。 皇帝却只淡淡一笑:“是谢郡公胞弟的女婿啊……” 高郁心中轰的一声巨响,心头巨石具碎,如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父皇这话的含义。 一石三鸟,这才是那群背后想要加害之人的目的。 皇帝见高郁神色由迷茫变为清醒,眼神也逐渐清明,染上一丝冷然之色,终是轻叹一声。 良久,他才轻声问道:“郁儿,你现在知道是谁害了你四弟,江侍卫又是被何人所杀了吧?” 高郁愕然的望着靖王,良久才缓缓道:“没有人要谋害四弟,这只是个意外……娄执剑也没有杀人,江侍卫是为了保护四皇弟,被猛虎袭击身亡。” “好,很好。”南梁皇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心中七分欣慰,三分怅然。 皇帝走下高位,将高郁扶起,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疼爱高郁却从未想过将皇位交到高郁手中,在他眼里高郁同他该是一类人,合该放逐于山野,不被这一方天地所束缚,却没想兜兜转转,到了最后,高郁才是众皇子中最适合皇位之人。 他重情义,却也有着自己没有的狠,他能无惧猛虎,护手足于身后,也能杀伐决断,壮士断腕。 考虑再多也是枉然。 也罢,反正都被叫了那么些年的“庸君”了,那他就再昏庸一回吧。 高郁眼眸一眨不眨,回视之中也明白了父皇眼神的含义。 要得到,总要有失去,失去了,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有了彷徨,与惊慌,只剩无所畏惧的坚定。 有些东西,他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再动摇,是他得便一定是他的,要得到的就一定不能被他人所觊觎。 “父皇。”高郁冷冷的道:“既然其他侍卫殉职了,那张延那般卖主求生之人,留着还有何用?” 他语气平静,好像只是感叹了一句,今日的天气不错一样,瞬间决断生死,他却那般云淡风轻。 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他不是冷血无情,只是要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人而已。 南梁皇看着眼神冷然已颇有帝王之态的高郁,轻轻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吧。” “还有当日那群搜寻的侍卫,他们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放心吧。”靖王波澜不惊道,“当日于执剑并未到守备营,而是在半路碰上了显儿。这次围猎跟在你与显儿身边的守卫,都是本王的部下,林子里发生的事,不会有外人知晓。” “王弟……”高郁侧过头看了高显一眼,眼神微敛。 高显随即低下了头,羞愧难当:“皇兄恕罪,是父王不要显儿说的……显儿也……” 高郁:“……” 也罢,竟然已到了这一步纠结那些琐碎的细节也无甚作用,只是有件事他却必须要做。 “皇叔。”高郁转头看向靖王,眼神因想到那个人,变得不再寒冷,“还有一件事,侄儿想要麻烦你。” 靖王看着像是突然长大的高郁,心中十分复杂:“但说无妨。” “皇叔,你带娄执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求助,我爱的人只喜欢萌萌哒我,不喜欢玩弄人心、弄权的我,怎么办!#挺急的,在线等# 高显:皇兄还用求别人么,你不是挺会演的么,上辈子都把阿琛骗过了,以为你不喜欢阿琛,结果,啧啧啧,我们高家怎么出了你跟父王这两个情种啊!!! 高郁:也总比你这个胆小鬼孬种好…… 娄琛:骗了我什么? 高郁:阿琛~·~·~什么都没有有,人家就是说好爱你的啦~要抱抱~~~ ----------------------------------------------------------------------------------------- 爆更的作者骄傲的扬起小下巴,不接受批评也不接受寄刀片,只接受表扬,快点都来表扬我吧,哼~ 跟你们说,长大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以后会怀念萌萌哒包子时期的高郁的,还不信…… 现在好了,包子变汤圆了,切开全是黑的。 高郁:我外头还是白嫩嫩! 第55章 吻 靖王怔了一瞬,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盯住了高郁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 好半天后才认真问道:“为何?” “皇叔应该很清楚。”高郁深吸了一口, 眼中最后一丝温柔被他掩藏在冷寒之中, “这事虽然可以掩盖过去, 但娄执剑却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那日执行计划的一定不止江于沿一个, 否则张延不会那么快就准备好一番对娄琛不利的说辞,也不会那么快想出对策。 可那日情形到底如何,江于沿有未同娄琛说过什么, 娄琛又知道了多少线索? 他们可以不问, 不在乎, 但背后虎视眈眈的人却不能。 那些人一定正在暗处看着, 只等娄琛落单,然后有所行动。 还是那句话, 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 因此娄琛绝不能回京城。 他们在明,敌在暗,在他羽翼未丰尚不能独当一面之前, 他们都只是砧板上的肉, 大刺刺的出去只能任人宰割。 高郁真的不想再连累娄琛, 让他因自己而受伤了。 高郁话中的意思, 靖王又怎么会不明白。 其实这次秋狩并不是六部尚书所想的那般为了选定太子之位,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而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引蛇出洞之举。 目的就是想借定储君这个噱头, 让那些人慌乱中露出马脚。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竟对四皇子下此毒手。 张延醒来之后,他特意漏出破绽,让那群人以为有机可乘。 结果果然发现有人暗地里朝张延传递消息。 只是传去消息的那人明显只是个弃子,毫无用处的小喽啰,抓起来也只会打草惊蛇而已。因此他们并没有行动,而是将那人监视起来,借机观察到底谁才是内应。 可这一切现在都不便明说,他们的计划与打算因四皇子的死被彻底打乱,现在的局面混乱成一片,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从长计议。 至于娄琛之事…… 别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过来人的靖王却看的清楚明晰。 如今的高郁已然入局,他用冷漠与傲然锻造的铠甲将自己武装起来,面对强敌的进攻临危不惧,他已然做好了面对腥风血雨的准备,也已然想过失败的结果。 他可以强硬,他可以冷血,但他却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无所畏惧,因为他也有不可触碰的软肋,而那软肋就是娄琛。 娄琛是把未开锋的利剑,以他的武艺与胆识,他日定能大有所成。靖王相信,若给娄琛一个机会,他必能超越自己,统辖三军,披坚执锐,荡平天下。 但宝剑锋从磨砺出,如今无权无势的他,却是高郁最大弱点。 为了娄琛,高傲如高郁,却能低下头来、声泪俱下求他,他会因为娄琛的受伤惊慌失措,也会因为娄琛的平安无事而惊喜。 高郁或许还小不懂这其中的含义,但历尽千帆的靖王又怎会不懂这其中暗藏着的真挚情意。 那种全身心都系在一个人身上,为了那个人的笑而欢喜,为了那个人的忧而愁苦的感情啊…… “好,本王答应你。”靖王看着高郁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般志气昂扬,这般意气风发,却也暗藏心绪。 “谢皇叔成全。”高郁闻言欣喜不已,最担心的事总算有了着落,即使娄琛要离开他也放心了。 “不过本王答应你不算,这事还得娄执剑自己同意。”靖王虽从未与娄琛接触过,但从高显信中却也能看得出这位娄执剑的脾性,“当日留下是娄执剑自己的选择,今后离开也是。若是娄执剑不愿,那可就怪不得本王了。” 高郁回视,浅浅一笑:“皇叔放心,娄执剑一定会同意的。” 靖王低垂眼眸:“那本王就拭目以待。”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高显瞧着暗暗较劲的两人良久,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弱弱的出声道:“那什么……皇伯伯,父王……显儿斗胆问一句……现在可以去探望娄执剑了吗?” 南梁皇上前几步,和蔼的看着这个小侄儿,摸摸他的头道:“去吧,同你皇兄一起,给娄执剑带些疗伤的药,这些日子委屈他了。” “谢皇伯伯。”高显喜上眉梢,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皇帝这番话虽然委婉,但意却已明晰,大意便是雨过天晴,放了娄琛的意思。 高郁当然也听的明白,立刻朝着皇帝躬身一拜,谢礼道:“谢父皇。” “皇兄,快走快走,咱们看娄执剑去。”高显心急不已,待高郁行完礼就赶忙拉着人一蹦一跳的跑了。 “你慢点儿,人在那儿跑不了……” “不行不行……” 第45节 听着兄弟两人渐渐远去的对话声,南梁皇忽的笑了出来。 他这辈子一直碌碌无为,被亲情所困,被责任所劳,实是没做出什么于南梁有用的事,临到头来倒是做了件出人意料的决定。 也罢,他这辈子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今日这个决定,不会令列祖列宗失望吧……… “以后这天下就是孩子们的了。”南梁皇轻叹,话音里带着浓浓期待。 靖王闻言却漠然。 他站在窗边的他转头看着远山含黛,眼眸渐渐深沉。 皇兄或许可以了无遗憾了,可他呢? 他还等得到那个人原谅他的一天吗? 关押娄琛的帷帐不算远,就在士兵营一个角落里,四周有御前亲卫把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最大的问题解决,高显整个人像是放飞的鸟儿一样,欢脱极了,两只小短腿“噔噔”跑的飞快,要不是顾及高郁身上有伤,这一丁点儿路他用上轻功,不过眨眼就到。 饶是这样,他们也没走多久,高郁脚下不停全然不顾自己背上的伤口,疾步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关押之处。 “娄执剑,娄执剑,本宫接你来了……” 高显欢快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话音刚落,周边原本还想阻拦的侍卫就立即顿住了脚步,自觉的让了开来。 高显喜滋滋的拖着高郁往里走,看着那群低头行礼的士兵别提多解气了。 天知道这些天他只能隔着个帷帐瞧两眼的日子有多难熬,要不是怕给娄琛惹麻烦,他一早就缠着父王让他放自己进去了。 不过还好,等的不算久。 两人掀开帘帐的时候娄琛正坐在桌边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一抬头,看到两人的时候惊喜万分:“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接娄执剑回营帐了。”高显先声夺人,站定在娄琛面前啧啧道,“娄执剑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皇兄你瞧,这才两三日,娄执剑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连衣服都撑不起了。” 高显说的话倒是不假,娄琛这些时日吃食还好,只是担心高郁因此没怎么睡好,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其实比起瘦的下巴都尖了的高郁,已经好多了。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这几日并未受到责难。”娄琛话虽对着高显在回答,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高郁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多心了,娄琛总觉得几日不见,高郁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复杂而难以捉摸,虽然仍旧如一汪清泉般清澈,但清泉之下却像是压抑了许多他未知的情绪。 “他们怎么敢责难你,娄执剑可是救了皇子的功臣,皇伯伯嘉奖都来不及呢。”高显小心的避开伤口,扯着娄琛的衣角让他坐下。 娄琛却敏锐的从高显的话中读出了重要信息,他皱着眉头,轻声问道:“殿下是说,围猎林中发生之事已经有结论了?” “是……” “还未。”高郁一个眼神过去,制止了高显将要出口的话,只道:“是父皇英明,相信阿琛与围猎之事无关,因此在王弟的恳求之下,打算暂且先放了阿琛你,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是啊,我可求了皇伯伯好些天呢,他好不容易才信了我的话……”高显被高郁的眼神呵斥住,不敢再多嘴,只得转开话题问道:“先别说其他,娄执剑你快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青衣侍卫为何会死在你的?” “下官也不知道。”娄琛沉吟片刻,将那日所发生的事,缓缓道了出来。 那天高郁昏迷以后,娄琛立刻上前将人扶住。那时他因为高郁忽然的发狂心惊不已,一颗心都系在怀里之人身上,因此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接近,等发现偷袭之人时已经迟了。 娄琛来不及回击,只能以自己的身体挡下了那一剑。索性他运气还算不错,那剑从他的肩头穿过虽然刺破皮肉,流了一地的血却没有伤及要害。 娄琛顺势打了个滚,急忙将高郁放下,而后顺手从身边捡起一把剑迎了上去。 等交上手来娄琛才想起来,他其实是见过这人的,但却不是这一世,而是上一世执剑比武。 那人剑招诡谲,出手狠辣,娄琛也是对了十来招之后,才想起那青衣侍卫就是上一世比武拼死伤了于子清的那人。 娄琛心中一凛,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此刻意收敛了招式,想要打伤那人,再将人擒住审问。 却不想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但他没有急着逃走,而是拼劲全力,以死相搏。 若放到平时,比那人多上二十多年的内力的娄琛想要将人擒获只是小菜一碟,但刚才偷袭的那一击却让娄琛着实伤的不轻。反观那人却只是些皮外伤,看起来吓人,却完全不妨碍进攻。 而且那人凶猛攻势,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娄琛不得已,只能全力回击。 岂料就在两人对了十来招之后,娄琛却忽然手脚一麻,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娄琛不顾身上的伤,强用内力冲破那无形的桎梏,以掌助力,将剑推了出去。 最后他虽然因此受了极严重的内伤,但却也将手中之剑送进了那人胸膛,护了高郁平安。 只是那一击耗尽了娄琛全部的力气,确认那人身死之后,他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已身在这帷帐之中了。 这些天娄琛被关在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不仅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就连高郁与高显的面也见不着。 被困帐中,他只能一边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一边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猜测着到底谁是幕后主使。 但混乱的情况却如迷雾一般掩盖了事实真相,娄琛现在也迷茫的很,猜不透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也不知是谁在趁机获利。 他也就在这时才意识到,上一世恐怕有许多事,他从未知道过真相。 思及此,娄琛默然不语,良久他才轻声问道:“殿下,四皇子……情况如何?” 高郁没有回答,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娄琛见状,神色忽得有些黯然。 重生一次他以为他可以改变命运,哪想到,仍然没阻止得了悲剧的发生。 难道有些事注定就要发生,难道就没有规避的方法? 娄琛颓然不已,心中一片灰暗。 高郁见娄琛神色黯然,心疼不已:“好了,阿琛你安心养伤,其他事情暂时先别管了。父皇已将这件事交给皇叔调查,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你且放宽心,好生养伤才是。” 娄琛自知现在人微言轻,说得话必不会被全信,而且这事既然已经交由靖王处理,就必定不会草草了事,因此也不再多言。 娄琛伤本就没有好全,这儿会只是强撑精神,同高郁、高显说了几句话,就已经露出疲意。 他本想先送两位殿下离开,再歇息,却不想高郁执意留下,说是要看他喝完药才放心。娄琛拗不过,只能默默的喝下了药,然后躺在了床上。 娄琛的药具有镇痛凝神的作用,躺下不一会儿,就慢慢睡着了。 娄琛以为他睡下之后高郁与高显就会离开,岂料高郁只是将高显支了出去,自己却留在了帷帐里。 寂静的帷帐里,高郁一个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娄琛恬淡的睡颜,手指凌空自娄琛眼角的伤口上方划过,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其实刚才同皇叔解释时,他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就是——他不想让娄琛看他慢慢变成只知善弄权谋,玩弄人心之人。 通往皇权的路注定不会太平,今日死的这些,只是权斗下的牺牲品,相比于战场的厮杀,权势才是最无形的杀人利器。 日后他也将手染鲜血,也将满身罪孽,他将踏着千万人的尸骨,坐上那众人艳羡但却如牢笼一样困他半生的位置。 但他不愿,也不想让娄琛也陷入其中。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合该清风霁月被万民尊崇,流芳千古,怎么能被那些龌龊肮脏的事所污染呢? 这些阴谋诡计之事就交给他吧,娄琛的剑是上阵杀敌用的,是保家卫国用的,即使染血也应该是敌人的血,绝不能被权势所迫。 高郁低下头,轻轻在娄琛嘴角落下一吻。 如果你的心愿是守护南梁,守护这江山,那就让我守护你吧。 我愿为王为皇,愿手握万里江山,只为回你一颗赤子之心,还你一个锦绣山河。 “呀……”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高郁抬头看去,却见高显瞪大一双杏仁眼,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你你你你你,皇兄你你你你…… 高郁:你什么你,不是早知道阿琛是你嫂子了么? 高显:我知道什么啊,我知道你这么禽兽乘人之危么!禽兽啊! 高郁:一个吻而已,我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娄琛:当我死的? --------- 今天是520,作者在这里给大家一个么么哒,祝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爱的人。 然后关于剧情,有些话在作者有话说里我不方便剧透,但是如果看文仔细的姑娘,应该已经发现了。 留言没有具体回答的话,就跟你们猜想的一样,爱你们哟~ ps,苦守寒窑十八年,终于让高郁亲了娄琛一下,不容易啊~~~初吻哟 第56章 聚散有时 “我我我我……” 高显正要解释,却见高郁转过头, 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 他立刻捂住了嘴, 放下帷幔, 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高郁也缓步走了出来, 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只用递过去一个眼神, 示意高显跟他走。 高显立刻意会,狂点了几下头,而后屁颠屁颠跟着高郁回了他的帷帐中。 “皇兄……”高显跟在高郁身后进了帐中, 踌躇着措辞。 高郁见他犹豫半天, 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角一挑, 干脆主动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绝对没看到皇兄偷亲娄执剑……”高显一个劲的摇头, 但说出的话却老实的很。 高郁轻轻一笑:“看到了便看到了,皇兄也不会为难你,你这幅担惊受怕的模样是为何?” 高郁是不会为难他, 可他敢保证, 今日要是说错一句话, 往后他的日子一定过的凄惨无比。 不知如何开口的高显一屁股坐在桌边, 怂着头,狠抓了几下脑袋,将先前的一切好好回想, 消化了一番,这才抬起头,偷偷的瞄了一眼自家皇兄。 高郁明明才是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那个,可高显瞧过去的时候,他却神态自若,淡定的很。抬眸瞧了一眼正在偷看自己的高显后,高郁甚至一拉衣摆,直接坐到了高显身旁,而后倒了杯茶递过去。 高显心惊胆战的接过杯子,一口气地灌了下去,这才鼓起勇气问道:“皇兄,对娄执剑……” 后头的话高显问不出口了,只敢瞪着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看向高郁,一切只尽在不言中。 高郁倒是没装看不懂,淡定的直视回去,坦然回答道:“却如你想的那般,本宫心悦阿琛很久了……” “!” “呵呵,皇兄你一定在说笑。”高显最后挣扎道,“是了,皇兄与娄执剑那般好,平日里有什么好处都惦记着他,今次肯定也是这样……呵呵……” 可高郁却全然没给他欺骗自我的机会,掰过高显的头,高郁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轻声道:“与阿琛有关的事,你何曾见本宫与你说笑过,嗯?” 第46节 “……” 娄执剑,救命! 高显觉得自己一定这些日以来因为太担心娄琛,因此产生了幻觉,要不他家皇兄怎么会对他露出那样的微笑。 那笑实在太过诡异,明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高显却看得背后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认知受到极大的挑战,高显几欲落泪:“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 “哪来那么多为何为何的问题,喜欢便是喜欢,钟意便是钟意,若能控制的住,便不叫情意了。”高郁一根手指指在高显额头,轻声问道:“难不成你还要去问问皇叔,为何对娄将军那般在意不成?” 好像……的确是那个道理? 可高显还是觉得哪儿不对,总觉得在这事上自己被饶了进去。 只是比起被绕进去,高显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忽得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所作所为,以及这些日来对高郁的挑衅行为,高显一把捂住脑袋,忍不住的哀嚎。 他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思及此,高显颤巍巍的抬起头,想寻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是皇兄,既然你这般心悦娄执剑,为何还要让他同父皇离开?欢喜一个人不应该时时刻刻都想守在他身边,陪他笑陪他哭的吗?” 高郁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道理,说的倒是没错,但身为王弟你要记得,身为皇子更多时候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高显歪着脑袋满脸不解。 “就是有时候,必须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高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注视着高显,认真道,“王弟,日后阿琛去了西北,就要麻烦你照顾了。阿琛的性子也清楚,脾性好还不记仇,总让着别人,平日在皇宫里有你我二人在旁看着也就罢了,到了西北鱼蛇混杂,难免会有些麻烦,这时候就要麻烦你了。阿琛一人在西北,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懂吗?” “懂……”高显讷讷的点头,总觉得自己像是挖了个大坑把自己埋了。 “懂就好。”高郁拍拍面前少年的头,“阿琛以后就交给你保护了,今日我把他交到你手中,日后你可得全须全羽的给我还回来,若出了什么差错……” 后头的话高郁没说,眼神却已说明了一切。高显赶忙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绝不让旁人伤了娄执剑一分一毫。 高郁听完满意的点点头,回以一个微笑。 高显瞧着那浅淡的微笑,手脚忽得有些发软,他总觉得眼前的人与自己相熟的那个皇兄相比,有些怪怪的,但哪儿不对却说不上来。 咽了口口水,高显小声问道:“可是……皇兄,你既然如此关心娄执剑,今日你为何要瞒着那些事?” “瞒着他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听着便是,切不可泄露分毫。”高郁并不多解释。 高显无奈了:“那皇兄你打算何时告诉娄执剑,他不久将同我与父皇回西北的事?” 高郁转头看了眼床头一个狭长的锦盒,轻声道:“过些天吧,再缓缓……” 话虽这么说,可之后的几天,高郁仍旧没有将这事告诉娄琛。 那日南梁皇松口之后,高郁就做主,将娄琛搬到了他旁边的帐中。美其名曰是方便照看,可实际心思只有高郁一个人知晓。 他们没有时间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好不容易能将娄琛留在身边,好不容易与那人重逢,如今却…… 可即使再舍不得,分离也已经是注定的事。 四皇子的尸首不能久置,必须赶到重阳节前送回京城,因此思量过后,南梁皇打算八月二十一启程。 临行的前一晚,高郁终是瞒不下了,不得不将打算告诉娄琛。 高郁进得帷帐的时候,娄琛正整备歇息,外衫脱了只留一件单薄的中衣,见到来人他很是惊讶了一番,赶忙草草披上一件外套,迎上前道:“参见二皇子殿下,殿下今夜怎来了?” 高郁嘴角轻扬:“我来给阿琛送件东西。” “东西……” 娄琛这才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侍卫,手上正捧着个狭长的锦盒。一听高郁吩咐,侍卫赶忙进来,锦盒放下之后,又悄无声息得退了出去。 娄琛上前两步,轻轻抚摸着锦盒心中泛起一种不祥感。 “阿琛不打开看看吗?”高郁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实际却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忐忑。 娄琛闻言似有所感,虽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在高郁希冀的目光中,将锦盒的盖子打了开来。 盒盖一开流光溢彩,一把剑通体修长,约四尺的长剑随即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娄琛认得那剑,那就是上辈子同他一起上阵杀敌,斩杀敌人无数最后同他一起坠入崖底的宝剑——龙吟。 昔日择剑宴上,高郁曾捧着这把宝剑来到他面前,也是用这般希冀的眼神看着他,言说要他做他的执剑,可他思量之后却拒绝了。 高郁悻悻而归,那剑也收了回去。 娄琛原以为高郁会将“龙吟”赠给于子清,却不想那日高郁却将皇帝赠与他的佩剑送了出去,虽然也是难得的珍宝,但终究比“龙吟剑”差了一些。 而今光阴流转,再见此宝剑,娄琛心中感慨万千。 他抬头看向高郁,眼眸中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犹疑:“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想着那日娄执剑的佩剑被猛虎折断了,身边无剑可用,因此想送你一把。” 只是送一把又何须赠如此贵重的礼物,娄琛但笑不语,只道:“殿下有话尽可直说,不必如此兜转。” “我没有……”高郁正欲反驳,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娄琛幽如深潭的黑眸。 在娄琛洞察一切的眼神中,高郁终败下阵来。 他抬手轻轻摸上剑鞘,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明日启程回京,阿琛你就别一同前往了。” 娄琛虽早有预料,但心中仍旧一惊:“为何?” 高郁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告罪,又像是在解释:“围猎林中发生之事已经有了定论,四弟是不小心射杀了幼虎,被护子心切的猛虎袭击身亡。同他一起围猎的侍卫为了保护四弟都被猛虎残杀,十余侍卫……无一幸存。” “!” 耳边忽传来一阵嗡响,娄琛身子一软,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阿琛……” 看到娄琛面色突变,高郁心忧不已,正想上去探问一二,却不想娄琛竟避开了高郁的手,只咽了咽口水,问道:“这是陛下的决定?” 高郁怔了一瞬,才缓缓点头道:“皇叔也已同意。” 娄琛怔然,果然还是这般的结果么:“那殿下想下官怎么样?” 高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明日一早父皇就会拔营回京,而王弟将会同靖王一起回西北……” 娄琛笑了,那生意带着几分凄恍,几分无奈:“殿下是希望我离开?” “我……” 他不想啊,他怎么会舍得放娄琛离开,他等了一辈子终于盼到重逢,怎会想将娄琛推开。 可是他不能,不能拿娄琛的安危做赌注,也不能将娄琛置于危险之中…… 良久,高郁才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只希望阿琛能好好的。” 好好的…… 呵,果然还是如上一世一样,什么都瞒着他。 娄琛已然可以确定,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只是皇权斗争中的一枚棋子。 他自以为重来一次,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可以洞悉一切,改变命运,却想不到自己其实同上一世一样,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权利斗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的四皇子也只是权斗下的牺牲品,被南梁皇所舍弃。 乐观的想来,他其实应该庆幸高郁已不是上一世那个只知弄权夺势的高郁,没有将他作为弃子,甚至还担忧着他的安危。 也罢,既然如此他就蠢一回吧,索性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顺高郁的意,让他少一分忧心。 况且经过这次的事,他也算长了一次教训,知道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虚。 真正的真相,还需要自己的去探寻。 高郁本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却不想娄琛沉默许久之后,却只回了一个字:“好” 那声音轻的仿似从远处飘来,稍不注意就会漏掉,可落入高郁的耳中却如擂鼓阵阵,敲的他心头一痛。 “阿琛你答应了?” “不答应又能如何,回京不过是死路一条。”娄琛怅然,“殿下不是清楚的很?” “……”高郁沉默,“我只是想阿琛你好好的。” 娄琛默然,眼神温柔的看向高郁::“下官知道。殿下往后一人在京中也要注意,权势会迷了人的双眼,殿下往后切莫忘了自己的初心。” 这是娄琛的倔强,却也是属于娄琛的温柔,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向着自己。 “我会的。” 高郁闻言,鼻尖一酸。 他从来没想过要这天下万人臣服,他争权夺势不过是想让自己心中之人,有一片安稳的栖息之地。 侧过头不敢再看娄琛一眼,因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翌日清晨,南梁皇独坐皇撵,带着四皇子的尸|首朝京城而去。 另一边,却有一队人马单独前行。 队伍的最后,高郁遥遥的望着,直到尘土消散再不见那人的背影才调转马头,回到了回京的队伍中。 此去一别,经年再见,望你我依旧如故。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王弟,阿琛往后就交给你照顾了,渴了要即时给他倒水,饿了要准备好吃的,平日出去的时候多带些衣服…… 高显:默默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高郁:对了,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其他女人接近他!!! 娄琛:……我还不如不走 ----------- 聚散有别,再见面就不再是青葱少年了…… 娄琛:再见时是什么? 作者:哈士奇啊!!!! 第57章 上骑都尉 第47节 七月的熙州,暑气正盛。 临近黄昏, 晚霞的余晖一缕一缕撒在这座古城建筑之上, 填满灰瓦红墙的缝隙, 像是给它们披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远远看去竟似只在梦中出现的美景一般, 迷蒙中带着淡淡的神秘, 让人忍不住心神向往。 这座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经历了三个朝代更替的古城,在这个特殊的时刻, 正散发着独有的厚重与魅力。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 今日的熙州除了浓厚的历史气息, 还多了一丝新鲜的活力。 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 黄昏的街道来往的人群非但没有因晚霞渐落而减少,反而随着夜幕的降临热闹了起来。 当晚霞的最后一丝余光从这座古城上方消失的时候, 真正热闹的时候终于来了。 夜晚的熙州如半老的徐娘, 自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商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 杂耍艺人引来的阵阵喝彩声, 不绝于耳, 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花光满路,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这是西北十二州独有的热闹, 每年临近乞巧节,整个西京北路都会取消宵禁。 从七月初一到七月初七,整整七天每夜都会如此,来往旅人,商贩云集,热闹非凡。 喧闹声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城中央宽阔的街道上,疾驰的马车驶过街巷,马蹄急奔,踏过青石板的路,破开暖熏的夜风。 “让开,快让开……马失控了……快让开!” 那叫喊因为太过惊慌已经破了音,在叫喧嚣声中显得尤为突兀与刺耳。 听到声音引得两旁的百姓惊慌避让,街道旁的一些个商贩更是连银钱都来不及收,就赶紧拉着客人往后一推躲了起来。 可这叫喊声并没有传到主道旁的小道上几个嬉戏的孩童耳朵里,正在追逐打闹他们全然没注意到危险的接近。 “呀……孩子孩子!”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几个玩闹的孩童从街口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蒙着眼睛,正直愣愣的朝着街道的中间走去。 “孩子,快救救孩子……” “快拉住他他……” 车夫见状也惊诧不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的拉住缰绳,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马蹄渐近,一旁的焦急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蹄在夜色中投下一道阴影,印在那孩子稚嫩的脸庞上。 那是死亡的印记,索命的钩锁。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仿若神祗一般从天而降。 来人身形疾如闪电,足尖轻点那人飞踏过马车的车顶,以令人惊诧的角度越过高昂的马头落在了马车前方,长臂一揽将小孩儿从马蹄之下捞了起来。 “呀!小心马蹄!” 一旁的小贩刚惊呼出口,那人却已猛的一转,长长的衣摆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落地时已离了好几丈远。 飞身、救人、落地,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无一丝犹疑。 那人出手太快,众人只觉眼前晃过一道残影,揉揉眼,再想看个清楚时,已经见小孩儿已经安全站在了小伙伴的身边,正拉开眼前蒙着的布巾,迷茫的看向四周。 不远处的大道中央,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正站在马车前,一手轻抚马头,另一手则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个松子糖,递了上去。 先前失控的烈马一闻到松子糖的味道便两眼放光,凑上去想舔上一舔,可那男子偏偏不让,马头向左他便向右,直饶了几圈才将糖送进了马嘴里。 失控的烈马就这样被驯服,缓缓的刨动着马蹄,仿若认错一般,乖巧的低着头喷着鼻息。 危机解除,这时众人才终于借着夜色看清了那人的容貌——那是一个身着轻胄软甲的年轻男子,明明是武将的装束,却生的一副清俊的面容,书生气十足不说,眼眸还澄澈如清泉,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男子的眼角处却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眼角直至耳后,让本应该完美无瑕的脸有了一丝残缺。但不知为何这道疤在男子的脸上,非但没有破坏原来的美,反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之感,让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多谢这位军爷救命之恩,多谢军爷。”惊魂未定的马车夫匆匆从车上下来,手脚发软的他,跪在男子面前一面千恩万谢,一面不住的磕着头。 若不是男子出手相助,今日可不止马蹄之会新增冤魂一个,就连他的小命儿,也难保了。 而那个男子却面容淡然,像是早已习惯了此种场面,将车夫扶起,他低头温和一笑,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男子走的毫无留恋,却不知他转身之后,马车车厢一侧的窗帘恰好拉开半幅,一张清丽却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出现帷幔之后,一双秋水剪眸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男子并未走远,只回身走了几丈,而后便从街角里牵出一匹精壮的骏马。那马儿通体乌黑,也就四只马蹄带有雪色,一见便知不是什么凡品。 “哟,好俊的马!” 一旁传来一声惊呼,那马儿仿似也听懂了一般,打了个响鼻,而后高傲的扬起了头。 男子无奈的一笑,拍拍马头安抚两句,又赏了几颗松子糖之后,那马儿才乖乖的挪动尊蹄,跟着男子走了。 可一人一马没走几步,就见不远处的阁楼的窗户突然打了开来。 随即,一道清亮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这位军爷好胆识,在下这里刚沏了一壶好茶,不知这位军爷今日可有空,上来坐坐,品鉴一二?” 说话的是个俊俏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杏仁儿大眼眨起来忽闪忽闪,像似将整个熙州的星辰都藏了进去。但最是惹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对浅浅的酒窝,一笑嘴角便高高翘起,露出嘴角的小虎牙,可爱的模样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可没成想,他话音刚落,另一道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就从他隔壁的传了出来:“军爷莫要理这黄口小儿,恁大点小屁孩儿懂什么茶?在下倒是刚开了一坛子美酒,不知军爷今日愿意赏脸,共品佳酿?” 说这话的是三十来岁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他眉目轻挑,嘴角微扬,看向男子的眼神赞赏中带着一丝玩味,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两人一个天真,一个轻浮;一个年少,一个已过而立,乍一看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可有心人若凝下神来仔细看却又会发现,那中年男子与先前的少年眉眼间竟有着两分相似,只是比起少年的天真,男子眼角的皱纹虽然不深,却多了几分历经尘世的沧桑。 “嘿,你这人……明明是本公子先请的军爷,你何必横插一脚?”虎牙杏眼的少年被横叉一杠,气的瞪大了眼睛:“没听过君子不夺人所好吗?” “听是听过,但这位军爷又不是什么什物,哪来夺人所好值这么一说?”黑衣男子倒是没生气,甚至扬起了嘴角朝着少年笑道:“再说你这小儿毛都没长齐,与军爷能有什么可聊的,还不如早些回家,伺候家中老父的好。” “你这是强词夺理!”少年气愤不已,但转头看向楼下男子的时候却又换了副表情,“军爷不要理他,还是上我这儿喝茶吧,上好的雨前龙井,口感鲜爽,清香扑鼻是难得佳品。” “茶有什么好喝的,寡然无味。”黑衣男子说着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朝楼下举杯道,“军爷可闻问到一股酒香,在下手中可是刚开坛的枭花堂,醇香浓烈,后味无穷,保准让军爷一品难忘。” “军爷别理他,喝酒伤身,咱们还是饮茶的好。” “你这话说得,在下与军爷一见如故,酒逢知己千杯少,碰上知己自然要多饮两杯才是。” “谁跟你一见如故了……” “又不是与你,你这般激动作甚?” ………… 两人说着说着,就隔着窗户争吵起来,声音远远的传了开去,惹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瞧了瞧一点儿也不在乎身份,公然在楼阁上争吵的两人,男子简直哭笑不得。 他很想当什么都没瞧见一样,转身走人。可一想到回府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只得摇头作罢。 将牵着的骏马交给酒楼小二,吩咐小心照看,喂足草料之后,男子一边无奈的摇头轻笑,一边朝着楼上走了去。 甫一进门,就见一轻盈的身影扑了过来。 男子躲闪不及,登时被来人扑了个满怀,连着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没被扑倒。 而那个扑向他的虎牙少年,则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绕着男子的胳膊躲到男子身后,少年一边哭,一边委屈不已的道:“呜呜呜……娄都尉,娄都尉,舅舅他欺负我!” 原来来人竟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十二洲巡防回来,西京北路上骑都尉——娄琛。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皇兄走了,阿琛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啊~~ 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高郁:来人,把我四十米的长刀拿来!!!老子要你看好嫂子,不是要你监守自盗的! 高显:w(?Д?)w 阿琛,皇兄他凶我! 娄琛:………………简直没眼看! ------- 阿琛这么温柔,不懂得拒绝,以后却唯独对高郁铁石心肠,哈哈,我怎么一点都不可怜他? 第58章 境况 作者有话要说: 刚从防卫营回来,尚未来得及换下甲胄的娄琛,转头看了眼揪着自己软甲的高显,哭笑不得。 世子殿下明明恁大个人了,与他同岁好些个都已然娶妻生子,而他却偏偏个个小孩儿似得,天真无邪的很。 不过这样也好,心思单纯也好过桀贪骜诈,而且高显人还是机灵的,平日里更是鬼计多端的很,也就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本性来。 “殿下……”娄琛轻叹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先前少年争执的中年男子打断。 “话可不能这么说。”男子折扇一开,端的是风流不羁俊雅不凡,“舅舅这是教导你出门在外结交友人的方法,像你这般愣头愣脑上去邀人喝一杯茶,几人会愿意?“ 高显不服,争辩道:“你这样邀人喝酒就会有侠士愿意了?” “这便是你不懂了……男人的情义要么在花街里,要么在酒桌上,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不是说说而已。”男子收起扇子,在高显脑袋上敲了一下,“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样的年纪多受点挫折也好,长些人生阅历,免得日后被人三两句便忽悠走了,这位军爷你说是不是?” 眼前的人明明长的丰神俊朗,却偏偏生了一对带俏的桃花眼,天生自带一股风流之意,未语先笑,好不俊雅。 娄琛瞧着那双相似的桃花眼有些微的愣神,恍然一瞬之后才拱手行礼道:“下官参见云麾将军,将军莫要折煞在下了……” “怎么能说这是折煞,”被称作云麾将军的男子仍旧一笑,用扇子将娄琛行礼的手抬了起来,“这里不是军营,出门在外,娄都尉不必如此拘束。” 娄琛却坚持行了个全礼:“礼数不可废,将军见谅。” “你啊……”男子笑着摇头道,“真与我那姐夫一样,古板呆愣的很,不好玩,不好玩……” 娄琛也不辩驳,但笑不语。 过去娄琛其实也曾疑惑过,靖王那样冷心薄情之人怎会教导出高显那般个性跳脱、性格诡谲的世子,直到来到西北,见到了云麾将军宁泽远。 宁泽远是靖王妃唯一的嫡亲弟弟,按辈分算应是高显的舅舅。 娄琛早先便听过这位将军的传闻,说他残暴不仁,弑杀成性,曾在战场上杀俘八千,血祭牺牲将士亡魂。 只是上辈子阴差阳错,等他到西北之时,宁泽远已经消失了,因此对于此人娄琛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一世终于得见,相处下来,娄琛才发现这位宁将军与传闻中相差胜远。 宁泽远上得战场虽然确实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可平日里却是风流薄幸满天下。 最大的爱好便是美酒佳肴和如玉美人,巧舌如簧的他桃花运也是旺得很,熙州城里一大半的花娘都与他喝过酒,谈过天,芳心暗许的更是不少。 有些个从良之前,还特意明里暗里的示意过,就想求得宁将军青睐,不说为妻为妾,即便是为奴为婢也愿意。可这位偏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直到今日也没定下来,只孤家寡人一个。 如此落拓不羁,恣意妄为,高显自小与他一块儿长大,没长偏已算是好的。 只是小时候的相处,终究还是留下了些印记,高显那些个贪吃、好玩的习惯恐怕都是受其影响,就连喜欢娇柔温婉的美人儿这一点也学了去。 话不多说,娄琛便转头看向了还躲在自己身身后的高显。 第48节 “殿下今日怎在这里?”瞧着满桌的佳肴美酒,可不像刚来的样子,他可记得靖王明令禁止世子殿下。 “嗯哼……”高显翘起嘴角道,“乞巧夜游,一年总共才那么几天,本宫身为靖王世子自然要与民同乐,共享盛世。” 高显回答得很是冠冕堂皇,可娄琛却从中听出了端倪:“靖王殿下今日不在熙州?” “小舅舅,这次我算是信了你了,娄都尉,你当真古板的很,一点儿也不好玩……”被拆穿的高显终于松开娄琛的衣衫,整了整自己有些皱起的衣角,“父王五日前就去晋州了,到乞巧节之前恐怕都回不来。” “晋州?”因着上辈子之事,娄琛对晋州的印象实在算不得好,因此一听便皱起了眉。 “嗯,乞巧夜游,南梁各地的商贩、旅人都朝西北跑。这人一多,麻烦自然也就来了。”高显坐回桌边塞了一个花生米在嘴巴里,缓缓道:“也就小半个月前吧,一队商旅途经晋州的时候,好巧不巧,竟碰上一群土匪,结果人财两失,货物丢了不算,命也没了。荆州刺史得知之后立刻派人去剿匪,却没想那群土匪也是些狠角色,竟直接跟守城军打了起来,最后虽然没讨到好处,但也逼退了守城军,退回了山里以守为攻。那山地势巧妙,易守难攻,晋州刺史见势不妙,便赶紧向皇伯伯求助。父王这些天也不怎么忙,便亲自去了。” 娄琛听完沉吟一声:“那些土匪可是这些日子才出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高显见娄琛面色凝重,似有所想,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听父王有说过,这事儿与晋州刺史脱不了干系。那些土匪训练有素,一看便是练过的,保不齐是什么江湖人士,落草为寇。” 训练有素,落草为寇…… 娄琛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忽的想起,上一世也是这曾有过这样一事。那时候高郁扶灵回庆州,突遇山洪爆发,改道之后也是碰上一群山匪。 那时的晋州刺史就是现在这位,胆小如鼠,一直各种以各种借口不出兵营救,直到最后将刀架在刺史大人脖子上,对方才勉强愿意借了三百官|兵给他,但那时候去已经迟了。 娄琛一直以为山匪之事只是巧合,毕竟谁也预计不到山洪会突然爆发。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光是这个晋州刺史,就足够他探寻一二。 就在娄琛陷入沉思的时候,一旁的宁泽远可看不下去了。 折扇轻点桌面,他“啧啧”有声道:“唉,我说……娄都尉,出来吃个酒而已,何必这般?也就这片刻的功夫还要关心一下社稷民生,有你这样的一心为民的忠毅之士也是南梁百姓的福分啊……” 娄琛自然听得懂这话中含义,只低头道:“将军多虑了,下官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而已,不敢逾越。” 宁泽远轻笑两声,不置可否道:“行,那你们两个就继续谋其职吧,本将军就不奉陪了。” “小舅舅你去哪儿?”高显冒了出来,探头探脑的问道,“今夜可还会回府?” “还能去哪儿?”宁泽远折扇一扇,恣意一笑道,“本将军自然是往那醉生梦死的温柔乡去了,怎么,世子殿下与娄都尉有兴致一起?” “没有没有。”还没等娄琛回答,高显就忙不迭的替他拒绝道,“娄都尉才没兴趣同你去那醉生梦死的逍遥之地,小舅舅你就自个儿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负了这良辰美景啊。” 娄琛虽不好酒色,但也没有阻止别人的道理,只拱手顺着高显的话道:“祝宁将军玩的尽兴。” “你们一个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泽远自知多说无益,便扇着折扇,哼着那听的人脸红耳燥的小曲儿慢悠悠的下楼去了。 高显从窗户里探出头,瞧着自家舅舅的确走远,听不到他两的话了,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道:“娄都尉,你可别听我小舅舅打胡乱说,那些烟花柳巷之地还是少去的好。” 虽然不知道高显为何对自己这般关心,但娄琛仍然点头道:“殿下放心,下官对风月之事并无兴趣。” “那就好,那就好,洁身自好自然是好的。” 高显可是时时谨记自家皇兄的吩咐,这些年来一直把娄琛盯得紧紧的,稍微见着有些不对的苗头,便赶紧把罪恶的小树苗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不过即使这样,这一两年来,高显也有些力不从心——娄琛年岁见长,也该成家了。 从西北往外送的信,每一封都要从靖王府过一遍,娄琛的家书也不例外。 高显虽未刻意了解过信中的内容,但也依稀知道,这两年娄琛与家中来往的信中内容,大多与亲事有关。 传宗接代,沿袭家火,是为人子女的责任,他即使再关心,这事儿也不敢多作干涉。 思及此,高显趁机问道:“可是娄都尉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家中可有提过成亲之事?” “家母是有提过,但并未强求。”娄琛对情爱之事早已看淡,上辈子将一腔热血全数倾注在高郁身上也未得回应,而今时光扭转,他即便是想再拿出一分的情意出来,也无能为力。 因此这些年来他对亲事虽未抗拒,但也从不主动提及,只想着随缘就好,日后即便是娶也只是娶个能让母亲安心的。他做不到真心相付,但能举案齐眉便,也够了。 高显眼眸转了转,状似无意喟叹一声道:“娄都尉这般真好,还能选自己喜欢的,我跟皇兄这可就没你那般自在了。尤其是我那可怜的皇兄,竟要娶云千兮那个小罗刹……” 娄琛闻言,忽的一怔。 这些年来虽未刻意打探过京城的消息,但有高显这个传声筒在,娄琛对高郁身边发生的事,却还算清楚。 围猎一事之后,圣上备受打击,整日郁郁不乐,好几个月都没怎么上朝,闲杂事物都交给了六部尚书处理。与此同时,失去了四皇子的云家似乎也一蹶不振,兵部尚书云仁浦更是告假不朝,似乎在规避着什么。 这期间大皇子一派顺势上位,培养扶植了许多新的官员不说,还趁机除掉了云家在朝中的部分势力,铲除异己。 见势如此,许多先前没有表现出明确态度的官员见状也纷纷表态,有些个为表忠心甚至还主动上书圣上,请求封大皇子为太子。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既然龙体欠安,那由太子摄政便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些折子递上去后,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但大皇子一派却也没着急,毕竟四皇子陨后,也就只有大皇子最为合适储君之位,因此即使圣上一直没有回复,他们也未多想,更多是时候是扶植新的势力入朝,稳固朝中地位。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储之位已定,大皇子胜券在握之时,一道圣旨却从天而降。 这是一道封储令,封的却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高郁。 这到圣旨像是一道惊雷,炸的众朝臣半响没回过神,然而令他们更为惊诧的还在后头。 封储令之后,圣上又亲自赐婚,封云千兮为太子妃,待其及笄礼后便迎娶进宫,缔结佳缘。 一众朝臣才恍然大悟,原来圣上也不是放任自流,云家并不是退让,而是早就想好应对之策。 与二皇子结盟或许是最冒险的一步棋,但失去了皇子的云家已别无选择。 自此一直游离在夺嫡纷争之外的二皇子,开始进入众人视线之中,云家也借势重归朝堂,与大皇子一派互为掎角之势。 朝堂局势突变,一时风起云涌,变化莫测。 ------ 高显:皇兄,你让我看着阿琛,结果你却跟云千兮那个丫头订了亲,渣攻,渣攻啊!!! 高郁:阿琛你听我解释…… 娄琛【期待脸】:娶了云千兮,智儿不会消失了……欣慰脸,百年好合哟! 高郁: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子不当皇帝了!!! ---- 先谢谢水里游的红雀的火箭炮,还有鱼儿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然后新副本开启,这两章理一下剧情,接下来马上又要搞事了,嘿嘿。 不过估计之前有些细节大家都忘了,伏笔什么的……实在不记得就算了吧,后文会提醒的。 至于高郁与云千兮的婚事…… 哈哈哈,有木有期待娄琛逼婚的童鞋? ps,小舅舅不是打酱油的角色,cp很早就已经出现了,有兴趣的可以猜猜。 第59章 假银票 作者有话要说: 朝堂局势突变,一时风起云涌,变化莫测。 然而这只是善德末年纷争的开始,其后几年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将纷争摆在了明面上。 各方势力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可谓热闹非凡。 而今五年过去,朝廷局势渐稳,高郁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无权无势,只有圣上宠爱的二皇子。 如今的他羽翼渐丰,在但在云家的帮助、圣上的默许下,掌握了大半的朝政,在朝中稳稳站住脚跟不说,在与大皇子一排的抗衡中更是渐渐展露出王者之姿,天家气度。 娄琛相信只要能把握住机会,这一世的高郁必能顺利登上皇位,君临天下。 从前那个善良单纯的小皇子啊,终还是长大了,能将心系之人护在羽翼下,能驰骋天下不再处处受人掣肘了。 只是高郁能有如今的权势与地位,别人不知道,其中辛酸苦楚娄琛又哪会看不清。 有得到便会有失去,那日送别,决然的眼神之下,掩藏着又是多少不舍与无奈。 思及此,娄琛握紧了身侧的“龙吟”,心中怅然。 高显见娄琛余光悠远,心头一喜,试探着问道:“娄都尉可也觉得,皇兄与云千兮那丫头并不合适?” 期待望向娄琛,高显心中欣喜不已,可谁料,下一刻他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下官并无此意。”娄琛摇头道,“云家小姐大家闺秀,慧质兰心,对太子殿下也是颇为倾心,日后若真得机会能母仪天下,必能将后宫管理得井然有序。” 高显瞧着尽是赞赏,全无艳羡之色的娄琛,暗自喟叹一声道:“皇兄,这可不是王弟不帮你了……” 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妄负良人心呐! 娄琛回过神,瞧了眼摇头晃脑的高显,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世子殿下可是在担心自己的亲事?” 高显愕然:“没有没有……” 娄琛却道:“世子殿下不必忧心,王爷并非不近人情之人,殿下若是有心悦的女子大可直接告诉王爷。” “还是免了吧……”高显小声嘟囔道。 他家父王的确没有不近人情,只是在用他不喜生人做借口,回绝那些一门心思想把女儿送进靖王府攀亲的世家而已。 也罢,这锅他背了那么多年了,早就甩不掉了。 “什么?”高显的话说的实在太小声,饶是耳力惊人,娄琛也没听清。 再想询问时,高显却摇摇头,把话题转了开来。 毕竟是私事,娄琛不便多问,用完晚饭,又逛了一圈之后,就陪着高显回府了。 酒足饭饱,高显不若娄琛一样心中有事,因此沾床即困,而且睡的极为踏实。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趁靖王不在,能睡个懒觉,次日一大早却被拎着耳朵叫了起来。 高显睁眼一看,吵醒他美梦的不是别人,他那个昨夜眠花宿柳,今日却神采奕奕的舅舅。 可此刻的宁泽远却不若往常那般悠闲自在,他眉头微皱,嘴角斜翘:“我的世子殿下,别睡了,出大事儿了……” “大事儿?”高线迷迷糊糊的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天不是还没塌么,着什么急呢? 瞧罢他又迷瞪着眼睛,眼看就要睡过去。 宁泽远见状嗤笑了一声,而后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前来叫高显起床用午膳的娄琛。 娄琛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直到见宁泽远抱着高显就要往门口的荷花池子里扔了,才赶忙追上去,拦了下来。 这般折腾之下高显终于醒了过来,一开口就惊慌失措道:“啊呀呀,小舅舅你想要谋害世子啊……楼都尉救命,救命啊……” 第49节 宁泽远道冷静的很,他在高显那翘挺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才慢悠悠的将人放下道:“还救命……你要再不醒我可就真的要‘谋害世子’了。”。 高显赤脚在地,委屈扒拉道:“小舅舅你又欺负人……” “懒不死你……”宁泽远整整身上被弄皱的衣角,懒得与高显争辩。 娄琛只不过回房拿了双鞋,再回头时候却见两甥舅面面相觑,见状很茫然:“宁将军这是作甚?” “是啊,这天不还没塌么,什么事这般着急?”高显实在困得很,一边穿着娄琛刚从房里找来的鞋,一边打着哈切道,“莫不是父王出事了?不对啊……那些个山匪虽然厉害,但于父王来说不过尔尔……” “不是你父王……”宁泽远从包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高显,“昨日我上万花楼喝酒,轻尘姑娘递了两张这东西给我,说这些前日自南方来的商贩送他的。” “什么东西?”高显接过一看,发现是两张银票后,不甚在意道:“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而已,小舅舅你何必那么惊慌。再说恩客送花娘银两有什么好奇怪的,轻尘姑娘眼界高,不会为了这种小钱同人跑了的……” “就知道你小子看不出问题。”宁泽远拧了高显鼻头一下,怒其不争,“不如娄都尉瞧瞧,能瞧出什么来?” 娄琛接过银票仔细查看,初时也不知宁泽远为何这般急匆匆赶回来,就为两张银票,可越是看,眉头越是皱紧,到最后已经拧成了一个铁疙瘩。 将银票交还宁泽远手中,他沉声道:“这银票是假的。” “聪明。”宁泽远赞赏一笑,给娄琛竖了个拇指。 高显彻底傻眼了,他拿过银票,左右翻看,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我怎么看不出这银票是假的,难不成有什么特别的印记?” “印记倒是没有,这得看你本事了……”宁泽远朝娄琛看了一眼,娄琛立刻心领神会,解释道。 “殿下有所不知,南梁的银票的刻板皆为成祖年间雕刻,统一用桑皮纸做钞料,每一路都印上不同标记以示区分。但即使同为桑皮纸,各个地方产出的纸也会不同,比如西北用的是成都府路送过来的山桑,因此产出的钞料也较为厚重。可殿下手中两张银票,虽然刻的是荆湖北路的刻板,用纸却是广南路用的‘条桑’。这些桑纸区别不大,百姓们用的不多,区别不出也是正常。” 高显这一听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抬头问道:“那这些银票,可有人前去兑换?” 南梁是允许民间银号兑换这些通用商票的,只要累积到一定数目便可到一路的官户兑换。 宁泽远道:“官府那边还未有人传报,想来因是没有多少人兑换。” “那便是了。”高显刚想说,这事既然还未传开,就交给官府处理即可,可一回头却见娄琛眉头紧锁。 高显看向娄琛不解道:“娄都尉可是有什么疑问?” 可娄琛却愣了一瞬才摇了摇头,道了声无事,只是嘴巴上虽说着无事,紧皱的眉头,却一直未松开。 高郁见娄琛愁眉不展,也有些担心,思量片刻遂道:“小舅舅,我父王可回信了?” 宁泽远轻笑道:“早晨刚遣人送来的口信儿,说剿匪之事还要耽搁几天,恐怕要过了乞巧节才能回来。不过人虽没回来,口令倒是带到了,王爷可说了,让世子殿下好生在熙州呆着,管好乞巧夜游的事即可。” “这样啊……”高显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也就是说父皇这七|八天都回不来了吧?” “是……”宁泽远敲了高显脑袋一下道,“你这鬼灵精,又在想什么?” “痛痛痛,小舅舅你这是藐视王嗣。” 可宁泽远才不买账:“好好说话,别给我扯东扯西。” “嘿嘿,也没什么。”高显狡诈一笑道,“父王不是说让本世子好好看着熙州嘛,可出了假银票这么大的事儿,本世子哪儿还能坐得住,自然要彻查。” 宁泽远哼了一声:“你待如何?” 高显一仰头,义正言辞道:“当然是追根溯源,彻查清楚!” 假银票的来源在南边,追根溯源自然要南边儿查个究竟,高显这么一说便是要去南边走一趟的意思。 “哟,机灵了啊你……”宁泽远道,“不过……休想,你父王是让你好好看着熙州,可没让你到处乱转悠。小舅舅告诉你这个事儿是给你提个醒,让你好生处理,可不是让你找借口溜出去玩儿的。” “可要是找不到银票的来源,终究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而且这么多银票,要真一直不管,任由其发展下去,那可就是危害南梁民生社稷的大事儿了!”高显眨巴着一双大眼看向娄琛道,“娄都尉你说是不是?” 娄琛却没有即刻回答,因为高显的话刚好说到了他心头所想。 娄琛其实同高显一样,想去南边看看。 上一世善德年间,确实出过假银票的事。当时高郁刚刚封为太子,根基不稳,假银票一出立刻有人拿此做文章。高郁为稳固民心,也为封住那些喋喋不休朝臣的口,便主动请命前去调查。 娄琛那些日子正在京畿营中,抽不得空,因此并未陪同,只知那事处理的极快,重拿轻放,只处置了寥寥几人便结了案。 其后高郁回京,也并未将事原委告诉他,因此娄琛也只知道个大概。 可那次假银票虽然出现,却因发现的及时,影响并未扩大。 如今竟然已流到熙州,那江南地区一定更为严重…… 银钱税收,关系着南梁民生根基,若可通换的银票出了问题,必定人心惶惶,民心不稳。 高郁刚刚站稳脚跟,朝中却还有无数等着看他出差错的,趁机击垮他。 因此娄琛不由的有些担忧,此事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而目的也不言而喻。 可如此贸贸然去江南,却不是明智的决定。 娄琛虽然心急,思量片刻后却也没应下高显的提议,只摇头道:“此时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宁泽远这下可高兴了,扯着高显耳朵到:“看吧,楼都尉这次也不同你一路了,你呀还是好好当你的世子,乖乖呆在熙州吧。” “不去就不去,小舅舅你这般凶神恶煞的干嘛,好凶好凶,怪不得娶不到老婆……” 话虽这么说,但高显心头想的却恰恰相反。 娄琛的沉默让高显更坚定了一定要南去的决心,但宁泽远的阻拦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但高显是谁,西北一霸是也,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趁着宁泽远出门,高显立刻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他那尚在晋州的父王,一封送去淮南,最后一封则是偷偷送去京城,给了他那身在京城,心系西北的皇兄。 三封信送出,高显这才放心下来,一个在屋子里傻笑。 人生果然还是要找些事儿做才有趣,太平日子过久了,人是会犯懒的。 高显算计的好,前路后路都做了准备。 可他却不知道,就在他那封信送出去的同时,皇城宣政殿中,有几人却也正为假银票之事吵吵不休。 ------ 高显:皇兄皇兄,我把娄都尉拐去江南了,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一击必胜啊! 高郁:一击必胜什么鬼? 高显:那……一杆进洞? 高郁:高显……你找死吗? 高显:不管不管,反正就是先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不能耍赖就是! 娄琛:呵呵,凭你们两人的武功…… 高显【赶忙护住小屁股】:嫂嫂不要…………t-t 作者:所以说上辈子为什么渣攻会是攻!? 高郁:我就不告诉你…… 第60章 过墙梯 作者有话要说: “查,必须查,彻查到底,绝不能姑息养奸!”御使大夫率先发难,御史台担监听明辨之职,对此事最为愤慨。 “查是要查,但怎么查却不能简单了事……”刑部尚书宋智心中也怒火难平,此一事由州府呈报之后奏折直接被送到御史台,他也是前日被叫到宣政殿中,才知道发生了此等大事。 可本该经由刑部调查再呈报的奏折,缘何会直接送到御前,这其中的曲折却不是他一人所能想清楚的。 言罢他又继续道:“只是这次仿制出来的假银票,与真银票相似程度如此之高,刻板绝不可能是寻常巧匠能仿制的,依臣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工部尚书岑言是两朝元老,这些年来所有的刻板,无论是新制还是销毁,都需经过他的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南梁官票的刻板的制作,若说仿制也没有人比他更,“各路银票刻板都在锁在官府银库里,若真有蹊跷,恐怕也是有人监守自盗吧。” “若真监守自盗这目标也太过明显,岑大人不会那么愚钝,这也看不出吧?” 工部尚书顿时心火难烧:“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事太过蹊跷,必要彻查清楚才行。”刑部尚书话虽没说尽,但其中含义已溢于言表。 御使大夫见势立刻迎合道:“那宋大人你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一捋胡须,缓缓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从各州府开始调查吧……” 工部尚书平日研习工事,不善官场之道听不出其中,但平日与之交好的户部尚书曹钦却听的明白,刑部这是想将事揽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刑部尚书宋智祖籍淮南,世家出生,是大皇子一派的中流砥柱。这件事由淮南始发,若真交给刑部尚书派人处理,恐怕将永远没有真相大白之日。 户部尚书面上不显,只轻笑一声道,“慢慢查,再慢慢查这假银票泛滥,动摇的可是我南梁根本,而且此事必须严查……” 刑部尚书未料到一直闭口不言,中立的户部尚书会突然介入其中,只得慌忙应对道:“银票一事涉及国之根本,大张旗鼓的调查只会引得民心惶惶,于国无益!” “任由假银票泛滥才是亡国之举!” “大人此言差矣……” ………… 吵吵嚷嚷半天,御使大夫见久久讨论不出结果,干脆提议道:“既然各位大人难以决策,不若请太子殿下决断吧?!” 独坐高位,高郁平静的看着一干朝臣争辩,既不打断也不提醒,直到最后话题绕到自己身上,才慢悠悠的开口道:“瑞王今日怎没来议政?” 南梁皇经四皇子一事之后,元气大伤,近年来身体越发疲乏,每况愈下,无力处理朝中政事。 大皇子一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借机提议皇子议政,但当时高郁已被封为太子,若直接议政无意于太子亲政。尚未站稳根基的他不得已只能退让,周旋之下结果便是,大皇子封王留京,参政议政。 但因大皇子年纪既无政绩也无军功,因此只封了一个郡王,待日后若立有功绩,再加封亲王。 如今高郁根基已稳,朝中大事几乎都是由太子主理,大皇子虽也握有不小权力,但大多时候却只是协理。 随侍一旁记录的林书芫立刻回道:“回殿下,瑞王身子有恙,告假了两天。” 高郁闻言点点头,并未追问,转头朝着工部尚书道:“宋尚书可曾看查看过各路的刻板,可有遗失?” 工部尚书立刻回道:“回殿下,臣前日便着人去到江南各路查看,刻板并无遗失,近日也无使用过的痕迹。” “没有遗失?”高郁沉吟片刻,复又道,“不管怎样先堵住出口才是,曹尚书,你先通知各州府兑换银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检查,若碰到了假的便先记收起来,记录在册,等查出始作俑者之后再处理。至于刻板之事……就先交给刑部调查吧。”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想要辩驳,但高郁却摆手打断了他,道:“如今正值秋收之际,各路粮仓放收,米粮交易频繁,假银票一事虽然紧急,但若传出去则会动摇民心,影响秋收米粮交易。先查,查出结果之后再用查抄的脏银抵扣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么一来就得户部好好出一回血了。 可既然太子都已经这般决定了,户部尚书自知再争辩也无用,也只能奉命行事。 第50节 吵嚷两三天,在太子一派退步求和之下,终于将事情定了下来。 户部这边乌云密布,刑部尚书则喜上眉梢,他低下头努力藏起自己的喜意,一边叩谢恩典,一边筹划着该派谁去平息这件事。 朝臣散后,高郁遣走林书芫,一人独留殿中,慢悠悠的从一旁暗格里抽出了一张画卷。 并不是什么名家巨作,作画像是年少,落笔极为随性,但高郁偏偏看得入了迷。 他眼神悠远也不知道从画中见到了什么,直到一身着甲胄,腰侧佩剑的侍卫走了进来,他才回过神,将画卷收了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京畿营中归来的于子清。 一见自家太子爷收画卷,他便知道又是在思念画中之人了,因此赶忙低下头,叩拜道:“殿下。” 高郁被封太子之后于子清便不再随侍身边,入朝为官的他有太子一派作保,可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官至四品殿前副都指挥使,领京畿防卫营都尉之职。 这些年来高郁入住朝政,众人只看得到他同云家同仇敌忾,与大皇子一派周旋,却无人知晓这个看似和善的太子,几年下来早就在京畿各营中安排好了人手,将京城周边七大州府大半兵权收入手中。 高郁抬起头:“回来了,东西送回去了吧?” “已完璧归赵。”于子清道,“微臣来的路上碰上了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两位大人心情似乎不太好,见着微臣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 高郁道:“那他们说了吗?” “并未,岑大人还未开口,便被曹大人拦住了,微臣不便多闻,也就寒暄两句就离开了。”于子清与林书芫都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平日里若是有话要传,又不便直接告诉太子的,朝臣们大多会选择先告知他们两,然后在转达。 “这两人……”高郁闻言不禁摇头一笑,工部与户部两位尚书皆是两朝元老,一心为民的他们并未参与党派之争。但身在其位,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工部尚书岑言人是不错,但太过刚正不阿。官场之上过刚易折,也幸亏有曹大人在身边看着,要不这些年早不知惹出多少事了。 “既然没提就当做不知道吧,刑部刚把江南假银票的事揽了过去,他们心里头不舒坦,这些□□堂上恐怕也不会多和气。” “刑部……”于子清有些诧异,“殿下为何将这事交于瑞王一派手中?” “瑞王今日为了避嫌都告假了,本宫还能怎么招?卖他们一份薄面而已。”高郁冷笑,眼中杀意已显,“况且这事查不查的清,还不是刑部说了算。” 自以为揽了一个好差事,却不知这是道夺命符,高郁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但那都是后话,高郁瞧了瞧风程仆仆的于子清,道:“数日奔波子清你也辛苦了,今日无事,你先回去歇着吧。” 被高郁一提,于子清这才想起刚才从哨子手中收到的信,赶忙交到了高郁手上。 高郁一看信封上的字,眼神中的冰寒与杀意便瞬间消退,明眸化作一汪春水,柔情蜜意尽显。 “皇兄参上,多日不见弟甚是思念……” 见字如面,瞧着跃然纸上的大字高郁便想起高显那肉嘟嘟包子脸,不由的笑了起来。 但知高显如他,这些年来两人通了几十封信,高郁知道这王弟定不会如此乖巧,果然翻到第二页,信上的内容就完全变了个样,成了一堆白话。 “弟弟在熙州每日不是巡防,就是军营里消磨时间,日子实在无聊的很,就想着找个机会出去逛逛。恰巧这个十三是外祖父五十大寿,弟弟想着许久没有见过他了,便想借此机会上淮南走上一遭,既可以一解思念,又可以借机出来游玩一番。只是日子太赶,今次弟弟走的有些匆忙,只告知了父王与舅舅,并未通知其他人………哦对了,至于安全方面,皇兄你实在不必担忧弟弟的安危,有娄都尉一起弟弟定能平安到达。淮南离京城也不算远,皇兄若是有空,也到淮南看看吧,弟弟真的对皇兄,甚是思念啊!” 高郁看着信上最后一段话,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笑——这家伙,竟然把娄琛也骗出熙州了。 亲王世子不可擅自离开封地,高显这封信看似在报平安,其实是在暗示高郁,他与娄琛已经偷偷出发从熙州往淮南去,京城这边就麻烦他善后了。 这么多年过去,别的没长进,先斩后奏的本事倒是越发厉害了。 也罢,既已如此,他从不可能半路上截个道,再把人赶回去。而且娄琛竟已跟去了,就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高郁倒是想去,只是身在其位,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片刻都松懈不得。 即使一颗心都已经飞往了淮南,他却不得不留在京中坐镇。 娄琛苦涩一笑,瞧了瞧满桌的奏折,只能交代于子清去处理。 于子清得令正要离开,可刚一转身,却又被身后之人叫住了。 “等等……” 高郁这边心里头各种心酸苦楚无人知晓,那边厢娄琛却也心神不定, 茫然看着眼前的一片荒野,娄琛又一次的叹息,他怎么就被高显骗着一同离开熙州了呢? 这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自从知晓了江南假银票之事之后,娄琛一直心中不安,想着这事当年或许另有隐情,又或许是被人利用。 但他却不能去问高郁,只得自己去查看。 可他身为西京北路都尉却不能随意离开西北,正在娄琛想着借回乡探亲的借口偷偷调查之时,高显却从天而降了。 是的,从天而降。 当高显带着一个包袱跳下城墙的时候,刚刚巡防交接回来的娄琛险些将他当作贼人抓了起来。也幸亏娄琛发现的快,要不然此刻高显可就没办法这般活蹦乱跳了。 高显一见娄琛就开溜,其速度之快令娄琛咋舌。 娄琛反应也迅速,立刻跟了上去。高显武功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可却跟娄琛比起来,却差得远,没跑多远就被娄琛追上。 可谁成想,就在娄琛快将高显篮下的时候,他却不知从哪儿牵出一匹马儿来。 娄琛轻功再好也只有两条腿,不一会儿就被高显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世子出逃,娄琛却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拦截,只能赶忙回城,安排好城防事之后,赶忙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是一天一夜,直到出了西京北路,才将高显拦了下来。 可被拦下的世子殿下却一点儿也生气,反而指着娄琛哈哈大笑。娄琛这时才知道自己着了道,被高显算计了。 高显既然能在城外栓一匹马儿,又怎么会跳城墙逃跑,更别说刚好落在交接回来的他面前了。 这一切巧合答案只有一个——高显早就算计好了,等他上钩而已。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既然上了贼船,娄琛只好一条道走到黑,继续朝江南去。 ----------------------------------------------------------------------------------------- 听说读者里有萌高显x娄琛的,哈哈哈哈,为什么会有这种邪教!!!? 作者:高显小朋友,你这么算计你嫂子,我跟你将,你很可能会被gang…… 高显:胡说,阿琛那么温柔,才不会生气,阿琛你说是不是? 高郁:把你的小胖手拿开! 作者:没听说一句话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呵呵呵。 高显:你,你你你,你这是挑拨离间,皇兄不要相信这个蠢作者的话! 高郁:把我四十米长刀拿来!!! 娄琛:谁gang谁? ----------------------------------------------------------------------------------------- 这两天理了一下之后的剧情,发现后面好狗血,md 还有,善良的读者大大们千万不要把黑化后的高显想得太善良,成大事者,往往都比较狠。 第61章 画舫 作者有话要说: 从熙州出发,快马加鞭只需三日便可到淮南。 但娄琛怕走官道太过显眼,因此出了西京北路之后就转而走起了捷径小路。 这些荒僻的小路虽可节省路程,但却少有人经过。 娄琛上辈子行军打仗,曾多年在外多年,过惯了餐风饮露的日子,但从养尊处优的高显这般赶路却还是头一遭。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三分热度的性子,开始时候兴致高还能说说笑笑坚持,兴致过了就有些懈怠,因此后半程便没再赶路。 这一路两人走的不紧不慢,七月初六了,两人才堪堪走到淮南西路。 高显的母亲本是淮南西路转运使宁维的嫡女。 当年宫变,皇城被围,在城内情况全然不清的情况下,京城周边六路转运使,只有宁维一人敢孤注一掷,不顾凶险,调动半个淮南西路的军队,同随靖王一起进京勤王。 索性风险再大,他最终还是赌赢了。 最后靖王虽未登大宝,但新皇感念其救驾有功,仍旧赐了黄金千两,良田百亩,并封其为忠义侯,蒙阴后代。 不仅如此,六个月后,其嫡女还嫁与靖王为正妃,荣宠加身。 这本是令人艳羡的天大好事,与皇家结亲即可飞黄腾达,荣耀子孙。可不知为何,到了宁侯爷这里,却成苦恼。 与靖王结亲之后,宁维却没有同其他人预料的一样整日喜上眉梢,也没有凭借姻亲关系步步高升至六部尚书,而是继续留在淮南西路任转运使。 其后几年新皇一直有传召进京,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可调任回京,他却一直推拒。 新帝登基后的第三年,他更是在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在调任京城任从三品御史中丞的调令到淮南的前一天,辞官了。 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宁维此番举动可说是引起了不小风浪。许多好事之徒都猜,是否是新帝兄弟之间有了龉龌,想要对靖王下手,宁侯爷是得了消息,想保全宁家才辞官退隐。 可那些猜测都是虚无,新帝两兄弟仍旧亲密无间,靖王更是握有南梁大半军权,驻守一方,保南梁安宁。 而今十余年过去,当初猜测的那群人大多都已经离开了官场,不知所踪,而宁维虽辞去一身官职,却还好好的寓居淮南。 而且他虽然已经辞官归隐,但爵位还在,再加上其嫡子在靖王麾下,还因战功赫赫,被封为云麾将军,光耀门楣。 因此宁家在淮南西路日子过的也还算舒坦,除了没办法含饴弄孙共享天伦,其他的,说是悠闲自在也不为过。 早前高显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也曾来探望过两次,但都并未久留。后来高显回了熙州,两人不便前往,便一直只靠往来书信。 宁侯爷辞官之后一向低调行事,这次五十大寿也是,只邀请了几个多年好友,那些旧时同僚一个也没通知,就连高显也是前日见着来信,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的。 入了淮南路,自然不能再随便行事。 乔装打扮一番之后,两人从新走上了官道,两人在日落锁城之前总算是到了光州。 光州襟带长淮,控扼颍蔡,自古为江淮河汉的战略要地1。由光州经水路,从淮河往东,不过半日便能到达淮南西路都府寿州。 夜晚行路多有不便,娄琛与高显两人并不赶时间,因此打算歇息一晚再去寿州。 可两人到了城里才发现,因着当天是乞巧节原因,城里的客栈早就已经住满了,一房难求。 娄琛带着高显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有空房的客栈。无奈之下只能先到街上逛着,想着一会儿看能不能上淮河里租上一艘船,暂时落脚也不错。 高显倒是无所谓的很,因身份的原因,他去过的州府其实很少,西北那片地儿他早就逛遍了,江南各路却是从未好好玩过。 恰逢乞巧热闹非凡,华灯初上,高显也一摆之前恹恹的样子,兴致颇高,甚至拖着娄琛逛起夜市来。 第51节 夜市人多,鱼蛇混杂,娄琛见劝不动只能紧随身边。 淮南亭台楼阁以精致著称,高显见惯了西北的豪迈夜色,乍一见江南的小桥流水可是稀奇的很。 两人漫无目的地再街上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街边的杂耍与手艺人所做的玩意儿,不一会儿就已经买了一大堆。 再这么买下去银钱还是小事,两人轻车简行,连马车都没有租,到时候放不下也拿不走才麻烦。 娄琛见势赶忙止住了还想买个糖人儿的高显,往淮河边上去了。 光州虽不及寿州繁荣,但河畔轻舟,荷香袅袅倒也别有一番雅致。 淮河边上停着几艘华美的花船,两三层高,身着薄纱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子站在船头,依杆而望,秋波暗送,情意绵绵。 夜色撩人,清风拂过,河岸边站着的那些个青年男子被这么一瞧,登时心魂缭绕,只留下一副堪受皮囊,讷讷的站在原地。 高显站在一旁,看着魂儿都被勾走的书生“呵呵”笑了起来:“娄都……琛哥,你说今晚上有多少姻缘能成,又有多少公子小哥儿,被这些莺歌儿勾了魂?” 可他一转头,去正好瞧见娄琛正直愣愣的盯着花船旁的一艘画舫,眼神迷茫,一副神魂早已飘远的模样。 高显登时一阵心惊,看别人热闹就算了,真落到自己身上就不得了了。尤其娄琛还是他家皇兄千叮呤万嘱咐要他看好得,可不能逛个夜河就被那些小妖精勾走了。 若真再这地方失了身,他可怎么同皇兄交代啊! 高显赶忙上前两步,扯着娄琛衣袖,小声叫到:“琛哥,娄琛,娄都尉……你看什么呢?” 娄琛被他这么一喊,这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琛哥怎还看的这般入神,莫不是瞧上了哪家姑娘了吧?”高显撅着嘴,满脸写着“不信”! 娄琛听着这别扭称呼不禁莞尔,先前两人说好要是遇到盘查的就解释是主仆二人,去往寿州投亲。可高显偏偏不依,执意要以兄弟相称。 娄琛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之时这称呼叫着着实别扭,娄琛听着更是不自在的很,可他这时候也不便解释先前走神的原因,只能调转话题道:“我们还是先去找找有无可租用的画舫吧。” 可没成想,两人刚走了两步,背后就传来了一声呼唤:“两位公子请留步……” 高显闻声,转过头:“是在叫我们?” “自然是唤两位公子。”来人是一青衣少年,模样倒是挺清秀的,可就是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矫情劲儿,看的高显别扭的很。 高显对这人莫名不喜,只退后两步道:“不知这位小哥找我们兄弟两有何事?” 被唤作小哥的少年闻言捂嘴一笑:“我家公子是好客之人,见两位公子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便想着相邀到船上一叙,不知两位公子可愿意赏脸。” 公子? 高显抬头一看,便见一青衫薄纱的男子站在窗口,正款款的朝他看来,那眼神柔媚带俏,只一眼,便看得人骨头都酥了。 顿时心头警铃大响,先前来的时候他,秦淮河上除了花船还有些别致的画舫,住的是些擅琴棋书画的公子。 那人说的好听的些是公子,难听些便是小倌儿,以色侍人,最擅媚人之术。 “不,不必了。”高显听罢连连摇头道,“我们兄弟两还忙着赶路,就不叨扰了。” “两位公子可是想要去寿州?”那小厮也是机灵,一眼就看出娄琛两人的目的,提醒道,“公子若是想在租艘船东去寿州,那您就不必忙了。乞巧节前,十里秦淮之上,河上凡是能住人的画舫、花船早就被定走了。公子风尘仆仆而来,想要找一艘空船,恐怕只能去往渔家问问了。” 渔家小船,住一人都难,更别说两个大男人了。 少年话虽未说尽,但意已明了。 话虽这么说,可高显仍旧。 那上头住的妖精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即使露宿街头,也不能让他家娄都尉被哄骗了去。 高显面色一沉,就要拒绝:“既然如此……” 可他刚开了个头,就被一旁一直一语不发的未娄琛打断:“既然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高显闻言惊诧的转头,可娄琛却全然不顾他眼神的示意,反而拱手道:“劳烦这位小哥带路了。” 少年抿嘴一笑:“公子唤我青竹便可,不必这般拘束。” 娄琛也是一笑,柔声道:“劳烦。” 高显顿时心头大震,完蛋了,这下他家皇兄可真要杀人了!!! 可娄琛心意已决,自知拦也没用,高显只好紧跟其身后,像个护着崽儿的老母鸡一样,将各路投过来的目光都瞪了回去。 只可惜世子殿下天生一对杏仁儿眼,瞪起人来不仅威慑力全无,还可爱的紧。 相邻的花船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气得高显耳根子都红了。 “两位公子稍等片刻,青竹这就去请我家公子。” 上得画舫,两人才发现这舫比外头看来,还要别致几分。 船舱里格式摆件都精巧无比,壁上还挂着些山水字画,有几幅还是难得精品。 可高显却全无欣赏的心思,青竹刚走,他就“嚯”的一声站了起来:“那什么,娄都尉我先去上个茅厕,去去就来。” 娄琛一心,想着刚才惊鸿一瞥之人便没多问,只道:“殿下小心。” 高显点点头,心道该小心的是娄都尉你才是,他要先去会会那什么公子,瞧瞧到底是什么人物! 娄琛一人独留房中,闲来无事便好好打量起这房间的装饰起来。 这一看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清风雅致,精而不凡,这满室书画倒蛮符合那人的喜好。 只是娄琛却知晓,绝不会是那人。 光州离京城虽然不远,但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天。 那人现今身份特殊,难以离京不说,朝政如此繁忙,能抽得出空来歇息一日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娄琛摇了摇头,赶走心中遐思。 娄琛在房里安静的等着,可小半柱香过去,高显也没回来。 眉头微皱,娄琛只觉事恐邮编,起身正要去寻高显,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娄琛回头,就见一人身着浅色长衫,手上捧着一盏琉璃花灯的青年公子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面容昳丽,眼眸清亮,看向娄琛的时候更满是光彩,逆着摇曳的烛火看的过去,竟像缀满了星辰的银河,直衬的两岸的花灯都失了光彩。 他定定的看着娄琛,勾唇一笑,那一笑像是把星光揉碎了,融进一泓春水里,当人心魂。 “阿琛,好久不见。” 众你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高郁:高显你活腻了,你竟然带你嫂嫂去逛花船! 高显:冤枉啊,人家明明制止了,是琛哥自己要去的! 高郁:什么琛哥,什么哥,你叫谁哥,叫嫂嫂? 高显:嘤嘤嘤,嘴巴上占点便宜还不行么…… 娄琛:呵呵 ------------------------------------------------------------------------------------------ 哎呀妈呀,这重逢,这的确是艘画舫啊,不过画舫上的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高显这次死定了,已经预见到他的结局了! ps,偷偷摸摸的跑点进度,把靖王和舅舅故事的背景写一下。 第62章 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在意一个人,越是容易患得患失。 明明说好,高郁却不知怎的,一想到那人就在相隔不远的淮南,一颗心。 在桌案前坐立难安,那些周折上得字仿佛都飘了起来,单独一个个他都认得,可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却全都忘记了。 要么去看看吧? 看一眼,看一眼就可以,匆匆来匆匆去,不要惊扰他,也不要带去麻烦。 可就这一眼,高郁就像定住了魂儿一样,再也挪不动脚了。 高显笑那些个少年郎见到娇媚的花娘就被勾走了魂儿,他又何尝不是。 见不到时时候挂念,落笔成墨,却是个端端正正的“琛”字。 可真等见着了,又忐忑万分,就一门之隔,却止步不前。 踌躇半天,高郁好不容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可一见娄琛那张依旧如故的隽秀容颜,心里盘算那些话瞬间忘了个干净,最后只能放柔了眼神的注视着眼前的人,道一声,好久不见。 高郁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将花灯放在一旁,朝娄琛走了过去。 可颤动的指尖与骤然加快的心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待走到娄琛身前,他终于再也控住不住心中思念,长臂一揽将心系之人整个抱入了怀中:“一别五载,君安然无恙?” 娄琛从见到推门而入的高郁起,就怔住了。 直到被来人拥入怀中,问到发间清幽的香味,他才似梦初醒一般,试探着唤了一声:“殿下……” “嗯,是我。”高郁鼻头微酸,平日间对对峙百官也能谈笑自若的国之储君,此刻却全然没了帝王之态。他之像个失而复得的孩子一样,忐忑而小心翼翼的将娄琛抱在怀中,凑到他的颈间小声道,“阿琛,我好想你。”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娄琛耳畔,瞬间染红了他如玉的耳垂。 娄琛浑身一震,一种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下意识的想要将人推开,却在下一刻,高郁小奶狗一样嚅着鼻子一抽一搭中,软下心来。 他抬手摸了摸怀中已同他一般高的青年的头,像是许多年前在回味居中安抚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一样,柔声道:“下官也很是思念殿下……” 下官,思念殿下…… 高郁有些气恼,娄琛这语气虽然温柔,却分明是把他当作孩子一般在哄。 尖牙一张,高郁控制不住的想在娄琛白嫩的脖颈上咬上一口,让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年。 但牙尖快要触及那细腻的肌肤之时,高郁却又瞬间冷静下来。 高郁心里其实很清楚,此情此景下若真的表白心迹,娄琛绝不会答应不说,两人今后再见只会尴尬不已。 他要的是一生一世,不是一时的痛快。 他不想强求娄琛,更不想委屈娄琛,只好将要溢出胸腔的情义藏起来,将娄琛拥的更紧了。 第52节 只可惜也就只能抱那么一会儿而已。 高郁倒是想一直这么拥着,但起初的拥抱还能解释成久别重逢后的情难自禁,再抱下去娄琛一定会发现问题了。 因此即使舍不得,高郁最后还是将人放了开来。 两人叙过旧,念过情,娄琛这才想起被他久未归来的高显。 而娄琛不知道的是,被遗忘的世子殿下此刻正在夹板上,与眼前寒山一般的侍卫,大眼瞪着小眼。 高显本想着偷偷出来瞧瞧那青衣公子到底是何人物,若真对娄琛有什么想法,就先将人打晕了藏起来,再悄悄带着娄琛溜走。 却不想,他跟着那少年穿过回廊,来到甲板上,看的却是持剑而立,一脸肃然看着他的于子清。 高显顿时浑身一颤,知道自己完了。 不过在魂归天际之前,高显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子清啊……”高显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腰背挺直如青松的于子清,“你说皇兄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们呀?” “不不不,还是别想起我们的好……”高显一想到他那皇兄收拾人的手段,背后就直冒冷汗。 于子清瞄了高显一眼,并不回答,只转头看向湖畔,眼神悠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呜呜……子清你变坏了……”没有得到回应的高显,委屈的像个孩子,一边抽抽搭搭一边道:“以前你从不会这般对我的,即使再不乐意,问上五六句,也总会答上一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也不答。当真冷酷,当真无情,当真无意的很……” 于子清眉头跳了跳,深呼出一口气后才将压在剑柄上的手收了回来,继续默然看向远方。 若是旁人被这般漠视,早就偃旗息鼓了,但高显是谁,西北第一小霸王。 除了先斩后奏,高显自说自话的本事厉害的很,于子清不理他,他也能自娱自乐。 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小折扇,栏杆上一扇,折扇一扇,便换了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是终归是本性难改,话一说出口就立刻就败了周身的气度:“子清啊,你也知晓皇兄对娄都尉的心思吧?” “你说这二八少女的心思难猜就算了,皇兄这二八少年也怎么矫情的很……” “子清你猜,娄都尉心里头可也有皇兄?” “我猜是有的吧,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他留下来……” “可皇兄也真狠,什么事都不告诉娄都尉就算了,还把人赶去西北。” “这一去五年,,黄花菜都凉了。” “这就算了,皇兄竟然还同云千兮那丫头订了亲。” “前脚让我好好看着娄都尉,别让他被人拐跑了,后脚就订了亲……你说皇兄这般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子清你说是不是?” “子清你说句话啊……” “子清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哎,跟着皇兄这些年,你真的学坏了……”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 高显话音刚落,身后房间的门就刚好打开,一清朗的男音从背后传了过来:“你们在说聊什么呢?这般热闹,王弟告诉我一声可好。” “哈哈,皇兄你来啦……”转身见着正朝走来的人,高显浑身一凛,赶忙嬉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跟子清在看花灯呢……哎呀呀,对了对了,皇兄你怎么在这里……可真是让弟弟我惊喜万分啊……呵呵,呵呵……” 高郁封为储君之后,按理高显再见应唤一声太子殿下,可两兄弟亲厚,即使身份变了依然如往昔一般亲密。 “还不都是因为你。”高郁多过高显手中的折扇,给了他脑袋一下,“在西北小打小闹就算了,这次竟然敢无奉诏私自离开封地,你可知这是要是被御史台发现了,会怎样处理?” 怎样处理,当时是会好好参上他一本,告他一个预谋叛反之罪。 高显缩了缩脖子,捂着脑袋小心道:“皇兄恕罪,皇兄恕罪,弟弟不是知道错了嘛,要不怎会临出发先给皇兄去一封信。” “你啊,就太平日子过多了,欠收拾。”高郁虽是责骂,但话中却全无怒意,只微翘着嘴角道,“我要不来看看,谁知道你会再弄出多大的麻烦。” 高显一听便知自家皇兄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因此赶忙顺杆上爬道:“皇兄既然到了,弟弟自然不会再惹麻烦。只是皇兄如今身为太子,这般离京可会有大碍?” 高显也冤枉的很,他信上那么说只是想给高郁提个醒而已,毕竟高郁如今身份不同,是绝不可能为了他们两来一趟淮南的。 却没想随口一提的事偏偏就成了真,因此一出船舱看见于子清的时候,他也很是惊讶了一番。 “这倒是无妨,太子也有生病的时候,因病缺席一两次早朝也没什么不可。”高郁目光转向娄琛,带着柔柔的笑,“况且光州离京城并不远,今日暂且逗留一日,明日顺流而下,先送你们到寿州,后在转乘马车,不过一日便能回到京城。” 高郁没有提自己是怎样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没有提自己是如何的心急如焚,连片刻都等不得,更没有提他为了能腾出两天的时间,连夜批了多少奏折,将多少紧急之事置后。 只轻描淡写这般一说,将所有的艰辛都藏在那云淡风轻的笑意之后。 说罢高郁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咳一声继续道:“只是这次离京只有子清同行,并未调用御林军。为掩人耳目,只好租了一艘画舫。” “哦……”高显意味深长的一笑,原来皇兄也是偷偷溜出来的,怪不得都不罚他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不对,他家皇兄出现在这里连他也不知道,那刚才娄琛又是怎么看出,又为什么会轻易答应那个少年的相邀? 高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自己似乎漏掉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可娄琛却没像他那般紧张,闻言只微微一笑,解释道:“微臣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儿而已。” 高郁出现在此处虽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来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其实娄琛前些两天便察觉到,他与高显一路走来身边跟了不少的人。 娄琛起初还警惕万分,握紧手中宝剑随侍准备拔剑而出,可跟了两天之后,娄琛却发现这群人虽然步步紧随,但却并无恶意,相反偶会遇到难事,那些人甚至还会帮上一帮。 比如刚刚出西京北路那一日,因着高显懈怠,两人临到傍晚之时也没能找到。 夜晚赶路太过危险,娄琛本想着那夜恐怕就要露宿郊外了,却没想又过了一个山头之后竟在山间发现了间小木屋。 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木屋,用山野中随意可见的树木搭就。 可麻雀虽小,但却五脏俱全,娄琛小心翼翼的进得里头去查看,却发现屋中虽空无一人,但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房梁上甚至还挂有几块风干的肉。 娄琛本以为这只是个巧合,可没想到巧合的还在后面,路过均州的时候城门明明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辰,两人到时却刚好赶上落锁。 守城士兵见到两人,查问一番后就放了行,全无刁难。 娄琛开始还以为是靖王下手的,等到了淮南西路发现虽换了一群人,却仍旧跟着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了不对。 可他刚开始时,他也没往高郁那处想,毕竟京城与淮南相隔百里,长鞭莫及,高郁的势力该没有发展至此才对。 直到刚才,窗口处匆匆一瞥…… 娄琛初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本该坐镇皇城之中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光州,可看到那款款走来,邀他们同船而乘的少年之后,娄琛却又确定了下来。 那少年装束与秦淮湖上画舫小倌儿无异,可以一开口却是京城口音。 结合前日的经理,娄琛略微一想,便猜出了其中端倪,因此将计就计,上得船来想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娄琛原本还以为,来的应是高郁信任之人,要么是于子清要么便是林书芫,却没想到临到头来,推门而入的竟是高郁本人。 高显听罢一番解释,气闷了不已,敢情这一路上就他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感觉真不好,不好。 娄琛瞧着噘嘴憋气的高显,也不安慰,只抿嘴一笑。 看着眉眼弯弯,嘴角微挑,笑得恣意盎然的娄琛,高郁一时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人搂进怀中,好好亲密个够。 可瞧一想如今局势,却只能作罢。 只能看不能吃便算了,如今连摸上一摸也不行,这样的日子也太难捱了。 高郁心中苦闷,委屈不已。 ------------------------------------------------------------------------------------------ 作者:知足吧,现在还给你抱,以后连抱都抱不了。 高郁【(#‵′) 】:你说什么…… 高显:她是说,皇兄你这个渣攻,上辈子的报应来了,要虐你了! 高郁:把我四十米的长刀拿来! 作者:呵呵,小虐怡情大虐伤身,我们适当虐一下,比如阿琛发现你的感情不对,拒绝你怎么样? 高郁:看刀! ------------------------------------------------------------------------------------------ 嘿嘿,我发现写攻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很爽啊,努力加油,下面还有更爽的…… ps,最近是不是进入疲软期,大家看着无聊都不爱留言了,-t- 一定要作者放大招么!!! 第63章 花灯情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终究还是等来安慰,只是安慰的人却不是他想的那个。 于子清冷着一张脸将将自家太子递上的折扇交还给他的时候,高显还愣了一下,本想再多埋怨卖点惨什么的,可以抬头见着面前板着脸,像是自己欠了他百两银子没还似得人,只笑笑作罢。 没有犯浑犯浑的高显给了个台阶之后,就顺着下了。 而后又是欢欢喜喜人一个,拉扯着娄琛就要下船放花灯去。 江南素有乞巧夜放水秀花灯的风俗,灯为莲花状,也不需要装饰的多金桥,只需层叠两层,中间点上一小节蜡烛即可。 莲花灯可祈愿,因此好些花灯上都写上一些祝福的词句,或是祈祷风调雨顺,或者祈福家人安康。 当然,更多时候放一盏花灯却是为了传情,在花灯上壁上写上一句诗或一阙词,放于水中,随波而流,若是被有心人拾到了,成就一番佳偶良缘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每当这个时候,秦淮岸边就会聚满了年轻男女,人手一个精致的莲花灯,挨个儿的放淮河里放,烛火莹莹恰似人间银河,连起了相思的人。 高显先前在街上逛游的时候便听小贩讲了花灯的事,一心想着也去放上一盏,不求姻缘不求情,只求日后也能如现在这般,悠闲自在。 只是后来上船的地方是渡口,不是放花灯的地儿,因此没能成行。 此时舟行碧波上,不一会儿就已到了湖中央,放眼望去皆是各色花灯,高显便又有些心动。 高郁本不愿往人多的地方去,可一听花灯叙情之后便成了最欢喜的那个。 乞巧临近之时,画舫上都会备有许多花灯,高郁先前拿在手上的琉璃盏就是。只是那些那花灯大多是寻手艺人做的,精巧非凡,通常只是挂在船上观赏用,并不会真的放于河中。 不过这会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随意找了四个堪用的,各自在花灯壁上写好词句之后,四人便找了一处较为偏僻河岸下了船。 第53节 高郁许久没见着娄琛了,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一腔的情想要叙,因此下船之后便拉着娄琛走在了前头,高显则同于子清一起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高显在后头瞧着前方有说有笑的两人,再一瞧自己身边榆木疙瘩一样的于子清,不住的嗟叹。 那唉声叹气的模样,看的于子清忍不住的皱眉。这一皱眉,高显一肚子坏水又冒了出来。 “子清”高显站在河岸边,一边瞧着满河的花灯,一边笑嘻嘻的问道:“你说这秦淮河上,花灯一共有多少盏?” 于子清本不想离他,可想到之前的事终于动容,眼神飞快的在湖面上一扫,而后答道:“八百一十盏。” “错。”高显见终于有了回应,兴致盎然道,“是八百一二盏。” 于子清皱眉,他数的清楚,怎么会少了两盏:“为何?” “因为还有我们这两盏啊……”高显笑呵呵的道,“我们两才是最碍眼的两盏,站在这儿吹冷风,我猜皇兄早巴不得把我们赶走了,留他们在这儿互诉真情。” “呵呵。”于子清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决定继续把高显的话当耳旁风。 高显“咯咯”的笑声传出去老远,直传到前头的高郁耳中。 高郁瞧了眼磨磨蹭蹭走在后面的两人,叫了一声道:“你们两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跟上?” “唉,这就来。”高显撅着嘴忍不住小声嘟囔,“子清你看皇兄,明明是自己嫌咱们碍眼把人拖走了,这会儿倒又嫌咱们走的慢了。皇兄的心,果真如海底针,摸不透,摸不透。” 高显摸不透看不明,可一旁的于子清早就习惯了,快走了几步便跟了上去。 高显一笑,也跟了上去。 “你刚才在后头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高郁瞧了眼笑得牙不见眼的高显,直觉准没好事。 “没什么,就说花灯做的精巧,放到河里怪可惜的。”高显可不敢讲刚才的话说出来,要不然非掉一层皮不可,“呀皇兄,我看这儿不错,咱们要不就在这儿放吧……” 高郁扫了一圈,见周边没几个人,便就允了。 可他刚上前两步,想将花灯点燃放进河中,被被高显拦住。 “等等,等等,我要第一个放。” 高郁挑眉:“放个花灯而已,怎还与顺序有关了?” “那倒不是,只是怕花灯上的字被瞧见了而已。”高显乐呵一笑,回答的道算诚恳。 高郁简直没了脾气,想着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便将火折子给了他,让他第一个放了进去。 先前在花灯上题字的时候高显特地隔得远远的,生怕别人看见自己写的内容,这会儿第一个将花灯放了出去后,他赶忙蹦到到了其他三人身边,想瞧瞧他们都写的是什么。 娄琛倒也没避讳,高显要看便给他看了。 只见精致的花灯壁上,一笔一划工整写着四个字——“国泰民安”。 这字一如娄琛的人一样简淡秀润,高显一见便忍不住嗤笑出声:“琛哥,你这写的也太‘朴实无华’了些,一点儿私情都没有,怪不得小舅舅说你,天生是个操心的主,郑氏时时刻刻都心系天下。” 高郁先前隔得远没听着,这会儿一听高显对娄琛的称呼,登时火冒三丈:“乱叫什么呢,琛哥也是你叫的吗?” “疼,皇……二哥你老敲头,容易把人敲傻的。”高显捂着脑袋往后躲,瞧了瞧四周男男女女都忙着放自己的花灯,无暇顾及他们这边情况后才压低声音道,“这称呼有什么不对的吗?微服出游,自然要伪装一番。先前我就同娄都尉说好了,以兄弟相称,别人问起就说是到寿州投亲的。” “那也不行。”琛哥、琛哥,听着跟情哥无甚差别,高郁一听心里头就止不住的冒酸水儿。 高显顿时委屈的不行,皇兄也忒霸道了些,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许他叫“阿琛”就算了,现在连“琛哥”也准,不叫“琛哥”难不成要让他叫声“皇嫂”么? 泪眼巴巴的望向娄琛,高显满眼里都是祈求之意。 娄琛瞧着高显被欺负的模样,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其实他也不喜那称呼,只是高显那么叫了,他便就那么听着,总归只是个称呼而已。 但这称呼实是有些不妥,这会儿高郁提了,他便顺势道:“世子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唤下官的字吧。” 娄琛竖冠之时靖王曾替他取了一表字,“琛”者璞玉也,靖王因此便赐表字“瑾瑜”,寓意心智清灵如美玉。 “这个好。”兄弟间呼唤字表亲厚,娄琛这么一说便是表亲近的意思,高显自然乐呵的应了。 四人正说着话,却见周边突然传来几声议论,再一回头便见一青衣薄衫的男子款款朝他们走来。 高显一见那双柔媚含情的丹凤眼,便认出那人就是画舫上匆匆一瞥的男子。 他来干什么,那画舫不是只用来掩人耳目的吗? 高显嘟了嘟嘴,略有些不满。 高郁见来人眉头也是皱起,神情也是有些不自然。 与娄琛相见之前他就已经嘱咐画舫上的众人若无传唤不可轻易出现,就是怕被娄琛见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却没想男子竟自己下了船。 男子脚步轻缓,待走近四人身边,才俯身行礼道:“奴家小人青兰,见过各位爷。” 高郁眼神微凝,只颔首:“你怎么来了?” 青兰闻言却不回答,只凝着一双盈盈泪眼看向高郁,眼中似有话说。 高郁本想随意将人打法走,可见青兰眼神便知或是情况有变,只得转头道:“阿琛你们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言罢便叫着青兰,往旁边去了。 高显瞧了眼走开的两人,忍不住捅了于子清一下:“子清,那人是谁?娇娇弱弱的,跟个姑娘似得。” 可于子清却没回答他,只凝神警惕周边情况。 高显无奈只的转头看向娄琛,却见娄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得悻悻作罢。 这边三人心思各异,那边两人也是各有心事。 “奴家刚收到从京城来的飞鸽传书一封,怕耽搁了爷的正事,因此赶忙送了过来,若有打扰之处,还请爷恕罪。” 青兰虽是男子,但声音却柔而带媚,让人听之便心生怜意,不忍责怪。 若是旁人听了定会心底一软,连骨头都酥了,可高郁却全无心思,只冷脸接过了青兰递上的纸信,而后飞快的看了一眼。 飞鸽传书的信纸上往往就几个字,高郁看罢便准备吩咐青兰,却没想一抬头竟瞧见青兰正凝着一双灵秀的眼,一眨不眨的看向自己。 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眼神就这么全数落入高郁的眼中,高郁随即凝起了眉,面色不善道:“这事知道了,本宫随后会处理的。” “是。”青兰低下头。 言罢高郁又道:“青兰,你跟在爷身边几年了?” 青兰心中“咯噔”一跳,连忙回到道:“三年了。” “三年也该知道本宫的脾性了。”高郁声音微冷,带着一股寒意,“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若这点都不知道,便也无需再跟在爷身边了。” “爷……”青兰一怔,心中忽得有种不祥感。 “这次回京之后,自己去尚善堂领罚吧。” 青兰听罢便软了脚,险些摔倒在地,再开口时声音已控制不住的颤抖:“爷,青兰知错了,真的错了,请爷不要赶青兰走……” 前日久未出现在的人突然命他一到淮南,青兰心中喜不自胜,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毕竟这些年爷虽然没有碰过他,但也从未同其他小倌儿接近过。 他好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便是想着趁着这次的机会,一表心迹。他知道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爷,但他从未奢求过,只要爷愿意让他跟在身边就好。 却不想爷这一路从未拿正眼看过他们,到了光州之后,更是连出现都不许。 他是故意趁着几人放花灯时候出现,是故意将爷引开的。他从未有过不轨之心,他只是想……只是想看看被爷小心护着的,到底是何人而已。 却没想就走这么一趟,竟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 “青兰,爷一直觉得你是个是个懂事,所以这些年馆中的事一直交由你处理。但权力与信任爷既然能给你,自然也能收回。”高郁眼眸微敛,看向青兰的眼神似寒冰深渊,“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你碰不得的。” 高郁怎会看不出青兰的小心思,这封信虽然紧急,但也不是非得这时候送不可。 青兰走这一趟,不过是想现现眼而已,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留青兰在身边是因为此人能为之所用,但若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留着也无用。 高郁神色冷然,半点情分也不留,青兰这时候才真的慌了。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爷不信他了。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只是想着虽得不到,但能陪在爷身边也是好的,却没想一朝便从天际跌落谷底。 他不甘心啊,明明已经靠的这般近了,明明伸手就可以触及到了,可偏偏就在这一瞬间成了虚无。 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他这条命自被爷救下开始,便是爷的了。 若是就这般离开,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青兰正想以死相求,抬头间,却忽得瞧见了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之人。 想到这现年来的努力就因这人付之东流,青兰心中顿时妒火中烧,怨恨不甘的看向来人,他忽得心生一计。 破釜沉舟般跪倒在地,青兰一边膝行着朝高郁走去,一边泪眼盈盈道:“爷,你就饶了青兰吧,青兰正的知道错了……青兰,青兰只是恋慕爷而已……青兰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高郁最是厌烦纠缠不休之人,正要将人推开,却不想侧过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扫,刚好看到了愣怔在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一步的娄琛。 高郁心中猛地一震,手忽得僵在了原地。 --------------------------------------------------------------------------------------------- 高显:开堂了,开堂了,皇兄你老实交代,跟那个青兰什么关系! 高郁: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高显:睡过了么? 高郁:没有,绝对没有! 高显:摸过了吗? 高郁:这个 ………… 高显:老实交代! 高郁:阿琛你相信我,就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就摸了那么一下,回去之后立马洗手了!阿琛你相信我啊…… 娄琛:呵呵。 ------ 忘记把文放进存稿箱的作者跪着道歉! ho,是时候发展一下感情戏了,想看渣攻被娄琛拒绝噎回去的,请拒收! 第64章 一颗心 第54节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心中猛地一震,手忽得僵在了半空。 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只讷讷的看着娄琛,半响才开口道:“阿琛,你怎么来了?” “我……显弟拉着子清去对岸猜灯谜去了……” 高显不知为何对青兰极其厌烦,若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一刻也不想同他呆在一处。于是瞧了两眼,见高郁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之后,就嚷嚷着要去对岸猜灯谜。 娄琛本想跟着去,可不知为何,高显偏偏不让他跟,伸手就拉走了于子清。 娄琛无奈,只能留在原地等高郁。 娄琛原本也没想着叨扰两人,可青兰的出现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之后闹出的动静也实在太大了些。他一动,周边那些个放花灯的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娄琛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想着过去提醒两句。 却没想才走进,就刚好瞧见刚才那一幕。 高郁一听娄琛的话便知道了原因,他看得出高显讨厌青兰,也看得出他是故意制造机会,想给他与娄琛相处的时间,却不想那么凑巧,让娄琛见到了青兰膝行求饶的画面。 娄琛本就脚步轻盈,踩在草地上更是基本无声,高郁实在摸不准娄琛到了多久,又听到了哪些,只得强自镇定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再去寻他。” 说罢他又对着青兰道:“你先回画舫上去,其余的事回京城再说。” 青兰不敢再造次,只微微一拜,用那双含着晶莹泪珠的双眸深深看了高郁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只是也许是刚才跪的狠伤了膝盖,青兰离开的时候脚步有些蹒跚,配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娄琛对青兰本没有特别的什么感觉,可此时见状却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娄琛来的不早,却来得刚巧,正好听见青兰瞧见青兰跪下求饶,一表心迹的话。 那些话字字带泪,句句含情,连同最后看向高郁的那一眼一样,带着融入骨髓的情意。 别人或许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人可以为了一段感情,放弃尊严下跪求饶,可切身体会过的娄琛,此时却感同身受的很。 没有人比娄琛更了解高郁的脾性,也没有人比娄琛更清楚那种为之付出一切,连本心都忘了,也仍旧求而不得心情。 明明将一颗真心都捧到那人面前了,那人仍旧不屑一顾,那样的心情说是绝望也不为过。 青兰同当初的他一样,这一腔情意,终究是空付了无情人。 他的情意于高郁而言只是一种累赘,他想留下,可他爱慕之人此时却连多看一眼都不曾。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娄琛也就是现在,已经全然放下不在在乎那些所谓的情爱了,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傻,现在的青兰又是怎样的无知。 献祭一般将所有都交付一人身上的感情,真的太愚蠢了,若得到还好,得不到只会上辈子那样,一辈子都困于囫囵之中,迷失本心。 但即使这样,娄琛却不忍责怪,因为这世上能为一人付出一颗真的心,已然不多了。 只可惜,高郁并不需要这样一颗心。 娄琛在可怜青兰,然而他却不知道,他可怜之人在走远之后,曾转头看了眼。 那一眼若是有人瞧见,定会发现其中带着明显恨意以及莫名的快意。 青兰起初还以为爷在意之人该是多出色,不说有风华绝代,容貌至少也是昳丽无双才是,不然怎配得上爷那天人之姿。 然而刚才借着夜色凑近了仔细一看他才发现,那人不过尔尔,容貌称得上是隽秀,但与爷比却相差甚远,气度风姿完全不能比及。 输给这样的人,青兰实在是不甘心。 还好这些不甘心,此刻已有了着落。 爷最讨厌的便是不懂规矩之人,先前爷并没有让他当面将信交出,那就必然是有不想让那人知道的事情。 而刚才那人站在那里也是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将他们的话听去了多少。 可不管听去了多少,以爷的防备之心,即使是在意之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青兰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中有种报复之后的快感。 他得不到的,那人也别想得到。 青兰走后,俩人一时间都无声无息,气氛安静的几乎尴尬……又透着那么一点微妙。 刚才因青兰出现引来的目光都收了回去,周边那些个放花灯的少男少女,也都陆陆续续到对岸猜灯谜去了。 河岸这边只剩下娄琛与高郁两人,流水潺潺,寂静无声。 高郁正踌躇着该如何化解尴尬,却没想娄琛先朝他走了过来,他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待发现后赶紧站住脚,忐忑的看向娄琛道:“阿琛有话要说?” 娄琛环视一圈,确定无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微微放下心。迟疑了片刻,还是恭声道:“殿下,情爱一事虽是人之常情,但如今局势未明,殿下身边危机四伏……殿下,还是谨之慎之,暂摒杂念,以防后患…大事谋成之日,万事不迟。” 其实刚才青竹前来相邀的时候,娄琛就有预感,若只是掩人耳目大可以租一艘花船邀几个花娘,但高郁选择的却是一艘画舫。这便说明平日跟在高郁身边的,并不是女子而是同青兰那般柔媚姣俏的小倌儿。 而且观青兰态度,两人相处的时间必定不会少,说不定已早已为人所知。 南梁民风开放,妓馆中也常有以色侍人的男子。只是男子终究是男子,即使再喜欢也不可能娶回家,顶多收做外室,豢养在外。 旁人便算了,偏好男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高郁如今身为太子,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如若真有喜好,自是该好好藏着,这样暴露出来,稍有不慎,便可成为大皇子一派攻击的弱点,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些。 高郁身边能人谋士或许不少,但敢冒大不韪提醒这些的却少之又少,娄琛犹豫许久才出声也是这个原因。 过犹不及,若非关系真亲近,并无私心,娄琛其实也不敢提及。 高郁眉头紧皱,有些烦躁,娄琛似乎误会了他与青兰的关系,但让他更烦闷的却不是这样的误会,而是娄琛那微微敛起的眼神。 那眼神中有对情况的担忧,有对青兰的怜悯,有为后事考虑的思虑,却偏偏没有高郁想要看到的醋意。 这人当真对自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高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出口的话几乎咬牙切齿,还带着那么一丝急迫的意味:“本宫与这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并半分无情念!” 说完见娄琛表情未变,他又忍不住宣告:“我有喜欢的人了……” 娄琛顿时心头一凛,皱眉看着高郁,他竟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 娄琛火速回忆了一遍上一世出现在高郁身边所有的人,却没有找到一个可能的人选。 难道是这几年在京中认识的?高郁现今偏好男色,难不成是哪家的公子? 其实也无怪乎娄琛从未往自己身上想,全因上辈子高郁身边其实除了娄琛以外并无男子,就连他自己…一来是他纠缠不休…二来…不过是高郁需要他…吊着他让他放不下,离不开,方能为己所用罢了。 娄琛一直以为,若是没有自己,高郁或许根本不会碰男子,却没想到重活一世,境况陡变。 这一世高郁忽然偏好男色娄琛已是十分诧异,其他的便是想也不敢想了。 娄琛在高郁身边时并不设防,脑袋里如何想,情绪便如何在眼中显现了出来,高郁一瞧便知晓了个大概。 他知道娄琛是关心自己所以才出言提醒,也知道娄琛先前那番话绝无私心,可就是这个绝无私心,却气的高郁险些背过气去。 定定的看着娄琛,高郁强压心中酸涩,一字一句道:“那人你也认识……他于本宫十分重要,本宫早已决定,这一生非他不可……” “殿下!”娄琛闻言心里一咯噔,有了不祥的预感。 为君为王者,居高位掌大权,切不可动情,一旦动情便成了软肋。 高郁要保护、要顾及的人实在太多,这样的软肋如若被人发现,只会让他腹背受敌、身处险境。 更何况如今已与云家缔结姻亲,若云千兮如上一世一般,对高郁并无感情便罢了,可这一世云千兮明显情根深种,以她的性格,又怎会忍得高郁心中有念想之人。 高郁这份情动得不是时候,也实在不该。 踌躇着措辞,娄琛努力平和道:“殿下……您是贵为太子,来日继承大统,乃是万民之尊,江山天下是你的,你是九五之尊,海晏河清为任,切不可为一己私欲影响国之安定……” “你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本宫是太子,所以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高郁又气又急,气娄琛的不通□□,急这会儿又没办法说清。因此这些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莫名狠戚。 “殿下恕罪,微臣绝无此意……”娄琛本就不善言辞,此时一急也有些慌乱,只好低声告罪:“您是太子……事关我朝基业况且……朝中现今局势不定,成大事者最忌软肋弱骨,况且云家……” “够了!”高郁厉声打断,一时想哭又想笑,面上的强笑显得格外难看。 他不介意自己身边有人,也不介意他有心悦之人,却担心这些人会影响这些人会影响与云家的结亲……江山……天下…… 高郁心中忽得一片荒凉,终是明白了那种求而不得,求而成怨的感觉。 ------------------------------------------------------------------------------------ 作者:朋友,你体会过绝望么? 高郁:生无可恋,并不想同蠢作者说话。 作者:别这样,打起精神来,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高郁:神啊,让我一次死个够吧…… -------- 说来可能不信,这段蠢作者写了六个小时,明天,继续………… 第65章 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心怀天下,也做不到体恤众生。 他愿意争权夺势,只是想要保护身边心系之人;他愿意成就这锦绣山河,海晏河清,只因那是娄琛的愿想;他愿意放弃本心、手染鲜血,只是不想娄琛被官场污垢所染。 他整个人都被权势污浊腐蚀殆尽,却把心尖那处最干净的地方留给了娄琛。 可是娄琛呢? 娄琛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阿琛……”高郁垂眸轻笑,定定看着娄琛,那双微翘的桃花眼似蕴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 许久之后才上前两步伸过头去,贴在娄琛的耳边,轻声问道:“若本宫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同他在一起,你待如何?” 他的声音低柔轻缓,宛如情人间的耳语,魅人心魂。 娄琛闻言忽得一震,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可这一想法刚刚冒头,却又被他扼杀在萌芽中。 不会的,高郁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喜欢娇弱温柔之人,他不温柔,更不娇弱,怎么不可能入得高郁的眼。 再则,他们已然五年未曾联系,五年间高郁发生的改变他并不知晓,高郁言行所代表的含义,早不能用认知往日的来猜度。 最重要的是,高郁曾言两人之间却如兄弟,肝胆相照。高郁从来都是重信守诺之人,即然认定是兄弟,便必定不会逾越。 如是说服自己之后,娄琛飞快摒除心中的杂念,低下了头,缓缓道:“请殿下三思……” “早三思过了呢,可就是忘不掉怎么办?”高郁轻哼一声,站定看向娄琛。 第55节 他想知道娄琛是怎么想的,是否有在意他,是否有同他一样的情愫,是否感受到他快要失控的感情,可他失败了。 娄琛眼神淡漠,有的倒不像是欢喜,而像是千帆过尽后归于平静的死寂。 娄琛低下头,仍是哪句话,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更辨不出喜悲:“请殿下三思……” 果然还是这样啊…… 高郁忽觉得无力的很,他这般明示暗示,娄琛也未曾有一丁点儿反应,当真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不,或许他应该庆幸娄琛没有怀疑才是,否则现在说穿之后,两人只会尴尬不已,以后也更会难以相处。 道理他都懂,可是高郁仍旧心痛的难以自己,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自己站在娄琛面前,而不是溃败而逃。 “呵,娄都尉,你未免也太过关心本宫的私事了。”高郁气极反笑,每说一个字,就仿佛在心口剜上一刀,“本宫即便是喜欢男子又怎么样,即便为了他置南梁江山于不顾又怎样,本宫这辈子就是认定他了……你,以为自己又是谁,凭什么管本宫的私事,嗯?!” 以为自己又是谁,凭什么管本宫的私事…… 高郁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猛然在娄琛耳边炸响。 是啊,他是谁呢?说的好些是朋友,兄弟,可实际他也就是靖王麾下一员裨将而已。 西京上骑都尉,正五品的芝麻官,京城一抓一大把,说出去恐怕都没人听过。 重逢之后高郁也一直对他极为亲近,五年的分离并未让两人变的生分,相反还多了一丝旧友重逢的喜悦。 高郁的主动,高郁的拥抱,高郁的亲昵,让他差一点就忘了两人身份的差别,地位的悬殊。 娄琛恍然惊醒后才发现,眼前长身玉立、身姿卓然的青年早不是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会找他寻求安慰的少年了。 高郁长大了,能运筹帷幄、独当一面了,是他还沉浸在过去中,忘了时光的流逝。 娄琛忍不住自嘲一笑,他怎这般傻,上辈子教训还没受够么?天家荣宠向来是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还在期待什么? 是他太过天真,以为有了新的开端,两人会同上一世不一样。却不想,决定权从来不在自己手上。 是该正视自己的身份了,他既已加入靖王麾下,便不应与高郁这般亲近。他愿助高郁夺取皇位登上大宝,却不愿再多纠缠,陷入上一世的死局中。 娄琛这般一想,心中也畅快许多,垂眸敛眉,不再争辩也不再劝阻,他躬身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知错。” “知道错了便是,我……” 其实刚才的话,高郁说刚出口后就后悔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然而就在他刚想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也并不是想要与他生分的时候,一抬头却看到了娄琛低敛的眉眼,而后生生将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又是这样,无悲无喜,波澜不惊。 他几乎能想到,自己解释之后,娄琛会说些什么,无非是各种“恕罪”、“各种三思”,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听。 如果可以,他肯定用唇堵上那张总是说出让他气恼之语的嘴,让娄琛连开口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他不能。 他们之间隔得不是一张窗户纸,而是一条鸿沟。他努力想跨过去,可那条沟太深,太宽,他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跌入深渊,再无挽救的机会。 高郁只能暂时后退,想办法将那条沟壑填平。 两人不欢而散,再无交流。 高显抱着一堆灯谜奖品回到画舫上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尴尬的情景。 看着空荡荡的甲板,高显心中疑窦丛生,这是怎么了,怎一个人都没有? 他特意给娄琛与高郁腾出了相处的时间,以他皇兄的性格,定是抓住机会同娄琛亲亲密密的才对,怎会这般安静? 而且先前那个青兰、青竹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转了一圈也见不到人,像是突然消失一样…… 心中忽然一跳,直觉不对,恐是有事发生。 他急急忙忙寻到高郁的房间,想找自家皇兄试探着问个大概,可却吃了个闭门羹,连门都没进的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转头去找娄琛,这回倒是进门了,只是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 高显无论问什么,娄琛都只是轻轻的摇头,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高显这下真急了,难道真的弄巧成拙,让两人误会了? 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与于子清对坐着干着急。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启程去寿州,娄琛与高郁两人才终于有机会坐到了一起。 吃过早饭高显率先打破沉默,问道:“皇……皇兄,一会儿到了寿州,皇兄有何打算?” 高郁接连几天未能好好休息,此时眼中全是血丝不说,脑袋也糊的厉害。闻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显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打算……若按照之前的计划,到了寿州四人就该分道扬镳,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这一次他统共也才挤出三日的时间,再也耽搁不得。 可如今这情况,他又如何离得开身。 其实昨日回到画舫之上后,高郁就后悔了。 娄琛脾性本就这样,认定的事除非天翻地覆,否则绝不会动摇。 今后日子还长,等将那些阻碍排除之后,两人有的是时间培养感情,他又何苦现在跟娄琛计较这些。 可是盛怒之下,又有几人保持的住理智,高郁怕自己再说错话,于是一夜没敢去找娄琛。直到次日清晨火气都消了,他才悄悄的出了门。 高郁知道自己做错了,因此特意避开其他人,绕了一圈到娄琛房外,就是想找个机会解释一番,却不想娄琛比他起的还早。 他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高显打着哈欠从隔壁房间出来才发现,娄琛压根不在房里。 高郁这时才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娄琛把昨日气话当真了! 昨天那一番争执,让两人的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若真的这时候离开,两人再见时候便再难恢复到往昔的亲密。 高郁犹豫半响也没能做下决定,只得敲了敲桌面转朝着高显问道,“这事稍后再说,倒是你,这次倒淮南真是替宁伯侯祝寿来的?” “当然是!”高显想也不想的便回,可在高郁洞察一切的视线中,那些小心思又变得无所遁形。 高郁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老实道:“就知道瞒不过皇兄,其实这次倒淮南,我跟娄都尉是为调查假银票的事。” “假银票?”高郁心中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啊……”可高显并未察觉高郁的异常,只认真解释道,“皇兄也知道,西京十二洲每年乞巧节期间都会提议乞巧夜游,各路商贩云集,好是热闹。只是今年不知怎么的,市面上竟出现了一批淮南来的假银票。” “我本想着将这事交给府衙去处理,可娄都尉却发现,银票制作精巧,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下月初八秋粮入仓之后便要开始收税了,若这批假银票得不到好的处理,必定会影响南梁税收。弟弟我身为靖王世子,发生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管,因此与娄都尉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借祝寿为由,到淮南查看一番。” 高显自认这套说辞□□无缝,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娄琛,想要得到赞许。 哪知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听完却是一怒,猛的一拍桌子道:“胡闹!” --------- 作者:所以说气话是万万说不得,伤人伤己,敲黑板,这就是教训啊! 高郁: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安排的,这下阿琛真的误会我了! 作者:这是波折,小波折而已,而且人家本意是给你们安排助攻,你看现在不是挺好…… 高郁:好个屁,这下只能以死明志了!!! 娄琛:呵【好生气,可是还要保持微笑xd】 -------- 听说你们喜欢这种调调,很爽? 第66章 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显自认这套说辞□□无缝,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娄琛,想要得到赞许。 哪知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听完却是一怒,猛的一拍桌子道:“胡闹!” “呀!?”高显着实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高郁的时候眼中既有惊慌,又有茫然。 可高郁却神色肃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简直胡闹,如此重要之事竟敢擅作主张……今日若我若是不问,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高显难得见高郁发火,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木兰围场。那次他皇兄冲冠一怒为蓝颜,直接将四皇子执剑给结果了。 从那之后高显就知道,他家皇兄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好说话的样子,但却绝不是好欺负的主。 别人敬他一尺,他能还别人一丈,但若欺他一尺,他便百倍奉还。 高显瞬间就怂了,缩了缩脖子,委屈扒拉的小声道:“没想瞒皇兄来着,只是一时忘了说而已……哎呀,疼疼疼……皇兄你别揪,别揪!” “一时忘了说?”高郁提拎着高显的耳朵,一句一顿道,“你可知在你们离开西京北路之后,朝廷就已下了令,命刑部权全负责调查。你们这般莽撞介入,可想过,若是被刑部发现了怎么办?” 无奉令离开封地便算了,左右他现在是太子,一封盖着太子令的家书便能忽悠过去。但若卷入假银票一案中,可不他说放过,就能轻易放过的。 朝中无人不知高显与他交好,日后若真有一战,因着这层关系,靖王一脉必会站在他这一方。 有这样一威胁在,大皇子一派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早就虎视眈眈,想要将靖王手中兵权夺过来。只是西北山高路远,又全在靖王掌控中,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未能得机会。 结果高显倒好,就这么大刺刺的来了,简直是送上门的把柄,就怕帮不上别人忙似得。 高郁气急,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高显见状赶忙安抚道:“皇兄莫急,我与阿琛又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哪儿那么容易发现。” 他一边抢回自己的耳朵一边道:“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刑部查他们的,我与阿琛查我们,只要不惊动旁人便是。况且查不出就算了,可若真查出了真相,于朝廷就是大功一件,皇兄何必如此惊慌!” 高郁气极反笑:“什么大功一件,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当真是冤枉,这次弟弟我真是为南梁着想,才会想要查个清楚。”高显锲而不舍道,“而且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刑部那个老头儿可是淮南人,这事儿交给他处理,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高郁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高显见有门,立刻追上道:“再说了……皇兄即便不相信弟弟我,也该相信娄都尉才是。娄都尉一心为南梁,可绝不是期满耍诈之人。” 说着他还扯了扯娄琛的衣角,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想让其帮忙说句好话。 可高郁听罢却连连摇头,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让娄琛知道,才会交给刑部尚书低调处理,哪想到那么不巧,作假的银票竟传到西北去! 高显还好说,找个理由打发回去便是,可这样一来必定会引起娄琛的怀疑。 娄琛既已到了淮南,以他的性子定会查个究竟。 若是旁人就算了,不知其中曲折,找些理由糊弄过去也可。可娄琛却不同,他若介入定会发现其中异常,到时他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高郁如今真是悔不当初,若是早些提醒高显一声,叫他不要参合此事,这时也不会这般麻烦了。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第56节 高郁先前还有几分犹豫,此刻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将于子清叫到一旁,话都懒得同高显说,只忙着补救去。 “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高显一边揉着自己可怜的小耳朵,一边转头看向娄琛。 可娄琛却只摇摇头,一言不发。 高显远在西北,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不足为怪,但坐镇京师的高郁应该清楚的很。 这批假银票做工极为精巧,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极有可能是用真刻板印制。淮南世家连成一气,一家若出了事,其他的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假银票一案交由刑部尚书宋智处理,无疑是给其机会挽救。这样一来,即使查也很可能同上一世一样,查出一些小喽啰,堵住朝臣之口便了事,真正幕后主使之人,绝不会被牵扯出来。 如此浅显的道理,高郁不应该不懂才是,可他为何还执意要将这事交给刑部? 娄琛瞧着不远处低声交谈的两人,忽得有些犹疑。 一柱香后高郁总算回来了,只是面色不愉的他落座后许久也没说话,只直愣愣的盯着高显,直看的高显头皮发麻。 “皇……皇兄……” 高显忐忑的叫了一声,正想要干脆认错求饶算了,却没想到高郁忽然勾起了嘴角,一边摇头一边笑骂道:“当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这是个什么情况? 高显被这一笑弄的有点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皇兄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那狗腿的模样瞧得高郁忍俊不禁,嗤笑一声:“现在知道错了,刚才的硬气哪儿去了?不是口口声声为了南梁,为了百姓吗?” “那也得皇兄首肯才行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敢再硬磕。 况且高显也不是胡搅蛮缠,不讲懂道理的人,若这事真会给高郁带来麻烦,他自然不会强留。 “就你最滑头。”高郁这会儿气过了,冷静下来一想,“行了别装了,知道你就没觉得自己错。” “嘿嘿,皇兄何必拆穿。”高显顺酐上爬,赶忙追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还去寿州吗?” “还能怎么办?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原路返回不成?”高郁说着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娄琛身上,“只是今日去到寿州,你与阿琛暂且也不要露面,我会安排一个住处,让你们停留几日。这几日我先回一趟京城,将诸事安排妥当再与你们会合。” “皇兄也要一同调查银票之事?”高显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在旁看着,谁知道你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话虽这么说高郁心中却莫名的带了几分庆幸,先前是不得不走,现在他是不得不留。 有借口光明正大留在娄琛身边,高郁也松了口气,总算还有补救的机会。 只是一想起昨日的事,他就又是一阵后悔。 高显瞧着自家皇兄露骨的视线,忍不住腹诽:“我看你是想看着娄都尉才是吧!” 于是一行人到了寿州之后兵分两路,高郁马不停蹄直奔京城,高显与娄琛则乔装打扮,化作寻常百姓进了城。 这两日娄琛也没闲着,趁着夜色掩护,也曾到城中查看过一两次。 他偷偷潜入过城中两家当铺、钱庄,发现假银票虽然已传到西北了,但寿州的存量却很少。 其实先前一路南下的时候娄琛就已觉察,这些银票散播的范围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上一世的重灾区淮南东路此时却风平浪静。 娄琛起初还以为朝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现在细细一想却不对,朝廷即使有所反应也应该是这几日的事,此时还不到上交税银的时候,这些假银票应该还是百姓手里才是,可偏偏真正落到老百姓手里的却少之又少。 这一情况与上一世诡异的相左,娄琛只觉这其中定然有诈。将前世假银票一案回想一番,忽得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测。 娄琛正想着,突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极有规律,与先前他们同高郁约好的信号基本没差,高显一听兴奋不已:“是皇兄,皇兄派人来了。” 信号虽没错,但与约定的时间早了却不止一时半会儿。 娄琛为防有诈,仍旧谨慎道:“殿下莫急,且容下官先去查看。” “不用……”高显本想说不用这般草木皆兵,但转念一想却又答应下来,只道:“那你快去快回。” 娄琛点点头,便朝着门口走了去。 娄琛站在门边仔细听了一番,确定来人只有一个后才伸手将门打开。 结果过开门一看,来的却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还传言说在“相国寺”中为父祈福的高郁。 一见来人娄琛当即便要跪下行礼,高郁赶忙上前将拦住:“阿琛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可娄琛却不领情,后退两步躲开高郁的搀扶,仍旧行了个全礼道:“礼数不可废,请殿下恕罪。” 高郁看着空荡荡的手,苦笑不已,果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先谢谢莫失莫忘,ui,鱼儿,咸鱼四个妹子的地雷,么么哒 ---------------------------- 高显:皇兄,乞巧节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郁: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高显:哟哟哟,恼羞成怒了,该不会是表白被拒吧? 作者:……真相了! 娄琛:(⊙ˍ⊙) 对谁表的白? --------------- 这章信息量很大,前面54~56章没看懂的姑娘仔细瞧瞧,就会发现之前不方便写的太清楚会剧透的内容了。 第67章 易容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安排的院子虽然偏僻,但站在门口说话总不是个事儿,两人就准备回屋说。 高郁走在前头,娄琛紧随其后。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走在后头的娄琛步子竟与高郁齐平,高郁迈多大步,他就多迈多大,高郁顿住脚,他也就停下。 与平日那些随侍身边护卫的侍卫一样,与高郁不多不少正好隔着五步远,即可随时拔剑相护,又不会太过接近。 这么一路走着直到门厅处,高郁终于忍不住了。 他顿住脚步,转身,努力挂着微笑,像是玩笑一样出声道:“阿琛,你又不是御前侍卫,这般亦步亦趋跟着我作甚?” “微臣知错……” 又是这样! 高郁实在无力的很,他明明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想缓解气氛,哪知刚起了个头娄琛就已不管对错,先一步道歉。 后头打趣的话卡在了喉咙口,高郁被那四个字堵的读憋闷横生,心中一横,干脆什么话也不说,只微笑注视着娄琛,看他如何反应。 而娄琛也不负他所望,在高郁的注视下微微低下了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两人一人面带微笑却眼含怒火,一人低头颔首却波澜不惊。 看着娄琛那不咸不淡的模样听到动静,冒出头来的高显瞧见的正好就是这么一个画面,当真是尴尬的很。 这么僵持下去,以皇兄的脾性,真能这般看到到月上柳梢头也说不定,只是他看得人愿不愿意同他一起人约黄昏后就说不准了。 站在窗口揣摩着两人心思,高显犹豫许久还是主动打沉默道:“都站在这里作甚……呀,皇兄,你怎一个人来了?” 高郁本不想理会,可他稍稍一侧头,正好就瞧见娄琛眼角那道细长泛白的疤。虽然娄琛不在乎外貌,也从未想过掩饰遮挡,但那道疤仍旧像细针,刺得高郁心头绵绵密密的疼。 沉默许久他终是不忍,轻叹了口气道:“子清还需留在相国寺掩人耳目,过几日会与我们汇合。” “呵呵,这样啊……”高显干笑两声,忽然有点怀念于子清那张木头脸,至少有人能同他一起尴尬。笑完,他继续问道:“对了皇兄,皇伯伯身体怎样,真的病了吗?” “还好,只是偶感风寒而已。”高郁身为太子不便久离京城,但这次事关重大,高郁非离开不可,只好另想它法。 刚好这些天南梁皇偶感风寒,卧病在床,高郁与其商量之后便决定以为父祈福为由,先借机出皇城避开眼线,再想办法暗中离开。 南梁崇信佛教,祈福虽是借口,高郁却也不敢随意敷衍了事。仍旧按着规矩沐浴净身,焚香祭典,在足足在佛像前跪了十二个时辰,手抄《地藏经》焚于佛前之后才离开。 听闻皇帝身体并无大碍,高显也放下心来:“那这些天皇兄不在京中,要是有人发现怎么办?” “放心。”高郁慢慢收回了落在娄琛身上的视线,解释道:“相国寺守卫森严,他们不敢随意闯入。再则,为以防万一,我也已安排好替身代我留于寺中。” 替身? 娄琛怔了一瞬,抬头瞧了眼正凝眸注视着他的高郁,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南梁历代储君继位之前,一般都会用特定的法子培养一两个替身。这些人大多是从暗卫中选出的死士,只效忠皇储一人,就连皇帝也无权调用,为的就是危急关头可金蝉脱壳,保住性命。 这是南梁皇室的秘辛,若非向来只传与皇储,娄琛也是因着上辈子与高郁亲密关系,才会知道这般隐秘之事。 然而此刻,皇家秘辛,关乎性命的要事,高郁竟轻描淡写像是闲聊一般说了出来。 娄琛心头大震,久久不能平静。 娄琛心中犹如惊涛拍浪,一旁得高显却不知其中利害。 全然不觉有什么问题的他,甚至嬉笑一声,追上去问道:“替身,是与皇兄长得像侍卫么?呀……能代替皇兄留在相国寺中的该是有多像?” “足有八成像。”高郁将娄琛震惊的神色收入眼中,却不动声色,“虽不至于以假乱真,但只是远远瞧上两眼,说两句话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高显一拍巴掌道:“呀,这好玩!回头我也找两个替身好了,这样下次再离开封地,也不怕被人发现,参上一本了,嘿嘿!” 高郁闻言,不置可否得一笑,替身之事说来简单,可哪儿那么容易。 这五年来暗卫全力培养,也只出了那么一个而已,本是作为危急关头保命法子,却没想到这次就这么用了出来。 虽说有些杀鸡用牛刀,但转念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时娄琛漠然的表情,他却又觉得值得。 替身可以再培养,但娄琛却只有一个,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闲话不提,三人回合后便商量着之后的计划。 高显就是个凑热闹的,哪儿有什么主意,便朝着娄琛问道:“娄都尉可有什么计划或打算?” 若是以往娄琛有什么想法就主动说了,这次却只是低头道:“微臣不敢妄言,谨遵太子殿下、世子殿下吩咐。” “……”没见过这般情况的高显登时傻了眼,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好求救般的看向自家皇兄。 “阿琛也未免太过拘谨了。”高郁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心中却满是酸涩,“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若说的不对,本宫恕你无罪便是。” 高显也跟着附和:“呵呵,是啊,娄都尉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今日就我们三人在,不必拘谨,不必拘谨……” 娄琛抬眸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高郁,又看了看看一脸期待的高显,犹豫片刻,终是道:“微臣以为,想要跑假银票一案关键不在寿州,而是扬州,因此若想要调查清楚此事,还需前往淮南东路查看。” 第57节 接着娄琛缓缓将这两日的发现道了出来,他言简意赅,好多小细节都一笔带过,可在一旁的高郁听后心中“咯噔”一跳,不安起来。 娄琛果然还是发现了么? 高郁心中忐忑暗暗握紧了拳头,但明面上却不显,只仿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淡淡道:“阿琛分析的不无道理。其实这些天我也有派人暗中查看,结果也差不多,发现最初的假银票的确是出现在淮南东路。” “有头绪了就好。”高显听罢也立刻道,“只是祈福的时间只有七天,皇兄再过几日变得回宫了,既然已有头绪那就事不宜迟,不若今日出发吧?” 娄琛倒是没有异议,只是这样趟怎么去却成了问题。 淮南路因着地理位置与文化底蕴原因,几百年来世家盘亘,自成一派,朝廷一直视为心腹大患,但无奈根基实在太深,难以动摇。 但这些连亘也并不是密不可分,自成祖年间淮南分为两路之后,这些原本连同一气的世家间便开始有了间隙。 时任西北转运使的宁伯侯结亲之后,淮南西路局面开始出现转机。后虽因其辞官局面停滞,但这两年来朝廷对淮南西路的把控比之早年却已强了许多。 现任转运使两年前才上任,乃是宁伯侯同族后背,与靖王一派尤为亲密。也是因此这些天两人留在寿州,高郁才如此放心。 相比西路,可东路却大为不同。 当今圣上将扬州一代富庶之地赐予豫王为封地,一方面是仁厚,另一方面也存着让其匮竭淮南世家的心思。 却没想到豫王非但不知感恩,甚至还与其同流合污,联合各路世家,谋取私利,当真是辜负了当今圣上期待。 上一世大皇子一派倒台后高郁也曾想过将豫王也连根拔起,但无奈豫王已与淮南世家联合,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到最后也没将其伏法。 这也是娄琛后来一直以来的遗憾,淮南世家实来南梁心腹之患,攘外必先安内,淮南世家不散,南梁始终困于局势,连改革都无法。 现今时光扭转,境况依旧。 淮南东路这些年来一直由大皇子一派把控手中,高郁这般大刺刺的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决定要调查娄琛就绝不会退缩。娄琛倒是想过劝高郁不要同去,可高郁哪肯听,若放娄琛一人去扬州,才真的是“羊入虎口”。 娄琛自知无法动摇高郁决定,只能想着见机行事。 淮南世家有不少见过高郁,遮遮掩掩反而惹人怀疑。 因此商量之后,三人决定乔装打扮,换个身份光明正大的进去。 高郁自然不可能真的一人出行,来寿州之时带了一队暗卫,其中一人尤擅易容之术。 打扮一番后,一个长身玉立风姿卓卓的青年,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高郁这些年来居于高位,即使换了一身粗布麻衣,那分浑然天成的贵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旁人一见知定是世家公子,不敢等闲视之。 高显见后连连拍手,大叹精妙。 这般好玩的事儿若平日他绝不会放过,可今次却奇了怪,轮到他的的时候,世子殿下眼珠子咕噜一转,一改此前兴致,主动推拒道:“我就不与皇兄你们一同前往了。” 高显的理由很充分,一是其年纪轻经验少,怕去了拖后腿,二是耽搁这么几天后,其外祖父的生辰也快到了。 虽说祝寿只是个借口,但高显却不能连面都不露面,否则御史台参上一本,可有的他父皇头疼的了! 娄琛其实也不愿他前往,也因此也没反对,只转头看高郁的意思。 可聪敏如高郁又怎么会不懂高显的小心思? 给了他一个感谢的眼神,高郁随即一笑道:“如此也好,王弟也好久没同宁伯侯相见了,今次机会难得多陪陪家人也好。只是王弟切记,低调行事。” “皇兄放心,这次一定乖乖留在寿州,绝不惹事!”说完他还特意对着娄琛吩咐道:“这番危机重重,娄都尉,子清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保护皇兄的安危了!” 娄琛点点头,不置一语。 于是,进门的时候只高郁一人,出门的时候便成了两人同行。 高显倚在门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暗暗握拳鼓劲道:“皇兄加油,今次一定要将娄都尉拿下!” ------------------------------------------------------------------------------------- 谢谢释歌妹子的地雷,恩那啥,你误会你楼下姑娘的意思啦,她开玩笑而已! 作者:今天是儿童节,祝大家节日快乐,天天开心!从明天开始二人世界,哈哈哈哈哈~ 高郁:是开始冷战才是吧!!!阿琛我错了,真的错了,那些话都是胡说的,我只爱你一个,相信我吧啊! 娄琛:呵呵 ------- 第68章 枯木逢春 作者有话要说: 淮南东西两路虽然相邻,但寿州为淮南西路都府居一路中心,从这里出发要到淮南东路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高郁只有七天,扣去路上来回,时间实在算不上充裕。 索性今日他来的时候尚早,易容完后也不过晌午,因此也没再耽搁,命暗卫乔装一番先行上路之后,两人便开始准备行程。 淮南各个州府虽然水路相连,但若直接乘船进东去却会被严加查看,因此思量一番后,高郁决定先从陆路乘马车经西南一线到真州,再由真州换水路入扬州。 适逢七月扬州惯有月夜赏荷,湖畔品酒的习俗,好些个都爱去瘦西湖上游上那么一回,此时去也不会引起多大怀疑。 娄琛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一门心思准备马车与行李。 若是以往,高郁定会安排其他人赶车,让娄琛到马车里坐着,不需要多说什么话,只要能看着娄琛心中便欢喜得很。 可这次高郁却只站在马车边欲言又止的看了娄琛一会儿,就钻了进去,也没说要怎样,留了个眼神给娄琛意会。知他娄琛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但却什么也不回答,只径直坐到了车夫的位置,然后一甩缰绳,熟练的上路。 独坐车厢中,紧紧的盯着车帘,直到听到动静、马车缓缓而行也没有等到来人的高郁,幽幽的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娄琛此时定是不愿意与自己的独处一室的,但娄琛的确是在排斥自己这个认识,还是让高郁心头狠狠一痛。 果真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造的孽得自己来还。 只是从未低头认错,也从未对谁退让过的高郁此时却迷茫的很,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娄琛才会原谅,又或许不解释,用行动表示一切。 高郁此时心头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处开始理起,只好靠在马车壁上,闭眼冥思。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累,还是因见到娄琛而心安,连着几天没能好好休息的高郁,没想到在嘚嘚的马蹄声与娄琛时不时响起的叫呵声中,竟真的睡了过去。 一路平静,直到傍晚时刻赶到滁州城边,娄琛才停下了。 滁州是东路与西路相邻最近的州府,面积不过寿州一半大,但却往来客旅无数,甚是繁荣。 天色已暗不便赶路,娄琛便想着暂时在城中歇息一晚再做打算,却没想停下车来叫了两声,车厢里那人却全然没有回应。 娄琛心头一紧怕发生什么意外,赶忙反身查看。 可谁料撩开帘子一看,却发现高郁正闭着眼靠在车壁上,衣衫整洁,呼吸轻缓。 难道是睡着了? 这个想法让娄琛愣了一瞬,可当他凑上前去仔细查看的时候却发现,高郁当真是睡着了,而且睡得极为熟,自己进了马车也没有发现。 难怪这一路上一言未发,娄琛本还以为高郁也有所感应特意回避,却没想到头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身为太子,微服出行就算身边有人护卫,也不该这般全无防备才是,结果高郁倒好,一个人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就睡着了,真是…… 娄琛简直不知道该说高郁心太大,还是太过信任他的好。 索性离落锁还有一段时间,娄琛便想着既已睡着,不若就让他好好睡会儿,总归今天也去不了别处。 将马车停到路旁,娄琛又进车厢里,轻手轻脚的找出一张薄毯,给高郁盖上。 其实他一早便发现了,高郁这些日子似乎极为疲惫,眼下一片青色不说,眼角还露着血丝。 若是花灯夜那番争执之前,娄琛或许还会出言提醒两句以示关心,可那日之后娄琛却连开口的立场都没有了。 他能说什么呢,请殿下爱惜身体? 不,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私事,哪由得他一普普通通的轻骑都尉置喙。 他就该远远的看着,看那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看那人黄袍加身君临天下,看那人儿孙满堂千秋万代…… 两个人身份,注定他们隔着超过千里的距离,他止步不前,不愿靠近。 话虽这么说,当今日之事却又让娄琛陷入迷茫。 这五年来高郁身量拔高,五官长开了不少,先前的稚气未脱早已褪去,留下不是青涩,而是居高位握重权的威严。 只是与他们在一起时,高郁似乎有意收起了那股气势,尽量让自己变得平和。可终究是年纪小,一旦心绪起伏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将气势放开。 娄琛算是习惯他那种慑人的气势,也习惯那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眼神,但都属于前世那个无情的帝王。 时至今日,娄琛也仍旧把眼前的青年同那个将人玩弄于鼓掌之心的皇帝联系起来,总觉得两个不像是一人。 娄琛实在摸不透现在的高郁,他的喜好、脾性、处事风格与他上一世熟知的,这一世认识的都不同。前一刻还严词厉色,还提醒他不要自恃身份,一转头却将又春风化雨,将关系性命的事随意告诉他。 这般随性,喜怒无常,当真是奇怪的很。 娄琛刚刚坚定的心不由的有些动摇,他也不知改如何对待高郁,是亲近还是疏离,是关心还是客气…… 高郁当真是睡得熟,娄琛进得马车动静不小,可他却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甚至还下意识的翻了个身。 两人乘的马车是临时买来得,可不是高郁平日在京城里坐的,外表朴实内里豪华的那架,狭窄的车厢分为左右两排,也就容得两人挤进身。 娄琛坐在高郁对面,瞧他这么怎么一翻,非摔着不可,赶忙上前将人拉住,可谁想,他刚伸过去胳膊高郁就翻过身来,好巧不巧手臂就搭在了娄琛胳膊上。 这一搭之后,高郁一直无处安放的手可算找到了着落,立刻像是无尾熊一样缠了上来,将娄琛的胳膊当做抱枕一样,抱得紧紧的不说,还放在娄琛肩头的脑袋像是猫儿一样蹭了蹭,似乎在找更舒服的位置。 娄琛登时浑身一僵,忘了反应,被蹭的地方更是一片火热,快要烧起来似得…… 可也就是这么一抱一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高郁又没了动静,靠在娄琛肩头睡得香甜。 被当做人型抱枕的人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儿娄琛僵硬的身体才软了下来,这人当真是…… 轻叹一口气,动不得身的娄琛本想着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化作一根枯木,可无奈靠在肩头的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一呼一吸都吹得枯木都逢春了,娄琛只好稍稍侧过了头,想避开些。 可这一侧头,视线就不受控般落到了高郁的脸上,而后便再也挪不开了。 重逢之后娄琛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高郁,这会儿终于可以,眼神一时便没了顾忌。 视线下移,娄琛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高郁那张昳丽无双得脸上。 易容并未改变高郁的脸型,只在五官上动了些手脚。 眉毛上调一点,眼尾下拉一点,鼻梁拉长一点……这么东一点,西一点,完成之后虽单看起来并无差别,但凑一起却仿似变了个人一般,连娄琛一时也无法认得出来。 少了些明亮高昂的锋芒,多了几分低敛安然的沉稳。 这人本该是肆意风发的年纪,却担起了天下的责任,连睡觉都不得安宁,眉头皱的跟个铁疙瘩似得。 第58节 娄琛不知怎么了,瞧着那紧皱的眉头忽得有些触动,就想上前去将之抚平。 可他刚刚一动,刚才还睡的正香的人却突然呓语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 被抓个正着的娄琛登时愣在了原地,连手也忘了收回。 高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水汽,见呆愣在他面前的娄琛也是一怔,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只着一双春水般的双眸,许久直到,他才揉了揉眼,仿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用带着浓浓的鼻音的道:“阿琛,什么时辰了?” 娄琛差点被那双含情带柔的眼眸摄了魂去,听到高郁的声音才回过神,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的道:“约莫是辰时三刻。” “呀……竟已这么晚了。”高郁小小的惊叫一声,“阿琛怎不早些叫醒我,这会儿城门都改关了吧!” “殿下别急,我们已经到了滁州城外。夏日昼长,城门关的也晚,这会儿去也还来的急。” “那就好,那就好。”高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真是多谢阿琛了。” 谢什么,这些都是他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高郁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娄琛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低头道:“微臣惶恐。” 类似的话早晨还听过,高郁当时气的心肺剧疼,可此时瞧着有些愣怔怔的娄琛,高郁心头却莫名一喜,只道:“也是,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行了,也别在马车里窝着了,咱们先进城吧。” 说完他也不等娄琛反应,他就掀开车帘钻了出去,娄琛愣怔了一瞬,赶忙跟上。 娄琛跟在后头,因此没有瞧见先头出去的那人在无人瞧见之处,嘴角竟抑制不住的上扬。 今日的夕阳,当真是的美的令人目眩神迷啊…… ---------------------------------------------------------------------------------------- 作者:心机婊高郁,心机,真的太心机了…… 高郁:【无辜脸】你怎么听不懂呢? 作者:别以为你这样阿琛就会心软,告诉你不会的,他要是知道你已经那啥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高郁:把我四十米的长刀拿来! 娄琛:已经那啥了是什么? 高郁:是已经深深爱上阿琛你了!!! 娄琛:呵呵! ---------------------------------------------------------------------------------------- 高郁这个心机婊,一定要谴责他!!! 第69章 销金窟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落锁的时辰,士兵也有些着急,因此两人没受到什么检查,便进了城。 进城后两人先找了一家环境不错的客栈,准备息了一夜,翌日一大早便出发朝着真州而去。 因着马车上一睡的关系,两人的关系算是有所缓和,娄琛虽还未缓过神来,态度却已软化了许多,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推辞抗拒。 但谁也没料到,订房的时候却又起了争执,可说来也不算是争执,只是意见不同而已。 娄琛倒是尽职尽责,直言无需多备房间,他在高郁房内守夜即可。 可高郁却不干了,娄琛若真是护卫也就罢了,防守护卫本是他的自责,做么做也无可厚非,可他偏偏不是。 要真让娄琛守卫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又要接着赶路,娄琛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可高郁却心疼不已。 娄琛坚持,高郁也不退让,两人就僵在那里好半天,直到客栈里往来的旅客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娄琛服软妥协。 但他仍旧不肯令开一间,只说打个地铺便好,高郁哪肯听他的,进房便着人搬了个软塌放在床边,一抬头就能看见,省心的很。 娄琛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瞧着软塌一脸无奈。 可有什么办法,都答应了再推辞也太过矫情。索性也就睡一夜而已,洗漱过后娄琛等高郁爬上了床,才缓缓的躺在了软塌上。 生怕吵着高郁的他一夜没敢动,只闭眼冥思,直到晨曦微茫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娄琛是一夜未敢动,但高郁却一刻没消停。虽未同|床但有娄琛在身边,他这一夜睡的极为踏实。 翌日起来时神清气爽,瞧着透过窗棂射进屋里的晨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笑的像个偷腥的猫一样,不能自己——娄琛睁眼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娄琛第一反应是懊恼,恼自己怎么这般全无戒备,高郁醒了也没发现;第二反应则是疑惑,忍不住猜测,高郁莫不是想起那个他非君不可的心上人了,要不怎么这般开心? 娄琛在高郁面前向来是藏不住事儿的,怎么想的,面上也就怎么表现出来。 可高郁见状却什么也不说,只朝着娄琛弯了弯眼,轻启薄唇道:“阿琛,早。” 他声音尚带着一丝喑哑,但却含着难掩的温柔,淡淡的,但在静谧的早晨落入娄琛耳里时,却格外清晰。 娄琛忽得想到了昨日车厢里的事,想到了高郁不自觉的呓语,面皮子刷的一下就红了,赶忙翻身下榻行礼:“殿下恕罪,微臣这就差人准备洗漱用具。” 说完也不等高郁回答,他就飞快的离开。 瞧着逃也似的出了门的娄琛,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两人稍事准备之后便又上了路,这次仍旧是娄琛赶车,高郁一人独坐车厢。 只是同刚出发相比,高郁心情愉悦了不说,话也多了不少,一路时不时的冒出头,同娄琛低语几句。 娄琛实在吃不消这般热情,只好快些赶路,结果本是两个时辰的路,两人一个半时辰便到。 两人到的时候实在还早,便先打算去渡口转悠了一圈,找艘合适的船,到了扬州在吃午饭。 太子殿下荷包虽厚实的很,但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可不敢包什么画舫、花船掩人耳目,而是在渡口随意找了艘渡船,不大但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心情不错的高郁全然不在乎这些,付好定金就直接拉着娄琛上了船,末了还特意对领着他们上船的小姑娘道了声谢。 船家的女儿才十一二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被高郁带俏含情的桃花眼一看,登时就红了脸,娇羞着跑了。 娄琛在一旁看着不住的摇头,他是不知道,为何睡了一觉高郁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这举止,也太过——轻浮了些。 可以一想起今早自己的表现,便连摇头也摇不下去了,只讷讷的坐在那儿,当什么也没看见。 娄琛不知,高郁哪儿是变了个人,而是经过昨天的事,终于摸透了他的脾性,想出对策,准备对症下药。 娄琛嘛……其他不说,脾气绝对是一顶一的好,耳根子软,最是听不得人说好话。 高郁觉得自己先前真是吃错药了才顶了两句,要真顺着娄琛脾气来,也不至于弄的现在这般境地。 就比如现在这样,不管娄琛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带笑凝视。 若有异议就是讲理,讲不通就表现出一副很是为难,但还是愿意听你的话的样子,这样娄琛总会先软下来。 蛇打七寸,高郁就是掐着娄琛软肋来,逼得他不得不妥协。 手段虽然不光彩了些,却极为见效。 顺流而下,不过两个时辰两人便到达了扬州。 扬州素有“淮左名都”之称,比之京城虽少了几分繁华,却多了几分奢靡,原因无他——扬州确然是名满天下的脂粉地、销金窟,文人雅士、富商巨贾最爱的寻欢作乐的所在。 船舶尚未靠岸,高郁就拉着娄琛站在了船头,瞧着河岸两边繁华美景,一边念起了诗:“闻说到扬州,吹箫有旧游。人来多不见,莫非上迷楼。1” 末了,他还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折扇,将折扇抵住娄琛的下巴,轻佻一笑道:“阿琛,你看我这般像不像个风流随性的纨绔子弟。”。 这哪儿是像,简直就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还是极为轻薄的那种。 娄琛实是招架不住,只得低下头来错开。 高郁以折扇掩面,偷偷的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道道:“阿琛这般害羞,日后同心上人在一起,可怎生的好?” 这话说的……娄琛在心上人面前怎样,别人或许不清楚,他高郁还能不清楚吗? 只可惜娄琛被高郁那一折扇挑乱了心思,因此没有看到他眼中狡黠之色,只侧过头压低声音:“殿下还是多想想,这假银票要从哪儿开始查起的吧……” “阿琛莫急,”高郁见好就收,兔子急了还要咬呢,娄琛可比那温和无害的兔子厉害多了。 见娄琛低下头不语后,他也不再追着调笑,只道:“扬州嘛,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那妙处呀……” 娄琛顺着折扇所指方向一看,一排排灯笼高高悬挂,莺莺燕燕嬉声笑闹好不欢快。 瓜洲渡旁更是有不少华美的花船,此时暮色未至,却已有身着轻薄衣衫的女子站在廊桥上,见他看过来登时眼眉一挑,娇滴滴的靠着楼栏一边笑一边朝他丢绣帕——十里秦淮艳色无边,最妙的必当是这青楼绝艳之地。。 娄琛面上一红,一时有些无措,可谁料高郁却又是一笑,凑到娄琛耳边低声道:“阿琛想什么呢,我说的是那儿……” 娄琛再仔细顺着高郁手指一看,才发现花街前还有一三层高的小楼,在这骄奢红艳的秦淮着实没什么存在感,让人一眼难以发现,楼外挂了一个大大的字——‘赌’。 淮扬路上富商多不说,就连官宦、世家也是常有来往,要不怎么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么一说。 来人有的为寻美食佳肴,有的为图声色犬马,有的只想纸醉金迷,有的却抱着一本万利的想法。 娄琛愕然,除了花街柳巷,茶楼赌坊的确是银票出现最频繁的地方,只是刚才,他分明没有看错…… 也罢,多说无益。 两人将行李放到客栈后,用过午膳,便马不停蹄的朝着赌坊而去。 扬州销金自由销金的道理,秦楼楚馆不用说,便是这小小的赌坊,也别有妙处。 两人刚进赌坊就有小厮迎了上来,见来人衣着不凡,气质卓然立刻换上一副热情讨好的笑容,穿堂而过送上了二楼。 一楼大多是些手上银钱不多,只想着玩两把的过往商旅,里头喊声震天,虽然热闹却也太。 二楼则清净了很多,但清净却不代表简单,百十来坪的大厅里,摆着七八张桌子,六博,投壶,弹棋,斗草,斗鸡花样多的很……看的人目不暇接。 军中都是大老爷们,除了骑马射箭别无其他,生活枯燥无聊,有不少将士闲的发慌爱去赌坊赌上两把消遣一下,娄琛从不参与,只要别太出格,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因此赌场对他来说虽不陌生,但也绝谈不上熟悉。 高郁更别提了,皇宫之中养尊处优惯了,打小管教的严,哪儿到过这样的地方。可偏偏就是从未到过的高郁,却先娄琛一步有了反应,脚步一迈,便径直的走向了最近的桌台。 这是作甚? 娄琛跟过去,却发现这桌台上只摆了“大”“小”两个大字,高郁是不会赌,但掷骰子猜大猜小却还是懂的。 “公子……” 娄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庄家做庄,摇完骰子后,高郁并没有直接下注,而是对他眨了眨眼:“阿琛,靠你了。” 靠我? 娄琛一脸茫然,全然不懂高郁这话什么是意思,可下一刻他就懂了。 第59节 高郁从钱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银票,也不急着下注,只朝着娄琛笑眯眯的问道:“阿琛,你说大还是小?” --------------------------------------------------------------------------------------- 谢谢鱼儿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高郁:阿琛,你说大还是小? 娄琛:我怎知你大还是小! 高郁:阿琛你好坏,人家可没问你那儿打还是小……好坏,好坏~~ 娄琛:……并不想跟你说话。 高郁:没关系,阿琛今晚上就让你知道,到底是大还是小^—^ ---------------------------------------------------------------------------------------- 唔……好污,高郁撩人的手段简直不够格,太轻浮啦! 高郁:对阿琛管用就好,又不是撩你! 作者:心!机!婊! ps,留言跟点击都少了好多,(gt;_lt;) 难道是疲软期,准备抛弃蠢作者了!!? 不要啊,抱住大腿求继续爱下去!咱们再爱这么一个月,就能完结了!! 第70章 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娄琛刚才一门心思盯着高郁,哪儿有空听筛子,这时候问他该下“大”还是“小”,同瞎猜没什么区别。 可看高郁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娄琛只得随意一道:“大。” “好。”高郁莞尔一笑,三张崭新的银票就排在了桌面上,盖住了那个“大”字。 庄家见状暗暗偷笑,像是怕有人反悔一样,嚷嚷了两声“买定离手”后便赶忙打开了骰盅。 “一二三,六点,小!” 庄家高喊一声,立刻将买大的那一堆银票收进怀里,同时嚷嚷着开启了下一局。 “呀,输了……”高郁轻叫了一声,但这一声里听不出多少遗憾,只是简单的陈述而已。 娄琛瞧了一眼高郁依旧带笑的面容,不置可否。 只是输一局便罢了,连着输可就不太好。 接下来的几局,娄琛虽然认真听了,可不知为何,等到骰盅打开的时候仍旧与自己听的不一样。 看着一张又一张的银票被收走,虽然不是从自己钱袋里掏出来的,娄琛依旧肉疼的很。 可高郁仿似全无察觉一样,直到一叠银票只剩最后几张,他才仿似突然发现一样,惊叹一句:“呀,只剩这么多了,不好不好……” 娄琛摸不准高郁在想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道:“公子还赌么?” “不赌了,今儿个运气不好,再赌下去也是个输。”高郁将最后几张银票收进怀里,一扇折扇道,“今次出门就带了这么写,这些要是输光了,可连翻本儿的本钱都没了。” 说完他真的不在留恋,带着娄琛便闲庭信步般走出了赌坊。 赌坊伙计看着两个冤大头走远,脸上的笑堆得跟开烂了的菊花儿似得,好不灿烂。 夏日天黑的晚,进赌场门的时候日暮西斜,耽搁了一会儿出来天半透亮,只是周边那些花船、画舫却早已亮起了灯笼,先前只在廊桥上的花娘们也站在了路边,一眼望去春色无边,好是热闹。 高郁可没工夫瞧那满城春色,趁着娄琛没注意之时,赶忙拉着他回了客栈,待只剩下两人时,才将钱袋拿了出来,一数正好剩六张。 “输了一千五百两,还好还好。”高郁将这三张银票折了两折塞回钱袋里,感叹道。 什么叫只输了一千五百两? 南梁官员俸禄虽然不低,但娄琛一年俸禄也不过四百来两,高郁这一输差不多把他这辈子积蓄输了个干净。 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使活了两世,但若要像是高郁这般豁达,娄琛却也做不到。 可高郁却满不在乎,只道:“阿琛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开门礼,要是不多输点,往后不让我们进去了可怎办?” 赌场上输赢是常有的事,输了正常,可一直输便是傻子也看出不对了,高郁怎会看不出动了手脚? 可偏偏有时候,就得做这样的傻子。 赌场两门开,没钱莫进来,今日不输明日就没机会赢,高郁其他不懂,这还道理还是明白的。 “可这般未免也太过显眼了些。”今日这么输跟送钱没什么两样,高郁这么做只会引起赌坊人的注意。 “无事。”高郁解释道,“咱们两一看就是从来不赌的人,大咧咧的进去定会惹人怀疑,还不如干脆就装个彻底,不会赌,送钱还不会吗?” 再则,高郁现在扮的是有钱没处花的纨绔子弟,又不是什么赌徒。 赌徒会赌红眼,纨绔子弟却不会。扬州往来商贾多,一千五百两对娄琛来说是够多了,但对富甲一方的商贾来说不过尔尔。 与其装模作样惹人怀疑,还不如就让对方以为他们只是钱多的没处花的败家子,进来赌不过是找乐子来了。 娄琛被这么一提醒,立刻恍然大悟,所谓兵不厌诈,也就是如此。 高郁见娄琛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忍不住嬉笑道:“行了阿琛,你敢不敢打个赌,明日咱们接着去,就绝对不会再输了。” 猜测算计人心的事,他可比不上高郁,娄琛不入套,只摇摇头道:“殿下所言甚是。” 高郁颇有些遗憾的看着娄琛,他本来还想要点彩头呢,谁知娄琛这般油盐不进。 也罢,机会彩头有的是,往后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高郁猜的没错,第二日两人再去,果真没有再输,出门的时候,昨日扁下去的钱袋又鼓囊了起来,厚度虽然比之昨天薄了不少,但总算回了点本。 娄琛算是对高郁揣测人心的本事服了,不过阴谋阳谋之事本就不是他所擅长的,要不然上一世又怎会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赢了又如何? 这两日混在赌场,也没见着几张假银票,更别提有什么收获了,这样下去输输赢赢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娄琛倒是想去三楼看看,可高郁偏偏拦着不让,理由倒是挺充分,说是怕打草惊蛇。 娄琛默然,便想着还不若到其他地方查看,花街柳巷销金窟,总能找的到些线索。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道了出来,却没想高郁闻言却只一笑道:“不如何……阿琛你且看着,明日再去,可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娄琛并不多言,想着那就再等上一日,若明日再无什么进展,他便自个儿去看看。 谁料翌日再去时,真就有所不同。 还未进门,前两日领他们进门的小厮就已迎了上来,堆着一脸讨好的笑道:“大爷您可来了,小的等宁好久了……” “等我?”高郁仍旧是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本少爷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般本事了,让小哥你来等?” “大爷您就别埋汰小的了。”那小厮笑容未变只道,“大爷您现在可是我们赌坊的贵客,别说是等了,就是关了门也得为您打开不是。” 高郁一笑:“嘴巴倒是挺甜的,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可那小厮却欲言又止:“大爷,您看要不咱们先进去说?” “哟,倒还秘密起来了,行吧。” 两人也没说什么便随着小厮进了楼,可这次却没去二楼,而是直接上了之前一直没得机会去的三楼。 前两日他们也见过不少衣着光鲜富商打扮模样的赌|客被领着上过三楼,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之所,却没想上一看只是几个间隔开的雅间,三楼装饰倒倒是做的挺好,却并不像是什么赌场,反而像是风月之所。 “你这什么东西都没有,要我看什么?”高郁指了一圈道,“莫不是让我们陪你喝茶闲聊?” “哪能呢,大爷您且看着……”小厮一边赔笑,一边朝墙壁走去,也不知他指尖碰了哪处,墙壁竟一转,露出一条阶梯来。 娄琛眉间一凝,不由的转头看向高郁。 “哟,你这地方还别有洞天啊。”高郁摇着折扇道,“怎么着,赌个钱还分档次的?” “瞧大爷您说的,赌场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若不分分,赌起来也不痛快不是。大爷您放心,今儿个去的地方那可都是贵客,可不跟楼下一样,都是豪爽人。只是……”说着他朝着娄琛看了眼,那意思已然明了。 “这可怎么办……本公子虽好赌,却不会赌,你也看到了,这两日赌大赌小,可都是我身后这位小哥决定的,没了他我可就赌不了……” “这……”小厮一下有些为难,眼神飘忽,也不知道瞧见了何处,最后一咬牙道,“那好吧,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点亮了沿途烛火。 那阶梯看着不长,却寻返往复,小厮领着往前走嘴巴上也没停。 “公子打哪儿来啊……” 高郁笑道:“京城来的,本是要往闽南去,路过扬州城逗留两天。” “这样啊……扬州可是好玩的地方,三天怎么够。” “那是,说的是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日子过的可比京城悠闲多了。” “那可不,爷这两天玩的可开心?可去杨柳湖畔花船上逛过了?不是我小的我吹,咱们扬州的花娘,各个水灵灵的很,肤白肉嫩,燕瘦环肥,比京城那些个也不差……” “哦?那倒是可惜了……”高郁说着,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家里管得严,从不准我去这些地方。这要是让我家夫人知道了,今儿个晚上可就进不了门了。” “爷您就去逛逛,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知道?” 高郁笑笑不置可否,跟在他身后左右探看的娄琛却忽觉耳朵一热,像是被人背后说了坏话一样…… 两人闲聊着,几拐几饶,大概走了三分之一柱香时间,才到了一稍微宽阔些的路口。 小厮停住脚步,在墙壁上摸了摸,随即眼前紧闭的石门应声而开,一富丽堂皇如宫殿般的房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高郁立即同娄琛使了个眼色,娄琛立刻意会小心翼翼的窥探着。 两个时辰后,当两人再从赌坊里出来的时候,高郁身上的钱袋已然空空如也,这回倒好,一张不剩。 可高郁却全然没有输个精光的:“阿琛,看清了么?” 娄琛点点头,刚才两人有输有赢,赢的时候虽不多,从手上过的银票却不少,那些银票虽然看起来与真的无甚差别,但仔细一检查却会发现异常。 如此大规模的假银票在使用,足以证明,假银票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想不到这么快就查清了这假银票的来源……”高郁笑叹道,“阿琛看来我们运气不错,一来就找到了,这下可让淮南路这些人有的烦了。” 娄琛点点头,想要再淮南这般世家盘亘的地方开这样一个隐秘的赌场,若没有官府护佑,绝不可能。 而且刚才他分明看到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从屋子里走出来,那就说明很可能不仅有官府庇护,甚至是参与其中。 淮南果真已经烂至如此了么…… 第60节 既已查到了假银票的来源,那就没必要继续留在扬州,当夜两人便商量着启程回京的事。 提前查清得了两天的空,高郁一时欣喜不已,还兴致颇高的计划着剩下两天该如何游玩,可另一边娄琛却一直愁眉不展。 假银票的来源虽然已经查清,人证物证俱全,而且是亲眼所见,可娄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感觉一切似乎太顺遂了,顺的有些没有波折。 而且,既然案子如此容易查清,那上一世高郁为何要草草了事? 可看着高郁欢喜的模样,娄琛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将疑惑埋在心头,这一晚娄琛睡得极不安稳,脑袋里一直回想着这两三日里发生的事,他努力的想将先前没弄明白的事理出个头绪来。 可就在这时,睡在床榻上的人却突然动了动。 “阿琛,阿琛……你睡着了吗?” 高郁轻柔的声音传来,娄琛不知怎的竟没有立刻回答。 可谁料,一股清甜的香味忽的飘了过来,娄琛手脚一软,昏昏欲睡。 --------------------------------------------------------------------------------------- 抱歉,今天发晚了,但实在是有原因…… 昨晚上我家两只猫钻到床底下,怎么也不肯出来。 不肯出来就算了,想着明天再说,结果没想到,半夜睡的正熟,它两开始闹腾。 昨晚上折腾到五点才睡着,现在实在没精神的很,蠢作者先去补一觉,留言什么的晚点再来回复。 至于剧情的问题,和虐攻的问题……且看着吧,真的虐还没来呢。 第71章 螳螂 换做旁人,闻了这迷香, 这一夜恐怕就此昏睡过去。 也亏了重生一次, 娄琛平添了二十多年的内力, 才能抵抗住。只是这时候若屏住呼吸定会引起高郁怀疑, 娄琛只得放缓呼吸, 一边尽量少的吸入迷香, 一边用内力抵挡。 清甜香味萦绕在鼻尖许久,就在娄琛手脚逐渐发软,快要抵挡不住之时, 高郁总算收了手。 他下得床来, 慢慢靠近娄琛,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没有动。目光温柔瞧着软塌上安睡浅眠的人许久,直到娄琛以为他就这么要离开之时, 他却突然蹲了下来。 伸手将娄琛落在额前的头发理了理, 他轻声道:“阿琛……抱歉。” 这一声极轻,极浅在静谧的夜中,落在娄琛的耳边却犹如擂鼓, 响彻心底。 高郁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用迷香, 又为什么要对他道歉? 娄琛不敢动, 只竖起耳朵仔细听。 高郁说完那句没头没尾的道歉之后就站起了起来,而后转身出门,将守在暗处的暗卫叫了出来。 娄琛耳力绝佳, 但高郁刻意压低声音之后,也只能影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 “保护”、“安危”、“小心”…… 说完这些后高郁没再耽搁,径直朝着客栈外而去。 娄琛屏气凝神,待脚步声走远,才猛的翻身而起,盘坐在床,运起功来将刚才吸进体内的迷香逼出去。 高郁用的是秘制迷香,效用极强,若不是发现的早,即使多了二十年的内力,也不一定能抵挡。 好的是这种迷香虽然生效快,但对身体却并无伤害,但娄琛仍旧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迷香逼出体外。 小心避开暗卫看守,娄琛赶忙追出客栈,可这时高郁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郁会去哪儿?会不会有危险? 难道是…… 娄琛心头忽然一动,朝着秦楼楚馆所在的那条街飞快的跑了过去,白日里需要走上一炷香的距离,娄琛飞奔之下不过片刻便已到达。 夜晚正是扬州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夜游而归的旅人无数。他们大多三两成群,结伴而行,有得醉的不省人事需人搀扶,有得则正肆意纵声,欢笑连连。 娄琛不敢耽搁,只看了一眼便一跃上房顶,凭着直觉在屋顶寻找,很快就找到了先前他们进入的那道暗门处。 娄琛小心翼翼的解开屋顶的瓦片,明晃晃的烛火从屋内透了出来,投在娄琛脸上落下几道光影,可娄琛却全然无心注意这些,只死死地盯着屋角的暗门处。 须臾,暗门从里面被打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暗门里走了出来。先出来的那个身材颀长,衣着虽随便却难掩周身的贵气。 娄琛一见黝黑的眸子蓦然紧缩,满是惊诧之意——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一刻将自己迷晕消失在房中的高郁。 真的在这里! 娄琛心中骇然,手指忽得有些颤抖,尽管已经早有准备但却仍然震惊不已,可他不敢妄动,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高郁走出暗道后,先前领着他们进到密道的小厮也跟着走了出来。 高郁背对娄琛看不清晰,但那小厮面上的神色却一览无遗。那人脸上不再堆着笑容,没有谄媚,没有讨好,只有对面前人的恭敬。 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报告着什么,高郁听后点了点头,吩咐了两句,那人立刻领会,转身朝暗道内走去。 这时候娄琛再是看不明白,也枉费重活一世了。 高郁骗了他,这个赌坊根本就是高郁为了骗他所设的局! 难怪高郁一来成竹在胸,一来便找到了这家赌坊;难怪这一路顺风顺水,连波折都没有就查到真相;难怪他这么急着离开…… 那个隐秘的赌坊呢,也会是高郁安排的吗?高郁在这假银票案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他为什么会假意带着自己来调查,又为什么会演这样一出戏给他看? 娄琛心中疑窦丛生,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着。他脑中乱成一团,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连眼前人影也模糊了,只觉那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他!? 他该怎么办,是站出来与之对峙,还是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就这么护送他回京? 娄琛尚未考虑出结果,屋里就有了动静。 高郁听完那人交代之后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要离开,娄琛来不及去想,赶忙放好瓦片,飞快的离开。 娄琛走的匆忙,所以没有看见,在他离开之后屋内长身玉立之人竟朝着他先前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嘴角翘起,一脸成竹在胸的欣喜。 娄琛回到客栈后,赶忙躺回了软塌上。 他心里头乱的很,就连高郁什么时候回了客栈也不知道。 等到高郁脚步声渐近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放缓呼吸,装作熟睡的模样。 高郁在门口处停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同暗卫说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回到房间。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高郁身上还带着一些寒气。他将外衫脱去后低头瞧了一眼娄琛,确认对方仍旧在熟睡中后,才放心的爬上了床。 心情不错的他连睡着了,嘴角都带着笑意。 高郁是睡着了,可睡在他不远处软塌上的娄琛却在屋里再无声响后悄悄的睁开了眼…… 这一夜,娄琛彻夜未眠。 他有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想问,可高郁温柔而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他却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作从梦中醒来。 再等等,再等等吧,也许他是有计划的呢?也许他是不得已呢? 娄琛强自按下心中的疑惑,只默默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因着时间紧,高郁昨日就计划好了,回去不再乘马车,而是直接沿河北下,先到楚州,再去寿州接高显。 这一路水陆通畅,若顺利早晨出发过了晌午便能到达寿州。 娄琛并未多说,只瞧着高郁自顾自的安排。只是一夜未睡,心中又惴惴不安的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娄琛的异常自然逃不出高郁的眼,但顾念人多嘴杂,他便没有多问,直到上得船来,见周围再无旁人之后,他才将娄琛拉到了一处,柔声问道:“阿琛,可是哪儿不舒服?” 娄琛凝眸看向高郁,好半响轻轻地摇了摇头:“谢殿下关心,微臣并无不适。” “无事就好。”高郁笑着抬眸却发现娄琛正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神灼然,“怎这样看着我?” “微臣……” 娄琛忐忑,刚开口便被高郁打断:“阿琛,早前是我不对,说了那些重话……但那些话都是无心的,我从未把你当做侍卫,也从未想过利用你……我待你的心意如何,你应该明了……” 娄琛闻言心中酸涩不已,这人总是这样,嘴巴上说着以诚相待,但真到做决定的时候,却从不将他考虑进去。 说是虚情假意未免太过,那些关心有几分真意他却也还是感觉的出来的。 只是再多的承诺却也是虚无,上一世他被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一世他以为自己能耐了,却岂料仍旧被蒙在鼓里。 娄琛甚至想,认了吧,论权谋心计他是玩不过高郁的,可这个念头刚刚冒了出来,却又被他压下。 他这是在干什么,就这样认命了,那重活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被蒙在鼓里,但他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如果不争取,同上一世一样只一味地蒙头前行,那还不如从苍蔼山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的痛快。 也罢,就当是最后的一场豪赌,让他死也死个明白吧。 和风清浅吹在脸上,让娄琛清醒了些,他深呼出一口气,定定的望着高郁,问道:“殿下昨夜可还睡的安稳?” 高郁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愣了一瞬后才继续笑道:“有阿琛在身边,自是安稳的很。怎么,阿琛昨夜睡的不踏实?” “呵。”娄琛轻笑一声,闭了闭眼,终是下了决心,“昨夜的夜风大了些,殿下没着凉吧?” 高郁闻言,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挂不住,他忐忑的开口,声音轻的像是要随风飘走:“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看到你从赌坊里出来,还是看到你与那小厮串通一气骗我?”娄琛竭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只自嘲似得道,“殿下,娄琛充其量只是个侍卫而已,何德何能要殿下这般费心做戏欺骗。” “不是的,我真的从未把你当过侍卫,也从未想过利用你……”高郁急了,他最怕的便是娄琛这般,那人明知道,明知道他…… “殿下!”娄琛不愿在听高郁的欺骗与狡辩,不顾身份的打断道:“微臣只问一句,假银票的案子,是不是出自殿下的手笔?” 高郁讷讷无言,在娄琛的连声质问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他才是被欺骗的那个。 娄琛本不期待高郁会告诉他真相,在久久得不到他的回答后,终是放弃了等待。 谁知他刚准备转身,高郁就终于像是放弃抵抗一样,肩膀耷拉下来,扯住了娄琛的衣角。 再也不敢直视娄琛质问的双眼,高郁缓缓的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是。”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作者:被演了,你根本不知道错,只是怕阿琛生气而已。 第61节 高郁:不,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阿琛,你原谅我吧! 娄琛:呵。 ------ 讲真,这章都是铺垫,虐攻的开始,高郁这个演技…… 呵呵,不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蠢作者自己都不舒坦! 第72章 捕蝉 再也不敢直视娄琛质问的双眼,高郁缓缓的低下了头, 好半天才应了一声。 “是。” “是我刻意带你去赌场;是我连同手下做了一场戏给你看;是我故意引你发现假银票的来源……整个案子都是我计划, 假银票也是我刻意安排人散播出去的……但是阿琛, 你相信我, 我从未想要骗过你。” “那间赌坊不是我的, 那个富丽堂皇的赌场也不是我的, 甚至假银票也不是我印的,我唯一做的,不过是派人将假银票盗出后与赌坊真银票调换, 推波助澜, 将事情闹大了而已。” 娄琛愕然, 在高郁如此直白的坦诚后, 他甚至问不出一句为什么。可知娄琛如高郁,只一眼便从他惊愕的眼神中看出了想要说的话。 轻轻松开扯住娄琛衣摆的手, 高郁缓声道:“阿琛你一定想问, 我为何这么做,要知道此事若处理不当定会引起淮南大乱,动摇南梁国之根基, 是不是?但阿琛你可知, 这批假银票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娄琛茫然的摇了摇头, 看向高郁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些假银票其实是淮南东路这帮人, 准备用来冲抵秋收税银的。” “冲抵税银……” 娄琛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郁,可高郁却只淡淡一笑:“不止这些, 其实早两年的税收中就已经出现了造假的银票,但数额不大,追查起来又实在繁琐,因此朝廷才一直没有追究。” “但不追究并不代表不追查,这些年来我一直往淮南渗透势力,目的就是想防患于未然,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这些人在淮南这地界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充其量说得上话,并不能翻云覆雨,但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两年,这些人用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查出了假银票的来源。”言至此处,高郁轻叹一声:“阿琛你当时猜的不错,那些假银票做工精良足以以假乱真,的确不是什么随意制造的仿冒品,而官府监守自盗,用真正的刻板盗印的。” “怎么会这样……”娄琛一直以来只会带兵打仗,上一世即使手握天下兵权却也不参与朝政,他根本不知道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更不知高郁做了怎样的决定。 “怎么不会是这样?”高郁转身望着宽阔的河面,徐徐道,“盗印银票只是这些人这些年来做的违反乱纪事之一,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了。” “淮南税收一向丰裕,可那些人却中饱私囊,半年的税收竟有十之三四入了他们的口袋。贪的越多,胃口也越大,久而久之税收已经不能满足那些人的胃口,也就是这样,才有了之后贪墨灾银的事。” 善德八年淮南大水,朝廷发下了一批赈灾款,那群人草菅人命,侵吞了大半的赈灾款…… “当年赈灾款的事,不是已有定论?” 娄琛还记得当时查抄户部侍郎府上时境况,一箱又一箱的的金银珠宝被查封,震惊了整个京城。就连谢家也因此事一蹶不振,沉寂许久,却不想竟然是另有□□。 高郁摇头:“那些只是弃子而已,丢车保帅,虽然损失不小,但根基却可保住。” “弃子……”娄琛低声呢喃,如若只是弃子便有这般本事,贪得数目如此巨大,若真认真查下去,其真相该是多么惊人? 可娄琛想不通,既然之前好不容易才保住根基,自当休养生息,行事更加谨慎才是,为何会出这般的纰漏? 南梁律令,案涉税收银钱当从重论处,印制假银票一旦被发现便会满门抄斩。他们既然敢印,便知道若是被朝廷发现会怎么样处理,又为何要做这么冒险的事? “若是他们拿的出来钱,这些银票也不必印了。”高郁轻笑道,“淮南的商铺酒肆、良田,几乎全在各大世家名下,连官府的人也出自世家。淮南的钱早就被这些世家吸干,掏空了。秋收要交税银只能从他们身上扒皮,可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好盗印假银票冲抵。” 娄琛不解:“既然贪墨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拿不出钱来?” “自然有了更大的用处……”高郁说着手指在栏杆上轻点了两下,做了一个口型。 娄琛见之,猛的瞪大了眼——豫王!淮南的钱都进了豫王的手里! 娄琛虽然没说出但高郁接下来的话,也却恰好印证的他的猜测:“不就是我那个不甘寂寞的皇叔么。大皇兄以为自己找了个靠山,却不料只是引狼入室,朝堂上与我们对立的其实根本不是大皇子一派,而是豫王。” 豫王母族无势,与淮南众世家也没有联系,圣上当年派其到淮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哪成想豫王到了淮南之后反而坐大,成为淮南各世家的□□。 娄琛终于理解了上一世淮南假银票案高郁最后的决定,难怪他不敢彻查假银票案——只因背后操纵之人就是豫王。 当年假银票事发之时,高郁入朝政不过两年,根基不稳的他根本无法同豫王抗衡。所以即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查出几个虾兵蟹将,草草了事。 但那事也并非全无威慑作用,豫王之后有所防备,假银票才没有像如今一样泛滥。 而今时光流转,高郁早不是上一世那个如幼雏般,只能在风雨中飘摇的高郁。他根基已稳,只需一个契机便能搅动淮南风云,而这个契机便是这批假银票。 这批银票数额不小,被散布出去之后,淮南路交不出税银,朝廷必定会派人调查。 税收乃国之根本,若真的要查,可就不会如上一世一般,草草了事,因此即使刑部有心包庇,也只是有心无力而已。 要么上缴税银,要么彻查连根拔起。 豫王淮南十余年才得今日的地位,又岂是会甘愿为人鱼肉。 况且豫王的谋略与胆识,十余年便能将淮南东路各世家一统,便可窥见一二。当年宫变之时若不是其还年幼,空手无权,而今恐怕又是另一番境地。 冲抵的银票被散布出去,淮南路根本找不出足够的银钱,除非…… 娄琛疑惑的看向高郁,心头一动,有了个惊人的猜测。 “还能如何,到那时也只有造反了。” 娄琛蓦然一惊,他提也不敢提的词,高郁却如此云淡风轻般说了出来。 “阿琛不语如此惊惶,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事,我那皇叔的小心思,但凡了解他的人都能看的出来。”高郁顿了又继续道:“其实他若真反了更好,淮南的根早就烂了,它就像立与南梁之内的国中国,世家把持地方政权,朝廷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不仅淮南,整个南梁都是,这百年来所以朝政官员都由世家举荐,这些世家贪图眼前利益,举荐的那些个人虽然也偶有才者,但大多却只不过尔尔。南梁这群人的治理下,早就岌岌可危。” “阿琛你以为皇令对他们而言算什么?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许多律令政法到了地方,官府根本不会执行,只捡着有利可图的事儿做。” 高郁冷笑道:“所以……乱了就乱了吧,大厦将倾,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南梁百年基业倾覆,还不如豪赌一把。” 世家坐大,各方势力倾轧,如此任随其发展下去,即使不是淮南,换到京东,闽南,迟早也会有人再不愿屈于人下,举兵而起。 高郁不想做亡国君主,也不想看着南梁渐渐倾颓,于是便将天下做赌注豪赌一把…… 若赌赢了,淮南世家便会被连根拔起,赌输了则天下大乱。 娄琛惊骇久久不能言语,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问得出一句:“这件事,圣上可知道?” “父皇不知。”高郁摇了摇头,“父皇那脾性你也知道,说好听了叫仁厚,难听点便是心慈手软。他顾念兄弟情义,顾念天下百姓,若是让他知道了这场赌局恐怕还未开始便已成颓势,因此这件事我也只告诉了皇叔而已。” “靖王殿下……” “嗯。”高郁点点头道,“皇叔虽远离朝政,但对南梁却从未懈怠过。当年税银贪污一案便是由他查出,这些年他也暗中帮忙收集了许多豫王谋反的证据。” 高郁没有说他是怎样渐渐断了淮南东西两路的联系;是怎样蒙蔽豫王,让他误以为朝廷已然对他下了杀心;又是怎样釜底抽薪,一步步将豫王逼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而今只要最后一步,待刑部官员调查结束,他便可借由刑部之手将靖王谋反的证据呈上。 到时让他们窝里斗,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豫王不反,他就逼他反,不破不立,不乱便永远不能有转机。 高郁这一场赌注实在下的大,稍有差错便会满盘皆输……可高郁却无所畏惧。 说完最后一句,高郁转过头,含情的双眸中满是期待与渴望,他定定的看着娄琛,一句一顿,沉声道:“所以……阿琛你是第二个知道我这些计划的人,你原因相信我,陪我赌一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阿琛,高郁的话不可尽信,他是在绕弯子迷惑你。 娄琛:什么意思? 作者:阿琛你真是……我怎么就没给你开个足智多谋的buff呢!!! 娄琛:现在开还来得及…… 高郁:不行,绝对不行……阿琛,你相信我,相信我……我这次绝对没有骗你! ----------- 前方持续高能,姑娘们一定要清醒,不要被高郁迷惑,他这么做其实………… 高郁: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 作者:记得看标题……不要被迷惑啊…… ps,被拖走的作者关小黑屋前最后说句,明天高考了,祝所有考生都能乘风破浪,鹏程万里。 看完这章就好好去考试啊,一定要努力啊! pps,满足你们,高郁会抱着阿琛哭,但不是现在,影帝还在表演中,等之后玩崩了,才有得他哭的! 第73章 死里 若是上一世,但凡高郁决定的事娄琛绝不会问前因后果, 只需照办便是。 可这一世, 当选择摆在眼前的时候, 娄琛却游移不定, 迟迟不敢做下决定。 他知道高郁所说的都是事实, 也知道南梁早不是看起来那般安定繁荣, 上一世高郁最后也只是苦苦支撑,才勉强得保现世安稳。 而今这安稳的表象被打破,露出早已腐朽不堪的内里, 娄琛再无法逃避, 也再无法自欺欺人。 这是一场避无可避的争斗, 输赢两面都摆在面前。 但掀起这场内乱真的是解决南梁困境的唯一选择吗? 高郁的话如擂鼓敲击在娄琛心头, 久久不能平静。 娄琛甚至可以想到,高郁发现假银票一事之后是怎样按下不发, 待其发展, 直至今日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从一开始便定好了这个局,无论他参不参与,都将推至今日的局面。 那他高郁这一问, 到底又为了什么? 娄琛仍旧有许多疑惑未解开, 比如如此重要的事高郁为何连高显也瞒着却告诉自己, 他又为什么要陪自己来淮南演这场戏, 以身犯险绝不是高郁明智的决定,他到淮南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疑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头来,娄琛又迷茫了, 可他他不知道高郁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高郁,更有甚者,他甚至开始怀疑,他怀疑,眼前这个沉稳果决的青年还是不是这一世他认识的那个高郁,又或者高郁其实早已经恢复了记忆? 可这个疑问刚冒头又被娄琛否定,不会的,这不是“那个高郁”的性格,“那个高郁”从来不会向他解释,也不会问询他意见。 可若真的没有恢复记忆,高郁又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这般处心积虑阴谋算计,绝不是一个尚未束发的青年能做的到的…… 一堆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搅的娄琛心绪不宁,他很想找一个地方静静,一个人耐下心来细细想想。 可高郁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眨不眨的看着娄琛,高郁希冀着祈求一个答案,却又惶恐的害怕一个答案。 缄默良久,娄琛终是在这般坦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深吸一口气,忐忑难安的咽了咽口水,凝眸注视着高郁,颤抖着道:“殿下,微臣……” 第62节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号角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娄琛后头的话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被这毫无征兆响起的号角声生生打断。 “怎么回事?”高郁侧头望向一角,向隐匿在暗处的暗卫询问。 可暗卫却也茫然的很,娄琛见状立即道:“殿下莫急,且容微臣前去查看。” 说完他便回转身体,纵身一跃跳上了船顶。 站在高处,娄琛探头一望,却见宽阔的河面上原本与他们并行的几艘船听到号角声后,不约而同收起了帆,不再前行。与此同时两岸突然出现了几艘木船,正渐渐朝着河中央驶来。 距离太远,那些船的模样看的并不清晰,可娄琛敢确定,那些船驶向的目标定是他们所在的位置。 被发现了! 娄琛来不及再探看,立刻回到甲板上,将情况报告给了高郁。 高郁闻言眉头紧皱,他这一趟出来的紧急,除了几个贴身侍卫并未告知其他人,就连靖王也是到了寿州之后才与之联系的。 是谁,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 可情况紧急,高郁已经没时间想那些了,船只渐近,两人已经能清晰的看见那些船舶的形状与数目。 这一瞧,高郁随即敛起了眉眼。 冷笑一声,高郁忽的转头朝着娄琛问道:“阿琛你猜,这趟来的会是谁?” “殿下!”娄琛可没心思猜那些,他目光如炬,可以远远的看见那些船只的甲板上站了一排排穿着青色软甲的士兵,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高郁见娄琛神色严肃,忽得一笑:“好了好了,不猜便不猜,这么紧张作甚。不过即使不猜也应该想得到,在淮南东路这片地界上能调动那么多船只的,除了我那皇叔恐怕也没人了。”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高郁话音刚落,那些船舶就竖起了桅杆,紫红的旗帜随风飘扬,一个大大“豫”字忽隐忽现。 豫——正是豫王的标识。 区区一个亲王怎会有这么多装备精良的船只? 娄琛这时候再不明白,也妄自他再世为人。 淮南路那么多钱,看来都也都被他用来养私军去了,豫王早就有谋反之心,难怪高郁对其如此防备。 可如今局势对他们极为不利,该如何是好? 娄琛正想同高郁商量,侧头一看,却见高郁虽眉头微敛,但丝毫没有惊慌。待那些船只靠近之后,他甚至站到了甲板边,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那般躲躲藏藏,皇叔,你还怕见侄儿一面吗?” 这一声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但不知为何,临近的几艘听到后却都收起了橹桨,停在了原处。 为防有诈,娄琛赶忙拔剑而出,侧身将高郁护在了身后,可他刚一动,离他们最近的船舱门却打了开来,随即一身着靛青衣衫,身材瘦弱的男子从对面的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步履缓慢,偶有停顿,身后一人紧随而上想要搀扶,却被他挥斥开来。 当年宫变之时,豫王不过八|九岁,困于皇城半月的他,也同圣上一样身受重伤,落下了病根,身虚体弱不说还常年缠绵病榻,与药草为伴。 但就是拖着这样一副病弱的身躯,豫王竟也能斡旋与淮南众世家中,用十余年的时间将他们各个击破,最终一同收入麾下。 如果不是母族势弱,如果不是身残不支,以豫王的谋略与胆识,或许能成就南梁新的局面。 但事实没有如果。 豫王上前几步站在船边,隔着五六丈的距离与高郁遥遥相望,赔罪道:“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皇叔客气了,都这么大阵仗来迎接了,怎么还能说有失远迎呢?”目光朝着周边整装待发的士兵扫了一圈,高郁一笑道,“该是侄儿受宠若惊才是。” “殿下说笑了。”豫王说着便咳了一声,声音喑哑中带着几分疲惫。 “怎么是说笑呢,这不明摆着的吗?”高郁丝毫不惧,“皇叔这般阵仗,该不会只是想迎接侄儿而已吧?” “也没什么,只是想着太子殿下难得来趟淮南,如此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做皇叔的若没什么表示,未免太过招待不周,回头到了京城,皇兄怪罪下来,臣可担当不起。” “皇叔真是……”高郁说着收起了一直噙在嘴角的笑容,“若本宫不愿意呢?” “那就莫怪本王以下犯上了。来人,还不快请太子殿下过船一叙。” 豫王言罢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士兵立刻意会,站到栏杆边准备待船靠拢之后冲上前去。 娄琛见状立刻护着高郁后退了几步,严阵以待。 却没想,就在娄琛谋划着如何才能突出重围的时候,高郁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殿下……”娄琛侧过头,疑惑问道。 “阿琛,你别管我,皇叔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一会儿等他们过来先趁机逃跑,到寿州去找王弟和靖王,他们会知道怎么办的。” 豫王暂时不会对他动杀手,可对娄琛却不一定,对方来了六七艘船,数百人,娄琛一人还有可能突围,但若带上他便插翅也难飞了。 可娄琛却想也不想的拒绝:“殿下,恕微臣不能从命。” 豫王既已知高郁在此,那就很可能知道了假银票一事的真相,如今前来定不可能真的只是过船一叙而已。 高郁此去安危堪忧,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高郁置于险境。 言罢他朝着身后大喊一声“保护好殿下”,随即孤身一人上了前去。 “阿琛不要……”高郁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娄琛猛得一脚踢断一截栏杆。 两艘船尚隔着六七丈远,娄琛飞至空中,足尖在断掉的栏杆上一借力,竟飞身跃到豫王所在船上。靠的最近的那士兵一时不查,被娄琛足尖踏到,那一踏看似轻盈,但在娄琛落地之后,那士兵却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那士兵七窍生血,双眼翻白,竟是生生被踏碎了头骨。 “保护王爷!” 未料敌方竟有如此高手,豫王船上立刻混乱成一片,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震惊的士兵才似惊醒一样围成一圈护在豫王身前。 可已经来不及了,娄琛来势汹汹,气势更势如破竹,他出手如电快若雷霆,眼前士兵于他而言仿若傀儡木偶,他的剑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娄琛目标明确,毫不恋战,颇有万军从中取敌首级之势,饶是泰山崩于前犹自面不改色的豫王此刻也愣住了,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娄琛的剑已横在他脖间了。 “豫王殿下……”娄琛的声音低沉,丝毫不像刚激战一番的模样。 “你是谁……”剑尖染血,刺鼻血腥味儿萦绕在豫王鼻尖,让他几欲作呕。 “殿下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需照我的话做即可。”娄琛面色不变,沉声道:“还请豫王殿下下令,所有船只退到左侧岸边。” “你……”豫王还未开口,娄琛的剑又近了一分,微凉的剑刃在皮肉上划过,激起一阵战栗,豫王毫不怀疑,若他再多说一句,这剑便会划破他的皮肉。 “好,我答应你。听本王的令,所有船只退到左侧岸边,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靠近。” 说完这些话,豫王像是乏力一样,猛得咳嗽起来。 娄琛却全然不管豫王的境况,船只退到岸边后,他猛的将豫王朝人群里一推,而后趁混乱之时纵身一跃以来时的方法,飞回到高郁所在船上。 高郁那边几名暗卫均已现身,将其护在身后,见状赶忙围了上来。 “走……”娄琛话不多说,朝几名暗卫眼神示意之后,拉住高郁朝着船尾处疾步而去,而后在众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两人竟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两人水性皆是上乘,不一会儿就游到了右岸边上,眼见就要逃脱。 而此时船舶之上,豫王已然缓了过来。 看着就要登岸的两人,他狠狠的咳了两下,命令道:“放箭,给我放箭!” 霎时数十只箭矢,如急雨朝娄琛与高郁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 娄琛耳后生风,转身将箭矢砍断,但急淌的河水影响了他的动作,第三轮箭矢到时娄琛的防守已然出现了漏洞,一只羽箭就在这时,破空而来。 “阿琛!” 箭矢飞过,高郁来不及多想,只本能的飞身一扑,挡在了娄琛身前。 “噗……” 箭矢穿破皮肉的声音被叫喊声所掩盖,但听娄琛耳中却极为清晰。 他慌忙的反身将高郁抱在怀中,颤抖的摸上高郁的背脊:“殿下……殿下……” 娄琛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都在发抖,字不成句。 高郁见状强忍背后钻心之痛,安慰道:“阿琛,我没事,没事……你快走。” 都这时候了,娄琛更不可能留下高郁不管…… 可高郁的伤却成了累赘,眼见追兵就要赶上,娄琛再也来不及考虑,只低声道了句“殿下恕罪”,便一狠心,伸手将箭矢折断。 高郁咬牙没有发出声音,但脸色却惨白的厉害:“走!” 娄琛意会,立即将内力积蓄在掌心,猛地一拍像湖面,霎时激起数丈高的水花。 追击士兵下意识的抬手挡住水花,可待他们再睁开眼时,碧波之上哪儿还看得见两人的身影。 豫王见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给我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声令下船上立刻跳下数人,朝着高郁与娄琛消失的地方扑了过去。 所有士兵皆忙着在右岸搜寻,因此没有人发现,左岸顺流而下百米处,两个人影悄悄的冒出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高郁要是这么死了就刚好,全文end啦! 高郁:扶本宫起来,本宫要杀了这个蠢作者! 娄琛:殿下…… 高郁:/(ㄒoㄒ)/~~阿琛,这个蠢作者欺负人,阿琛…… ------- 持续高能! 第74章 逃生 巍峨高阁的皇城内西南角,阁楼的寂静被打破, 一个小太监穿过风雨匆匆而来, 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阁楼之上, 高郁正低着头, 一笔一划的临摹着前朝书圣的真迹。 他面容冷峻表情肃穆, 却在听见推门声的一瞬间停下了笔, 然后缓缓抬头问道:“谁来的消息?” 他的声音如人一般冷淡却又带着帝王固有的威严,小太监闻言赶忙将匆匆送来的密信呈上,小心回答道:“回陛下, 是北边儿来的信。” 这个北边儿指的是谁, 两人不言而喻。 若是平时北边来了信高郁定一早就接过去, 拆开看了。 可今日不知怎么了, 看着被跪拜在地的小太监举在头顶的信封,高郁却眼神惶然, 全然没有接过的心思。 第63节 接连几日未睡, 他的眼窝陷落得很深,眼睛里也具是血丝,看起来好不憔悴。 他就那么愣怔怔的看着, 直到小太监高抬的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才终于开了口:“念。” 小太监一愣, 虽然有些惊讶但却很快收起了诧异的表情, 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密信。 来信的是北边儿随军军机处,专管军情机密。 自从护国将军娄琛率军北上抵御北燕的进攻后, 这样的密信就会每天一封从不间断的送到男人跟前。小太监倒是看着那人收过好几封,但拆信还是第一次。 随侍身边多年,小太监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所以拆开信之后他立刻进入到“忘我”状——字还是那些字,但意思他却是真一个都不知道了。 小太监小心的念着:“前日收复两座城池,大军抵达南梁边境靠近苍蔼山后,娄将军为早日结束鹿战,决定亲率三百精兵夜袭北燕大营。然敌军狡猾,早已埋伏万人……” “嗒……” 御笔落在桌面上的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小太监赶忙停住了声音,心中一惊:“陛下……” 话还未说完,小太监就感觉到一阵风声从耳边吹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信已经不见了,夺走他手上来信的,正是前一刻还淡然练字的那人。 小太监唯恐被发现窥伺天颜,所以赶忙弯腰跪下,因此他没有瞧见,高郁持信的手已抖如筛糠。 “陛下亲启。” 白字黑字一如以往遒劲有力,而此刻这些字句却如锋刀利刃,一刀刀割在高郁心头。 “陛下亲启:前日收复两座城池,大军抵达南梁边境靠近苍蔼山后,娄将军为早日结束鹿战,决定亲率三百精兵夜袭北燕大营。然敌军狡猾,早已埋伏万人。娄将军中敌人奸计,拒不伏诛,奋战到底。三百将士无一归还,娄将军跌落山崖,尸首至今未寻至。” 一滴水珠掉落在信上,将墨迹晕染开,视线落及最后一句,高郁心头已是血肉模糊。 三百将士,无一归还,娄将军跌落山崖,尸首至今未寻至。 跌落山崖……尸首,至今未寻至…… “阿琛……” 你不是说过一定会回来吗? 你不是答应了朕到时候再也不管朝堂纷争,一同隐居山野的吗? 你不是说好重新开始的吗? 阿琛,你怎么能毁诺呢…… 压抑而沉闷的笑声响起,渐渐的这笑声中竟多了些许哽咽之意。 高郁很想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宣泄着自己心中的痛与伤,但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伪装,却让他已然忘了该如何流泪,只那一滴从眼角滑落之后,眼眶就像干涸的枯井一样,酸涩干苦,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永远挺直的背脊突然弯了下来,他只能紧攥着那封信,像是救命稻草一样,仿佛那些字句忘记了,信中所言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琛,你骗朕的是不是?你一定早已凯旋而归,在哪儿躲着看朕笑话是不是? 朕错了,朕认输了,你出来好不好…… 阿琛…… *** “阿琛……阿琛!” 高郁猛然惊醒,梦中的悲痛情绪依旧萦绕在心头,难以散去。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涣散的望着刺眼的阳光,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一微带冰凉的的手伸了过来,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般的眷念与熟悉:“殿下,您终于醒了……” 那声音带着十二分的焦急与庆幸,听在高郁耳中却如夏日中的一汪清泉,让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他转过头,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侵占了大脑,他几乎下意识的反扑住了娄琛,钻进了他的怀里:“阿琛……阿琛……还好你没事……” 忽然被扑了个满怀,娄琛身子忽得一僵,忘记了动作却没忘了提醒:“殿下,小心伤口……” 可高郁却好像察觉不到疼痛一样,仍旧将娄琛搂的紧紧的。 “殿下……”娄琛无可奈何的很,只能小心避开伤口,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拍着高郁的背脊,一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嗯。”高郁也不多说,只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乖巧的像只刚被捡回家的小奶狗,双眼水汪汪的,直愣愣的看着娄琛。 娄琛这时总算发现了不对劲,手探到额头一摸,果然滚烫:“殿下您发烧了!” 原来他在发烧么?高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像真的是…… 难怪会做那样一场梦,好多年了啊,他好不容易将那噩梦般的记忆忘记,如今却又被记起。 “阿琛……阿琛……”高郁低低的叫着,直往娄琛怀里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心中的苦痛,才能平复焦躁的内心。 娄琛感受到喷在胸口的灼热呼吸,终于有些急了——这样下去非烧糊涂不可! 实在不敢再耽搁,娄琛只好低头道:“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才是。” 高郁背后断掉的箭矢虽然已经拔了出来,但事出紧急,此时又在野外,他只能简单包扎一下,并未做处理。 高郁现在浑身高热,定是因为泡了河水的原因,这种伤口感染极易导致重症,必须赶紧到城中找大夫医治才行。 “哦……”娄琛说什么高郁都不反对,只乖巧的点头,其他得便连反应都没有。 娄琛低头瞧了瞧紧紧抓住自己亵衣的手,焦急道:“殿下,您先放手……您这样抓着微臣,微臣都没办法动了。” 正值夏日,两人身上穿的本就都不多,落水后除去外衫更是仅着一件贴身衣物,高郁此时紧抓的就是那唯一的亵衣。 高郁闻言愣了一瞬,娄琛身上冰冰凉凉,皮肉相贴当真舒服的很,他实在不想放开。 可那焦急的声音,却听得他心头一痛,为了不惹娄琛生气,高郁只得勉为其难的松开了手,但末了他仍旧抓住了娄琛的衣角,像是要糖吃的小孩儿一样,摇了摇。 娄琛见状安抚似的拍了拍高郁的手,而后趁着高郁愣神的功夫,赶忙将搭在一旁晾干的外衫给他穿上。 此时正值午后,距两人落水已过了两个时辰。 为了躲避追兵,娄琛带着高郁一路向北走了两三公里,在确定没有人跟上之后才停了下来歇息。 此处正处山林之中,离两人最近的城镇乃是楚州,可那里却是豫王府所在。 然而娄琛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高郁背在背上,娄琛不再迟疑,飞快朝楚州奔去。 娄琛不敢走官道,只能凭感觉在羊肠小道上穿行。 但山路崎岖,不时有乱石断木,娄琛怕背后之人受到颠簸拉开伤口,只得尽量挑好走些的路走,以稳住身形。 可这样一来,路程便变的更长了些。 高郁起初时还紧搂着娄琛的脖颈,可到后来,也许真是烧的没劲了,高郁手上渐渐脱力,嘴里开始说胡话,只是嘟囔:“阿琛,我好困……” 南方水汽湿润,他们此时还在山野之中,要真这么睡着,定会加重病情。 娄琛心急不已,却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微微侧头像是哄稚童一样,安抚道:“殿下我们就快到了,您等会儿,等会儿再睡好不好?” 高郁也想听娄琛的话,可上下眼皮在打架,实在提不起精神:“可是我真的好困,阿琛,我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 “别睡……”娄琛心急如焚,脚下也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用上了轻功,“殿下别睡,您想想那些牵挂之人……” “想谁?父皇,母妃吗?他们好好的呢……不用我想……不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如呓语一般,几乎听不到声音。 “殿下!”眼见这些都提不起高郁的精神,慌乱之下,娄琛竟口不择言道,“殿下您不是说过您还有一心悦之人吗?您想想他啊……” “他啊……他就是个笨蛋,木头,呆瓜……”高郁闻言忽得低低的笑了两声,“阿琛,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哟……” 娄琛既要运用轻功急行,又要注意眼前的路,一心两用已是极致,实在分不出心神来的他听高郁这么一问后,竟没来得及考虑,下意识便回问道:“是谁?” 谁知高郁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娄琛以为他已经睡着,正要放下查看之时,高郁却支起了身子,努力将唇贴在娄琛耳边,神神秘秘的道:“傻阿琛,那个人不就是你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开玩笑了,认真的。 至于文里上一世的结局…… 第75章 入城 娄琛脑中蓦的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癔症了, 要不怎么会出幻听。 怔了一瞬, 差点被脚下的断木绊倒, 脚步朝前踉跄了一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就又听身后的人继续道:“阿琛你一定以为我在说笑才不回答是不是?才没有, 我真的心悦阿琛,好久,好久了……” 接着, 高郁像是终于得了机会一样, 将埋在心底里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其实, 从第一眼见到阿琛起, 我就觉得阿琛是与众不同的……只是那时我还年幼,不知道那种怦然间从心中萌动出的感觉是什么, 只想着, 只要能将阿琛你留在身边就好……所以我去求父皇,求母妃,想让他们帮忙, 将你赐为我的执剑,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 “后来你成了王弟的执剑, 我不开心了好久, 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欺骗了一样……那些日子我心里头其实难过的很,明明很想跟你说话,但又拉不下面子, 直到后来……”说着高郁侧了侧头,用脸颊轻轻的在娄琛后脖颈蹭了蹭,像只温润的小动物一样,“阿琛,谢谢你那时候救了我,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愿意为了我留下来……” “还有,还有那日一起放花灯时,我原本只是想同你说说这些年来发生的事,结果……阿琛,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只是气急了,才有些口不择言……可是阿琛……”高郁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晚我明明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你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殿下……”娄琛的声音不由的有些发颤,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琛,我真的好喜欢你,这一世也只愿与你相守,只要你说一声,江山皇位这些都可以不要,你……你也喜欢我一点好不好,好不好,不用太多,只要一点,一点就好了……” 高郁的声音闷闷的,甚至带上了一丝央求的意味,刹那间娄琛甚至有个荒谬的念头——他若是拒绝,高郁会不会真的哭出来? 不,不可能,高郁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独立、他强大、他善于将人玩弄于鼓掌之心,这样的高郁怎么会有如斯脆弱的时候,怎么可能求他。 可从背后传来的一声声压抑的呜咽,却像是带着倒刺的藤鞭一样,不停地鞭笞着娄琛纤细的神经。 得不到娄琛的回答,高郁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希冀着,央求着:“阿琛,你也喜欢我好不好……阿琛,你说喜欢啊……阿琛……” “殿下……”娄琛终是在这样卑微的,祈求声中败下阵来,咬牙道:“喜欢……微臣,微臣也喜欢殿下。” “真的啊……”终于得了想要的答案,高郁幸福的笑出声来,“呵,真好,我也喜欢阿琛,咱们……终于两情相悦了呢……” 这一声后,高郁就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样,失去支撑,彻底昏睡过去。 “殿下,殿下!” 娄琛慌忙停下将高郁放下查看,却见高郁眼角微红,黑长[/]如鸦羽的长睫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在渐渐西斜的阳光照耀下,闪烁出晶亮的光芒。 真的……哭了? 娄琛心中一颤,一种异样的情绪忽得在心头蔓延开来。 怎么会没有感觉呢,被那般炙热的眼神注视,被那般浓烈的情感包围,他怎么会可能没有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于娄琛而言太过荒谬,他宁愿当作自己猜错了,也不愿意相信,高郁可能真的对自己动了情。 可是今日过后,他还怎么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长叹一声,娄琛抬头望了望渐渐西斜的红日,决定暂且不管那些。 第64节 船到桥头自然直,真要怎样也得等高郁醒来才行,现在还是先到楚州找大夫要紧。 足下生风,娄琛丝毫不顾内力枯竭的可能,强提内力,用轻功带着高郁飞快前行,终于赶在晚霞落幕之前,到达了楚州城郊。 此时距落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城门就在眼前,可娄琛却迟迟不敢靠近。 在水中泡了许久,高郁的易容早就掉了个彻底,此时他们狼狈的很,这般模样别说是进城了,还未靠近恐怕就被豫王的人抓了起来。 娄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偷偷躲在离城门不远处,暗中窥伺,想要找机会混进去。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一旁的小道里穿了出来。 那马车装饰华美,四面皆由上好的云绸所装裹,雕花的窗牗上坠有串紫玉石珠帘,随着马车的前行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张清秀的侧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娄琛耳聪目明,一眼就认出,马车上的人便是那日在光州河畔,领他们上船的少年,青竹。 他怎么会在这里? 娄琛退后两步偷偷探看,却发现马车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路过? 娄琛忽得想起那夜的青兰,高郁曾言与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想来那个青兰或许只是高郁的手下,掩人耳目用。 既然那日与他一同出现的青兰是高郁的人,那这个青竹会否也一样? 可听青兰对高郁的称呼,以及之后的表现,却又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 留给娄琛考虑的时间实在不多了,眼见马车就要离开,他来不及多想,小心将高郁藏在矮木丛后,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青竹半阖着眼想着前日发生的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的嘶鸣,而后马车猛地停住。 外面隐约传来车夫的质问声,青竹不便现身,只得高声问道:“怎么回事?” 可他的话却没有得到车夫的回应,外头安安静静的,连脚步声也没有。 青竹心生警惕,一边想着这马上就要进城了,难道还有贼匪赶拦路打劫不成,一边握紧一直藏在衣袖里的竹管。 心头砰砰直跳,青竹一直坐在车里,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 他深吸口气,偷偷掀起车帘一角,想要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冒出头就见不远处,见马车夫正站在原地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车夫身边一衣衫有些凌乱的男子朝他走来。 青竹一见来人,霎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也无怪乎青兰如此惊讶,盖因他对娄琛的印象,实在太为深刻了。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青竹还是头一次见公子那般模样,紧张、慌乱,衣衫整理三四次,换了两身衣服,仍是不满意。 身处险境也能临危不乱的公子,竟因为了见一个人而慌乱,这颠覆了青竹认知。他很好奇,是怎样的天人之姿,才会得公子青眼。 因此那夜画舫靠岸之后,他奉命等在岸边,待人靠近后他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青竹起初有过很多的猜测,可当看到娄琛时,那些疑惑与猜测却瞬间消散了。 来人并非他所想的风华绝代,却如清风朗月,沁人心脾,那晚夜色虽暗,但娄琛低头浅笑的模样却深深地刻在了青竹的脑海里。 就在青竹愣神的瞬间,娄琛已走到了他的跟前:“抱歉,冒犯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青竹小哥借一步说话。” 娄琛说完视线朝一旁的矮林看了看,青竹立刻意会,赶忙跟着娄琛朝一旁走了过去。 高郁藏身的地方并不多隐秘,两人跨过一片矮木便见到了半靠在树干上的人。 青竹一见高郁的模样,登时吓的心神俱灭:“公,公子……怎么会这样,公子受伤了?” “是。”娄琛将两人遭遇简说了一番,但娄琛实在拿不准青竹知道多少,所以重要部分都按下不表,只说是路遇贼匪遭人暗算。 青兰听后心头一紧,虽知道娄琛肯定有所隐瞒,但也没多问,只道:“公子伤的很重,必须马上找大夫处理。” 能被高郁带在身边用于掩人耳目的自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青竹虽然惊惶但也没有茫然无措,立刻道:“奴家在城中有一住处,可暂时歇脚,公子要是肯信奴家,不妨与奴家一同前往。” 娄琛闻言眸光一亮:“那就麻烦青竹小哥了。” “公子不必客气,唤奴家青竹就好。”说着他转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高郁,秀眉微蹙道,“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公子了。” ………… 片刻后,一辆华美的马车朝城门口缓缓驶去。 临近锁城,忙了半日总算快到换岗时间的士兵此时颇有些急躁,拦下马车的时候语气也算不上多好。 “停停停。”领头的守城兵上前两步,拦住马车去路,不耐的问道,“这里头坐的是什么人?” “军爷。”马车夫赶忙行礼,讨好道,“是我家公子……” “公子……”那士兵嗤笑一声,这种绸丝马车他见过不少,多是富贵人家迎人用的。 只是能用这种华丽马车迎送的,自不是什么良家子。 掀开车帘一看,果见一眉目清秀的少年正侧身靠坐在马车上。见珠帘被掀开,他慌了一瞬,赶忙将手抬了抬,像是想要遮住什么。 但那时已经晚了,士兵一眼便看出,少年腿上正半躺着一人。 虽只有一个侧面,但从那苍白的面色、微红的眼角,和脖颈处隐约透出的绯红,还是一眼就能猜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啧啧,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青竹公子啊。”公子一词本来是尊称,但这话落在士兵口中却有了点暧昧不清的味道。 青竹许是早就习惯了这些带着调戏意味的言辞,闻言并无半分气恼,只压低了身子道:“青竹见过军爷,今日多有不便,还请军爷见谅。” “多有不便……”那人特意将最后一字尾音拉长,视线朝青竹怀里扫了扫,意味深长道,“是挺不方便的,青竹公子脸色不好,看来昨夜应是没休息好啊。” 青竹抿着唇,低声解释道:“昨晚黄员外六十大寿……” “果然是操劳了一晚上啊……”那士兵闻言嗤笑出声,那笑声说不出的放浪、淫|邪,“行了,既然如此,那两位公子就早点回去歇着吧,这都快落锁了,再晚些回去,可就歇不了了……” 那士兵话中带话,暗示意味浓烈,可青竹却仿似没听懂其中含义一样,只颔首致谢:“多谢军爷。” 说完便催促车夫,赶紧离开。 马车缓缓离开,身后的士兵仍然在讨论着黄员外老当益壮,风流不减当年,却无人发现远去的马车底有一人影,轻轻的晃动了一下。 城外夕阳正好,城内豫王府中一场风暴却正要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郁:阿琛也说喜欢我了,阿琛也喜欢我了!!! 作者:那都是安慰你用的,别想太多! 高郁:我不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阿琛你一定要对人家负责啊! 娄琛:我能再重生一次么? (-_-;) -------- 等高郁醒来以后,呵呵 第76章 关羽 “没有找到?” 豫王冷硬的嗓音响起,犀利的眼神往前方一扫, 堂下站着的几人立刻跪倒在地, 请罪道:“王爷恕罪, 属下办事不力, 请王爷责罚。” “责罚……就这么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竟然就能在你们眼皮底下溜了……” 话音刚落,前一刻还在他手里茶盏,下一刻便已飞出, 随后便是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茶盏就那么准确无误的砸在了跪最前方那人的额头上。 暗红的血顿时流了出来, 那人动也不动, 甚至连抬手擦掉快要流进眼里的血也不敢,只直躬身的跪着, 任血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随侍一旁的太监见状立刻上前, 一边轻轻仔细的检查着豫王的手,一边劝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没找到便继续找就是, 只要他们还在淮南, 定逃不出王爷之手, 王爷放心便是。” “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刚才跟着太子的护卫是谁查出来了吗?” 一想起那人豫王又是一阵气闷,先前护在高郁身边的护卫身手实在了得, 竟以一人之力将他擒住。 而且那人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功法,竟引发了他的旧疾,豫王此时胸口闷涨不已,说几句话便得歇息一下,缓口气才行。 “禀王爷,属下已经查明那人并不是太子身边的护卫,而是西京北路上骑都尉,娄琛。此人早前曾任靖王世子执剑,世子离京后跟随而去,现已是靖王麾下一员猛将,立功无数,前日才升为上骑都尉。” “上骑都尉娄琛?竟是靖王的人。好,好得很……”前日他便收到消息,知道靖王世子现身寿州为宁伯侯祝寿,当时他就知道绝不会那么简单,想不到竟是打起了他淮南东路的主意。 靖王冷笑一声,转头问道:“那封信上的内容呢,查得怎么样了?” 提及此信豫王心头也是一阵后怕,今晨睡梦中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在他房里走来走去,可等他彻底醒来时那人已经消失了,而在他枕头旁边,赫然摆着一份告密的信。 他也是通过那封信,才知道他的好侄儿已经到了淮南,并早已知晓了他在淮南东路所做的事。 “查清了,却如信上所说,太子三日前便由寿州入到淮南东路。” “他这些日子出入的地方呢?” “是一些赌坊茶肆。” 赌坊…… 豫王一听便知,假银票一事恐已暴露,而就在昨日刑部派来的人还假惺惺的向他示好,示意此事绝不会牵连他。 “哼,扬州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豫王一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命令道,“传本王的令,淮南东路各都府全线戒严,任何人想要出淮南,都要严加搜查。本王要他们,插翅也难飞!” “是!” 几名侍卫走后,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豫王与平日随侍在旁的太监两人。 豫王独坐高位,心中怒气难平。 今日之事实在太为突然,打乱他一直以来的计划。 高郁的出现,假银票一事的暴露,给了他狠狠一巴掌,让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实在过的□□逸了,以至于忘了危险的存在。 高郁有心机,有能力,隔空较量这些年,豫王早就看出他与那草包大皇子不同,绝对不是什么相与的角色。若真他坐上皇位,那淮南势力必定将重新洗牌,心水付之东流。因此他一直扶植大皇子与之抗衡,就是想着争取时间,积蓄实力。 却没想到棋差一招,还是让高郁发现,抓住了把柄。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意义,豫王只知道这次绝对不能让高郁就这么逃了,如若放虎归山,今后可就再难有这样天赐良机了。 至于那告密的神秘人…… 此人此次虽只为报信并无歹心,但仍旧给他敲醒了警钟,他以为固如金汤的豫王府其实并不那么安全,更有可能,王府里有人早已被收买,这一次不过杀鸡儆猴的警告而已。 思及此,他忽的抬头对着一旁的人道:“你去给我那侄儿送封信,就说太子殿下现下正在淮南,生死未卜,其他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随侍太监沏茶的手一顿,颤声道:“王爷这是不打算再等了?” “等了这么多年,本王也等够了。”豫王眼神阴鸷的看向皇城的方向,冷哼一声道,“皇兄,既然你已不再顾念兄弟情义,就别怪本王翻脸无情了。” 这边厢风云变幻,另一边高郁却睡得正熟。 第65节 娄琛低着头仔细的替高郁擦拭着身上的汗,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一手捧白瓷碗脚步轻盈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 “公子还没醒吗?”青竹将碗放在一旁的矮机上,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从碗中飘了出来。 娄琛眉头紧皱,摇了摇头:“晌午的时候醒过一次,喂了两口汤药,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青竹贝齿轻咬,担忧的问道,“不如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公子背后的伤……” 两人身份特殊,为了怕人发现之前他们只是隔着垂帘伸出了只手给大夫,换药与处理伤口事皆有娄琛亲自处理。 娄琛行军打仗多年,这种刀枪剑伤早就已经见惯了。可明明只是寻常的伤,却没想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个时辰了,烧老早就已经退了,高郁却还一直处在昏睡中,没有醒来。 娄琛见状也甚是疑惑,虽然心计但不敢轻举妄动。 青竹见娄琛面露犹疑,赶紧道:“公子放心……这位大夫是奴家的一位朋友,口风紧得很。” 娄琛摇头道:“我非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也看到了,阿郁的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还是打算带她回寿州医治。” “可公子这个情况,怎么好去寿州。您且听奴家一句劝,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青竹见娄琛态度坚决,心里也急了,慌忙解释道,“奴家先前生了一场重病,城里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结果他看了,几帖药下去就治好了……” 说着他甚至竖起了三个手指,起誓道:“奴家敢以性命担保,他定不会透露半分公子的消息出去。” “青竹……”娄琛见青竹如斯坚持,叹了口气道,“不若就试试吧。” “真的?”青竹一时喜极而泣,“那我现在就遣人去请他,公子……谢谢您能信任奴家。” 娄琛轻笑摇头道:“怎这般说,在下还要多谢青竹小哥才是。” “公子言重了,这是奴家应该做的。”最后一句他低下了头,说的极为小声,“公子莫要嫌弃奴家才是……” 娄琛闻言愣了一瞬才明白了那话什么意思,轻笑摇头道:“青竹莫要妄自菲薄,在下从没有轻看你的意思,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小哥莫要轻视自己才是。” 青竹闻言,一时笑颜如花:“多谢公子提醒,奴家就不耽搁时间了,这就去请人。”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娄琛望着青竹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青竹所说的住处竟是“莳花馆”。 娄琛倒是不知晓,在京城中,什么时候也开到楚州来了,而且生意还不错,他们到时正是日落西斜的时辰,门口门庭若市,好些个进不去的还都等在一旁,骂骂捏捏的往回走。 也难怪守城的士兵会如此调笑,想来他们也该是馆里的常客,对青竹颇为熟悉。 娄琛倒是不在乎这些,身份地位到比青竹高的他见得多了去了,可青竹这般忠义的却没见着几个。 楚州的莳花馆装潢与京城并无甚差别,也分春晓秋冬四院。青竹居春院单独有个小院儿,在“莳花馆”的最里头,僻静的很。 两人在院中等了没多久,就听一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那声音是不错但说出口的话却吊儿郎当轻浮的很:“我说小青竹,你是不是想哥哥了,不过三两日不见,怎么这么急吼吼的差人来请啊……” 话音未落,一身着青色华衫的青年已经走了进来,见到娄琛他先是一愣,眼神随即冷了下来,转头过似笑非笑的了眼青竹:“小青竹,你叫我来就是来瞧你家姘头的?” “关公子您误会了。”青竹赶忙朝着娄琛解释道,“公子恕罪,关公子他无心的,他只是平日里爱打趣奴家而已……” “无妨。”娄琛昔日什么难听的话没停过,这些秽语于他而言不过尔尔,“这位就是青竹小哥所说的友人吧,在下娄琛。” “青竹小哥……”那人将四个字在舌尖玩味了一圈,忽得一笑拱手道,“在下关羽。” “关羽……”娄琛沉吟一声。 “这名字取得好吧,我娘给我取得。” 娄琛颔首:“的确是好名字。” 青竹见两人客气寒暄,赶忙上前道:“关公子,今日请您来是有要事相求。” 关羽用一指挑起青竹的下巴,笑笑道:“什么事这么急,你且说来听听,让本公子考虑考虑。” 青竹一时面红耳赤,但又不敢躲,只得轻咬贝齿,将高郁的情况简单描述一番后,抬着一双水盈盈的双眼朝着关羽看去:“那关公子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关羽在青竹唇间轻轻一抹,不羁一笑:“帮,当然帮,我家小青竹都开口了,关某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请人帮忙哪有不给点好处的道理,先收点利息,余下的咱们慢慢算。” 说完他竟抬起了青竹的下巴,当着娄琛的面吻了上去。 娄琛霎时愣在原处,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有辱斯文…… 娄琛:咳,咳,咳…… 作者:阿琛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高郁:阿琛是说,这种事情他做的多了,没什么犹如斯文的……对吧阿琛? 娄琛:你还是继续睡着吧…… --------------------------------------------------------------------------------------- 之前有菇凉一直好奇为什么娄琛认定高郁就是不喜欢自己,下一章就要揭晓了。 ps,浪荡子跟青楼小倌儿的组合,是不是很有爱,哈哈! 第77章 牵丝蛊 还好关羽知道点分寸,也就轻轻那么一吻, 而后就放了开来。 拍拍青竹的头, 他轻邪一笑道:“行了, 这利息我就先收了, 剩下的往后慢慢还。不是说要我瞧病么, 这病人呢?” “关公子……这边请。” 青竹涨红着一张脸, 头也不敢抬的在前头领路,娄琛尴尬的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因此两人谁也没瞧见, 刚才还在调笑的关羽忽得便收起了笑容, 面色沉凝眉头微蹙。 但也就是一瞬, 转身后他便收起了一脸的疑惑,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又是一副风流不羁浪荡子的模样。 青竹的小院不大, 也就两个房间,平日伺候的早就小厮被他遣出去了,此时就剩他们几个。 关羽一边哼着曲子, 一边跟着, 脚步轻浮, 眉眼, 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与大夫这两字搭不上边。见到躺在床上脸色绯红、嘴唇微张的高郁时,还不由的回头看了娄琛一眼, 那眼神带着三分玩味,七分了然。 娄琛一见其眼神便知道,关羽其定是误会了,但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娄琛只好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关羽闻声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抬手把三根指搭在了高郁的手腕上。 起初他还气定神闲回头朝着青竹挤眉弄眼,但渐渐的他就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片刻后,关羽终于收回了手指,回身问道:“这位公子身上可还有伤?” “是有……”青竹愣了一瞬,朝着娄琛看了一眼,见其并无意见后才答道,“公子来楚州的路上遭贼匪暗算,被箭射中了后背。” “那就是了。”关羽转头看了看娄琛,“不知可否能让在下看看这位公子的伤口?” 娄琛略有犹疑,但在青竹期待的眼神中还是答应了下来。 上前抱住高郁,娄琛让其下巴靠在自己的肩头,轻轻解开衣裳绷带,将伤口露了出来。 关羽瞧着娄琛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是一笑,但也没多说,只仔细的认真的查看了伤口,而后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大概十二个时辰了。”娄琛拉好高郁的衣衫,轻手轻脚的将人放下,“起初还有些烧,但服了两贴药后烧就退了。只是也不知为何尽管烧已经退,但人却一直没醒,昏昏沉沉睡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可不就是睡着了么,高郁此时肤若凝脂,面色红润,看着可一夜未睡的娄琛有精神多了。 “呵,果然如此。”关羽闻言收手站了起来,一边扯过青竹衣袖擦手,一边道,“若没有猜错,这位公子应该是中毒了。” “中毒!?”此言一出不仅是青竹,连娄琛也惊愕的瞪大了眼。 中的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他一直片刻不离高郁怎么还会中毒,难道是那箭上…… 娄琛心中疑惑如波涛般翻滚了起来,面上更是脸色几遍,看的关羽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着,这是不相信本公子所言,绝对忽悠你们呢?爱信不信,你要是不医就算了,要不是说情,本公子还不愿意耽搁这个时间呢。” 说着他转身便要离开,青竹见状赶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讨好解释道:“关公子恕罪,奴家刚才只是太震惊,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绝对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他怀不怀疑无所谓,小青竹你信了便是。”关羽将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拉了过来,眼角的余光瞟了已经缓过来的娄琛一眼,故意抬高了声音道,“罢了,看在小青竹怎么乖的份上,本公子就不与闲杂人等计较了,小青竹你过来,本公子只告诉你哟……这毒叫‘百日醉’出自闽南,本是渔民捕鱼时用来药鱼用的。” “渔民出一次海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回不来,人可以在海上晃荡那么就,鱼可就不行了,离了海那些鱼整天折腾,折腾久了就把自己的命也折腾没了。要知道海鱼卖的就是一个鲜,真死了也就卖不上价钱了,于是它们便想到了个法子,用药把鱼药晕,那些鱼不折腾自个儿了,活的也就久了。不过这药平日里也就是用在鱼身上,用在人身上本公子也是第一次见……” “竟是用来药鱼所用,难怪只是昏睡不醒。”青竹欣喜道,“关公子既然瞧得出公子这是中了什么毒,什么解法了……” “那是自然。” 青竹赶忙道:“那就麻烦关公子了,若是需要……” “慢着,我说过要治了吗?”关羽打断他的话,眼睛一撇,挑衅般的看向娄琛,“我只打样来看看,可没说一定会治好……” “关公子……”青竹闻言怔了怔,关羽向来随性,他实在拿不准关羽哪句真哪句假,只得泪眼婆娑,“关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青竹计较了,刚才都是青竹的不对……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关公子若是能救了公子,就是大功德一件……” 关羽闻言笑的乐不可遏:“小青竹嘴巴真甜,来,让本公子香一个,本公子就告诉你该怎么解毒。” 青竹臊的不行,羞红了一张脸,嗔怒道:“关公子莫要打趣青竹了……” “哎哟,害羞了,公子就喜欢你这样害羞的模样。”关羽趁机吃了把青竹的豆腐,“行了不闹你了,‘百日醉’是药,也是毒,既然是毒自然有解法,循着相克的药喂下去就好,只是这位公子中毒已深,没有五六天怕是醒不来的。” 五六天…… 娄琛闻言眉头紧皱,高郁离京已有四天,若再过上五六天才能醒,也不知到时候京中境况会如何,又会不会再出什么变故。 娄琛迟迟没有应答,青竹见之也知道时间上实在有些难,于是道:“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么?五六天也太久了些……” “要真有法子本公子能不救?”关羽笑道,“你们要实在不信也可上‘保安堂’找个大夫来问问,不过本公子敢担保,别说是解毒了,恐怕连‘百日醉’是什么那些老家伙都没听过。” 青竹迟疑了一下:“那公子怎知道这药的解法……” 关羽闻言哑然:“小青竹聪明了啊,行吧,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本公子早年曾在闽南住过一段时间,对渔民捕鱼的法子清楚的很,只‘百日醉’不过是其中之一,也就那些名贵鱼种才用得上,其他的大多都用的是笨办法。” “原来是这样。”青竹抬眸瞧了瞧还在考虑的娄琛,沉吟片刻,忽得咬牙道,“关公子,奴家有些话想同娄公子说道,不知关公子能否行个方便,稍稍回避片刻。” 关羽玩味一笑:“小青竹这是过河拆桥啊!” “关公子……”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我出去等着便是。”他抬手在青竹脸上捏了捏,“一会儿要是真有什么事叫一声,公子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关羽离开后,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娄琛疑惑的望着青竹,正想问青竹有何事要说,谁料青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娄公子,奴家有办法让公子立刻醒来……只是有件事还请公子答应奴家。” 娄琛抬眼:“说来听听。” “奴家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名唤青兰。自三年前被公子所救后,奴家与哥哥就一直跟在公子身边。”青竹说着轻轻低下了头,“青竹年纪小不经事,公子平日若有事从来只交给哥哥处理。哥哥心思活泛,每次任务都完成的极为出色,因此一直以来也颇得哥哥信任。岂料前日哥哥不知为何竟惹了公子生气,被关入了尚善堂……” 娄琛虽不知尚善堂是何处,但从青竹的神情便可看出,那地方定不是什么舒适之所。 果然,青竹接着便跪了下来,泣声道:“尚善堂那地方进去了便绝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出来……奴家与哥哥自小便被卖入秦楼,相依为命长大,若哥哥出了事,青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青竹人微言轻,不敢妄自开口,但娄公子与公子情谊深厚……还请娄公子行行好,替哥哥说两句好话,让公子放过哥哥……” 娄琛以为青竹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却没想到只是为其哥哥求情。他对那个青兰倒是有些印象,可也止于那日卑微渴求的眼神而已。 第66节 青竹一番话解释后,他倒是终于明了了高郁与他们的关系。 高郁先前曾言,在淮南一代布了许多眼线,现在想来青竹应该也是他的眼线之一,又或者整个“莳花馆”都是…… 如此一来他一个外人实在不便插手,因此思虑片刻只得道老实道:“抱歉,此事在下实在不便插手。” 青竹脸色暗了下来:“是奴家逾越了……” “不过……”娄琛顿了顿道,“阿郁并不是不辨世事之人,今日你若真能救醒阿郁,将功抵过,相信他也不会再为难你哥哥。” “真的吗?”青竹差点喜极而泣:“如此,便谢谢公子了……” 娄琛拱手行了个江湖人的礼:“客气了,往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青竹小哥你尽管开口,娄某自当义不容辞。” 青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照着行了个礼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竹管。 那竹管想是已经有些时日了,管身泛黄,头尾干枯,处处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青竹低头看着那细长的竹管,面露向往:“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牵丝蛊。蛊为万毒克星,中蛊之人将百毒不侵。将蛊虫放进公子体内,‘百日醉’的毒很快便被会蚕食殆尽,公子不日就会醒来。” 青竹满怀眷念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竹管,这是他最后的倚仗,也是最后寄托,若不是为了救哥哥,他绝不会将此物拿出来。 忐忑的一抬头,青竹本以为会看到娄琛审视的眼神,也早已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却不想入目的竟是娄琛瞬间变为惨白的俊颜。 青竹吓了一跳,以为娄琛是担心这蛊虫会伤害高郁身体的他,赶忙解释道:“娄公子放心,青竹纵使有一千个胆子,也绝不敢伤害加害公子。这只是母蛊对身体并无害处,他日若有需要,还可将子蛊种入他人体内,倒是便可控制中蛊之人……娄公子,您若是不信,可以将子蛊种入奴家体内,奴家以性命担保,娄公子……” “没事……”娄琛双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身体不要颤抖,他闭了闭眼,努力挤出一句话,“我相信你,开始吧。” 青竹不敢多问,只得默默走到高郁身边。 泛黄的竹管被打开,一个全身金色的小虫子飞了出来。那小金虫行动很是笨拙,飞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高郁身边,谁知它刚一靠近,高郁脖颈处就鼓起了一小块凸起。 那凸起抖动了两下,像是有什么活物一样,撑着皮肉蠕动。 青竹见状霎时一惊:“呀,公子身上怎么会已有蛊虫!” 但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那蛊虫只动了两下,便再无反应,明显是沉睡状态,难怪即使有外毒入侵,蛊虫也没有生效。 可一人身体里只能容一只蛊虫,高郁身体里那只显然也是母蛊,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排斥,连靠近也不许。 而且母蛊一旦沉睡,必须靠带有子蛊气血的精血才能唤醒。 可这时候他上哪儿找那只子蛊去? 岂料就在青竹解释完这些,手足无措之时,娄琛站了出来:“我想我知道,那子蛊在哪里。” 娄琛说完便来到了高郁身边,将手指伸到了对方的脖颈处。那金色的蛊虫一闻到娄琛的气息,便像是闻到什么美味一样,朝着他飞了过来。 金色的小虫落在娄琛脖间,小屁股一摇一晃想要钻进娄琛的皮肤,可它刚一动,娄琛脖颈出的皮肉便蠕动了起来,随即一个同高郁脖颈处一样大小的凸起出现在了青竹眼前。 青竹惊骇的瞪大了眼:“娄公子,您……” 娄琛轻吐胸中的浊气,清颜一笑:“没错,子蛊在我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渣攻,你竟然给阿琛种蛊!!! 高郁:阿琛你听我解释,那蛊其实…… 娄琛:就让往事随风吧,上一世的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高郁:阿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还不明白么,阿琛根本不想跟你纠缠,就让过去的事过去吧,他这辈子对你没什么想法,也懒得计较了! 高郁:你还是计较吧,你打我吧,骂我吧…… ------------------------------------------------------------------------------------------- 呵呵呵呵呵呵,好了,我替你们先骂一句,渣攻! 第78章 醒来 娄琛轻吐胸中的浊气,清颜一笑:“没错, 子蛊在我这里。” 愣怔了好半天, 青竹才意识到刚才看到了什么, 一时间心中如山峦崩塌, 震颤不已。他直愣愣的望向娄琛, 眼里有震惊, 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些许的……可惜。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没事的。”他不需要别人可怜, 更不需要怜悯, 他背脊挺直立于天地, 从未惧怕过任何事情,包括这在上一世, 束缚了他半生的蛊。 被娄琛一提醒, 青竹赶忙收回视线,猛的摇头。他极力的想否认什么,可半响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咽了咽口水, 忐忑的道:“娄公子身上怎会有蛊?” “此事一言难尽。”娄琛并非不想告诉青竹原因, 而是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确信这蛊虫并不是这一世种下的, 且不说高郁根本没有下蛊的必要,只说他们已经分开五年,若真是分别前种下的蛊, 应该一早就发作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沉睡不醒。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这蛊是上一世跟随而来的附属品。 世事果然不会永远称心如意,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娄琛早明白这个道理,但从没有此刻这般认的清晰。 他凭空多了二十年的内里,相对的他也要有所付出,这个蛊虫或许就是他所需要付出的东西。 天道,当真公平的很。 “算了,这事稍后再说。”轻叹一声,娄琛不再纠结,“不是说只要唤醒母蛊就可以解毒吗?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啊……是……”青竹迟疑了一瞬,才抬起手来,指了指娄琛的胸口道,“唤醒母蛊很简单,只需要用银针在中府穴处扎上一扎,取一滴带有子蛊气血的精血,将其融入公子皮肉中即可。” “嗯。”娄琛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就取吗?可需做什么准备?” “房里没有银针,奴家得去其他地方找找。只是唤醒母蛊之后,子蛊也会受其影响,一同苏醒……”青竹说着说着,不知怎得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悔意。 他或许不该为了救哥哥将蛊虫拿出来的,他更不该建议用蛊虫吞噬“百日醉”,如果他没有这么多此一举,娄琛或许就不会发现自己身体里有蛊虫,更不需要将其唤醒。 轻咬贝齿,青竹迟疑道:“娄公子,其实您……其实您不一定需要唤醒公子身上蛊虫的,只要等几天,几天之后,公子同样也会醒来……” “可这是最快也是最方便的办法不是么?”娄琛打断青竹的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青竹你很清楚,这几天,我们等不起。” “娄公子……”娄琛越是凛然,越是毫不畏惧,青竹心中就越是愧疚不已。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青竹低下头,轻声道,“那娄公子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取银针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仿佛迟一秒,眼泪便会流下来。 趁着青竹去准备的间隙,关羽偷偷溜了进屋。 瞧了瞧娄琛,发现他面色无异之后痞痞一笑道:“刚才你们两叽里咕噜背着我说了什么,我家小青竹眼睛怎么红彤彤的,你欺负他了?” 娄琛无奈一笑:“在下并未对青竹小哥做什么,也绝不会对他做什么,关兄尽可放心。” “放心,我自然放心的很。”关羽说着朝着躺在床上的高郁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表情略带玩味,“你都有这样的饕餮盛宴可以尝了,自然看不上我家小青竹这种清粥小菜,我懂得,我懂得!” “关公子……”娄琛对这般调笑之词实在无力招架,只好转过话题道,“对了,还未请问关公子家在何处,今日出手相助,娄琛无以为报,他日一定登门致谢,以表诚意。” “我啊……”关羽撩起衣衫的下摆,一木刻令牌随即出现在了娄琛面前。 那是一个红桃楠木雕制的令牌,紫藤为边,腾蛟为底,雕工繁琐而精湛,但最是吸引娄琛眼球的,还是令牌中央刻那个大大的“豫”字。 “豫……”娄琛眸光一凝,“豫王府?” “没错,在下现今在豫王府当差,不过不是大夫,而是侍卫。”说着他眯起了眼睛叹道,“也是你们运气好,今日刚下值,本公子刚换下衣服就被寻来了。这要是晚上那么一刻,恐怕就真找不着人了。啧啧,娄公子你说,咱们这叫不叫有缘千里……嗯?” 娄琛闻言眼眸微敛,审视的目光在关羽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意味深长道:“确然是有缘。” “那便是了。”关羽爽朗一笑,伸出手道,“既然有缘不若就交个朋友,区区小事也无需什么登门致谢,他日相见还能平心相谈便好,娄兄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娄琛说着也伸出了手,“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关羽呲着牙道,“既然没我什么事儿了,本公子就先走了,一会儿青竹问起就说我有事先行离开……咱们先说好啊,我家小青竹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这事儿你也千万不能告诉他,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便不再逗留,赶在青竹回来的前一刻,翻身从另一边的窗口跳了出去。 娄琛朝前两步站在窗边,看着关羽远去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 无人知晓,一个关系南梁的未来命运的决定,就在这样一个处于闹市喧嚣中的宁静小屋里定了下来。 青竹回来时见关羽不见了踪影,很是疑惑,但听娄琛解释之后也就嘟囔了一句“怎走的这般着急”便也没再追问,只小心的捧着银针,走到了娄琛面前。 中府穴在人胸口,乃脾肺之气汇聚之处,银针入肉其痛感非常人能忍,纵使是娄琛在银针刺及内力的一瞬间,也痛得皱起了眉。 好在精血只需一滴,娄琛咬牙不一会儿就取了出来。 将精血滴在高郁一早刺好创口的胸膛上,暗红的血很快便融入皮肉中。 高郁脖间先前尚未消下去的凸起立时便有了反应,可这一次蛊虫并未上之前那样轻轻蠕动,而是像活了一般自脖间朝着胸口飞快的爬去,最后停在中府穴,慢慢消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娄琛以为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之时,高郁紧闭的双眼,却突然动了动,迷迷糊糊似要醒来。 “成了。”青竹霎时惊喜的叫出声,“母蛊已经唤醒,‘百日醉’的毒也已经被吞噬,过不了多久公子就能醒来了。”可当他抬头看到面带微笑的娄琛时,刚刚翘起的嘴角却瞬间耷拉了下来。 “成了就好。”娄琛见青竹情绪低落,还以为他在想着青兰的事,便道,“怎么了,可是还在担心你哥哥?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对阿郁言明,这份功自是少不了你的。” “奴家并未想要邀功,只是担心娄公子……”青竹轻声道,“公子可知,子蛊以母蛊精气为食,必须定时喂养,如若断了便会如万虫蚁蚀骨,苦不堪言。” 原来是在关心自己吗? 娄琛一怔,方才点点头道:“在下自是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还切身体会过。 上一世为入西南救靖王,他曾困于蜀中一月有余,期间蛊虫反噬,虫蚁蚀骨,疼的他生生晕了过去。此中滋味,即使过了一世,也仍然记忆犹新。 不过好在也就那么一次,从那之后他与高郁便再未分开过超过一月,直到苍蔼山一役…… 青竹闻言惊诧不已:“娄公子既然知晓,为何还……” “好了青竹,我没事的,你也说了若断了喂养才会受蛊毒所吞,往后只要多注意些便是。但有件事还许麻烦青竹小哥帮忙。” “公子且说。”青竹此时惭愧不已,别说一件,便是千百件也毫不犹豫,立时便会答应下来。 娄琛转头看了眼还未醒来高郁,眸色复杂闪烁难辨:“蛊虫之事,还请小哥暂且保密。” 青竹一愣:“娄公子是不打算告诉公子?” “非也,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蛊虫一旦唤醒,他便不可能与高郁久分,这件事高郁迟早会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些事要做,有些疑问要确认,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向高郁坦明。 “娄公子……”青竹犹豫许久,终是定下心来,咬牙道,“您为什么不问问公子,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蛊毒其实也不全是害人所用,也有些是为了……” “这重要么?”娄琛打断青竹的话,“问了有什么用,既然施蛊便是为了制人,至于这蛊到底是什么蛊,还重要么?” 这蛊虫的存在提醒着他一个事实——高郁一直防备着他,甚至只能用其他方法控制着他,才能放心利用的事实。 起初娄琛知道这个蛊虫存在的时候,也曾愤怒过,震惊过,他甚至要冲到他高郁面前对峙,问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一个东西来控制着自己? 但冲动与愤怒过后,留下却是无限的悲凉与空寂。 何必呢,问他有什么用,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高郁的心意他不是一早便明了了吗,去多问了也不过是在心头新添一道伤而已。 第67节 因此上一世娄琛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只定时从高郁处索取精气,安抚躁动的蛊虫。 他顺从高郁一切安排,直到最后一次披甲征战,魂归西北。 而今时光扭转,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却不想这个蛊虫也如影随形,同自己来到了这一世。 再一次见到这个蛊虫,娄琛除了起初的震惊,而后便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他不是认命了,而是看透了。 有些命数是他迈不过去的坎,逃不开的劫难,与其回避躲藏,不如迎难而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时机一到撕开伪装的假象,那时鲜血淋漓,两人方能再无顾忌。 两人正说着话,一声微弱呼唤却忽然响了起来,那声音细弱蚊蚁,在一片寂静中却尤为清晰。 “阿琛,阿琛……” 高郁,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攻终于醒了,嘿嘿嘿,你们说阿琛是当没听到好呢,还是没听到好呢,还是没听到呢? 第79章 锲而不舍 “百日醉”的毒虽然解了,但高郁箭伤未愈, 身子实在乏力的很, 因此两人并未急着赶路, 打算停当一日再出发。 高郁身子无力只能半躺着靠在床边, 但他人却没闲着, 趁着这点时间好生与娄琛交流了一番。 他没料到娄琛会在半路上遇上青竹, 更没料到两人阴差阳错会来到“莳花馆”,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再瞒着的,于是高郁精神头儿好了一点之后,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老实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不出意料, 这“莳花馆”果真是高郁的产业。而且不止京城与寿州这两家, 五年前被封为太子之后, 他就开始着手培养暗桩。 南梁许多州府高郁都用各种方法安排了眼线,目的就是时刻紧盯那些不安分的世家, 以防有变。 且为了掩人耳目, 高郁从一开始便没有以太子的名义做这些。 那段时间宋尚书家刚好有一庶子因意外丧命,高郁顺势就令其瞒了下来,每次微服出宫后都以那庶子的身份行事。 高郁行事极为谨慎, 除了必要时候, 极少在人前露面。 因此就连各地的眼线的统管人也不知道, 那个运筹帷幄于帐中的主人, 竟是当朝太子。 至于泄露行踪那人…… 高郁心里也疑惑的很,这次事发突然,行程也极为隐秘, 到底是谁会知道他在淮南东路,又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越过那么多眼线通风报信? 他心头隐隐有个猜测,但那个可能太为荒谬,高郁自己也不敢相信,因此只能暂时按下,待回到京城之后再慢慢调查。 高郁坦白的态度非常好,娄琛自也没再多问,倒是等他说完之后将青竹的事提了提,有关关羽的部分他倒是没说,只一句带过。 太子殿下向来赏罚分明,他虽对青兰擅作主张之事颇为气恼,但现在想来也就是因为青兰,他才有机会对娄琛剖白心迹。更何况刚刚青竹才救了他一命,将功补过,他虽已不再信任青兰,但这活罪却足以抵消。 刚巧进房送药的青竹闻言顿时喜极而泣,跪在高郁面前不住的磕头致谢。 可高郁却只抬手道:“不用谢我,多谢谢阿琛才是。我做这些都是因为阿琛,只要阿琛开心……就好。” 高郁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娄琛,目光温柔而深情,似将一腔情意都藏在了眼神里。如此直白的青竹看了都害了臊,赶忙找了个借口逃出门,不敢再进房间去。 碍事人走了后,高郁总算得了清净,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他的眼神一时更为肆无忌惮起来。 娄琛把药喂完之后起身去放药碗,高郁就侧过身,斜依在床边,目光像黏在娄琛身上一样。 娄琛刚走到桌边,他便微微的眯起带俏的桃花眼,眉间含情,目敛秋水,柔声叫着:“阿琛……” 那声音带着病后未愈的喑哑,像带着钩子一样,撩人心魂,娄琛闻之浑身一震:“殿下有何事吩咐?” 高郁挑起嘴角一笑:“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娄琛:“……” 高郁醒来后,竟不知为何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着他时无论说什么都未语先笑不说,还粘人的紧。 只要娄琛走出他的视线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不顾伤口崩裂的可能,起床寻人,非要人在眼前他才安的下心来。 索性许是因为找不到他们,城中这两日戒严,青竹的小院儿也有人来搜查过,娄琛无处可去只能留在院中。 可娄琛这会儿实在不知怎么同高郁相处,生怕他提及那天的事,因此只能找其他的事转移话题。 可有句话说,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高郁哪能让娄琛如愿。 瞧了眼正准备以放碗为借口离开的娄琛,高郁狡黠一笑,拍拍床铺:“阿琛别忙了,碗就放那儿吧,一会儿青竹来了自会收拾。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好吗?阿琛……我头晕。” 这话一听便只是借口,但配着高郁略带倦意的面容和脆弱而期盼的眼神,却极其说服力。 娄琛自知若不遂了他的意,高郁定不会罢休,只得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殿下可好些了。” 娄琛的手指并不修长,常年握剑的他指节微凸,掌心甚至带着一层薄茧。但就是这样一双手,轻柔的按在高郁的头皮上,指尖带气,力度均匀,舒服的高郁眯起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 “好些了。”高郁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将娄琛留下,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替他按起了头部。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骨头都□□起来的感觉,高郁心中激荡,鼻尖泛酸,差点泄露了情绪:“阿琛果然心灵手巧,这么一按便真的不再疼了……” “殿下过奖了。”娄琛这门手艺的确精巧的很,上一世高郁从西北回来之后,常被梦魇所困,夜不能寐。 娄琛看在眼里焦急的不行,却苦于没有办法,只的找御医求助。 那御医也是侍奉过两代帝王的老人,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教了娄琛这样一个方法——将内力蕴于指尖,轻揉头部几个重要穴位,以内劲疏通筋经脉,促进气血流通。 这种方法虽然立竿见影,但极为难练不说还极其费神,娄琛苦练了许久才掌握了其中技巧,敢用在高郁身上。 冒着被拒绝、努力付之东流的可能,娄琛心情忐忑的同高郁提了提。本没抱多大希望他,结果却出乎意料——高郁竟什么也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决定试试。 娄琛立时惊住了,全然没想到,高郁竟会对自己如斯信任,将关系性命的要处交予他手中…… 娄琛的努力总算并没有白费,高郁当夜果没有失眠,一夜香甜睡到天亮。 只是自那以后他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夜都要娄琛陪在身边,按那么一会儿才能睡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蛊虫的原因,上一世好些已经被刻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又被唤醒,娄琛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些。 虽只是细微的变化,但知娄琛如高郁,在手指动作放慢的一瞬间便知娄琛同他一样想起了上一世的事,顿时一阵心疼。 可此时他无法将一切言明,只得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混蛋”之后,尽量放松语气道:“我这可是说的实话,阿琛脾气好,功夫好不说,手也灵巧的很。” 说着往后一躺顺势便靠进了娄琛的怀里,侧着头在娄琛胸脯上蹭了蹭,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亲昵而自然的动作惊得娄琛瞬间回过神来,手举在半空中,也不知该不该推开。 高郁将娄琛迟疑瞧在眼里,偷偷一笑道:“阿琛,有你在身边真好……前有古人‘爱江山不爱美人’,阿琛虽不是什么美人,但在我眼里却是比谁都好看,就是拿皇位来也不换。” “殿下……”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便是再想装作没听过也不行了。轻轻的推了一把高郁,娄琛正色道:“殿下您又胡言妄语了……” “怎么是胡言妄语呢,这本就是实话。”高郁急急的打断他的话,转过身黑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娄琛,直看得对方偏过了头,才勾起嘴角道,“阿琛你躲着我作甚?不是害羞了?” 娄琛低头道:“殿下慎言……” “阿琛放心,这里没外人呢。”高郁莞尔一笑道,“其实我也是头一次对人说这种话,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高郁脸色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阿琛……你难道喜欢的,其实是女子?” 娄琛一怔,怎会扯到这事上…… 娄琛于性别并没有特别的偏好,前世与高郁在一起,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高郁,是他捧在心尖上疼惜的少年,因此为他做什么也愿意。 但若真说起来,在与高郁纠缠在一起之前,他其实也是定过亲的。 舅舅娄烨并没有子嗣,娄家这一辈就他一个独苗,娄琛不可能不成亲,因此随着年岁渐长,娄琛的亲事也被提上了议程。 那时他与高郁的关系还只是君臣,他虽然一心为着高郁,但却从来没有过妄想,更遑论发展成之后的关系。因此母亲在家书中提及在西南为他寻了一个良家女子,准备定亲之后,他也就应了下来。 京中倒是也有不少或攀附权贵或拉拢讨好之徒想要与他结亲,毕竟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将来前途无可比拟。娄琛不善言辞,怕说错什么话给高郁惹来麻烦,因此每次遇到这样明里暗里想要借姻亲关系,巴结讨好的,都只能笑而不语,只想着待自己娶了妻,那些人自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京中局势稳定,高郁皇位已稳,身边有暗卫守护无需时刻跟随,娄琛便告假了几天,准备回西南成亲。 可哪成想,还未到蜀中家里便传来消息,说是先前与他定亲的姑娘与情郎私奔了。 娄琛并未与那姑娘有过联系,于情|爱之事也甚是淡薄,答应成亲不过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因此即使被悔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觉得缘分兴许还没到。 后来陆陆续续也尝试说过两门亲,但那两门亲事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了了之。 再后来圣上病重,高郁不得不提前同云千兮成婚…… 迎娶太子妃前夜,心情抑郁的高郁呵斥了所有侍从,一个人在御花园中喝酒。 当夜本不是娄琛当值,但从旁人口中听说此事之后他便担忧不已,偷偷翻墙进了御花园。 他本想着远远的守在角落,待高郁睡着了,再送他回去。 可哪知当看到高郁一边饮酒一边默默流泪的时候,娄琛便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疼惜之意,悄悄现了身。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娄琛已经记不清了,只知次日醒来之后两人衣衫都凌乱不堪,高郁更是浑身上下皆是不堪入目的痕迹。 娄琛见之,霎时便有了以死谢罪的念头,可他刚一拔剑,高郁却拦了下来。 高郁面色苍白,握住剑刃的手更是在流着血,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定定的看着娄琛,一句一顿道:“你的命是本宫的,没有本宫的允许,你不许死。” 娄琛怔然的看着眼前隐忍不发的青年,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他会因高郁的喜而喜,因高郁的哀而哀,他望向高郁的眼神炙热,为了高郁奋不顾身,并不仅仅因为高郁是他的君,他的王,更多的是因为高郁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那人。 心中感情早就在长久的守候与患难与共中变了味,也失去控制。原来他于情爱并非淡薄,而是心里最重要那处早已留给了那个庆州城郊山野上,跟在他身后,亲昵的叫着他“琛哥”的少年。 幼时种下的种子早已悄悄的生了根,只需一个契机便可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只可惜娄琛发现的太晚,也明白的太晚。 那夜之后两人的关系悄然发生了变化,娄琛本以为那次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高郁定不会再与自己如往昔般亲密。岂料那次之后两人竟像是破开了禁忌般,再无顾忌,只是娄琛成了总是满身痕迹的那个,虽然娄琛后来才知道,那只是高郁将他把控在手中的方法之一。 娄琛自那之后也没有提过成亲的事,他做不到身体与灵魂分开,更不想同高郁以外的任何人发生关系。 他只想一心守在高郁身边,直至生死将两人分离。 高郁见娄琛不回答,眸色一暗,还以为真是如自己所想,一时怒气填胸,心中恶念忽起。 但多年城府,他早已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即使心中已泛起杀意,面上表情仍旧不显,他甚至还卖起了惨,朱唇一咬,带俏的桃花眼含着水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阿琛若真的……我也可以,也可以……在下面……只要阿琛愿意……” 娄琛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琛是想要始乱终弃?我那时虽烧的迷糊,但那日阿琛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记在心间。”高郁,“再说便是,阿琛,阿琛我喜欢你……你要是不应,我便叫到你答应为止。” “殿下……”娄琛从不知身为太子的高郁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时候,那一声迭一声的喜欢若是病着的时候便罢了,这般清明眼神注视之下,娄琛实在招架不住,只得连连后退,找了个自己都骗不过的借口离开。 索性这次高郁没再拦他,只撅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娄琛渐渐走远。 第68节 娄琛走后高郁立刻收起了可怜兮兮的小白兔的模样,眼神微敛,目露杀机。 他不介意对娄琛示弱,也不介意将自己的软肋与把柄交予那人手中,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生离之痛,死别之苦他都受够了,迎难而上,天命不可违,他便逆天而行。 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将娄琛抢走,命运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姑娘的火箭炮、地雷! 稍微剧透一下,这篇文没有互攻情节,没有没有没有! 好了,你们接着骂吧,渣攻! 第80章 渡头 休整一天后高郁总算恢复了精神,虽然手脚依然有些乏力, 但已不至于耽误行程。瞧着时间差不多两人便打算去往寿州与高显、于子清汇合。 话虽这么说, 可怎么离开却成了难题。 高郁本打算飞鸽传书让于子清道淮南东西两路交界处等候, 但这些天全城戒严, 消息送不出去不说, 连人也进不来。 陆路关卡层层, 出城都成了问题,便只能考虑水路。 水路是淮南东路经济命脉,在尚未正真的与朝廷撕破脸之前, 豫王万不敢断了河道水路。 高郁思衬一番后, 便打算着先隐瞒行踪, 经由水路到淮南西路水域内, 等确定安全之后再与于子清联系。毕竟比起狭小又惹眼的马车,偌大的画舫、花船上藏两个人还是较为容易的。 “莳花馆”的画舫、花船并不一直停在楚州, 好些时候都是在个州府间来回, 接送馆中的花娘与小倌儿。 毕竟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若没点新鲜感,那些嫖|客来几次就厌倦了, 也难以在秦楼楚馆林立的花街立足了。 辟如青竹, 他大多时候其实都在京城, 这次到楚州也是高郁需人借画舫南下, 掩人耳目。光州那夜之后,青兰因犯错被遣回京城,关进尚善堂受罚, 青竹则顺道来了楚州,方便接应。 因此娄琛与高郁被其所救,虽有巧合的成分在,高郁深谋远虑也是原因之一。 翌日一早,两人收拾妥当之后便准备乘“莳花馆”的船去寿州。 临发出前,青竹带娄琛到隔壁的屋子换了身馆中打手所穿的衣服。娄琛肩宽腰窄,一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也难掩气度,青竹只得将其脸上伤痕加深了些后又多画了两道伤疤,以掩盖太过温柔的眼神。 做完这些后再看,已与其他与馆中的打手无甚差别,混在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 娄琛对着青竹点头致谢,满意的回房找高郁。 可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却惊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眼前这个身着粉色束腰长裙,云鬓高挽,美目盼兮的妙龄女子是谁? 高郁晃了晃手道:“怎么,不认识了?” 这声音清朗而干净,不带丝毫脂粉气,娄琛闻声这才似回过神来一样,讷讷问道:“殿……殿下?” “嗯。”高郁上前拉住娄琛的手,似娇似嗔得瞪了他一眼,“阿琛好是无情,分别不过片刻就认不出人家了……人家好伤心……” 高郁的声音本就不如其他男子粗嘎,刻意改变声线后清朗中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竟别有一番韵味。 可娄琛却全无欣赏的心情,只惊愕道:“殿下为何要这般打扮……” “掩人耳目呀!”高郁扯着娄琛的袖子坐下,解释道,“阿琛你也知道,皇叔现在正满城找我们。那些个官兵手上可都带着我的画像,说不定易容前后的都有,我倒是想跟阿琛一样扮成打手,但你看我这手……” 高郁的手与他的人一样精致,白皙纤细,骨肉均匀而修长有力,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高郁见娄琛面露认可,便趁胜追击道:“因此……思来想去便决定,既然要乔装不若就乔装个彻底,你瞧我这一身……到时候别说那些个手上只有画像连人都没见过的官兵,恐怕就是皇叔站在前面,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吧?” 高郁五官与淑贵妃有五层相似,若只论长相自然是极美的。只是久居高位的他气度与风华凌然于众,眉宇间透露出的英气与威严更难以忽视,因此即便是知道他长的确极为惹眼,却也很难将其与‘美’字联系起来。 然而此时换上女装,脂粉很好的盖住了男性的特征,特意修改过后稍晚的秀美让其更显柔和,五官女性化的部分被凸显出来,却还保留了些许英气,让他气质更显独特。 也亏了高郁是皇子,若是公主,京城那些世家子弟恐怕早已趋之若鹜。 还好莳花馆的花娘都是从南梁各地而来,身材高挑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一两个,高郁这身高不算特别,只长相……实在惹眼了些。 高郁这身装束,连他一时也没能认出,更别说那些官兵。 道理他都懂,但娄琛就是觉得有哪儿不对,为何一定要是女装,为何一定要扮成花娘? 花娘…… 娄琛心头猛得一震,忽然想到高郁昨日的话——“阿琛……你难道喜欢的,其实是女子?” 愣怔得看着高郁,娄琛很想探问心中的想法,可高郁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先一步道:“阿琛怎这般看着人家,人家都快不好意思了……昨日不是你说喜欢女子的?” “微臣没有……”娄琛如此答完,见高郁正嘴角高翘,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套话了。 “那阿琛喜欢的是男子?”高郁这下也不装模作样了,放下绣帕恢复往日说话的语调道,“阿琛,我那日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这一生除了阿琛你,谁也不喜。阿琛你若是喜欢女子,我便是在下方也无妨……若是喜欢男子更好…” “殿下……”娄琛很想不顾一切,与高郁直接摊牌,但那些话到了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我不急,但你也不要躲,这日子好好想想,再告诉我答案。”高郁说着目光微敛,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阿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娄琛心中苦笑,怎会不明白…… 但凡刻骨铭心,必定伤筋动骨,他这一生早就与高郁牵扯不清了。 “好了今日就先这样吧,走我们去渡头,青竹该等急了。”高郁说着便往外走去。 娄琛惊诧:“殿下这身衣服……” “既然都化好妆了,也别再耽搁时间换下,就先这么着吧。”高郁说着转头对着娄琛嫣然一笑道,“阿琛可是吃醋了?放心别人瞧的着摸不着,人家只是阿琛一人的。” 娄琛:“……” 收拾一番后两人便随着馆里的其他花娘,小倌儿一起出了门。 白日的楚州渡头,除了渔船人家,许多贩夫走卒也在渡口摆摊,一时叫卖声四起,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莳花馆”一群人出现在渡口的是时候,登时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莳花馆”可不比一般的秦楼楚馆,达官显贵有时候也不一定进得去,更别说那些个平日里只能在门口瞧上两眼的小贩佃农了。 此时花船停泊在渡头,这些连门都如不去的小贩可算逮着机会了,生意也不做,只探头探脑的想瞧个够本。 走在最后的高郁下的马车来见到此番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如银铃轻响,沁人心脾,众人不由的转头看去,这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眼。 南方女子多娇小温婉,少有如此高挑美艳的女子,高郁一出现众人便是眼前一亮。 从马车到渡口不过十来丈的距离,高郁一路走来竟是吸引了大半的目光。更有过路的夫妇,丈夫眼睛看直了,被妻子发现后便拧着耳朵往前走的,叫骂声,吵闹声,讨价还价声一时此起披伏,本就热闹的渡头这下更是喧嚣了。 胆子小些的就偷偷摸摸的看,胆大些的甚至直接朝馆主问起了价,为了美人不惜一掷千金。 娄琛瞧着那些争先恐后的男人不住的摇头,当真是美色误事,美色误事。 不过也正如高郁所说,这番打扮根本没有人会将他认出。 渡口巡检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兵,个头比高郁还矮上许多,见着高郁登时连耳根子都红了,只敢低着头看手中的画像,瞧了两眼后便放行。 高郁上得船,站在栏杆边上,瞧着那群魂儿都被勾走的男人,回眸一笑,真可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高郁是一路顺畅了,娄琛那却没那么顺利。 娄琛那日情况紧急,再加上娄琛又乔装了一番,因此根本没几人看清了他的长相,豫王令画师所做的画像只画了个大概,也就轮廓上与娄琛本人有几分相像。 可就这轮廓上的几分相像,却让娄琛被拦了下来。 先前不敢看高郁的那个小兵,也不知怎么了,拿着画像左对右对,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就是不肯放行。 巳时一刻,花船准时就要起锚,再拖下去恐有暴露的危险,娄琛悄悄的从握紧了双拳,视线扫过船廊处给高郁递去一个眼神。 岂料那小兵一转头,刚好看见娄琛略带含义的眼神:“你……” “你”一个字刚出口,娄琛便已准备好行动,谁知这时渡头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一队青衣软甲的士兵突然跑了过来,领头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吵吵嚷嚷闹什么呢!” 娄琛见状立时松开了双拳,微微低下了头。 只因领头那人不是旁人,便是那日在青竹小院中见到的——关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sudella 、p大点儿深渊巨口妹子们的地雷! 高郁: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娄琛:不忍直视…… 高郁:但阿琛你可以试试啊! 第81章 脱困 “一群人围这儿干什么呢,散了, 散了, 都散了, 要看热闹去别处, 别打扰大爷我办公事!”关羽一边说着一边朝渡口走, 他步子迈动的时候身形有些晃荡, 衣衫下摆处的“豫”字令牌就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你,对就是你, 给我过来!” 关羽是豫王府二等侍卫, 校尉副统领在府, 在豫王府里虽然排不上名号, 但在外头却极为好用。巡防的小兵,一见那令牌, 先前对着娄琛时倨傲的头立刻低了下来, 讨好笑道:“参见统领,小的不知统领到访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就是奉王爷命出来查看查看。”他抬了抬下巴态度甚是傲慢, “今日检查的怎么样了, 可有什么可疑人物?” “这个……”那小兵朝着娄琛看了看, 有些犹疑。 关羽见其欲言又止, 不耐烦的呵斥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支支吾吾干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回大人, 确实有所发现。”小兵呵斥后赶忙躬身解释道,“小的刚才例行检查,发现有一人与其中一幅画像中的男子有几分相似,便想着先带回去询问。” “哟,原来是有发现啊!”关羽惊喜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正好让本官看看,若真是殿下要求捉拿之人,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小兵一听“好处”两字立刻喜上眉梢,巡防守城就是体力活,整日在此消磨时间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升官,若真能立功便是一朝飞黄腾达也不无可能。 想到今后可能有的富贵荣华,他也没注意关羽话偏颇之意,连连点头,仿佛已经认定了娄琛就是他们要搜寻的人,忙不迭得领着人朝娄琛所在位置走去。 却没料到关羽走到娄琛面前后,只皱着眉将人打量了一圈:“就这?” 那小兵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只愣怔怔的道:“啊……就,这啊……” “我说……”关羽嘴角勾起一抹略带邪气的笑意,锋刀一样的眼神在小兵身上滚了一圈,语带嘲讽道,“邀功想疯了吧!?你倒是把搜查的画像拿出来指给我看看,他哪条眉毛哪张嘴巴跟画像里像了,啊!?” 怒喝在小兵耳边炸响,瞬间懵了得他都没听清关羽到底说了什么,便只知道低头告罪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息怒个屁!”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关羽怒不可遏道,“也就你们这些鬼心思多的,只想着邀功邀功!这两天抓了一堆人,个个都说可疑,结果呢,靖王府的大牢里都关不下了还没把真正的疑犯捉拿到!” 关羽越说越气,手上动作也越来越粗鲁。随他而来的几个低等侍卫这两日也是见多了这般情况,连上前劝阻的也没有,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关羽杀鸡儆猴。 “老子辛辛苦苦到处搜捕犯人,你们倒好,只想着邀功,随便找个人来充数!你可知欺瞒豫王,可是条重罪,轻则三十大板,重则……即使砍了你这猪脑袋也不为过!” “砍……砍头”那小兵本就拿不准娄琛到底是不是犯人,只想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被关羽如此一吓登时吓掉了半个胆子,赶忙半跪认错道,“大人饶命啊……小的也是替豫王殿下办事……绝未想过欺瞒殿下,只是想着这人与画像中有几分相似,所以……” 第69节 “几分相似……”嗤笑一声,瞧着这个仍在狡辩的小兵,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把人拎回去继续教训,却不想一道娇柔清软的声音刚好从身后传了过来。 “关公子……” 关羽一听那声音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变脸似得收起了怒容,停下了正要伸向小兵的手。 揉了揉自己因怒气有些僵硬的脸颊,关羽转过头时哪还有半分凶狠,只剩满脸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哟,我说是谁声音那么好听呢,原来是我家小青竹啊……” “关公子有礼。”青竹俯身行礼,瞧了眼微低着头的娄琛,清颜一笑道,“奴家不知我馆中这位小哥犯了什么事,要询问这么久?若真是做错了什么,奴家代他先陪个罪,还请关公子见谅。” “没事没事,就是例行公事查问而已,没犯什么事。”比起一旁的娄琛,关羽显然更关心青竹怎么会出现在渡头,顺势就问了出来,“对了,小青竹你怎么在这里?今儿个爷晚上不用当值,等会儿下了值就去找你如何?” “这是我莳花馆的花船,奴家自是应该在这里。”青竹抿嘴一笑道,“只是今夜恐怕没办法陪关公子了,公子也知‘莳花馆’花船每月会在各州府来回,接送馆中哥哥、姐姐……这次奴家刚巧有些事儿要去京城,便也一同前去了。” 关羽一向只随着自己心意行事,一听青竹要走,也不顾忌身边还有旁人,众目睽睽之下牵过了那双柔嫩的小手,撒娇似得道:“那我不是个把月见不着小青竹了?这怎么好,爷我可是一日不见青竹,就吃不香,睡不着……” 直白的话语听在耳朵里比夜里偷偷在耳边说的情话还要臊人,青竹羞红着脸低下了头:“爷说笑了,馆里还有其他哥哥们在,自不会让关公子吃不香,睡不着。” “可爷就喜欢青竹一个嘛,怎么办……小青竹这一走,爷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青竹实在臊的慌,为了堵住关羽的嘴,他只好松口道:“也就一个月而已,奴家到时回了楚州,自会派人通知关公子……” “那小青竹可要说话算话!嘿嘿!”说完关羽转过头,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板着脸对着娄琛道,“那谁……算了算了,本大爷也懒得问你名字了。我家小青竹可就交给你们保护了,你lt;们?gt;可别让他被人欺负……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大爷我饶不了你!” 娄琛见势也极为配合,赶忙半跪在地:“关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好好保护青竹公子,定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那就好。”得了娄琛的承诺,关羽总算放下心来,收起严肃的表情,再看向青竹的时候,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嬉笑之意的双眼,竟带着几分柔情,“青竹……” “公子有何……” 青竹话未说完,关羽就突然朝前一步,长臂一揽将人抱了个满怀。 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轻浮之事,青竹本就薄的脸皮瞬间红了个彻底。 可更“轻浮”的还在后头,趁着青竹愣神之际,关羽毫不犹豫的垂首,在他殷红的唇瓣上亲了一下,轻轻厮磨,略带缠绵。直到怀中的人身子僵硬,快喘不过起来了,关羽才依依不舍得将人放开,小声道:“小青竹一定要早去早回啊,爷,等你……” 青竹脑袋里本是一片空白,可关羽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如醍醐灌顶,令他恍然大悟。 “关公子……”他犹豫半响,终是微微低下了头,羞涩着道:“好,关公子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关羽闻言一喜,笑的如夏日的艳阳,竟带着几分傻气:“一定,一定……我还要娶我家小青竹过门呢,怎么能有事。” 言罢他便放开了青竹,转身嚷嚷了起来。 “行了,没事了,那就走吧,可别耽误了我家小青竹的行程。”说完才好似想起什么一样,转身看向刚才紧扣着娄琛不放的那个小兵:“行啊你也真是本事了,连我家小青竹的船也敢拦……” …… 在关羽的帮助下,总算有惊无险,花船准时起航。 一路逆水西行,待花船与画舫驶出淮南东路水域之后,高郁才从花船换到了画舫里。 换下繁重的女装,高郁端坐高位,居高临下的看向跪在地板上青竹,冷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青竹抬头,“回公子,那位公子姓关名羽,是奴家的一名客人。” “客人,豫王府的二等侍卫……”高郁轻笑道,“一个侍卫会冒着这般大的危险帮你?” 青竹立时便听出了高郁话中含义,他有心想要解释,可想起上船后娄琛对他说的话,却只好将将要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只一边磕头,一边解释道:“关公子真的只是奴家的客人,公子若是怀疑,尽可问馆主,奴家绝对不敢欺瞒公子,请公子明察。” 额头触碰到木板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清晰,高郁一语不发,只转头朝着正站在夹板上观察两岸动静的娄琛看去,直到青竹坚持不住额头流出血来,他才转回头,缓缓道开口道:“行了,起来吧。” 高郁眼眸深邃,看向青竹的眼神中满是肃杀之意:“青竹,这次你救护有功,回到京城后爷自会嘉奖。但你也知道,爷一向赏罚分明,若你做了什么逾越的事……爷定不会轻饶。” 青竹闻言浑身一抖,来不及擦掉额头掉落的血滴:“青竹知道,请公子放心。” 高郁对青竹并不怀疑,但对那个叫关羽的男子却极为警惕。 刚才站在船廊上,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这一看便让高郁心生警觉。 高郁总觉得,那个叫关羽的男人他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到底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却记不清了。 心中警觉,高郁知道这人身份一定不简单,于是便待回到寿州之后,定要好好调查一番。可真到了寿州与高显、于子清会合之后,高郁却被牵扯住了手脚,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一切只因大皇子——逼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菇凉的手榴弹,么么哒土豪! 要死了要死了,本来还想这个月能完结的,可这个月还有15天,我难道要日万么,咱们要不把打仗部分跳过算了,[biu]大皇子死了,[biubiu]豫王死了,好了然后就可以虐攻了…… ps,听说你们想看小青竹跟关羽的he?定好走向的作者瑟瑟发抖,我心在去改走向还来得及么…… 第82章 局面 那日从光州分开后,高郁一人南下寿州, 于子清则奉命去了晋州调查剿匪一事。 两人本约好五日后到楚州会合, 岂料途中出了意外, 于子清受伤昏迷, 高郁也在扬州水域遇袭。两人至此彻底失去联系, 直到今日收到消息后才重新会合。 也就是这么一两天的时间, 局势便陡然发生了变化。 祈福时间只有七日,时间到后若再执意逗留,定会惹人怀疑。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留在“相国寺”中的替身只能先行离开, 打算回宫与陛下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可谁也没料到, 瑞王(大皇子的封号)胆大包天, 竟然敢在回城的路上埋伏。 留守相国寺中的并不是高郁本人,防卫因此比高郁在时稍微薄弱些, 也就是这一薄弱让瑞王得了机会。一干人等在围剿下几乎全军覆没, 也就替身一人在保护下拼死逃出,但也受伤颇重至今尚未清醒。 事发突然,于子清与高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当两人在府中商讨应对之策的时候, 宫中又传来消息——陛下因知晓太子遇伏生死未卜后, 悲伤过度昏了过去。 陛下昏迷, 太子失踪,群臣无首,朝内人心惶惶, 危急情况lt;下gt;在宫中侍疾的瑞王只好临危受命,代管朝政。 高郁听罢于子清的描述,怒不可遏,紧咬牙关,几乎从喉咙口挤出两字:“瑞王……” 他们到达寿州的时候已是傍晚,距离大皇子逼宫已过了大半日,此时再赶回京城已于事无补。 他还是大意了,没料到瑞王竟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高郁一想便知,瑞王定是已经知晓了在相国寺祈福的只是替身,自己在短时间里绝不可能回京才敢行动。 就是不知豫王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敢如此破釜沉舟,不顾后路。 瑞王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铲除异己,手掌兵权。 云尚书一人独留朝中,孤掌难鸣,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瑞王一派手笔,但全无证据又联系不上高郁的情况下只能以退为守,称病不朝,避免被瑞王以借口软禁宫中。 也亏了云尚书反应及时,才避免太子一派被瑞王全部控制,但现在看来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除了京畿防卫营只听命于当今陛下,不得皇命不能调动以外,京城周边各个关卡驻兵都已经被其调换成了自己的人。 内宫防卫更是彻底清洗,所有与太子有关系的将领都被暂时停职,御林军都尉更是当日就被软禁了起来,整个皇宫就犹如铁桶一般,消息递不进去,也传不出来。 群臣百官也不是傻的,怎会看不出瑞王明面上是临危受命,实际与逼宫已无任何差别。 夺嫡之争向来最是残忍,手足相残,兵戎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经历过当年宫变,百官中聪明的早就已经躲了起来,只等赢家胜出之后再俯首称臣。 他们能等,可高郁却已经等不及了。 与宫中失联时间越长,情况越是对他们不利,他多年的准备很可能功亏一篑,瞬间倾覆。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圣上与贵妃的安危,这些天他一直没能与宫中联系的上,就怕大皇子所言非虚,父皇若真的有什么意外…… 高郁实是不敢想,只得强压心中的恐惧,一边为父皇、母妃祈福,一边安慰自己。 至于于子清受伤昏迷一事…… “到底怎么回事!”高郁到小院会合时天色已暗,此时房中烛火偏黄,于子清平日里又总是板着个脸无甚表情,高郁也是听完说明之后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形有些异常。 于子清跪在地上,微低着头只简单回答道:“是属下疏忽,被歹人偷袭……” “不是,不是子清的错!”高显从进得房间开始就一直站的离高郁远远的,生怕被怒火波及,可当质疑落到于子清身上的时候,他却不躲了。 急声打断于子清的话,高显朝前两步跪在高郁面前解释道:“皇兄,此事与子清无关,要罚就罚臣弟吧,子清也是为了救臣弟才受的伤……” “为了救你?”高郁打量一圈完好无伤的高显,冷笑一道,“我离开那日怎么说的,叫你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结果呢?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皇兄冤枉,这次真不是臣弟惹事,我也是看那些人可疑才跟上去的!” 高显自知有错,不敢起身只得跪在于子清身边,将其受伤的原因解释了一通。 原来就在高郁与娄琛离开后的第三天,寿州城中突然来了一队商人,若是普通商贾定不会引起高显的注意,但偏偏那队人形迹诡异,甚是惹人怀疑。 “形迹诡异?” “是啊是啊。”高显忙不迭的点头道,“他们明明是商队,却不投宿客栈,不吃外食,进了城也只匆匆而行,并不逗留,皇兄你说怪不怪?” 高显也是偶然在街上见那几人行色匆匆,不像是真的商贾,才偷偷跟了上去。 但高显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宜以身犯险,因此只跟到寿州城郊确定了几人的去向就打算往回走,却没想那些人早就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突然发难。 高显武功还算不错,以寡敌众却只能束手就擒,也亏了他运气好,遇到刚好从晋州赶回的于子清,要不然此刻也不能跪在此处认错了。 高显安然无恙了,可于子清却没他那么好运,一番搏杀之后,于子清身中数刀,虽并不伤及性命但也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一日才醒来。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收到的却是高郁失踪的消息。 高郁闻言收起了满身寒气,冷眼在高显身上扫过之后,转头朝着于子清问道:“那些人身份都查清楚了么?” 于子清回道:“属下无能,只查出这群人是淮南东路而来。” “皇兄皇兄,臣弟有发现。”高显赶忙道:“那些人身上虽然没有留下证据,但跟着他们那段时间,臣弟却有听见他们交谈,那些人说的虽然是南梁官话,但那口音不像是南梁的,倒像是,倒像是……” 一直静默在旁的娄琛听到这也沉不住了,他眉头挑起,朝着高郁一拜后道:“殿下可是觉得像是北齐口音?” “对对对,像是北齐的!”高显一拍手道,“是了,而且那些人习惯也很奇怪,死了的两个尸|体上挂的水囊里,装的竟不是水,而是茶。” “那便是了。”娄琛点头道,“北齐人好饮茶,奶茶泡炒米是游牧名族特有的习惯,即使出门在外这些习惯一时也难以改过来,因此在水囊里放茶并不奇怪。” “北齐……” 高郁听罢沉默良久,若真的是北齐人,难办了。 南梁与北齐并不通商,这么一队人马凭空出现定是有人相助,而现在看来,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豫王。 豫王是如何同北齐联系上的,又是如何瞒过各个关卡将人引入? 北齐皇室现在乱成一团,应该没空顾忌南梁才是,怎会派人出现在淮南? 而且听完高显描述后,高郁极其怀疑,这队人马其实是朝着高显去的,很有可能是知道了靖王在晋州剿匪,高显一人在寿州才行动。 高郁刚才还想着待靖王剿匪成功后就立即派其增援,现在看来也实在是不可能了。 第70节 高郁几乎可以料得到,靖王一旦离开西北,北齐立刻会挥军南下,倒时顾得了京城便顾不了西北,极有可能腹背受敌。 至于西南…… 高郁抬眸看了看娄琛,发现对方也同他一样眉头紧皱。 西南由镇南将军镇守,娄琛虽然一直跟随其身边,但娄烨却从未就此表态过。西南看似是高郁所控制,可实际上却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么乐观。 一堆的疑问萦绕在心头,高郁脑袋里顿时如乱麻,混乱成一片,找不到一丝头绪。 他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透露他行踪及高显行踪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高显行事较为高调就算了,他这一路行踪却极为隐秘,谁又如此神通广大,能得知他的消息? 一朝失策,局面骤然颠倒,高郁从未如此被动过,这让他极为不安。 可现今情势已间不容发,高郁已没有时间了。 如今的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后发制人,现身指认大皇子图谋不轨,谋害皇储;要么按兵不动先与宫中联系,弄清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慌乱之下深谋如高郁,竟也难以做下决定。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脸色的娄琛,却突然开了口:“殿下,可否听臣一言?” 高郁稍顿,缓和语气道:“阿琛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微臣并不是想左右殿下的决定,只是有一事想要提醒。”娄琛立在高郁身前,眉眼轻敛道:“殿下可曾想过,瑞王逼宫,豫王处境将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sudella 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抱歉今天更晚了,这章信息量太大,从早上开始作者就一直在改这章的内容,想要尽量明了一点,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几个姑娘能看的明白。 不过不明白也不要紧,已经是最后一卷了,之后的谜底会渐渐揭开,连同上一世的阴谋一起。 至于虐攻的事,放心,一定会虐,有个梗大家可能忘了,但蠢作者可是记在小本本上的,阿琛身上受过的苦,也要让高郁受一次才是,对不对? 第83章 转机 娄琛立在高郁身前,眉眼轻敛道:“殿下可曾想过, 瑞王逼宫, 豫王处境将会如何?” “会如何?”高郁闭上眼睛, 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细细思索低喃道, “瑞王逼宫把控京城局势对豫王并无好处, 皇叔他要的是皇位,绝不会安心做个称霸一方的王爷而已……” 绝不会只想做个称霸一方的王爷…… 高郁一震,瞬间如醍醐灌顶, 他怎么忘了呢, 豫王从始至终, 目的都很明确——为了皇位, 他就是朝着皇位而去的! 淮南距京城只有百里,豫王蛰伏多年, 屯兵数万, 并不是没有能力出其不备攻下京城。可这样一来即使夺下皇位,他也只会被史官唾骂,留下弑兄杀侄的恶名。 他等待多年为的只是一个契机, 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攻进皇城, 黄袍加身的契机。 而今这个契机已经出现——就在瑞王逼宫后! 扶植瑞王多年, 豫王手中定有不少他的把柄, 更甚连这次相国寺中偷袭的人可能也是豫王安排。 高郁已然可以预料的到,他如若现在现身,豫王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外乎便是作壁上观,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要与瑞王一派正面交战,不论哪方占优势,豫王都可以勤王护驾的名义北上,直逼京城。 到时候三军混战,想要做些手脚实在太容易。 虽说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当真难以得知,但以豫王这些年军力的储备,胜算却比高郁或瑞王大上太多。 此一石二鸟之计,当真阴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郁经这一提醒,才猛然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钻进了豫王的圈套里。 他不能露面,或者说在豫王行动之前,绝不能露面! 高郁将自己的猜测解释一番后,先前一头雾水的高显总算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挠了挠脑袋,他一语中的道:“皇兄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比谁更能忍?” “嗯。”高郁低声沉吟,事实就是如此,只要他能忍到豫王率先发难,胜算就会多一半。 可是若不露面他又能如何,等着吗?高郁即使知道了豫王的计划也颇为为难。 豫王能等上十天半个月,他却不能,宫中局势未明,若迟迟不现身,陛下与淑贵妃不知会如何想。 陛下身体本就不好,若真因自己失踪一事气急攻心,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即便是得了皇位,高郁也会寝食难安,悔恨终身。 如今之计,若有人能在这时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后宫,将自己安全的消息递给陛下是最好,要不然再等下去,也只是给豫王更多的准备时间而已。 可说的简单,此时又有谁能传递消息呢? 宫中现在定是如铁桶一般,有谁能将消息传到陛下或贵妃身边,而不惹人怀疑? 谁…… 高郁紧皱的眉头,思来想去也得不到答案,就连御林军都尉也被软禁,到底还有谁能将消息悄悄送进宫去!? 谁!!! 脑中飞快的闪过数百张面孔,老媪,稚童,青年,少女…… 少女…… 高郁忽的怔住,抬头看向娄琛,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望向他娄琛的时候,对方也正凝眸担忧的注视着他,视线相触,高郁忽然眸光一亮,福至心灵道:“我知道谁能送消息进宫了!”。 “谁!?”闷头闷脑想了半天也没头绪的高显急急忙忙追问道,“皇兄你快说,到底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在这时候混进皇宫?” “不是什么大人物。”高郁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微笑,朝着娄琛问道:“阿琛可还记得,五年前你我在大街上救下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儿?柳水袖! 是了,他怎么将柳水袖忘了呢?!那个五年前被他从人贩手中救下,一直秘密保护起来的女孩儿! 高郁见娄琛眉目舒展,也灿然一笑道:“对,就是柳水袖!” 柳水袖自被他们救下后,便再也没回过老家,而是执意留在了京城。 起初时候高郁为了让娄琛放心,特意将其支使到靖王京郊的别院里做扫撒扫洒侍女。后来也是缘分,柳水袖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后,竟与别院中管家的小儿子情投意合,结了姻亲。 那管家的小儿子也颇有志气,知道不能一辈子靠父母,有了妻儿之后更是奋发图强,于是前年生下长子后,两人便从别院里搬了出来。 靠着从前在别院里帮工挣下的银钱,两人在京城里租了一个店面售卖杂货,小夫妻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却过得极为平实。 高郁见其生活平顺,其姐水莲在淑贵妃身边也安分守己,因此便没再派人盯梢,只命手下隔月查看一次,若有事则及时汇报,若无事便不再过问。 如今几年过去,柳水袖生活平静,长久没有消息传来,就连高郁自己都差点将其忘了,更别提旁人。 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若不是因娄琛在旁,高郁还真不一定想的起来。 思及此高郁心中不由一喜,晶亮的望着娄琛,由衷感叹道:“阿琛,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如果当日没有即使救下柳水袖,今日他们恐怕只得跟无头苍蝇一般干着急;如果没有先前的提醒,高郁此时恐怕已落入豫王的陷阱里而不自知…… 高郁的目光太过炙热,娄琛实在招架不住,只得微微低头道:“殿下谬赞了,微臣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阿琛清楚,是我糊涂了。”高郁身在居中,又思虑过多,很容易将自己绕进死胡同里,这样看来心思简单也有心思简单的好处,至少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阿琛还好你在什么我身边,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的好啊……” 这话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娄琛闻言脊背一僵,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一旁高显闻言则是眼前一亮,惊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 难道他不在的几天里,皇兄已经将娄都尉拿下了? 不可能不可能,娄都尉那般耿直刻板,绝不会做出欺上之事,一定是皇兄逼的! 高显如是想着竟然有些可怜起娄琛来,被他那个人前一面人后两面的皇兄恋慕,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不管怎么说,在娄琛帮助下,局面总算有了转机,高郁随后便做下决定,兵分三路,便宜行事。 高显带一队人马先行返回西北,通知靖王北齐入境一事。 西北边防驻有十余万南梁将士,不论北齐是否有南侵野心,只要靖王驻守边防,便能让其有所畏惧。行军打仗最怕惧敌,只要气势上输了一分,胜算便会少一半。 高郁与娄琛则借由莳花馆的花船回京城,试着联系柳水袖,将自己平安的消息告诉淑贵妃。 高郁此时极为庆幸,因着之前扬州那场偷袭的原因,自己并未联系任何人,今日也就只有于子清与留在寿州的几个暗卫知晓行踪,因此他可继续男扮女装混入京城。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瑞王绝不会想到,他们遍寻不得的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剩下于子清一人则肩负重担,他是太子执剑,南梁唯一能代表太子行事的人,高郁无法现身的情况下,只有他才有机会调动京畿防卫营将士。 京畿防卫营离虽只有五千余人不到,但营房离京城机近,若能得此助力高郁得胜的把握便更多了一分。 高郁计划周全,若无意外,只需等上半个月便可见成效,可谁知一向在大事上不敢忤逆自家皇兄的高显,听后却久久没有回应。 沉默良久,他忽得双膝落地,膝行至高郁面前,哽咽道:“皇兄求你不要让子清去京畿防卫营,他的伤还未痊愈,经不起如此颠簸!” 高郁并未追问只转头看向于子清,问道:“伤未痊愈?” 于子清愕然,愣了一瞬才咬牙低声道:“区区小伤不足为虑,殿下放心,属下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怎么能是小伤呢!皇兄你别听他瞎说,那日,那日大夫都说若晚上一刻便是神仙也难救,怎么可能是小伤……” 高显登时就急了,一想到那日满身刀伤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的于子清,他心中就一阵后怕,若是于子清真的为了保护他而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赔的起。 高显眼眶红彤彤的,像个炸毛的小兔子一样,死死抱住高郁的腿,仿佛不得满意的答案,就绝不放手一样。 高郁从未见过其这般失态的模样,坚硬如铁的心不知怎的,突然就软了。 抬手摸了摸高显毛茸茸的脑袋,高郁叹了口气道:“行了,别跪了,不去便不去吧,也不急于一时。” 说着他转头对看向于子清,轻声道:“子清,你虽是本宫的执剑,但这些年来相处下来,本宫早已没把你当做外人。你与王弟一样,都是本宫的兄弟,本宫信你用你,但却从未想过要用你的命去换什么……这些年来四处奔波,辛苦你了,这两日你就好好在寿州休息吧,等伤彻底好了,再去京畿防卫营。好好照顾自己,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本宫担心。” 清朗低柔的话语如清风拂过,吹进于子清心底。愣怔了许久,于子清那双总是木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他抬眸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高显,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谢殿下关心,属下……遵命。” 安排好之后的行程,四人便打算歇息一晚再分头行动。 岂料就在高显跟在于子清身后离开之后,娄琛竟忽然开了口:“殿下,微臣也有一事相求。” “阿琛?”高郁一愣,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若无要事可稍后再提,坐了一整天的船,阿琛一定也已经累来了,不如我们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说着高郁便要离开,可娄琛却像是足下生根一样,立在原地。 “阿琛……”高郁转身,看着一动不动的娄琛无奈一笑,认命道,“阿琛可是不愿与我一同回京?” 娄琛一怔,略带惊讶的看向高郁。 “不用惊讶,我不光知道阿琛你不愿与我回京,还知道想去干什么。”高郁定定的看向娄琛,一句一顿道,“阿琛你是想去西南求娄将军出兵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第71节 呼,松了一口气,剧情总算串起来了,每一卷的开篇真难写,头疼死了~~~ 接下来就看娄琛,英雄救美了,哈哈! 当然还有逼婚什么的,哎呀,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等高郁登基,迫不及待想要虐攻! 对了,猜高显cp的,你们赢了,当时猜准的都出来留个言,一人发个小红包,么么哒! 第84章 成都 高郁定定的看向娄琛,一句一顿道:“阿琛你是想去西南求娄将军出兵吧?” 娄琛闻言迟疑了一瞬, 才缓缓道:“不是出兵, 是借兵。” “借兵……”高郁笑了笑, 突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阿琛, 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称呼娄将军的?” 娄琛有些莫名, 但仍认真道:“人前唤父亲, 无旁人时便唤舅舅。” “舅舅……”高郁顿了顿,才继续道,“阿琛应该知道娄将军为何一直不愿回京吧?” 娄琛闻言缓缓点头, 身为人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娄烨不愿回京的原因,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对南梁皇室的恨意。 怎么能不恨呢? 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 从没想过, 他信任的人会欺骗他,他忠诚的君会抛弃他。 他凯旋而归,迎接他的却不是欢呼不是掌声, 而是家破人亡;他满身荣耀, 却换不回家人的平安顺遂。 娄琛很难想象, 当年舅舅从昏迷中醒来知道外公自尽而亡, 母亲与父亲和离,带着自己不知所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更无法想象自己与母亲失踪的那些年, 舅舅一人是怎么撑下去的。 现在想来除了希望,应该还有恨吧。 只是娄烨即使恨,也从未怨天尤人,即使恨也从未将自己的怒火与仇恨发泄在无辜的南梁百姓身上。 所以立下大功,只要点点头,便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时,他却毅然转身离开,请驻西南边陲。之后十余年,更是从未进京述职,甚至连四年前因拒敌有功加封他为“镇南将军”,邀他入宫封赏,他也以西南军情紧张拒绝了。 他不屑于接受皇室任何嘉奖,他只想寓居一城,保一方平安。 娄琛可以想的到,当年若不是靖王以护送新上任的刺史为借口,暗中将候选“执剑”的圣旨直接送到了将军府上,舅舅很可能在风声传到西南的时候,就已经将他送走。 舅舅是真的不愿意让他参与皇室之事,也不愿他深陷权斗的漩涡之中,只可惜世事不由人。 “既然知道,那阿琛你也应该清楚,娄将军是不会借兵的。” 此事上高郁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娄烨对皇室早已失去信任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驻守西南,不是因为皇命,而是为了西南百姓。 他忠于的是南梁,护的是民,因此若只是为了争夺皇权,娄烨是绝不会借兵的。 “不管怎么样,也要试试才行。”娄琛沉声道,“殿下请给我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后不管成与不成,微臣皆会回京与殿下回合。” 说这话时娄琛已然计划好了,借的到自是最好,若借不到便拼死一搏,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谁人能知! “阿琛……”高郁见娄琛去意已决,自知多说无用,只好遂了娄琛的意。 只是点头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因此拦住了想要离去的娄琛,凝眸注视许久才轻声道:“阿琛,此去娄将军若松口还好,若是不肯……便算了,阿琛莫要强求。” 这话两层意思,一是不要勉强娄烨,二是希望娄琛不要为了借兵,让自己受苦。 为了争权夺势,娄烨是不会借兵,但为了娄琛娄烨却会。 娄家就娄琛这么一棵独苗,若娄琛执意要参与夺嫡之争,执意要借兵回京,还是借得到的。 只是此番,必定会吃些苦。 高郁不愿娄琛为了自己向任何人低头,即使是亲舅舅也不行。 娄琛自是明白高郁话中的含义,颔首道:“微臣知道。”言罢他又道,“还有一事还请殿下千万小心,京城周边各个关卡驻兵都已经被瑞王调换成了自己的人,故而京畿防卫及周边定会有无数眼线,子清兄此去实是危险,还请殿下多安排些人手,一路相护。” “放心,我会多安排人手保护子清的。”高郁说着鼻头忽然有些泛酸,娄琛一心为他,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而他上辈子却如此混账,只以为他有所图谋。 他欠娄琛的实在太多,早就已经还不清了。 万般话语哽在心头,高郁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看着娄琛,许久…… 这一夜四人各怀心事,不知几人入眠。 翌日一早整装出发,高郁看到等在门边的人,终是忍不住当着高显与于子清的面,上前两步抱住了娄琛。 “阿琛,好好照顾自己……早去早回,我在京城等你。” 说完不等娄琛回答,他便转身,直接离开。 此去凶险,望君保重。 镇南将军驻军西南,都府成都。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未曾到过西南的人,绝对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含义。 西南十万大山连绵不断,既是天险也是路障,让西南与凡世隔绝。 娄琛乘水路到泸州,后转陆路,一路快马加鞭,越过了好几座连绵不断的大山,终于在五日之后到达了成都路。 攀上一个陡峭的山头后,整个成都府出现在娄琛眼前。 临近傍晚的成都宁静而祥和,有着几千年历史的都府像位慈祥的母亲,正敞开怀抱迎接这娄琛这离家远游的游子归来。 娄琛一时心情激荡,他抑制不住的想要呐喊,想要高呼——我回来了。 别看成都周边的山头不高,但每一座却都暗藏凶险,娄琛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边。还好成都在南方,夏日昼长夜短,若是在熙州这个时辰城门该是已经关了。 娄琛翻身下马,缓步朝着城门走去,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娄琛脚步较平时略有些虚浮。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娄琛心中一动,身后攻击到来之前便弯下了身子,这一击堪堪从娄琛头顶擦过。 放开缰绳,娄琛想回转身子想看个究竟,但身后偷袭之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长矛如龙,频频出击,娄琛只得竭力闪躲,直退到城墙边上,退无可退,才不得已借力在城墙上一点,运起气功翻身来到了那人背后。 长剑出鞘,娄琛将内力灌注剑刃之上,“龙吟”与来人的□□在半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啸叫。 高手过招拼的便是内力,两人内力相撞,一触即分,却瞬间飞出三四丈远。 翻身落地,娄琛借机稳住身形,这才看清了来人的脸,这一看却差点让他惊叫出声:“舅舅!” 来人可不就是威震一方,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南将军娄烨吗!?也就只有他敢在城门处动武却无人敢阻止了。 虽认出了来人,娄琛却也没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就在下一秒,娄烨高喊一声“看招!”后便提枪朝着他冲了过来。 一丈八尺长的丈八点钢矛在娄烨手中如有意识般,瞬间幻起十多道枪芒,每一道都气势凌人,威力十足直冲娄琛面门。 看清了来人娄琛便无所畏惧,娄烨的招式枪风尖锐,招式凌厉,他也不甘示弱,提起长剑便直直的冲了过去,一时间金铁之声不断的响起,火花溅射,如缭乱之花,迷人心神。 噌! 又是一声尖锐长啸声之后,两人忽得连连后退,丈八点钢矛与龙吟竟同时飞了出去。 …… “哈哈哈……”娄烨大笑两声,闲踢一脚,将丈八点钢矛收回,“功夫不错,这两年长进了不少,再过段时间,舅舅也比不上了。” “舅舅。”娄琛欣喜万分,将龙吟插|回剑鞘中后,才上前笑道,“外甥哪比的上舅舅,舅舅这枪法变化莫测,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外甥也看不透。况且舅舅刚才应是只用了五分力,若多上一份,外甥应早已败下阵来了。” “就你知道的多。”娄烨也没否认,他刚才的确只用了五分的力,但招式却没有收敛,他有意试探娄琛的武功,因此去势凌厉。 娄琛总算没让他失望,内力虽然有匮乏,连攻十八招,却每一招都接了下来。因此娄烨也没算胡说,娄琛武艺的确进步的很快,再过两年多谢历练,便是他恐怕也比之不及了。 娄琛在自家舅舅面前便了拘束,只呵呵一笑道:“对了,舅舅怎知我今日会到成都?” 看娄烨穿着,青袍软甲定是刚从军营里回来,但这个时辰若不是为了等他,人早该在府中了。 “要是连你这般大喇喇的入蜀也没能发现,我这镇南将军也不用当了。”将□□丢给紧随其后而来的亲兵,娄烨转头道,“走吧,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娘……”娄琛眸光一闪,心有所动。 “是啊,你娘听说你要回来,从昨日便开始准备吃食。”娄烨说着抬手揉了揉娄琛的脑袋,“一会儿可不许哭鼻子啊,你也知道你娘哭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真惹的她哭了,今晚上这顿饭你小子就别吃了,磕头认错去吧!” 许久未听过舅舅熟稔亲昵的话语,娄琛差点当场落下泪来,还好及时忍住。 重重的点头,他吸了吸鼻子,甚是乖巧道:“舅舅放心,外甥一定……一定不哭。” “呵……你啊!”娄烨瞧瞧鼻头已经泛红的外甥,忍不住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谢谢p大点儿深渊巨口,和姜七妹子的地雷。 这章写的各种不顺,改了5个多小时。 既不想让大家觉得娄舅舅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又不想让大家误会靖王…… 总之就是各种卡!!! 先这样了吧,之后看能不能修改一下下。 我知道写完大家又会骂靖王了……男神,你就收着吧,睡觉你负了娄舅舅呢!t-t 第85章 娄烨当真十分了解自己的外甥,知道他虽看起来冷硬呆板, 实际最是重情重义。 果然两人刚走到“镇南将军府”所在的街巷, 前一刻还笑容满面, 侧头同自家舅舅讨论着刚才对招一事的娄琛, 下一刻看到烛火摇曳中等在门口的母亲后, 竟瞬间便酸了鼻头。 近乡情怯, 真到这时候了,娄琛反而有些迈不开脚。 还好娄母反应快,远远听见两人的声音便迎了出来, 一边走还一边笑道:“什么事怎么开心, 都到了家门口了还不停歇, 是要讲完才准备回家吗?” 待人走进, 娄琛更是怔住了,傻愣在原地, 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缓过了再开口时,声音竟控制不住的颤抖:“娘……” “哎。”娄母应了一声,声音也有些哽咽, 脸上虽堆满笑容, 眼睛里却闪动着喜悦的泪花, “琛儿回来了呀。” 简单的几个字, 瞬间勾起了娄琛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久未归家的游子终于回家了…… 娄琛凝眸注视着母亲被岁月侵蚀,留下抹不去痕迹的面容, 不知怎的竟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怎么了?”娄母见娄琛面色有异,正想问个究竟,可娄琛却只摇摇头,而后朝前迈了一步。 已经长大的他无法像幼时扑到母亲怀中亲昵的撒娇,但却能长开双臂将母亲紧紧的搂在怀中,为她遮风挡雨。 紧紧地抱住母亲,娄琛像个迷途归来的孩童一样,将下巴搁在娄母的[/]消瘦单薄的肩膀上,蹭了蹭道:“娘,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娄母被抱住的时候愣了一瞬,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反手拍着儿子宽阔的后背,安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好了好了,别哭了,恁大得人了,怎还哭哭啼啼的。” 第72节 “孩儿没有哭……”话虽这么说,但开口时带着得浓浓的鼻音,还是瞬间便泄露了娄琛的情绪。 娄烨看着泪眼婆娑抱在一起的两母子,无奈摇头道:“行了,别在这儿站着了,有什么事回家说,哭哭啼啼的,凭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好,回家!”娄母擦了把溢出眼角的泪,破涕而笑道,“琛儿赶了那么久的路定是累了,一会儿先同你舅舅回房,换身衣服。娘亲做了几道你最喜欢吃的菜,等你们换好衣服出来就开饭。” 说着便急急忙忙的领着娄琛往屋里走,像是生怕娄琛饿着一样。 说是只准备了几道菜,可真到了厅里一看,却瞬间让娄琛傻了眼。 只见偌大的黄花梨大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十余道菜肴,有鸡有鱼,有荤有素,丰盛的好似过年一般,让人不知从何处下手。 娄琛站在桌前,转头看了眼自家舅舅,见他也是一脸无奈的表情后,这才认命的落了座——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母亲的心意。 这顿饭吃的格外温馨,久未坐在一起的三人,一边吃着满桌的佳肴,一边闲聊着娄琛幼时的趣事。 从两岁了还在尿床,到五六岁时只穿个裤衩便满山遍野的跑,那些娄琛自己都快忘记的窘事趣事,娄母却还记得格外清晰,如数家珍,一时间满桌皆是欢声笑语,就连娄琛自己都笑出了眼泪。 期间担心儿子吃不饱的娄母,还不断为娄琛布菜,直堆得娄琛面前的小碟子都放不下了,才停了手。 娄琛望着面前小山一样的菜碟,心中既是甜蜜又是无奈,自己在母亲眼里,便是永远如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即使如今已如青松高壮,却也需要保护。 三人笑着,聊着,好似娄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没有隔阂,没有疏离。 娄琛许久未这样开怀大笑过了,也只有回到成都,回到家中,他才能完全卸下防备,毫无顾忌。 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吃过晚饭娄母身子便有些乏了,叮嘱了两句让两舅甥不要聊的太晚便回房歇息。娄琛则乖巧的点头,而后默默跟在舅舅身后来到了书房。 从到成都那天起,镇南将军府便没有换过,这间小书房也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装潢、摆设从未变过,到处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一打开房门,往昔回忆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他瞬间淹没。 他记得大方桌底下有几排小字,那是他偷偷刻上去应付舅舅教考的;博物架上的青瓷花瓶,里头被他灌了小半瓶的面粉,也不知道舅舅发现没;还有书柜上第三排的那本兵书上的脚注…… 娄琛眼神温柔的拂过每一个他熟悉的角落,直到瞧见墙角上挂的一副画时,有些惊喜:“这幅画舅舅怎还留着?” “留着,怎能不留着,总得留些罪证,好让你回忆起自己的光辉事迹。”娄烨笑问道,“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把画赔给舅舅?” 娄琛脸上一时有些发热,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 那时候刚从西北回来的他性子野得很,习惯了满山遍野,不愿被关在书房读书写字。可舅舅当真严厉的很,直言不把整本兵书背完,便不许他出门,无奈他只能整日闷在书房读书。 恰巧有人送来一副前朝画圣的真迹,娄烨对字画并无特殊喜好,但因着送画人的身份还是没将东西退还,只收了起来放在书房里,每次那人来的时候便挂出来,也好让那人安心。 娄琛并不知舅舅挂画的目的,只以为他对那画极为珍惜,便想着偷偷将画藏起来,让舅舅着急一番。 那时候他一心只想捉弄舅舅,哪知道那画的珍贵,因此偷藏的时候也没注意,结果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砚,将画作弄上了一小滩的墨迹。 娄琛那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哪想到娄烨见着那被毁了的画作,虽然生气,但却没有责罚他,只将画摆在桌面上,一边笑一边问道:“这可是前朝画圣的真迹,你打算怎么办?” 娄琛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胆子甚大,极为豪迈的一拍胸脯道:“赔你便是。” 说着便立下誓约,有朝一日他定要寻十副、百副,作为赔偿,直到舅舅满意为止。 这话娄烨只当是儿时的玩笑,画圣真迹千金难寻,哪儿是那么容易寻得到的,因此他也没当真,只让娄琛得了教训,以后不可莽撞行事便是。 却不料娄琛真的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经年之后,真的做到了——虽然最后迟了些。 上一世娄琛做的最担的上佞幸之称的事,便是在娄烨逝后,搜罗十余副画圣的真迹,烧在了娄烨坟前。 那时候无数的文人墨客骂他暴殄天物,连御史台也参了一笔,但娄琛却全不在乎,他只是想完成对舅舅的承诺而已。 而今时光扭转,数年过去,要不是今日这么一提,这一世娄琛可还真的忘了赔画的事。 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娄琛赔笑道:“侄儿自是记得的。” 前朝画圣的真迹虽然难寻,但娄琛却还是知道,有几幅在哪儿的,而且其中两幅他半个多月前才见过。 思及此,娄琛挂在嘴角的笑意瞬间便消失了,他凝眸望着眼前的画作久久未语。 “记得就好,舅舅还等着你的画儿呢。”娄烨倒是没发现娄琛的失神,倒了杯茶,他坐到一旁的高椅上,问道:“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娄琛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但没有立刻回答,只转过身子问道:“舅舅可是已经知道京中发生的事了?” 屋中突然静了下来,娄烨轻扣茶碗的手一顿,过了片刻才执起茶碗,喝了口后缓缓道:“你要是说太子失踪、瑞王逼宫的事,倒也还算清楚。怎么,前些日子你也在京中?” 娄烨虽居西南,但也不是真的与世隔绝。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娄家百年世家,即使退出了权势的中心,也不全是树倒猢狲散。 况且这些年来,娄烨已培养出不少的亲信,他们除了分布在西南各地之外,有些甚至还去到了京城中。 因此即使身处西南边陲,娄烨该知道的消息不会比娄琛少多少。 “只是刚好在寿州而已。”娄琛隐去了假银票一事,只将高显私自离开封地一事提了出来,“宁伯侯五十大寿,世子殿下前去祝寿,外甥担心殿下的安危只好一路相随。” “祝寿……怪不得你今次是从泸州入的蜀。”娄烨一笑道,“看你还如此不慌不忙的模样,想来是已经同太子联系上了。太子现下如何,可还安全?” “殿下安危暂时无需担心,只是……”娄琛说着欲言又止的看了娄烨一眼。 “有话便直说。”娄烨放下茶盏,手指轻敲桌面,“在舅舅面前还有什么不好讲的?” 这句话,话中带话,既是在问询,也是在告诉娄琛,两人现在的不是镇南将军与轻骑都尉,而是舅舅与外甥。 娄琛垂下眼眸,低声道:“外甥想求舅舅借五千精兵一用。” “这事啊……”娄琛沉吟半响,出乎意料的回了两个字:“可以。” “真的!?”娄琛欣喜异常,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但同时娄烨也提醒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娄琛压抑着心中激动的心情,沉声道:“舅舅有何要求,外甥一定竭力完成。” “也不是什么难事。”娄烨抬眸,一双与娄琛极为相似的浅褐色眸子眨也不眨的望着娄琛,缓缓道,“我只是想要你,事成之后回到西南,再不准离开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udella姑娘的地雷,么么哒 无论走到哪儿,家总是最温暖的地方,所以…… 我要为娄烨舅舅打call!!! 舅舅加油,你是最棒哒!!! ps,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棒打鸳鸯? 第86章 决定 事成之后回到西南,再不准离开半步…… 娄琛恍惚间以为听错了, 抬眸望去, 却见娄烨面色肃然, 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 心神怔然, 娄琛一时竟猜不透娄烨的心思, 全然不知对方为何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 又或者是看出了什么? 娄烨见娄琛面露犹疑,以为他是不信自己的话,于是轻笑两声, 站起身来走到了他面前道:“怎么, 以为舅舅在跟你说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舅舅何时骗过你?还是说……你是不肯?” 娄琛仍旧没有回答, 只直直的望向娄烨,眼中透露着几分犹豫与疑惑。 娄烨见状嗤笑一声道:“也难怪, 京城的日子可比西南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过舒坦多了, 习惯了京城里的繁华自然就看不上成都的荒僻。” “舅舅这话才是真的说笑了。”娄琛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若真论荒凉南梁又有何处比的上西北,百里黄沙, 杳无人烟, 外甥连熙州都住得, 又何况是从小长大的成都府?” 回身坐下, 娄烨不置可否道:“那可不一定,而且此一去太子若是胜了,你便是从龙有功的大功臣, 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舍不得放弃在京中的荣华富贵,位极人臣的机会也是人之常情。” “舅舅,钱财权势不过身外之物,外甥从未在意过。”娄琛无奈的一笑,“只是离了京,外甥欠舅舅的几幅墨宝就要晚些才能赔了。” “无妨,早晚的事。”娄烨追问道,“那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非是不肯答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娄琛再暗自揣度自家舅舅的心思也没意思,“外甥只是好奇,舅舅为何突然想要侄儿留下来?” 娄烨闻言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眯起眼睛笑道:“我若说只是一时兴起,你当如何?” “舅舅……”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轻笑着摇了摇头,娄烨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柜上抽出了几封信。 手指在信上点了点,他意有所指道:“别以为舅舅在西南,就不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在京城的那些年,你虽身为执剑,却与太子联系甚是密切……”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我倒是忘了问了,既然你一心想要助太子登基,那五年前你又何必与靖王世子一同回西北,留在京城守在其身边岂不更好?” “并非是外甥想走,而是非走不可。”娄琛敛下眉眼,沉声道,“四皇子死的那日,外甥就在现场。” 娄烨一怔,那人的信中为何从未提及过此事? 一股寒意猛然自背后升起,沉默良久,娄烨自嘲似得轻笑道:“这样看来,是真的不能把你留在京城了。” “舅舅……” “不必多说。”娄烨起初只是觉得娄琛与太子交往过于密切,所谓一将不事二主,娄琛这般实在是犯了上位者的忌讳,因此才想叫他回西南,以免飞鸟尽弹弓藏,可想现在看来,娄琛的处境却远不若他想的那般简单。打断娄琛的话,娄烨眉头紧锁,沉声道:“琛儿你知道的实在太多,若有朝一日太子真的登上大宝,那第一个要除掉的,必定会是你。你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消息。” 娄琛默然,他知道舅舅对皇室的人早就不再信任,因此有这样的想法,并非一时之想。而且从某方面来说,娄烨所言的确不是危言耸听。 皇家围场守卫森严怎么可能出现猛虎,又怎么会那么凑巧,袭击了四皇子?因此外界一直猜测,当年四皇子的死另有蹊跷,很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这人是谁却各有所想。 但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此一事却改变了朝中格局,大皇子一派重回朝堂,宋家失势,之后靠着与二皇子结盟才勉强分得“半壁江山”。 朝堂局势风云突变,娄琛虽被抹杀了功绩,但也间接保住了性命。 只是毕竟是为数不多知道当日事发真相的人之一,他的存在是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当年幕后之人若有心针对高郁,只要稍稍一设局,便可让高郁与宋家之间产生间隙,到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高郁这个皇位争的极不容易,半分差错出不得,因此事成之后,只有让娄琛消失,才是最佳之策。 若换做旁人,的确可能杀人灭口,但高郁却不会。 娄琛无法像向娄烨解释高郁绝对不会向自己下的原因,只得叹了口气,问道:“所以舅舅是执意要侄儿留下了?” “怎么,你不肯?” 娄烨略有所思的看向娄琛,想从他得表情中看出些端倪,岂料娄琛却忽然坐到了先前他坐的位置,将放在桌面上的信翻扣过去,轻声道:“肯,怎么不肯。” 干脆利落的回答反而让娄烨愣住了,他略带怀疑的看着娄琛。 娄琛坦然回视:“其实不用舅舅说,外甥也已经想好了,这次若太子能顺利登上大宝,便请驻西南,再也不回京。” 其实在西北的五年里,娄琛也曾回过成都两次,但每次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饭都吃不了两顿,便要赶回熙州复职。最近一次回家还是三年前,恰逢年节,母亲实在是思念的很了,不得已才写了封信来,让娄琛回家看看。 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娄琛一直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想等完成前世未了的心愿之后,再补偿前一世错过的种种。 可今日回到家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时间是最不饶人的利刃,谁也无法躲过它的侵袭,十五年弹指一挥间,一转眼就连养育他长大,总是为他遮风挡雨的舅舅也已然双鬓斑白,有了岁月的痕迹。 再过些年,他们又会怎样? 娄琛此刻只愿时光慢些,这样母亲的脊背会不那么快弯曲,舅舅也不会那么离他而去。 第73节 可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四皇子的事让他明白,即使世事已经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有些命定之事仍旧会发生。若往日之事不可改,那靖王的南下与舅舅的死,就是已成的定局。 可他不想认命,也不愿认命,既然已经走到现今这一步了,那他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搏上一搏! 留下还有一线生机,离开便真的只能卷入命运的洪流中随之沉浮。 至于留下之后,蛊毒将发一事…… 娄琛眉目轻垂,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神色,但也就一瞬,再抬起头来时已全无痕迹,满是任谁也无法动摇的坚定。 娄烨怔然,好一会儿后才缓步走到娄琛身边坐了下来。 侧头看了看娄琛,他略带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会选择太子,难道就是因为你们曾在晋州相处过三四年?且不说他已经忘了幼时的事,往后即使真的想起当年的情谊了,该动手时他也绝不会手软。伴君如伴虎,你该知道这个道理。” “并非如此。”娄琛摇了摇头道,“我帮他,只是因为他适合那个位置。” 南梁确如高郁所言,早已岌岌可危,如果不是高郁,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现如今的颓势。 因此即便是为了南梁百姓,他也会选择高郁,他或许不是天生的帝王,但却是南梁唯一的希望。 娄烨听罢,终是不再纠结只轻声道:“你自己愿意当然最好,舅舅其实也不想勉强你。” 皇家的人向来是物尽其用,娄琛现在还有用,但大事成后便成了累赘。高家人当年既然能那般对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娄琛。 末了,他又道:“舅舅只是不想当年的事重演。”语气飘忽,似是一声叹息。 娄琛了然,并不追问当年之事,只点头道:“舅舅放心,外甥明白的。只是,这样一来必定要让娘失望了。” 娄琛想起当年出发去京城时,母亲的叮嘱,要他切莫忘记身为娄家子嗣的责任,定要让娄家重现辉煌,可若离京他便只能与舅舅一样,戍守边关,再难入权势中心。 “你娘……今日这件事,其实也有她的意思在。”娄烨笑道,“你也知道,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些年见你在外奔波辛苦,她其实也十分不安,就怕有什么万一,老早就在想什么时候能将你骗回来……现如今她也看开了,一心只期盼着你能够平安顺遂,娶妻生子,别得也都不多奢求了。” 提及此娄琛略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娘若有这份闲心,也该早点为舅舅着想才是。舅舅一日不娶舅母,外甥哪敢提前一步?” 娄琛闻言哑然失笑:“你啊……好了,闲话不提,今日之事既然答应舅舅了,可就不能反悔。” “舅舅放心。”娄琛斩钉截铁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哈哈,行了,天色不早了,赶了那么多天的路琛儿你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娄烨揉了揉娄琛的脑袋,笑道,“明日一早便随舅舅去兵营。” 娄琛面色惊喜:“多谢舅舅。” “别谢的太早”娄烨意味深长道,“舅舅是答应你借兵了,但这兵借不借的走,可要看你本事了。” 娄琛无惧,回答他的是个恣意的笑容:“舅舅放心,外甥绝不会让您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sudella的地雷 舅舅婚是要定的,娶不娶的了就得看靖王男神了,男神加油哟! 另,虐攻是肯定的,但不是为了虐而虐。 娄琛留下的理由很多,这章写的只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到时候大家就知道。 ps,蛊虫的事情放心,交给娄琛,他会让高郁哭妈不认的。 第87章 借兵 翌日一早,甥舅两人便收拾好, 朝着驻扎在城外十里处的镇南军军营去。 休整了一夜的娄琛精神抖擞, 起的比娄烨还早不说, 出门时更是一马当先, 跑在最前头, 娄烨见其兴致满满也打马跟上。 两人你追我赶, 互不相让,但有句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娄琛虽冲劲十足, 但却差了点技巧, 一路领先的他最后一里路被娄烨追了上来, 直到到达终点也未能追回。 不过娄烨的优势也不明显,只堪堪胜了一个马身, 若娄琛换一匹更好些的马, 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两人赛马也就图个畅快,没有非要分个胜负,顾而娄琛输了也没气馁, 只意犹未尽约战:“待侄儿日后回了成都再来一场, 到时候舅舅可别怕输就是。” “你这小子, 别的没学多少, 狠话倒是学会了!好我等着,就看你日后怎么胜我!”娄烨笑骂,眼里却满是欣慰与赞赏, 那个曾被他护在身下的孩子终于长大了,雏鹰终于褪去了柔软的羽毛,换上了一身如铠甲般坚硬的羽翅,只需一个契机便可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只可惜这只雄鹰只能飞一程,下一程便会被困在西南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娄烨这一瞬也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是否错了,是否太武断了,但在下一刻看到娄琛恣意盎然的笑容之后,他却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两人将马交给门口看守的士兵之后,便一边闲聊着一边朝校场走去。 娄琛起初还在谈笑,待渐渐走进,听到熟悉的叫喊声后却猛地一震,连话都说不出来。 叫喊声响彻云霄,只见宽阔的校场上,千余名将士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自的训练。他们或练耳目,或练兵器,或练阵型,或练配合,各自成堆,乍一看有些凌乱,仔细观察却发现一切都乱中有序,有条有理。 “怎么样,我镇南军将士比起驻北军也不差分毫吧!”娄烨指着那些打得激烈的将士,自豪的道:“这些将士可都是这些年跟着舅舅出生入死过来的,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能手,别说驻北军了,即便对上北齐铁骑也不会落下半分。” 成都地处西南边陲,离边界线不到百里,是南梁西南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强力的堡垒,因此驻守西南的将士比之有虎狼虎视眈眈的西北,也少不了多少,十万有余。 这十万人中不乏精锐之兵,可娄烨最烦的便是世家举荐那套,因此凡是他手底下的兵,无一有特权。想要当官可以,先从小兵小卒做起,到你累够了战功,积够了实力,高官俸禄自少不了你。 这样的制度之下培养出来的将士各个血性十足,战友之间的感情也非寻常军队能比之。那些士兵即使之后离开西南,离开镇南军,也不会忘了当年战友间出生入死的情意——这也就是娄烨这些年来即使远在西南,却不会闭耳塞听的原因。 娄琛听着娄烨对镇南军的夸赞,感同身受,心中也是自豪无比。他岂会不知道这些人,这些人都曾经同他一起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上一世娄琛位极人臣,高郁为表信任,特赦准许他驻兵京郊,组建自己的亲兵部队。娄烨死后,娄琛便接管了镇南军,因此那三千亲兵一大半都来自镇南军,也算是舅舅娄烨唯一留给他的“遗物”。 而后那些年,这三千将士陪着他南征北战,平南疆叛乱,赶北齐浪子,即使直到上一世最后一刻,他们也从未怯懦,生死相随,最后一同长眠在了苍蔼山上。 而今时光流转,看着那些年轻又鲜活,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娄琛一时心中激荡差点落下泪来。 娄烨侧头,见娄琛眼眸含光,情绪激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莞尔一笑,略带挑衅道:“怎么,怕了?你不是要借兵吗,若是降的服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跟你走,这兵舅舅就借给你。” 娄琛哪听不出这话中的激将之意,心潮澎湃的他随之回敬道:“那舅舅可要说话算话,别临到头了却又舍不得了。” 娄烨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君子一诺重逾千斤,舅舅岂会骗你这毛头小兵。” “那就先多谢舅舅了。”娄琛自信满满的,说完便足尖轻点,几个腾跃翻身入得校场中央,落在了一手拿大刀的虎虎生风的大汉面前。 娄烨远远的瞧了一眼,看清站在娄琛面前的人后,忽得笑了起来。 一来便选了个高手,这眼光,果然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而被娄琛选中的高手,此时正看着从天而降的娄琛,一脸茫然。 蒋丞,镇南军先锋营营长,概因一把大刀使的出神入化,常常三招之类便能克敌制胜,因此人送外号“蒋三刀”。 蒋丞从未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兵法,全凭一身本事闯出如今地位,因此说起话来也较为粗俗:“哪来的小毛孩,镇南军驻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还不快给爷爷我滚出去。” 被叫做“小毛孩”,娄琛也不恼,只微微一笑道:“在下娄琛,见特来请教一二。” 姓“娄”的,难道是自家将军的亲戚? 蒋丞想着便探头张望了一下,果然瞧见娄烨正站在校场边的高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心下了然,看来真是自家将军带亲戚来长教训了。 蒋丞是典型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心思直的很,连转弯都不会。见状想着既然都来了,按镇南军的规矩就没有身份之分,于是也不再顾忌只大笑一声道:“行啊,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输了可别回家哭鼻子,老子可不管你是谁的儿子,绝不会手下留情!” “正合我意。”娄琛选蒋丞便是知他脾性耿直,不会因着他的身份就手下留情,且蒋丞实力不错,若是胜了他便可杀一儆百。 话音刚落,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停了下来,整齐列队之后,飞快以两人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做起观战的阵势来。 蒋丞话不多说,提着大刀便砍了上去。他存心想给娄琛一个下马威,因此招式毫不收敛,用足了十成的气劲,哪知他还未近身,眼前的人就一闪,突然不见了。 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的蒋丞立时拿着大刀转了一圈,却不料,一声高喊从头顶传来:“看剑!” 蒋丞抬头,看到娄琛的时候已来不及躲闪只能举刀相迎,刀和剑猛烈相击,发出刺耳的啸叫声,手上大刀落地,蒋丞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便已经输了。 而先前被他轻视的娄琛却正毫发无损的站在不远处,收剑抱拳行礼道:“承让。” “我不服!再来!”说着蒋丞便又提着刀朝着娄琛冲了过去。 …… 校场上打的火热,高台之上的娄烨也正看的开心。 “将军就随他们这样打下去?”军师跟在娄烨身边多年,知道他对这个外甥向来心疼,每次是刀子嘴豆腐心,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见状略有些担心的道,“刀剑无眼,若是少将军受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娄烨闻言却只摇了摇头,甚是无所谓道:“受点伤更好,受点教训,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这些人都打不过,也就不用去京城了,去了也是送死。” 军师无奈,心下暗自腹诽到:将军若是说话的时候不要那么紧张,眼神也别紧盯着不放就更有说服力了。 两人说话间,校场上已然分出了胜负。 这次蒋丞有所准备,撑的久了些,但也就十招,之后便又一次被击倒在地,激起一地尘土。 “我不服!再来!” 可再来几次仍旧一样,娄琛看似弱不禁风但动起手来却好不落下风,招式凌厉,身形诡谲。蒋丞身躯魁梧,大刀虽舞起来虎虎生风甚是威猛,但无奈出招太慢,在娄琛眼中与慢动作回放无甚区别,因此每次都是还未近身便被击退。 终于,在蒋丞又一次摔倒在地之后,一身着劲装,身材精瘦的男子走了出来:“我来!” 娄琛一见来人,笑容更甚,今日运气不错,来的都是熟人。 后退半步,拔剑而立,娄琛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 这边厢娄琛打的正激烈,那边厢京城里也不甚太平。 高郁到京城的第三天,总算将自己平安的消息送进了皇宫,虽有些小波折,但结果还算满意。 可让高郁不安的是,瑞王并没有说假话,圣上的确因他失踪一事气急攻心,现正卧病在床,由淑贵妃照顾。 这让高郁十分不安,担心再拖下去父皇龙体会受不住,可现在情势危急,他除了等也别无他法。 高郁这些天一直没有现身,就连宋家也没联系,藏身“莳花馆”中,一边等待消息,一边令手下暗中行事。 是夜,莳花馆中…… 高郁接过暗卫手中的信,看着信上如铁画银钩般的字,凝在眉间的愁云瞬间便消散。 迫不及待将信拆开,里头短短七个字,便让他差点喜极而泣——事已成,不日便回。 阿琛借到兵了! 阿琛不日就将回京,与他会合了! 这封信可算是高郁这些日子以来,收到最好的消息。娄琛此去,高郁最担心的不是借不到兵,而是怕他就此一去不回。 高郁倒是不担心娄琛会毁诺,只是怕娄烨这个拦路石。前世娄琛是身在局中不得不参与夺嫡之争,这次身份有变已并不如当年那般身不由己。 高郁一直担心,若知晓京中危险重重,娄琛此行九死一生,娄烨会否阻拦……还好老天开眼,娄琛也没有让他失望。 兵借到了,人也要回来了。 第74节 无人知晓,在手下面前泰山崩于前而犹自面不改色的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是如何焦急,如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短短几天高郁便差点被思念与患得患失的忧虑折磨疯了,等了两世,筹谋半身,他好不容易等到娄琛松了口,正是情意渐浓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的时候,却奈何情势所迫,不得不分开。 高郁现下是越发理解那些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了,要不是有正事在身,他真恨不得同娄琛一同去西南,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不顾了。 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高郁一时情难自禁,差点笑出声来,直到想起身后暗卫并未离开,他才似突然发现不妥一般,以拳抵唇,将快要出口的笑声压抑住,轻咳一声后道:“继续观察各家动静,有什么动静立刻汇报。” “是。” 暗卫领命,转身离开,高郁则望着眼前的信,傻痴痴的笑了起来。 十天,只要再等上十天,他便不用每日只能在梦中相见,可以真真实实抱住那朝思暮想的人了。 “阿琛……” 高郁轻声呢喃,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索性,高郁并没有等太久。 豫王的耐性显然不如高郁,见瑞王把控朝堂,隐隐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想法,不甘为他人做嫁衣的他,终于行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妹子的手榴弹,还有sudella的地雷~ ------------------------------------------------------- 作者:给大家讲个笑话,阿琛要回京了,以后再不会与高郁分开。 于子清:【面无表情】鼓掌ing. 高显:哈哈哈哈,真好笑。 娄琛:…… 高郁:这有什么好笑的!!!? ----------------------------------------------------------------------- 私以为,作者虐攻的想法应该与你们是一样的? 第88章 围城 八月初一,一封讨伐瑞王的檄文, 忽然出现在了京城各处的告示牌上。 檄文里详细列举了瑞王这些年来买卖官位, 结党营私, 聚敛钱财等二十余条罪名, 然而最为重要也是最骇人的还是最后两条——暗杀太子, 逆谋篡位。 鲜红的大字如血书就, 一时间,满城哗然,百姓们议论纷纷, 全都在讨论着檄文中所述内容的真实性。 民间波涛暗涌, 朝堂之上不甚太平。 当日早朝, 一向敢怒敢言的御史中丞魏庆竟拿着檄文, 当朝质问瑞王。 瑞王当即矢口否认,御史便不依不饶, 非要求见圣上, 求禀今日之事。瑞王正在为檄文的事头疼,自然是不可能让其得逞,便极不耐烦的派人将其拖下去, 想过后再处理。 哪晓得已经六十来岁, 看似弱不禁风的御史竟然挣脱了两个侍卫的束缚, 大喊一声“南梁无望”之后, 朝着一旁的龙柱冲了过去。 这一撞没留半分气力,魏御史当场身亡。 看着魏庆额头留下的鲜血将檄文慢慢侵染,瑞王这时才发现, 自己中计了。 他立刻派人封锁了京城,责令无他命令任何人不可离京半步,但已经来不及了。 幕后策划之人早就有所准备,京城里这一闹不过是一个开始,更多的檄文早就在此之前就被传送到了各州府,不到三日南梁便知道了瑞王暗杀太子、逆谋篡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瑞王堵得住京城人的嘴,但堵不了天下百姓悠悠众口。 魏御史血溅盘龙柱的事传到民间,立时激起了民愤,讨伐声愈演愈烈,大有如不处理瑞王,便要揭竿而起之势。 然而这只是开始,更令瑞王恐慌的还在后面——八月初五,豫王应檄文,北上勤王。 豫王,造反了。 事发突然,瑞王一派未料到豫王突然行动,一时应对不及,竟被接连拿下六座城池。 淮南东路与东京西路相邻,楚州离京城不过五百余里,豫王攻下海州后又连破徐州、应天两座大城,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半月便已到达京畿路。 到这时,瑞王方知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这些年来一直以为豫王不过是依附于己的被拔了牙的病猫,从未将其放在眼里,却不料他才是真正深藏不漏的猛虎,早就磨尖了獠牙,只等时机一到便冲笼而出。 古有一鸟,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豫王蛰伏隐忍十余年,一朝出笼便是一鸣惊人,响彻云霄,又岂是他能阻挡。 八月二十三,京畿外防被破,豫王兵临城下。 晨曦微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期而至,枯坐金銮殿中,一夜未合眼的瑞王扭头看了眼泛白的天边,嘶哑着声音问道:“书恒,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快到辰时了。”同样一夜未眠的宁书恒形容也十分憔悴。 “辰时……早朝的时辰已经过了啊。”瑞王转回头看了眼宁书恒,似是疑惑的问道,“今日文武百官怎么都不来呢?” 宁书恒眼睛干涩,跪了下来:“殿下……” “书恒,你还真说对了,皇家的人绝不会安于现状。”他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定的真龙天子,却不料只是别人登上皇位之路的踏脚石,何其可笑,何其可悲,“早知如此,我就该听你的,早早了结了淮南之事,而不是与虎谋皮……如今自食其果,也是我自找的。” 只是此时再说这些,已为时已晚。 膝行至瑞王身前,宁书恒带着哭腔劝道:“殿下,趁着如今城尚未破,您快逃吧……” “逃,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呢?”瑞王嗤笑一声,“皇叔可是把整个京城都围起来了,本王这是插翅也难飞啊……” 瑞王其实很清楚,真正归附于自己的其实只有京东西路与京东北路两路的转运使。南梁以文治武,这两路转运使虽然都握有兵权,但合起来也不过五万人。 若势均力敌还有一线生机,而今豫王这一路杀来,无人能挡,自己手下的兵早被打怕了。现在守在城墙上的谢瑜(大皇子执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城破是迟早的事。 今日的朝阳,也许便是他今生所见的最后一缕了。 似是堪破生死一般,瑞王疲惫不堪道:“算了书恒你走吧,让本王一个人待会儿……” “殿下……”宁书恒自认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可此时却词穷到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的话。 他能说什么,让殿下莫要放弃,重整旗鼓等待时机再东山再起吗? 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朝着瑞王端端正正一叩首,“殿下保重”宁书恒最后一次唤了一声他认定的君,认定的王,推门走了出去。 他不是逃离,而是奔赴自己最后的战场,成者王败者寇,即使输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去。 宁书恒走后,偌大的金銮殿中,又只剩下了瑞王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抬头望着大殿顶上那张牙舞爪的盘龙,轻声笑了起来:“走吧……这世上就剩本王一个了……一个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 “瑞王殿下这就放弃了?”声线清朗,言中不怒而威。 瑞王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看着从黑暗中走出的人,大惊失色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来人!快把这人拿下……” 瑞王一声声的高喊,可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响起起后,并无半分回应。 “本宫怎么在这里?”高郁一步步踏上龙椅前的台阶,冷笑着道,“瑞王觉得,本宫应该在哪儿?沉|尸于淮河之中吗?那倒是让瑞王殿下失望了,本宫命大得很。” “你……”瑞王声音颤抖,到这时他还看不出高郁其实早就回到了京城,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即使中宫被围也并未现身,那他也妄自为王了。 “瑞王。”高郁站在龙椅前不远处,居高临下得看着神情颓然的瑞王,冷声道,“你输了。” 就在之前瑞王与豫王僵持不下之无暇分心顾及城内形势之时,一直藏身京城之中静待时机的高郁,也行动了。 他先派人与宋家联系,而后借用宋家人手,救出了软禁中的御林军副统领等先前被瑞王撤职、软禁的官员。 而那几天瑞王为着战事焦头烂额,丝毫没有发现宫中大半头领已经换成了他们。没换的那些大多也已归降,高郁允诺前事既往不咎,这些人自然也就俯首称臣。 现在整座皇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瑞王早就已经如瓮中之鳖,逃不掉了。 “本王是输了,可你也赢不了……”瑞王冷笑一声道,“你控制了皇宫,控制了京城又怎样,你打的过豫王吗?” 瑞王站起身来,满是嘲讽之意的回视道:“太子恐怕比谁都要清楚,我南梁十七路中,大半是只顾自己眼前利益的门阀世家,勤王令发出这么久他们都毫无所动,无外乎就是想坐山观虎斗,等咱们决出个胜负之后,才俯首称臣。其实谁做皇帝,对他们来说,并无差别。” “还不如咱们两兄弟合作……”还未说完他便兀自停了下来,自嘲似得摇了摇头道,“不,不,合作也没用,如今北齐南侵,雄踞边界,靖王根本无暇顾及京中之事,你能调动除了京畿营中五千人马以外,也就只有宋家在闽南的军队。但闽南离京中千里有余,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们到时局势早就已经定了。豫王筹谋十余年,无论军力还是战备都不容小视,而今气势如虹……赢不了了……” 瑞王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眼中满是颓丧之色,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已经放弃了抵抗。 可站在他对面的高郁却丝毫未被其颓丧所影响,仍旧面色肃然,不为所动道:“本宫胜不胜的过豫王无需瑞王操心,瑞王现下还是多担心自己的处境来得好。” 颓然的望向高郁,瑞王这时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他太急了,太子明明安然无恙,却能隐而不出;豫王狼子野心,却能蛰伏十余年,而他……连几天都等不了。 或许他该站在城墙上与将士同生共死,或许他该冲出城去斗个鱼死网破,但又或许他根本不该争这个皇位…… “呵……”自嘲般轻笑一声,瑞王软身坐倒在龙椅下的台阶上,满目荒凉的指着那灿金的宝座问道,“二皇弟,你说我们争这位置做什么?又冷又硬还硌人……一点也没有我瑞王府的高床软枕好……” 眼神越来越飘忽,望向几乎与自己争了一辈子的人,高陵忽的有些茫然,他已经记不起自己为何这样讨厌高郁了,只知道他们从小就不对付。他什么都想跟高郁抢,什么都要争,凡事不超过一头,心里头就不舒坦…… 他恨不得高郁死无全尸,可凭心而论,如果高郁真的死在了淮南,死在了豫王手里,他又会开心吗? 神情恍然,高陵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口道:“我被豫王骗了,二皇弟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也罢,就当是当哥哥的最后提醒你一句吧,小心身边的人……拿去吧,这是守城军的兵符,有这东西可以调动四门八千守城军。” 瑞王说到这,忽得一顿道:“二皇弟可否答应为兄一件事?你要是真胜了,能否留贤妃一条命?母妃她虽然脾气是坏了点,却没真做过什么坏事……” 他的母妃只是从小便被惯坏了,脾气骄纵的很,与淑贵妃之争,也不过是寻常的争宠夺势,那些手段真放到朝堂上来,简直不值一提。 高陵已经认输了,只是想最后再争取一些东西。 高陵以为兵符的诱惑绝对能让高郁松口,可哪知高郁只是怔了怔,并没有伸出手,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转身朝着门外走了去。 燃了一夜的烛火耗尽最后一丝生命之后终于熄灭,穿过窗棂与高门照进殿中的晨光驱不散满室的黑暗,干涩着眼望向高郁离去的方向,高陵忽哄声大笑起来。 那骇人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不断回响,显得尤为诡谲。 输了呢,他彻彻底底的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跟野方妹子的地雷 biu一下解决瑞王,然后就轮到豫王了。 至于蛊毒,注意一下时间线,娄琛唤醒蛊毒的时间是七月十五左右…… 第89章 来了 走出金銮殿,高郁对着等候在一旁的侍卫首领吩咐道:“派人将瑞王送回含凉殿, 严加看守, 如无大事不用通报。” 第75节 “是。”首领领命, 转身离开。 高郁一个人在汉白玉台阶上站了许久, 直到红日渐起, 朝霞将天边染成金黄色才挪了挪脚, 朝宣政殿走去。 没有乘撵车,而是独自缓步而行,平日一炷香便可到的路程, 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走来他想了很多, 没有接那兵符, 是因为来见瑞王之前他已去过后宫, 向圣上讨了一块金牌。 那是成祖回宫后所铸,足金为体, 正面雕有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 背面则由成祖亲笔所题“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北有北齐虎视眈眈,南有南疆伺机而发,南梁国库虽不富足, 但军力储备一直还算雄厚, 百年间一直保持在八十万左右。 这八十万分布在南梁各地, 平日便是守城护卫军, 保南梁国之安定,战时便可集结。 以文制武虽能避免手握兵权之人以武犯禁,却也容易造成拥兵自重, 门阀世家分居十六路把持各路命脉,南梁看似统一实则早已分立。 成祖自江湖中归来,身边不乏草莽之士,更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位期间铸此金牌,用以制衡。门阀世家惧其威严,即便心中有怨也从不敢言。 当年此金牌就是天子的象征,可号令天下英豪,此令一出,莫说是八千守城兵了,天下皆臣服。 可百年之后,金牌仍旧是那块金牌,南梁却不是成祖治下那个鼎盛繁荣的南梁了。世家作大,皇室式微,身为太子的高郁执此金牌,却只调得动八千守城兵…… 高郁手握此牌惭愧不已,若是成祖泉下有知,定会痛骂一句“不肖子孙”。 大厦将倾,南梁再不有所改变,他日他离开之时便是亡国之日。 然则不破不立,也许这次围乱之战就是契机。 高郁刚走到宣政殿门口,御林军副统领阮绍便匆匆而来:“卑职来迟,请殿下恕罪。” “阮统领快快请起。”高郁上前两步将人扶起,一低头却见平日里铁骨铮铮lt;的gt;汉子竟满面泪痕,哭得似个稚嫩孩童。 高郁瞬时怔住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阮绍则全然不顾其他,声泪俱下道:“微臣前日听说殿下失踪之时,便知定是瑞王那奸贼从中作梗,本想请命将其捉拿,岂料那贼人早有准备,竟先发制人,将卑职卸职软禁……” 危难之下方可见真章,阮绍一直坚信,那个运筹帷幄之中lt;的gt;太子绝不会就这样失踪,因此即使被卸职软禁,他也从未放弃过,更没有向那些走狗lt;一样gt;背主投贼。 可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太子仍旧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就在阮绍就要绝望,打算杀出去与豫王同归于尽的时候,云家人却突然出现了。 英雄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阮绍这泪掉得不止为自己,还是为天下,明君难得,忠臣难为。 高郁实在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无奈道:“好了好了阮统领,再这么哭下去,城就要破了,你且先随本宫进殿中,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这话果然好用,阮绍闻言立时止住了哭声,抹了把眼泪道:“卑职遵命。” 两人进得宣政殿,方见六部尚书中,除了刑部尚书宋智昨晚便已被关押进天牢以外,皆等候在殿中多时。 一见高郁,除了早已知晓情况的的礼部尚书云仁浦,其他几人霎时都红了眼眶。 高郁见势赶忙岔开话题道:“闲话莫提,城外战况如何?” 兵部尚书翟言闻言立刻回道:“微臣已派人接手城防,现下正在统计战损情况。” 翟言此刻还算冷静,但先前高郁派人将成祖金牌交到他手中,让他持此金牌即刻接管的时候,也是惊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梁文治,因此兵部职位也同其他各部一样,由担任过各路转运使的文官中选出,他也不例外。前任尚书告老之后,为稳固朝中各方皇帝将时任永兴军路转运使的他调任京中,担兵部尚书一职。 他家只是小小世族,在南梁众世家中根本不值一提,想要与那些百年世族争权夺势无异于螳臂当车,因此在位这些年他并无任何建树,只随波逐流保己平安。 他也曾胸怀抱负,也曾踌躇满志,如今已到了告老归田的年纪,本以为今生就会如此碌碌无为,却不料一朝风云突变。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 翟言思及此叩拜道:“殿下,外城若破,臣愿请命一战,誓死保卫南梁皇室正统安危。” 高郁闻言喉间一紧,颇为动容:“翟尚书言重了,现下还不到考虑那些的时候……”说着他朝着阮绍问道,“御林军现在还有多少人可以一战?” 阮绍一愣,似是懂了高郁的意思:“回殿下,尚有五千御林儿郎可一战。” “好。”高郁手握成拳,“一千人留守皇城,其余人马都到外城去。” “殿下……” 六人闻言皆是一惊,一千人只能堪堪护得皇城不被偷袭,太子此令便已是决定破釜沉舟,与将士同生共死了。 “不必再说了,你们听命便是,本宫自由安排。”高郁低声道,“本宫已回宫的消息,任何人不得传出去。” 高郁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形势,豫王已兵临城下,势在必得。只要攻破了外城,皇城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豫王现在没有强攻,只是想等瑞王投降,博一个仁义的名声。若被他知道瑞王已经认输,且皇城已被自己控制,很可能逼得他狗急跳墙。到时豫王若反咬一口,诬蔑他是假太子,那便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他,绝对不能现身。 这也就是高郁没有要瑞王令牌,而是向父皇求取成祖金牌的原因。 连日围城,将士们大多已经疲乏,他虽不能现身,但却可凭成祖金牌,鼓舞将士的士气。两军兵力悬殊,若真正面迎战必输无疑,但若能慢慢消耗,拖到援军来,便有一线生机。 北齐大军压境,靖王的确脱不开身,可西北又何止靖王一员猛将?早在半月前,讨伐檄文上位传到西北的时候,高显就已经与云麾将军宁泽远一起动身了,此时应该已经突破豫王设在颍州府的拦截,到达了京畿。 西北边防紧张,高显只能调动一万余人,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要娄琛能及时赶回与他们会合,到时候三军会师,里应往外和,便可将豫王困于瓮中。 然而此时,高郁最为担心的却不是城防,而是从西南赶回的娄琛。 这些日子高显那边时时有消息传来,娄琛却只偶有进展,高郁只知道娄琛已在五日前到达了唐州,可在那之后却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高郁并不怕娄琛会背叛自己,只担忧娄琛若是遇到什么意外…… 不,不会有意外,绝不可能! “传令下去,死守外城。” 高郁转头遥望了眼远方,宫阁高楼挡住了血雨厮杀,隔绝了战马嘶鸣,却掩不住墙头的烽火。 紧闭双眼,高郁朝着唐州所在的方向,低声祈祷。 “阿琛,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殊死一战无所保留,守城军死伤过半,苦守半日,终于在晌午十分,等到了冲出重围而来的驻北军。 高显手持龙鳞宝刀,一马当先,他身后的除了一万驻北军,还有京畿营五千兵马。未免暴露,京畿营的五千人全部混于驻北军中,藏于后方。 这点人马在豫王五万大军前简直不值一提,但高显却毫无惧色,他甚至跑到了阵前,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豫王蔑笑一声道:“皇叔,侄儿这厢有礼了。” “皇侄这是干什么?北齐大军压境,西北岌岌可危,皇侄现下应在西北拒敌才是,怎带着驻北军到京城来了?”明明在颍州已经打过一场,豫王却好似现在才发现驻北军一般,挂上虚伪的笑同高显周旋,想看看他玩的是什么把戏。 “这不是听说皇伯伯有难,因此来勤王了嘛!”高显嬉皮笑脸的模样,丝毫没有两军对垒的紧张,“怎么皇叔你也是来勤王的吗?好巧……咱们要不一起进城?” 豫王岂会受他迷惑,冷笑一声道:“进城是可以,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侄儿后来的自当要懂得礼让。” “这勤王还得分个先来后到,本世子还是头一次听说。”说着他朝着身后比他笑的还开心的云麾将军宁泽远问道,“舅舅你听过吗?” 宁泽远满眼嘲讽之意,笑到:“哪儿来的狗屁说法,勤王便是勤王,哪有先来后到的理,豫王要是不想进城就赶紧让开,本将军还要进城抓瑞王那贼子去!” “你敢!” 宁泽远话一出,豫王立时怒不可遏,正当想怒骂回去之时,身后突然上来一人,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豫王一听脸色大变,方知高显此番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登时怒吼一声道:“把他们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高显闻言,暗叫一声糟了,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立刻打马回营。 也就在这时,喊杀声忽得从侧面传来,围城的阵型被突破,东北角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队银翼软甲全副武装的将士冲了出来。 高显顿时眼前一亮。 娄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到结局,越是卡文卡的厉害,求安抚…… 这几天大概都会在下午这个时间更新了,要赶紧把豫王解决掉,然后虐虐虐攻! 第90章 乱战 “攻城,快攻城!” 令下, 千万支长箭形成的箭雨将外城笼罩, 破开秋日的烈阳直飞入城中。 攻城车、巨木紧随其后, 冲在最前的一营分列成两队, 簇拥着巨木攻城车, 声势浩大地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一时间, 喊杀声淹没了天地,震慑了寰宇。 岂料,就在这时, 紧闭的城门突然大打开来, 一千身着玄铁铠甲的铁骑兵, 突然冲了出来, 近乎深黑的玄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亮。 御林军,是御林军! 高郁将城内最强悍的兵力留到了最后, 就是在等此刻。 三军会师, 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豫王已如瓮中之鳖,逃不掉了! 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鏖战, 从晨曦微茫打到日落西山, 外城周边死了几千几万人, 到处都是尸体, 到处都是残骸,护城河被血侵染成暗红色,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城墙上的烽火成了战场上唯一的光亮,无数亡魂长眠于此,只留这一盏明灯,指引着他们归家的方向。 结束了? 不,没有! 城墙之下,高郁从尸山血海中缓步走出,墨色长衫被夜风吹动,在这暗夜之中,几乎快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俯下身,将一御林军将士的双眼合上,虽一语未发,但眼中的悲恸却泄露了此时的情绪。 “报——敌军已退后五十里。”御林军副统领亲自策马狂奔回报。 “其他人呢!?” “云麾将军正在赶回途中……”阮绍顿了顿,才强自镇定道:“世子殿下亲率五千将士追击敌军,娄都尉与于都尉已紧随其后。” 高郁忽得一阵晕眩,两日没有好好休息的他本就是强撑,一听此消息,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穷寇莫追,豫王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若逼急了很可能会不顾后果与他们同归于尽。 “回来,快让他们回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五十里外,一场厮杀正在进行着。 “这样不行,前面就是汴河了,豫王还有一批装备的精良的战船,到现在都没出现过。”乱战中娄琛,来到高显身旁提醒道,“下官猜想,那些人此时定是在汴河之上,等待接应。” “那怎么办!”高显焦急道,“若当真如此,他们一旦登了船。” 第76节 天已经黑了,再纠缠下去对他们绝无好处,奋战一日,人与马都已疲乏,他们拖不起。 娄琛幽潭一般的双眸紧盯前方,果断道:“殿下,下官请命,带一队人马从侧面绕去汴河,突击堵截,直取豫王性命。” 绝不能让豫王逃了! “不行。”哪知高显尚未阻止,向来沉默寡言的于子清却突然开了口,他面色一沉,冷声道:“豫王即便已落败人仍有两万人马在,你带一队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不能让你去送死……” “镇南军无惧生死!”娄琛抱剑胸前,“殿下,下官请命!” “不行!”于子清一步不退,冷硬道:“不能去!” 高显从未见默契如兄弟的两人如此针锋相对过,一时慌了神:“别吵了!你们都听本世子的……” 话音未落,不远处原本正井然有序撤退中的阵型,忽然混乱起来,兵荒马乱之中,喊杀声,尖叫声,哭泣声响成一片,冲破黑夜,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哀嚎。 “有刺客,有刺客!” “护驾护驾!!!” “王爷……” “怎么回事?”高显一惊,来不及反应,身边的人已然一个扬鞭,策马冲了出去。 “娄都尉!”高显制止不及,只能看着娄琛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管了,追!” 言罢,两人长鞭一扬,打马追了上去。 ………… “都给本宫退下去,拦者格杀勿论!”高郁一个唿哨唤来坐骑,来的时候急,他便牵出了小枣儿,此时正当用处。 拉住马鞍,他正要不顾阻拦御马而去,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在静谧中如响雷震彻云霄。 高郁停下动作,蓦然回首,就见两人一前一后,披星戴月,自繁密的树林中疾驰而出,披风在夜风里飘扬,猎猎翻飞。 当先那人率先到达,朝前两步,半跪于高郁身前,昂头恣意一笑道:“豫王两万兵马均已投降,皇兄……臣弟不辱使命!” “好,好!”高郁喉咙动了动,连声叫好,但下一刻他却哽住了喉咙。 后一人也紧随其后到达,翻身下马,跪拜在前,铠甲被鲜血侵染,月色下闪着泠泠寒光,那人抬手半垂着头,低声道:“臣不辱使命!” 逆着光,夜色中高郁的面容看不清晰,但那双秋水含情般的双眸却在月光下闪着异样的光华。那一刹天地间万物仿佛都不存在了,繁星坠落,暗月失色,他眼中只有眼前的人:“阿琛,你回来了……” 善德十八年八月二十三,豫王借勤王之名挥军北上意图逼宫,后被太子发现,绞杀两万余叛军于外城。 叛逃途中,豫王被乱箭射中,卒于京郊城外汴河之上。 此一战,太子一派大获全胜。 *** 娄琛睁开双眼的瞬间还有些迷茫,明黄的床帐,宽阔高软的床榻,清脆的鸟鸣…… “阿琛你醒了?” 温柔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娄琛猛然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伤口,顿时皱起了眉头:“陛……殿下。” 高郁一见心疼不已,赶忙上前将人抱住:“阿琛小心,肩上有伤,别动别动……” “殿下。”剧痛之下娄琛这才清醒过来,看清高郁面容,他后知后觉到自己应该是在太子寝宫。一手捂住受伤的肩膀,皱眉问道:“殿下……微臣,微臣怎会在这里……豫王……” “阿琛。”高郁半扶着娄琛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往他身后塞了个软垫,他的动作熟稔而亲昵好似早已重复了千百遍,“你可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 “两天两夜?”娄琛惊诧的瞪大了双眼。 “若不然呢?”高郁想起那日的情形又是一阵后怕,他刚想上前去将人扶起,娄琛就忽得朝一旁倒了下去。 高郁顿时一阵心惊,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一把抱起娄琛就往皇城里跑。 他不在乎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被旁人看去,也不在乎别人误会他与娄琛的关系,怕只怕晚上一刻娄琛就会有丝毫差池。 还好老天怜他,娄琛受的只是外伤,只是因为内力耗尽,力竭不支才昏了过去。高郁那时才知道,娄琛这一路赶来受了多少苦。 西南天险山高路远,娄琛去时马不停蹄,回时更是领着千人翻山越岭,一路急行,未曾好好休息过半日。 他知道若是不问,娄琛绝不会向自己诉半分的苦。可娄琛越是隐忍,高郁越是心疼。 一想到先前替他换药时,见到娄琛满身的伤痕,高郁心头又是一阵绵密的疼,他恨不得这些伤都在自己身上,这些苦自己来受。 “好了阿琛其他的别想了,仗已经打完了,豫王也已经败了,现在京城里一片祥和……”高郁竭力控制住自己心中将要出笼的野兽,扯出一个尚显温和的笑容,“你就好好休息,剩下的是就交给我吧。” 这两日高郁一直寸步不离,除了紧要之事都交予了六部尚书,就是为了等娄琛醒来。 现在娄琛已醒,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高郁也是时候去处理朝堂之事了。 “这些天我恐怕会有些忙,没什么时间顾及朝政以外的事。阿琛你就好好在宫里待着,有什么等养好伤再说。”高郁轻轻一笑,替娄琛掖了掖被子道,“阿琛若是困了就再歇会儿,宫人都在外头候着呢,要是有什么需要便叫一声。我先去宣德殿,晚些再来看你。” “微臣知道了……” 娄琛许是真的累了,脑袋也有些糊,没发现高郁话中不对的地方,只讷讷得点了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见娄琛又睡了过去,高郁这才轻柔的扶着娄琛的背,放他平躺下来。 走出寝殿,立刻有宫人迎了上来,面对娄琛时的温言软语瞬间被收起,高郁冷声对着宫人道:“好好照顾娄都尉,如有任何事,立刻通知本宫。” 太子寝宫的宫人哪个不是聪明机灵的,这两天伺候在旁,早就已经看出里头那人对太子殿下而言非同寻常,哪敢怠慢,赶忙磕头道:“是。” 高郁颔首,正要朝着宣德殿而去,一侍卫却突然来报:“参见殿下,天牢看守统领来报,说天牢那边有一豫王余党吵嚷着要见娄都尉……” “要见阿琛?”高郁闻言俊眉一挑,面露杀机。 “是,且那人传上此物,言说,娄都尉一见此物便明白他是谁了。”说着侍卫双膝跪地,奉上了一染着血污的玉佩。 高郁接过侍卫手上的玉佩仔细端看一番,却发现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白玉玉佩,正面刻有云纹,背面是“平安吉祥”的字样。 高郁原本不想理会,可就在触摸到云纹的一瞬间,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猜测,那猜测虽一闪而逝,但还是被他抓住了。 敛起眉眼,高郁沉声道:“吩咐天牢看守,两个时辰后将此人带到宣政殿来,本宫要亲自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谢谢姜七,cds 姑娘的地雷 biubiu两下,解决豫王,现在开始清扫战场…… 说一句题外话,其实不管是剧情还是感情,作者都很努力的在写,只是笔力问题,常常容易顾此失彼。 蠢作者欢迎姑娘们批评,也努力的改过,希望大家一起进步。^-^ 至于死人的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大家不要寄刀片就好。 第91章 交易 高郁来到宣德殿的时候,里头正热闹的很。 不大的房间里, 错错落落分成了几堆, 每个角落里都摆有一张八尺长桌, 后头坐着三四人。 礼部、吏部、兵部这边倒是好说, 不管是任职调动, 还是人员处理, 都得要高郁批复,因此他们只是将奏折整理,批条写好, 便不用再处理。 可其他三部却不行, 战后最忙的当属工部与户部, 两部的桌子上摆的奏折比其他几部合起来都要多。 城墙破烂, 官道受损,外城被战火波及, 满目疮痍, 需要重新修缮的实在太多,工部只能按严重程度列成条,一条一条的审, 审完之后再由工部尚书交给一旁的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只能一边哭着肉疼, 一边一条一条谨而慎之的认真的批着条子, 每花出去一两银子就要叹息一声。 当然最麻烦的还是刑部, 刑部尚书获罪关押在大牢,高郁只好令林书芫带着两个侍郎暂时顶上。还好林书芫熟读律法、通晓条例,若换了其他人, 此时也只能两眼一抹黑。 高郁进得殿中,看了看眼睛浮肿,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几人于心不忍,便让他们先回家,休息一日,待养好精神之后再继续审批。毕竟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若因疲累病倒了,就得不偿失了。 几人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因此没多坚持,俯身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其他人可以休息,已经因娄琛之事耽搁的两日的高郁却不行。 两日未进宣德殿,即使有六部尚书共同协理,里头的奏折也堆到桌案都放不下。其他还好说,淮南一派该如何处理却极为麻烦。 瑞王、豫王倒台后,那些暗中给予协助支持的世家都需要处理,尤其淮南东路那些为豫王马首是瞻的世家。 高郁倒是想借此机会将其全部铲除,毕竟这些世家早就是南梁的蛀虫,尾大不掉不说,还随时有可能反咬一口。 只是这些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极为麻烦。 这些世家犯了事有理由可除,但此番若一并除去,却又怕引起其他十五路世家恐慌。 高郁现今还未能掌控全部的局势,一旦反噬,南梁便真的分崩离析了。 他这些日子陪在娄琛身边时也抽空在想能否有万全之策,但想来想去也没能得出个合适的办法,只能先安抚住其他世家,再想办法架空他们权利,一步步铲除。 高郁处理完一批堆积的奏折,正好已过两个时辰,此时有侍卫通传天牢死囚已带到,他便揉了揉眉心,将御笔搁在一旁,命人将其带入。 宣政殿向来只许三品以上官员进入,从天牢里来的死囚,还是头一个。 来人低垂着头,发髻散乱衣衫上满是血污,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但高郁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人就是那日在楚州掩护他们离开渡口的豫王府二等侍卫,关羽。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关羽跪拜在地,叩首行礼,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精神还算不错。 “见到本宫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高郁坐在桌案后,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也是,你本就是冲着本宫来的,得见本宫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哪有……”关羽脸上带了伤,嘴角一咧疼得他直抽起,但朝着高郁望去的时候却仍旧一副雅痞的模样,“小人哪儿能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一个玉佩便能引得当朝太子现身。” “你是不知道能见的本宫,那你就知道阿琛是何人了?”高郁差点被关羽狡辩的话气乐了,“你倒是聪明知道若是直接求见本宫定不会有人理会,可阿琛却不一样……说罢,你今日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关羽半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高郁:“小人只想同太子殿下做一个交易。” “交易……”高郁将玉佩放在一旁,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想同本宫做交易也看你手中的筹码值不值得,你倒是说说,你如今阶下囚一个,不日就将被问斩,还有什么可与本宫交易的,嗯?” 高郁声音低低的,不若往常清朗,带着一丝胁迫之意。 关羽闻言却无丝毫惧怕,只低声道了七个字:“豫王是小人杀的。” 高郁手上一顿,抬眸时眼中寒光一闪。 关羽却仿若未觉,笑了笑而后道:“前日那箭并不是意外,是小人趁乱射出,目的就是要取豫王性命。不仅如此,当日殿下与娄都尉现身淮南的消息也是小人透露给豫王的。” “原来是你……”高郁站了起来,走到关羽身前,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你到底是何人?又是从何处知道本宫消息的?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关羽面色不变,回视道:“小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愿不愿听小人一言。” 高郁冷笑道:“你以为,本宫会相信卖主求荣之人的话?” “豫王从来都不是小人的主。” “那你所忠何人?” 关羽抬眸,无惧高郁含藏杀机的眼眸:“小人所忠何人,殿下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 第77节 屋子里安静下来,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高郁直直的看向关羽,如亮出獠牙的猛虎凝视猎物一样,杀意尽显。 沉默半响,他忽轻笑一声,锐利的双眸直视关羽不自觉紧抿的双唇,一字一顿道:“果然是你。” 高郁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关羽却听懂了其中含义,应声道:“殿下英明。” “奉承话就免了,若是真英明也不用被这般耍着团团转了。”话虽这么说,但高郁话中却无半分气恼,反倒有着终于解开谜底一般的畅快。 “殿下只是身在局中,被蒙蔽了双眼而已。”关羽低声道,“只要殿下肯答应小人一件事,小人就将所知全部告诉殿下,不仅如此,殿下若是需要,小人还可舍命同殿下演一出戏,为殿下争取时间。” “你倒是直接,知道本宫需要什么。”高郁将桌面上的玉佩拿到手里,摩挲了会儿,“你的筹码本宫看上了,说罢,你想同本宫换什么?” “小人是想,换一条命。” “你可是想让本宫放了你?”高郁冷哼一声,蔑笑道,“你可知谋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前日你在战场上杀了多少我南梁忠义之士,本宫若是放过你,怎么向为守护皇城而战死的英灵交代。” 关羽摇了摇头,桀然一笑:“小人自知罪不容恕,生死之事早已看开了。” 高郁略有些诧异,挑眉问道:“那你欲意为何?” 关羽抬眸微笑着,眼神忽得变得轻柔,亮得像夜空中刚刚升起的繁星,蕴了漫天的星河:“小人只是想向殿下换另一个人的命,讨他今生顺遂平安,再无祸事。” 高郁眉头微敛,想起了那日在楚州渡头的事:“你是说青竹?” “嗯。”关羽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谈及恋人一般,羞中带涩,“我家小青竹脾气太软,又什么都不懂,我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定会被人欺负去……” 高郁轻笑一声:“你就那么相信本宫?你就不怕你死后,本宫就将青竹处理了?” “太子殿下手握天下,又何必欺骗小人,再说……”关羽顿了顿了继续道,“不还有娄都尉嘛……小人纵使怀疑天下人,但娄都尉还是信得过的。” “你威胁本宫。”高郁转身,声音忽的压低,眼神凌厉且危险。 关羽回视,丝毫无惧高郁眼中弑杀之色:“不是威胁,是请求。小人愿以性命助殿下一登大宝,只希望殿下能完成小人小小的心愿。至于娄都尉……殿下大可放心,小人在楚州时的确机缘巧合下与娄都尉说过两句话,不过都是托他照顾青竹之类琐事闲话,今日所言之事并未透露过半分。”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知道阿琛是本宫的软肋……”高郁怒极反笑,“行了,你赌赢了,本宫答应你。” 关羽闻言,眼眶瞬间湿润,心中的重石轰然落下,化作尘埃消散于天地。 “小人祝殿下千秋万代,山河永驻。” 俯身叩拜,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犹如留在世间最后的绝响。 他罪孽深重,满身血污,早已不求宽恕,无法救赎,只把心头唯一一处洁白留给了一个人。 他这一生别无所求,只要青竹余生能平安顺遂,便放心了。 只是君子一诺重逾千斤,他终究要食言了。 可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就只想做个整日腻在青竹身边,说说害臊话,偷偷豆腐吃的小人而已。 但这一愿,如今,也要落空了。 他的小青竹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p大点儿深渊巨口,cds的地雷 你们的鼓励蠢作者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感谢话好,就想着,努力完结,回报大家! 至于寄刀片的事,大家不要急,一个个的来! 第92章 藏刀 九月初一,因围城之战中止了许久的早朝又重新开始。 圣上重病不起, 太子摄政已久, 当日早朝便有人上书, 恳请太子早日登基。 战后人心惶惶, 此时登基既可威慑天下又可安抚民心, 可谓是名正言顺, 众望所归。 朝臣心急如焚,巴不得太子早点继位,可作为当事人的高郁却一点不着急。而且不仅不急, 他还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 有意无意的避讳着登基的事。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众朝臣不敢去烦善德帝, 只好天天在太子耳边提及,折子也一封封的往宣德殿里递, 但却如石沉大海, 了无音讯。 新帝未登基,便无法论功行赏,封赏一日未下来, 娄琛高显等人就不能离京。 高显实在闲得慌, 就带着驻北军下了淮南, 收拾豫王余党。娄琛刀伤未愈, 高郁怕他跟着出去弄裂了伤口,便直接下了禁足令,直到娄琛肩上伤口都结痂了, 才许人出殿。 伤愈后娄琛倒也提过想要回家,毕竟他也不是无家可归,京城里还有个小宅子打扫一番也可入住。而且他一个外臣,整日住在后宫算什么事,三天两天的还可以说是殿□□恤功臣,久了免不得招人闲话。 因此便找了个机会,趁着高郁来看望之时,娄琛提了此事。 娄琛本打算好好言说,分清要害,哪知刚一提及,高郁便拉下了嘴角,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可怜巴巴的问:“阿琛是不是不愿与我在一处?” “我也不是想困着阿琛,可实在是怕了。阿琛你可知,那日你浑身是血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魂儿都差点吓掉了……” “从那以后我便每夜都会被梦魇所慑,每日不见阿琛一面,心里便不安生……” “阿琛要搬出去也可以,那我就每日出宫探看,这样总行了吧?” 高郁深知娄琛脾性,吃软不吃硬,要是以太子身份命令,娄琛定是不肯,然这般退步,却像是委曲求全一样,好不可怜。 娄琛实是无奈,又不想高郁在如此重要之时还要每日抽空来看自己一趟,只好也做出了退让,商议着搬出太子寝宫,住到原先高显在宫中时住的偏殿。 偏殿与太子寝宫隔得并不远,高郁见娄琛已经妥协,怕再强求惹他不快,便应了下来。 高郁怕他无聊便给了块令牌,准他随时出入皇宫,只是每日需在落锁前回宫。 这日娄琛无事,练了套剑法之后便想着出宫一趟,去看看驻扎在城外的镇南军。 大战之后诸事繁杂,百废待兴,京城还好,不到半月的时间便已恢复了生机。 茶楼酒肆、商铺旅店都重新开始营运,出入往来也已恢复正常,逃难离开的那些陆陆续续归家,大街上又热闹起来,虽与往日繁华相去甚远,但却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不再恐慌。 从军营回来,娄琛没骑马,闲庭信步般在街上逛了起来。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娄琛绕着绕着竟来到了“六味居”门前。这家店伫立在此处已有百年之久,经历过数次战火的洗礼,仍旧屹立不倒。 娄琛看着时间尚早,就上二楼雅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听书一边想着之后的事。 说书人声音洪亮,顿挫迟疾,正讲着当年靖王与镇南将军征战西北,驱逐北齐的事。 这段娄琛两世前后听过数遍,早就倒背如流,因此听着听着便走了神,脑袋里只想着该怎么跟高郁提回西南的事。 高郁现下连皇宫都不许他离开,想要回西南简直是难于登天,可他既然答应了舅舅,就断不可能食言。进退两难,娄琛实在踌躇难捱,不知如何是好…… 娄琛正想的出神,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娄都尉,好巧,你怎在这里!” 娄琛一抬头见来人,也是一惊:“参见世子殿下,殿下您怎也在这里?” “我与小舅舅才从淮南回来,正打算回家,刚巧路过‘六味居’”高显说着侧了侧身,后他一步紧随起来的正是云麾将军宁泽远,“刚才在楼下晃了一眼,见与娄都尉有几分相似,便想着上来看看……一看果不其然,娄都尉好些天不见,你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的伤已快痊愈了。” 娄琛刚想站起来行礼,就宁泽远被拦住:“出门在外不用这么多礼数……” “就是就是,都是老熟人了,拜来拜去的,你不嫌麻烦,我都嫌烦了。”高显也跟着附和,说了两句又转头问道,“对了,娄都尉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先前我在楼下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到。” 娄琛无意与人分享心中之事,因此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时感慨,想起了从前。” 哪知他这么一说,反倒引起了宁泽远的注意,只见他耐下心来听了两句,而后轻笑一声道:“听故事……哟,这不是那我姐夫的英勇事迹吗?娄都尉也不早说,这说书人都是道听途说,说不得准。娄都尉若是喜欢听,且听本将军为你讲上一讲。” 娄琛刚想说不用,高显就兴致盎然的应声道:“小舅舅也会说书讲故事?可怎么从未听过。” “那可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宁泽远抬了抬眸子,话虽是对着高显说的,但视线却一直未从娄琛身上挪开,“想听哪段告诉小舅舅,让小舅舅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哪段啊……”高显眨巴眨巴眼睛,好似真在考虑一样,好一会儿道,“就从寿州借兵开始吧!小舅舅,你说外公怎这般英勇,当时京城局势未明,十六路的转运使都不敢轻举妄动,怎就他一个敢破釜沉舟,跟着父王就进京了呢?” “所以说你天真啊……”宁泽远笑了笑,“要是刀架你脖子上了,你是肯也不肯?” 娄琛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听到此处登时一怔,错愕的睁着眼看向宁泽远。 “刀架在脖子上……”高显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半响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不是都说外公是自愿助父王一臂之力的吗?怎么会……” “老爷子哪儿是自愿,那是你家父王逼的啊。”宁泽远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当年情况也同今次差不多,北齐大军压境,京城局势不明。只是与现在十万雄兵相比,当年还要差上很多,刚到西北的靖王根基不稳,手上可用兵马也只有七万。” “北齐南侵,他亲率大军抵抗,但敌众我寡,打到后头连七万也没了,堪堪只剩五万。” “再后来京中局势紧张,危在旦夕,靖王不得不回京勤王。只是这五万人他是如何也动不得了,于是便一狠心,只带了三百轻骑。” “从西北到京畿,一路上路过二十一个州,整整六路,但他却一路都没停,反而饶了点远路,到了淮南西路。”宁泽远顿了顿,转头看向娄琛,“你可知为何?” 娄琛回视之,答道:“因为他时间不够了,急行军不宜大部队前行,一是花费时间长,二是容易暴露。但他又不能离京城太近,否则还未到京,就会被半路被截下来,因此靖王殿下选了离京城只有两日不到路程的淮南西路。” “聪明。”宁泽远打了个响指,“靖王也是聪明人,你说的这些他都已经预料到了,而且他也猜到转运使可能会借口,不出兵,因此他省却了谈判的步骤,直接以性命相挟。” “当然我家老爷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时前路未卜,为了以防万一,也算是为之后铺路,他也逼靖王立下誓约,若是事成便娶我姐姐为正妃,同宁家结盟。”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靖王围城三日便攻下了外城。”说到此处宁泽远忽得笑了起来,“只是最后他没有留在京城,也没有趁机夺取皇位,刚打完就掉头回了西北,留一帮看戏得人傻了眼……” 高显脾性当真是洒脱的很,听了这般匪夷所思之事,竟无半分惊慌,反倒对其中凶险与奇谋感兴趣,拉着宁泽远的袖子追问道:“小舅舅你怎这般清楚,当年事发时你也不过十岁出头……” “十岁出头就不能参军了?”宁泽远揉了揉高显脑袋,嬉笑道,“你小舅舅我可是□□岁就跟着父亲剿匪,不管是围京勤王还是之后抗敌西北都去了,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一身的军功来的那么容易?” 高显满眼崇拜的望向宁泽远,由衷感叹道:“小舅舅你好厉害,才□□岁就能杀敌剿匪!不过,父王也很厉害,和娄将军两人合力就能打的北齐找不着北。” “你父王的确很厉害,京城解围之后他立即带着大军北上,从侧面突入,给了北齐狠狠一击。打那之后北齐就怕了,再不敢轻易南下,更不敢在边界线上放肆。”宁泽远笑道,“这次也一样,才打了两三场仗,发现靖王一直未离开之后,北齐那群孬种就怂了,现在守在边界线上迟迟不敢行动。” “父王当真勇猛!”高显咽了咽口水道:“狠绝果断,真有大将之风,要换了我肯定会先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类……” “如若利诱不成呢?” “利诱不成?”高显思索片刻,斩钉截铁道,“那就再威逼呗!拿刀架脖子上,看他肯是不肯!” “你……”宁泽远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高显道,“所以啊,娄都尉,这高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做起事来很绝的很。” 高显委屈的很:“小舅舅你怎么连我也骂了去……” “行行行,不你不算,你顶多是半个。”宁泽远说着收起笑容,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娄琛道,“娄都尉,天家人就是这样,圣恩荣宠不过一瞬间的事。你跋山涉水去西南借了兵回来,顶多也就挣得一时军功。可这荣耀,坐在龙椅上那人,一挥手就能撤去……” “太子殿下总不能一直不登基,那一天是迟早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明哲保身。”宁泽远风流带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时刻谨记他的身份就好,娄都尉,你懂吗?” 娄琛默然,这些道理,他怎会不懂,最是无情帝王家,荣宠只是一时的,利益才是永远的。 “下官知道了。”娄琛微微低下头,“多谢宁将军提醒,下官感激不尽。” “不用多谢。”宁泽远手指在桌面轻轻一划,用水写下一个字,“再过些时日便要论功行赏了,娄都尉你可要拎得清些啊……行了故事讲的差不多了,茶也喝够了,咱们走吧。” “这就讲完了?”高显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小舅舅你就再讲一些吧,还有三日围城的事呢,也跟前日一般惊心动魄吗?” “你要想听回家问你父王去……”声音越来越远,宁泽远说着说着便已下了楼,优哉游哉的朝街的尽头走着。 长街那头,却不是别处,而是京城最热闹的花柳巷。 第78节 “小舅舅!”高显从窗口探出头去,瞧了走远的方向,不住的摇头,“就知道眠花宿柳,当真放浪形骸的很,哪儿有英武将军的模样。” 娄琛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殿下莫急,宁将军自有分寸。” “他的分寸就是没分寸。”高显嘟囔道,“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着,这还未封赏呢就闹出些风流韵事,可怎生得好。” 娄琛不便阻拦只得道:“殿下小心,早去早回。” 谁知,高显刚走了两步又转回了头:“娄都尉,咱们可说好了,今日之事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方才继续道,“尤其是子清,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去花柳巷了,要不他又得好些天不理人了。” 娄琛颔首,听懂了他话中含义:“下官自是守口如瓶。” “嘿嘿,那就好。”高显摆摆手,“那咱们就熙州见啦!” 说完也一溜烟的跑了。 高显走后,娄琛独坐房中,看了眼宁泽远留下的那一“断”字,沉默良久。 宁泽远说的那些他都懂,只是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譬如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实际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有他的想法,也有他的顾忌,但世事哪有万全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姑娘的手榴弹 ----------------------------------------------------- 高郁:感觉好受伤,一群混蛋都在背后中伤我…… 作者: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演戏,你个戏精 也不知道靖王洗白没有,反正就这样了,线索都有了,其他的就脑补一下,不补充全了,之后会给他们一个结局的。 恩,明天……作者无所畏惧! ps,为了配合下章,小修了一下下 第93章 乱夜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写到这一章的时候,觉得有几句没对,应该往后挪一挪,所以修改了一下。 上一章末尾修改如下,蠢作者真的很认真的在写这章,看我真诚的双眼,所以那些要寄刀片的,就……算了吧。 还有那个镇宅宝刀,快放下!!! --------------- 谁知,高显刚走了两步又转回了头:“娄都尉,咱们可说好了,今日之事谁也不能告诉,尤其是……”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方才继续道,“尤其是子清,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去花柳巷了,要不他又得好些天不理人了。” 娄琛颔首,听懂了他话中含义:“下官自是守口如瓶。” “嘿嘿,那就好。”高显摆摆手,“那咱们就熙州见啦!” 说完也一溜烟的跑了。 高显走后,娄琛独坐房中,看了眼宁泽远留下的那一“断”字,沉默良久。 宁泽远说的那些他都懂,只是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譬如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实际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有他的想法,也有他的顾忌,但世事哪有万全之法。 娄琛心中诸事繁杂,一不留神就多坐了会儿, 再回过神时已到了落锁的时辰。 高郁一直有派人暗中跟在他身边, 机警如娄琛, 又怎会没有发现那些人, 只是为了让高郁放心, 当做没发现而已。此时正当用处, 想着既然已经迟了,不若再回家瞧瞧,娄琛便遣了人回宫, 知会一声。 五年前他走的匆忙, 连行李都没来及回来收便直接同靖王去了西北。 娄琛原以为自己这么些年没回过家, 小院里怎么着也应是落叶满地, 蛛网爬墙才对,可推开门一看, 里头却干净整洁的很。 门口的鱼池里几条锦鲤正畅快的游动着, 池水清澈澄净目可见底,残阳卷着细小的尘埃落下,荡起一波波微小的涟漪。 娄琛顺着廊桥往里走, 发现小院里不仅摆设从未变过, 房间里也一样。笔墨纸砚都与他离开时摆放的位置一致, 就连昔日练字写废了的纸也还在一旁, 卷成一团堆在角落里。 房中清香扑鼻,桌面纤尘不染,这番模样一点不像无人居住的空宅, 倒像是有人维护。每日精心打扫,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娄琛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一切出自谁的手笔,瞧着如往昔一般的模样小院,他不由得摇头轻叹了一声。 天色已暗,娄琛点了烛火在书房里翻看几年前临走时未看完的书。 那是一本前朝的兵书,娄琛走时刚看到最后几页,他正想瞧瞧自己当年笔记,却见兵书的角落上留有几行批注,那批注的字笔锋锐利如主人般锋芒毕露。 娄琛正想抬笔写上两句,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有重物落地。 他赶忙出去查看,却见几名暗卫已将突然闯入那人围了起来。上前两步,娄琛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得模样,可这一看却是一愣:“关公子,怎么是你……” 关羽此时也惊讶的很,他一路朝着城墙边逃,行至此处走投无路,便随意找了一件看似无人的屋子闯入,哪知刚一落地就被人围住。 他没想到这看似普通一户小院暗里竟藏有如此多的高手,更没想到这个小院是娄琛的。 “娄……”关羽刚说了一个字,却又像是有所忌惮,立刻闭了嘴。 瞧了眼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关羽,娄琛立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却没声张,吩咐两名暗卫退下后,就带着关羽进了屋。 废话不多说,娄琛开门见山问道:“关兄怎会在此?又怎会这幅模样……” “让娄兄见笑了。”关羽垂了垂眼,低声道,“豫王前日起兵造反,在下身为豫王府二等侍卫自然是同罪。在下已被关在天牢有些时日了,本定了下月问斩,结果今日有一人受审时发狂伤了狱卒,在下便与几名同牢一起趁乱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 娄琛闻言,当下了然。 那日乱战,娄琛一心只在杀敌,其实也未注意关羽到底有没有在其中。现在看来他们或许已经交过手,只是人多杂乱,没有认出来。 成王败寇,如果豫王胜了,今日如此狼狈的,恐怕就是他了。 两人各为其主,娄琛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但此时见之,娄琛仍旧感慨万千:“昔日曾言,他日相见若有机会再把酒言欢,却不料……” “娄兄此言差矣,”关羽打断道,“你我各为其主,总会有拔刀相见的时候。” 娄琛略有些诧异:“关兄既然知道,当日为何还暗中助我们离开?” 那日两人相约时,娄琛依稀觉得关羽身份不简单,或许已经猜出了他们是谁,可现在看来明显不止如此。 但关羽却不愿多说,只抬头一笑道:“这不是为了我家小青竹嘛,总不能让他为难是不是?算了,不说那些了……” 以两人的关系,娄琛不抓他已是顾念当日情分,再留他在院中实是说不过去,关羽也不愿让娄琛为难,便主动道:“今日多谢娄兄收留,但关羽现已是戴罪之身,不便久留,今日便先行离去了,他日若是有缘,我们……再月下对饮,把酒言欢。”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娄琛定定的望着关羽,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关羽凌然的眼神后,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深吸一口气,他尽量放松道:“此去凶险,关兄定要珍重。” “娄兄也是,珍重。”关羽言罢,开门,飞身跃上屋顶。 娄琛探头看去,正当以为他就要离开之时,他却忽然回过头,叫了一声:“娄兄,此去若是无回……我家小青竹就麻烦娄兄帮忙照顾了。” 他也很想再去看他的小青竹一眼,但就怕看了,就舍不得了。 说罢关羽几个飞跃,便又消失在夜色里。 娄琛看着关羽远去的身影,沉默许久,他直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关羽今日出现在此是偶然,但他的出逃呢,天牢守卫森严可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他到底是谁?高郁到底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自己? 起身出门,娄琛本打算回宫找问个明白,哪知才走到半路,便碰上了追捕的官兵。 娄琛心中登时咯噔一跳,暗叫一声,来不及多想,便已朝着追兵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动作太快,跟在暗处的暗卫甚至来不及反应,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娄琛站在高处眺望一圈,夜视惊人的他很快就发现一个敏捷的身影在,正在房间街巷里飞奔着。 是关羽! 只是不知是不是慌不择路,他竟逃到了京城守备最森严的一条街,皇城以东可都是京中大官居住的地方,落下一片瓦来都可能砸中一个三品大员。 这样下去逃不掉的,娄琛刚想上前将他领出来,就见巡防的官兵已发现行迹,拿着火把追了过来。 “在这里,快!” “别让他逃了!” “堵住后面的路!” 娄琛不便现身只能跳到一庭阁高处,隐匿了踪迹。 关羽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静谧的夜叫喊声追杀声在落在耳里有如雷鸣,心跳如鼓,手脚发热,但他停不下来。 他飞快的在街巷中奔走着,跳跃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一个翻腾,他跃进了高墙之后,追捕官兵立刻跟上,也不管到底是哪户人家,直接破门而入。 关羽惊诧,又趁着尚未发现之时跳了出来,哪成想,这一跳刚好落进巡防的士兵的包围圈里。 没路了! 关羽呼喝一声,猛得的朝着领头骑马那人冲了过去,那人痛叫一声,被关羽撞了个正着,滚落在地的同时,身侧的长剑被抢去。 “挡我者,死!” 关羽已然忘了任何招式,握剑的手全凭本能挥动着,利刃过处血肉横飞,那些暗藏在身体里最后的力量也爆发了出来,刀卷肉刃,血流满地。 许是被他如地狱幽魂般弑杀的眼神摄住了,关羽将当先冲来的几人斩杀之后,数丈之类竟无人敢近身。 关羽见机不再犹豫,掉头朝着长街另一头跑了过去。 眼见就要逃脱,就在这时拐角处一队人马突然冲了出来,身背羽箭,手持长弓。 “放箭!” 一声令下,数百只箭矢如雨幕从长街尽头射出,直朝着那将要逃离的的身影飞了过去。 “噗。” 箭矢入肉,箭头从肩胛骨后穿了出来,关羽却仿若未觉,继续朝前奔走着。 “噗” 又是一箭,从胸腹穿出。 “噗……” 第三箭,第四箭…… 当大腿被一箭射穿时,关羽终于跑不动了,单膝落地,手上的剑杵在地面,勉强支撑整个身体。他艰难的抬了抬头,眼神怔然望着天空,可夜空中的弯月却像不忍一样,藏在了朦胧的薄雾后头。 第79节 “……对不起。” 他嘴角动了动,声音既轻又柔,像是对情人的耳语,在寂静的夜里,融入夜风中飘散开来。 无人听清,也无人会记起。 上峨嵋月高挂夜空,银光洒满整个京城。 月华之下,一单薄的人影正以剑为杵,单膝跪在大街上。他身上满是伤痕,背后被数只箭矢洞穿,全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 他半响没动,已没了生息。 ………… “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吵吵嚷嚷这是要造反了么!”一道声音突然从破碎的门后想起,声如洪钟如有雷鸣。 众人转头看去,这时才发现,来人竟是礼部尚书云仁浦,而先前那被破开门的宅院,正是云大人的宅子。 一见来人,领头追捕的官兵立刻上前行礼道:“参见云大人,大人恕罪。今日审问豫王余党,下官一时不察,竟被几个犯人逃了,其他几人均已伏诛,这是最后一个。”言罢他转头问道,“去看看死了么?” 侍卫上前查看,回道:“禀大人,死了。” “死了?”许是受到惊吓,云仁浦看着远处的人影,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似回过神来一样,动了动喉咙,怒道:“堂堂天牢统领,竟然连几个死囚都看不住,还让他们逃了。本官看你这统领,是当腻了吧!”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领头那人见状立刻请罪道,“下官只是一时不察……” “不必多说。”云仁浦打断道,“明日等着殿下问罪吧!” 说完便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转身离开。 “云大人……” “下官知错了……” “云大人!” 人声嘈杂,马声嘶鸣,无人发现,一辆朴实无华,带着些许檀香香气的马车正停在一旁的小巷里。 “车夫,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怎那么吵?”一清脆如莺啼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担忧。 车夫瞧了两眼长街尽头小声道:“回公子,像是死了人了……小的瞧着那群人都穿着官府的衣服,应该是在抓逃犯吧。” “逃犯?”车厢中的少年闻言心中一惊,握紧了手中好不容易从相国寺中求来的平安符。 “可不是,前些天才打过一仗,恐是还有些什么余孽要抓吧。”马车夫低声劝道,“公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这大半夜的遇到这种事,怪吓人的。” 少年秀美眉头皱了起来,想到自己才在相国寺中祈福了几日,的确不宜见血光,便点点头道:“走吧,饶远点儿,别被血气煞到了。” “是,公子。”车夫得令,调转马头朝小巷侧旁的另一个口子驶了过去。 马车渐渐远去,一声声的祈祷从车厢里传出,同先前那声“对不起”一起,消散在静谧的夜里。 “菩萨保佑,保佑关公子平平安安,逢凶化吉,一生顺遂……” 第94章 快刀 是夜,娄琛刚回到宫中高郁就迎了上来:“阿琛你可算回来了, 母妃今日得空做了些莲子羹,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 便多要了两碗。还好还热着, 你快来尝尝……” 高郁一边说着一边往桌边走, 可一转头却发现娄琛仍在原地, 眼睛眨也不眨的的看着他,面色凝重中带着一丝悲戚。 “阿琛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高郁见状赶忙上前握住娄琛有些发凉的手, 一脸担忧的问道, “阿琛你的手好凉, 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就在他以为娄琛不会有反应之时, 被他握住的手却突然动了动。 娄琛抽出自己的手,朝旁走了两步, 轻轻摇头道:“无事。” 可娄琛越是说没事, 高郁心头越是不安,见娄琛不愿回答,他眉头越发拧了起来:“阿琛你别吓我, 要真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阿琛……” 高郁一声迭一声的问着, 娄琛凝重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 他侧头看向高郁,轻声道:“微臣今日是遇上了一个人……殿下可还记得在楚州时候曾帮过我们离开的那个侍卫?” 高郁正要上前的脚步一顿:“侍卫?哪一个?” “就是楚州码头上那个,他叫关羽, 是豫王府的二等侍卫。”娄琛侧头看向高郁,“那日在楚州,微臣被码头巡防的官兵刁难,是他解围救了微臣。” “关羽。”高郁沉吟了一声,似是在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怎么,是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殿下不记得他了么?”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闲杂人等哪儿记得那么全。”高郁想了想,反问道,“他若是豫王侍卫,为何会出现在京城?难道是被抓来的?” 娄琛不死心的问道:“殿下真的不记得他了?” “真不记得了,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你是没瞧见,宣政殿里的折子堆的都快到房顶了,不过……”高郁说着好似想起什么一样,“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跟错了主,枉费了取名人的心思。” “殿下。”娄琛叫了一声,抬眸看向高郁,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眸中一半疑惑,一半迷茫。 “嗯,阿琛怎这般看着我,莫不是有什么想说的?”高郁似有所感,试探着问道,“阿琛你是不是担心他,想替他求情?” 见娄琛不回答,高郁以为自己猜中了,颇有些为难的道:“阿琛若真是想替他求情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豫王犯得是谋反之罪,那关羽既然是豫王府的二等侍卫,那便该是签了契约的家仆,按律当同罪论处。我即便是想赦免,也得有理由不是,否则怎能堵住言官的口?” “阿琛……阿琛?” 娄琛紧紧的盯着高郁,试图从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心虚与欺瞒,可他失败了,那双柔中带俏的桃花眼里印出的全是他的模样,有情意,有担忧,却无半分虚伪。 良久,他终是放弃追问,只摇了摇头道:“多谢殿下关心,不用了。” 现在求得赦免还有何用,人,都已经死了。 那日两人在殿中呆了许久,可直到离开,娄琛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这让高郁十分忐忑,既担心娄琛发现了什么,又担心他或许没有发现,只是猜测试探,自己慌乱中会否漏了马脚。 他心里头着急,可又不能直接问,只好旁敲侧击,打探娄琛的想法。 可那日之后娄琛却像是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问三句也不定回答一句,冷静克制,凡事都留几分余地。 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又似乎已经做下了什么决定。 高郁为此焦头烂额,可比起此事,更让高郁烦心的还在后头。 翌日早朝云仁浦果然参了天牢守卫统领一本,高郁不愿多生枝节,便遂了他的意将统领贬官三级,放到了淮南抓捕余孽。 哪知这一松口便让朝臣们逮住了机会,以民心不稳,天下难定为由,又一窝蜂的开始劝高郁早些登基。 折子可以不看,但早朝却不能不上,高郁被吵的不厌其烦,下了朝连宣政殿都不去,就直接躲去了娄琛那里。 娄琛这几日少有出门,得了空便在房中看兵书,高郁无事也搬了个板凳,拿了几本折子在他旁边一起看。 两人各看各的好半天没说话,直到高郁在吏部请调官员的折子中看到了夹进去的请愿书,登时怒从中来。 “这些人,真是反了,难道本宫不登基,这天下就会乱的民不聊生了吗?” 高郁原本只是想埋怨两句,谁知娄琛听完后却放下兵书,淡淡道:“殿下是该登基了。” 高郁一愣,压在折子上的手抖了抖:“阿琛怎跟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一样,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娄琛没有回答,只定定的看着他,继续道:“乱世离民心,殿下若再不登基,民心的确会不稳,天下也迟迟定不下来,此番于万民无益,于南梁更是……殿下,您该登基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可辩驳,高郁气结,仍旧坚持道:“不登基,父皇尚在,此时登基可是大不敬之过。” “圣上早已写好了退位诏书,殿下并无不敬。” “你……”高郁终于坚持不住了,掰过娄琛的肩膀问道:“阿琛为何这般急着催我登基,可是前日皇弟说了些什么?” 原本高郁不提,两人便心照不宣,同高显说的一样,当什么都没发什么过。 可高郁既然提了,娄琛自然不好再回避,只摇头道:“与世子殿下无关,微臣只是觉得,殿下的确该登基了。” “我若登基了,就需要论功行赏,阿琛真的那么想离开?”含情的双眸垂了下来,高郁哑着声音,“阿琛明知道我为何迟迟不愿登基,也明知道我在等些什么,为什么还要这般逼我。阿琛,你可知你这般,还不如杀了我来得好。” 高郁眸中波光闪烁,泪盈余睫,娄琛一时怔住了。 他不懂,为何高郁面对他时,永远都能摆出一副真情实意的样子,可一转身又将真相掩藏起来。 这出戏他到底还要演多久,又还要欺骗自己多久?带着虚伪的面具生活他不累吗? 高郁不累,可娄琛却已经乏了,两世纠缠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他没有精力再去分辨高郁哪句真哪句假,更没有精力去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舅舅的叮嘱,宁泽远的提醒,关羽最后的请求,这些时日常常在心头响起,娄琛总是在想,为何会到今日这番局面。 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因为当局者迷罢了。 身在其中便如迷途,跳出混沌,则心迹澄然如清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是他想得太多了,才把自己困入局中,有些事根本无需分的那么清楚,只需要一个结果就好。 是时候该快刀斩乱麻了。 闭下眼来,不再看高郁那双含情带忧的眸子,娄琛最后做了决断。 轻叹一口气道,娄琛低声道:“微臣不会回西北。” “我不会放弃的,阿琛即使你想离开……”高郁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阿琛你刚才说什么?可是我听错了?” 娄琛正声,又答了一遍:“微臣不会与世子殿下一同回西北。” “真的!?” 娄琛点点头。 高郁还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问道:“阿琛你知这话代表什么意思……可真的想好了,不回去了?” 娄琛毫不迟疑,斩钉截铁道:“不回去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高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坐也坐不得,站也站不得,屋子里转了一圈,才跑到娄琛跟前,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那阿琛这些天怎么老躲着我?” “只是在想一些事而已。” “现在想通了?” “恩,想通了。” 想的彻底,通的澄澈。 “想通了便好,想通了便好……”一朝美梦成真,高郁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阿琛,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 “殿下!”娄琛看着差点喜极而泣的高郁,忍不住笑道:“殿下还登基么?” “登,都听阿琛的!”高郁登时回道,“本宫明天就通知礼部,准备登基事宜。” 言罢他又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拉过娄琛的手,对天发誓道:“阿琛,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我高郁在此发誓,此生定不会负你,否则就天打五雷轰,来世堕入畜生道。” “嗯。”娄琛这次没有再挣脱,他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轻轻的应了声。 第80节 善德十八年,善德帝感念天下,退位于太子。 同年太子继位,改年号文德,寓意文治天下,以德育人,百官朝庆,万民归心。 九月十四,祭过天,问过地,金銮殿中,论功行赏。 心情甚佳的高郁对功臣极为大方,不仅给高显、于子清,宁泽远这些主将封了赏,还亲赐银万两,给那些参战的将士,凡是有功则均按功勋大小奖银钱千百。 错了的将功赎罪,有功的各有封赏,朝臣皆大欢喜,唯独娄琛一人沉默不语。 登基仪式前一天,高郁还不放心跑到娄琛跟前,提了封赏的事。 可娄琛却什么都要求,只说按规矩办即可。 高郁一时喜上眉梢,便自己做了主,封娄琛为兵部侍郎兼领殿前都指挥使,戍守京城,保皇城平安。 此时赏过其他人,轮到娄琛时,高郁心潮澎湃,甚至没有让侍礼太监宣旨,而是亲自宣赏道:“娄……” 哪知他刚开口,娄琛就突然站了出来,高声打断道:“陛下,微臣有事请奏。” 高郁心中咯噔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刚想让娄琛退下,有事过后再说,娄琛就已先他一步,跪于殿前。 清朗的声音如洪钟,响彻殿宇,也如响鼓敲击在高郁心头。 “臣娄琛感念圣上恩泽,今生无以为报,只愿继承父志,驻守西南,为陛下护一方平安,守永世安宁。” 言罢他以头叩低,躬行大礼:“求陛下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娄琛: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第95章 乱麻 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安静,几乎可闻针落, 端坐皇位的那人没有开口之前, 无人敢出声。 娄琛就这么跪在大殿中, 许久直到高郁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响起:“今日暂且如此, 此事容后再谈。” “陛下!” “朕说容后再谈!”高郁兀的拔高了声音, 原本带着笑意双眸此时如寒冰万丈, 怒意尽显。 “陛……” 娄琛还想说些什么,见势不对的高显赶忙站了出来,带着群臣高呼万岁, 将娄琛的声音压了下去。 “圣上显明, 千秋万代!” “吾皇万岁, 万民归心!” …… 礼成, 众卿跪拜,退出大殿。 娄琛走在最后, 刚出殿就被等在一旁的高显拉到了角落里。 惊魂未定的高显一双杏仁眼瞪的老大, 惊恐的看着娄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两日高显没怎么见过娄琛,倒见了高郁好见面, 见自家皇兄整日笑挂嘴边, 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还以为两人已坦诚, 两情相悦了。 可现在看来,哪儿是两情相悦,他家皇兄恐怕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吧! 被心中的想法一慑, 高显颤了颤,压低声音小心问道:“瑾瑜(娄琛表字),今日在大殿上你说的话,可曾知会过皇兄了?” 娄琛神色淡然,稍稍点了点头:“嗯。” “那刚才皇兄为何(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高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瑾瑜,你要说实话,你与皇兄到底怎么了?” “无事。”他只是稍费心机,同高郁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不可能……”高显还想问,不远处却走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林书芫么。 林书芫见两人在一起并无半分惊讶,反倒是看向娄琛时,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行了个礼,他朝着娄琛道:“娄大人,陛下有请。” 娄琛颔首,道了声别就要离开,可他刚一动,高显就赶忙拉住他。 看了看面露担忧的林书芫,高显忍不住提醒道:“瑾瑜你一会儿……一会儿一定要跟皇兄好好说,切不可莽撞,更不要顶撞皇兄。皇兄,皇兄他总是想着你的……你们一会儿一定,一定要好好说啊……” 高显愁容满面,娄琛却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点点头安慰道:“殿下放心,下官自有分寸。” 该来的总是会来,娄琛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此番言行会有怎样的结果,也做好了承受高郁怒火的准备。 逃避与隐瞒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些事,是该好好说了。 娄琛跟着林书芫离开,高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转头朝着后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宣政殿。 明黄的折子散落一地,高郁独坐殿中,怒火正炙,无人敢上前劝阻,寂静的房间中只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人逆光走了进来,身形挺直,步履轻盈。 门外艳阳高照,门内却寒风凌冽,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快要冲牢而出的猛兽,高郁死死的盯着来人,一字一句恨恨道:“阿琛,你骗我。” 娄琛没有辩解,坦然回视:“是。” 直白的回答让高郁一怔,他痴痴的看向娄琛,不懂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一眨眼就变了心:“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 “陛下不是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吗?”娄琛抬眸,静静的看向高郁,面容波澜不惊,眼中冷澈如常。他语气平缓,但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高郁入坠深渊:“陛下早就记起上一世的事了吧,何必继续演戏呢?” 快要灭顶的怒火瞬间熄灭,高郁哑声:“阿琛你说什么上一世……” “陛下。”娄琛面带微笑问道,“前朝书圣的画作可还喜欢?” “……”挺直的脊背忽然一僵,高郁肩膀坍塌,颓然坐倒在身后的龙椅上,“你都知道了?” “陛下的演技确高明,但世事总有万一。” 娄琛先前一直想不明白,高郁明明一开始便定好了淮南的局,他参不参与都无甚关系,为什么宁愿冒着巨大的危险,也同他一起去调查;不明白为何要费尽周折,让他发现赌庄与假银票的来源;不明白扬州那夜为什么会有那么一问…… 直到蛊虫被唤醒,娄琛终于明白了,高郁目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为了掩盖他早已恢复记忆这一事实。 高郁的确聪明,但若非有上一世的记忆,可预知未发生的事,他即使有宋家帮助,也绝对无法那么快渗入淮南,更不可能顺利的将计就计将豫王困入局中。 钱庄的事是高郁故意让娄琛发现的,他知道娄琛有上辈子的记忆,如若下到淮南,很快就能看破自己的整个计划,更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恢复记忆,因此他演了那么一出戏,只为欺瞒娄琛。 其实高郁无意间漏出的破绽很多,衣食住行他都在不经意间保留了上一世的习惯,娄琛先前是没空细想,才让高郁掩盖了过去。但蛊虫唤醒,前后之事串联,娄琛便已恍然大悟。 娄琛目光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像一把锋刀,落在高郁身上:“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让微臣猜猜,是在微臣离开的五年间,抑或是更早些时候?” “什么时候恢复的,重要么?” 娄琛猜的没错,早在五年前木兰围场持刀弑杀猛虎的时候,高郁前世的记忆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生死一瞬间,那些遗失在时光深处的往事,如潮水般涌向他脑海深处,将先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串联了起来。 他记起了前世的种种,彻底重生于世。 “的确不重要。”娄琛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既然早就已经发现了,为何一直瞒着不问?”高郁站起身朝娄琛走去,目光未曾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过。 娄琛闻言,清然一笑:“因为微臣想知道,陛下到底要骗微臣到什么时候?” “我……”高郁声音喑哑,“我从未想过欺骗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娄琛早晚会知道,但他就是心存侥幸,想着晚一点,再晚一点,到娄琛重新接受自己的,再离不开自己的时候,再对他坦白。 他只是怕了,怕娄琛知道他有上一世的记忆之后,两人又会恢复到最后貌合神离的境况。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患得患失。他好不容易才能与娄琛如斯亲近,好不容易才重新获得娄琛的信任,当然越发珍惜现在的时光,维持现状。 可高郁却忘了,世事从来不会总是如他所愿。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大抵就是如此。 “阿琛。”高郁声音带着七分凄苦三分痛楚,“你从未相信过我。” “陛下又何曾相信过微臣?”高郁哪怕对他多一分的坦诚,两人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骗一世是他愚蠢,骗两世那就是他自作自受,执迷不悟了。 垂下眼帘,娄琛轻声道:“陛下,下旨吧,这场戏,该散场了……” “不要……阿琛……”高郁连连退后,恣意飞扬的眼中一片惨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阿琛不要走好不好……” “不需要了。”娄琛冷声道。 他给过高郁机会,可高郁却不知珍惜,而今他已不再在乎那些过往,也失去了对真相的兴趣。 他只想离开,去守护他所要珍惜的人。 “阿琛,不要……”高郁如此狼狈过,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上前紧紧抱住娄琛,一声迭一声的解释道,“阿琛你信我好不好,我对你是真心的,真心的,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 “我们这些年来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阿琛……不要走……” 被高郁触碰的位置忽然一阵灼热,娄琛心中一惊,猛地推开高郁:“陛下!” 可已经迟了,身子一僵,五指紧抓,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阿琛你怎么了?”还在惊慌中的高郁见状猛的惊醒,急忙冲了过去抱紧娄琛,关切问道,“可是受了伤,哪儿不舒服?” 娄琛脸色苍白,背心瞬间被冷汗湿透,但他却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阿琛你说话啊,哪儿不舒服,是胸口疼么?”见势不对,高郁张口就想唤人去请太医,可就在高郁开口的一瞬间,一转头却无意间看到了娄琛脖颈间鼓起,似有活物正在轻轻蠕动的。 他猛得怔住,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果然也有一小块凸起正在轻轻的蠕动着。 “蛊,是蛊虫……”高郁瞬间如惊雷震耳,那人不是说只要没有精血相融,蛊虫就不会唤醒的吗? 为什么……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这些了,被蛊虫噬咬的娄琛痛苦蜷缩成一团,可他仍旧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肯泄露一丝声音。 “阿琛你张嘴,不要咬自己……”高郁心急如焚,想把自己的手伸给娄琛咬,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嘴。 就只能那样了么? 缓解蛊毒的办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着疼的面无人色的娄琛,一咬牙,高郁抱着娄琛朝殿后的小间走了过去。 那是他平日里小憩的地方,虽比不上龙床宽敞,但还算舒适。 小心翼翼的将娄琛放在床榻上,柔声哄道:“阿琛你放松,不要绷着身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阿琛……” 第81节 高郁伸手,想解开娄琛的外衫,可他刚一动,已经疼的半昏半迷的娄琛却突然有了反应。 娄琛泛起青筋的双手死死的扣住了高郁的手腕,不让他前进分毫。 高郁被握的手腕生疼,但他却无半分气恼,只耐下心来,低声哄道:“阿琛你放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阿琛……我只是想给你缓解蛊毒而已……。” “不要……不要碰我……”娄琛声音细如蚊蝇,高郁要俯下身去,才听得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不要让我恨你……” 说完这句,娄琛便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无反应,高郁低头探看,才发现他竟生生疼晕了过去。 “阿琛……” 高郁看着直到昏迷也没有松开的手指,心中坚硬的堡垒蓦然崩塌,一颗心也因绝望而崩溃成细碎的沙。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谁比谁腹黑! 第96章 错落 高郁最后还是没敢动娄琛,昏迷前的话像是一记重拳, 将高郁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击溃。 不便声张, 他只能从太医处要了根银针, 独自在殿中取自己的精血。 银针刺肉, 引精入血, 高郁疼的额头瞬间便冒出了冷汗, 但是比起蛊虫噬骨的痛,比起心头的的悲戚与绝望,这点痛却算不了什么。 将精血喂食给蛊虫后, 躁动的子蛊终于安静了下来, 娄琛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松开, 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娄琛苍白的脸庞, 失血的嘴唇,高郁心痛难当,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娄琛的感情, 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形。 那是他继位第四年。 娄琛奉命去河北东路调查当年四皇子一事,路上巧遇偷偷南下探看情况的北齐士兵。 娄琛反应机敏很快就将人抓住,哪知他正顺藤摸瓜找到北齐在南梁边界的据点时, 却在半道上遇伏, 与大部队失去联系。 高郁起初时还能镇定, 相信娄琛绝不会轻易失败, 但在与娄琛一起失踪的副将牺牲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嘱咐旁人将那副将尸体带回的时候,他忍不住的想到, 要是娄琛也一去不回会怎样? 追封,恩赐,让他以贤臣之名入皇陵? 一想到娄琛可能同那些战死而归的将士一样,用一张草席裹着就抬回了京,而后血肉消散,只剩累累白骨,巨大的恐慌就瞬间将他笼罩。 那段时间是高郁上一世最难熬的日子,每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不到三日,便瘦了一大圈,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人人都以为他是怕娄琛死后再无依仗,毕竟比起宋家,娄琛才是唯一一个真正完全忠心于他,绝无半分异心的属下,却无人知晓高郁心中真正的想法。 就这么过了四五日,娄琛平安的消息传来,高郁才终于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眼中有了生机。 但他心中仍旧不安生,每日得要看到娄琛的消息才能安然入眠。 这样的躁动与不安,让高郁恐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满心里都是那个人,直到七日后娄琛归京,这一切终于有了解释。 坐在金銮宝座上,看到娄琛平安归来,挺直脊背出现在殿中的那一刻,高郁知道自己完了,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两人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用与欺骗,也无法欺骗自己从未将娄琛放在心上。 春风化雨,红枫化冻,润物无声,冰雪消融。 为君为皇者最忌动情,而娄琛却早在不知不觉间,住进了他的心底。 可让高郁绝望的是,那时已经迟了。 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不可挽回的裂痕,长久得不到回应,娄琛一腔赤诚已被他消磨的所剩无几,虽然仍旧为他奔走效劳,为他出生入死,却再也不会用当初那般炙热的眼神看向他了。 他慌了,他乱了,他病急乱投医之下,选了一个最孤注一掷的办法——他派人找到蛊虫,并将子蛊种在了娄琛身上。 看着混有自己精血的蛊虫进入娄琛体内的瞬间,高郁差点落下泪来,他终于找到了能永远将娄琛留在身边的方法,终于不用再惧怕娄琛离开。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世间最为无法抗拒的除了生离,还有死别。 一声呻|吟响起,高郁蓦然从回忆中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娄琛不知梦到什么,嘴唇竟抿了起来。 睡得不安稳吗? 高郁靠近,想伸手拂去娄琛唇间的血珠,却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停了下来——娄琛在躲他,即使在昏迷中,感受到他气息靠近后娄琛也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这种潜意识行为像是本能,他抗拒着高郁的触碰,一如幼兽本能的躲避危险。 这一认知让高郁原本已因绝望而崩溃成沙砾的心在这一瞬被碾成齑粉,他像是掉进万丈深渊中一样,恐惧与愧疚,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悔恨的浪涛更是已淹至脖颈,两世为人,他从没有像这一刻一般痛苦、绝望过。 这时,外殿响起了一阵的敲门声。 高郁早嘱咐过如无他的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这会儿敢打扰,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阿琛,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再来陪你。”高郁强忍心中酸涩,看了眼沉入睡梦之中的娄琛,起身朝外殿走去。 高郁原以为会是什么朝政要事,哪知大门打开之后,等在门外的竟是他的母亲。 高郁继位之后,善德帝退位为太上皇,淑贵妃也荣升为皇太后。 高郁乍一见母亲还有些奇怪,但瞧见躲在其身后的高显之后,他却瞬间了然了。 将两人迎进屋里,高郁行礼问安,屋子里并无外人,他索性没用尊称,面色淡定的问道:“不知母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无事,只是听说皇儿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过来看看。”扫了眼满地的折子,淑太后担忧的问道,“皇儿近日可是什么烦心事不得解?” 高郁瞧了瞧使劲往后躲的高显,又瞧了瞧面露忧色的母亲,点点头道:“却有一些,但孩儿会处理好的。” 淑太后闻言叹了口气,轻声道:“为娘不懂朝政的事,但却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皇儿现在是皇帝了,一言一行皆决定这万民安危,凡事应当懂得要三思而行,切不可鲁莽。” 高郁在母亲面前永远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即使知道意有所指也没多问,只颔首道:“孩儿知道了。” 高郁不提,可不代表其他人不关心,使了个眼色将高显遣出去后,淑太后也不再说废话,朝后殿的位置瞧了瞧,问道:“娄大人可在殿里?” 高郁一听便知自知母亲是有备而来,可他也不知道高显那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思量片刻只好老实道:“确实在……可他有些不舒服,正在里间睡着,母亲若是有事,可等晚些,他醒来再说。” 他本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没想淑太后却直接了当问道:“郁儿生气可就是因为娄大人?” 高郁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听淑太后道:“娘不是想干涉你什么,只是良将易得,忠臣难求,孩儿你定要省的。” “母亲……”高郁心中难受,却有口难言,只抿着唇重复先前的话,“母亲放心,孩儿自由分寸,会处理好的。” 他若真的是昏君,真的置天下于不顾,倒可以恣意妄为一番,但他不能。他要保护的人太多,即使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也还需时刻警惕,半分松懈不得。 可他也是人,也有累的时候,他也有自己的小小心愿,也有自己的期盼与祈求。 两世为人,他愿将余生困于这一方天地中,不得自由不得希望,只求能将心爱的人留在身边而已,难道这也不行么? 淑太后见高郁迟迟不松口,终是不再犹豫,像是做下重要决定一般,她深吸口气,问道:“郁儿可还记得小时候在庆州的事?” 话题陡然一转,让高郁有些莫明,他愣怔了一秒才迟疑着道:“只记得一些细碎的片段,多得便想不起来了。” 这句高郁没有敷衍,上一世记忆重回之后,幼时在庆州的许多往事也回到了脑海里,但也许是因为那时太小了记忆能力还不完备,即使回忆起来了,那些片段细碎的很,连一个完整的故事也串不起来。 高郁自觉幼时琐事并无甚影响,便没有再去细想。 淑贵妃试探着问道:“那你还想得起小时候的乳名吗?” “乳名……”高郁努力的想要记起,终究却只是徒劳,“抱歉母亲,孩儿实在不记得了。” 淑太后略微有些失望,但没有放弃,只轻声道:“是‘逸’,安逸的逸,小时候你调皮的很,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也幸亏了有他陪在你身边。”说着她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郁儿可还记得,昔日住在隔壁的那户人家。” “隔壁人家?”高郁不忍让母亲失望,只好凝神努力回忆。 谁知他刚刚闭上眼,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先前混乱成一团的记忆在“小逸”两字的串联下,渐渐连成一片。 “小逸,你慢点儿跑,慢点儿跑……” “小逸,哥哥给你抓鱼去……” “小逸,等哥哥以后赚了钱,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小逸,别怕,哥哥会保护你。” “小逸,快逃,快逃!” “小逸……” …… 是谁背着他漫山遍野的跑,谁带他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是谁在夏夜里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哄着他入眠…… 是谁,是谁! 那些细碎的记忆突然像是活了一样,汇聚成一副一副鲜活的画面,最初的回忆终于被唤醒。 脑中如有惊雷,轰然炸响,高郁忽得睁开眼来,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的母亲。 淑太后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不会的,不会的……阿琛不是说没去过西北么?”高郁至今还记得娄琛当时的话,年少的他不过想多亲近几分,偏偏娄琛不领情的很,不仅冷硬的拒绝,还差点让他下不了台,“不会的,为何母亲您也从未提及过?” “是小琛不让说的。”淑贵妃秀美的眉微微蹙起,“他不希望你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而苦恼,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两兄弟还是站在了同一阵营。” “所以这就是缘分啊,你们两人有缘,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重逢。”看了看尚在惊慌中的高郁,淑太后幽幽长叹一声道:“郁儿,小琛即使千错万错,但心总是向着你的。如今你身为九五之尊,手握重利,小琛若真的做了什么让郁儿你不悦的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便多担待些吧……” “母亲……阿琛他没错,是孩儿错了!”高郁闻言,一行清泪蓦然滑下脸庞,他像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沮丧、慌乱、泣不成声,“孩儿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好多好多事……” 原来在许多年之前他们的缘分已经注定了,难怪上一世娄琛初见自己眼神便如此炽热,那时的阿琛眼中不是对权利的渴望,不是讨好的谄媚,而是重逢的喜悦…… 不是他选择了娄琛,而是娄琛选择了他。 那个千里迢迢而来的少年从一开始便不是为皇命而来,而是来实现多年前许下的诺言。 娄琛早就将最赤诚的心给了他,是他自己错过了。 他错了,错的离谱,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高郁哭不出来的,不是照样哭么,哈哈。 作者:我们拒绝套路! 第97章 坦白 娄琛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娄琛单薄的眼皮上,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 鼻尖是淡淡的清香, 眨眨眼, 娄琛好一会儿后才从迷蒙中醒来, 回想起昨日的事。 第82节 飞快的翻开被褥, 见到锦杯下整齐的衣衫后,娄琛这才放下心来。 翻身下床,娄琛发现自己竟是在殿中, 料想应该是高郁送自己回来的, 可高郁在哪儿? 先前不过昏迷两日高郁就寸步不离, 这次也不应该走远才是, 可娄琛绕了一圈,却没见着人。 侍奉的宫女见娄琛醒了, 赶忙送上了准备好的早餐吃食, 皆是些清粥小菜,清淡却精致。娄琛本打算直接去找高郁,但蛊毒发作后身体虚弱的很, 因此即使没有胃口他也逼着自己吃了些。 可等米粥下肚之后娄琛才发现, 这味道极为熟悉, 心下一疑, 娄琛立刻想到了应在后宫之中的那人,难道她也知道了? 不待娄琛发问,一旁侍奉的宫女就已经看出了他的疑问, 回答道:“这些米粥小菜都是太后娘娘遣人送来的,娄大人还吃的习惯?” “嗯。”娄琛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宫女微微低下头:“奴婢名叫青禾,是昨日才来的。” 娄琛挑眉,问道:“来监视本官?” 青禾听后赶忙跪下身,解释道:“娄大人误会了,陛下只是担心殿里的宫女侍奉不得当,因此派了奴婢前来……奴婢若做错了什么,还请大人恕罪,但陛下断没有监视大人的意思。” “没有……”娄琛自觉为难一个宫女也没意思,不过是个传话的,究其根本都是高郁的主意,“陛下可有什么留什么话?” 青禾摇头,轻声道:“回大人的话,陛下并未留话,只吩咐奴婢小心照看,大人若有什么话,可直接问陛下。” 高郁这又是搞什么鬼?欲情故纵吗? 娄琛冷笑一声,问道:“陛下在哪儿?” “陛下现下正在宣政殿,昨日好些折子没批,陛下今日下了朝便朝殿里去了。” 看来还真是…… 娄琛这次没遂高郁的意,吃过饭后就反而出宫了,去了趟镇南军营。 逗留京城半月有余,将士们早就归心似箭,娄琛好是安抚了一番,并去书一封于娄烨,说明京中情况之后才离开。 只是这次他没有回皇宫,而是回了自家的小宅子。 比起宫里的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别院是寒酸了些,但自己家里住着却怎么也比皇宫那方寸之地舒服。 只是娄琛没想到,这次高郁相当沉得住气,每日只派青禾送些吃食、捎些问候的话来,自己却从没出现过。 几天过去,就连高显都要回拔营回西北了,高郁仍然像是神隐一样,不见人。 但也不全无消息,青禾这个传话人可是称职的很,娄琛但非凡问了,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一问道高郁本人,却永远都是那一句“娄大人有话不妨直接问陛下。” 瞧着离与娄烨约定回西南的时间越来近,娄琛终是忍不住,拿着令牌进了宫。 他倒要看看,高郁玩的什么把戏。 高郁老早就吩咐过,娄琛到何处都不用通传,因此他一路行来竟无人阻拦,径直的走到了宣政殿。 此时已是晚膳的时辰,宣政殿中却依旧烛火通明。 娄琛进门,便见身着玄色金线绣龙长衫高郁正坐在殿中高位置上出神。 听见声音他立马抬起头,一见是娄琛便喜上眉梢道:“阿琛,你怎么来了。” 两人隔得有些远,微黄的烛火下,高郁的面容看不清晰,娄琛冷眼看着一脸笑容的皇帝陛下,沉声道:“微臣来向陛下讨圣旨来了。” 高郁闻言,笑容在嘴角凝固:“什么圣旨阿琛要大半夜的来。”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娄琛反问道,“陛下可是忘了前日微臣在金銮殿上的话?” 高郁抿成一条直线,好半天才回答道:“阿琛说的话自是一个字也不敢忘,只是这些日忙,实在抽不出空来……” “那现在呢?”桌案上折子围了一圈,将高郁身前的什物挡住一般,娄琛挑眉看去只依稀见到高郁面前似是摆了一副画卷,“陛下既然空赏画,自然也不会缺了拟章圣旨的时间吧?” 说着他朝前走了几步,就要走到桌前。 这时高郁忽然回过神来,伸手伸手去挡,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别看!” 话音落下时,娄琛的目光已落到了画作之上,但下一瞬他却直接愣在了那里,再迈不开脚。 高郁桌上的不是什么名家名作,而是一副连裱边都没有随手之作,看纸张的模样已画成有些时间了,底色泛黄,卷起了边。 然而令娄琛心惊的却不是画作的工笔,而是画上的人。 那人身着银翼软甲,眉目舒朗,雄姿英发,正是少年将军志得意满的模样。唯一可惜的地方,便是眼角处有一红痕,虽无伤大雅,但却让人不由心生可惜。 娄琛只看了一眼,便强迫收回视线,颇有些尴尬道:“陛下真是好雅兴,都这般忙了还有空吟诗作画。” 高郁装作没听出娄琛话里的嘲讽之意,讪讪道:“见不着本尊,还不许睹物思人不成。” 娄琛自知论口舌之争自己定说不过高郁,便不再纠缠,直言道:“陛下还是下旨吧,镇南军三千将士滞留京城已久,也是时候回家了。” 高郁闻言,面色惨然:“阿琛,你真的非走不可吗?” 娄琛转过头,不在看高郁一瞬间变得惨白的面容:“陛下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多问。” “好……这都是我自食恶果。”高郁惨笑,“可是阿琛,这一世我并未做过丝毫对不起阿琛你的事,充其量也不过在一些事上隐瞒,阿琛你不这样不辨黑白,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娄琛闻言像是听了一个莫大的笑话一样,冷笑一声道:“陛下,为君者善弄权谋,玩弄人心无可厚非,你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对微臣解释。” “可我想说。”高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娄琛面前,秋水剪眸中隐隐含泪,“阿琛,就算要判我秋后问斩,也要给一个辩白的机会不是?” 娄琛自知若不听高郁一言,他绝不会罢休,只好别过脸去:“陛下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琛。”见娄琛终于肯听自己说话,高郁轻轻唤了声,语带一丝喜悦,“我想起上一世的事了。” 娄琛面色沉静:“微臣已知晓”。 高郁顿了顿:“我是说我想起上一世所有的事了,包括庆州城外那四年……” 娄琛冰霜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些动容,难怪淑太后会亲自为他下厨,难怪这几日高郁都未出现。 “我记起了那些琐碎往事,也记起了我们的约定。”高郁说着,声音忽然有些颤抖,“阿琛,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上一世重逢之时,我一心以为你只想着借我皇子的身份重振娄家门楣,以为你那时候跟在我身边只是为了权势,所以一直对你冷眼相对,还时不时的和林书芫挤兑你。” “是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是我心胸狭窄……可是阿琛,若没有那样的开端,若我早些想起从前的事,我们……” “陛下!”娄琛出声打断,他也想过如果上一世重逢时候,高郁没有失忆两人会如何? 可惜没有如果,因此这一世他仍然选择不告诉高郁,可没想世事弄人,前一世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事,这一世却重新记起。 只是迟了,他们不是迟了几年,而是迟了一世。 娄琛看了看面露焦急的高郁,沉声道:“都过了去,陛下若真觉得愧疚,便允了微臣的请求,下旨吧。” “不,我不下旨!”高郁抿着唇,强硬道,“我承认,当初是有意瞒着你已经恢复记忆一事的,那只是因为我怕了。我怕你若是知道了我已经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又会对我不理不睬,又会冷若冰霜。” “上一世是我错了,明白的太晚,醒悟的太晚,可这一世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遇上阿琛,爱上阿琛,都是顺心而行,从未有过半分欺瞒作假。” 记忆回溯的一瞬间他也曾迷茫过,惊慌过,但看到浑身是血的娄琛他却瞬间清醒了。 上一世记忆于他而言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无论有没有,娄琛都是他今生要保护的人,他舍命扑向猛虎的那一瞬间,便已注定两人今世的纠葛。 “阿琛你不能这样,上一世的错,不该由这一世来承担……阿琛,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高郁话像是重锤,一字一句落在娄琛心头,。 他也很想将两世的高郁分开来,可他做不到,高郁总是重复着隐瞒与欺骗,或许高郁自己的理由,但他已经受够了。 “有区别吗?”娄琛狠下心来,垂下眼再不看冷冷道:“陛下还是下旨吧。” “阿琛……”高郁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往日总是神采飞扬的桃花眼里满是酸涩苦痛之意,“阿琛,不管上一世,这一世……你信我一次,再最后信我一次好不好……” “如果你想知道关羽的事,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再等我几天,就几天,等我把那些人都处理了,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阿琛,你信我啊……” “是不是跪下来求你,你才会相信,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高郁竟撩起长衫下摆,膝头点地,朝着娄琛的方向跪了下去。 被寒冰封禁的心在这一刻裂了开来,娄琛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撕裂,他气急败坏的拉起高郁,恨恨道:“高郁,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南梁的皇帝,如今竟为了挽回一个男人下跪。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你都忘了吗?” “骄傲和尊严能换回你的信任吗?”高郁直面娄琛的怒火,“这皇位坐了两世,早就腻了,若不是为了保护你和母后,我也不会重新踏上这条路。” “你以为我喜欢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你以为我愿意居于这一方天地?要是可以我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潇潇洒洒做个悠闲王爷去!” “阿琛,我也是人,我也会受伤,难过,也会心痛,也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阿琛,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推开高郁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娄琛怔然看着高郁许久,最后像是脱力一样,缓缓放下了手。 够了,就这样吧,他不计较过去,也不期盼将来,纠纠缠缠还不若给个痛快。 就当是最后的豪赌吧! 娄琛闭上眼,狠狠一咬牙:“七天,我最多再等七天,七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镇南军都会拔营离京。陛下,天子一言重逾千斤。” 高郁因绝望而如死灰一般的眼里重新燃起希望,他猛的扑进娄琛怀里,喜极而泣道:“阿琛,谢谢你,谢谢你原因相信我最后一次!” “我不是信你,而是信小逸。” 他把最后一丝的信任交还给站在初春的阳光下朝着他微笑的孩童,豪赌一场,不计输赢。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谢谢sudella和姜七妹子的地雷,之前忘了现在补上哈。 -------------------------------------------------------------- 最后一丝信任,希望高郁好好珍惜 第98章 请君 七日的时间不算长,但已足够发生许多事。 北齐递交国书求和, 豫王余孽尽数伏诛, 朝中瑞王一派被大肆清洗…… 朝堂上表面看来风平浪静, 但高郁却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假象, 一派四海升平的气象之下早就风云诡谲, 波涛暗涌。 然而这一切都与娄琛无关, 他虽然答应了给高郁七日时间,可这七日却全然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不说, 每日只两点一线, 除了去镇南军营里同将士们比武, 就是在家看兵书。 高郁怕惹得娄琛厌烦, 这些日子都没敢去打扰,只一人留在宫中, 日以继夜计划着、安排着, 力求万无一失,一击得胜。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七日之约的最后一天, 筹谋多日的高郁终于一脸兴奋的找到娄琛。 瓜熟蒂落, 时机已到。 高郁所谓的时机, 便是两日之后的寒衣节。 第83节 十月初一, 拜墓送衣,南梁素有寒衣时节祭祖的习俗,冥衣焚化, 以示孝敬,不忘子孙之本。 多年传承下来,寒衣节已慢慢变成三大鬼节之一,人们不仅在这时候祭祀祖先,也会烧祭新坟,祭奠先亡之人。 新帝初继位,诸事繁多,高郁原本可以以此为由将祭祀先祖的时间推后,但月前的围城之战,死伤无数不说,皇室也经历了巨大的动荡。 天下初定,国之根基尚不安稳,急需一些稳定民心之举。因此同国师商议之后,高郁还是决定亲自前往皇陵祭祀。一来可以,告知先祖近日之事,二来也可祭慰先祖,祈求天下长治久安。 只是祭祀之事说来简单,实际实施起来却极为麻烦,原因就在于,南梁皇陵其实并不在京城周边,而是在百里之外的南京(今河南商丘)。 南梁建国之初首都其实定的是南京,但成祖年间遭逢巨变,天下大乱,龙气受损。成祖为了重振南梁,便决定迁都东京,重振朝纲。 迁都之后本已岌岌可危的南梁果然如成祖所愿,重新恢复了生机。 但不知为何,迁都之后皇陵并未跟着一起迁移,成祖殡天之后仍然葬于南京皇陵之内,与历代先祖同眠。 索性京城离南京并不远,一来一回也就三四天,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皇陵仍旧置于南京。 天子出宫本需昭告天下,黄麾大仗,以彰显皇家的威仪。 可祭祀本就是为了展诚敬之心,战后国库又极为空虚,“黄麾大仗”未免太劳民伤财,为后世诟病,因此高郁此次出行,一切从简,除了两千御林军之外,只带了十来个侍从。 娄琛原本官属西北轻骑都尉,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一齐出行,高郁特封其为御前侍卫副统领,全权负责此次行程的安全。 九月二十八,新帝离宫前往南京。 娄琛向来不领虚职,既然领命负责行程安全,便不会袖手旁观。出行之时他便真的担起了副统领的职责,一马当先,行在队伍的最前头。 轻车简行速度自然比带着一堆仪仗队快上许多,不过半日高郁一行人便已到达了陈留。 未免惊扰百姓,他们并没有进城。此时已是正午,晴日当空,娄琛便停下马蹄,打算暂歇一会儿,用过午饭后再继续赶路。 在外行军需谨慎,即使在城防外歇息,也丝毫马虎不得。谁知他刚安排好守卫的事宜,奉命护在高郁身边的于子清便走了过来。 两人虽多年未共事,但仍旧默契十足,娄琛一见其眼神便知要说什么。 他本不愿与高郁独处,可一想已行至此处,那些计划打算若是全然不知,也未免太过置身事外,便应了下来。 未防暗算,高郁并没有下皇辇,好在天子座驾可比亲王宽敞多了,纵使坐上五六个人也不嫌挤。 娄琛进得皇辇中才发现高郁正拿着一个瓷白的细颈小瓶仔细把玩,一见娄琛他立刻勾起一个灿烂的笑:“阿琛,你来了。” 娄琛低下头,不多看一眼:“陛下找微臣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有个极为重要的东西忘了交给你。”高郁说着朝前挪了挪,将先前那瓷瓶递到娄琛面前道,“这是我差人准备的灵药,可延缓蛊毒发作。” 说着他微微垂下了眼,面色惭愧道:“上一世在你身上种下蛊虫的确是我的错,那时候我是昏了头、迷了心,才做出如此混账之事,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只是想将你留在身边而已……我,我没想到老天开了这样一个玩笑,竟让这东西既然跟着来了。阿琛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南疆找去除蛊毒的办法了,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但蛊虫在你体内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知道你不愿意用那种方式缓解,便差人做了这药。这些药你收好,蛊毒发作前吃上一枚便可以延缓一个月……我也不愿与你分开,但就怕有万一……阿琛,你,你收下好吗?” 带着愧疚与期盼的看向娄琛,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寻常百姓。 手上的瓷瓶便是他那颗诚心悔过的心,颤巍巍的捧到爱人面前,祈求着原谅。 那么的卑微,那么的可怜,那么的小心翼翼。 可娄琛却没有接,疑惑的抬头,他的眼里满是审视与探究。 延缓蛊毒发作的药……他怎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奇药?身中蛊毒之后不应该是百毒不侵吗,怎会有药能起作用? 先前只是晃了一眼,现下仔细一看却发现,高郁的脸色虽红润,面若傅粉,但却极为不自然,尤其是那艳红的唇,就像是用胭脂点上去,红中带润。 目光下移,娄琛注意到高郁脖间尚未消下去的凸起…… “阿琛怎这般看着我?”察觉到娄琛的视线,高郁眨眨眼,往后退了些,颇为不自在道:“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陛下恕罪。”娄琛说完便飞快的欺身向前,赶在高郁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卡在了车壁与自己之间,手指在高郁唇间一抹,果然擦下了一抹艳色。 根本没有什么延缓蛊毒的药,能安抚蛊虫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身含母蛊之人的精血! “陛下取了自己的精血?”娄琛瞬间怒火冲顶,抓着高郁的手腕恨恨道,“这就是你说的再不欺瞒,坦诚相待?陛下还要骗微臣到什么时候!?” “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 “陛下未免管太多了!” “我管太多……呵,阿琛你扪心自问,若直接告诉你这药是取了精血制成你还会要吗?” “我……”娄琛语塞,高郁说的没错,他宁愿痛昏过去而也不愿高郁触碰,又怎么会愿意让高郁耗损自己的身体,取心精血为他制药。 他从心底里抗拒着原谅,因此拒绝同高郁接触,也拒绝着他所有的好意,他不想高郁因自己受丝毫的伤害,更不想欠高郁分毫。 可他们之间,又怎可能那么简单能分得清的? 谁欠谁,谁负了谁早已不重要了。 “阿琛,你不愿见我取心头血制药,将心比心,我就能忍心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受蛊毒之苦?”高郁仰头回视,鉴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阿琛,你怎么舍得……”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娄琛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殿下身体可有大碍?” 一滴精血三分神,高郁取了这么多精血制药,没个十天半月决计养不回来。 “还好。”高郁抿着唇道:“比起蛊虫噬骨,这痛算不了什么。” 娄琛别过脸去:“陛下龙体要紧。” “放心,我的身体我爱惜着呢。”高郁半抬起头,眼波含情,眉目带笑,“再说,还没等到阿琛原谅,可不敢随意糟践,往后要是不顶用了,阿琛嫌弃了可怎么办?” “陛下!”娄琛放开高郁,退后两步道,“请陛下自重。” “唔,自重……”高郁笑笑,看着娄琛微微泛红的耳尖,心头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娄琛最后还是将药收下了,事已至此他若再执拗,反而矫情。 不过在这后,两人之间气氛倒是缓解许多,再启程时娄琛也没有执意离开,而是留在辇中将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陛下现在可以告诉微臣,此行的目的了吧?” “不过是请君入瓮而已。”高郁坐在娄琛对面,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阿琛可有兴趣猜猜,这出戏都有谁参演?” 谁参演? 娄琛这些日子不问朝政之事,对朝中局势并不清楚,但若问起却还是有一两怀疑之人。微微皱起眉,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怀疑齐郡王?” 新皇登基后,先帝的几位皇子不宜留在皇宫内,没继位的都先封为郡王,齐郡王便是三皇子高泽现在的爵位。 “阿琛真聪明。”高郁赞赏一笑道,“这场戏他的确很重要。” 娄琛不解:“前后两世齐郡王都并未有任何行动,一直安分守己,陛下为何会怀疑他?” “并不是凭空生疑。”高郁嘴微微抿起,问道,“阿琛可还记得上一世晋州城外作乱的山匪?” 娄琛点点头,当年惨烈的那一幕别说是高郁,就连他也记忆犹新:“陛下的意思是,当年那些山匪是出自齐郡王的手笔?” “是的,豫王发难之前皇叔正在晋州调查此事,结果不出所料,那些山匪真的与晋州刺史有关。”高郁沉声道,“晋州刺史出生低微,也是靠着巴结世家,将女儿送进宫中,才有了如今地位。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京中权贵手中一可有可无的棋子,若有需要随时可能弃卒保车,因此养了这样一批人,以备不时之需。” “那些人本来是落草为寇的流匪,他发现之后非但没有上报朝廷,还帮助其隐瞒行踪,提供装备武器。他本打算将这群人圈在晋州,平日里帮他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是京城的后台倒台,还可借其助力逃到北齐,却不想天灾降临……” “前年山洪,晋州损失惨重,晋州刺史没钱再供养他们,那群人便想着打劫过路商旅,自给自足。只是那群人暗地里行动惯了,下手不知轻重,竟闹出了人命。晋州刺史自知再无法隐瞒,只好上报朝廷,请求朝中靠山帮助。” “但那些日子皇叔刚好无事,我便想着让他去练练兵,结果阴差阳错……”高郁冷笑道,“之后的事阿琛你也知道了,现在那些贼匪均已伏法,晋州刺史也已在日前被收押,等候发落。” “竟然是这样……”娄琛怅然,难怪晋州刺史迟迟不肯发兵,难怪那些人行动如此之迅速。 当年一事他一直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其中竟有这么多波折,沉吟片刻,他随即问道:“那微臣临行前被人算计手染鲜血可也是出自齐郡王手笔?”说着他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不对,齐郡王在京中并无势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手行事?还有水莲的事,裕姨的死……” “齐郡王的确没那些本事,但他投靠之人却有。”高郁自信满满道,“那人才是今日这场戏的主角,阿琛且看着,看我怎么替你报当年苍蔼山一役被出卖之仇。” 高郁竟已查出当年出卖他之人? 娄琛刚想再问,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有敌来袭!” “护驾,护驾……” “御林军听命,保护陛下……” 高郁转头与娄琛对望一眼,灿然一笑。 鱼,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姜七姑娘的手榴弹~~ ----------------------------------------------------------------- 完结倒计时啦,看这个情况本周内可以完结,大纲已经决定好剧情走向了,改也来不及了。 至于神转折什么的,大概也许可以期待一下? 还有那些期待高郁玩脱的,你们真的……哈哈哈 ps,吃小龙虾把手划伤到没办法码字的作者,maybe我是第一个? t-t 都没有人安慰下人家,昨天大拇指都红肿了! 第99章 入瓮 外头喊杀声震天,而皇辇之中高郁却稳如泰山, 娄琛想出去帮忙也被拦了下来。整了整袍子, 他不急不缓道:“阿琛别急, 这才是第一出,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娄琛见其成竹在胸, 又想到于子清正在外应当无甚大碍, 也放下心来,问道:“殿下怎就肯定,齐郡王会在路上动手。” “不确定, 不过左右也就这两天, 他等不了了。” “等不了?” 娄琛疑惑的望去, 却见高郁笑了笑:“阿琛不关心朝堂之事, 自然不知道这些日发生了什么。其实除了明面上那些,还有一事也极为重要, 阿琛可还记得高骞?” 娄琛一怔, 半响后才缓缓点头。 京城之中皇族权贵无数,但有一人倒是极为特殊,他地位尊崇, 却无人敢攀附。 他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高骞。 高骞与高郁一般大, 但当年逼宫围城, 尚在胎中的他与其母妃一起被困宫中数日, 后虽即时救了出来,但也从母胎过了病气,生下便先天不足, 体弱多病。 不过还好皇家不缺滋补的药材,这些年高骞一直在京城御赐别院里养着,倒也还算安定,既不参与朝中政事,也不拉朋结党与人联系。 前日众皇子离宫封爵,高骞许是从旁人那儿得了信,便也递了折子求爵位。 高郁本就有心在爵位一事上做文章,高骞出现的正是时候,他就顺水推舟准了其请求。 他原本打算封其亲王爵位,留在京城方便照看,但高骞却主动提出想要离京,说困于一方天地久了,想要出去看看。 第84节 高郁自觉这些年来其安分守己,并无异心,便准了他的请求。 说来也是巧,高骞母妃竟是闽南人,高郁便封其为闽南王,准其母妃同其离京。 高骞在京中并无什么家产,得了册封便谢恩辞行,就在高郁出发去南京前,高骞已启程去往闽南。 高骞这一走,与朝中局势来说并无影响,毕竟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权力中心以外,只是身份特殊了些而已。 但于高泽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新皇登基,照理说应当会先给其他皇子封爵,但现在就连终年不见其人的高骞都封了亲王爵位,而身为善德帝第三子的他早已成年,却仍旧只是郡王…… 高泽并不愚钝,稍稍一想便知道高郁可能已对他起疑,于是便遣人试探,递了封封爵的折子上去。 哪知这折子上去之后却几日没有回音,高泽怕惹得怀疑,便也没追问。 可就在定下寒衣祭祀后的第二天,高郁却又突然放出风声,说要祭问先祖子孙功绩之后再封爵。 这话仿佛一个信号,触动了高泽早就紧绷的神经,他几乎立时就懂了高郁话里的暗示,也明白了这些日子风平浪静下涌动的暗波到底去了哪里。 可他已无它法,高郁一路顺畅,扳倒了瑞王、豫王两座大山,他若不先发制人,待高郁祭祀归来之后,便是只能入砧板上的鱼,仍人宰割了。 因此,即使知道闽南王一事只是敲山震虎的试探,知道这次的出宫祭祀很可能是陷阱,不想多年的努力就这么功亏一篑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要是聪明,就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毕竟天子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宫几次,宫外刺杀可比逼宫围城容易多了。 娄琛不置可否:“可这样一来与自投罗网有何区别?” 娄琛不用出去查看,只听声音便知外头局势已被御林军控制,齐郡王手中并无兵权,能调用的也只是郡王府守备或收买的江湖人士,这些人又岂是身经百战御林军的对手,他这么一来也只是送死而已。 “可不就是来自投罗网的吗?他是没有兵权,但他倚靠的那人却有。”高郁笑笑道,“咱们在赌,他也在赌,赌谁更能忍罢。” 娄琛稍微懂了些:“陛下说的可是真正幕后主使之人。” “可不是,想来他应该也是找过那人了,但没谈妥,那人定是要他稍安勿躁,静待时机。可他也很清楚,真等下去,自己就只能是弃子了,因此才会兵行险招……他这是想逼那人出手呢。”高郁侧头问道,“阿琛想知道齐郡王投靠之人是谁吗?” 娄琛断然回道:“不想。” 高郁闻言,瞬间失笑:“阿琛你真是……不过也是,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提前知晓就少了一分乐趣。” 说话间外头的打斗已接近尾声,娄琛撩开帘子一看,果然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而皇辇前不远处,于子清正在擦拭着自己染血的佩剑。 两人从皇辇走下,立刻有人上前呈报:“禀告陛下,刺客已全部被抓获。” “这些人怎么办?”娄琛看了一眼,被制住的少说也有百十来人。 娄琛看了高郁一眼,见其中并没有自己所想之人后随意道:“留七|八个,捆起来,都带走,其他都杀了。” “陛下可要在长留暂留一宿?”娄琛问着,言下之意便是将人留在长留,毕竟带着这么些人去南京,也忒麻烦了些。 可高郁却摇头道:“不用了,南京那边都准备好了,怎好让别人等着。” 祭祀先祖乃大事,怠慢不得,礼部尚书云仁浦早两日便已去到南京,安排诸事,今日若不去便要让人空等了。 娄琛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再多言,命人将刺客手臂、下巴都拧脱臼后,便回了皇辇,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这会儿高郁却已经倦了,背朝门口侧靠在车壁上,半眯着眼睛遐思。 娄琛见其困倦,也无心再问,便抱了剑坐到对面,想着接下来的事。谁知高郁睡着竟一个扑棱,朝一旁倒了下去。娄琛眼疾手快,赶忙将人捞住,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脂粉伪装已经全被擦了干净,褪去伪装的高郁眼下青灰嘴唇发白,竟是比几日未眠赶路回来时候的他还要憔悴不堪。 “阿琛……” 高郁迷迷糊糊的睁眼,秋水一般的双眸中波光闪闪,带着几分困意几分羞涩几分脆弱。 娄琛将人放开,高郁又贴了过来,一来一去机会,娄琛最后实在无法,再躲只好躲到皇辇外头去了,只好认命道:“陛下困了就睡吧。” “好……”计谋得逞,高郁嘴角瞬间翘起老高,半靠在娄琛肩头,小声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已命皇弟带一小队人马绕远路到南京。可现在看来他们或许今晚就会行动……现下身边只有子清与阿琛你……阿琛,今夜恐怕要麻烦你了。” 高郁灼热的呼吸喷在娄琛脖颈处,瞬间染红了那白玉一般的耳垂。 娄琛别扭的别过头,也不多说,只低声应道:“微臣遵命。” 一路急行,一行人总算赶在日落时分到达了南京。 傍晚的南京有着一分朦胧的美,夕阳下一片安静、祥和,全然看不出里头正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刚一到城门口,云仁浦就迎了上来:“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高郁遇刺的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云仁浦耳边一震,登时魂儿都去了一半,现下见高郁平安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与云大人无关,平安无事就算了。”高郁摆摆手,马车上睡了一安稳觉的他精神头正好得很,“祭祀准备的如何了?” “回陛下已全部准备妥当。”云仁浦叩拜回道,“陛下,行宫里已备好晚膳,” “行,正巧也朕也饿了。”高郁说着指了指身后,“那些个刺客有几个还没死,就先关进大牢,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探看,朕要亲自派人审问。” 云仁浦瞧了一眼被御林军压着的几人,赶忙低头道:“是。” 是夜,行宫寝殿中,高郁翻了几页书后便没心情再看,只撑着脑袋朝外,瞧着守卫在外脊背挺直的那人。 换上一身侍卫服的娄琛,少了几分文雅却多了几分飒爽英气,肩宽腿长,身姿如同青松一般挺拔。 高郁他目光炙热,如有实形,不一会儿就看得守在门外那人,别扭的侧过了身,似是躲着什么。 高郁低声轻笑,重新将视线落在书上,可看了几行便看不下去,满心满眼里都是那人羞红着脸侧开头的模样。 这样下去不行,不行…… 轻咳一声,高郁伸了个懒腰,半掩着嘴装作才睡醒一样,懒懒的问道:“阿琛,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快到亥时了。” “亥时啊……”哈切声又起,“要是一会儿再没有人来,阿琛你就先进来休息会儿吧。更深露重,冻着了心疼的还不是我……” 守在高郁身边得都是跟随已久的死士,闻言都默契的开始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当起了傀儡人。 可娄琛却不能当做没听到,尴尬的咳了咳,他朗声回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 话未说完,静谧的夜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尖叫声,吵闹声,应之而起。 “救命,救命啊!” “不好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 高郁心下一动,放下书,打开门来:“外头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一旁立刻有人答道:“回陛下的话,像是西南边儿着火了。” 西南边儿……可不就是关押那些刺客的大牢所在吗? 他就说,那人为何还不动手,原来是早有打算。 “子清呢?” 娄琛低头应道:“半个时辰前于统领便已朝地牢去了,现下还没有回来。” “好……好得很!”高郁狠狠咬牙,没想到那人竟这般狠,敢当着他面杀人放火,看来是真不打算留活路了,“传朕命令,行动!” 高郁话音刚落,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就领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他默默地看着,并不作声,只用眼神示意娄琛,娄琛见之立刻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领头那人下马,跪拜在地答道:“回陛下,微臣是行宫护卫营统领,行宫地牢失火恐波及中殿,微臣奉命来带陛下离开。” “你们奉了谁的命?” 那人答道:“奉御前侍卫副统领之命。” 娄琛回头看了高郁一眼,随即问道:“可有信物?” 那人闻言,赶忙从怀里掏出一物,呈于面前道:“御林军副统领令牌在此!” 娄琛拿过一看,确实是御前侍卫统领的令牌,可却不是他那块。 回身将令牌递给高郁,高郁见后却是一声冷笑:“若朕不肯同你离开呢?” 那人仰头略带凶狠的目光盯着高郁看了许久,而后缓缓站起身:“那就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了!” “不敬……哼,朕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不敬!”高郁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对着不远处一片黑暗大声道:“既然都已来了,就别藏头藏尾躲着了,又不是见不得人。出来吧,朕知道你来了!” 话音落下,许久无人应声,就在领头那人就要行动之际,黑暗中穿出一声冷笑,那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丝岁月的痕迹:“陛下果然聪明,看来是微臣疏忽了。” 言罢,一人不急不缓,从暗夜阴影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前最后一次有奖问答,有人猜得出幕后boss是谁吗? 线索已经很明显了哟,猜中有奖,哈哈~~ 真完结倒计时,有没有要看神转折的! 第100章 黄雀 说罢,一人不急不缓, 从暗夜阴影中走了出来。 娄琛目光微敛转头看去, 发现来人竟是礼部尚书——云仁浦。 高郁显然早已料到了来人身份, 此时非但没有一分震惊, 面色还十分从容。 朝前两步走到娄琛身边, 高郁冷声道:“论聪明, 朕哪儿比得上云大人,心思缜密、计划周详不说还十分忍得,这次若不是齐郡王狗急跳墙, 逼得云大人不得不提前行动, 大人想来也不会这般仓促行事。” 比起豫王, 云仁浦显然对于“忍”之一字理解更为深入。 自五年前四皇子高泽遭人暗害逝世之后, 他就开始隐忍不发,退于人后, 用高郁的光芒掩盖自身。 外人只看得到太子如何雄韬伟略、运筹帷幄, 却往往忽视了,云家在这其中的重要性。 但这就是他需要的,肆意膨胀、锋芒毕露只能惹得上位之人猜疑, 四皇子死了之后云妃便再无所出, 云家没有皇子做靠山, 想要稳固地位, 只能寻求合作。 但云仁浦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若非今日事变,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在高郁在位之时,将各部中安□□自己的人, 一步步的将朝中权势夺过来,待云千兮诞下皇嗣,时机成熟便可行动。 到时有着云家血脉的皇子登上皇位,可就比现今相互依靠,相互制衡舒心的多了。 提及齐郡王,云仁浦眼眸敛起微带杀意:“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齐郡王其实也不能算败事有余,这一世若非提前救下了柳水莲,高郁恐怕只会走上同上一世一般的结局。 所以说,时也命也。 第85节 当然此事高郁自不可能告诉云仁浦,他只莫测一笑道:“云大人这么说可就太埋汰我这位皇弟了。” 云仁浦并不多言,只转过话头问道:“微臣倒是好奇,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让陛下怀疑到微臣头上。” “这就要从扬州一事说起了。”高郁说着轻叹了一声,“云大人也真舍得,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大人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豫王身边做奸细,当真是成大事者……” 云仁浦留下的破绽其实很多,高郁也一直有所察觉,比如之前发现意图绑架柳水袖那人用的银锭刻印是建州时,他也曾想过是否与云家有关。但没过多久就出了四皇子一事,谢家上位,云家大受打压,诸事繁杂高郁也就疏忽了。 再后来扬州遇险,关羽出现,高郁将那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这才发现云家,其实早就有所行动。 说来也是巧,高郁在淮南遇伏之前就已经怀疑自己身边有人是奸细,大概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除了亲近之人他都有所戒备。因此扬州一事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云家,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但关羽的出现恰好弥补了缺失的证据。 高郁之所以一见关羽给他那块玉佩便信了关羽的话,是因为他也有一块相似的玉佩——那是云家子嗣的象征,他用云仁浦庶子的身份行事一直有带着。 有了玉佩做线索,高郁顺藤摸瓜,很快就猜出了关羽的身份。但他没有声张,只将关羽找来暗中套话,结果不出所料——关羽果然就是云仁浦五年前意外“逝世”的儿子,云千羽。 到这时高郁方知云家布了多大的局,他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借着上一世记忆的优势,早就已经堪破豫王与瑞王的计划,却不料自始至终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然而云仁浦做事谨慎,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唯独云千羽一人是最后的破绽。 豫王兵败之后,云千羽自知已无退路,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是死路一条,相较之下他最终选择与高郁合作,换取心爱之人平安。 云千羽死的壮烈,但却他用自己的死迷惑了云仁浦,同时也为高郁争取了时间。 云千羽死后唯一的破绽已消失,云仁浦再不担心事迹败露,便安下心来处理朝政之事,这些天他暗地里安排了好些自己的人入朝,把控了重要位置。 这些自然被高郁看在眼里,但他却按下不表,趁着云仁浦无暇顾及之时将齐郡王套入局中,而后逼至如今局面。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棋差一招啊。”云仁浦沉吟一声,忽得笑了起来,“微臣哪儿是成大事者,陛下才是真正有帝王之相,南梁天下若在陛下手中当真可恢复昔日辉煌,可惜,可惜了……” 高郁也假装听不出话里的含义,反唇相讥道:“云大人若非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倒也不失为将相之才,这才是可惜了。” 云仁浦轻笑一声:“多说无益,陛下若真的不肯同微臣离开,你就别怪微臣不留情面了。” “怎么不留情面?”高郁反问道,“云大人以为就这么些人,就能敌得过两千御林军?” “两千御林军……呵,陛下可别忘了,现下是在南京,可不是京城。”云仁浦冷笑一声道,“陛下的两千御林军现在正与南京城守卫激战正酣,根本连行宫也进不了,要不然怎会到这会儿也还不现身护驾?” 高郁听着远方传来的喊杀声,冷冷道:“云大人当真是连后路也不留了?” 他早料到云仁浦会叛变,此番引君入瓮只是计划之一。 可南京守备营统共不过三千人,要拦下两千御林军,便最多只能抽出百来人抓他,云仁浦此番已是破釜沉舟,不胜则亡。 “这还不是拜陛下所赐?”说着他朝前走了两步,眼眸印着天边的火光,带着一丝凌厉的杀意:“于统领被困火海,娄统领失踪,音讯全无。陛下以为,身边区区几名暗卫就能保陛下平安?” 高郁闻言笑出声来:“谁说阿琛不在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娄琛上前两步,揭开脸上□□,低声道:“云大人,有礼。” 云仁浦见娄琛,愣了一瞬,而后不住摇头道:“本还想留娄统领一命,如今看来是怎么也留不得了。众将士听命,除了陛下以外,其他人……杀无赦!” 一声令下,四周早已蓄势待发的士兵便冲了过来。 高郁早有防备,连连后退,藏于暗卫身后。 “保护陛下!”娄琛漠然回头,龙吟自剑鞘而出,发出一声长鸣。 皓月之下,通体银白的龙吟如敛了满城月光一样熠熠生辉,皓月之光如有实形,剑尖所至之处,无人可挡。 数十暗卫在娄琛的带领下,竟将五十余人的守卫军杀的片甲不留,最后一剑刺穿领头那人的胸膛后,娄琛面无表情的收回龙吟站回了高郁身边。 “云大人,你输了!”高郁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云仁浦,眼中满是肃杀之意。 他故意漏出破债,只留十余人在身边,就是想逼云仁浦自己现身。 现下胜负已定,云仁浦已败。 高郁目光冷然,暗含杀意,可云仁浦却无所畏惧,冷笑一声:“谁说微臣输了?陛下以为微臣准备了两天,就只有准备了这些?” 言罢,一股暗香随着夜风飘散进来,娄琛猛然一惊,大吼一声:“快屏住呼吸!” 然而已经迟了,那迷香的奇效娄琛早就领教过,内力深厚入他也受其影响,更遑论其他暗卫,只听一阵清脆声响,兵器落地之后,墙外也传来一阵喊杀声。 原来云仁浦早有准备,他知道高郁没那么容易对付,便将百余人马分为两路,一路随他以身试险,一路守在行宫外,只等高郁将最后底牌亮出,再伺机而动。 而今高郁手下之人悉数尽出,再无后备,已无退路了。 退到赶来的士兵身后,云仁浦讥诮道:“陛下,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说罢一挥手,身后士兵随机而动,朝着高郁两人冲了过去。 有蛊虫在体内,娄琛体内的迷香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了效,但以一敌十尚可,以一敌百…… 见状,他当机立断,低叫一声:“陛下恕罪!”之后就拦腰抱起高郁,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里。 云仁浦目光森然,朝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狠狠道:“给我搜,搜便全城也要将人找到,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是!” 令下,士兵倾巢而出,朝着娄琛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谢谢姜七姑娘地雷 然后恭喜猜中的同学,幕后黑手就是云仁浦,云大人啦。 云大人是云千兮祖父的同胞弟弟,好多妹子都记错了。 ps,这章最后出现的迷药,在文里出现过两次,不知道有几个妹子记得。 pps,以后不用叫关羽,可以叫云千羽了。 第101章 在后 娄琛带着高郁一路往城墙处跑,此时乱战已接近尾声, 城防军的实力虽然无法与御林军比, 但胜在人多势众, 两人到时城防军刚好将城门关上。 但此战并无输赢, 两方均已死伤过半, 城门处到处是残肢断臂,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娄琛护着高郁躲在阴影处,见城防军已开始清扫战场,便绕了一圈, 躲进了一旁的民居里。 两人跳入的这户人家刚被清扫过, 城防军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只留身穿银白铠甲的御林军。 高郁看着满身鲜血的御林军将士, 愤恨难忍,咬牙狠狠道:“云仁浦……朕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转头看向娄琛, 高郁刚想说些什么, 却见娄琛手臂处竟一片暗红,心头一跳,慌忙上前问道:“阿琛你受伤了?”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娄琛摇摇头, 熟练从衣摆处撕下一条布巾, 将伤口绑了起来。 高郁看着娄琛手上的剑伤, 心痛难当:“抱歉阿琛, 是我计划不周害你受了伤……” “无事,陛下计划已十分周全,是云仁浦过于狡猾。” 娄琛虽早有心理准备, 但刚才云仁浦现身之时也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心为南梁,一心忠义的云大人竟会背叛高郁,更没想到他才是上一世害得自己身死异乡的幕后主使。 握紧手中的龙吟,娄琛强压下心中汹涌的暗涛,低声问道:“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高郁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城墙上来回巡防的守城士兵,压低声音道:“城防军已将城围了起来,想要出城与御林军会合是不可能了。如今我们只能尽量保全自己,等皇弟前来。” 云仁浦在朝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他能调动南京城的城防军,那其他州府的守备军也极有可能听其调遣。早过了约定的时间,可高显却到现在也还没出现,料想应是定受到了阻拦。 高郁倒不怕高显有危险,他所带的一万多镇南军,任何一个州府守备军都不可能比之,怕只怕云仁浦为了拖延时间,不择手段,到时候即使赶到南京,也已经迟了。 娄琛默然,自是明白高郁的担忧,但此时他们除了等,的确别无他法。 可该上哪儿躲起来等呢? 思及此,高郁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暗叫一声,突然问道:“对了阿琛,刚才暗卫怎么了,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控制,连武器都丢了?” “是迷香。”娄琛解释道,“陛下刚才可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那便是迷香的味道。” “迷香……”高郁挑眉,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这迷香味道极为清淡,但效用却明显,想来定是价值不菲,不然也不会到最后时刻才用出……云仁浦为了能抓到我们,还真是舍得啊。” 高郁说完侧头看去,却见娄琛真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阿琛,可是这迷香有什么问题?” 娄琛略有迟疑:“微臣只是想起这香味似乎在其他地方闻到过,只是比之今日的,味道淡了些许。” “其他地方?”娄琛话少,但每每开口却总是提笔点睛,突然提及此迷香,想来定是十分重要,“阿琛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闻到的?” 娄琛凝神思索,皱眉道:“应该有两次,一次是执剑比武的擂台上,当时正与对手交战,忽然闻到浅淡的香味,而后手脚便有一瞬不受控制,露出了破绽。” “难怪当日你会受伤那么重的伤……”想到娄琛唇边带血朝着他浅笑的模样,高郁至今都心有余悸,“那另外一次呢?” “另外一次……”娄琛沉声道,“是在木兰围场,四皇子殿下死的现场,与那江姓侍卫打斗之时闻到的。微臣当时与其激战正酣,忽然手脚一麻,动弹不得,后强形用内力冲破桎梏才得以获胜。” 高郁闻言忽得一怔,心中有了一个惊骇的想法:“阿琛你是说,那迷香江于沿身上也有?” 娄琛开始有些犹疑,仔细回想之后才确认道:“是得,微臣想来那迷香生效应该与内力有关,内力越是深厚越是受影响。” 这也就是他第一次闻到只是一滞,第二次却动弹不得的原因,这次幸亏有蛊虫在,要不然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娄琛见高郁面色有异,问道:“陛下可是觉得四皇子之死或许有云大人有关?” “不是或许,是肯定有关。”高郁笃定道,“先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江于沿会突然偷袭我们,但如果他是云仁浦的人,那就想得通了。” 娄琛不解:“陛下此话怎讲?” 高郁轻轻一笑问:“阿琛可还记得当日的情形?” “自是记得,微臣当日赶到林中之时那些护卫受伤颇重,而四皇子真在虎牙之下,受伤颇重,奄奄一息……” “那阿琛可有看到江于沿?” 娄琛一怔:“并未。” “问题就在这儿了,江于沿是四弟的侍卫,其他人死得死伤得伤,都失去战斗力的情况下,缘何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好的?” 娄琛听后稍懂了其中含义:“陛下是说,猛虎是江于沿特意引来的?” “是的,木兰围场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怎么会有突然有猛虎出现,要么是有人豢养,有么就是特意引来。”高郁道,“可那恶虎凶猛十足,明显是野生的……这么一想,就只能是有人特意引来的了。” 娄琛恍然大悟,可随即又产生了巨大疑问:“云仁浦为什么害死四皇子,若只是陷害瑞王大可用其他方法?” “那就是云大人整个布局里,最精彩的部分了。”高郁冷笑一声道,“四皇弟被猛虎袭击而亡,无论是也不会料到与云大人有关。当日狩猎守卫是谢家的人,便可将责任推到瑞王身上。” “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巧,被我们碰上了?” “或许也不是巧合。”高郁回道,“那日阿琛你来时候,大皇兄与四皇弟已经选了两个相离甚远的方向,分头离开了,后来齐郡王又选了靠近大皇兄那边,为了不与他们碰上,我只好选四皇弟离开的方向……” 话虽这么说,但高郁却完全想不通,云仁浦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86节 谋害他母妃还能说是后宫争宠,那害死四皇子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四皇子不死,云仁浦根本无需与他合作,如果真的只是为了皇位与权势,这般计划也太曲折了。 而且牺牲一个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换取现今的地位,真的值得么? 左思右想不得解,高郁实在怎么也不通,干脆不再纠结,与娄琛商量这接下来的事。 两人不便在此逗留,稍事歇息之后便准备离开。 可满城都是追兵,于子清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若已被云仁浦控制,此去便是自投罗网。 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偷偷摸回行宫,俗语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云仁浦满城搜捕,也不一定料得到两人竟会在眼皮子底下。 行宫依山而建,娄琛带着高郁潜回刚才居住的殿宇,才发现现场已被清扫干净,几名暗卫的尸首也被抬走。而不远处的地牢,火也已经被扑灭,只有一股焦糊味儿,顺着夜风飘来。 高郁望向地牢的方向,眉头紧拧,他早料到了云仁浦会对抓来的那人下手,因此明面派人假扮娄琛去巡防看守,暗地里却遣了于子清守在里头伺机而动。 但他怎么也却没想到,云仁浦竟这般心狠,他从头到尾也没想过救人,只想杀人,毕竟死人才死真的永远不会泄露消息。 娄琛看出了高郁眼中的担忧,但他不善言辞,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道:“陛下放心,于统领机警过人,定早就察觉云仁浦的计划,逃了出来。” 高郁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闻言,回头对娄琛笑了笑:“嗯,子清那么聪明,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高郁靠在娄琛身边小憩,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阵脚步声。 “有人来?” 娄琛推开窗缝看了看,发现寝殿墙外火把光亮正胜,想来云仁浦找不到人,重新开始搜查起行宫来。 娄琛回到高郁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去把他们引开。” 高郁闻言立刻拉住了娄琛的手:“不行,你不能去,云仁浦已下令格杀勿论,你出去只是死路一条。” 许是受先前情绪影响,娄琛难得没有避开高郁,反而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陛下放心,微臣能逃得掉的。倒是陛下一会儿一定要躲好,不可让人发现。” “不行,你不能去!要么你先逃,要么一起走……云仁浦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先逃也可以。”话虽这么说,可此时云仁浦已无退路,高郁被抓到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陛下……”娄琛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声音小声道,“殿下可听到了喊声?” 高郁此时心慌意乱,一心只有娄琛,哪儿听的到什么喊声。 “微臣听到了。”娄琛安抚道,“那喊声来自西北城门处,微臣料想应是世子殿下已经赶到,正在攻城。以镇南军的军力,相信卯时之前定能破城,陛下只要等一会儿,待世子殿下前来护驾即可。” “那我们一起等!阿琛,我们一起杀出去!”高郁仍旧不肯放手,不知为何,看着娄琛坚毅的面容,他心中竟蔓延起一股难言的恐惧,仿佛娄琛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似得。 娄琛闻言,幽深的眸子闪了闪,他定定的看着高郁,眼神逐渐温柔了下来:“小逸,听话。” 高郁一怔,似是幻觉了:“阿琛你叫我(什么)……” 后头的话未出口,娄琛已出指如风,趁着高郁愣神的功夫,点住了他要穴。 高郁被藏到柜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一双俏丽的桃花眼急了出泪来,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娄琛,一根一根的掰开自己的手指。 阿琛……不要…… “这穴道一炷香时间后会自动解开。”娄琛摸了摸高郁的头,替他擦掉眼角的泪:“小逸乖,等我回来。” 说罢他小心关上柜门,转身离开。 高郁通过门缝中看着娄琛远去的背影,瞬间泪流满面。 阿琛,你回来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sudella 的地雷~~ 我们的口号是:搞事搞事搞事! ps,顺说一下,明天要搬公司,一整天码不了字,明天就不更新了。不过放心,本周一定完结,就差一个结尾啦~ 我会告诉你们,是特意卡在这里的么? o( ̄ヘ ̄o#) 哈哈哈 第102章 绝望与希望 娄琛趁着夜色的掩护翻出寝宫的围墙,而后从侧面绕到队伍的末尾。 他闪身进另一院落的门, 故意留下些许破绽, 弄出声音, 那群士兵果然中计, 一遍大喊着“在这边”“快追”一边朝他追了过去。 南京行宫是由当年的皇宫改造, 面积颇大, 娄琛上辈子来过两次,依稀记得里头的地形。 他身形矫健,行动敏捷, 像是在暗夜之中潜行的鬼魅, 无声无息的在宫阁殿宇中穿梭着。 娄琛不敢离高郁太远, 只能带着士兵绕圈子, 谁知绕了一圈后,那群士兵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命令, 竟停了下来, 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暗叫一声糟糕,娄琛来不及多想,赶忙反身跃去, 越过两面墙后看看在士兵到达高郁所在寝宫之前将人拦下。 长剑飞出, 横扫一圈, 大叫道:“在这儿呢, 跑什么!?” 言罢,他飞身跃上墙头,居高临下看过去才发现队伍的最前头站了一人, 火光印照在那人脸上,明暗间或,迷蒙了他的神情,却掩不住眼中浓浓的杀意。 那人上前两步,仰起头朗声道:“娄统领,别来无恙。” 几个时辰前两人还拔刀相向,此时说一句“别来无恙”当真滑稽的很,但娄琛却表情不变,只抬了抬手,行礼道:“云大人亦是。” “娄统领不逃了?” “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娄琛从墙头跃下,将龙吟收至剑鞘之中,“云大人还是投降吧,镇北军已至,你已经输了。” 见娄琛面色淡然,云仁浦也收起了眼中的杀意,抬起下巴回视道:“不到最后一刻,输赢都说不得准,娄统领你说是不是?” “可输赢已定,胜负已分,云大人此番不过是更造杀孽而已,投降吧。” “更造杀孽?”云仁浦笑了笑,“本官倒是不知娄大人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与是否信佛无关,只是不想云大人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娄琛抬头看了眼远处渐渐燃起的火光,“云大人也是忠义之士,多年来一心为南梁,为何一定要在此事上执迷不悟?” “非是本官执迷不悟,而是娄大人忘了。”云仁浦望向娄琛,眼中怒意渐显,“娄大人忘了护国将军当年是怎么死的了?忘了你与令堂为什么会颠沛流离数载?忘了镇南将军为何宁死不回京?忘了你娄家为何会至如今地步!?娄大人为仇人儿子卖命的时候,可曾想过娄家先祖?他日下到九泉可对得起娄家的列祖列宗?” “娄琛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娄家列祖列宗自会知道。倒是云大人如此逆谋篡位,来日可有颜面面对云家先祖?” 云仁浦冷笑一声:“你懂什么,高郁不过是鸠占巢穴,本宫要做的才是让南梁恢复正统!” “恢复正统?”娄琛闻言心头一跳,忽然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测,他想再问些什么,可云仁浦已不再给他机会。 “你我既然各为其主,那便多说无益。”侧头看看一旁的宫门,他回身道,“娄大人也不用拖延时间了,寝宫内到底藏了什么,要娄大人不顾以身犯险,也要保护?” 娄琛面色一凛:“云大人既然执意如此,那就休怪娄某不留情面了。” 龙吟出鞘,修长的剑身在银白的月华之下烁出凌厉的锋芒,娄琛手腕一动,剑光便如匹练般席卷而出,将一众士兵笼罩。 这边厢激战正酣,那边厢心急如焚。 被点住穴道的高郁不能动不能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时辰,穴道自动解开,却又因为僵的太久,身子发麻了。 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他刚走出房间,就听墙外传来一阵激烈的喊杀声。 高郁当即心如擂鼓,一刻不敢停的朝着声音的方向冲去,可等他到了寝宫门口却发现院门被反锁,怎么也拉不动。 “阿琛,开门,快开门!”墙头有一丈多高,高郁轻功不济飞不过去,只能一边大叫着一边不停的用肩撞门。 但他的高喊在一阵惨叫与短兵相接声中却单薄的可怜,他只能不停的撞着那一丈来高的红铜高门,妄想能将那门破开一条缝隙,可直到他肩都疼的麻木了,那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惨叫声,嘶吼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他感觉的到娄琛就在门外,可那扇怎么也推不开的门却仿佛一道禁制,将门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只能站在门边,听着一门之隔传来如地狱幽魂受刑般的惨叫。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响起,由远及近像是从天边传来,在一片嘈杂声中格外清晰。 是高显来了,还是云仁浦的手下来? 高郁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却见天边一片绯红,不知何时燃起了火光,半边天都印红了。 难道真的是援军来了? 高郁心中一喜,更用力的拍着门,想要传达着信息,可下一瞬却忽有一人撞倒门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银枪带血穿破厚重的木门,低落下一片猩红。 阿琛……阿琛? 高郁心中一惊,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是一声响起。 这声之后,门外突然死一般的寂静,惨叫声没了,刀枪剑戟的碰撞声也没了,马蹄声不闻,只有一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连夜月也仿佛不忍一般,躲到了阴云之后。 没了月色的映照,没了寝殿里一片乌黑,只有远处一片绯红的火光。 一股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高郁反身回到寝殿门前,颤抖着捡起暗卫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而后朝着紧闭的朱门冲了过去。 可谁曾想,就在他堪堪到达门边的前一刻,寝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一欣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说时迟那时快,高郁尚未看清那人的面容,便一个飞身便朝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反应也极为灵敏,一个侧身便躲过高郁的偷袭,身形拧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手中□□往上一挑,便轻易将高郁手中剑挑落。 高郁愤愤回头,一旋身朝来人挥出一掌,但就在掌心触碰到那人的前一秒,他像是被禁锢了身体一样,魂丝飞散,彻底愣住。 云开雾散,皓月当空。 愣怔半响,高郁终于看清来人的面容,难以置信的开口,发出了一个干涩的音:“娄……舅舅?” 娄烨:“!?……” **** 娄琛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晚霞漫天,红云渐落的时辰。 他刚一有动作,候在一旁许久的人就立刻冲了过来,心急如焚道:“阿琛你别动,你身上有伤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娄琛看着床边一脸焦急的人,好半天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巍巍的问道:“陛下?” “是我,阿琛是我……”见娄琛醒来,高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阿琛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便是随你而去的心都有了。” 这人,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娄琛不赞同的敛了敛眉,正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疼的厉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高郁见他喉间滚动,还以为他是关心自己,便赶忙解释道:“阿琛你别担心,城里现下已被镇南军控制,安全的很,王弟正在城里搜捕余党,很快就能处理干净。至于云仁浦……他现在正关在行宫西北角的小院里,我已命人严加看守,不会被他逃了的。”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子清那边也不用担心,他没事,受了些伤但不重,正在隔壁休息。” 听闻于子清平安,娄琛终于放下心来。他微微侧了侧头,正想避开高郁的眼神,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撇到不远处一角。 身形一滞,娄琛直直的盯着那处,难以置信的问道:“舅……舅舅?” “哎。”听到娄琛叫自己,娄烨这才站起来,走到床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甚是温柔的问道:“终于想起我了?” 第87节 娄琛有些恍然,他昏迷前是依稀见到了娄烨的身影,但那时他早已如强弩之末,只以为是自己受伤过重,杀到最后幻觉了。 却没想到睁眼一看,真的见到了来人。 激动的嚅了嚅唇,娄琛正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被娄烨柔声打断:“好了好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就别折腾了。你就好好躺着养伤吧,其他的什么也别想,有什么等伤好之后再说。” 娄烨的话很好的安抚了娄琛心中的不安,他转眸看去,见高郁也是一样的表情之后才安心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娄琛这次伤的颇重,身上十余处刀伤,有几处几已致命,可想而知,要是娄烨晚到一刻,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在床上躺了足有七天,娄琛才勉强能下地。见其伤无大碍,耽搁了许久的高郁终于决定班师回京。 回去路上,高郁与娄琛商量着能否住进宫中,也好方便太医时时照看,但他刚一提,被娄琛拒断然绝了。 娄琛理由很充分,他一个外臣哪有时不时住皇宫里的道理,若真住进去了,岂不是坐实了佞幸之名? 高郁最怕的便是此,为了娄琛的名誉高郁只能忍痛答应。 但此计不通,他又另生一计。 每日处理完朝政之事,他就跑到小院来看望,美其名曰体恤功臣。 娄琛提了几次,可高郁总是嘴上答应了,转头就忘了,担惊受怕的模样,像是怕娄琛跑了一样,总要看上一眼才放心。 娄琛实在无奈,只能随他去了。 这期间娄烨倒是也来看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好像在避讳着什么。 娄琛觉得自家舅舅应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却考虑到他重伤未愈才久久没有提及。 娄琛自知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这日逮着机会,便打算主动交代。 可他还未开口,娄烨抢先的一句就让其怔在了当场。 直视娄琛还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娄烨似是询问天气一样,轻描淡写的问道:“你与陛下可是有过床第之私?” 作者有话要说:  娄舅舅:惊不惊喜,感不感动,开不开心!? 什么叫地狱天堂一线之间,让娄舅舅告诉你。 让我们为娄舅舅打call!!! 舅舅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ps,昨天去看位置,发现新办公是的位置真的很不方便摸鱼码字啊……t-t,蛋疼。 第103章 聚散离别 直视娄琛还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娄烨似是询问天气一样, 轻描淡写的问道:“你与陛下可是有过床笫之私?” 娄琛怔住, 他知道他与高郁的事瞒不过娄烨的眼睛, 也做好了向娄烨解释坦白的准备, 但他却没料到对方会先他一步问出口, 而且问题还这般犀利。 迟疑片刻, 娄琛将心里的话稍压了压,才皱起眉头,探究似得问道:“舅舅为何有此一问? “你别管为什么, 只告诉我是与不是便是。”娄烨眸光微凛, 看向娄琛的眼神慢慢变深, “有, 还是没有?” “没有……”娄琛坦然回视,清澈的眼神中不含一丝杂质, “外甥与陛下清清白白, 这一世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舅舅若是不信外甥可以对天起誓……” 说着娄琛举起了手,做出起誓的模样, 可他还没将誓言说出口, 娄烨就将其拦了下来。 挑了挑嘴角, 娄烨粲然一笑, 将娄琛的手指压回掌心,玩笑般道:“做这么正经干什么,舅舅也就随便问问, 你说不是便不是,舅舅相信你。” “舅舅……”娄琛抿了抿唇,他知道高郁这些日子言行举动,无论说是体恤功臣还是关心朋友都太为过了,引起娄烨怀疑也实属正常。 他敢问心无愧的对娄烨说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是因为这一世两人到目前为止的确只是君臣关系。他虽一直有所抗拒,但高郁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且两世相处,娄琛自不会如此天真的以为,今日这么一说娄烨就会算了。 尤其高郁这么做原本就想要挑明的意思,他从未想过掩饰,也不愿掩饰,两人的事迟早会被娄烨知晓,与其留着后患,还不如摊开来说清楚。 娄琛思索片刻,接着刚才的话道:“外甥知道这些日子陛下的言行是会造成一些误会,但舅舅放心,外甥一直谨记娄家祖训,从未有一刻敢懈怠。” “家训?”娄烨目光在娄琛身上扫了一圈,问道,“你还记得娄家族训第一条是什么?” “当然记得”娄琛低头回答,“毋为权财迷,立身为天地,贪权佞幸者,妄为娄家人。” “贪权佞幸者,妄为娄家人……”娄烨听罢轻轻一笑:“既然记得那你为何还做贪权妄幸之臣?” “舅舅!”娄琛抬眸,目中略带不忿。 “怎么,你还委屈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舅舅也不妨直说了。”娄烨也不笑了,敛了眼眸定定的看着娄琛道,“你倒是说说,你若非为佞幸,怎会得陛下如此照拂?” “舅舅……”娄琛垂下眼,“外甥与陛下之间的确有些误会,但外甥的确从未做过有违祖训之事。舅舅若信得过外甥便再给几天时间,外甥会将事处理好的。” “会处理的好?”娄烨挑眉看了娄琛一眼,笑道,“你若真处理的好,还会久滞京城不归?” 娄琛抬头,有些愣怔:“这便是舅舅突然来京城的原因?” “也不是突然,说好了该归家的日子,却久久不见回来,舅舅担心,只好上京城来寻你了。”娄烨略带庆幸的道,“还好到的及时,否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破城之后,他没有丝毫停息,径直的就朝着行宫冲了过去,可即便如此也有些迟了。 娄烨到时娄琛几乎变成了个血人,但他却仍守在红铜木门前,一步不离。娄烨起初还不知娄琛为何如此执着的守着那门,待打开门后高郁冲了出来,才发现他原来只是为了守护院里的人。 君如泰山,矢志不移。 若只是为了君主,娄烨自认自己绝做不到这个程度,但若为那人,他却不会有半分迟疑。 娄琛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与陛下之间坦坦荡荡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可心中呢? 他不是不相信娄琛的话,是不相信娄琛的心。 轻叹一口气,娄琛起身走进娄琛身边,柔声道:“小琛,舅舅不是想逼你,而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人人都正其位,安其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臣则这一世为臣,切不可有半分逾越……我娄家家训可没教过子孙做那个佞幸之臣。” “舅舅……”娄琛有口难言,只能沉默的聆听着舅舅的教诲,最后才道,“外甥知道的。” “知其意易,行其意难,光是知道还不行,得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娄烨低声道,“你是想名留千古还是成佞幸遗臭万年,自己选吧。” 娄琛默然,娄烨的话虽然有些重了,但忠言逆耳,其字字句句却都言之有理。 他相信高郁这一世是真心,没有戏耍讥讽之意,可他堵得住朝臣的嘴,又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他即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顾及娄家百年名声。 娄琛默然许久,低声道:“舅舅放心,外甥省得。” “舅舅相信你。”娄烨见状也不再纠结于此,“对了,过两日舅舅就要回西南了,你的伤如何,若是即日离京,可会影响路上的行程?” 娄琛愣了一下,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舅舅不等云家的事了结?” “不了,我本就是来接你的,既然人已接到,便没必要久留。朝堂之事自有人处理,无需我这种闲杂人等操心。”娄烨说着笑了笑,“况且我这算无奉诏离封地,陛下虽然没追究,但总归是不好的。早些回去也好,免得让那些闲的没事儿做的言官抓住把柄,到时候参我一本,可就麻烦了。” 娄琛了然,私自离开封地是重罪,他本还想就这事与高郁求情,想着舅舅护驾有功,即便将功抵过也不会论重罪。 却没想到高郁早就将此事办妥,写了一封密诏,言说若是有人提及,就说是他命娄烨前来救驾的。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日子娄烨一直在镇南军营中,早朝没去上过不说,封赏的时候也没提及他。 如此一来,即使其他人还有不满,也都闭了嘴。 “其他的话舅舅也不多说了,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吧。”娄烨拍了拍娄琛的肩,不再多言。 娄琛低声应下:“外甥知道。” 话虽这么说,但娄琛其实心中却仍旧迷茫的很,前世之事终于有了一个结局,但他与高郁之间却还是一团乱麻。 去或留虽只是一句话,但真到这时候却难以决断,尤其高郁这般痴缠之下…… 两日后娄烨离京,娄琛重伤未愈不宜远行,便留在京城继续养伤。 临行前娄琛前去送行,高郁有朝政之事要处理,本不能同去,但不知为何,娄琛到镇南军兵营的时候,他却已等在了那里。 京郊城外,三人站于阵前。 寒暄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后,高郁便主动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朕也就不再耽搁娄将军的时间,娄将军,一路顺风。”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自会当心。”娄烨躬身行礼,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有片刻的交汇,但很快又各自错开。 娄琛一心在别处,倒是没发现这些,他抬眸望了眼整装待发的镇南军,有些舍不得道:“舅舅,此去千里,一定小心。” “嗯,舅舅知道。”娄烨不再多言,行礼道别之后便,骑上高头大马,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了两步,他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转头朝着娄琛看了过去。 娄琛略有疑惑,正要问,骑在马上的人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清了清嗓子,而后刻意提高了声音,朗声道:“琛儿你好好养伤,早点回来,舅舅家等你。” 说完他便调转马头,高呼一声,打马而去。 娄琛愣怔片刻,直到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才回过神来,想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挑目看了眼自家舅舅远去的背影,又侧头看了眼高郁生怕自己跟着跑了一样紧握的手,娄琛头疼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娄舅舅:我怎么觉得我成了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作者:绝对不是,哪儿有这么威武霸气的婆婆!!! 完结前一更,勤奋的作者正在码字,等会儿会有第二更,然后就完结啦~~~ 第104章 抉择 娄烨走后第六天,云仁浦的罪行终于定了下来。 逆谋造反, 罪无可赦, 判问斩九族。 云千兮与其母身份特殊, 高郁特赦其罪, 给云家留下一丝血脉。 可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两人被削去爵位,困于闽南云家祖宅之中,今生无奉诏再不得入京。 一朝风云突变, 百年世族就此陨落, 淹没于历史长流之中。 行刑前一天, 娄琛来到天牢, 见了云仁浦最后一面。 证据确凿之下,高郁并没有对其严刑拷问, 只是将他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天牢里。但几日过去, 云仁浦仍像是被人吸去了精气一般,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看见娄琛他并没有诧异,只靠在墙边, 扬了扬头:“娄大人你来了?” “云大人。”娄琛点点头, “云大人别来无恙?” 同样的话, 换了个人说, 境遇却已是天差地别。 “娄大人亦是。”云仁浦闻言笑了笑,“娄大人今日可是来看老夫笑话的?让你失望了,老夫这笑话没什么好看的, 日暮西山,断壁残垣而已。” 第88节 “娄琛并非来看笑话的。”娄琛进了牢门,站在其对面,“只是有些事想问清楚。” 云仁浦见其面容淡然,并不带讥诮之色,扬了扬下巴问道:“那娄大人想问什么?” 娄琛开门见山道:“云大人,做这些……可都是为了闽南王?” 娄琛一直想不通云仁浦为何费尽周折,宁愿牺牲四皇子也要夺取权势,直到听到他说,一番所作所为只为了恢复皇室正统,才恍然大悟。 云仁浦这么做不是为了云家,而且为了让闽南王一脉能重归帝位。 他暗中引导善德帝四位皇子自相残杀,只是为了削弱皇室实力。此番若事成,他便可以将所有责任推到齐郡王身上,到时颠倒是非黑白,将自己说成护驾,齐郡王则成了反贼。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高郁一旦落入其手中只有任听其命。新帝登基才一个来月,没有皇嗣,一旦高郁出了什么意外,就只能从宗族中过继子嗣。 云仁浦把持朝政,到时他便可顺理成章的提议将闽南王子嗣过继,让皇室“恢复正统”。 为了让闽南王一脉继承皇位,云仁浦可谓是“用心良苦”。 但娄琛却不敢苟同。 “云大人这么做值得么?”娄琛轻叹一声道,“乱世离人心,南梁好不容易才从夺嫡之乱中恢复过来,云大人一定要乱这天下?” 娄琛曾与其共事余十年,从未有过龉。 前世的云仁浦虽有些拉帮结派,世家作风,但却仍然不失为肱股之臣。他鞠躬尽瘁,为南梁操劳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娄琛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人会居心叵测,妄图改篡皇位。 “你怎知我这是在乱南梁,而不是救南梁?”云仁浦冷笑道,“高郁父子才是改篡皇位的窃贼,要是没有当年围城之乱,坐在着皇位上的本就该是闽南王,我不过是让南梁恢复正统而已。” “正统、正统,云大人是魔障了。”娄琛自知此言大不敬,但仍忍不住的道,“同是先帝子孙,谁继承皇位又有何区别?这难道就是你逆谋篡位的理由?” “有何区别?”云仁浦反唇相讥道,“娄大人,你不若问问你先祖父有何区别?若无区别他何须极力反抗,长跪大殿,最后自尽而亡!?” “先祖父同你不一样!” “有何不同,他还不是……” “至少他没同你一样,将南梁百姓至于不顾!”娄琛大吼一声打断他道,“云大人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先祖父就是因为不愿见南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才会自尽而亡。” “他的死不是反抗,而是成全,成全一个太平盛世,成全天下百姓,云大人你为什么就不懂呢!?” “不是反抗,而是成全……成全……哈,哈哈哈……”云仁浦闻言突然大笑起来,“娄将军啊,你当真是……哈哈哈……当真是一心为国为民啊……连死了都是为了成全……为了成全啊……” 刺耳的笑声在天牢中回响,娄琛皱了皱眉,没有再打断他,直到声音渐小之后才开口问道:“时至今日,云大人可曾有过半分后悔?云家七十几口人命皆因你一己之私丧命……” 听到此处,云仁浦满面寒霜的脸终于有所动容,他嘴角动了动,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成王败寇,老夫输了便认了。” “云大人……” “算了娄大人,什么也别说了。”云仁浦打断娄琛的话,低声道,“你走吧,让我静静。” “云大人……”娄琛忽然语塞,他到此处求的是一个明白,如今答案已知晓,心中想说的也尽数倾出,他自是没什么好留的。 行了个拜别礼,娄琛就要离开,但刚一转身就被云仁浦叫住。 “等等,就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云仁浦转头看了看娄琛,浑浊的眼中凝出最后一丝光芒,“高郁此人心机深沉,娄大人心思纯净,断不是他的对手。伴君如伴虎,娄大人伴在其身旁,还要多加小心啊……” “多谢提醒。”娄琛最后看了其一眼,“云大人,珍重。” 云仁浦对着其笑了笑:“走吧,走吧,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生亦何欢,死亦何求……大道为公,天下为先,成全……哈哈,成全……” 娄琛去天牢见云仁浦的事自然逃不过高郁的眼,其实说来,若没有他的首肯,天牢重地,娄琛也不可能进得去。 因此当夜高郁前来的时候,并未多言,直截了当便提了此事:“阿琛今日去见过云仁浦了?” “嗯。”娄琛带你点头,“有些话想问便去了。” 高郁替他倒了杯茶,漫不经心般问道:“那阿琛可得到答案了?” “算是吧。” 其实娄琛在牢里说的话并未避开守卫士兵,高郁若想知道一问士兵便可,但他却没有。有些事他只想听娄琛的解释,有些话他只想问娄琛。 娄琛也没推脱,稍稍回忆了一下,便将牢里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只是有关娄家的部分他却刻意略过了,只将云家与闽南王的事提出。 高郁不知其曲折,听后方恍然大悟道:“难怪云仁浦如此费尽周折,原来是为了闽南王。是了,云仁浦早年在闽南,闽南王太妃也是闽南人士,两人或许早就认识……云家也许一早就已效忠先太子,只是当年围城之乱突发,云家当时的家主为了自保,没有站出来而已……” 高郁左思右想不得解的事终于有了答案,但他却无半分畅快,反倒有一丝惋惜:“如此看来云仁浦倒也是忠义之士,只是跟错了主……” “云大人的确是忠义……”娄琛想起上一世,高郁在位十余年间,云仁浦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但他却一直未动手,直到北齐南下。 他不知道,那十余年间云仁浦是否也曾有过犹疑,是否也曾想过放弃,但那都不重要了。 往事已逝,再忆往昔无用。 娄琛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浑浊之气排出,云仁浦一死上一世的最大的忧患,也算是了了,高郁从此再无后顾之忧,皇位也算坐稳了。 可高郁此时却全无心思想那些,只定定的看着娄琛。 见娄琛诧异的看过来,才清了清嗓子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阿琛,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正好,云家事了,便一同问了。” 回眸看向娄琛,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许:“阿琛,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吗?” 娄琛挑眉:“陛下何出此言?” “之前你曾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可现在云家的事已了,你却依旧不肯开口……”高郁眉眼垂了下来,掩住了一片失落,“阿琛,你是不是还是想走?” 心事被猜中,娄琛蓦然一惊。 “果然还是这样……”高郁眼中忽带一丝受伤的神色,“我就知道阿琛还是不肯信我……” 娄琛有些尴尬:“陛下……” “别叫我陛下!”高郁忽的扑过去,抱住娄琛的腰,“那日在寝殿之中,你说,小逸等我回来。我等了,你也回来了,可为什么你还要走……阿琛,你心中对我,真的没有半分情意了吗?真的想走吗?” “我……”娄琛不自在的别开脸,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若说没有半分情意,一定是自欺欺人,可他与高郁的缘分早就断送在了上一世苍蔼山的崖边。 从悬崖上掉落之时他们就已经结束了,这一世从一开始他便只想为高郁扫清障碍,一世为臣。 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得知高郁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更没想高郁早已对他生出情意,会……这般痴缠不休。 聪明如高郁,只一个眼神,便立刻看出了娄琛的犹豫,他赶忙追问道:“阿琛,你还是有感觉的对不对,你是愿意相信我的对不对,阿琛……你留下来好不好,留下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小逸……”娄琛开口,声音干涩难忍,“你别这样。” “别怎样?”高郁听娄琛叫自己“小逸”,一颗心便像是刀刮一样难受,“阿琛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知道么,从恢复记忆开始我就从没睡过一次安稳的觉……每次醒来看到身边空荡荡的,我就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梦,害怕梦醒之后就又只能看到你的尸体……阿琛我真的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过够了……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想从噩梦中惊醒,再也不想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了……” “小逸,别这样……”娄琛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柔声叫着,“别这样……” 可他的温柔却无法安抚高郁此刻心中的恐惧,泪珠从眼角滑落,这一刻的高郁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只是卑微的在祈求所爱之人回应:“阿琛,你别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受够了……阿琛……你别走好不好……” “小逸……你让我再好好想想,想想……” 娄琛眼角也湿润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高郁这般声泪俱下的请求,纵使心如磐石也该有所动摇,何况心意本就不怎么坚定的他。 走还是留,其实早就已经决定好,只是临到头来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娄琛告诉自己不要优柔寡断,可目光落到高郁涕泪交加的脸上,刚刚坚定的决心却又瞬间被击溃。 真要留下吗?真的要给他一个机会吗? 娄琛正如斯想着,忽得一声清脆声响,转头一看才发现是桌上的书掉了下去。 那是娄烨走前留给他的,上面记有娄家祖训。娄琛这几天,每日都会读上两遍,以醒神思。 此刻目光触及书皮,娄琛原本已混乱成一片的脑中却如惊雷炸响,瞬间将犹豫与迟疑炸了个干净。 他在犹豫什么,他在迟疑什么,不是已经早就做好决定了吗? 是该做个了断了…… 娄琛闭上眼,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ecamilia,和ui妹子的地雷 二更来了,怕大家久等了就先放二更,之后会有三更,今天写完再睡觉! 娄琛: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高郁:……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105章 其尾亦是始 娄琛这一想,便又是两天。 两天后他终于给了高郁答案, 但却显然不是高郁想要的那个。 娄琛知道自己若是同高郁道别, 高郁定不会让他离开, 所以他选择了不辞而别。 这让高郁几乎崩溃。 高显匆匆赶到娄琛居住的小别院时, 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天色已晚, 云出月隐, 但小院里却一盏烛火也没有,黝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高显点燃烛火进了门, 发现高郁一人坐在桌旁, 手里拿着一封信, 一动不动, 好像化作了一塑石像。 绝望的气息仿似潮水一般将他包围,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其吞没, 落入无边地狱中。 高显缓步上前, 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皇兄……” 高郁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来人是高显后, 他动了动嘴:“王弟, 阿琛, 走了……” “走了……便走了呗……”高显还想说什么, 却发现高郁已经转回了头,目光重新落到了信上。 高显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封道别的信, 信上的字他分外熟悉,正是同他在西北一起住了五年的人。 娄琛的信很短,短到只有二十三个字,就将两人今生做了了解。 “贪权佞幸者,妄为娄家人。臣愿永守西南,祝陛下山河永驻。” 高显心中一惊,难怪他家皇兄这般了无生趣的模样,原来是被娄琛拒绝了。 他一向心大,觉得不过是情|爱一事上受了挫折,被拒绝了重新再追求便是,何必这般纠结,于是劝解道:“皇兄别伤心了,瑾瑜只是回西南而已。” 高郁冷哼一声:“说得简单,要是子清不告而别,你会伤心吗?” “我……”高显语塞,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家皇兄好像说的也没错。 高郁见状,直摇头:“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费尽心机才终于求得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最想要的那人却仍旧离他而去。 高郁突然觉得这重生真没意思,早知这样他当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娄琛选择的机会,将他锁起来,让他再也不能离开。 第89节 可是,他不敢啊……他怕这么做了,娄琛便再也不会原谅他,他们也再不会有以后。 可如今呢…… 高郁一副厌倦尘世的模样,让一旁高显实在看不过眼,可他也不通□□,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只好指着信道:“皇兄你别这样,瑾瑜虽然说不愿做佞幸之臣,但没说以后不可以啊。” 高显本是随口一提,但高郁听后却突然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高显被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我也猜的,你看皇兄,瑾瑜信上只是说了,要守护南梁一方平安,却从没说不让皇兄去找他……还你看,他说不想辱没娄家名声……” 高郁是被娄琛不辞而别的事实给慑住了,因此没仔细看信,此时被高显这么已提醒,再看这二十三个字,却突然醍醐灌顶,悟出了另一番含义。 是啊,君臣有别,娄琛不愿做佞幸之臣,可他若不再是皇帝呢? 而且娄琛话中所言,将永远留在西南守南梁一方平安,可却从来没说过,不许自己去找他。 阿琛不是没给自己机会,而是将这机会深深藏在了字里行间,若他执迷不误,便看不到阿琛的良苦用心。 而现在他幡然醒悟,机会就在眼前。 看着娄琛远去的的方向,高郁本因绝望而一片死寂的眼中,突然焕发出慑人的光彩。 阿琛,你等我。 等我来找你…… 文德元年,经历世家祸乱之后,新帝痛定思痛,决心彻底改革南梁制度,而他政改的第一步便是清洗朝政中顽固毒瘤。 他借着云家之事为由,火速清理了一大批拉朋结党之臣,朝堂为之一清。 不仅如此,他还在次年重启科举,广开言路,降低会试门槛,让寒门子弟也可以入朝为官。 一时间天下才子趋之若鹜,朝政局势彻底改变。 文德三年,新帝又借新上任的御史中丞之口,提出三十六条改政鞭法,不仅轻徭役,减赋税,还特意打开了通往北齐的商路。 自此之后,南梁国库再未有过空虚之时,天下百姓丰衣足食,一片四海升平景象。 海晏河清,已近暮年的南梁终于焕发出光芒。 文德六年,迁都金陵,天下已定。 文德七年,中秋 娄琛在院中练完剑,才发现秋叶落了一地。 看着枯黄的落叶,他才突然发现又是一年过去。 这是他回到西南的第几年? 娄琛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每年这个时候,远方都会有人送一封信来,信中言语不多,却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但于娄琛而言,最重要的却不是信,而是随信而来,千叮呤万嘱咐一定要交到他手中的小瓷瓶。 娄琛可以离开那人,但身上的蛊毒却不能,从他离开京城之后,那人就每一年都会送小瓶的药来,不多不少,刚好一年的分量。 娄琛知道那是那人最后的执着,便没再拒绝,只在每次在回信时多留几个字,嘱咐其注意身体。 他们相隔千里,就靠着每年一封的信维系着最后的联系。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春华秋落,岁月轻擦而过,娄琛一直在想,那人会执着到什么时候,又或者到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可七年过去了,他种在院子里的小树苗都长成碗口大了,那人仍旧没有放弃,仍旧倔强的用自己的方式,维系两人最后一丝的感情。 情系于此,情至于此,实是令人动容。 走出小院,门房便有人通传,说是京城里来了信。 娄琛知道定是那人又送药来了,便收了剑准备出门取信。 谁知出了门一看却发现来的并不是往常那个送信的小厮,而是一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男子。 娄琛看着眼前的人,恍然半响,直以为自己幻觉了,可幻觉中的人见到他后,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高郁上前两步,扑进娄琛怀里,埋头轻哼道:“阿琛,我好想你……” 娄琛愣着半响,才犹豫的抬起手,在高郁背后拍了拍:“陛下怎会在此?” “阿琛,不要叫我陛下,叫我小逸。”高郁趁着娄琛没反应过来,好似撒娇了一番,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才道,“半月前我已将皇位禅让给了闽南王,如今我已不是皇帝了。” 娄琛彻底怔住:“陛……你为何……” “阿琛,这是你说的……你守着一方平安,我便还你四海升平。而今海晏河清,天下富足,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阿琛,我已经从帝位上走了下来,将往事恩怨一并了结。”高郁一双桃花眼中水波泠泠,眨也不眨的看向娄琛,“所以……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娄琛喉中干涩久久不能言语,他以为高郁早就已经放弃,却没想到他从未忘记过当初的诺言。 心中如波涛般澎湃,眼中却如秋阳般温柔。 不自觉的放柔了眼神,娄琛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轻声道:“我……” 话未出口,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呵:“你们在干什么!” 娄琛吓了一跳,赶忙推开高郁,转头看去却发现来人竟是自家舅舅。 迟疑了一瞬,他与高郁心有灵犀,竟异口同声叫出了口:“舅舅?” 娄烨顿时额头青筋直跳,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咬牙切齿的举起了手中的剑:“娄琛,娄家祖训第一条,贪权佞幸者……” 高郁见状,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舅舅不要……” “娄舅舅……啊……啊!” 秋扫落叶,荷池正香。 离人归家,情深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来了,撒花鼓掌,终于完结了,蠢作者激动啊!!! 一开始存稿的时候想30w字就差不多了,结果啰里啰嗦,写到了37w。这篇算是作者写的最长的一篇了,事实证明了古耽真的不好写,非常不好写,文笔不咋样的作者真的跪了,但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是有惊无险的写完了。 不知道读者大大满不满意,但作者已经非常开心了,坚持日更三个多月,算是锻炼了自己。 到了该跟娄琛、高郁说再见的时候,突然有点舍不得啊…… 不过没关系,结束就是新的开始,其尾亦是始嘛。 下篇文会在存稿里开一篇应该会是《每天都在想怎么离婚》或者《霸道情敌爱上我》,感兴趣的读者大大就麻烦收藏一下下,开文就会知道啦。 闲话不多说,咱们下篇文见吧。 ps,番外的话应该会休息几天再写,但作者还没想好写什么,想看什么都可以留言,如果内容不合适可能会放在微博,爱你们,么么哒。 本书由 了了 官人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