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奖》 第 1 章 我死了。 死于中国平均每天都要发生一千多起的交通事故。所以,死的挺没意思的。 我家附近的路口,每天都会有意外,有时等公车的几分钟就能看见两三起,什么追尾、摩擦都是小意思,有次还看见交警骑着摩托搞特技呢,嗖嗖的火花啊…… 在老妈每日叮嘱和眼见为实的基础之下,我从来都是宁等三分不抢一秒,老老实实看灯走路,靠右行驶不走戗道……可咱挡不住愣是冲上来的大卡车不是?所以我还是死了。 我想,我应该算是冤魂吧?意外死的嘛,不知有没有什么特惠政策,下辈子投个好胎。 我的身体,不,是灵魂或者叫意识什么的开始不断的飘,终于到了所谓的天堂门口。可是……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嘴巴不禁越张越大,怎么会有这么多门啊?还大小不一风格各异? 看看门牌,有的上书天堂,有的写着地狱,有的是极乐世界,还有好多什么天庭天界、魔域鬼域的……我糊涂了。 迷惘了一下,再仔细瞧瞧,好像各个门口都有注释。什么梦想中的国度,永乐的世界,无疾无苦无忧无悔,还有什么满足你所有的欲望,只要想到就能拥有等等,原来各个世界招揽“人口”都打广告啊…… “喂,我说,有没有个向导啊?出来给解释解释!” 没人理我。 要不然,随便找个门进去好了。 我挑了几个记忆中的比较重点的地方,仔细看看介绍,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去地狱。 你问我为什么不去西方极乐或者天堂?拜托,人人都去那里,人口严重膨胀,福利什么的一定不很好,没看见他们的广告虽然写的天花乱坠但都没有实质性的东西么?地狱除了采光不太好,其他环境还是不错的,管理也比较人性化,加上我喜欢安静,所以就选这了。 哦,我有一点忘了说,是死了之后才知道的内幕。其实不论天堂和地狱都是暂时居住地,住不了多长时间都要继续轮回,转生之后是好是坏命运如何都是按指标分配!各个地方比例其实差不多,不是你选了天堂转世后就大富大贵,也很可能因为名额有限下辈子只能当乞丐。 所以,好奇心重又怕麻烦的我,选了去地狱转转。 推开门朝里面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见,不真正走进去就看不到世界的真实……踌躇了三秒钟,终于走进去,不过进去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想法和我一样的人真不少,或者说……出乎意料的多。 我感觉自己嘴角抽搐,然后对飞舞着维持秩序的小恶魔说:“同志,我还能出去么?” 小恶魔摇摇头。 这年头,怎么地狱这么受欢迎啊!!!!!乌压压的一片,连地面都看不见。 “这里是入口嘛,拥挤是必然的,等你过了桥就能看到真正的地狱了,如果你‘被选择’的话。其实我们这里福利很好的,而且天天有抽奖,日日有惊喜,花样繁多包君满意!”小恶魔说。 “啊?是吗?”我的嘴角还在抽。被选择?什么意思?体检么? “真的真的,我来给你作详细介绍。”小恶魔的服务态度还不错,“头等奖是地狱永久居住权,每100000000000……0人中只有一个,中奖者可以永远留在这里,随心所欲的作任何事情,不再受轮回之苦。” 这有什么意义么?汗…… “一等奖是豪华别墅一套,每10000000……0人中只有一个,地狱暂居期间归中奖人所有,一切免费!那可是一天花费10000000元地狱币的啊。” 啊?原来死了还真要继续花钱???啊,以前看老妈给姥姥烧纸,还嗤之以鼻来着……姥姥我错了,哭……不过,以两块钱人民币一大沓冥钞来计算,不知这10000000元地狱币到底贵还是不贵啊? “二等奖,立刻投胎转世,并且可以自由选择去向,每1000000……0人中只有一个哦,你想下辈子做富翁也好皇帝也好,都可以。” 嗯?这条的吸引力似乎大了一点。 “三等奖,也是立刻投胎,但是选择的范围没有二等奖宽泛,每10000……0人中只有一个。” 嗯?这也不错。 “四等奖……五等奖……六等奖……” “等一下等一下。”我打断它,“怎么后面的都是立刻投胎?太单调了吧?” “没办法,地狱也要保持平衡啊,一直到1000000项奖,都是立刻投胎的。只是选择范围不同。” 瀑布汗……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每个地方,就是别的门后面……都这样么?”我现在怀疑即使过了桥,也还是和商业街似的人挤人!放眼望去,乌压压一片人头,看都看不到边。我极度后悔自己的选择啊…… 小恶魔依旧保持着职业性微笑:“我们不对竞争对手多作评论,等你下次死的时候选别的看看吧。” 我,我现在可以吐血么? 第 2 章 其实,我并没有等多久。 本以为轮到我过那条奈何桥的时候要过好几年,事实上还没等我看清地狱风光,还没和小恶魔们多聊一会儿,还没数清楚身边这些奇形怪状形态各异的“人”有多少种,就到我了。 地狱的效率,真高。 回头看看,还是乌压压的一片看不到边。 嗯,人死的真快…… 一个挨一个的走上前去,秩序很不错。我挺佩服这些小恶魔。这里的“人”千奇百怪,有角的没脚的,飞着的爬着的,黑皮肤黄皮肤绿皮肤紫皮肤没皮肤……说的语言也有几千种吧?我想。小恶魔们要照顾这里的所有人,应付各种问题,尤其遇到我这样好奇心强的,说的话就更多。真博学啊,真有耐心啊,真可爱啊……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有人从桥上摔了下去。我赶紧上前几步,但离得远,我又属于平时懒运动的,连碰都没碰到就看他掉进了桥下汹涌的不知道是水还是雾的东西里去了,连喊声都没听着。 我吓着了,出了一身冷汗(死了还出汗?)。好好的桥面,足有三米宽还有护栏,怎么像是忽然漏了洞似的掉下去了?掉下去,会变成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没谱,虽然我神经大条,连死了都没太大波动,可面对不可预见的事情,还是会害怕的。我不敢再想,这座好长好长的桥还是要走过去。心里默念过去就好了,过去就有结果了。 一路无事,平安到达。 刚松了一口气,一个小恶魔飞了过来。 “恭喜,你中奖了。” 哈? “中奖虽然随机,但是对相对善良的人来说中奖率会高些。” 善良?我吗? “你中的是第1000000项大奖。” 如果我没记错,貌似是末等奖? “你可以根据选项自由选择投胎情况。” 果然是立刻投胎啊。嗯,不用拥挤下去,也挺好。 “请跟我来。” 跟着小恶魔来到一个很像显示器的东西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选项,数不胜数。哎呀,还是触摸式的,以字母比划等分类,挺先进…… “因为是末等奖,你只能做三个选择,其余全部由系统随机指定,好了可以开始了,请慎重考虑,一旦选中,无权更改。你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并作出决定。” “一分钟?!”太短了吧!我连头一行都看不完啊! “还有55秒。” “啊?” “还有52秒。” “……”我还是赶紧看吧…… 拜托,什么是父母双全还是单亲或孤儿,有姐姐还是有哥哥,生来头发浓密还是不浓密?这有必要选么?重点,重点在哪里? “40秒。” 啊!找到了,下辈子是男是女!当然要做女人了,我想。上辈子就是男的,干什么都吃亏,想想还是做女人好。 既然选了性别,相貌当然要选。啊!找到了,嗯,有四个选项。不用绝色,太漂亮也不好,就选漂亮吧,一般就行了。 “提醒,还有11秒。” 快想快想,还有什么主要?我靠,越急越想不起来啊! “4秒。” 妈的,随便选一个好了!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选择里随便按了一个,还没看清内容,只听一句“时间到”,便感觉脚下一空,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失去了意识…… 地狱里,转生部,第108号操作台。 “小黑17号!你怎么又出错了!今年的年终奖不想要了是不是!” “主任……我,我不是故意的。”小黑17涕泪横流。 主任无奈:“让我看看。嗯,三个选择选了女性、漂亮和……。还好,你没错的太离谱,错误率还在亿万分之一以下。在适当范围内给予些补偿吧。还有,再出错就等着去投胎做臭虫!” “是是是……” 此时我还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和设想完全不同的道路…… ——————————张府。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夫人又生了一位少爷!”老妈子欢天喜地连奔带跑的蹿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把怀里的娃娃递过去,“您快瞧,多俊的样貌,将来一定比三少爷还要俊啊,呵呵呵呵……” “什么?是男孩?!”男子勃然变色,“夫人知道了么?” “还没,刚生下就睡着了。” “不会有事吧?”男人就要往屋里闯。 老妈子赶紧拉住:“喂了赵神医的药了,神医嘱咐不能吵不能见风,老爷还是等等吧。” “好,好……”知道夫人没事,安心了些,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孩子手伸进小被子便摸。瞬间哭丧了脸,捶胸顿足如丧考妣,“怎么又是个小子?都是第五个了,算命的不是说这胎一定是闺女么!算得一点也不准!来人啊!” “老爷?”管家赶紧跑了过来。 男人跳着脚大喊:“让承天府把那个欺世盗名的狗屁宋天师抓起来!让他自己算什么时候能放他出来,算不准就关他一辈子!” “是。”管家擦擦汗,得罪老爷真是太可怕了。 管家退下去办事,厅里的男人抱着孩子继续团团转。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又不是女儿……这可怎么办……” “老爷,您这是?”老妈子有些困惑,生了儿子不好吗?多少人家想要还要不到,夫人的肚皮真是争气,连生五个都是小子,怪不得老爷从来不生纳妾的念头一心一意只守着夫人。 男人冷静了些,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个小子塞回去重新来过,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了。 事到如今,瞒过一时是一时吧,谁让自己有个做梦也想要女儿的老婆呢?赵韦伯早就说过灵灵的身体不好,不能再生孩子了,这个无论如何都要是最后一次。可是,以灵灵的个性……唉,她要是听话,连这个小子都不会有!天啊,姓赵的这回一定会考虑把自己给阉了,以免再弄个孩子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唉,只好这样…… “吴妈!” “老爷?”好严肃啊,吴妈有点怕。 “听着,夫人醒了问起,千万不要告诉她生的是男孩!” “为,为什么啊?” “听我的就对了!知情的都要对此保密。告诉他们,如此……这般……” 吴妈越听越奇怪,不过等老爷解释了原因,就赶忙跑去嘱咐众人了。夫人要是知道了,估计要出人命的!唉,苦命的娃娃啊,吴妈忍不住对这个刚生下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宝宝掬一把同情泪。 第 3 章 我想,我转世的时候一定由于时间仓促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最后一个选项按了什么不该按的东西。否则我怎么会保持了前世的记忆呢?不是转世前要格式化的么?(死了之后才知道所谓的喝孟婆汤,还不如说是灵魂格式化==)迷迷糊糊四五天,清醒后发现现状有些诡异。 记得自己明明选择要做女孩,现在却好像还是男的没变。不过这个世界有些奇怪,我明明是男的,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女孩???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男女概念是颠倒的???可经过几天的细心观察,这个貌似古代的地方,没有和我的理解差太远啊。长胡子的是男人,戴花戴首饰的是女人,或者说衣服下边的生理构造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很困惑。 不过,让我困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以我懒散的个性,决定不再费脑子,爱怎样怎样吧。好不容易再当回小孩儿,可要懂得珍惜这种吃了睡睡了吃没有烦恼没忧愁生活啊……该明白的时候就明白了。 打了个哈欠,我又进入了梦乡。 过了约一个月,我已经了解了些东西,对自己的转生还算满意。 这家姓张,家世不错,老爹是当朝一品,堂堂右相。我是老爹的第五个儿子,几个哥哥也挺有出息。 我之所以出生是因为老娘一心想要个女儿,忽略大夫的劝告,还对老爹下药,结果老爹一时没控制好才有了我,可惜还是儿子。为了安抚老娘,无良老爹骗她我是女孩,不知这算不算是实现了我想当女人的愿望?原来这种事也有折扣问题,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没给红包。 算了算了,我现在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不是我该操心的问题,他们当我是女孩,我就做女孩好了,正好尝试尝试,看他们瞎折腾,全当娱乐。这不,老爹让那个叫赵什么的神医说我体弱见不得风,硬是到现在没让老娘抱我一下,远远看了一眼还立刻给拉开了。真是不容易啊,我倒想看看我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老爹怎么瞒她一辈子,呵呵。说起来这家真是难得的上下齐心,合起来骗老娘一个,老爹很得人心啊。 要说我有什么不满,就是吴妈等人的唠叨了。一天到晚对着我“可怜的宝儿啊”“苦命的孩儿啊”,当我听不懂吗?不过要不是她们唠叨,我也难知道家里这么多事,有利有弊啊。 啊哈,又有些困了,睡觉睡觉。 多么幸福的生活…… ——————————“欢欢,欢儿。”远处传来老娘清脆的喊声。四十几岁的人了,还那么活泼好动,在我眼里都称得上天真。 从凉亭的椅子上爬起来,我应声跑了过去。 头几年,因为我“体弱多病”年纪又小,一直被严密“保护”。 其实这“保护”大多针对老娘,为的是不在她面前露陷,对我的自由并没什么限制。老爹大概是想瞒到她想再生个孩儿也生不出来的时候为止。 老爹说老娘不善照顾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女儿”不容有失,坚决要求我长大些再和她亲近,吃喝拉撒,换衣换被都由老爹指派的专人——吴妈——全权操办。老娘当然不依,不是因为不信任吴妈,而是好容易有了女儿却玩不到手==于是老爹例数几个儿子曾经被“照顾”出危险的经历。 老大被李子噎到过,因为老娘把整个果子塞到了儿子嘴里却忘了教他吐核;老二曾经吃过墨水,因为午休没睡醒的老娘迷迷糊糊把墨汁当成蜂蜜,沾了点心喂给孩子;老三更惨,老娘抱着他给后花园的锦鲤喂食,见到条平日没见过的银鲤,一兴奋就把儿子扔进了池塘,老三从此学会了游泳;老四还好,只是曾经走失,因为老娘带着他逛庙会,回来时发现手里拉的不是自己的小孩…… 这四个孩子能平安长到现在实数老天保佑! 老娘妥协了。答应只抱抱我,不喂我吃饭,不带我上街,不给我洗澡换衣服。老爹大大松了口气,保守估计,以我和老三相似的模样,起码能瞒到十岁以后。不过这可不包括我自行暴露啊,我邪恶的想。 从此,故意搞出点危机吓吓老爹,成为我的乐趣之一。比如,和娘一起吃饭而吴妈不在场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洒在身上啊,或是陪娘逛花园时“三急”等等,害得老爹总是高度紧张,差点写出本《应对突发事件方法之一二三》给相府主要人员人手一本以备不测。 所以,骗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我算不算共犯呢?毕竟我并非懵懂,而且陪着一起玩,还以此为乐。不会也要付出代价吧?我担忧的想。 一转眼,已是三年。 老爹的本事的确不小,居然一直有惊无险瞒到现在,我也就顺理成章的做了三年女孩,深得老娘宠爱。她比我上辈子的妈不知好上多少倍,不会哭哭啼啼,不会逼我学习,不会让我走她安排的人生,不会在酒醉的时候呆看我的脸然后打我…… 没人发现我带着记忆降生,除了掩饰的好,也是因为我太懒。做小孩做得不亦乐乎,如愿找回自己上辈子没体会过的童年,我很满足。可以撒娇,可以哭闹,生气的时候有人哄,开心的时候有人陪,真好。 “娘亲?” “宝贝,今天和娘亲进宫去看贵妃阿姨,好不好?让他们看看我们未来的天下第一淑女。”老娘抱起我亲了亲,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暗中翻翻白眼,叹息。要说老娘有什么缺点,就是她一心要把我培养成什么第一淑女。当初有人嘲笑老娘才疏学浅野性难驯配不上老爹,她全当耳边风一点不想改,却把梦想寄托在了我身上。 “进宫是什么?”表现着小孩应有的好奇心,眼睛眨啊眨。 “就是皇宫啊。”火爆的老娘向来对我十分耐心,“贵妃阿姨是娘亲的表妹,早就想看看我的宝贝欢欢了,所以今天娘亲带你去。还记得你问娘四哥去哪了?他也在皇宫里哦,他做了太子伴读,要在宫里住几年呢。” “要去要去,我要找四哥。”其实早就知道他了去那里,伴读啊,大概有三五年不能陪我玩了,郁闷。 “就知道你要找他,老四那么疼你。走吧。” “好。” 上了马车,晃悠晃悠的出了家门。 提起几个哥哥,我要多说两句。老大张德今年22岁,天生好武,13岁参军,16岁便立了战功,到如今已经是将军了,镇守北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 老二张采算是子承父业,诗书画三绝,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过墨水的原因,如今只知研究学问,是个书呆子,现在太学院作大学监,相当于大学校长吧。 老三张兼今年16,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但已经俊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走到那都有崇拜者,出门就有人流口水。别看他一副柔柔弱弱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个笑面狐狸,最善扮兔食虎。栽在他手里的纨绔子弟好色之徒不知有多少,众白痴仍然前赴后继的给他增加娱乐。他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奸诈狡猾,还喜欢逗弄我,我最讨厌他了。 老四张备只大我4岁,我最喜欢他。因为他和我目前的年龄最接近,又疼我又老实,老爹说什么他都信,真当我是妹妹,什么都让着我,是完美的哥哥。如今他进了皇宫,谁还陪我玩啊,我可不要老三陪…… 趴在老娘怀里,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我的头发,让我有些想睡。迷迷糊糊中,忽然发现自己像个真正的孩子,可是曾经活过的17年是难以磨灭的,我有些迷惘,如今的一切仿佛变得不真实。什么转生、地狱还有选择题,就像一场梦。 “宝贝儿,不要睡哦,等到了皇宫,一定要听话,好不好?见了贵妃阿姨要有礼貌哦。” “好。”我甜甜的答应着。 唉,又不自觉的浪费脑细胞了,与其琢磨那些没用的,不如好好享受现在。看来我还没从前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真讨厌。 说起来,上辈子的我也称不上成熟,虽然年纪不算小了,却总是天真幼稚,一味期盼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反而忽略了自己的期盼值不值得。经历的所谓不幸和伤痛,在别人眼中恐怕是少年强说愁自己找罪受,如今何必在乎呢。 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拼命努力却遭唾弃的孩子,我现在是张欢,是当朝宰相张智最宠爱的小五。既有大权在握的老爹,又有身居高位的兄长,还有性格开朗上至宫廷下至江湖都吃得开的老娘,我这辈子,注定幸福,不是么? 笑得越来越开心,老娘被我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连连摸脸,问我:“怎么了,娘亲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没有啊,我只是发现,娘亲好漂亮哦!”扑上去,蹭蹭。 听了我的话,老娘笑开了花,连亲我好几口:“我的小欢欢长大后一定比娘亲还漂亮,迷倒所有才俊公子!” 咳咳,我说老娘啊,不要再误导小孩子了好不好?照你这么培养,我迟早会变成自大又自恋的花痴啊。何况你的梦想这辈子实现不了了,你怀里的女儿,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子。就算我十分享受做女孩的福利待遇,可没真把自己当女的,不过是想趁着年纪小玩一玩。 想到这我十分庆幸自己没忘记过去,不然非被这对强悍的爹娘养成心理倒错的变态不可== 第 4 章 皇宫没有想象中恢宏,不过占地面积倒是够广。马车进了宫门后又走了好久,然后下车乘轿,下了轿才是老娘的贵妃表妹住的牡丹阁。看了看门上的匾,这名字真俗。 “灵姐姐。”香风扑面,众宫女围着一个盛装美女出现眼前。细致的妆容把九分姿色装点成了十二分,笑容灿烂,明艳照人,“好久没来看我了,我都快闷死了。” “哪有,送备儿进宫时不是才来过,这刚几天啊。不过,也是很想你。”老娘见了妹妹也很开心。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内室,宫人侍从忙着斟茶递水。 “这就是欢儿吧?真是漂亮可爱,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姐姐老是说她身体不好不肯带进宫,我看啊,是舍不得吧。” “哪有,还不是赵韦伯那庸医危言耸听。然后又不知从哪冒出几个算命的说废话,小宝贝都会叫娘了我才抱到手,气死我了。”老娘对老爹的行为十分不满,“欢儿,叫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好。”我甜甜的叫了声。 “真乖。来,这个给你,拿去玩。”一根玉如意到手。 先看了看老娘,见她不反对,于是大大方方的抱在了怀里,声音再添几个加号:“谢谢贵妃娘娘。” 贵妃摸了摸我的脸,说:“灵姐姐真是好福气,孩子个个听话懂事,姐夫又教导有方……”声音越说越低,脸上有些黯然。 “秀秀。”老娘挥退了众侍女,待屋里没人,拉住她的手轻声说,“过去的事就算了吧,多想……无益……皇上对你宠爱有加,很快就会再有喜信的。” “嗯……我明白。可是……”贵妃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狠绝,“我不甘心,她们实在过分!我的孩子……还没出生……我……” “秀秀!”这些话不能乱说啊。 “姐……”贵妃扑到老娘的怀里,无声哭泣。 老娘暗暗叹了口气:“秀秀,当初你选择进宫,就该知道这不是片太平地。你既受宠,就该料到被妒忌的后果……当初,我该极力阻止的……” 探亲戚怎么搞出宫廷斗争了?这不是我这“小孩”该听的,估计老娘还要劝一会儿,此处无聊,决定离开。 “娘亲。”我拉了拉她的衣袖,“我想去找四哥。” 贵妃正和老娘伤情,另外细数可能害她的人,什么皇后啊,淑妃啊,还有她们身后的势力,估计是想让我老爹帮忙。老娘看了看我,或是不想让我小小年纪就接触这些,又或是怕我不懂事听了之后说出去,叫过贴身丫环佳萸让她带我走。贵妃也叫了宫女,说此时皇子们的学习该结束了,我那伴读的哥哥也该没事了,吩咐带来和我们相见。 高高兴兴出来,在牡丹阁里瞎转。贵妃果然受宠,这里看似不大,却是在御花园深处,亭阁水榭,处处美景,是个园中园。 逛了半天人还没到,我又不耐烦看这些花花草草,走到阴凉处,我说:“萸姨,你去看看哥哥来没来好不好?我不乱跑,就在这等你。” “这……” “这里这么大,哥哥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我不会乱跑的。”再三保证加上我平日表现良好,皇宫里又安全,佳萸没再犹豫,嘱咐了千万别乱走,就离开了。我舒了口气,难得没人跟着,放松一下。 四下张望,不远处的小水流吸引了我的目光。浅浅的水底铺满了美丽的花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朦胧的光。我慢慢走了过去,踢掉鞋子,踩进只到脚踝的水中,弯腰捡了一块,对着阳光仔细看着。 它很美,半透明的石体中满是层层叠叠的花纹,像冬日的霜花。 几曾何时,我因为得到了一块这样的石头而欣喜不已,因为,那是父亲给的奖励,是对我的肯定。他从没亲手给过我东西,所以,虽只是他随手递过来的,我却一直珍藏。 现在,比那块石头更大更美的花石在我脚下遍地都是,唾手可得,多可笑…… 多可笑…… “你是谁?”一个男孩童稚却低沉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唤醒,转身,发现五六个小孩站在身边。 扫了一眼,自动忽略其他面孔,我只看到了张备。 “四哥!”笑着跳上草地,扑了过去。 张备赶紧接住我抱在怀里:“欢欢小心。嗯?怎么光着脚,好凉,鞋子呢?”上下检查,颇不放心。 “在那里。”我指指边上的草地。 “真是不小心,着凉会拉肚子的,还玩水,摔倒怎么办。”唉,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啰嗦。进宫才几天,本来就懂事的他好像又老成了许多,恐怕过的不快活。 张备正要抱我过去,却被人拦住:“大胆,太子问话敢不答应!还不行礼!” 眼前嚣张的小子尖下颏细眉眼,长得挺不错,就是神情惹人讨厌。他衣着十分华丽,也对,能在此处出现的小孩不是皇子也是大臣的孩子,要不就是什么公主王爷们的子嗣。 张备没说话也没动怒,他本来就是从不惹事生非的个性,只想绕过去给我捡鞋子。可对方却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左挡右挡就是不让,害得我差点脱口骂他句好狗不挡路! 张备无奈,转身去看太子,恭谨的说:“太子恕罪,小妹衣饰不整,请容我帮她整理好,再给太子行礼。”原来中间那个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故作深沉的小孩就是太子啊,装酷。怎么没穿明黄色的衣服?害我没注意。 “不必行礼了。”太子摆手,“张备,这就是你妹妹?” “是。” “给我抱抱。” “啊?”张备有些惊讶,抱我更紧了些。 这一犹豫,太子还没说什么,身边那个多嘴的细眼小子又抢先开了口:“张备!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太子要你妹妹是看得起你,你还不给!” 张备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抿得很紧,我知道,他生气了。 “太子恕罪。小妹年幼,从未离家,她胆小得很,恐怕礼数不周惹怒殿下,所以……”听听,这是七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么?几日怎么变成这样了啊。这些混蛋,居然这样欺负他,不知道张备只能是我来欺负的么! “废话少说!”那小子居然过来抢我。张备当然不肯,两人这样一拉,弄得我好疼,所以我很不客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哭是孩子最有效的武器啊,尤其是我这小豆丁。 张备慌了,没再用力,那小子把我从他怀里拉了出去。 “欢欢!”张备冲上来想把我抢回去,却被众小孩压住动弹不得。 “太子,给您。”我被当成个大娃娃递了上去。 太子依旧没什么表情,冷眼看着这些小孩子作为,不发表意见。他看了看我,制住我的踢打把我接了过来。 张备大急,用力挣出他们的阻拦,可那些孩子都比他大些,又是几个拉一个,当然不是敌手,衣服都弄脏了。可恶! “不许你们欺负我四哥!”我哭得更凶,外带拳打脚踢。 有个穿白衣的一直不动不说话,看起来怯怯的,此时过去轻声劝了两句,可没人理他。 我挣动想离开太子,可三岁小孩怎么和十来岁的孩子比?可恶!我伸出小拳头,抬手狠狠给了他一下子…… 谁都没想到会这样,没想到三岁小女孩能有杀伤力。太子“啊”的一声松了手,后退一步捂住了鼻子,故作深沉的样子全部打破,脸上满是惊讶。手从脸上放下来,见到指间的鲜红,再看看被他丢在地上的我,愣了。我瞪大眼睛,眨一眨,努力放送无辜的眼神。 周围那些小孩见太子流了血,全呆了,有个更好玩的,就是那个穿白衣很害羞的,居然直挺挺倒了下去,估计是晕血…… 张备趁空推开他们,上前把跌在地上的我揽在怀里。 “太子殿下……欢欢她不是故意的!请殿下……” 细眼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张备!你和你妹居然打伤太子,不想活啦!大家揍他!” 话音未落,这群年纪不大却早已懂得欺下媚上混蛋,全都冲了过来。张备转身把我护在怀里,趴在我身上挡住所有的拳头。他闭着眼睛,皱着眉毛,咬着牙,我蜷在他身下,听到他们打在他身上的声音,却听不到他的哀求和呻吟。 这些混蛋,张备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到底什么地方惹到你们了,为什么这么狠! 就连这种时候,他还只想到我,挨着拳头还努力支撑着身体,我知道,他是怕压到我。我忽然觉得眼睛湿了,这不是假哭…… 张备对我来说,只是个小孩子。虽然我嘴上甜甜的叫四哥,心里却只叫他小四。喜欢看他让着我,追着我跑,被我捉弄。可此时,我忽然发现,这个小孩,这个小小怀抱,是多么的温暖牢靠。 我凭什么,享受着他给我的一切却从不想到回报?甚至回报的只是虚假的哭泣和微笑,凭什么?就凭我是他“妹妹”吗?真是差劲,带着点记忆就自以为是,其实连个孩子都不如! 张备……虽然你只是个小孩,可从这一刻开始,我真心当你是哥哥,因为,你配做一个好哥哥…… 第 5 章 最后,是没接着张备又回来找我的佳萸跑去叫来了贵妃和老娘,这场架才结束。张备被打得很重,御医看过说要静养半个月,不过好在没伤了筋骨。他疼得龇牙咧嘴,还对我说“哥哥没事,不要哭了”,心里很难受,此时此刻,我的保护欲空前高涨。 因为太子也受了伤,事情又发生在贵妃的牡丹阁,这件事惊动了皇上和皇后。 皇上倒没怎样,还摸了摸我的头,一脸慈爱问我有没有吓着。他年纪应该比老爹略小,四十来岁,常年养尊处优却没有中年发福,不怒自威的神情气势是太子那小破孩装样也学不来的。他没说张备的错处反而训斥了太子几句,皇后见如此,也没多说,只是用阴郁的眼神瞪了瞪我老娘和贵妃。老娘平日虽然大大咧咧,其实聪慧明白得很,知道不是喷火的时候,也没多言。至于有没有在心里算计怎么整人,就难说了。 另外那几个就没这么好运。 细眼小子是皇后的兄长,当朝左御史秦东跃的小儿子秦旭生。从懂事起就跟着太子北辰极,据说兄弟俩感情很好,别人也都说秦旭生将来定是北辰极最忠心的臣子。就因如此,他也成了小一辈中最跋扈的,仗着太子的名义横行无忌,有时比其他皇子还横。北辰极很少管他,就算做了过分的事,只要长辈们没说话,北辰极就不理会。如此一来,更长了他的气焰。他报复心极强,除了太子,谁不敬他谁倒霉,不知张备做了什么让他怀恨。 本来他仍以为无事,毕竟受过他教训的小孩不少。他自幼聪明,虽没人正式告诉他什么,但是从大人们的字里行间他知道,皇后之所以成为皇后,太子之所以能当上太子,他爹功不可没。 太子北辰极头上本来还有两个哥哥,那时他娘还不是皇后,太子的位置是轮不到他坐的。但后来发生了大皇子密谋残害兄弟的事,被皇上一怒之下关到北海,二皇子也受到牵连,一同幽禁。于是,皇上还算宠爱的北辰极成了太子,自上个皇后病逝就一直没有立后的皇上也立了当时的德妃为后。 不过可惜,他这回伤的是右相张智的儿子,就算我那老爹低调,也是当朝第一人。加上我和另外四个小子全都说是他挑的头,在皇后的劝说下仍领了二十下手板的罚,外加和四个“从犯”一样,思过七天。 照我说,这个罚实在太轻了,纯属敷衍。但这细眼小子毕竟是掌管着刑部和三监的御史之子,皇后的亲侄子,就算是皇上也不好代为管教。 还有那个白衣小子,他是最冤的。明明什么都没干,也被罚思过。看在他曾帮张备说话的份上,我也替他说了两句好话,可没用,还是罚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异议,默默认了,毫无抗辩。 他是兵部侍郎郑杰的长子,不过因为天生怯懦身体又不好,被他爹认为一无是处。但他娘是郑杰的正妻,南王的郡主,南王又是当朝唯一的一位王爷,所以虽不受宠也能得进宫,同皇子们一起学习。 看看吧,小孩子打场架,能牵扯出多少事来!人多的地方果然是是非之地,要是再涉及利益,就更糟糕。皇宫,就是集天下之大成的最糟糕的地方,以前只听说,如今亲身体验了,决定再也不能到这来。还有,也不能让张备趟这份浑水。 大人们的斗争,不能让孩子们成为延伸和借口。当今皇上已经在龙椅上安安稳稳做了二十几年,正到了最稳定又最不稳定的时候,更何况,谁知道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场探亲,不欢收场。 张备被贵妃留在牡丹阁修养,老娘辞别皇上,带着我回了家。 “娘亲……”我拉着老娘的衣袖抽抽嗒嗒的说,“让四哥回家好不好?那里坏人多,他都不开心……” 老娘心情也是不佳,叹了口气,说:“欢欢,你还小,不懂。你四哥同太子年纪相仿,此时一起学习,相互了解,以后伸展抱负,会比其他人容易得多。况且……太子身边,也该有个人……” 什么?这么小就要做未来的人生规划了?! 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妈妈,一阵酸楚由心底泛了出来。难道,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吗? 我当然不认为老娘会害张备,她定是为他好的,可是……或许,妈妈当初那样逼自己,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也会有些许是因为爱我么…… “怎么了欢欢?”老娘见我发呆,担心的说。 “可是,大哥二哥都已经是大官了,也许四哥不喜欢做官呢?他喜欢陪我……”我撒娇,再撒娇,连自己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赶紧抖一抖。 “……”娘亲没再说话,摸了摸我的头,抱我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备儿是喜欢陪你,可他是男孩子,早晚要做男子汉的,一天到晚只想着玩怎么行。不过,娘的孩儿不论做什么都会有出息的,都做官有什么意思,等回了家,娘亲和你爹好好说说,不能为了别人毁了自己的孩儿。” “是!”我笑了。有老娘发话,老爹基本已经被毙了。 张备,如果你喜欢做官,我当然不管。可我知道,你不喜欢。以前的我一定只当好小孩不会管这些,但是现在,我管定了。 ——————————注:本架空世界的官吏构架。 最上位有丞相、泰卫(不是太尉)和御史,各分左右,右为主,左为辅。 丞相主文,掌户、吏、礼、工;泰卫主武,掌兵部,又分有近卫、城卫、国卫三部分;御史主监察和文书类工作,掌刑部,又分有国监、巡监、和笔执监三监。 第 6 章 老爹身为右相,主掌吏、礼二部,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也是一大堆,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可不是像电视里那些丞相只主管陪伴皇帝管搜金抓银和兼陷害忠良。他一天要工作五个时辰以上,还不算加班。 今天的事他早已知道,到家后没等老娘开口就进了书房,老娘屏退左右,跟了进去。因为我正在她怀里睡得香甜还紧抓着她的衣服,怕惊醒我,便只好抱着我一起。其实我没敢睡熟,老爹进门的时候就醒了。 “欢儿还好?备儿呢?好像……”老爹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小声说。 老娘叹了口气:“欢儿有些吓着了,一直哭,刚睡着。备儿伤得不轻,好在没动筋骨。” 老爹也叹了口气。我还没听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老爹因为老娘之外的事叹过气。 “智哥……” “灵儿,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爹娘间一阵沉默。 他们夫妻感情极好,虽然年近半百,仍像少年夫妻一样常常调笑打闹,见面总是乐呵呵,从没像今日这般气氛沉重。恐怕是有什么大事,我想。 “灵儿,你是最明白我的,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也知道我想的,对么?” “对,我知道。”老娘沉声说,“可是今天的事,是意外也不是意外!虽然我不想说,但是……智哥,纵观上下,睿智如你,难道料不到么?你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就算是为他,也做得够多了。何况,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湿鞋事小,门外怕已菏泽。” 我听得有些糊涂,难道说,孩子间的吵闹真的映着上面的暗斗么?老爹让张备为太子伴读,怕不单纯是为了孩子将来的前途,也许是在试探其他势力的态度。而知礼数懂进退的张备受到排挤,也不仅是因为孩子间的摩擦和嫉妒。 我觉得我想得够多了,可事情似乎比我想得更加严重。 老爹忽然问:“灵儿,我为官多少年了?” 娘亲想了想:“你从地方小官做起,三年入吏部,两年拜丞相,这丞相做了也有十年了。” “可我和他相识,远不止这些日子。一路走来,坎坷不断,静了没几年如今又出了乱子的苗头,他身边不太平啊……” “他是他你是你,你还能护他一辈子?更何况,说不定在他心里,你才是那个苗子……” “灵儿!”爹大吼,娘吓了一跳。好在他们心思都不在我身上,不然发现这么大声我都没“惊醒”,就不能装睡偷听了。 “……” “……” “智哥……”娘放缓了语气柔声说,在爹娘的“战争史”上,第一次听到老娘先软下来,“他不再是你眼中那个满腔热血却无力无助的少年了,他现在,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你看他,威严日盛,我每次见了,都觉得比上次更惊心。反正我是看不透他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已经不需要你了……” “……”爹默然,我虽好奇但不敢睁眼去看他的表情。 皇帝?看来皇帝和老爹之间有很多不为旁人了解的事啊,不过我知道的应该不算少。据我所知,皇帝和老爹亦君亦友,老爹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而老爹提出的政见改革,皇帝也会力排众议全力支持。 当年,流落民间的皇子和老爹这个游戏人间的书生偶遇,之后老爹助他抗外敌,夺兵权,争皇位,和其他朋友一起把衰败的皇朝从破国边缘拉了回来,还和北方入侵的大契国订立了十年和约,成就不世功业。顺便一提,皇帝之所以因为大皇子“残害兄弟”就把他囚禁,恐怕是因为当初他自己就是个被“残害”过的,所以对此格外敏感吧。 老爹曾退隐,又被皇帝挖地三尺找了出来,然后从基层做起而至宰相。不过依我猜想,老爹是不愿看皇帝为他瞎折腾,浪费人力物力,才自己跑出来了,不然谁能找到他。 年轻的官员和老百姓们大多不知道当今宰相和当初那个与已逝的飞星将军齐名的军师佑天是同一人。老爹同皇帝唯一的矛盾大概就是老娘,谁让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人呢?由此可见老娘当时的魅力有多强。不过最后娘选了爹,没和皇帝发展姐弟恋,皇帝大方退出,而且一直对老娘很好。 他们共患难,也同富贵。可老娘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再深的感情也会变质么…… “我和孩子们……需要你啊……” “……” 又是沉默。 我窝在老娘怀里,大气不敢出动又不敢动,好难受。 最终,老爹长叹一声,说:“我明白了,灵儿。你放心,我张智决不会让自己和家人陷入绝地的。你不要急,如今不比当年,德儿采儿也在朝中,我需慢慢安排。既然有了决定,就要天衣无缝才好。” “我相信你,智哥。” 话已至此,我想我该“醒”了,脖子都酸了。 我动了动,揉揉眼睛:“娘亲……好累……脖子痛痛……” “乖啊,都怪娘亲不好,光和你爹说话忘了你睡得不舒服。” “爹?” “小宝贝。有没有想爹爹啊?” “有!”钻到老爹怀里,“爹爹,我要四哥回来,皇宫里都是坏人。” “嗯……好,明天,爹就把你四哥带回来。” “爹爹最好了!”奉上口水吻两枚。 看老爹美滋滋的一扫愁容,我真想提醒他别再幻想了,怀里抱着的“闺女”是儿子!我估计他自己都忘了,老爹深谙说谎要诀,欺骗别人前要先欺骗自己==|||唉,听了爹娘的对话,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啊。张家不会是风光半世最后惨淡收场吧?也对,不论什么地方这种例子都不少。难道要家道中落了?兔死狗烹,给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满门抄斩?不行,我注定幸福的人生还没正式开始呢!可说不定,我就是这天启皇朝的曹雪芹。不好,为了将来的温饱,从现在开始要存小金库了…… 第 7 章 自从有了父兄丢官家道败落的危机感,我开始为将来打算。 本来,有如此显赫的家世背景,我觉得自己肯定是一辈子不愁的。就算将来老爹退休,还有哥哥们撑着,就算哥哥们嫌我累赘要分家,家产也少不了我的。我一不大手大脚,二没不良嗜好,将来就算不去工作也不会败家,衣食无忧是肯定的。 但是! 我怎么忘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启皇朝可不是国有企业,行不行全在皇帝这大老板的一句话,如果老爹不是正常退休而是被炒了鱿鱼,那我们全家不就都喝西北风了?要是再污蔑老爹个贪污公款收受贿赂然后家产抄没,就更没希望了。 这万万不行,我要未雨绸缪。 可是,该怎么做呢,只有三岁目前只出过一次门的我,能做些什么?不了解行情啊。 走私应该比较赚钱,倒卖烟草或军火?上辈子的老爸好像偶尔做些,我不大懂,而且目前干这个最方便的应该是老大张德。办速成班卖考题?以前我高中的老师常这么干,现在还是张采比较顺手,好多次的考题根本就是他自己出嘛。要不然开剧院当明星?张兼的出场费估计能和国民生产总值相媲美,可我要想实现这一点恐怕要等十几年后长大再说。至于张备,凭他的勤奋,将来干什么都有出路。 看来,兄弟当中最没前途的就是我了……这里没电脑没股票,想搞点投资都不行啊…… 为什么一定要在我年幼无力的时候遭遇家变呢?这么小,说不定最后会被卖掉……我越想越沮丧,头上乌云密布,完全忘记现在张家依旧如日中天,我还是堂堂五少爷,这个“落败”日子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全身上下,只有腰上的小荷包里有个一两重的小金锭,一面刻着一支毛笔,一面是个福字,是去年老爹给的压岁钱。但是一年一次的压岁钱杯水车薪完全不够标准,何况这种金子一般花不出去。 上次贵妃给的玉如意,也被吴妈收起来了,怕我不小心打破。什么贵重物品都不让我拿,想偷出去变卖的话,估计我连当铺的高柜台都爬不上去…… 唉,想当初,虽然日子过得不开心,但从没为钱发过愁。老爸对我视同空气老妈对我严苛无比,但银行卡里的零花永远是四位数以上。 苦思无果,因此好几天都没睡好,小小年纪居然有了黑眼圈。娘看了心疼不已,以为我是想张备想的,直劝我不要担心,他在贵妃阿姨那里挺好,等身体好些就回来。我无力的看了看她,没话说。 经我这么一折腾,本来皇上发话说养好身体才让回家的张备过了五天就回了。张备归来,我还是很高兴的,立刻就跑去看他。 他精神不错,居然还胖了点,看来皇宫里伙食不错。其实他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可满身淤青很吓人,娘看完掉了不少眼泪。我一想到这些都是为我挨的,而他还这么小,眼睛便也有了潮湿的迹象。张备一见赶紧把我抱上床哄我说没事,结果牵动了伤处疼得呲牙。 我趴在他怀里,想着有机会存钱的话,要把张备这份也存出来。他不做太子伴读了,又因此累太子受罚,那个冷面小子北辰极定然记恨,还有那个细眉细眼的秦旭升。 被未来皇帝记恨当然不是好事,张备前途堪忧。这样一想,感觉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可我的钱在哪里啊…… 为了钱,我绞尽脑汁,并且抓住所有能赞钱的机会。 陪娘梳头的时候:“娘亲,你的珠花好漂亮哦~”我渴望的眼睛眨啊眨。 “呵呵,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爱美啦?乖,这个你现在还不能戴,等你长大了,娘亲专门给你做首饰。” 努力半天,得了张空头支票。 老爹难得休闲,在书房画画。我跑过去:“爹爹,我也想画画。” “欢欢想画画?好啊,来,爹教你。墨分浓淡干湿,笔法有粗细皴搓……” “爹爹,这是什么?”我指着他桌上的玉镇纸天真地问。 “这是镇纸,有它压着,纸就不会被风吹跑。” “我要!”这才是真实目的。 “这……好吧,就给欢欢了。” 我大喜。 然后老爹喊了声:“吴妈。来,把这个给小姐收好。” “是,老爷。” 眼睁睁看着宝贝被吴妈收走,以后想摸一下都难了…… 接下来是张采。 我和他不熟,他大我太多,业余时间又全部用来读书,除了打招呼都没说过话。有时我觉得他很像以前的我,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不过分别在于一个是乐在其中自发自愿一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才咬牙苦读,境界上差得很远啊。 到了张采的小院,他果然在看书。 “二哥。” “好文好文……”摇头晃脑不亦乐乎,根本没看见我。 不死心,再叫:“二哥啊!” “佳句佳句……” “二哥!” “嗯,之……呼……者……也……之……” “二哥!!” “精辟啊……精辟……” “二……哥……” …… 张采终于看完了,放下书长舒口气,刚要站起来发现脚下有些异样。 “嗯?欢欢为何在此?找二哥有事么?为何趴在地上?为何口吐白沫?” “……”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张兼……算了,死也不能找他。为什么?因为…… 唉,我也说不清楚,对他的感觉总有些怪,这种怪异的感觉是危险。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不仅不可怕还十分养眼,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人,一定要保持距离。 张备……也算了,他有什么东西我都知道==就在我倍受挫折心情极糟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因我闷闷不乐,张备一直陪我,以行动表示他已经好了。我当然不能辜负好意,而且我也想通了,存钱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于是懒病又犯,暂时放下了愁绪。上辈子烦恼太多,以至才17就长了白头发,这辈子不能重蹈覆辙,于是越来越懒了。 北辰极和郑静来的时候,我正和张备玩得不亦乐乎。我追他跑,在草地上滚做一团。然后我发现他忽然不动了,收起笑容跪下,还把我也拉着跪了。 “不知太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太子?他怎么来了?太子可以随便出宫么,还不声不响的到了我家后花园?我转头,见到了北辰极的小冰山脸。不过,他身边竟是那天的白衣小子郑静而不是秦旭升,郑静不是被他们隔绝在圈子之外的么? 北辰极看了看低头跪在地上的张备和呆看他的我,不知想什么半天没说话,最后轻哼一声,说:“起来吧,我是来道歉的。” 嗯? 北辰极不再说话,瞥了眼郑静。郑静赶紧上前,轻声说:“张备,对,对不起,那天……是我们不好,请,请原谅……”原来他是替北辰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我说嘛,也就是这种事能派到他头上,这孩子,怒其不争啊。 算算时间,今天正是禁足结束的日子。很奇怪太子为什么来,我可不觉得他是会认错的人。后来知道,这是皇帝的命令,至于太子是否甘愿没人清楚,不过他到底是来了。 据说太子自幼懂事,少言寡语诸事得体从不忤逆,偶有过失也是因为陪伴的其他孩子引起,因此皇帝常训斥他“过于良善”,这也是他受宠的原因。不知他对着他的皇帝老爹是否也是冰山脸?还有,他良善?我可没看出来。虽然小小年纪,但心思绝不会比成人差,只是掩饰的本事还要练,那眼神可骗不了人。 “张备惶恐,本是我有失分寸,应该是我道歉才是。”唉,一听张备用这样的口气说话我就想翻白眼。 “好了,起来吧。” “谢太子。” 老娘跑哪去了?太子来了还不赶紧拉去招待?唉,道歉结束了,怎么还不走,好不容易心情好一点,又被破坏了。 真的很无趣啊,讨厌故作深沉的人,尤其是故作深沉的小孩子。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回殿下,我与小妹在游戏。” “哦,我觉得有趣,一起可好?” 嗯?这也太意外了。看看郑静,也是满脸惊讶。太子一向和别人保持距离,就连秦旭生也不敢有和他勾肩搭背的动作。 “这……”张备不知所措,但还是说,“可以啊,是张备的荣幸。” 于是那两人开始“玩”。可以想见,“玩”得有多痛苦,毫无乐趣可言。 我当然不参加,郑静的表情还有点呆,我拉他到一旁阴凉处坐下。 相比较,我对郑静的感觉还不错。他在家不受宠爱,在贵族子弟中也不得意,很没存在感。这一点有些像当初的我,所以对他格外同情。要不是兵部侍郎郑杰连着纳了三个小妾也没再生出儿子,他恐怕比现在还要可怜。可他没有怨色,总是淡淡的,受了委屈也不多言。比张备还大一岁的他,身量却没有张备高,皮肤白而且瘦,显得弱不禁风。 我问过张备在宫里的生活,他尽挑好玩的开心的事说。不过他应付不了我的刨根问底,稀里糊涂的都坦白了。 他说是他自己不懂事,在课上锋芒太露才惹了别人,等他意识到太傅的夸奖和太子的注意会让别人不痛快的时候,已经迟了。只要见太子对他亲近些,秦旭升就会挑刺,太子对此不置一词,只是不再和他多说话。 他说他并不不讨厌太子,而且觉得太子还没有他快乐,说他对秦旭升他们很是瞧不起,但是没说郑静不好。 我看着郑静,忽然想,如果张备能和他做朋友,应该不错。就算郑静不成气候,他毕竟是南王的外孙,而南王是天启朝唯一的王爷。如果张备和郑静交好,将来就算被太子厌恶,还能有南王照顾,是不是? 郑静看着我头上身上的草屑犹豫,想替我拿下来又不敢伸手。我拉拉他,笑着说:“大哥哥,咱们也玩好不好?” 郑静有点害羞:“我……我不会玩这个……”瞟了眼太子和张备,他们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太子转头看了看我们,我瞪他一眼,不理他。 “那大哥哥喜欢玩什么?”继续甜甜的笑。 “嗯……下棋吧……” 下棋?!我苦了脸,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费脑子的东西,当初我背棋谱背得头疼,何况现在三岁,还是算了吧…… 见我沮丧,他好像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连忙道歉:“对不起,小……妹妹。其实下棋很好玩的,而且一个人也可以玩,我教你,好不好……” “大哥哥。”我望着他,“一个人玩,不会孤单么……” 郑静愣了愣。 我拉住他的手:“我叫欢欢,我喜欢大哥哥,有空来跟我和哥哥一起玩吧,好不好?” “呃,好……”郑静怯怯的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见我不反对,便微微翘起了嘴角,脸上也红了起来。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不玩了!”太子突然说,“我要回宫。”收起刚才的狼狈,转眼间又变回冷然高贵的太子殿下。 张备擦擦汗,如释重负。这么个“玩”法,非累死不可。 “恭送太子。” 郑静也赶紧站起来,跟在太子身后。 北辰极走了几步,回头说:“张备,我看你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起还是来宫里一起上课吧。父皇已经和张相国说过,相国也希望你能继续跟从凌太傅学习。要是不习惯宫里,可以回家住。” “是……”张备轻声答应。 什么?还要去?太子,我讨厌你!!! 冲着太子的背影大做鬼脸,真想再给他一拳。他忽然转身,正把我的动作看在眼里。这下惨了,我尴尬的收回手,无辜的仰望蔚蓝的天空…… 第 8 章 休息几天之后,张备又开始去上学了。老爹的意思,这是磨练,而且凌太傅就是当朝左相凌悦风,能让老爹夸赞的人不多,他算其中一个。 没了张备,我又开始琢磨存钱大计,不过依旧无果。 ——————什么事比张备上学没人陪我更讨厌?那就是他放学之后依旧不能陪我。比这还讨厌的呢?就是他不但不能陪我,还要陪我不喜欢的人。比这更更讨厌的呢?就是这个我不喜欢的人喜欢我陪他…… 自从上次之后,这位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往我家跑,他不怕惹人非议么?皇后娘娘不高兴了怎么办。他的理由是皇帝常说相国睿智天下第一,要多多亲近。那不会去承天府找我老爹啊?还好郑静也会来,太子霸占张备的时候我还能和他玩。 不明白太子到底怎么想的,不是来和张备一起作业的么,为什么非要吵我?我自认从不想招惹他,对他的态度绝对是敬而远之。好在他虽然冰山脸,但没对我摆太子架子,否则真想打他出去。不知道我正在想办法挣钱吗,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欢欢。”谁准你这样叫我的? 装没听见,不理他,接着哄郑静:“静哥哥,这里下完该怎么走啊?” “……为什么不理我。” 我撅撅嘴,奶声奶气地说:“因为见到太子就要跪啊,欢欢腿都痛了,不喜欢。” “这样,那以后我准你不跪,好不好?” “好。” “欢欢。我也会下棋,我来教你吧。” “不要,你都不会笑,欢欢见你怕怕。” “这样啊……”太子摸了摸脸,动了动嘴角,“这样好不好?” “好吓人啊!呜呜……” 太子无语。 对于太子对我的亲近,张备也有些忧虑,可不敢说什么。我才不管这些,谁让我看见他就不爽,反正我是小孩,不懂事是应该的,说不理,就不理。 “太子……”郑静轻声唤他,却被瞪了一眼,他让开座位,说,“太子,你来教吧。” “哼!”太子咬了咬嘴唇没有上前,不屑这让出来的位子。郑静抓了衣角,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我看到郑静衣下有个漂亮的小口袋。 “哦,这是我娘给的,说是会用得着。”说着,解下口袋递给我。 拿过来打开一看,好像是银子啊!几分重的银子铸成一个个小球,用起来应该很方便。 这是郑静的零用钱吧?我盯着手里的小口袋,灵光突现! “静哥哥,我想起一个好玩的游戏,咱们来玩吧!”我想此时我眼中一定星光闪闪。 “什么游戏?” “弹珠子啊。就是用手弹,珠子在地上滚,如果撞到对方的珠,就算赢,对方的珠子就归他了。怎么样?”我做了个示范,他们都觉得有趣,眼睛也开始放光。 “好。”郑静大公无私的贡献了他的钱袋。 “太子,请和我们一起玩吧。”张备有些讨好的说,估计是想弥补我刚才的过失。 太子刚要说好,我问:“你有珠子么?” “这……” “没有,不带你玩。” “你!”估计太子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样的气,冷冰冰的脸都气红了,拳头握得咯咯响。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只是嘴唇动了动,转身甩袖离开。 张备和郑静都愣了,相互看了一眼,追了出去。 看他这样,我想我是不是过分了,可我,有点控制不住…… 他或许只是个想找个玩伴,对他来说,这样的低声下气,已经是极限了吧,而我却毫不领情的顶了回去。 其实……我并不了解他啊。见他不过几次面,还从来没好好说过话。除了在张备挨打时他没制止,其他根本没做什么坏事。我为什么……如此固执的讨厌他呢……为什么…… 一张稚嫩而冷漠的脸在脑中闪过,我一惊,或者……是因为“他”吧。 北辰极和“他”很像,同样的冷然淡漠,同样的目中无人,同样的高高在上……因为不可控制的原因,“他”生下来就得到所有人的关注,不论想要什么,连眼神都不用动大家就会捧到面前。而我……不论如何努力,都赶不上他一根毫毛。他是“杰作”,而我,是“次品”…… 唉,一时冲动,这回真的得罪太子了。竟然忘记自己已经死过了,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北辰极不是“他”,不该承受我的怨气。我错了,伤害一个孩子的心,本是我最痛恨的,结果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事。 那之后太子很长时间都没有来。 我问张备,他说太子好像并没在意那天的事,和平日没有不同。 不过郑静还是会偶尔过来,他和我们越来越亲近。我们常玩弹珠,他不是我的对手,半天下来,总有一半珠子进到我的腰包。我有些不好意,偶尔见他输得太多,会故意放放水,让他赢点回去。 郑静倒不在乎,在他眼里这些珠子只是玩具,有一次居然拿了十几颗珍珠来,说银珠子没有了,问这个行不行。要知道,在这里珍珠可不像我上辈时的养殖珠那样廉价,尤其是一样大小的。他不会把南郡主的珍珠衫给拆了吧?怀疑…… 郑静越来越开朗,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而我得了银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终于找到存钱的途径了,虽然有坑蒙拐骗的嫌疑。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我已经忘了太子的存在时,他又出现了。 这天,我和郑静玩得正开心。张备被老妈带出去了,没在身边。太子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加上我之前好像伤了他的自尊心,对他有点内疚,所以见到他挺不自在。 他不说话,盯着我直直走过来。我很没用的想跑开,却被他拦住。 “太子……”郑静轻声叫他。 他还是不说话,脸绷得比平时还紧。 我吞了口口水,他应该不会动手打个小“女”孩吧? 一只拳头伸到我面前,我抱着头紧闭了眼。 等了会儿,好像没什么事,拳头没落在我头上。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他,不知他想干什么。 拳头缓缓张开,手心里,是几粒金珠。 金子哎!我一定两眼放光了。 看了看太子,又看看金子。我想,他是在用眼睛说:我有珠子了,是不是可以玩了? 我笑了,伸出小手,轻轻抓过他手里的珠子,然后拉住他。 “一起玩吧!” 那一瞬间,他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笑了…… 从此,我身边多了个贡献钱财的冤大头。看在金子的面子上,我决定少讨厌他一点好了。 第 9 章 五岁,是天启朝孩童启蒙,开始读书的年纪。但是,这里和中国的封建时期类似,女孩子一般是不读书的。 可我不是女孩! 几个哥哥都从这个时候开始念书甚至更早,可我的五岁生日早就过了,没人提起关于上学的事。老爹的自我催眠已经到了最高境界,说不定早已把我的真实性别彻底忘记了。 倒不是我有多好学,我对拼命学习早已没了兴趣,但起码要识字啊,变成文盲是我不能接受的。老爹,你不能为了一句谎言耽误儿子的一生啊,我要是目不识丁,你不怕丢了你“天下第一聪明”的脸吗? 既然没人考虑到这一点,我决定自救。已经想好了,要是老爹无动于衷,我就跑到老娘面前脱衣服!反正老娘还不到五十岁,让赵神医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再生一个,哼! “爹爹。” “找爹爹什么事啊,小宝贝。还想学画画吗?” “不是,爹爹,我要念书。” “念书?”老爹愣了一下,终于想起了什么,“是啊,欢欢已经五岁了呢……” “我要念书,我要念书,我要像哥哥一样。” “这……”老爹发了愁,他小声嘟囔,“欢欢是‘女孩’,不能进书院,更不可能进宫和皇子们一起,可是……”他瞅瞅我,我瞪瞪他,“毕竟不是真的……怎么办呢?要不我亲自来教?可又没时间……” “爹爹,欢欢不能念书吗?”胆敢说个不字,立刻去找老娘! 老爹眼珠转了转,说:“这样吧,欢欢先不要急,这么聪明的孩子,爹爹怎会不让你读书呢?” “爹爹最好了!”亲。 “怎么,欢欢想读书吗?”张备和太子他们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 “是啊。每次看哥哥写字,可我都不认识,欢欢不开心。” 张备抱抱我,说:“欢欢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郑静摸摸我的头,说:“欢欢很聪明,以后一定是个才女。” 太子闷了半晌,说:“可惜欢欢不能和咱们一起,要是能一起该多好。不然我去找父皇说说?”还是不要的好,我想。 老娘也听说了,笑嘻嘻的跑来:“欢欢想读书?真不愧是我女儿!好,娘亲我一定把你培养成最棒的!” 好像没人反对嘛,我放了心,等待老爹安排。 老爹的效率还是挺高的,鉴于我的“特殊性”,他决定为我请个“家教”。 千挑万选之后,请了当世有名的鸿儒梅雁声。梅老爷子在爹娘面前夸下海口,一定把我教导成材,不辜负张相国的厚望。 于是,我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 满心欢喜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郁郁,原因在于老娘说了句“一定把欢欢教成天下第一淑女啊”!结果…… 看看吧,一般孩子的教材大多是《习语》、《天朝通鉴》或是些名家诗词,张备他们还会学到有关植物和数学方面的知识,太子更不必说,还有些类似于《帝王学》之类的书等他读。可我呢?盯着梅老头刚刚递过来的三本“教材”——《女则》《女容》和《女德》,真想撞墙死了算了…… “五小姐,五小姐!” “啊?” “上课怎可以神游天外,要专心致志。” “哦。” “将我刚才讲的背一遍。” “这……”我可不可以不背? 早知道我就不学那么快了,反正我本来就只想认认字便算了的,别的东西吃上辈子的老本应该足够。这里的象形字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不到三个月我就把《开蒙》和《习语》学完了,虽然字写得还很难看,不过自己读书已经没问题,大不了再翻翻字典。 基础课讲完了,梅老夫子开始为我准备“专业课”,于是我的好日子到了头,开始忍受无尽的荼毒。唉,应该把《开蒙》学上一年的。 “五小姐。不要以为天生聪颖就可以目空一切,没错,你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可你还如此年幼,又是女子,这样不听教化,高傲自满,将来一定……(此处省略12000字)……你父乃当朝宰相,文人表率,可你……(此处省略7800字)……” 我真想把耳朵塞住,这老头子教训起人来没有大半个时辰根本不会停! “……明白了吗?五小姐。”他终于停下喝茶了。 “明……白了……”有气无力。 “好,那将我刚才讲的三从四德背上一遍!”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行啊,听着。三从,就是未嫁父从,即嫁夫从,夫死子从。四德,就是不准对我耍酷,不准让我吃醋,吵架你要让步,挨揍你要挺住……” “噗——”梅老头把口里的茶水全喷了,我娘特意给他准备的“丝云片”啊,老爹想喝都没有,浪费了……他嘴唇发青双手颤抖,指着我无辜的眼睛,连咳带喘的控诉,“朽、朽木不可雕也!冥顽不灵,真是冥顽不灵!” 唉,我不是故意的嘛,以前班上的女生都这样讲的……老先生,老先生,你不会有心脏病吧?挺住,要挺住……喂,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戒尺?不会吧,要打我吗?不要,你这老头居然欺负五岁小“女”孩!我,我跑还不行么…… 于是,发生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和一个小孩的追逐防御战。 我说,您老是“当世鸿儒”,要注意形象! “住手!”一声断喝救了我。 只见张备、郑静和太子推门进来。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来得太好了…… “欢欢!”张备跑过来,把我从桌子底下拉出来护在怀里,郑静也站过来挡住我。 太子满面威严煞气,手执扇子指着梅老头的鼻子大声说:“谁让你打她的!” 老夫子正在气喘,见几个半大孩子不知从哪钻出来阻止他教育学生,更加生气:“你们几个娃娃,好没教养!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居然抱着她,还不放手!还有你,我是她的夫子,她是我的学生,我管教她是理所当然。” “管教归管教,你怎么能打她!再说欢欢那么乖,怎么会做错事!” “我把她从小抱到大,爹娘都觉得很好啊。” “欢欢要是有错……先生说她就好,请不要打……” “原来欢欢每天这么受欺负,怪不得瘦了!” “我要告诉娘亲。” “欢欢乖,不哭……” “……”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老夫子白眼直翻,呼吸不畅,马上就要厥过去了。我赶紧爬起来请罪:“是欢欢不好,是我不听话,先生不要生气。你,你打我好了……” “欢欢你怎能这么说?” “就是,欢欢。” “欢欢……”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啊?”老娘推门进来,奇怪的看着乱作一团的书房,“备儿,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吃饭了没有?还有你们两个小家伙,吃了么?” “夫人好。” “张夫人好。”两人给我老娘问好。 “夫人来得正好。”老夫子开始控诉,“这个夫子,我是做不下去了。” 老娘一惊:“梅老先生,怎么了?欢儿惹您生气了?”老夫子刚要点头,老娘接着说,“不会吧,她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 老夫子又要翻白眼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夫人有所不知,小姐虽聪慧,但不知从哪里学来,歪理颇多。她不从教化,不行正路,常常言出歪论,实在是……” “哦?”听夫子说得如此严重,老娘严肃了,她看了看我们,担心地说,“请夫子详细说说,她如何不听管教了?我好说她。” 终于有人帮忙,老爷子精神抖擞:“五小姐歪批圣人词句,污蔑梅兰菊竹,就拿刚才来说,我教她三从四德,结果她居然说……”他把我说的重复了一遍,居然一字不错,老爷子记忆力还挺好==但是老娘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老娘由担忧变成微笑,又由微笑变成大笑:“呵呵呵呵,欢儿真的这么说?太精辟了,我一直想找个说辞但不知怎么表达,今天终于知道了。嗯,‘不准让我吃醋,吵架你要让步’,真不错!对了,欢儿还没学诗词呢对吧?居然就懂得押韵了,真是聪明……” 梅老夫子终于晕过去了==而我的求学生涯……也在此告一段落,终于不用再学什么女德,阿门。 老爹听说此事之后,哭笑不得,直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娘难得没有反驳,还很自责的说她一时冲动耽误了我的“淑女”之路,实在不幸。 经此一役,没敢再请夫子,为了他人的健康,老爹觉得今后还是由他和我这几个哥哥有空时亲自教我比较好,反正我已经识字,准我随意出入书房,让我自学了。 自夫子被气走之后,有几天他们几个好像在躲我,要不就是凑在一起研究什么,让我莫名其妙。 “你们怎么了?”钻进他们三个中间,我问。 他们三个相互看看,张备说:“欢欢,没关系,以后要是不嫁人,哥哥养你一辈子!反正我本来就不想你嫁……” 郑静小声说:“要是我的话……应该做得到……” 太子冷哼一声:“欢欢怎么可能没人要。我……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的!” “……”我无语,谁能告诉我,他们发了什么神经?难道是因为我的实际年龄毕竟比他们大,有代沟才理解不了吗?小孩子的心思有时也很难猜啊…… 好在又过了几天之后,他们都恢复正常了。 第 10 章 最近,我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好像有点不对头。 自从南郡主来拜访我家之后,老娘似乎有点忧郁。不知为什么总是用近乎哀怨的目光看我,好像想说什么又不好说,搞得我浑身发麻。不会是老爹的谎言暴露了吧?老娘怀疑了? 太子也是,有时明明好好的,却突然冷脸。问他为什么,还耍酷不说,搞得我都不想忍这个小屁孩了。不过他今年已经十三,应该算是少年。 话说回来,身为太子,压力不小,怎么还有事没事往我家跑?若是不想陪我这小孩玩弱智游戏,就不要来,既然来了,又干什么不高兴。难道是因为青春期到了?嗯,很有可能…… 这不,又开始了。 我们四个玩寻宝游戏,地点就是张备的房间。每人藏起件东西,然后给别人一句提示,先猜出对方藏宝地点的为赢。一般来讲,奖品就是找到的“宝物”,这可是我为了存钱想到的另一高招,他们身上都是好东西啊,当然,如果不想给,那就要允许赢家提个要求。这几个孩子都挺有风度,就算提要求也不会是跳脱衣舞或是到大街狂喊“我是猪”,最多是下棋让子或是帮忙抄书。 这是我们常玩的游戏之一,大家熟门熟路,提示既要颇费心思又要合情合理。 张备说的是:“天圆地方,宇宙洪荒。” 太子说:“春日徐来迷踪现,清风一拂都不见。” 郑静说:“赤橙黄绿青蓝紫白。” 我头上一堆黑线,想着刚开始玩的时候我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通杀,现在可倒好,一个比一个精,这算是我教育的好么? “欢欢该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听好,我的是‘生也是死,死也能生’。” 太子和张备都皱了眉:“欢欢的话总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我大笑:“当然了,因为我是欢欢嘛!好了好了,开始吧!” 他们都在琢磨。其实并不难,问题是他们都喜欢猜我的,因此逼得我把提示难度不断升级,以免财物流失,可怜我懒得动弹的脑袋,小孩子也不好对付着呢,尤其是他们这几个异常早熟的。 真是,难道不知道我财迷吗?嗯,好像他们的确不知道。 “你们都不说,那我说了哦。”抓到空子就是爽啊,我笑眯眯的说,“四哥的是在那个圆口方底的花瓶里,静哥哥的是在椅子上的黑坐垫底下,太子殿下的是在墙上的垂柳挂轴后面,对不对?”又赢了,哈哈! 除我之外,一片哀声。还有,太子又莫名其妙的变脸了,只是个白玉坠子不至于心疼吧,上次输了个八宝琉璃盏都没吭声。算了,不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突然,郑静说:“我猜到欢欢的谜底了。” 什么? 郑静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缓缓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东西就在……”他对着门旁的风筝走去,回来时拿着我藏的头花(不许鄙视我藏的宝物没价值)。 “欢欢说的‘生’应该是‘升’,所谓可以升空也是死的,虽是死也能升空,指的就是风筝。”他用手指转了转头花,微微一笑收进怀里,“呐,这个是我的喽。” “静哥哥,你好棒哦!”扑过去抱抱。郑静身上又香又软,忍不住又蹭了蹭。 忽然想起了南郡主。 那天她突然来访,老娘连忙接待。我也好奇这位身份尊贵却嫁给了一个小小侍郎还不受宠的郡主到底是什么样子,偷偷跟去看了看。南郡主是来道谢的,她说发现郑静在家不似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不说不笑了,一问之下知道是和张相国的公子交好,才慢慢开朗。正好早就想拜访一下,于是便来了。 南郡主不愧是天朝贵胄王爷之女,气质优雅品貌端庄,用老娘的话说,就是淑女中的淑女。有这样的母亲怪不得能养出郑静这样的孩子,不过我有时非常怀疑,郑静是不是也被当成女儿养过。 老娘十分高兴,和南郡主也很投契,好像整个过程中没什么问题啊,那为什么郡主走了之后老娘像得了忧郁症似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们好像有提到我。南郡主夸我漂亮可爱,老娘还把我当初学习时的各种糗事拿出来娱乐,南郡主忽然说了句“从小就和男孩子一起玩,身边又没个同龄的女伴,怪不得跟个假小子似的有趣”。 没错!就是这句话,这句“假小子”就是老娘郁闷的原因! “欢欢,欢欢!” 啊? “怎么趴人家身上不起来了?”张备过来把我从郑静身上扒下来,整了整衣服。 我尴尬的笑了笑,想到关键问题不小心走神了。 接下来没能再玩下去,因为太子的脸比锅底还黑,冰脸再罩一层霜,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十分可怕。他现在不像从前一样不论生气高兴都装作无动于衷,和我们在一起时感情还算丰富,有时简直是太丰富了。 虽然我不怕,但郑静和张备很在乎,总这样吓人不是办法。我叹了口气,乖巧的走到太子身边拉拉他:“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开心啊?” “……”奇怪,在我星光闪闪的纯真目光注视下,他非但不融化,反而更低压了。难道是因为我长大了,这杀手锏无效了?? 我也生气了,有话就说,几人中不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是他最大,却是最让人操心的一个,我才没义务哄他…… 不欢而散,不知这回又要多久,我这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啊……果然,不论多大的人,都会有烦恼呢。 “欢儿,怎么了?” “娘亲?” “和太子他们吵架了?” “嗯……” 老娘眼珠转了转,说:“你哥哥他们毕竟都是大孩子了,你个小不点总和他们凑一起,当然会不开心啦。” 是这样吗?难道是因为我比他们大的缘故?好像还有时代差异的问题…… “欢儿宝贝,娘亲正想和你说呢,娘亲想过了,为了你的将来,以后不能总和太子备儿他们在一起了。” 为什么?! “宝贝乖,从小你就只和他们几个在一起,现在长大了,应该有些新朋友,对不对?” 好像,有点道理…… 自从来到张家,就在这所大宅院里打转,最多去逛了次灯节,还去了趟皇宫。一来是这个身体年幼不便,二来就是我懒得动弹,三来是老爹怕见我的人多了露馅的机会更大。还有,就是我早晚要“变身”,以后不好说词,所以就这样了。还真有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样子。 也许,认识些新朋友会比较好吧,我想。 ——————————————谁、谁来救救我……t_t本来,一直被当成女孩子,被大家护着哄着捧在手心里,万分享受的同时,发现自己越来越会撒娇,还耍小脾气,喜欢装星星眼作无辜状看人,还乐此不疲。当初那种沉默隐忍压抑无求的性格几乎荡然无存,被这短短几年完全改变,真担心自己会女性化,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了。 但是,事实证明我的担忧纯属多余,我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心理年龄也没退化,因为面对那些小女孩儿的时候,我只有跳楼的欲望。 实在受不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尤其是小时候,除了“他”,周围都是成年老年人,妈妈不常见面,照顾起居的女佣也都十分寡言。虽然高中时曾暗恋过,不过幻想的破灭总是产生快。 我现在是小孩,也很喜欢做小孩,可我不会跟她们一起一天到晚只知抱着布娃娃过家家,不会受点小伤连血都没流还哭得震天震地,更不明白她们怎么玩着玩着就打起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有矛盾可以和平解决啊,不要动手嘛。喂,不要抓脸,就算你们知道自己力气小杀伤力弱,也不能一味通过减少受力面积来弥补啊!还有,不关我的事,不要殃及池鱼,唉呦…… 老娘啊,如果这些就是未来的淑女们,那我宁愿终身不娶。 现在才发现张备他们有多好,也许因为他们都是早熟的孩子,所以相处起来才会那样融洽。唉,早就知道他们好,但时间久了便容易忽略其珍贵,变得理所当然。现在有了对比,就连太子的冰山脸也显得那样生动可爱无可替代。老娘啊,我不要新朋友了行不行啊? “当然不行。”请求被无条件驳回。 “娘亲,欢欢不喜欢她们。” “她们都是可爱的小姑娘啊,为什么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她们不会猜谜,也不会下棋,不会讲故事,我说话她们听不懂,她们说话我也不明白……” 老娘听了我的抱怨,心神剧震,两眼水汽上涌,泫然欲泣。完了,我说了什么不孝的话,让老娘伤心成这样了? “欢儿,这就是为娘最担心的事啊!”老娘一把抱住我摇晃,“娘亲怕你走上为娘的老路哇!想当初,我的感受和你一模一样!看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以后要做淑女的啊,要是变成为娘这般,会嫁不出去的,呜呜呜……” 嫁不出去?我忍不住嘴角抽搐。且不说我根本没有“嫁”的必要,就说老娘她自己,当初就至少有三个顶尖的男人不断追求。除了老爹和皇帝,那个神医赵韦伯至今痴心不改!还有没有别人我就不知道了,她居然说自己嫁不出去。 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到这顺便一提老娘的身世,她可比老爹传奇多了。当然,知道实际情况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都不会乱说。 老娘是前任工部尚书远房远房再远房的外甥女,要不然也不会有表妹能嫁给皇上。她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又不被亲戚看重,所以她嫁给老爹时才有人说她配不上。哈,老爹是地方小官的时候没人说,平步青云之后,那些想把姐姐妹妹或女儿侄女赛过来的人才开始多事。 可实际情况是她被一位江湖奇人收养,出山后遇到了老爹他们,所以她嫁给爹根不是表面上的媒妁之言,而是早已定情。 至于这位江湖奇人到底是谁,不可考,能提一提的是他的几个徒弟。什么千面神偷啊,威震八方啊(这个是开镖局的),还有什么鬼阎罗(据说此人和赵韦伯极不和,赵神医也十分鄙视这个喜欢用毒师弟),还有个叫什么暗影的(听名字就知道是杀手……)等等。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很出名,但参考赵韦伯的例子,应该不会太差。当然,老娘这个文不成武不就身为神医师妹却分不清草药的就算了,我很怀疑我那个干外公是怎么放心她独自出门的。 老娘说,她就是因为从小同师兄弟们混在一起,周围没一个女娃才长成今日性格,而她居然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我在同样的状态下长了六年。她一定要趁时间还早,把这个错误扭转过来! 太可怕了…… 我颤抖的问:“娘亲,你真的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希望欢欢向她们学习吗?” “是啊,她们都是各位夫人都夸奖的,要不娘也不会特意带你认识,对吧?” 既然如此,只能自救。 几日后,老娘正要带我出去继续交友大业,被张备他们拦住。 “娘亲,我有话想说。”张备神情严肃。 “备儿,太子,今天没课吗?有什么事?” “张夫人,我觉得欢欢最近不太正常,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了宫里的御医来,给她看看吧。”太子也皱着眉头。 郑静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什么?欢儿不舒服?”娘亲看我。 我低着头,夸张的把嘴巴抿到最小,呜呜囔囔的小声说:“没有,孩儿身体没有不适,请娘亲放心。” “嗯?”老娘也有些诧异了,“欢欢,怎么这样说话?真的不舒服么?怎么不告诉娘?” “没有。我是在向王家二小姐学习。” “哈?”老娘瞪大了眼睛。 “娘亲,不只这样。”张备急着说,“欢欢最近说话一会儿轻声细语,一会儿结结巴巴,还不正眼看人,总是低着头,就算看我们,也是侧着头瞥一小眼……” 我小声说:“这是学宋学士的孙女。” “还有,她总是翘起小指无名指,只用三根手指拿东西,会不会是时常抽筋呢?”郑静担心的说。 “这是胡国泰的小侄女……” 太子接着说:“欢欢以前温柔沉静(这确定是说我?),可现在动不动就尖叫,上次我刚要碰到她,居然就抓伤了我的手!”一只白皙的手伸到老娘面前,上面一道红印触目惊心。 老娘傻了眼,这可是太子的手啊!搞不好要杀头的。她不知道这还是我手下留情了呢…… 我接着细声细气:“男女授受不亲啊,以后我不会让哥哥们抱我了。”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娘亲!你最近到底带她去了什么地方啊?” “张夫人,还是让御医看看她吧!” “是啊,张夫人……” 老娘愣了半晌,把我拉过来问:“欢儿,你这是怎了?” “娘亲让我认识的那些新朋友,都是这样啊,我还有好多没学到呢,娘亲快带我去吧,我要做个合格的‘淑女’!” 老娘的下巴“铛”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老娘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终于不再让我向别的女孩学做淑女了,所有人一致认为我以前的样子很好,不用改动。嗯,千万不要改动的好。 既然放弃了所谓的“新朋友”,我还是把“老朋友”的问题解决好吧。 这天下午,我们要在花园凉亭里下棋。趁着张备去倒茶郑静去搬棋的功夫,我问北辰极:“太子殿下,最近为什么老不开心呢?告诉欢欢吧。” 太子又黑了脸。 怎么搞的,难道是我声音的糖度不够了?也是,我长大了。 他沉默一会儿,就在我又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冰山脸居然露出别别扭扭的神色。 “你叫张备四哥,也叫郑静哥哥,却从来没有叫过我……” 嗯?想一想,的确是这样。 “哥哥们都叫你太子殿下,我当然也一样啊。”竟是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生气,无语,这小孩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静哥哥是独子,没有妹妹,所以我叫他哥哥。太子殿下也没有妹妹吗?还有,我又不是皇叔叔的孩子,不能叫你哥哥吧?”冒认皇亲我可不敢。 “我有妹妹,七个。还有两个哥哥四个弟弟,五个姐姐……” 晕。不愧是皇上,当初老妈没选择当皇帝的老婆真是明智之举…… “但是,欢欢可以叫我哥哥啊,我想有欢欢这样的……妹妹。” 哎,不跟他在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上较真了,他既然喜欢,我就叫好了:“那好啊,太子哥哥。” “不好,像你叫郑静一样叫我。” “啊?那……极哥哥?”鸡哥哥==|||“好难听啊……” “的确……” “这样吧!”我灵机一动,“把‘极’字拆开……我以后就叫你木屐哥哥吧!”反正他这张冰脸和木头也没分别。 “‘木屐’是什么?”这里没有木屐这种鞋子。 “这个……这个嘛,是一个很有用很好玩的东西,我在书上看到的。”汗…… “好,以后,我就是你的‘木屐哥哥’。”太子笑了,这笑居然让我有拨云见日的感觉,虽然只是微笑。唉,其实太子这小子是挺酷的,要是多笑笑就更好了。 问题全部解决,短暂波折之后,幸福的日子继续在快乐中进行。 第 11 章 不知不觉中,时间悄悄溜走。 太子他们的课业重了许多,弓马骑射的部分也加强了,他们的“教授”凌太傅,更是三天两头出点难题给他们当课后点心。 他的题目稀奇古怪,答案颇不确定,因为每次那姓凌的都只是听他们的答案,却不告诉他们哪个是正确的。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宁愿去射箭两百支举石两百次,也不愿绞尽脑汁想这些问题。 什么三国交锋,约战于同地,兵马之数量,将领之骁勇相若,如其中一支由他们带领,如何可得胜?还有什么一妇于街上行走,怀中有钱三百,欲买米、面、粟,米每斤20文,面每斤30文,粟每斤10文,终了所买各物重量相等,且钱刚好花完,问各买米面等重几何?或者是一日大雨倾盆,一渔翁困于湖中,舱中积水舀之不净,时久必沉,问其如何逃生…… 我越来越佩服这个人了,好想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左丞相,能在这个古板地方想出这些超前问题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我几乎要怀疑他的出现是否也是地狱出错的结果了。 张备他们被折磨得几欲崩溃,因为若是答案不能让太傅满意,就等着挨批吧。凌太傅不会像那个梅老夫子一样体罚你,他会在精神上折磨你…… 自从他们发现我的“胡说八道”命中率颇高,比如那个渔困于水的问题,一句“游泳”居然蒙混过关了,让他们轻松不少,以至于现在只要太傅一出题,他们就先往我这跑,只不过没一起找过我。 今天很特别,他们居然全来了,见到别人时都一楞,然后恍然。相互用目光交流:原来你们也找过欢欢啊…… 让他们全军覆没的问题,果然有点怪。 “什么是吃醋?”我又问了一次以确定自己没听错。 “没错。”三人点头。 “吃醋就是吃醋呗,这有什么好问的?”不会是凌悦风已经才枯智穷想不出问题,随便说一个搪塞吧? “那,什么是吃醋呢?”太子问。 “你们没吃过醋吗?”我奇怪的看着他们,“四哥,咱昨天还吃角子呢,你不是吃醋了么?” 三人绝倒。 张备皱皱眉:“我想……太傅的问题不会这样简单吧?” “这个‘吃醋’,该是指嫉妒、生气的意思吧。”郑静说。 “吃醋的意思大家都知道,问题是怎么解释这个词啊。” “喂,有什么复杂的?你们就是老把问题想复杂,才会上当!这样吧,你们明天带罐醋去,当着他的面吃吃看,怎么样?”我给出了个主意。 他们面面相觑,同时狂摇头。 “为什么?上次你们说游泳不是混过去了么?” “可后来那个‘樵困于山’的问题,你让我回答‘跳崖’,之后太傅罚我倒着背《天朝鉴》啊!”张备心有余悸的说。另两人心有戚戚焉,一起用同情的目光望了望他。 “还有那个打仗的题,你说‘退兵’,太傅还好,只是皱了皱眉头,我爹知道后将我好一顿骂……”郑静低头。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胡说八道”偶尔也有失口的时候…… “那怎么办呢?”我们一起长叹。 “等一下!”我突然说,“咱们乱想是不对的,沮丧也是不对的!还是快想办法吧。要不然,去问问别人?” “可是,太傅要我们自己想,如若违背,后果严重。”那你们怎么还来找我啊。怪不得都是偷偷的,相互还不知道。 “要不然,咱们去查书吧。” “也只好如此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带着醋罐去试试看?” “不会吧……” 我转转眼珠,他们不能问,我问总可以吧?不过除了已知的两个答案,很难想象会有其他收获。 “娘亲!” “欢儿,有什么事吗?” “娘亲,什么是吃醋?” “嗯?”娘亲颇感意外,然后想了想说,“不知道哎,娘亲没有吃醋过,去问问你爹,他以前常说他吃醋。”老爹你真不幸。 “爹爹,我问娘什么是吃醋,娘说你吃过。告诉欢欢吧。” 老爹颇尴尬,咳嗽一声说:“欢儿怎么问这个问题?你昨天不是才吃过?要不爹爹现在带你去厨房?”老爹果然狡猾…… “二哥,什么是吃醋?” “吃醋?你等等。”张采转身翻箱倒柜。 半个时辰之后,一堆书摆在我面前:“以欢欢的年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十分不易。这些书中都有关于吃醋的解释,拿回去慢慢看吧。不过记得不要看得太快,快了就理解不透澈了,一个月看一本吧。” “……”粗略数数,一百多本,照他要求的速度我能看到十五岁,到了这个年纪一般都要结婚了,此时的确可以理解了。 至于张兼……还是不要找他,就算找,估计也找不到。 他快二十岁了,但不像张德张采有固定工作,整日不知做些什么。要是出门,总会碰到几个不长眼的笨蛋撞枪口自寻死路。怎么没人说他是纨绔子弟呢?爹娘竟也不为他的前途担心,连张备当年那么小时都被塞去当伴读了。 说起来,我为什么不喜欢见到他呢?甚至想起他都有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怕”。 其实,第一次见到老三张兼的时候,我是喜欢他的。相对来讲,神情木讷的老二和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张备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原因很简单,对一个当时只有13岁的孩子来讲,他漂亮得有些不像话。眼睛一转满目流光,灵动至极,他对着你笑,你就感觉拥有了世上最美好的一切。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算计的光彩,深深体会到以貌取人的错误,上辈子白活了十七个春秋。 一直以为自己算是聪明的,对父亲的漠视深深不满,可张兼让我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是个“次品”。 对于我的性别,张采毫不上心,张备不加怀疑,张兼则趁人不备,毫不客气的将那罪恶的手伸进了我的小被子,然后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那时我才满月没多久t_t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对张兼的评价永远是乖巧腼腆。还有,他“不喜欢带侍卫摆排场”、“不愿用父亲的名头压人”,以至于总是遇到“危险”。 众人对他牵肠挂肚,时时担心,因为老有坏人盯上他们俊俏的三少爷,对少爷不利。不是出门遇到登徒子被当成扮男装的女孩调戏,就是被人“拐卖”,偶尔还有不长眼的采花贼光顾……所有事件中,张兼永远是“受害者”,而那些“凶手”无一不被严惩。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很怀疑…… 我两岁那年,他被绑架,对方勒索白银五百两。救回来后仿佛很受惊吓,可等大家离开,不安的神情完全没有了。这一变脸把我吓了一跳,他似乎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没有随大人一起出去。 那些绑架他的强盗最后全被发配充军。据说审案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哭天呛地,直嚷要是知道他是张相国的公子,打死也不敢绑啊,就算绑了也不能只要五百两啊!结果刚绑上山没一炷香时间,就被剿灭了……好惨…… 从那之后,我对张兼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这个只有十几岁,即不如老大武艺超群能征善战,又不若老二学识渊博多才多艺,似乎除了相貌没什么大优点,平时又很“低调”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呢?于是,我利用自己“年幼无知,不通世事”的先天优势,常常偷看他。 在这个侦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不少别人没注意的东西。比如,他也喜欢看兵书,他也写得一手好字,他观察入微过目不忘……还有,他喜欢吃水果,不喜欢吃羊肉;他谦恭祥和,但也有不耐烦躁;他其实喜欢黑衣服,但别人给他准备白衣服他从不反对;他搬不动重一点的书箱,却能一掌把翘起的钉子拍回原样…… 根据这些我得出了阶段性结论:大家认识的张兼不是真正的张兼。 为什么呢? 不知道爹对老三的本性是根本不了解,还是装作不了解?可就算张兼演技再高超,能骗过不拘小节的老娘,也不会瞒过精明无比的老爹吧?儿子长成这样,他怎么也不管? 不知不觉,观察张兼的举动成了我的小习惯,反正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怀疑两岁小儿想做什么。不过,有一天去得好像不是时候,当我偷偷爬过屏风,眼前是…… 对别人也许是美景,对我来说则是噩梦。张兼刚刚沐浴完毕,正站起身想跨出浴桶……我那时是个小豆丁……正趴在地上向上仰望……那皮肤……那腰线……还有那……那…… 噩梦啊…… 张兼看到了我,微微一笑,笑得风云变色,笑得电闪雷鸣。他轻声说:“小宝贝,你偷窥我啊。” 什么呀?我装傻,用无比童稚声音说:“三哥洗澡,那我去找四哥玩好了。”说完,准备迅速逃离现场。 张兼跨出浴桶,居然衣服也不穿的走出来,一下把我捉到。 “想跑?你这个喜欢装相的小东西。我知道你一直在偷窥我哦,这回被我捉到了吧。说吧,为什么总是注意我呢?”他捏捏我肉乎乎的脸蛋。 不不不,我没有,谁说我装相,你怎么看出来的?还有,你不要光着身子抱着我,虽然身体是小孩,可我是比你还要大三四岁呢!你这样,让我很不习惯啊! “偷看哥哥的身体,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什么什么,居然对两岁的弟弟说这种话,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如此早熟,想当初我十五的时候,虽然已经遍看文理古今,可这方面除了生理卫生课从没正面接触过。 “付出什么代价好呢?我想想……” 不要想,不要奸笑,不要捏我的脸! “这样吧,你就一辈子听哥哥的话好了,怎么样?” 听你的话肯定活不到成年,说不定明天就被卖掉。 “那么,先收点利息吧。我早就想尝尝了……” 什么利息? 什么? 什…… …… 三秒钟过后…… 我的初吻啊!!!!!!!!!!!!!!!!!! 回忆完毕。 没错,从那之后,我不敢接近张兼半步。至于那“一辈子听我话”的事情我很快忘记了,对张兼奇怪的举动也没作出反应。其实他也是个小孩,虽然行为诡异了些,我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两岁孩子,要是在意才奇怪。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除了习惯性逼而远之的后遗症,没在我的记忆中留下太深的痕迹。 唉,我还是继续研究“吃醋”吧。 之后,我又问了吴妈、管家还有佳萸等,均告无果…… 我们四个又凑在了花园凉亭,对着张采给的书发呆。 “怎么办?” 全摇头。 “你们尝过吃醋的滋味么?我是说,传说中的那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我问。 三人互看,再摇头。 果然,他们还没恋爱过嘛,很难有体会啊。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暗恋过,而且时间没超过一星期。 “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吃醋的感觉?” 四人点头。 “那,想不想知道?”声音诱惑。 “想啊。”等等,这是谁在说话? “我来告诉你们,好不好?”忽然被拉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我转头看,一张俊脸笑咪咪的看着我。 张兼啊~~~(请参考“鬼啊~~~”的叫法) “好久没抱欢欢欢了,长大不少呢,不过还是一样可爱。”狐狸似的眼睛隐隐闪过一丝精光。 我呆了呆才有反应,浑身寒毛倒竖。不要,不要对我上下其手啊!为什么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呢?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喂,不要亲我!有没有搞错……走开~~~ 他似乎没用力,可就是挣不开,这种状态太打击我了,我简直想哭…… “怎么样?知道什么叫吃醋了么?”张兼忽然停下。 我诧异,再看太子他们,一个眉头紧锁,一个目瞪口呆,一个面沉似水。 “放开。”太子说。 “看来是知道了。”三哥笑咪咪的,“我是他‘亲’哥,抱抱有什么关系。欢欢还说过他最听我的话呢,是不是?欢欢。”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时是你自言自语。 张兼凑在我耳边低语:“小欢欢,看看吧,你难道没想过,再等几年你该怎么办?嗯?” 什么?我呆了。 “好了。”张兼放开我,好象刚才什么都没做过,“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那就不打扰了。”他冲我们挤挤眼睛,满面春风的离开了。 轻轻的,他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乌云……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看身上可爱的粉色绣花小裙子,再抬头看了看张备他们,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应该,不可能吧? 我现在才七岁,不,六岁半啊! 第 12 章 继之前“家道中落”的危机感之后,我再次有了类似的感觉。 相比之下这次的情况更加恐怖,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张家仍旧顺风顺水,老爹的丞相做得稳如泰山,关于他所说的“安排”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老娘也没再提,我想,这事可能就这么算了。再说我现在的身家没有上万也有八千,温饱无虑。 上次的“吃醋”事件,让我恍然发现他们都长大了,尤其是太子。我这个“女孩”早晚有一天会当不下去的,到时候该怎么办?不仅不再是他们的妹妹,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虽然谎言不是由我所出,但我毕竟知道真相却没有相告。虽然无所谓,可如果打击到他们幼小的心灵……实在罪过。 老爹啊老爹,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老娘都这么大年纪了,不会有事了,快将我的真实情况公布天下吧!要不然我只能和他们保持距离了。这几个孩子都不错,我挺喜欢他们,这“发小”式的交情,多么难得,我不想打击他们啊…… 虽然我这样烦恼很有些自作多情杞人忧天的嫌疑,但我和他们“青梅竹马”,他们又到了青春期,看情形不得不防啊。 我陷入了这辈子遇到的第二大难题,黑眼圈又爬上了我的脸。 好在大家都不再像以前一样悠闲。毕竟大了,烦恼事越来越多,大家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对他们来说,虽然对游戏仍然感兴趣,但已经不是最主要的,长辈也不会允许。 现在他们凑在一起还是研究课业,或是交流意见比较多。我的时间充裕,可以慢慢想。 这一想,就是一年。 你问我有没有想出办法?咳咳,没有…… 主要是我没再看出有什么不对劲,都是老样子,于是偷懒。可能他们其实都没放心上,就我一个瞎操心。没办法,谁让我背负着谎言呢,这一年,太子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即使是对着我们,也不再随意寒霜罩顶散发低压了。男孩比女孩发育晚,我和同龄的女孩相比显得有点小,在太子面前一站,差距极大。张备和郑静也长高了些,但毕竟年纪稍幼没太子长得夸张。他们常笑我是豆丁,不长个,害我一通担心,饭量又大了不少…… 太子和郑静来张府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距上次见面已有三个多月。据张备说是因为课业多得作不完,而且皇后娘娘还训斥了太子玩物丧志不知进取,责令太傅严加管教。我想,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估计没时间想别的了。 张备还好,爹娘都不逼他。太子责任在肩不得不努力,不然哪天皇帝看不顺眼,摘了他的太子帽子,他后面还有弟弟们虎视眈眈呢,别忘了他自己是怎么当上太子的。郑静最惨,他老爹简直是要虐死他,就那小身板,哪里是习武的料啊?真想跟他爹说说,因材施教懂不懂,硬生生扼杀一个黑白国手培养出一个三流剑客,到底值不值得?子承父业有那么重要吗?看看我老爹,多开通啊!顺便说一句,他爹升官了,已经是兵部尚书了。 现在只剩我一个形单影只,无所事事。还有,近一段时间我的收入为零……咳,我还是接着想怎么恢复男儿身的问题吧。 事情就是那样巧合,有时候,绞尽脑汁不如灵光一现! 这一日,有媒婆上门。 话说起来有些奇怪,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嫂子,几个哥哥至今单身。爹娘不但不请媒人说亲,有时女方倒贴上门还会推辞回去,以至于由早年的门庭若市,到现在的无人问津。都不敢来了,外传张府门槛高,非公主不娶。 这情况在此地是十分罕见的,一般人家孩子十五六岁就嫁娶了,有时女孩子十一二时就嫁人。大哥张德今年已经二十有七,爹在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两个了。要说他是因为常年身在边关所以耽误了,那张采也有二十三了,身在京师工作又好,怎么也没娶? 问娘是怎么想的,娘说这是哥哥们自己的要求,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不干涉。而哥哥们因为爹娘间恋爱传奇婚姻美满,一致认为姻缘这东西还是自己做主好,一心也想找个情投意合的。问题是,他们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 至于张兼,招蜂引蝶的本事不小,奇的是没人给他提亲。有传言说他命里克妻,不但克妻还克岳父岳母兼连累妻子全家。比如,四年前有个户部主簿,他女儿不知在何时何地见了张兼一眼,从此发誓非他不嫁,于是主簿前来求亲,张兼竟未反对,众人皆意外有人踢开了张家的铁门槛。 但高兴没多久,就查出这个主簿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将国库中的宝物藏归私有,其中还有一件是皇帝的心爱之物。皇上震怒,下令斩首,最后除了那个女孩出家幸免于难,其他全被咔嚓了。其他还有类似例子,所以张兼到现在也没有老婆。这算不算恶有恶报?咳咳…… 说实在,对于这种现状,爹娘也有些着急了。所以今天这个媒人没吃闭门羹。 说亲的对象是张采。没出意料的是最后还是没成,出乎意料的是张采拒绝的理由是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这很意外,但爹娘也挺高兴。可问他是哪家姑娘的时候,他又不肯说,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迎娶,他长叹一声,不语。然后扎进自己的屋里狂写情诗,字字悲戚,行行有泪,什么“恨不相逢舞勺时”,吓得爹娘不敢再问。最近张采的确有些伤感,上次问他“吃醋”时就有点不对劲。难道是他爱的人不爱他?不会吧。看这个样子,倒像是对方不在了。 我管不了张采的情事,不过因为这个意外,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一个让老爹不得不考虑我性别问题的好主意! 坐在老爹怀里,我天真地问:“爹爹,是不是欢欢以后也会被这样满身花花绿绿的老太太说走?” 娘亲笑了笑:“当然啊,不过欢欢放心,娘亲不会随便把你嫁掉的!” “好。” “不好!”老爹忽然插口。 娘亲秀眉一拧:“怎么不好?欢儿是女孩子!耽误不得。难道也想学些小子们?唉,当初真不该顺他们的意,我的孙子不知几时才能抱到……” “不是不是……”老爹干笑几声,“我的意思是说,欢儿还小。” “不小了,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过些时候,求亲的一定少不了。”对于有我这个女儿,老娘还是很得意的。 老爹的脸皱成了一团。没错,时间一晃就没,我很快就会长大,到那时……就惨了…… 我心中暗笑,决定再给点猛药:“爹爹,太子哥哥说过以后会娶我哦!”此句纯属捏造,不过震撼性一定不小。 “什么!”老爹老娘异口同声。一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一个意外之后有些担忧。 “他真的说过?”难以置信。 “是啊,他还给了我这个。”掏出个白玉吊坠(猜谜赢来的),上面一个“极”字触目惊心,我都看见老爹眼里的血丝了。 怎么样,赶紧跟娘坦白吧,我会求情的,也许能少挨几下。 当晚,老爹和老娘进行了一番密谈,我想听窗根,但被吴妈破坏,被带走睡觉去了。 本以为第二天我就能如愿,但没想到依旧风平浪静。爹还是没有说?太顽强了吧!还是说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不知道。 看来,计划失败了…… 正在我琢磨第二套方案的时候,张备带来了意外消息。 大契国近日将派使臣来访,随行的会有现任国主的一对亲生儿女。皇上的意思,可能会让太子和亲。 和亲?! 怎么会这样? 和亲一般不是嫁公主么? 不不,这不是主要问题,问题是,太子才十五啊,他……愿意么? “不愿意啊,郁闷一天了。他也是刚听着消息,但还只是传言。皇上尚未发话,他不好说什么。”张备说,“不过,如果他真的娶了大契公主,太子之位会更稳固,我想,皇后娘娘定会极力撮合的。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朝若和大契交好,边境和平,百姓会过得更安心……听说大契国主的孩子个个聪明绝顶有神童之称,这次随访团还来了不少能人,很有示威的意思。名义上是再续和约,实际上是来做些什么,不得而知啊……” 我静静听着,看张备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备总是满口稳固、大义、百姓、国家了呢?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他向往自然,愿望是遍看天下美景……他才十二岁,那个凌悦风到底在教些什么啊!几年时间把孩子洗脑成这样。 想起张备不久前提起他的新志向,说要像爹一样成为宰相。他说的时候信心百倍神情坚定,我想,他确实是这样希望的吧。可为什么,我听了他如此远大的志向,却有些伤感呢?难道是因为自己胸无大志,被反衬得太不堪了???也许…… “欢欢?怎么了?” “嗯?没事。” “太子要大婚……欢欢不开心么?”张备的目光看得我有些心虚,“怎么好像在发愁?” “当然不是!我是怕太子不开心。要娶个不知美丑,不知性格的女孩啊!说不定还不会说咱们的话。”其实是有点发愁老爹听了这个消息,是不是就不担心太子“娶”我的问题了?不,说不定他早就知道,所以听到我说太子想娶我才会震惊,不是怕我这假凤虚凰,是怕影响了国务。可恶…… 这大契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是太不会赶时间了! 说起大契,就像当初的匈奴、女真一样,对天启皇朝来讲就是边境蛮夷,只不过这蛮夷强大到足以和皇朝对抗。北境的兵力是永远不松懈的,大哥张德就一直在那边,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只见家书不见人。 他们民风剽悍骁勇,有的逐水草而居,也有固定的城池。两国一向不太平和,大契一直想打过来。几十年前皇朝内乱他们差点成功,最后却被老爹同皇上等人拼死打了回去,老爹一把火烧得他们元气大伤,加上对方主帅忽然遇刺身死(好像是娘的某个师兄干的,不可考),这才签了暂时休兵以养生息的合约。 之后老爹说自己有干天和,事了后离去隐居。而他当年的挚友浣飞星也死在了战场上,要是此人还活着,泰卫的位子一定是他的。 所以说,大契和天启,是有不世深仇的。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地方,要怎样才能真正“交好”啊,和亲真的管用?才怪啊。 可怜的太子…… “如果不喜欢就一定不要做,为了别的东西违背自己,后悔的还是自己哦。”太子偷偷跑来诉苦的时候,我如此说,“就像我不喜欢喝糖粥,娘亲让我喝,我喝了,结果拉肚子。如果我一定不要喝,娘也许会生气,但欢欢不会躺了好几天不能出来玩。” “可是……我是太子。欢欢,你从来都是无忧无虑,是不会明白的。”从没见他有忧郁的表情,一下子沧桑许多,“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是太子,将来还是皇帝,羡慕我?那为什么人人想做太子做皇帝?”坚强面对吧,小鬼,据我近三十年的人生经验来看,逃避永远是没用的,“不过,说不定来的是个漂亮姐姐哦!像静哥哥的娘亲一样漂亮的。”也许这个公主就是你得真命天女呢?凡事有两面性,也不要否决太快。 他看了看我,又抱了抱我,说:“有欢欢真好,虽然你不懂事,但看见你就没有烦恼了。”你这是在暗讽我吧?!我比你可懂事多了。 就在我可怜太子还为他鼓劲的时候,更可怜的事降临到我的头上。 骗人果然是不对的,说谎真的没有好下场,早晚要付出代价。可我这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 这次将要来的是大契国主最宠爱的七公主溪灵丹若和二王子挄岩孜雄,皇上极为重视,果然有些和亲的意思。而除了被关到北海的两个儿子之外,剩下的几个中只有太子合适。且太子和亲,更显诚意。本来老爹对此不反对也不看好,但从听了我的谎话,改中立为支持,皇上才下了决心。 原来竟是我害了北辰极,而我毫不知情还在可怜他,他会恨死我的…… 很快的,可怜的人就成了我。北辰极听到皇帝的最终决定后极力反对,他从没对皇上说过不字,所以皇上十分惊讶。 他对皇上说了很多,什么和亲等于示弱,我天启皇朝不能如此,说皇上此举是忽视他的能力,他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让大契永不敢对天启有觊觎之心等等等等……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是没错,可他干嘛提到我?这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说“八岁孩童都懂这番道理,我又怎能不明白”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他那种被人买掉的感觉,但他不能拉我当垫背啊!什么?不小心说漏嘴的?我很想骂人啊…… 太子一番话,把皇帝皇后全都震住了,也许是“从不忤逆”的孩子突然忤逆了一把震撼性太大,而且“过于良善”的性格居然“坚毅果敢”起来,皇帝竟十分欣喜。他同意考虑,等使团来到看情形再作决定。当然,也明说若觉得和亲是最好的办法,太子还是要牺牲的。 事情有了缓冲本来挺好,可皇上突然想到了我,说要看看太子提到的这个小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又想起几年前好像见过,模样颇为可爱,称赞相国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如果可能,同相国加个亲也是一番美事。 我爹当时有没有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事算是搞大了。从瞒妻上升为欺君,这个跨度未免太大…… 如果我不说太子要娶我,老爹不会撺掇皇帝让太子和亲,太子不和亲就不会烦恼,不烦恼就不会找我,不找我我就不会鼓动他反抗,不鼓动他他就不会反抗,就不会在皇帝面前提到我…… 我,竟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 13 章 幸亏老爹无敌,秉承一个“拖”字诀,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对皇上说我年纪尚幼,不急谈婚论嫁,大概皇上也就是随口一提,所以没再多说。我想当时老爹定是冷汗涔涔,湿透里衣。情况危急成这样,他居然还能挺住,真是令我佩服。难道老娘比皇帝更可怕吗?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如果这样都不能逼得老爹开口,我已经没招了。我只能旁敲侧击不能自己开口啊。到了这种时候,恐怕老爹也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瞒下去了。 再过三四年,我长高长胡子了怎么办?不过话说回来,老爹不是没主意的人,他不想彻底解决问题只想拖延时间,是否说明他另有安排呢?或许,根本不用我来操心,只需等待?想到这,我忽然不急了。天塌了让老爹顶着吧,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过“嫁人”问题虽然不急了,但皇帝想见我却是推不得的,所以,我再次进了皇宫。 皇宫和五年前没什么区别,我和老娘到的时候,皇帝就在御花园和贵妃赏花,离牡丹阁也不远。 “参见皇上,参见娘娘。”老娘行礼,我也鞠躬。在外人面前,老娘是十分有礼貌的,这宫里估计没人知道老娘和皇帝其实是旧识,只知她是贵妃的姐姐宰相的夫人。 “免礼免礼。”皇帝赶紧说。 “灵姐姐,好久没来看我了呢。”贵妃也过来拉住老娘,往湖边走去。贵妃和老娘的关系一向好,常派人请进宫聊天,当然,这恐怕也是因为老爹是宰相。看着贵妃笑容盈面的样子,我想,她要是知道老娘曾是皇帝的心上人,还会不会如此热情。 我跟着他们进了八宝亭,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呆着,可不想惹人注意。 “这就是欢欢吧?来,过来。”皇帝笑着朝我招招手。我看了眼老娘,她点头,我走了过去。皇帝摸了摸我的头,说,“上次见还只那么一丁点,如今都这么大了。” 废话,您老上次见我还是五年前,要是没长就奇了。不过话说回来,我长得不够快,这辈子不会是个小矮个吧?!不会不会,老爹张采都很高,可张兼就差了点,我又比较随娘……担心。 “记得那时你哭成了一张小花脸,像只猫儿似的,几年不见倒是变了模样,颇有灵气啊。”我干干一笑,没说话。 老娘见我“怯生”赶紧接着说:“这孩子平日吵闹得不行,今天不知怎的,蔫了似的,从早上就不言语。” 那是因为我在琢磨见了皇帝该用什么态度。思来想去,还是不惹他注意的好,要是真看上了我,非要我当他儿媳妇,那不就惨了。对他来讲年龄不是问题,比他小二十几岁的老婆他也有。唉,没想到我竟会有帮着老爹隐瞒自己身份的一天。 贵妃插言:“是啊,记得以前活泼好动,现在大了,也有女孩子的样子了。看这水灵灵样貌,将来定是个美人,谁要是娶了去,可就有福呢。” 我说贵妃娘娘,不要把话题往敏感的地方引啊! “呵呵,是啊,不知极儿如何?我前几日还和相国提过。听说他们一起很是开心呢,难得啊。”啥?我眼睛快瞪出眼眶了,皇上你太会顺竿爬了吧?“虽然相国说孩子还小,但这有什么关系,再过几年就是了。”皇帝又慈爱的摸了摸我的脸,对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喜欢得不得了。 老娘,你快说句话啊!再这样下去要满门抄斩啦! “皇上啊。”老娘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孩子们还小,现在一起玩闹开心,谁知道将来如何?说不定太子就不喜欢了呢。”老娘,说的好!“欢儿顽劣任性,曾把教学先生险些气得吐血呢。太子稳重成熟,欢儿哪里配得上呀。”这几句就不必说了吧……不对,应该说,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才好。 想想老娘她自己当初就没选皇帝,现在又怎会把我塞给一个未来皇帝呢。 皇帝看了看老娘,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沉默几秒才说:“是啊,说不定极儿没这个福分……” “皇上。”贵妃见气氛不对,赶紧圆场,“您今天不是为了看看能让太子那样夸赞的孩子到底有多聪明,才把欢欢叫来的么?如今欢欢来了,怎么尽想着给太子选妃啊!” “对对对。”皇上展颜一笑,“我听极儿说了,欢欢极为聪慧,说得天花乱坠,我都难以相信了。忍不住想着,这样的孩子一定要见一见。呵呵。” 老娘赶紧谦虚,不过看得出来,还是骄傲的意思比较多…… 皇帝捏着我的小手,柔声说:“极儿说你五岁习字,三个月便能读书,聪敏无比,尤擅猜谜,是不是?” 我不说话,只狂摇头,摇得皇帝一呆:“不是?” 我点头。 “欢儿?”老娘奇怪唤我。不过转而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再出声。 “这……”皇帝有些诧异,“那他说你未习诗词便作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诗句?” 这是我什么时候说的?我自己都没记住他怎么知道?难道那天我看荷花的时候他藏在我身后??? 不管那么多,再摇头。 “不是?”皇帝皱了眉头,“他还说你学会围棋不足三日便不用他让子,可有此事?” 接着摇头。 “那还有……还有……还有……” 不管皇帝说什么,一律摇头。摇得我头都晕了,连皇帝什么时候停了发问都没注意,一个劲地摇啊摇啊摇。 “来人!”皇帝突然说。 “奴才在。”一个大太监躬身上前。 “叫太子过来见朕!” “是。”大太监又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匆匆离去。 糟,我光顾了摇头,没准又把太子给害了! 太子很快到来,先给皇上贵妃行礼,然后见到了我这个意外之客,一句话都没说就很夸张的呆住了。我说,不会意外成这样吧?这样盯着我,很丢你太子的脸哎! 好吧,我承认,我今天的样子是奇怪了点。身上是雪纱叠云织的裙子,还有件滚珠编金镂空绣的小坎肩,腰间梅君带,脚下踏竹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身衣服,吴妈从哪里翻腾出来的?头发被编了又编,扎成两个小角,还缀了珍珠窜花。脑门上不知用什么画了个红点,我蹭了一路也没蹭掉。 无力的叹口气。算了,不怪太子,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只想撞墙。可谁让是皇帝特意要见我的呢?怠慢不得。一大早起来,我还没清醒,吴妈和佳萸等就将我好一通折腾。老娘也参与进来,胡乱指点,结果,我清醒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样,反抗无效。 不理出窍中的太子,跟在他后面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不卑不亢的向皇帝贵妃和我娘行礼,也落了座,贵妃热络的请他用茶。 这人我没见过,他身材削瘦一身青衣,头发用根带子松松束着,没用发冠发簪,飘飘然仙风道骨,悠悠哉如柳临波。乍一看还以为他二十出头,仔细看才发现眼角眉梢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应该也有四十上下吧,可当我看到他的眼睛,又被再次迷惑。 我看着他,他也盯着我,嘴角渐渐挂上别有深意的微笑,我赶紧转移目光,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直觉告诉我,这人很可能和张兼是一国的,如果说张兼是个妖怪,那他就是个成了仙的千年老狐狸! 还在奇怪他是谁,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他就是当朝左相,太子太傅,一直不太显山露水的凌悦风!没见之前还好,如今见了,忽然怀疑老爹那“天下第一聪明”的帽子,是否是此人让贤的结果,就算不是,他也比老爹更加低调。 “极儿。” “父皇?嗯,不知父皇叫儿臣来,有什么事么?”北辰极终于正常了。 “你对父皇说张欢聪明绝顶,可朕今日问她,却是一问三不知,你如何解释?” “欢欢?”太子疑惑看我。 唉,我再不说话,太子今天就要挨板子了,说不定皇帝立马下令让他娶了大契公主。 “皇上。”我轻声说,“是欢欢不对,不关太子哥哥的事。” “哦?”皇帝撤了对着太子的严肃脸,换上张和蔼笑脸对着我,“那,欢欢怎么说?” “欢欢的确五岁习字,但哥哥们都是五岁习字啊,而且都比欢欢学得好。猜谜是哥哥们让着我的,诗句是从书上看来的,不是欢欢写的。还有下棋,皇上和太子哥哥下过棋吗?欢欢的确不用太子哥哥让子,可要是和静哥哥一起,他让我十二子我都赢不了的。所以,欢欢摇头,不是因为太子哥哥说的不对,而是皇上想岔了。欢欢又笨又胆小,哪有那么聪明。” “这……呵呵……”皇帝摸着胡子笑了,“嗯,原来如此。不过朕现在知道了,欢欢果然聪明,还很谦虚。” 不会吧? “父皇?”太子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担忧的说,“欢欢怎么了?她还小,要是有让父皇生气的地方,请您……” 皇帝轻轻瞥了太子一眼。 太子噤声。 “皇上,微臣忽然有个主意,可解皇上近来烦忧之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凌悦风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和风悦耳的的说。 “哦?凌太傅知朕心意?” 凌悦风笑而不答。 “好,就让朕听听凌相高见。”我有些不祥的预感。 “皇上和太傅在打什么哑谜啊?”老娘和贵妃娘娘插口,太子也竖起了耳朵。我决定装鸵鸟,从桌抓起块油乎乎的点心大吃起来,早餐没吃饱,眼馋半天了…… “听闻太子前日夸口,说日后定能让大契再不敢犯天朝之威。微臣想问,太子此言是真有如此抱负呢,还是只为推辞和亲之事呢?”我说凌相国大人,不要在休闲场合讨论严肃问题吧?还有我们这些“外人”呢。 “当然是前者!”太子严肃的说。 “太子殿下,臣虽无子,但也知父母之情。皇上既不想逼你做不愿之事又要为天启国运着想,着实为难啊。身为太子,有责任为皇上分忧,如果真能如你所讲,自然是两全之局,但是……”凌悦风一顿,扫视太子和我。不理他,抬手蹭蹭嘴边的糖渣,喝口茶接着吃,“微臣想问太子三个问题,如果太子答得出来,我就劝皇上收回成命。如何?”他看了眼皇帝,皇帝点头。 又是答题,这太傅当教授当出毛病了。就像当初跟在我身后的那一个,只要我是清醒的,他就不停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还作记录。 太子站起身,躬身揖礼:“太傅请问。” “想让大契无犯,当如何?” “自然是富国强兵!” “如何富国,如何强兵?” “任人为能,广纳贤才,为才而用,奖惩有制;修水利,治河患,以强农;通商路,减赋税,以利商。如此,则国运日胜。国胜方可强兵,不能一味黩武。学生近日在想一新兵制,将兵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依然为终身兵制,一部分改为征兵制……” “征兵?何解?”皇帝来了兴致,突然发问。 “就是没有战事时归家务农从商,归地方兵府管理,只需在规定的时日操练,其他自由不限,战事发生即刻披甲听从调配。这样的士兵享半禄,可有其他营生。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减轻国库负担,还可有更多的壮年劳力参与农商,更能让敌国不知我天启到底有多少兵将……” “这主意很有些意思。”皇帝拈须微笑,看看凌悦风,再看太子,“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极儿果然无负父皇重望。” 看皇帝笑得合不拢嘴,我估计太子过关了。说实在的,北辰极所言泛泛而空洞,真正实施起来难之又难,皇帝定然知道。他大概是看重了太子的“理念”,至少能有这个自觉,而且他年纪还小,来日方长。话说回来,太子这小鬼能想出这些也不容易嘛! “不是儿臣自己想的。” “哦?是谁?” 太子笑着瞟了我一眼,说:“是欢欢。” 他话没说完,一口点心卡在了我的喉咙里,老娘和贵妃赶紧给我灌茶水,半天才缓过来。 “哦?欢欢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 “不是的,不是我,我从来没说过!咳咳咳……”赶紧撇清。虽然这些我知道,但从不多嘴没事找事,老实当小孩子吃喝玩乐。 太子笑,说:“是没说。不过咱们下棋的时候,你总是把一些棋子放在棋盘边上,问你为什么,你说是‘备用’。于是,我就想到了征兵制。” 没有没搞错,那是因为我懒得每次都到棋罐里掏棋子好不好…… “但有一点疑问。”皇帝想了想,说,“方法虽好,但即使是半禄,若增兵仍会给国库增加负担,何况多一个兵将就要多一套武器,这些东西,哪里来?” 太子胸有成竹:“父皇的这个问题,儿臣已经想过了。凡是征兵制下的兵将,武器等均由自己配备!每个人都知道,上了战场,生死存亡,谁都会给自己准备最好的。”太子一顿,赶在皇帝下一个问题前继续说,“我知道父皇想问什么,您想问如此一来,这些兵将定会不满。但是父皇,兵制中可以加上一条,凡身在军种者,可减免赋税。这样一来,不仅有皇粮供养,还有不用上税的收入,定会人人努力。他的所得定比旁人为多,这兵甲的负担,又算什么?而且这样一来,不仅人人踊跃参军,农商也可带动。” “好!”皇帝击案叫绝。贵妃娘娘也适时夸赞,直叹太子会大有作为。 “难为你可以想得如此周全,父皇平日小看了你啊。呵呵,不愧是朕的儿子!” “谢父皇夸赞。”太子也很高兴,“这也多亏了欢欢呢。” 我又被点心卡了,老娘赶紧再灌水给我,一边喝我一边摇头。太子,你这是在报复我害你么? “哦?又是欢欢?”皇帝啧啧称奇。 “是的,同欢欢游戏,她常说要定下奖品,因为,倘若不计较输赢多少,游戏自然就没了趣味。儿臣想,这个道理十分重要,如果一个人不论如何努力都没有收获,那还有什么意思?相反,如果努力能得到想要的,又有谁不奋发图强呢?” “好!好!好!”皇帝龙颜大悦。 那是我在变着法子存钱!天啊…… 凌悦风也在笑,他说:“太子的答案,既然皇上满意了,臣自然也满意。那好,听我最后一个问题……” “等一下!”我赶紧拦住,“刚才说只问三个,可已经问了好几个了!”再问下去,我定然死无全尸。 “我说的是‘我’问三个问题,可才问了两个,那几个是皇上问的呀。”凌悦风笑眯眯的说。 “欢欢,要听话。”老娘教育我。 我……$&*¥%…… “太傅请问。”北辰极刚受了表扬,此时自信满满神采飞扬。 “微臣想问,太子坚拒和亲,想必是不喜欢那大契公主。那么,太子想要个怎样的妻子呢?或者说,太子觉得,怎样的女子才配为未来的天启皇后呢?” 第 14 章 “这……”太子愣了,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从国家大事变成个人隐私了?太子也还是个小屁孩,他哪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好?对了,他还没有过女人吧,呃……可能是,也难说…… 太子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学生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我的母后就是皇后……” 他看看众人,然后目光投向远处,神情比回答刚才的问题时还严肃:“我知道做皇后的女子该是什么样子。她要学识丰厚,又要谦虚谨慎;她要品貌端庄,又不能妖艳魅人;她要有所见识,又不能自负专断……做皇后的女子,应有广阔的胸襟,又要有如发的细心。她该是完美的,可这样的女子又到哪里去寻?所以,不可能拥有。”太子一顿,微有伤感,“其实我也知道,和亲算得了什么,但如果娶一个妻子便可以国泰民安,那还要贤德何用?而且,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这样……我也不知……唉,如果太傅一定要问学生喜欢怎样的女孩,那我说……” 我感觉头上的乌云浓厚起来。 “我喜欢欢欢这样的。” 咔嚓!一道闪电劈到头上…… 我吐血,这,这算是表白么?几日前说的话,竟一语成谶了?我没那么铁口吧? 贵妃也在笑,在老娘耳边嘀嘀咕咕。老娘倒没太惊讶,估计是我骗她说太子要娶我时已经打了预防针,但她虽然在笑,眼里却是担忧。 “哈哈哈哈哈!”皇上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那朕明日便向张相提亲,如何?” “真的?”太子惊喜下拜:“谢父皇!” 我全身石化,不,是风化…… “来,小欢欢,让朕抱一抱。朕今天一天,比一年笑得还多。你真是个小开心果啊,说什么做什么都有趣,就算不说不动也能让人开心。难怪朕的儿子喜欢,朕也很喜欢啊!” xx的,你喜欢就是恋童!!!放开我,我才八岁,未成年!不,这个地方流行订亲,还流行娃娃亲,更流行指腹为婚,我……不行,要快想个办法,让皇帝打消念头!怎么办,怎么办…… “看来这个问题,皇上也很满意了?微臣问完了,皇上的意思是?” “凌相几个问题,的确解朕烦忧。好,朕同意极儿请求,等大契使团到来,极儿自行定夺。” “谢父皇!”太子高兴极了,还用眼角扫我。 可我不高兴! 瞪了瞪凌悦风,都是这个家伙,从开始他就在陷害我! 凌悦风看着我笑,笑得云淡风清,笑得满目深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信他一眼能看穿我深藏的秘密,在他们眼中我确确实实只是八岁孩童,所做一切都是无意的、有趣的。那么,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不该是为了我。 等等,不管他陷害我的原因是什么,我要做的是不能让皇帝在这条错误的认识之路上走下去了!对了,有办法了…… 对皇帝笑了笑,他笑得更开心,还把我举起来玩。 “让欢欢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吧,如何?”皇帝问老娘。 老娘连连摇头:“欢儿太顽皮。” “哎,朕就喜欢她的顽皮!”然后低头问我,“小欢欢,喜不喜欢这里?” 我点头,皇帝很高兴,然后我甜甜的说:“皇上,欢欢更喜欢凌太傅,想让凌太傅抱抱。” “哦?”皇帝笑着说,“悦风啊,你看,连这小娃娃都折服于你呢!” “能得小姐青睐,悦风荣幸。” 我爬到他怀里,把脸上的油渍糖渍使劲往他身上蹭。这位估计没抱过小孩,浑身僵硬,想把我推开又不能动手。 “你知道吗?凌太傅,你是我第三个崇拜的人呢!”我脸上甜蜜微笑,暗中咬牙切齿。 “第三?那欢欢最崇拜的人是谁?你爹爹么?” 太子也问:“对啊,是谁?我都不知道欢欢有崇拜的人呢。” 我呵呵笑了两声,说:“我第一崇拜的,就是燕西朝的灭姬哦!” 语不惊人死不休,话一出口,除了凌悦风,大家全呆了,皇帝也十分意外。 贵妃小心翼翼的问:“欢欢知道灭姬是谁吗?”作为皇上的老婆,果然对这个名字比较敏感,因为她们最怕这个称呼。 我眨眨眼睛,天真地说:“当然知道,他是前朝燕西的皇后,有第一美人之称。” “那欢欢可知,灭姬迷惑帝王,是个遭人唾骂的妖女?”太子小心翼翼的说,“她为了能吃到南方的新鲜水果,竟让燕西皇帝耗几十万人之工开凿运河,最终害得燕西亡国啊!” 我当然知道,这个灭姬和我上辈子知道的什么褒姒啊妲己啊属同一类型,是个亡国的妖女。 “但是,这条河造福了子孙万代啊!到现在不是还在用吗?如今南北交通,最便利的就是这条运河吧?你看,她给后人留下了好东西啊。”众人还在呆愣中,我做出悠然神往的样子,梦幻的说,“她一句话能变出这么长的一条河,什么时候欢欢说话也能这么算数呢?如果能,我一定不要爹爹再罚我写字,不要吴妈总是唠叨,还要变出好多好多的点心,吃也吃不完……” “咳咳咳!”老娘咳了几声,擦擦汗,嘴里默念,“这不是我教的,这不是我教的……” “那……欢欢第二崇拜的呢?”皇帝好奇了。 “第二,就是延德四!” 太子喷了茶水,老娘也傻了,连周围的太监都抖了三抖。 延德四,史上有名的佞臣,是个大太监头子,顺哀帝对他言听计从。 他最有名的作为,就是让顺哀帝把边境的两座矿山送给了他,然后以每座三百两的价格卖了出去,买家还是当时的敌国褚国。此人不可谓不神,差一点就把国败了,但下场也很惨。顺哀帝在世时为所欲为,至帝死,因其无子,子侄杰帝继位,杀之,并埋骨于街市,说是令万人踩踏。 但事实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哀帝会对他如此听从?为什么他不顾一切的疯狂作为呢?没人想过。 “欢……欢欢……”太子小声叫我,“延德四……他是……” “我知道,他是内廷官卫长嘛。” “不,我是说,他引诱哀帝吃喝玩乐沉迷酒色,甚至卖了矿山……还……” “他是卖了矿山,而且是两座铁矿,是敌国一直没有的珍贵矿藏!但是……”我眨眨眼,“你没有发现吗?他卖了矿山,不但没影响国家,还为国家造福了呀!” “啊?!” “你看,黎国矿山不只两座,褚国虽然也有了矿,但冶炼技术十分落后,还是造不出好兵器。而且黎国再不卖给他们兵器,实际上他们的兵力不升反降,到最后甚至不得不靠卖矿石来换取。这样一来,等于是给黎国免费开矿,还更受牵制。最后不是让杰帝以此为由给灭了吗?所以说,延德四很让人敬佩啊,败国却把国败得更强盛了呢!多难得啊,呵呵。” “……”众人无语。 “而且,他从来不陷害忠良哦!就算别人骂他,他都没有报过私仇,人都是哀帝杀的。所以欢欢好佩服他,比起‘某些’损人利己,或是损人不利己的坏人,他好多了!” “……”众人沉默。 “还有还有!”见他们这样,我终于出了口气,拉紧凌悦风认真的大声说,“第三佩服的,就是凌太傅了!” 凌悦风变了脸色,笑得颇为尴尬:“我有什么……让欢欢‘佩服’的地方么?” 估计这位太傅平日总是处变不惊,所以皇帝见他失态,偷笑得很是开心。太子还在吃惊,并仔细琢磨太傅和我刚刚说的两个大奸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 我眨眨眼睛,说:“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佩服’我了?!” 我点头:“我一见太傅,就觉得应该佩服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老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未免我闯下滔天大祸,匆匆告辞,把我拎回家里。皇帝和贵妃挽留,要我在宫里多住几日,还破例提议让我去上凌太傅的课,凌悦风也说他能教导我这个“奇才”一定会“很高兴”。老娘赶紧拒绝。太子想拉我的手说说话,被我逃开,他好像又不高兴了…… 平安到家,老娘向老爹讲述我的丰功伟绩,说每次带我出门一定意外连连,上次是打架,这次更夸张,问老爹前几日说的事是否是真的。老爹前几日说了什么?和老娘密谈的那次么?。 老爹饱受惊吓后下了严令:以后再不许让小姐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然后一遍又一遍的问老娘:皇帝真说要为太子求亲了?皇帝真说要为太子求亲了?!皇帝真说要为太子求亲了!!!之后在书房里折腾了一夜…… 老爹失眠,我也差不多,不知道耍的花招能否有效。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着,身份问题是我唯一的心病啊,人生果然不可能完美。 老爹好像来过,还摸着我的头一边叹气一边轻声说着什么,我全没注意到。 万分庆幸的是,皇帝转天并没提起婚事,略有不幸的是,我的“无忌童言”被当成笑话传了很久。 小小的松了口气,心想这个危机可能是过去了,皇帝一定不会让太子娶个将来很可能会祸国殃民的老婆的。大契使臣马上就要到了,忙都忙不过来,谁还记得这些事。 不过,万一哪天皇帝又想起来了怎么办? 老爹,快让我恢复男儿身吧!在这样下去,饶是我神经坚韧也快精神崩溃了…… 第 15 章 天启皇朝天清二十三年,在我八岁的时候,大契派使臣访天启。 这是战乱后两国第一次正式邦交。 折腾得人仰马翻的使团终于到了,掌管礼部负责接待外宾工作的老爹更加忙碌。 虽然我挺想看看大契人的模样,是否真像书中写的那样凶恶,但这种外交活动毕竟不是我能参与的,最多从张备口中听到一星半点,而他也只是听人说的。 大契来了两千多人,地位最高的当然是二王子和七公主,之后还有主事谈判的大臣,好像是国师。大契很重视此次来访啊,简直不亚于中美正式建交。其余人除了几十个侍女仆佣外都是精兵,搞得皇城中的近卫城卫都很紧张。 接待使团的工作太子也有份,忙得四脚朝天,他们要逗留一月左右,这段时间怕是见不到北辰极了。当然,见不到更好,不然他提起表白的事我可怎么办,装傻? 我郁闷的想,连着两辈子都没尝过被女孩子表白的感觉呢,倒让个半大小子来了一把。 郑静最近也没有来。他看似腼腆懦弱其实非常倔强,就算不喜欢父亲的强求,也要逼自己达到他的标准,即使伤痕累累也不出一声。这一点,太像当初的我,所以我总想让他多些快乐。 没人供我消遣,又陷入了无聊中,这个状态可不好,也许我该整理心情了。书房不让随便进了,进去也没什么好看的。张采除了去太学院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写诗作画,画上女子风姿卓越仪态万千,可都只是背影,看不到脸,看来他真的陷入了苦情之中…… 至于张兼,有次我脑袋进水跑去找他,结果正巧看到他在脱衣服……不不不,脱衣服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脱的是身夜行衣!难道他加入了什么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了?更惨的是我又让他发现了,然后被威胁绝对不许说出去,否则,哼哼……没错,他就哼哼了两声,但给人的想象空间是无限的…… 最近真的很倒霉啊…… “气死我了!”张备回家,将书向桌上一摔,气哄哄的坐在椅子上。 “四哥?”什么事把张备气成这样? “欢欢,过来。”张备抱了抱我,似乎平静不少。 “出了什么事?”这些年张备愈发稳重,很少见他发脾气,以前就是个小大人,现在基本可以用少年老成来形容了。 “就是那些大契人,尤其是那个大契公主!”张备狠狠拍了下桌子。 “嗯?” 张备深呼吸几次,终于平静下来。 原来大契使团自从到京,姿态便很高傲,二王子和大契国师还好,七公主就太过分了。她事事挑三拣四,不论是下塌的驿馆,还是接送的车辆,喝的茶吃的饭,凡是天启的东西一律贬得一文不值。二王子也不管她,如有天启朝人表现不满,他就说公主被国主娇惯坏了,从小到大什么都是用最好的,所以才会如此。这不还是变着法的说天启无能么? 但王子和国师大面上的礼仪照顾得还算周到,而七公主才十三岁,众人也不能同这个刁蛮小公主计较。 大契国主可能也有和亲之意,公主想必也不愿远嫁,故作高傲也是有可能的。不仅如此,她还处处找太子麻烦,言语刻薄,太子隐忍不发,淡然相待。如此一来,这公主倒是更加不满,有点我看不上你可以,你看不上我不行的感觉,愈发的变本加厉,简直到了让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如果只是这样,张备还不会发火,毕竟上面所述都是听说。而今天,他是亲身领教了一把。 “今天那公主说要看看太子学习的地方,还说要看怎样破烂的书院才能把一国太子教得无知无识!哼,说出这样的话,如此的无礼,哪里像个公主!”张备又愤愤起来,我赶紧安抚,他接着说,“今日太傅忙于政务,不在院中,他们到时,我们正在自修。那公主很不客气,说要出题考我们。太子本待驳回,但公主又说,大契有个规矩,自认学识好的人便不怕人问。还说他们国人之间最爱斗智,所以才人人聪明国力强盛,不断造出好的东西想出好的方法。不像天启,坐井观天,嗜食古人之才,停步不前。有几人受不得讥刺,便让公主出题,结果……” “结果?”不用说,想必是败了。 “那公主口出蛮语,同学间无人听懂。她便说这么简单的问题,竟无人答出,真是丢人。我们当然不服,让她用天启国语叙述,她便说,她既懂她本国语言,又能讲天启国语讲得流利,本身便胜过我们。说我们不学无术,还寻找借口,天启朝将来无望……可恶……”张备恨得咬牙切齿。他是个爱国爱家又护短的孩子,听得有人这样诬蔑诅咒,当然愤怒。 我扫了扫他仍在桌上的书,都是教学大契语的。这小子受了刺激,不会想这几天拼命学习吧? “通译没有跟着么?” “他们一直用咱们的话交流,所以……”所以就没让通译跟随。 “四哥不要生气了。”我拉拉他,“他们学咱们的话,说明咱们有好多好多东西是他们必须学的,咱们不用学他们的东西,所以才不学他们的话。”虽说这话属于强词夺理,但安慰一下张备是必要的。 果然,张备不再那么激动,但还是叹了口气:“虽然欢欢说的有道理,但是……那公主说的其实也对……我们应该警醒,不然,总有一天就算拼了性命也挡不住大契铁骑!” 唉,这孩子果然受刺激了。不过,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哥哥是最棒的!”我大大夸奖,张备终于也笑了。 其实大契语并不难学。它也是象形字,只是形象理解不同发音有异,只要掌握规律,非常容易懂。想当初,我什么都不如“他”,只有语言方面的天赋略高,法语德语阿拉伯语,不论什么语言我总能找到规律,迅速掌握,天启语和大契语更是如此。可惜啊,我不能给张备做老师…… 太子饱受荼毒,张备奋战书本略过不提,就在我以为直到使团离开我也见不到一个大契人的时候,七公主意外要访张府,说要看看有天启第一聪明(她擅自把天下第一改成了天启第一)之称的张相国家中是什么样的。 我估计这个刁蛮公主在老爹那里吃了暗亏,不然不会对老爹用敬称,也不会找上我家门来。 公主到访,当然怠慢不得,全府上下一片忙乱。老娘毫不客气的说这个公主没事找事扰人清静,好好的驿馆不呆,偏要东跑西跑。 老娘说话,一向有理! 终于见到了“威名远扬”的丹若公主时,说实话,有点意外。 她一身火红的大契裙装,绣着飞凤云纹,张扬但不失尊贵。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条小辫子,每条都缀着彩珠,显得活泼可爱。虽然我觉得她每天一定卯时不到就要起床梳头,要不然来不及梳头==书上描写的大契人,都是鼓额头高颧骨大鼻头厚嘴唇,但她有大大的眼睛,秀气的眉毛和小巧的嘴,很漂亮,还透着股野性和憨气。虽然有点盛气凌人故作孤高但还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而且是我喜欢的类型,和那时暗恋的女孩有些像呢……说起来要是太子娶了她也挺般配,一个冷颜淡漠,一个直率活泼。 老爹没有陪同,他要陪皇帝和王子还有大契国师研究真正的国家大事,怎么有空照顾小孩子的打闹。老娘很不负责任,和公主见了一面后,就说在我家中不需见外,请公主随意走动。要是怕迷路就让孩子们跟着,年龄相近更容易说话,她就不陪了,什么时候想走了再叫她出来送客。 老娘不光自己溜走,还命仆人们去各干各的,反正公主带着四个侍女两个护卫呢用不着他们。最后,留下我、张备张兼,还有太子和郑静。当然,还有公主的侍女随从,太子的小厮护卫和学院事件后添的通译。 溪灵丹若意外的没有表示不满,还说张夫人挺有豪气,顺便讥刺说比皇宫里那些嫔妃公主的好多了。太子微皱眉,不语。看得出来,几天下来他的涵养功夫又长进不少。 我老老实实不说不动坐在满身戒备的张备旁边,偷眼观瞧这个能把他们气得半死的公主到底有多难缠。不过,我又没惹她,她瞪我干什么?以我这个年纪和“女孩”的身份,就算偷看美女也不会被骂色狼吧?我想。 一走神弄掉了手里的水果,张备赶紧给我擦衣服上的汁水,郑静替我捡起地上咬了一半的果子,太子伸伸手又放了回去,张兼又递给我一个更大更红的……然后我发现,丹若公主瞪我的眼神更恐怖了…… 看看周围,好像刚才只有我在吃……没办法,我迫切的想要长身体,怕变自己长不高,要多补充营养。 把手里的果子往对面递了递:“那个……公主姐姐要不要吃?”公主飞了个不屑的白眼。 “既然如此,我就随便走了,你们都在后面跟着吧!”她还真是不见外,起身就走,我们赶紧跟上,众星捧月般围着。 在府中转了转,奇怪她哪来的兴致,张府再好也比不了皇宫呀,何况这几年都没修葺过,有什么看头? 我们小心翼翼又满心郁闷的跟着,话也不能多说一句。我想问郑静最近过得好不好,他似乎瘦了很多,结果只能用眼神示意,他见到了,回以微笑。太子也不好找我说话,他已经瞟我好几眼了,不知在想什么,我只装没见到。 “真是无聊!”走着走着公主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真不知你们天启人怎么过日子的,什么好玩的东西都没有。我才住了几天,就快烦死了!” 那你干嘛非要来啊?==“你,就是你,你是张相国的儿子吧?叫什么名字?你家有什么好玩?” 被点名的是张兼,可怜他正想溜走,却被公主叫到,只能停步。这小公主好像从一进门眼睛就有意无意的扫他,我感慨,又一个无知少女被欺骗了…… 第 16 章 别人面前的张兼,比郑静还要谦恭柔和,安安静静赏心悦目。就连张备他们,都一致认为张兼十分无害且需要保护,虽然他偶尔也开点玩笑,但向来只在亲人朋友面前。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一,看起来却还像十六七的少年。难道妖怪都是不会变老的? “小人张兼。张府无甚有趣之处,怕要令公主失望了。”张兼柔声回答。 “张奸?”公主将他上下打量,兴趣盎然,“张相国希望你变成坏人么?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你平日都做些什么的?快给我讲讲。” “这……是兼收并蓄的兼。”张兼回答谦恭有礼,“平日里只是看书习字,没有其他。” 才怪,整天神神秘秘的。 “不会吧?怪不得这么娘娘腔,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公主恍然大悟。 我差点笑出来。完了完了,她这样说张兼,我真为她捏把汗。张兼有时冷静沉着,有时又会很没耐心,十分善变。可不论是冷静还是不耐,只要惹到他总会有人倒霉的。 忽然觉得小公主不只口没遮拦,根本就是缺心眼,太不知死活了…… “要不你跟着我吧!我来教你好了。”公主对着张兼展露笑容,我则满头黑线。小丫头啊小丫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伪装之下吗?你没发现他恭顺的表情下满眼的不耐吗?愿上帝保佑你…… 丹若纠缠张兼,剩下的几个乐得轻松,一律靠边纳凉,看公主怎么“调戏”张兼,欣赏张兼脸红发窘的样子以报当日“吃醋”之仇。 我担忧,这几个以后也等着报复吧,张兼是更记仇的啊…… 为了拯救几个小子,外带避免发生大契公主意外死于天启以至发起战争的不幸事件,我决定挺身而出。 上前几步拉住张兼,闷声说:“三哥,我困了,带我回房间好不好?” 张兼目光闪了闪,一脸温柔的对我说好,然后弯腰将我抱起:“公主,抱歉,小人先行告退。” “你不要走。”她瞪我一眼,我好无辜,“我来天启好几天,总算见到个看着顺眼的人。”然后转头对着太子,“从今以后,我不要你陪了,让他陪我!” “这……”太子意外,看看公主又看看张兼。张兼一脸惶恐,低下头,显得很紧张。 公主斜眼看着太子:“怎么?不行么?” 太子面无表情,冷淡的说:“这恐要问过父皇和张相,还有,要看三公子自己的意思。” “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你算什么太子啊!”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太子深呼吸,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要不……我来送欢欢吧。”不明所以的郑静出来解围。 “还是我来吧!”张备凑上来。 太子挥挥手:“这里是张府,主人怎能不在,还是我来。” “……” “哼!你们天启的女孩真是没用,个个只知撒娇邀宠什么都不懂。” 太子沉了脸:“丹若公主,请慎言。” “我说错了吗?你们国里,就连公主都不识字,我要和她们比武吧,个个哭鼻子,草包至极!都说张相国教子有方,儿女个个不凡,本想来见识一下,结果还是大失所望!” 张备听罢,怒目而视。郑静柔声道:“公主怎能这样讲,张相智谋天下第一,儿女更是各有所长。欢欢自幼习字,论学识一点都比我们不差,而且奇思妙想不断,最是聪明。” “你们?你们也不怎么样啊,还不是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那是你用计使诈。” “不服?那好,比比看啊,如果她能回答我的问题,就算我说错!如果答不出,就是你们天启无能!”怎么又变成问答游戏了?这公主怎么这么爱出题啊!难道大契人都这样?和凌悦风倒很合拍,应该让他们在一起凑凑,或许凌太傅就是从大契留学回来的…… “欢欢还小,你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张备说。 “不敢就算了,直接承认好了……”公主仰面,一脸轻蔑。 公主有恃无恐,他们是争不过的,要是闹大了影响到国家问题,倒霉的还是他们。我阻止继续争执,怯怯的说:“公主姐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有什么不会的,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要着急,不要吵……” “……” 众人无语。 公主愣了一下,然后大怒,脱口就是一串大契语。大概意思是说我无礼啊,竟敢轻视她啊,要我知道厉害之类。 太子不满,命通译上前。 “喂,你们懂不懂?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别人不能插手的。”公主不满,仿佛我们侮辱了她。 “可你……” “在我们那里,接受挑战后要别人帮忙的话,就是直接认输!你们真不懂规矩,喜欢一群人欺负一个人,还喜欢阴谋诡计!”她怎么不说自己蛮不讲理……不过这小公主有时也傻得挺可爱,我喜欢。 “好了没有?我想去睡……”公主又瞪我,“嗯……好吧,我不睡……” 众人:“……” “太子不用担心,欢欢的本事,你该清楚。”张兼忽然如此说。 心脏漏跳一拍,不禁有些后悔。我不该出这个头的,尤其是在张兼面前。我偷瞟了他一眼,这个人……总是…… 心下暗中祈祷,公主啊公主,千万别用你的母语,否则我会在丢张家脸面和暴露懂得大契语之间难以选择啊。可惜,溪灵丹若还是很得意的说了一堆大契语。同样的招数用来用去,不会腻吗?还是因为这招百试不爽? “问你难的你定然不会知道,那就回答一群羊有十五只,均分给三个牧民,每人几只?”她一边笑还一边伸出三根手指晃晃。 这种问题……很让我无语…… 不过,在这里一般人都不擅长算术,数学题似乎都是很难的。加减好说,乘除便算是高级问题,上次凌太傅出的“买粮题”已属于极难的类型了。很少人研究数术,工匠们大多凭经验劳作,账房库管一类的职业都很受人尊敬。所以,公主问这样的问题,就算不是用大契语也属为难我这小孩儿,也说明她确实受过很好的教育。 可惜啊…… 我傻傻的眨眨眼,在她刚要开口奚落的时候伸出了五根手指。 公主一愣,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然后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叠在一起,问:“一堆牧草加上一堆牧草,是几堆?” 误导我?想必是怀疑我刚才随便蒙出来的吧,而且我应该是“不”懂大契话的…… 张备等人见公主再次发问,证明我刚才答对了,也感觉十分意外。于是不再多说,安静下来看我们动作。听得懂的通译大人不自觉地也在想,大家都看他的表情猜测。 我轻轻伸出一根手指。 “哎?”公主疑惑的看了看我,指指自己:“你懂我的话?” 我摇头,也指指她。 结果她更疑惑了…… 她不信邪,抓住衣角转转眼睛,仔细想了想,接着问:“草原上有一百只羊,被狼吃了一只,还剩下几只?” 我真诚的看着她,摊开手,摇摇头。 接连几个问题居然都被我“蒙”对了,实在不可思议,大大出乎公主的意料。她跺脚,不耐的说:“我站在这里,太阳从我的左边升起,如果我站到大博岚山上,太阳该从哪里落下?” 管你站哪里,都是西方,于是伸手指了指西面。 被逼回答这种问题,感觉真的很无奈,好像自己变得弱智了……我用眼神无言的祈求:好了吧?别问了,再问我不知该怎么编了。 公主看着我,呆愣半晌,大声说:“你们合起来骗我吧!” “公主认输了吗?你问了这么多,似乎都没有难住我妹妹。”张备上前一步拉着我护住,生怕公主恼羞成怒出手伤人。她是有劣迹史的,有点武功没轻没重,皇帝的几个女儿可都怕了她了。 “不可能!你们定然是在骗我!”公主的不甘我能理解…… “公主,输了就是输了,不敢承认失败的人是最失败的人,这句话当初你说我的,今天是否该回敬给你呢?”北辰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欢欢真棒!”郑静小声说。 公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周围的人显然都在看她笑话没一个关心她,不禁脸色发红,可想发火又无从下手。 这么多人欺负个小姑娘,不太好吧,丢了男人的面子,女孩子是要疼爱的。 “公主姐姐,不要生气。其实哥哥他们都很好的,大家好好做朋友吧。”千里迢迢来了,开心和气一点多好,活泼中带点娴静会更漂亮。 公主咬着嘴唇,狠狠一跺脚:“这里真讨厌,你们都欺负我!我不要来了!”然后转身就往外跑。她的侍从们干紧跟着,太子留下句等我回来,也跟了出去。 终于打发走了,我松了口气,不过气跑公主,不会有什么事吧?其实我挺喜欢她,没想气她的,真的……回想刚才,我肯定没露出什么得意轻蔑之类的表情,可她怎么就生气了呢?女孩子还是很难懂啊,我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张备和郑静围上来兴冲冲问我怎么回事?转身看看,张兼已经不见了。我有些紧张,总觉得他的目光与众不同,我刚才应该没露什么马脚才对。 没过多久,太子果然来了。他一进门就问,真太少有如此迫不及待的神色了。 “欢欢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答出那刁蛮公主的问题的?她懂大契语?我怎么不知道?”说完之后,见没什么反应,奇怪的说:“怎么了?你们怎么好像……受了打击似的?” 我耸耸肩,继续埋头书中:“不知道,听我解释之后,他们就变呆了。对了,那个公主姐姐怎么样了?” “没怎样,跑回驿馆就闭门不出,我见劝慰无用,就离开了。”我看根本就是懒得哄吧。这小子,真不懂怜香惜玉,回头有机会好好指点他一下,须知夫妻关系中,丈夫是决定作用啊!我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会对老婆好的! 张备忽然问:“通译怎么说?” 太子一听,兴致又起:“是这样。公主第一个问题是十五羊均三分,各得几羊。欢欢答五,是正解。还有……” “等一下等一下。”我打断他,满脸奇怪的说,“不对啊,她要给我出题,问我‘出三题你能答吗?’,我当然不在话下,回答她‘出五题也没关系!’,是这样……” “……”太子一呆。 张备无力的摊倒在椅子上:“果然……我就说嘛……” 郑静在一旁,想笑又不好意思大声。 我看看他们,至于这么夸张么==几秒钟后太子回神,马上接着说:“那她又问一堆草再加一堆草为几堆,我听后想了一下才明白为什么还是一堆,你怎么一下子就答对了?” “不是啊,她问我‘两道题一起问你能答吗?’,我想那样比较乱,就说‘你还是一个一个问吧’!” 太子绝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张备和郑静一起忍笑,忍得好辛苦。 北辰极满脸不可思议:“那后来呢?她问你是不是懂她的话,你摇头……” “难道不是她觉得都是她提问有点不好意思,问我要不要也问她吗?我就说‘不用了,都你问吧’。” “……她说一百只羊被狼吃,你说……” “狼?没有啊。我看她按着肚子,分明是问我有没有吃的,我想我刚才给你果子你不要,现在当然没有了,就摇头喽。” 太子已经不行了,仍在坚持:“那她问太阳落下的方向?你直指西方……” “她又皱眉又跺脚的,我想我刚才可能是理解错了,她不是想吃东西,是想拉肚子。所以,给她指指茅厕的方向啊!” 太子彻底倒地…… 张备郑静和他对看了三秒,一起爆笑起来,笑得直打跌。 “哈哈哈……欢欢……哈哈……简直……哈……” “公主太倒霉了,遇到欢欢……哈哈哈……要是她知道真相……天啊……” “估计以后她不敢再那么嚣张了。欢欢,你真是……哎,我肚子好痛……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再耸耸肩,我只是不想解释为什么懂得大契语,真的很无辜啊…… 算了,他们好久没这样笑了。捧起书本接着看,就让他们多笑一会儿吧。 第 17 章 据说丹若公主在我家吃了亏之后,回去大哭一场,挄岩孜雄百般询问就是不说,王子大怒,险些影响国书商讨,最后在侍从口中得了实情,才算平息。公主因此消停了好一阵子,几天都没有出门。 皇帝表面将太子他们好一顿骂,责怪他们怠慢国宾,其实暗中大大夸奖了一番,说合该杀杀他们的锐气。反正不过是“小孩胡闹”,想来大契也是这样理解的不是? 大契人的嚣张气焰略减,但是也憋着劲寻找机会再占上风。除了王子和国师仍是锋芒不露不温不火的讨论国书内容,其余人不知是不是得到授意,只要找到机会就要同别人做做无伤大雅的比试。他们真够争强好胜的。也正因如此,举朝上下文武群臣个个精神抖擞,生怕一个差池丢了天启朝的脸被皇帝训斥,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我见不到这种盛况,只听张备说说今天哪个将军被约去比武啦,明天又谁要去斗文啦,大契谁输了,天启谁赢了,等等。 这回可倒好,谁有本事谁是草包都显出来了,当然,其中也有藏拙不露巧的精明人,还有不屑或不愿做这种变相较量的人,比如张采。 但这些都是不需要我担心的事,我要解决的最大问题依然是我的“女孩”身份,可现在时机不对,估计最早也要等使团离开。太子把我戏耍公主的事跟皇帝一说,他对我的兴趣又高了起来,但不知碍于何事,对太子的明示暗示未作反应,可能是我树立的祸国形象仍然高大的缘故==太子也是,才多大的小子,着什么急啊!害我上火的利害,鼻血流了好几天。我现在只盼着使团快离开,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拖了。 本来我只把大家斗来斗去的事当故事听,没成想却收到了郑静受伤的消息。张备说他同挄岩孜雄的一个小侍比马术,结果摔了下来,跌断了腿。 我很惊讶,郑静决不是好勇斗狠的性格,除非特殊,遇到挑战的第一反应定是谦让,怎么会比斗?而且是他根本不擅长的马术。难道是…… 一问之下,果然当时郑杰在场。不用想我都知道,一定是为了父亲的面子他才会勉强自己。可他现在输了,郑杰会更生气吧…… 是谁这样混蛋,挑郑静这软柿子欺负?按说若是他们主动挑战,都会找旗鼓相当或名头响亮的作对手,不然就算赢了也觉得没面子,这是他们的尊严。 我向张备提出疑问。 “不知道。那小侍年岁也不大,同我们相仿,颇傲气。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大契人哪个不傲气?哼!”张备同大契的仇算是结深了,一提他们就动怒。 “王子不管的吗?”默许侍从挑战尚书公子?不太会吧。 “管?事后倒说了一句‘没想到兵部尚书的公子却不长于弓马,是我们鲁莽了’,还一副很后悔的样子连连道歉,把郑尚书气得半死,郑静受伤了都不管,还骂他没用……”张备不满的说。 可怜的郑静…… “静哥哥伤得厉害么?四哥,我想去看看他。带我去好不好?”这女孩我已经当腻了,越大越不好玩了,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不能随便出门。以前无所谓,我没那么多好奇心,可当想出去的时候,就十分郁闷了。 “当然可以,难得欢欢想出去呢。”张备摸了摸我的头,柔声说,“不过今天不行,二王子和国师要去太学院,还点了我的名,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嗯?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四哥,最近太子好么?” “他?挺好啊。欢欢不是才见过没多久?” “我是说,最近有没有大契人向他挑战?” “挑战?这倒没有。除了那个蛮公主,谁敢向太子挑战?不过……”张备忽然想到什么,语气一顿。 “四哥?” “先别说话……欢欢,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怪。对了,昨日国书一事终于商榷,使团已定于七日后离开。国师和二王子向皇上提出趁这几日参观一下天启风光,皇上当然同意,所以今天我才要陪同去参观二哥的太学院……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求在送行宴上安排些大契的节目,说是献给皇上,也是让天启了解些大契的传统,皇上也欣然同意了……按理说,郑静没招惹过任何人,怎么会有人找上他?难道……” 看着张备思考的样子,我知道已经不用我说什么了。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找我们几个的麻烦?难道是为了丹若公主?那也太小气记仇了吧,可能吗?”张备疑惑。 “四哥,如果欢欢被人欺负了,四哥会怎样?” “当然要好好教训欺负欢欢的混蛋!”张备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然后恍然,小声嘟囔,“也许吧,疼爱妹妹的哥哥是不可理喻的……”==|||张备的话让我心中一暖,不论是否长大,他都是个好哥哥。他的人生路在我们几个中该是最顺遂的,包括有人疼爱和有疼爱的人。父疼母爱不骄宠,文采武功,有哥有弟,交友广泛,前途敞亮……这分寸,多一点嫌过,少一点不足,怎么想都是让人欣羡的样板似的保准人生。 “四哥,你要小心点。”不知对方要用什么招数呢。 “放心吧。”张备露出自信的微笑,“你四哥我很厉害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欢欢在家乖乖的。” “嗯。” 张备离开,我很担心郑静。 这个孩子既敏感又倔强,偏偏还十分内向,看起来柔和,其实很易碎。我理解他的感受,也佩服他的坚韧,比起当初的我,他乐观得多…… 我还是想立刻去,虽不知能否给他安慰,但他知道多一人在乎他,也会少些难过,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 “娘亲娘亲!”我跑去找娘,“我想去找静哥哥!听说他受了很重的伤啊。” 娘亲没有为难,痛快的答应了:“不过你自己去娘可不放心,你四哥不在家吧?娘亲也不行……这样,如果你三哥愿意陪你,娘就让你去。” 啥?! 三哥? 张兼??!! “对,你去问他吧。”娘亲说罢接着乐滋滋的绣她的水鸭子了(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大概是某种鸟类==)。 我走出老娘的房间,开始在找张兼和等张备间艰难抉择…… 在张兼门外走走,不敢进。 第一次进去撞见他洗澡……第二次进去碰到他脱衣……脑袋里竟不自觉的出现某些画面,顿时感觉寒气顺着脊背一个劲地往上蹿。 这个老三太神秘,而且敏锐,一双迷人的眼睛总像可以将我看穿,常常说些别有深意的话,所以我怕他。其实他不一定知道我的秘密,只因莫名其妙的惧怕让我不敢接近。或许,他并没我想象的那样恐怖呢?这么多年了,好像没人和我有同感,难道只是我假想过度? “欢欢?”张兼从屋里出来,手中捧着笔洗。他还是一身白衣,阳光下显得耀眼。可我竟想起他穿黑色的样子。 “三……三哥。”尴尬的笑笑。 “来找我?”张兼泼掉笔洗中的墨水,笑得温柔,可我硬是觉得他眼中含着戏谑。 罢了罢了,反正都来了。 硬着头皮说:“三哥有空么?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会儿?” “怎么?” “静哥哥病了,我想去看他。娘亲说如果你陪我她就让我去……” 张兼上下看我:“原来如此,怪不得欢欢会来。”我怎么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委屈?听了让我鸡皮疙瘩又起。 反正我一见他就不正常,还是快走吧。 “三哥没空的话也没关系,我走了。”赶紧逃。 “等等。”张兼拎住我,笑咪咪的说,“谁说我没时间?这几天我正想找欢欢呢。以前总是没时间好好看你,如今欢欢长大,都不和我这三哥亲近了,让三哥好生伤心……” 什么? “欢欢想出去?” 我犹豫的点点头。 “那,既然要帮欢欢的忙,欢欢是不是该给点谢礼?” 找我要什么啊?看着张兼温柔的笑,寒气不知不觉又蹿了上来。 第 18 章 最终,张兼带着满脸通红的我上了马车。 奇怪,不过被轻轻啄了下脸颊,我干嘛反应这么大?张备抱我亲我的次数绝对比他多出几百倍,另外两个偶尔也有,更别提爹娘,见着就亲,亲得我快麻木了,从来没什么奇怪。我是小孩子嘛有什么关系。咳咳,别多想了。 一路上张兼都没再有什么奇怪举动,极为正常,正常到让我为自己的戒备而羞愧。他不仅妥贴的照看我,还细心注意我的需要,替我想着要不要买些东西送给郑静。 他带我逛了店铺,去了茶楼,给我指点有趣的玩意,耐心解答我的问题。凡是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他就会问喜不喜欢,只要我点头,他就掏钱,搞得我很不好意思,连卖糖果的老太太都一个劲地夸。而他只对我温柔的笑,笑得我满眼桃花开,春风处处来。 “欢欢,栗子干没吃过吧?来点儿尝尝么?” “嗯,好啊……”于是又多了包小吃。 明明不想接触太多的,可他委委屈屈说“欢欢是不是讨厌三哥呢?三哥让欢欢讨厌吗?欢欢真的讨厌三哥么?”我就投降了…… 此时我深刻感觉自己是个男人,见不得美人蹙眉。 捧着糖包,看看身边轻轻牵着我手的人,忽然觉得,也许张兼并不那么恐怖。 人果然需要相处才会了解。这是我和他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说起来,从小到大我都没和张兼太亲近。他其实挺关心我,而且待我与众不同。跟别人谦恭有礼,和我就常开玩笑,逗弄我,爱看我着急发窘。可幼时落下的感觉一直影响着,我习惯见他就躲,若是一般小孩,那么小时发生的事早就不记得了吧?可我记得啊!我甚至可以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他正要跨出浴桶……浴桶…… 上辈子加这辈子,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别人的身子…… 我从没真正了解过张兼,心中有鬼总又是通过蛛丝马迹来设想,怎么看他怎么神秘。也许完全是心理因素?或者是我心怀愧疚?这样一想,再看他,竟没那么可怕了,而且,他笑得好俊……脸上又有点烧,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他这张脸我好歹看了八年了,从没这样过啊,我今天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 “欢欢,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东西买好了,咱们快去吧。”求你别再对我笑了,拜托拜托…… 看来,我的确想错了,还低估了他的魅力指数。难道是我一直下意识的用防备来抵挡诱惑?不会吧?!我的感觉一向挺准,可面对张兼却不敢确定了……总之,我得出结论,不管怎样他还是很危险的,应远离。 一走神,在热闹的街上撞到了人。亲身检验了一下牛顿定律,因为被我撞的人纹丝不动,我这个撞人的栽了个跟头。 “欢欢!”张兼抱起我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好惭愧,赶紧道歉,“对不起啊。”抬头看看撞到的人,哇……好高……简直像一座山一样立在我前面,阳光都被挡住了。 “小妹妹没事吧?”“大山”和蔼可亲的说。他身材魁梧,模样阳刚,足足有我两倍高。身上倒穿了件儒衫,好在神情潇洒,看着没感觉不顺眼。 “是我们鲁莽了。还请不要见怪。”张兼拱手为礼。 那人见了他一愣,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随从各走各路了。我不禁回头看了看那人的背影。 “怎么了?” “没有,咱们快去吧。” “好。” 其实我是觉得,一个能对张兼有抵抗力的人,一定不简单。还有,看他的身形样貌,不像天启人啊。 一路苦思,终于到了郑静家。第一次来,感觉我家的相国府和这里一比就得拆。 南郡主很热情地接待我们,我觉得她有些憔悴,不过还是非常优雅美丽。郑杰真是的,有了这么高贵温柔大方体贴的妻子却不知足,娶了一房又一房,要是我的话,绝对会无比珍惜的!忽的又想起了以前的父母,心中抑郁,真是最讨厌郑杰这样的人了。 说起来他胆子也真够大,居然不怕得罪南王,只可惜,到现在他仍然只有郑静一个儿子。我有些恶意的想。 留下张兼,我一个人去看郑静。他伤得不轻,整条腿都上着夹板,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捧着个小木马呆呆的看。听到门响他忙转头,见到是我,露出又失望又高兴的神色。 我故作生气的问他是不是不高兴我来啊,他赶紧道歉说不是,只是……他还以为是他爹来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爹爹一直没来看你么?” 郑静点头。 这太狠心了吧? 我气鼓鼓的劝郑静不要惦记他了,坏爹爹不要也罢。郑静不语,看着手里的木马轻声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我想,我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像,连收到“礼物”的情节都如此类似。一声叹息…… 郑静期盼着父亲的承认,想要这份亲情,我明白他,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有些事只能自己想通,值不值得也只能自己体会,我总不能用自己举例说明吧。 “我好讨厌自己的身体,不仅力弱,还有怪病。一见血就晕倒的我,如何能上战场呢……” 我想起来了,郑静有个晕血的毛病。可身体不能由自己选择啊,自嘲的笑了笑,若是能选,我当初也不会……那时我也常想,如果自己也有“他”那样的头脑就好了。 “静哥哥,不要难过,不是会骑马就能当大将军啊,小兵打仗靠武艺,将军打仗讲谋略嘛。你这么聪明,兵书都倒背如流,人家说棋下得好的人一定会打仗的!你以后,定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到那时,你爹爹就不会讨厌你了,对不对?”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郑静眼前一亮,阴郁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对,欢欢说得对!终有一天,我要做能打胜仗的将军,我会让爹知道,我不是他的污点,我是他的骄傲!” “嗯!”不管怎样,精神起来就好。他还小,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发现,他并不需要父亲的承认,因为是否成功,只在自己…… “静哥哥,我带了糖果子给你哦,快尝尝吧!” “真的?好啊!”郑静塞了一块在嘴里,也给我塞了一块,“谢谢你,欢欢。我真羡慕张备,有你这样的妹妹……” “静哥哥也是我的哥哥啊,难道不是吗?”我满脸惊讶。 “是,当然是了!” “呵呵……” “静儿?”南郡主推门进来,见郑静开心,也舒展了眉头,“欢儿真是好孩子,一来就让静儿精神不少,以后一定常来玩啊。” “好啊好啊,我也喜欢郡主阿姨。”忽的想起来,“我三哥呢?” “他啊。”南郡主掩嘴而笑,“这府里的小丫头都被迷去了,可不缺人陪呢,呵呵。” 这个张兼==|||“天晚了,我要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静哥哥。”转头拉着郑静的手,“静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哦!我还等你陪我玩呢。” “好。” “对了,那个害哥哥受伤的坏人是谁啊?” 郑静想了想,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只是小厮那么简单……” 果然。 南郡主带我去找张兼,路上问了我爹可好娘可好,还问:“你二哥……张采可好?” “他啊。”我摇头,“天天写诗画画呗。” “是么……那就好。”南郡主笑了笑。 再看张兼已经从客厅转移到了花园,茶水点心水果蜜饯流水般往他面前送,他低着头红着脸向各位“姐姐”道谢,越是腼腆,越受欢迎。不知她们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老婆杀手”后会怎样。 “欢欢?怎么好像不高兴了?郑静可好?”张兼问。 “还好吧。”我哪有不高兴,只是在想郑静和当初的自己而已。 “还想不想去玩?难得出来一次。” “这……好啊。”看看天色申时左右,不算很晚。又想想本来答应等张备一起的,却先来了,他会不会不高兴?对了,我好像从来都没送过他礼物,顺便买一个安慰他的怒气吧。不过,他喜欢什么呢?家中虽不奢侈,但也是什么都不缺啊。 张兼先带我去喝茶吃东西,然后又到了个不同的地方。挑来挑去,没什么好玩的,最后见到个叫“百变”的东西,类似于拼图和魔方的组合体,倒有些意思,就买了这个。然后遇到个杂耍班子,头一次见真人表演,有点好奇,于是挤进去看。 正好是个变魔术的,他变一个,我就找一个破绽,虽不能说出来,到也挺好玩。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再不回去要被担心了。 “三哥,咱回去吧。三哥?”张兼呢?我这才发现,一直在身后护着我的张兼不见了。挤出人群,四下看看,没有。 自己找不是办法,我还是回马车上好。因为街上人多,马车停在了街口,我往回走。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我,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箍得死紧。我挣扎,想叫却叫不出,三两步被拖进小胡同,昏迷前感觉一个麻袋罩到了头上…… 第 19 章 醒来时在一座废宅里。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晕倒,感觉像机器突然断电又通电,除了多了一段空白也没什么特别感觉。 我躺着没起身,打算先观察一下环境。不过很快明白没意义,因为屋里另外两个蒙着脸拿着刀的人都在盯着我呢…… 坐起来,发现没被绑着,小幅度活动一下身体,有点酸不过没受伤。那两个蒙面人都不动不说话,泥塑一样,也不阻止我的动作,只看着我。我和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还伸手在面前晃了晃,没反应,眼珠都不错一错==是他们绑我来的?绑我做什么?不像是要把我卖掉。勒索?他们也不问我是谁。抢劫?我身上什么都没少。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他们没管我。 我走到窗边,望外看了看,他们也没动。我对外面一点也不了解,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不过挺荒的,不见人。天色和我昏倒时差不多,摸了摸肚子,没感觉饿,应该是昏倒没多久。 我在屋里走了两圈,他们还是不理,只是看着。 这是否代表我拥有一定自由?这个自由的限度呢?试一下。 我向门口走去,他们还不动。我推门,竟然没锁!不走我就是傻瓜,可一条腿还没迈出,就被人抓住领口丢了回去。 “哎呦!”摔得我好痛。摸摸屁股,再看那两个人,好像根本没动过,被我推开的门也已经关严了。 好吧,我明白了,我可以在屋里随意走动,但是不能出门,对吧。 被劫时的保命法则第一条:老实听话与歹徒合作,不触及他们的底线。 这两人直接坐在地上,他们不怕凉,我才不要委屈自己。翻出个坐垫,挺脏,凑合了,放好坐在上面,我托着下巴继续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他们的装束一般,但很新,连鞋子都很新,不像走过长路。可他们的刀很旧,像用过很多年,样式简单花纹相同保养得也不错。露在外面的皮肤粗糙,有长期吹风曝晒的感觉,可京城气候宜人,虽称不上四季如春,但天气一直很好。他们坚忍,目光凌厉,训练有素…… 是什么人,我心里有了点底。也对,没理由对付了别人落下我啊,不过那位某某人未免太小心眼了,好歹我只是个八岁孩子,又不是首先挑衅,居然都不放过,出门就被盯上。 还有,张兼不知怎么样了…… 也被抓了,还是没有。带我出门却弄丢了我,回家也没法子交差吧?呵呵……就算也被绑了,以他被绑架的次数来讲,应该已经很有经验了。 看现在的情形,他们不像要将我怎样,没有打打杀杀的意思。难道只是为了关关我吓吓我?就算如此,他们的胆子也够大了,这里是天启京师,现在又是敏感时期。我是重臣子弟,这地方也离京城不远,一旦发现我失踪,很快就能找来,那时他们能做什么?我心里有些不安,但想不通结果。 算了,不想了。 我盯着他们看,他们也打量我,没有感情的目光里渐渐露出些奇怪和兴味。大概是想不到一个突然被带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子,居然会不哭不闹不着急吧。他们搞不懂我的想法,当看到我从怀里掏出玩具来玩时,满头黑线乱飞。 被劫时的保命法则第二条:冷静沉着不急不躁,须知,你越跑,狗越追。 嗯,这个叫百变的玩具挺有趣的。 看样子他们很想问问我为什么不害怕,可他们不能开口,憋得很难受啊。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小心探问:“两位大叔,你们想问我为什么不害怕吗?” 两人对看一眼,一人不动,一人点头。 甜甜一笑:“我觉得大叔们一身正气,不像坏人,难道不是吗?”眼睛眨眨。 他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像坏人?那坏人该是什么样?黑线…… “不过这里好无聊啊,大叔陪我玩一会儿吧。”两人对我的白痴行为表示蔑视。 既然打破了沉默,我就接着说:“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捉迷藏么?大叔有没有见到我哥哥?天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好不好……”我过去轻拉刚才点头那个人的衣襟,软声相求。 被劫时的保命法则第三条:树立弱势形象,博取同情。就算没有同情,也可使之放松警惕。 被我拉住的人目光犹豫了一下,另一人拿刀挡住我,我只好松开手。 叹口气,坐回垫子上,这回掏出栗子干来吃。吃了几口,见他们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我手里的东西,于是往前递了递:“大叔要不要尝尝?”他们的扶刀的手明显滑了一下==这个孩子是白痴么?他们用眼神如此交流…… 其实我是担心的,不过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等待救援。 屋里格外安静,只有我咬栗子干的喀喀声。 窗外天色渐暗,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很慢。对面的人毅力超强毫无放松,我则有些坐不住了。就在此时,一缕轻烟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我闻到一点儿茉莉香…… 两个蒙面人突然警醒!跃起身,一手抽刀一手捂住口鼻,对我点过头的那个蹿到我身旁将我一把捞住,另一个冲向门边。可惜,没等再有下一步动作,两人已经倒地不起。 好厉害的药!不过,为什么我没事? “你是谁?”我问新来的蒙面人。 “别多问,跟我走。” 我没再说话,老老实实被他抱起。要问我为什么相信这个人,因为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而且,那身姿,我可看了不少次了…… 安心趴在他背上,由他背我出去,心想总算可以回家了==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出了宅门,居然遇到两次截杀。救我的人武功之高大大超出我的想象,可即使如此也是险象环生。难道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我,而是这救我的人?我只是个诱饵吗?事情混乱了,我所知的信息太少,根本理不出头绪。 他已经杀了四个人。虽然我也曾见过真正的杀戮,但震撼的感觉仍然强烈,而且这样刀剑碰撞的激斗比子弹更加残酷。我自认见惯场面并不惧怕,可仍是不由自主的紧抓他的衣服,他百忙中还抽出手轻拍我的后背安慰。我知道现在不是感慨回忆的时候,帮不上忙的我只能尽量伏在他身上,不露头脚,让他少分点心。 “小心!”我失口惊呼。还好躲开了,他左肋的衣服撕了道大口子。 最后一个敌人实在太厉害了,他要顾忌身后的我,被逼得险象环生。天更加暗了,林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又走了四五回合,对方终于逼住我们,剑尖指在了蒙面人的咽喉上。 “密函在哪里?”声音低沉而得意,含混的口音昭示着他的身份。 “什么密函?” “不要装傻,天启的暗影。”那人又逼进了一步。 暗影?听着很耳熟啊,对了,老娘的师兄中有一个叫暗影。可他也该有五十岁了,背我的人很年轻啊。 “天启的暗影有多少,连皇帝都不清楚,谁拿了你的密函我怎么知道。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暗影。” “既然如此,我只好让你和你身后的娃娃一起上路了。” “等一下!” 蒙面人突然扯下了自己的面巾,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对方微楞。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感觉他对着那人笑了笑,很诡异的,那狠绝犀利又满脸桀骜的人眼神竟一阵迷惘。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蒙面人的剑灵蛇般蹿了过去。 只余一线! 对方不愧为高手,忽的清醒过来,举剑隔挡。可蒙面人一声冷笑,突然弃剑,袖口处弹出一把精致无比薄如蝉翼的小刀,随着一个优美的手势,在对方咽喉处一闪而逝,我什么都没看清,仿若幻觉。 “你……”那人后退两步剑尖下垂,另一手捂住咽喉,隔了几秒,鲜血才喷薄而出。 蒙面人没再说话,轻轻将面巾拉好。 “你是……你竟……会……魅……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人,轰然倒地。 “记得以后不要太自满了,大高手。”蒙面人轻哧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理我。 “告诉我!” 他给了我一指头,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第 20 章 “欢欢,欢欢!” 迷迷糊糊睁开眼,这回好像是我家……我的床…… “张备……四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张兼挤过来,一副欣喜若狂喜极而泣的样子,“都是哥哥不好,没把你看住……”我脸色发黑,装什么装,根本就是你把我点晕的吧?你以为蒙了脸我就不认识你了?那就把你的桃花眼一起蒙住,哼…… “好了兼儿,不是你的错,你不是也被绑了么?要怪就怪那些坏人。”老娘安慰。 “是啊,多亏了那个蒙面大侠。”张采和老爹也安慰。 嗯?不是他?我再看张兼,他满眼的自责和小心翼翼。 “到底怎么了?”谁能告诉我实情! 还是张备好,他说:“今天欢欢和三哥出去,很晚还没回来。我回来不见你,有些担心,遣人去郑府询问,可他们说你下午已离开了。之后在郊外找到了咱家马车,车夫也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救醒后一问,说他在街口等不到你们,有人告诉他你们的去向他便找过来,结果半路被打晕……” “他说谁干的了?”我问。 “经他描述,爹怀疑是胡兰的奸细干的。因为他们怕大契和天启交好后,少了南境之患会对他们用兵,所以一直伺机破坏和谈。爹前几天还收到过挑拨的密信,希望爹能阻止和谈。” 胡兰?大契西边的国家,民风相似,国土约是大契的一半,和天启只有一点接壤的地方。这么说,我全想错了? “爹派人寻找你们,找不到。之后受到恐吓,倘若国书签订,就杀了你和三哥……”张备紧紧攥着我的手,很疼,“不过,就在此时,一个蒙面人驾着马车停在家门口后飞身离开,你和三哥就在车上,全都昏迷不醒,把我们吓坏了。三哥也刚醒不久。” 原来我是这样回来的。 好混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以为是大契王子要给妹妹出气,所以捉我吓唬一下。可他怎么知道我何时出门?算准了我会去看郑静么?他怎么知道我们关系特殊,关心官场还不够,顺便关心小儿间的友谊? 后来遇到追杀,要什么密函,我感觉自己像是钓蒙面人的诱饵。那他们怎么断定会有蒙面人救我呢?我又不认识他。张兼说了他被劫的过程,和我类似。蒙面人到底是不是他?说起来除了眼睛很像,声音并不相同,我又不敢肯定了…… 现在又冒出了胡兰奸细……不对,听最后那个高手的口音,以及他们打斗时呼喝的习惯,应该是大契人。可就算是大契人,也不一定是为大契服务,同样可能是胡兰的奸细。 哎呀,不想了。就算我想得清楚,又有什么用。 我也把受劫持的情形说了说,省略引人起疑的部分,暗示的讲了那些劫匪的特征,又故意说错几处蒙面人救我时的事。偷看张兼,他听得专心,到有错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反应。难道真不是他? 也许是我误会太深了…… 说到我为什么不怕迷香,老娘说我们全家都吃过赵韦伯的药,据说能够抗毒,她一直不信,经这一次倒有些信了==|||“我就说嘛,欢欢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早让你们不要担心。兼儿失踪过那么多次,每次不都好好回来了?是吧。而且欢欢从小就是福星,什么事都顺利,从小到大病都没生过。”听了老娘的安慰,我们一起无语,“走吧走吧,忙了快一晚上都累了,都回去。让欢欢和兼儿好好睡一觉压惊。对了,让厨房把煮好的小豆粥端过来。” 满屋子的人走了一大半。 “四哥,你生我气了?”张备虽然语气柔和可脸色一直很黑,这小子近来脾气见长,怒了可不好哄,只好赶紧道歉,“我没等你一起去,我……” 话没说完,被他紧紧抱住,我快喘不过气了。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对不起……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心里再道一次歉。 “欢欢。”此时张兼递给我一样东西,“你买的百变掉了吧,我看你挺喜欢。这个是我小时候玩的,先给你,回头再买新的……” “三哥?” “第一次带欢欢出去玩就差点弄丢了,欢欢以后还愿意和三哥走么?”张兼轻声说。 “愿意啊,又不是三哥的错。” 张兼一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看着那背影,我想,我也许该给他平反…… “欢欢喜欢这个?”张备问。 “其实,是买给你当礼物的,可惜掉了。” 张备一下阴云尽扫,笑逐颜开:“没关系,我就当已经收到了!” “嗯。”给张备一个大大的笑容安慰。 张备也走了。我吃了粥,躺下,脑子里不自觉地琢磨起近来发生的事。唉,说好不浪费脑细胞的,可就是睡不着。 还有张兼,我真的一直错怪你了吗,你的温柔和笑容,是伪装,还是真的?我想是真的吧,那么俊的笑…… 拿出他给的百变,摆弄了几下,有一点淡淡的茉莉香呢,真好闻。 咦?茉莉香?! ——————张兼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是看不清楚了。每个人都会有秘密,包括我,那我又有什么权利去探究别人呢。不管怎么说,我不像以前一样“怕”他了,他也有小辫子在我手里呢。 对于我们遭到绑架一事,老爹派人追查,一直没有结果,就算怀疑是某某人,也不可能捉拿审问。好在我们没事,而且和谈一事未受影响。 皇帝也表示了关心,太子更是风风火火跑来看我,说一定要找出凶犯。其实我倒无所谓,感觉那些劫匪其实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倒是后来的人想下杀手,不像一伙人。至于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怎么猜得出来。 国书内容议定,由双方各自拟好。天启为表诚意,会派使团带着盖有国玺的国书前往大契,再将大契国主盖印的那一份带回来。 可出使人员着实不好委派,此行定会困难重重,带领之人需要智勇双全。 有人说大契派了国师和王子,天启不能让身份不如他们的人去。太子主动请出,但他身份特殊,不容有失,而另几位皇子年龄尚幼难当重任。于此时,凌悦风杰提议将受大皇子牵连的二皇子放出。皇帝听后没有反对,毕竟是自己儿子,过了这么多年也该原谅了,借此机会戴罪立功,之后便可顺利恢复他的皇子身份。 这是消息一出,皇后方面恐难免一阵忙乱。 另外,同大契国师尊贵又闲散的身份不同,左右两相俱身兼重任,不能擅离,其他各部尚书又稍显不足。老爹提议新科状元李济学识渊博文武全才,可担此重任。皇帝亲自考较一番后大加赞赏,立刻封其为大学士,从二品,任正使。这李济算赶上了好时候,一跃而起,否则不知要熬多少年。 主要人员还包括一位公主,是太子的姐姐,目的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此外,还选择了一些其他人陪同,其中,竟然有张备。 “为什么会有四哥?”我心中惊疑。虽说张备在小辈中已经小有名气,又是未来朝廷的后备军,可这出使的事怎么算也难轮到他头上。开拓思路?增长见闻? 张备倒没什么不满:“能有这个机会四哥很高兴啊,太傅一提我就应了,别人好羡慕的。而且越是困难,越能受到磨练啊。” “可是……很危险……” 张备摸摸我的头,眼中全是自信:“不会的,欢欢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两个国家间的大事,不是小儿打闹。上次咱怀疑王子会为难我,结果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也许他们并非故意。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再说,如果怕这怕那,人永远不会长大,你四哥我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然怎么保护欢欢呢!” 张备…… “不过,这一去,来回起码十个月,四哥倒是有点放心不下欢欢。” “我都这么大了!再说也没人欺负我啊。”倒是等你回来,看见妹妹变成了弟弟不要太惊讶啊。 “也对,欢欢是大孩子了。不过四哥走了,欢欢还是不要随便出门吧,好不好?” “嗯。”先答应了再说。 “真乖!” 相对于张备的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我却总感觉不安。拐弯抹角的向老爹质疑,老爹觉得有惊无险不会有事。既然老爹这样说了,我的担心也就少了一点,老爹第一聪明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的确,国家大事面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实在不该。我之所以如此担心,怕是因为这么多年从没和张备分开过,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第 21 章 老娘对张备此行也十分不舍,直嚷嚷这个皇帝就知道压榨我老爹,让老爹为他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献了子孙之后,不知还能献什么…… 郁闷半晌后掏出家底为儿子准备行囊,其中有一堆瓶瓶罐罐,全是神医配的毒药迷药解药万灵药,另外附送说明书一张让他自己研究。还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塞进张备的靴子,这也是某位师兄当年送给她防身的。还有一套带钩带刺的小玩意不知道有什么用,老娘把它塞进了张备的腰带里,说这是那位神偷师兄留下的。 张备一脸无奈:“娘亲啊,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又不偷东西,给我也不会用啊!” 娘一想也对,于是又给他一本《妙手秘籍》,也是她师兄留下的==|||张备简直要哀号了。 我才知道老娘手底下竟有这么多稀奇玩意,真应该早点发掘!可我要她就不给,说这不是“淑女”该玩的东西,无语……我恨老爹,都是你的馊主意!唉…… 后来张备还是没带走那套“妙手工具”怕引起误会,我把它们翻了出来,据为己有。这《妙手秘籍》堪比探案,比别的书有趣多了,为我有限的娱乐增添不少色彩。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大契使团离开的日子。明晚就是送行宴,宴会一结束,张备就要走了。我的心情起起落落,后来想他不过出几天门,犯不着像他要去和亲似的。看来我对他的保护欲真是太强了……想到这,便坦然起来,不再心绪不宁。 就在我琢磨大契使团离开后如何进行“变身”计划的时候,又出了件让我郁闷的事。 你说,这国家外交的大事情,怎么老是牵扯我们这些小孩子呢?出国访问的事情要张备,送行宴会又要我出场,我还没到那个可以作陪的年龄吧?! “是溪灵丹若要求的。”太子叹气。 这个刁蛮的小丫头,不知道我不喜欢在皇帝面前晃悠吗?危险啊! “那之后她一直很老实,听说这次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要送给咱们。”太子揉揉太阳穴,一脸疲累。 他这些日子实在不好过,尤其是二皇子回宫一事,不知皇后和秦御史怎么折腾他了。他才十五,可怜在皇家,性格被逼的冰冷,喜怒不外露,又有谁不含私心的真心对待他,皇后吗?不像。 不仅是皇家,只要是显赫的家族,孩子常常会不幸吧,我能生在张家真是幸运。拉拉他的手,给点安慰。 “木屐哥哥,我能不能不去?欢欢怕……”这木屐哥哥四个字只有独处的时候才会叫,他说这是他专有的,我也乐得不说这搞笑的称呼,除非有事相求。 “恐怕不能……父皇点了头的。不过欢欢放心,我、张备和郑静都会出席,不怕用那个公主。而且满朝文武俱在,她玩不出花样。再说,这是国宴呀,多难得的机会,要不是那公主抢先,我也要说的。” 我不是怕公主,我就是怕你和皇帝……我去,有点危险…… “还是不想去……”见北辰极脸色难看,我赶紧说别的,“静哥哥也去?他的伤还没好吧!我们都去没有他,他会难过的。” “父皇交待,因为王子公主的要求,一品以上官员都会携子前往。没关系,你去了,正好回来讲给他听。” “我……” “丹若公主亲点你的名字。” “哦……”公主啊,咱没那么大仇吧?挺可爱的女孩,记仇可不好啊…… ——————赴刑场一般,我又到了皇宫。每次来都没好事,真不喜欢这地方。 因为王子和公主的要求,这送行宴按家宴形式办,说是显得亲切随意。皇上也表示愿同大契亲如一家,不仅要带上皇后和几位宠妃一起,还准各部大员携眷前来。这下可好,虽然够格入殿陪宴的官员并不多,这皇宫也够热闹了。 老娘也在被请之列,她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因我被点名出席,所以也跟来了。可惜张兼不来,说实话,有他在我还能感觉安心点……等等,我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难道因为他骗人的功夫比我厉害? 国宴的排场可以想象。自上而下由内至外分四层席位,最上位当然是皇帝,首席是王子公主和国师,还有太子、回宫不久的二皇子、两位年岁较长的小皇子、我老爹、左相、泰卫和御史以及六部尚书,还有几位将军。另外有两个位子比较特殊,一个是代表天下文人的修衍阁大学士,一个是钻研星象等玄学的钦天鉴上师。 今年的新科状元因被受命为正使,为对大契表示其地位,也位列首席,又恐天下人误解重文轻武,所以武状元也会来。这对他们来说真是难得的殊荣了。 各官员由低到高先入席,然后会是王子他们,皇帝将最后到场。能看到整个天启朝各位顶尖人物的机会可不多,既然来了就长长见识吧。在这种场合下我不信公主能怎样,坐到这里的每一个都是大能人,没本事也根本坐不了这些位子,在这里耍弄小孩儿手段只会落人笑柄,就连二王子也会阻止的。 我和张备因身份特殊,不像其他官员没有官职的孩子一样居末席,而是破例居于次席,和身为大学监的二哥张采一起,位子就在老爹老娘身后不远。和我们待遇相同的孩子还有几个,其中一个我认识,就是那个细眉细眼的小子秦旭升。 五年不见,他也长成了少年,不过感觉还是一样讨厌,阴郁郁的。他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有些不屑之色,张备装没看到。唉,他爹是御史,估计这孩子从小在刑部呆多了,才沾了一身阴气,说不定以后能写出《天启十大酷刑》之类的东西。 张备拉着我坐下,我个头小,又不在前面,周围一圈圈的人挡着,肯定没人看得见。我放下心来四下观望,好奇的观察各人的表情。 虽然皇帝表示官员可带夫人同来,但天启民风毕竟不开放,这些大官均有顾忌,大多只带了最看重的儿子。真正到场官眷的竟只有我老娘一个,连南郡主都没来。郑静也没来,果然是伤势不允许吧。张采也像在找什么人,四下看后露出些失望之色。我问他在干什么,他摇摇头,不理我。 天启也算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泱泱大国不容小觑。,老爹一本正经满身正气,老娘也是温婉贤淑的样子,在家他们可不这样。话说回来,难道张兼变脸装相的习惯根本就是遗传? 凌悦风一身潇洒,其他在座各位也是各有特色。令我意外的是秦御史,他竟是一脸忠厚相,和他儿子很不一样。状元李济也很英俊,有几分凌悦风似的洒脱气。武状元年岁不大,一脸稚嫩连张备看着都比他老成,估计只有十七八,竟然是武状元!吃了大补丹了?不可思议。 还有修衍阁大学士,一看就是个老学究。钦天鉴上师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什么仙风道骨的气质都没有。不过我盯他瞧的时候被发现了,那双睡不醒似的咪咪眼星星般闪了一下,吓得我不敢再看。 此地危,我还是老老实实等吃饭吧…… 太子等皇子们也到了,做完各种礼节上的事,他寻到我,微有一笑。二皇子很沉默,多年的囚禁让他比其他皇子身上多了些什么,不过我觉得他是比不上北辰极的,这位当初为了游戏和我们闹别扭的太子殿下,已经越来越有威仪了。 在我肚子已经咕咕叫,忍不住腹诽某些架子太大之人时,随着内侍臣的高声唱礼,大契王子、公主及国师到。 溪灵丹若还是一身火红,式样繁琐华贵雍容,脸上带着出席正式场合时特有的矜持,妆点秀丽,比那天见到时更漂亮,让我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旁的人吸引过去,这一看,不禁一愣。 高大的身材,文雅和粗旷混合的特殊气质,这不是我逛街时撞到的人么?他就是大契二王子挄岩孜雄?那天还真是巧遇啊…… 大契国师是个矮小的老头子,才和公主差不多高,不过自有一股长者风范。 主宾落座,除了他们三个,次席也坐了几个,估计是大契的其他官员。 皇帝也来了,众臣起身见礼,王子他们也行国宾礼,平身,然后皇帝演说几句报告词之后,终于开饭了…… 第 22 章 一众美丽的侍女行云流水一般托着各色美食上殿,迈着有节奏的步子在桌前穿梭。香茗、乾果、蜜饯、点心,开胃小菜、前菜、膳汤,之后是主菜、热炒,为了配合大契人的口味还要上烧烤,最后还有水果和告别茶,这些东西会分时间会依次摆上。国宴看的就是气派,从用具到菜品无不精致,不过要说起味道,我还是觉得家里吴伯烧得好。顺便说一句,吴伯就是吴妈的老头子。 唯一郁闷的是,一会儿大契王子敬皇帝,一会儿又是皇帝敬群臣,每举一次杯大家都要起身,齐刷刷的喊“谢皇上”之类的话,站起又坐下的快消化不良了…… 除了吃东西,便是看歌舞。殿中丝竹悦耳彩袖翻飞,我头一次近距离看真人演出,都是大美人又是真功夫,水袖里没有小棍子完全靠腕力的,所以也看得津津有味。眼看饭菜吃了一大半,殿上一团和气宾主尽欢,心想,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皇帝陛下。”溪灵丹若突然举杯起身。不会她也要敬酒吧?!唉…… “公主有事请讲。” 溪灵丹若大方又娇憨的说:“此次前来天启,我的父王和王兄都为陛下敬献了礼物,我没有。我们大契的女子是不输男子的,如今我们即将离开,我也想为陛下献上一件礼物。” 皇帝十分意外,也很感兴趣。 “见过了天启的歌舞,我想让皇帝陛下也看看我们大契的舞蹈。就让我为陛下献舞吧!” 众臣唏嘘,皇帝赞叹:“若能得见公主舞蹈,当是朕的荣幸。” 公主走至殿中,众人鸦雀无声。二王子击掌,一队舞者鱼贯上殿,将公主围在当中。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皇帝也挺能装,如果事先没有通知礼部安排,通过层层检查,这些舞者根本进不了皇宫,更别说上殿舞蹈了,他却一副惊喜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此事。 “公主亲自献舞?” “二哥?”我知道今晚的宴会礼部曾向他请教曲词,他该是知道节目内容的,竟也意外。 “确实安排了大契舞蹈,可没想到是公主亲自登场。” 哦?我皱皱眉,看向已经随着舞曲翩翩而起的溪灵丹若。 舞蹈很美。 不同于刚才那些舞者的温婉缠绵,大契的舞,阳刚、震撼、威风凛凛,配着强劲的鼓声,让人仿佛看见草原上的恣意驰骋,看见杀伐中的勇往直前。而溪灵丹若就是苍茫草原上的一朵红花,艳丽且芬芳,中和着刚烈的气息,令人温馨向往。 随着几个激烈的动作,鼓声嘎然而止,舞已毕,但众人还浸于刚才的震撼中。之后老爹、皇帝和凌悦风当先鼓掌,众人才开始赞叹。 “公主的礼物,当真不凡。大契国主有女若此,真是上天赐予的宝物。” 这皇帝挺会夸人…… “谢陛下夸赞。”溪灵丹若大方施礼,“皇帝陛下,我能否提个小小的要求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公主请讲。” 溪灵丹若假装想了想,俏皮的说:“这样吃酒好没意思,不如我们做斗智之戏,好不好?” 我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这公主还真敢说啊! “斗智之戏?” “对,我们大契风俗,宴会上常有此戏,你问我答,有输有赢,常有彩头的哦。如果我赢了,还请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此时张备忽然俯身在我耳边:“欢欢,这公主打赌要礼物的习惯,和欢欢还挺像。” 我差点又呛了。靠,我“幼稚”还不是为了和你将来生存的本钱! “哦?”皇帝似乎很感兴趣,“公主可是有想要的东西?不用这样麻烦,只要公主开口,朕便答应送你。” “真的吗?”公主雀跃,十分高兴的样子,一副小女儿情态惹人喜爱,“既然皇帝陛下这样讲了,君无戏言,那我就说了哦!” “公主请讲。”皇帝一副慷慨膜样。众人也好奇这位美丽刁蛮的小公主到底想要什么。我看看张备,再望望太子,后者给了我一个无奈的表情。不会吧? 不过,我很快知道我们都想错了。 只听公主朗声说道:“今天早上,我见到了二王兄同陛下商定的国书,其中约定有贸易事宜二十三项,其中一条是天启可以用每匹五百石粮的价格向大契购马万匹。我要的不多,只想将每匹马的价格变为七百石!”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皇帝还没开口,二王子沉声训斥:“丹若,不要胡闹。” “怎么是我胡闹?”公主声音委屈,“父王早就说过,待我成年,大契草原上所有的马匹都是我的!既然是我的东西,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整个草原的马啊……大契国主对七公主的宠爱果然不一般。 “你们商议卖马,都没问过我的意见,现在我知道了,不满意,当然要说!皇帝陛下不是答应了吗?对不对?” “这……”皇帝捏了捏胡子,脸上虽没不悦之情,肚里恐怕已经深悔刚才答应得太快了。可又有谁能想到溪灵丹若会突然提这样的要求呢。 “丹若,听话,不许胡闹。”王子好言相劝。 皇帝见如此,面色缓和,柔声说:“公主不要生气。国书内容不能轻易更改,若是其他东西,朕定然尽力如公主所愿。” “不要,那是我的嫁妆,怎么可以买的那样便宜!”公主小嘴噘得老高,“以粮饲马,一匹马一年要吃粮九十石,马儿四岁成年,就是三百六十石,若是壮年的马匹便远不止这些。五百石粮换一匹马,实在是太便宜了!” 嫁妆啊?众人偷眼去看太子和皇帝。都知道太子曾坚决不同意和亲,没想到这位刁蛮公主的身价竟然这么高,不知后悔了没有哦…… 我也偷看北辰极,他眉头微皱,然后继续注视溪灵丹若。 公主扫了扫众人,最后把目光转回皇帝,娇然一笑,俏皮的说:“其实……我知道肯定不可以啦。”众人松了口气。 知道不可以还说?==“但是,人家就是不服气嘛!所以我要行斗智之戏,那多出的两百石粮,就算游戏的彩头。若是我输了,原定不变,若是我赢了,就当皇帝陛下送我的礼物吧!” 看似公主已经主动让步,皇帝感到难以反驳。他略一犹豫,公主又说:“我只出一题,在座各位均可作答,无论谁答出来,都算赢。难道堂堂天启,泱泱大国,竟然不敢接受一个小女子的挑战么?那什么‘第一聪明’之类的名头,不如以后都不要叫了!” 老爹和凌悦风对看一眼,皇帝更是皱了眉头。张备听公主最后一句竟然把矛头指向老爹,非常生气的瞪着她。 只一个问题?有把握?这到底是小公主的娇纵刁蛮,还是大契的早有预谋呢。 “皇帝陛下。”挄岩孜雄也站了起来,“小妹自幼娇宠,无法无天,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王子不必客气。公主天真憨直,着实可爱,哪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不过……小妹既然如此要求,若不答应,定然大不高兴。回去父王问起,小王不好交代。父王对小妹的宠爱天下皆知,若是她不高兴,这国书恐怕……”王子露出忧心的表情,神色无奈,“天启能人辈出,就让陛下杀杀她的锐气,让她知道天外有天,输得心服口服,也就是了。父王面前,小王也有说词,况且大契人最重承诺,又重英雄,赢了丹若,她定然不会再闹。陛下您说呢?” 当初商议国书条款,马匹的低价是用丝绸的织造技术换来的,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出现这种问题。说是大契预谋,又只是小公主索要“礼物”,若拒绝,日后传言天启不敢应战一个小女孩,颜面何存?可要是答应,一旦输了,不仅是二百石粮食,天启还会落个满朝尽败于大契公主的笑柄。大契倒好,赢了,白白多得几百万石粮食,输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输的,无伤大雅。 皇帝看了看左右二相,他们间自有默契,暗中做了什么动作。而后皇帝飒然一笑说:“小公主果然有趣,如果朕不答应,岂非扫了公主兴致。” “陛下答应了?”溪灵丹若计谋得逞,十分高兴。 皇帝微笑点头。 “父皇,儿臣有一言。”太子起身开口。 “讲。” “能领教公主智慧十分荣幸,但既然是游戏博彩,那就要有输有赢。公主赢了想要匹马加价二百石,天启赢了却是原文不动,未免有失公允。不若这样,公主出题之后我们也出一题,在座的大契使者均可作答,彩头也是二百石。公主若能连赢两次,便是匹马多加四百石,若全输了,也只输二百石,怎样?” 这些话看似大方,也是陷阱重重。你们要是输了,也要“出彩”,这样一来,还要赌么?面对天启众多能人,你们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就算我们答不出你们的问题,我们的问题也定能让你们无法答出! “我一个小女孩,你们还要找我要东西?”公主不依。 “既然公主不同意,那这游戏就算了吧。” “不行!” 挄岩孜雄看了眼国师,拦住妹妹:“皇帝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不要再胡闹了。”又转而对皇帝说,“陛下不计较小妹无礼,小王深为感激。那二百石的彩头就由我做主同意。”虽然看起来很像是为了妹妹的任性,不得已而为之,但王子也好有信心啊。 他们出的到底是什么题呢?不会是歌德巴赫猜想吧?! “好。如此,便请公主出题。” 第 23 章 满朝文武都没想到送行宴竟送出一场大戏,全都停箸,满殿沉静。在座各位都是人精,觉得大契未免小看了天启,公主无论问什么,诗词历史、医卜星象都有专家在场,她能问出什么花样? 只见公主不慌不忙,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环,说:“你们有谁能在不弄断它的条件下将它剪成两个环,就算我输。只能剪一次哦!” 竟然只是个普通的纸环而已?众人议论纷纷。或者看似普通,其实是天蚕丝编的刀剑难伤? 皇帝大笑:“这有何难!”大家都低声附和,只有老爹、凌悦风、钦天鉴上师等几人露出深思之色,张备和太子也没有笑。 “真的吗?”公主笑容灿烂,捏着纸环转了转,“那就剪剪看吧。” “皇上,就让臣妾来剪,如何?”皇帝身边一位美人娇声开口。 皇帝同意,小太监递上剪刀,美人欣然接过。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多难得的机会啊。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剪开之后竟然还是一个环! 那妃子十分意外,笑容没有了。 “皇上……这……这环有妖法!” 皇帝这才觉得蹊跷,亲自拿起观看。 我知道,她那样剪,一辈子也剪不成两个环,因为这是著名的摩比乌斯环。 “你们可以多试几次,没关系。不过,事不过三哦。”公主又掏出两个纸环。 在这个数学物理都不很发达的地方,许多奇怪的事情都得不到解释,对这方面的研究也总没突破性发展。溪灵丹若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现象,现在拿到殿上为难众人,怪不得这样有信心。 群臣不敢再笑,眼看着这奇怪的纸环从皇帝手中转到丞相手中,又转到大学士手中状元手中,各位皇子手中……钦天鉴上师又剪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可以想见,就算把第三个剪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溪灵丹若的笑声银铃般动听,可响在大殿上却让人感觉十分压抑。没一个人知道怎么做吗?只要换一个方式思考,其实很简单。老爹,你也不知道?我扫了眼张备,拉他衣服。 看着殿上二王子他们脸上渐有得色,我有些焦急。这可不是小孩游戏了,几百万石粮食啊,老爹辛辛苦苦治理国家的成果!怎能就这样丢了!我让张备附耳过来,一顿嘀咕。 “皇帝陛下?”溪灵丹若轻声说,“如何,有结果了么?” “这……”皇帝再次扫视群臣,各大官员齐刷刷低了脑袋。 “‘第一聪明’的张相国?太子殿下?”居然敢点我老爹的名号!为什么总是针对老爹? 皇帝沉吟不语,大家都明白认输这两个字有多沉重。所有人均觉惭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些脾气火爆的,更是要把那些大契人吃了似的。 “快说啊!”我小声咬牙。 “欢欢,这种时候,不要胡闹……” 什么胡闹!我是有把握的! 皇帝叹了口气:“好吧……公主题目难解,我们……” 我猛推张备,快说话啊! “等一下!”张备看了看我,终于起身。他这一声喊,引来所有人的目光,老爹皱着眉,老娘闪着疑问担忧和鼓励。 “哦?你知道?”皇帝疑惑又带着惊喜。 张备很紧张,顿了顿,说:“不……我……” “你会解公主的难题?” “我……我……试试……” “好!你上前来。” 张备骑虎难下,一时间手心全是汗水。又看了我一眼,终于向前走去,一副慷慨赴义的样子。 他向皇帝行礼后,拿过剪刀和第三个纸环,看了看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期待的,担忧的,不屑的,疑惑的,充满性味的……开始剪。沿着环三分之一的地方,保持距离剪下去,当剪到尽头,两个穿在一起圆环出现了。 “这不可能!”溪灵丹若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座各位也都非常惊讶,包括张备自己。 “不论怎么剪,它都是一个环!你,你们骗人!”溪灵丹若好不甘心。 太子开口:“公主,我们已经答上了你的问题,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 见公主哑口无言,皇帝开怀大笑。他问张备:“你是谁家的孩子?” “回皇上,我叫张备,家父是……” “原来你就是张备!张相国的四子?” “是。” “没想到,你是个这么聪明的孩子,不愧是张相国的儿子……”皇帝感慨的说。 嗯?我怎么觉得他的口气有点怪? “皇上!”张备忽然下跪,“其实……其实想到答案的不是我。” 什么?! 张备,你不会是……不不不,不要!不要啊! “是欢欢,是我的小妹欢欢想出来的。” 我吐血了…… 他,他怎么就这么诚实啊!!! “哦?是欢欢?!”皇帝惊讶,“你且起来。欢欢呢?来,过来朕的身边。” 能不能不过去…… 张采碰碰我,老爹老娘回头一个劲使眼色,我无力的瞪了张备一眼,又看看老爹老娘,很不情愿的蹭过去。 “参见皇上……”低着头闷闷的说。 “是你想出了答案?” “算是……吧……”虽然我很想摇头,但现在已经站到这里,还能怎样。 殿下众人颇多议论,对我指指点点。站在这个位置我浑身发毛,只想消失,可皇帝拉着我不松手。抬眼看他,见他一脸意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让我感觉好怪。 “骗人,我不信是她想出来的!” “公主,不管怎么说,你的问题我们答上来了。那现在是不是该我们出题了?”太子看着公主。 “这……二王兄!我……”溪灵丹若不知所措,转身扑入挄岩孜雄怀里,埋着头不出声。 二王子镇定的拍了拍妹妹肩膀,低声劝慰,然后大方的说:“太子殿下说的是,你们答出了王妹的题目,自然是赢了。不过是几石粮食,请出题吧,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天启的难题!” 皇帝捻须一笑,说:“好,二王子果然痛快。如此,便请……”皇上把手指向老爹。 “皇上!”老爹忽然插言。 “右相有何话说?” 老爹目不转睛的望着皇帝,温言说:“皇上,两国交好,难能可贵。斗智之戏不过是公主玩笑,就不要当真了吧。” 反正马匹价格没变,不如展现一下天启的大度。要是咱们出了题他们答不上来,确实可以少花几百万石粮食,但对方必定记恨,不利于长远发展。 然而皇帝似乎不愿意。 奇怪,且不说就算对方答不出,也就是几石粮食,对皇帝来说不算什么必须赢的东西,还显得小气。那万一对方答出来了呢?天启不仅颜面扫地,还要把好不容易保住的粮食再赔上。怎么算都划不来啊,此时终止是最好的。 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没脑子的昏君,不会不知道老爹一心为国着想吧…… “右相此言有理。”皇帝略有不悦,但最后还是点了头,“公主的玩笑就这样算了吧,二王子的意思呢?” 挄岩孜雄右手抚胸微微躬身:“陛下宽宏,小王感激。” 一场风波平息,大契又献了一支歌舞,皇帝举杯重展笑颜,大殿上的气氛又热烈起来。张备回了位子,但我很不幸的被留在了皇帝身边,贵妃给我挪了个地方,还一个劲的给我夹好吃的,我如坐针毡,哪里吃得下去。 “皇上。”贵妃靠向皇帝娇声开口,“欢欢如此聪明,这次又挫了大契公主的气焰,皇上是不是不该赏啊?我还听说,欢欢早些时候就斗赢过这个蛮公主呢。” 我听了一哆嗦,我说贵妃阿姨,你是我家亲戚为自家争取利益应该,但不要是我! “爱妃言之有理!欢欢年幼,又是女娃,由她挫败公主,当真最最合适。该赏。”皇帝一笑,转头面对群臣,大声说:“众位爱卿——” 下面迅速无声,连歌舞都停了下来。 “右相之女聪慧可人,着实伶俐,小小年纪便学识过人,不愧是有第一聪明之称的右相国的女儿!平日里便颇得朕之欢心。趁今天这个好日子,朕封她为‘天下第一神童’,各位爱卿以为如何啊?”说完还笑咪咪的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 什、什么?!我的下巴都掉到桌面上了。 “皇上英明!恭喜右相!” 不不不,不行!我求救的望向老爹又望向太子。 老爹也很意外:“皇上,这……” 刚才皇上话音刚落,溪灵丹若就怒了,细细的秀眉都立了起来,老爹还没说完,她就大喊:“不行不行!” 第 24 章 “公主又有什么意见?”皇帝太子什么的都皱着眉看她,只有我满脸期待。 公主噘着嘴,不服气的说:“这个小女孩,不过是答对一道简单的问题,凭什么有这样的称号!”我忽然想起,这位公主在大契也是有神童之称的。真好,更加强烈的反对吧! “丹若,放肆!”二王子赶紧解释,“皇帝陛下,大契和天启风俗不同,称号是象征身份的重要的名字,不像天启由皇帝陛下开口封赏便可。是以王妹才会失礼,请皇帝陛下见谅。”今天的插曲太多了,这位王子殿下也对妹妹皱眉了,为这种事争执实在没有意义。 “皇帝陛下,您若是封她做什么‘天启第一’的我不管,凭什么封她做‘天下第一’啊!” 这话说得让皇帝极为不悦。什么叫不能封“天下第一”,哪个皇帝不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只有自己是第一,才有资格封别人做第一,不是吗? 我在他身边,切身感受到那压抑人心的怒气,周围的皇妃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哈哈哈哈哈。”皇帝忽然笑了,“对了,公主也是有神童之称的。那依公主之见,该当如何?” “这……”溪灵丹若也不知该如何,想了想,说,“除非,除非能证明我不如她!” “好!那你们就比试比试吧。来,欢欢,让大家看看,你当不当得起神童的称号!” 皇上,我八岁她十三,凭什么对我有这样的信心啊!我看着他,然后从他暗闪凌厉的眼中读出五个字——许胜不许败。不要吧…… “皇上。”我怯怯的说,“欢欢哪有聪明,欢欢不当神童。” “嗯?”皇帝意外。 “欢欢……欢欢真的……真的……” “皇上。”此时,已经盯我看了半天,满眼兴味的凌悦风忽然开口,饱含深意的说:“皇上,为臣一直觉得张五小姐不像个八岁孩童。” 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一阵惶然。 他的目光不离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试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个不是好为人师搏人注意,得了夸奖都是兴高采烈,生怕落于人后。只有欢欢特别,年龄不大却喜欢隐藏自己,这不是很奇怪么?” 很奇怪吗?我不多事不多嘴不出风头,反而是奇怪的吗?凌悦风那双眼睛像要把我看透,我从没如此紧张,心跳得像擂鼓一样。 但很快,我镇静下来,眨眨无辜的眼睛,依旧怯怯的说:“欢欢只是胆小,怕答错嘛……” “能答出殿上所有人都答不出的问题,还有什么好怕?难道五小姐其实是不愿应战?”凌悦风笑得像只老狐狸。 “我不是……”他更加深刻可看着我。忽然想到,这家伙不会还记得我上次戏耍他的事,一直伺机报复吧?居然记恨一个小孩儿,我真是……明知他们这类人不能惹,当时怎么就脑热得罪他了呢?后悔死我了,简直不亚于死时选了地狱…… “那就是愿意了。” “我……”完了,脑子一团乱。 “皇上……”老爹担忧的看着我,“小女……” 皇帝说:“这样吧,欢欢,如果你赢了,朕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我眼前一亮。 “什么都可以吗?”小心翼翼的问。 “这个……”皇帝刚吃过口快的亏,现在不上当了,“只要是你爹也同意的。” 我松了口气,有了这个护身符,安心多了。 “好,那就让公主考我吧。”话一出口,再看凌悦风笑眯眯的眼睛,我……我中计了…… 溪灵丹若vs张欢,开始。 公主问:“什么情况下将水桶倒转而水不会流出来?” 我心中暗道,除了那个不知怎么让她发现的摩比乌斯环,她其他问题的水平真是…… 叹口气:“冬天寒冷水结成冰,就能倒转而不流出。” “不是冬天!”公主立即补充条件。 “那……将水桶快速抡动,就算是倒转的时候水也不会流出来。” “不可以抡动!” 哪有这么多不可以啊!我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手下脚上倒立起来,看起来就是倒转而不流出啦!” “这……这……不许倒立!” “那就是桶里根本没有水,再怎么将水桶倒转也不会有水流出!” “……” 之后她又出了四五个问题,我不能让她继续发问了,这样问下去毫无意义,且言多必失,我要速战速决。 “公主姐姐。”我一副胆小的样子轻轻问,“你都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了,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 “这……”公主一扬下巴高傲的说,“你问!” 我清清嗓子,慢慢开口:“有一次,我从书上看到一个小故事。讲有一户农家,爹爹和五个儿子还有一大块土地。五子不和常闹分家,但有爹爹在,谁也不敢。一天爹爹病重,眼看便要仙去,为了自己死去后不让儿子们将家中土地分散,便留下一份遗嘱。遗嘱上说,你们想分家可以,但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每个人的土地必须与其他四人同时相邻;第二,每块相邻的土地边界必须是一条线不能是一个点;第三,每个人只能有一块土地。结果,直到最后儿子们也没能分家。他们笨,想不出来,公主姐姐能不能替他们想个办法把土地分开呢?” “这有何难!让我想想……” 不仅公主在想,殿上很多人都在想,连皇上老爹凌悦风也觉得有趣。大契国师眉头紧皱,钦天鉴上师捏着手指掐算,小咪咪眼里精光闪闪。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公主还没给出答案…… “公主,还要想多久啊?”太子出声。 “再等一下嘛!” “再等多久呢?你的问题欢欢都是立刻给出答案的。” “这……” 可惜啊……再想多久也不会有答案的。这是费地南德?摩比乌斯,就是那个发现摩比乌斯环的人设计的,被世人称为“无法实现的遗嘱”。 最后,由二王子出面认输,溪灵丹若趴在哥哥怀里不知哭没哭。宴会至此也到了尾声,双方客气了一下,王子他们由众人簇拥相送离开。 唉……我真没想过要欺负她……可是…… 除了皇后,贵妃等人不断夸奖。皇帝也是十分高兴,差点将我抱起来坐到他腿上:“小欢欢,来,说吧,想要什么?” “皇上。”我甜甜的说,“欢欢不要别的,只要皇上不让我当什么神童就好。”我不要出名。 “为什么?” 我严肃地说:“爹爹常说,做人要谦虚。” “哦?呵呵呵呵呵……”皇帝笑得更开心了。 “皇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说话的是钦天鉴上师,“此女资质非凡,臣想破例收她为徒!” 啥?! “好!”皇帝又摸了摸我的头,“欢欢懂得谦虚,甚好,毕竟是女孩,神童一称便免了。就封作‘巾帼奇童’,准其入钦天鉴修习星象数术!” 我瞪大了眼睛,皇帝一句话就为我定下了未来职业?原来我这辈子要当算命先生…… “不要不要,也不要什么‘奇童’。”扫了一眼,爹爹太子什么的都指不上了,我跑去老娘身边,“娘亲,欢欢不要啦!” 老娘看了看我,眼珠一转,说:“皇上,欢儿一个小丫头,年纪还这么小,要什么‘神’啊‘奇’的,万一封了以后变成大契公主那样怎么办?” 松了口气,老娘在皇帝面前还是有影响力的,如今开口,皇帝不会驳她的面子。 只可惜,我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老娘很开心的加了一句:“皇上若真想封她点什么,就封她做‘天下第一淑女’吧!我想这个称呼该没人会抢,对吧?” 噗——我吐血!我怎么忘了老娘天天盼着我能成为“第一淑女”!现在有了这种机会…… “那好吧,就依张夫人之见。不过这淑女嘛……还是封做‘才女’吧。” 老娘不顾我和老爹的焦急暗示,一脸兴奋的说:“不要不要,就封淑女吧!”除了老娘,谁敢这样和皇帝讨价还价?! “这……好吧……” “谢皇上!” 老娘欢欢喜喜,可我已经彻底石化,再看老爹,也差不多…… 浑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中的,一路只听到老娘兴奋的声音:“这下好了,欢儿不用再学当淑女了,有了皇上的话,不管怎样都是货真价实的淑女啦!” 我……欲哭无泪…… 还有,想起当时太子的眼神……寒气上涌…… 大契使团终于要离开了,因为“淑女”这颗重磅炸弹,连张备走我都浑浑噩噩的没反应。老爹和我一样,一直处于石化中。我心中忿恨,老爹啊老爹,这回闹大了吧!说了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弥补,现在你想补也补不了了!干脆……我离家出走!可是八岁,小了点。 在是否出走间犹豫时,没想到,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皇上有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张智之女,天资聪颖,扬我国威,敕封‘天下第一淑女’,赏玉如意一对,玛瑙首饰十件,金饰十件,珍珠簪花十件,玉梳一柄,雪云纱两匹,丝绸十匹,绢十匹,绣花丝帐一对。右相张智教导有方,赏金千两,加禄一级。张欢温婉贤淑,品貌双全,堪为典范,特赐婚于太子为妃。因尚年幼,四年后完婚。钦此!” 我崩塌了,老爹也崩塌了。 宣旨的公公还一个劲的恭喜:“哎呀,看张相国都欢喜得呆住了呢!” 这是欢喜得呆住了吗?你什么眼神啊! 完了,爹,咱今晚就卷铺盖走人吧!!! 第 25 章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怎么那么吵?烦死了,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 在“淑女”和“赐婚”的连翻轰炸之下,我的大脑一度处于死机状态,而后又严重超负荷运转。我不能去钦天鉴学什么星象,没了家人的层层保护,没几天就会暴露,更不能听从皇帝的安排住在宫里和太子“培养感情”。 一旦被人发现真相,全家上下都要倒霉。皇帝给太子赐婚赐了个男的,多大的丑闻,全天下都会笑话的,想拦都拦不住。皇帝一怒,就算老爹跟他关系再铁,落个砍头都是轻的,何况还有好多盼着老爹出事的人眼巴巴的等着这一天呢。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从生下来就被当成女孩,所有人都说我是女孩,我自己也该这样认为才对。所以我是不该有这种烦恼的,如果烦恼,该怎么解释我从何得知自己性别,又怎么解释为何知道却一直不说呢?小孩子对事情有了疑问,都会第一时间问清楚的吧?怪不得凌悦风有所怀疑,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 而且我烦恼一点用也没有,一切只能指望老爹。不论他的决定是什么,让我诈死也好离家也好,就算是出家我都会全力配合的。这个女孩我当得够了,再也不要当下去了。 要说我自己离家出走,在这个地方,小孩子一人上路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有钱,想住个店人家都不给登记,走不出多远就让人劫了。没人陪我,此计基本不可行。 忽然想起当初在地狱里做的选择,不禁咬牙切齿。如果他们没出错,什么都好办了,等我再死的时候,一定要向他们领导投诉,太不负责任了! 老爹接旨之后匆匆跟娘交待一番,便连夜赶进宫里去了,等他回来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兵行险招。事实证明,事情是不能拖的,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会越拖越严重,狠狠心一下解决才好。 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烦啊…… 唉…… 郁闷,又想起这个了,头痛,睡觉! 屋外有些乱,大年夜都没这么吵,难道家里着火了? 不管,接着睡…… 房门被大力撞开,迷糊中的我被彻底吓醒,带着睡眠不足的怒火,我努力撑开眼皮。 “吴妈?”我揉揉眼睛。 “小姐!快,快穿衣服!”吴妈神情慌乱,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拿了件不知谁的衣服就往我身上套,全无平日的小心,弄得我好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吴妈?哎呦!”吴妈抓过梳子,三两下就把我滚得乱糟糟的头发耙开,扭成一团。 “别问!快!” “吴妈!”我还没穿鞋子! “别说话!”吴妈全然没有注意,只拉着我冲出房门。 家中的仆人护院全都抱着些东西匆匆走动,遮住大半的灯笼将夜间的张府映得暗红。我发现身上穿的是普通人家男孩子的衣服,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气息越来越重,问她出了什么事,可她只是快走无暇理我。 吴妈年岁已经不小,吃力的抱着我左拐右拐专走房子间的暗角,一直跑到后花园的隐蔽处,娘在那里。 “娘?怎么了?爹呢?哥哥呢?” “孩子,别问了。”娘捧着我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低声喃喃,“虽然开始有点怀疑,可是……这么多年,竟然到今天我才知道……智哥啊智哥,你真是……我该夸你深谋远虑一计多得呢,还是该恨你瞒我骗我呢……若你早就料到今日,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二十几年的官……为什么,为什么……” “娘?”从不多愁善感的娘,为什么哭了? 娘很快擦干眼泪,坚定的说:“欢儿,记着,你不是女孩!你是男孩,男孩!所有人都知道张家老五是小姐,就算大家都无路可走,你定然能顺利离开的。” 说什么?她刚才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秘密揭开本该是让我轻松的事,可此时却只有震惊。 老爹进宫回没回来?出事了?因为我吗? “孩子,这是银票,还有些散碎银子,快拿好。”她又给了我一个指头大的小金牌,还在我腰中塞了些别的东西,“娘知道你可能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变成男孩儿了,你从小就聪明听话,现在什么都别问,问了也不懂。带着这个去北关找你大哥,一切等那时再说。” 吴妈轻唤两声,阴影处走出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跟这个叔叔走,他是吴妈的外甥,他会带你去。” “那娘呢?” 娘蹲下身一把抱住我,抱得好紧:“娘要等你爹回来,放心,娘没事。你一定要听话,无论发生什么,到北关找你大哥!记住了么?” “娘……” “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大生,这些银票是给你的,小少爷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把他送到北关!你是张家的恩人,以后一定报答。” “张夫人说哪里话,为张家尽力是应该的。您放心,我是姨妈从小看大的,您放心她,就放心我吧。”吴妈也保证,说这孩子小时候最是听话懂事。而且他才来投奔她,京里没人认识,带我最好。 “路上听叔叔的话,一定要小心!娘知道,欢儿一定行的!” 看着娘不安却坚强的脸,有泪却不流出的眼睛,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和今天一样,天空阴暗没有月亮,妈妈忽然闯进我的房间,什么都不让我问,提着简单的行李将我带到了她的故乡中国,离开了那个让她无比爱恋又无比怨恨男人,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今天,又是如此吗? 不,不一样,那时是从牢笼走向自由,虽然开始时很茫然,但后来那短暂的日子还是值得怀念的。可今天…… “不!娘亲,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等爹爹回来!”去北关有什么用,等我到了大哥张德说不定早就让皇帝抓了。 我知道我不理智了,我应该听从老爹老娘的安排。可是,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因为有种可怕的感觉,今夜我会失去很多东西,那些令我倍加珍惜,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 娘不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掏出手绢在我面前晃了晃。一阵眩晕袭来,我全身一软,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记住,一定要向北……” 我怎么忘了,就算娘做什么都是半吊子,毕竟是神医的师妹…… 第 26 章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一个板车上,身上压的全是烂芹菜,一股股异味让我恶心。 推开身上的烂菜,看到那个叫大生的人,他正坐在车椽上抽烟袋。 “这是哪?” “呦!小少爷醒了?”他在车上磕了磕烟袋锅。 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有些厌恶。虽然昨天没好好看他,但也觉得是副老实相,今天再看怎么差距这么大。微微皱眉,再问:“这是哪?” “小少爷别急。昨夜出不了城,委屈您老在车上睡了。现在城门该开了,咱这就走。” 还在城里? “我爹娘呢?” “这小的可不知道,夫人交待了,不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能管,一定要头也不回的去北关。还有,今后委屈少爷叫我一声叔,你是我大侄子可不要忘了,兵爷们查问起来要是露了马脚可别怨我。” 我看了看他,垂下眼帘。 到了城门口,已是人山人海,城门只开了两个角门,一个许入不许出,一个由城卫严把排查方可放行。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是出什么事啦?” “不知道呐。听说跑了人,正抓呢。” “什么人呀?” “哎哎,我知道。是听打更的说的,昨夜来了好多禁军,把相府给围了。兵爷们勒令周围人家不许乱讲,否则就砍头。要不是赵二叔……唉,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怎么可能,张相爷可是大好人啊,是皇上看重的,出啥事了?啥罪名啊?” “谁知道呢,我完起夜,见东边好像有火光,依我看就是相府里起了火啦!” “这一折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真讨厌……” “喂,听前面的人说,兵老爷们是找个小伙和姑娘。” “别说了别说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我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指甲掐进肉里。 没事的,没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该妄加揣测。 回想昨天吃饭的时候,二哥三哥都不在,老爹老娘也没什么沉重表情。他们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张兼更不会被抓,老爹一定都安排好了,我不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一个是皇帝的共过患难的至交好友,一个是曾经追求的心爱女子,大哥在边关镇守要塞,张备还在出使途中,昨天才对我大加封赏……因为什么,让皇帝做出如此激烈的动作?会是为了我的事吗? 如果是,不该闹得这么厉害,而且事情太突然了。欺骗皇帝是大罪没错,可犯错的是老爹就要另说,只要别人不知道,皇帝不会太为难的。 若不是为我的话,又是因为什么让皇帝瞬间翻脸呢,老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皇帝事啊……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看了眼一直紧拉着我的这个叫大生的人,心中不安。我不知自己能否顺利到达北关,这个人,我不信任。 醒来后偷偷察看了身上的东西,银票和碎银子都不见了,不仅如此,那块小金牌和当初北辰极输给我的白玉吊坠也没了,因为这坠子冬暖夏凉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的,只有娘塞给我的小瓷瓶还在怀里。我没动声色,装作未曾发觉。就算他不可靠,现在也只能靠他,我一个人是离不开这的。 “站住!”我们被城卫拦住,其中一个粗暴的搬起我的头,然后手一挥几个人上来将我和大生抓住。 “兵爷!兵爷!我们犯了什么事啊?” “上头下令要抓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你们!带走!” “误会!误会!我们叔侄两个才到京不久,贩菜为生,再说,他是个小子,不是丫头!” “骗谁呢?小子能长成这样?” “是真的!真的!” 兵头朝我走过来,捏着我的脸看了又看,然后把手伸到我裤下一捏,我只觉脑袋发热血往上涌。 “真的是个小子……”兵头纳了闷,“看这脸红的,跟个丫头子似的,哪像个小子样!” “我这侄子随娘,生来就是副好模样。兵爷,我们不是坏人。” “随娘?”兵头又打量打量我,邪笑着对大生说,“我看是你拐来的吧,怕不是要卖掉。” “不是不是。看您说的,我哪是那种人啊!这真是我亲侄。”大生一脸贱笑,然后冲我喊,“臭小子,快叫我!” 我抬眼看了看他们,装作害怕的样子,小得不能再小的叫了他一声叔叔。 随后大生给他们塞了块银子,又赔了不少笑脸,我们终于出了城。此时此刻,我这男孩的身份成了保命符。 走了些路之后,大生朝后面狠狠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说那些臭兵不是人。我听着,不说话,他看了看我,呐呐的收了口。 大生买了辆破旧的马车,我整日坐在车里不言不语。他偶尔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看回去,他就悻悻的躲开,嘴里还总是嘟嘟囔囔。 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向北走,而是一路向西北,又转西行。我没有问,静静看着。几日相处,我大概明白了这个人的品行,完全不是他保证的那样忠肝义胆,根本就是个会装相的痞子。估计他不会守诺将我送去北关的,到底要怎么处置我他可能还没想好,老娘一时不察所托非人啊…… 不过很可惜,我并非真的是个无辜无助任人宰割的八岁孩童。 “吃饭了!”他撩开车帘扔给我一块窝窝,然后又合上出去了。他不怎么和我说话,不敢似的,对此我倒十分庆幸。 闻着酒菜的香味,我默默的咬了一口窝窝。用力嚼了嚼,难以下咽。 不认为自己是个娇养的人,但从前世到今生还真没有受过这种苦。每日时时防备不敢入睡,吃不好,喝不好,还要在别人面前装胆怯,我理智,可身体难控制。我知道我需要保护自己保存体力,可我还是瘦了下去,嘴唇干裂,丝丝的疼。 没关系,再过几天,就出了重炀县的地界了,离京已经很远。虽然我没出过门,但天启的地图看得烂熟,到那时我就甩开他。 扫了眼车厢左角,这个笨蛋把东西都藏在了车厢外的夹板里,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虽然我是个“次品”,不敢说自己能力有多强,但过目不忘还是小意思,那《妙手》不是白看的,想找出他藏金的地方实在容易。 我在等,我需要他再带我走一段路。 眼看就要走出重炀,这一晚他没住客栈,把车停在了郊外。开始时他带着我还有些心惊胆战处处小心,后来便放松下来,大模大样的住在城里的。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尤其晚饭时居然是鸡腿和菜包,于是愈发小心在意。 吃过东西,我蜷在车厢里睡下,过没多久,感觉有人掀开帘子打量我。我汗毛倒竖,一动也不敢动。 “就是他?模样不错啊!虽然瘦了点……你真只要这个价?”一个陌生男人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吃亏可不像你大生会做的事,不会是个残吧?” 第 27 章 “你小声点!”大生低声数落,“放下吧,咱走远点说。”他打掉那人的手,车帘又落了下来。 “怕什么!”陌生男人的声音更大了,“我给的药你不给他吃了么,天上下刀子他都不会醒!” “我不是怕。”大生声音紧张,“只是不知怎么搞的,这小毛孩一看我我就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我想什么他都知道似的。”他拉着那人转到车前,坐上驾车的位子,“想我大生,在西北也是个人物!也不知怎的就怵了个孩子,要不然我早就脱手了!轮得到你?唉,这次真倒霉,本来想大捞一笔,要不然借着大姨的光觅个一官半职也算光宗耀祖,不再做偷鸡摸狗的事。结果正遇着主家遭难,不但没落下什么,还拖了这么个小子!真他x的……” 我睁开眼睛,抠出早就弄松的车板,掏出小金牌和一些银子,又摸了一把,没找到玉坠。 “你小子还想光宗耀祖呢?哈哈。哎,这是缘分,来,咱哥俩喝酒,喝完这杯就各走各路了,你回你的西北,我呢,找个主家把这孩子办了。东街刘员外正想要个小书童呢,别的不挑就挑模样……” 算了,坠子不要了。 “以后再有好货色,别忘了兄弟我……” “还以后?以后我再不来这边了。” 车厢正好背对着月亮,我身子轻,马又不老实,听着他们的声音,悄悄蹭下了车。借着树木的掩映,缓缓向林中退去,走到偏右十几米远的地方,蹲在棵很粗的大杨树的阴影里。 跑,是跑不掉的,要是被他们发现,我连百米都跑不出。我赌他们不会发现我藏在这么近的地方。 他们没吃喝多久,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 “x的!你不说他吃了药下刀子都不会醒吗?人呢?” “靠,你问我?银子已经一分不差的给了你,我还找你要人呢!” “这小兔崽子,太邪门了!他一定走不远,追!” “追?大半夜的黑树林子,往哪追?你不会是和那小子串好了诓我吧!编得还挺好。算我倒霉,人不要了,你把银子还我!” “我诓你!x的,行行,我认了,跑了也好,省得我带着也不是丢下也不是的闹心……哎?我银子呢!姓胡的,是不是你拿了?” “我拿了?你疯啦!” “一定是那个小崽子……” “……” 我凝神屏气,静静等待。他们争执吵闹之后,是马车渐渐走远的声音,我不敢探头察看,又藏了很久。 舒了口气,似乎已经脱险了,可今后该怎么办?捏了捏已经蹲麻的腿,我有些茫然。 城里不敢去,不知那个大生在不在那里。就算地图看得熟,我知道哪里有山哪里有水哪里是县郡哪里是边城,却不知哪里有小镇,哪里有店铺,不知眼前这片林子有多大,不知穿过林子之后是什么地方…… 夜风钻进领口,我抖了抖,望着黑漆漆的树林,恐惧感不断上升。 老爹老娘,哥哥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皇帝为什么突然围了张府抓人?大哥还握着兵权,护着大契和天启间的屏障呢,他不怕兵乱吗?张备怎么样了?郑静和北辰极已经知道我家的事了吧,他们如何了?担心惦记的事实在太多,还有,我靠这小孩的身体,如何走去北关?随便遇到点劫匪人贩,我就抗拒不了…… 什么聪明!什么理智!不经变故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无能。 呼……不要急,不能急,走一步算一步,懦弱放弃畏难怕险可不是你该有的性格。 我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以目前的身体状况一定会生病的,我不能生病,不能受伤,否则本钱就更少了。 夜间的树林不敢闯,荒郊野外的去哪里好呢?往回走一点吧,那里是田地,也许有农户们休憩用的草棚…… 思定后,我终于走出树影。 “哈哈!我就知道!” 突然听见人声,我大惊失色,手脚一阵僵硬。 谁?对了,这声音我刚听过! “亏得我聪明,去而复返来瞧瞧,没上你们的当。你小子还真能藏能忍,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料错了。来来来,别等你的大生叔叔了,跟爷走吧!” 可恶! 我不理他,转身扎进林子里,头也不回的拼命跑向深处。 身后的男人大声呼喊:“小子别跑!进了林子就难出来了!爷不会为难你的!小心喂了狼……” 他在后面追我,我在林里左右穿梭。这辈子还没这样跑过,也顾不了脚下高低,耳边全是风声。不知跑了多久,感觉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身后已经没了追赶的声音,看了看四周,全是阴森森的树影。 这下真的迷路了。 我坐倒在地,拼命喘着粗气。好想喝水啊,可惜没有……等天亮吧…… 欢欢…… 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赶紧坐起来仔细听,又没有了……唉,一连串的惊吓,我精神衰弱了,居然幻听。 刚想靠个树根好好歇歇,我又坐了起来。不对,是有奇怪的声音!呜呜咽咽的,越来越近了,是什么? 我站起来紧张的四下张望,终于见到了声源,一声惊叫忍不住脱口而出,又赶紧用手捂住。那是一只好大的豺狗,闪着绿光的眼正紧紧地盯着我!我的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据我所知,豺狗好像是群居…… 果然,又看到一只……两只…… 不能动,我知道豺狗又凶恶又胆怯,你跑他就追,你凶他就怯。可我身上连根棍子都没有,怎么凶得起来?难道我这辈子就死在狗嘴底下了?我……我…… 几只畜牲见我不动,暂时也不敢靠过来,只用凶狠狠的眼睛盯着我,从嗓子里发出沉沉的呜咽声恐吓。可惜僵持并没有多久,很快的,他们便判断出我这个小人没什么杀伤力,开始逼近。 我知道我该抓起点石头什么的丢他们,或者也向前冲两步示威,知道我不能发抖,不能后退。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它们一迈步,我就条件反射忍不住退了,后退的腿还没落地,眼前这些凶恶的畜牲便嚎叫着扑了过来! 脑中一片空白,伸手挡在眼前,我跌倒在地…… 上辈子死于车祸,这辈子死于野兽,我好像总是“不得好死”啊……很多面孔在眼前掠过,我心中悲惨,不想死,我还不想死……真的…… …… ………… ……………… 扑过来的豺狗呢?撕心裂肺的疼痛呢?没有!倒好像听到几声豺狗的惨嘶。 “欢欢?欢欢?” 谁在叫我?谁抱着我? “没事吧欢欢?欢欢!欢!” 很温暖,很安心…… 我慢慢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俊美的脸,带着焦急,带着喜悦。 “张兼……三哥……” 张兼欣慰一笑:“太好了,还好找到了,还好……还好……” 他抱紧了我,我感觉他心跳得好快。豺狗的尸体就倒在身边,血腥味渐渐散发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又叫了声三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 28 章 因为有赵韦伯这个神医舅舅,这辈子一直没生过病,就算有苗头,也会被及时扼杀。从小到大吃了不少奇怪的东西,防疫保护做得极好,而且京师地势特殊四季如春,我饮食合理锻炼身体,想生病也不容易。 但是,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之后,好像有些不行了。 精神紧张加上严重营养不良,张兼找到我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紧绷的神经一松懈,立刻垮了下去。我可以控制白天的情绪,却管不了晚上的梦境,没想到安全之后,却开始做噩梦,不是梦到爹娘被大火包围,就是梦到前世被车撞时的情景,要不就是好多只豺狗扑上来撕咬…… 张兼十分心疼且自责,每当此时他会抱着我,无声安慰。感觉到他的体温,我便睡得安稳不少。啊,幸好我现在是个小孩,还是他弟弟,不然这脸真要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听过我那些天的遭遇后,他竟笑了,不过这笑让我毛骨悚然。后来就听说有个姓胡的混混被人教训得很惨,还被以一文钱的价格卖掉,去挖矿了……我偷偷问张兼是不是他干的,他只笑不答。我又问那个大生怎么样了,张兼说他走得早,暂时没工夫追…… 张兼带来不少消息,我渐渐理一点出头绪。 当日爹进宫见皇帝,不是要坦白我的身份,而是编了理由向皇帝告假。反正国书也订了,大契使团也走了,国泰民安千里升平,劳累多年没有假期的宰相想歇两天不是罪过,皇帝不会反对。 然后,老爹就会带着我和老娘离家游玩,半路遇到劫匪,失去爱女,之后夫人思女成疾,老爹也郁郁不安不堪国事操劳,向皇帝请辞告老。或者那时就来个一齐死光,痛痛快快集体失踪,有公职在身的大哥二哥再慢慢来。那晚张兼不在,就是奉命联系老娘的镖局师兄去了。 娘的师兄不少,不过大多散落江湖,都是什么身份做些什么没人完全清楚,平日只同地点固定的镖局大叔和时常来做客的神医密切些,其他都是有空想起来或是办事顺路时看一眼,还常常不露面,只看小师妹过得还不错放心就好。 老爹的计划俗套但有效,就算事后皇帝怀疑,想找也没那么容易。 可不知出了什么事,老爹被皇帝留了,传出话来让老娘遣散家仆将我送走。此事大出意外,所以本来要同爹娘一路的我被老娘匆匆托给大生,只因当时无人可托,而他最有可能将我顺利带出京城。 她强调一定去找大哥,并非真的要我去北关,凭我的速度哪里赶得上圣旨的速度。这样说只为让我们走北路,因为张兼他们等在那里。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大生完全不听安排,根本没带我北上。所以等张兼听到消息回返时,已经迟了,费尽心力才将我找到。 张兼说他赶回家时,张采被擒,张府仍有禁军把守,只见一片狼藉。主屋被焚,有传闻说当晚老娘和不知如何离开皇宫的老爹就死在那里。我听后大震,眼泪哗的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张兼一惊赶紧安慰,笑着说没有发现尸体,以老爹老娘的本事,一定不会有事。 看着他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我平静下来,但问他是否知道爹娘下落,他又摇头。我问张备张德他们怎么办,张兼因为说事发突然,他又一直在全力找我,所以还没有别人消息,不过若爹娘无事,大哥他们定然也不会有事,让我放心养好身体,好早日上路。 事情会这样简单么?皇上直接下令,查抄的是右相府第,全家生死不明。可张兼却轻描淡写一派轻松,唯一担心的是把我弄丢了,现在找到,什么都好了似的。 不过,我虽有疑虑,毕竟安心不少。 小孩的身体,禁不住太多风雨,也幸亏是小孩的身体,好吃好喝好睡的养了几日,又精神起来了。然后我们上路,躲避追兵,寻找家人下落。 我想先去找使团中的张备,可如果皇帝要抓,此时赶去已来不及。和张兼商量后,觉得该先去京城,找线索,探二哥,也能打听到使团的消息。倘若皇帝打算等他们回来后再抓,我们的时间足够,也不急于一时。张兼同意,于是我们折返京师。 皇帝要找的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和八九岁的小姑娘,我是男孩如假包换,张兼看着绝不像超过二十。我们略微化妆,明目张胆的骑马上路,一切还算顺利。 我知道我刚出生不久张兼就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装作不知情,不过我还是问了问。 “三哥,我变成了男孩子,你不奇怪么?”回头望望坐在我身后的人,我想我这样问应该比较正常。 张兼看着我一笑:“不奇怪。不过,我倒很奇怪欢欢对自己的变化好像没有一点不适应啊。” “……” 我闭上嘴,默念几遍“言多必失”,提醒自己身边的人是张兼。 “还有。”他拉了拉缰绳让马速慢下来,接着说,“我觉得这几天欢欢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虽然平日里心眼就多,鬼主意不断,但没想你可以这样沉着。我还担心你会害怕哭鼻子,结果不但同两个恶人冷静周旋,连对着那群畜牲的时候也没掉眼泪……” 我身上一僵,不自然的笑了笑。 发生如此变故,我哪还记得要装小孩,娇声娇气的说话和乱眨眼睛这种动作再没做过,不哭不闹还和他一起分析情况,的确反差比较大……而且…… 在我眼中,张备北辰极他们是小孩子,我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熟,可这个实际年龄比我小上四岁的张兼,自我发现他的特别之后,便从来没当他是小孩。 “不过……这样的欢欢,才是真正的欢欢吧?”他靠近我,在耳边轻轻扔下一颗重磅炸弹,炸得我险些魂飞魄散。 “哪……哪有……其实欢欢很害怕,只是觉得三哥一定会来救我的,所以……” “是吗?原来三哥在欢欢心里这样重要,我还以为欢欢一直躲避我呢。” “啊?怎么会,哈哈,哈哈哈……” “欢欢。”张兼收起戏谑的口气,认真的说,“在我面前,不要这样。” ?! 他轻柔的说:“从你小时我就发现,咱们很像,很多地方都像。看着你,就像看着另一个我……在谁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只有你用探询的目光看我。除了爹娘,只有你好奇我真正的样子。”他感慨,“还有你的性格,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像我一样被哪个高人相中,偷偷收了当徒弟了。结果不是,你好像天生就该这样……欢欢,你在我眼中是特别的,我想,对你来说,我也是特别的,对么?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要担心,不要伪装,好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这样吧,回头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 “三哥……” “乖。”他把我揽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听三哥的话,什么都不要担心,而不是装作不担心,好么?你还小,该是快乐的,忧郁的表情不适合你。” 张兼…… 他的伪装被我看破,而他也窥到了我的本质,对此我曾经逃避掩饰,如今却感觉一阵轻松。 张兼……张兼…… 第 29 章 到了京郊,他把我放在安全的地方,只身前去打探。我竟没有一点担心,即使是他一人面对一堆人,我也觉得吃亏的一定不可能是他。他对自己变化未作解释,料定我不会奇怪,对我的变化也未置一词,只抱怨说我不对他撒娇…… 睡醒的时候他刚好回来,带回不少消息。 皇帝给老爹按的罪名是持功专权、违背圣意兼有叛国之嫌。又说本只想略作询问,没有其他意思。但其一味拒捕,乃畏罪心虚,才有后来查抄一事。我不信,这中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且,就算他不满意老爹了,三十几年的交情啊,竟不顾当初同甘苦共患难的情谊。难道感情真的是会变的,就像娘当初说的那样…… 张采目前被囚于天牢,不过没出事,也没吃什么苦头。张兼去探过,说他日子过得不错,每日好吃好喝写诗作画,还没有俗务缠身。张采平日本就只知做学问,参政不多,又有修衍阁大学士素来看重爱护,而且一向不问政事的南王竟也出面力保。皇帝态度奇怪,未加为难,当日的震怒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只下令调大哥回京,并派人继续搜查张家众人的下落,关于使团中的张备,待其回京后再作安排。 此时我更加安心,开始追张备的出使队伍,算算时间,他们快到边境了。 “不舒服么?”张兼把我的风帽紧了紧,担心的问。 “没有,没关系。”毕竟没有出过远门,加上不久前听到的消息给我的震撼,这些日子一直有些别扭违和的感觉,容易累。不过,不到证实了消息真伪,我决不能停下。 张兼柔声说:“乖,小备要是知道自己让欢欢担心了,生病了,一定会自责的。” “嗯……” 是啊,我知道。但是,那要他还能忧心自责才行,要他还活着才行。 我们一路北行,本来心情不错,张兼在精神上与我平等相待,生活中却很细心体贴,让我差点忘了自己是朝廷钦犯正在逃亡。可在几天前,忽然听到了关于天启使团的传闻。 传闻说,使团刚到边境便遭遇了袭击,天启一众,皇子公主、主使李济等全部身死,保护他们的军队以及随同前往的人也死了大半,没几个活着回来。 没有几个活着……那张备呢?! 之后,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大哥也出了事,皇帝下令调他回京,但圣旨还没到军营,便在半路同给皇帝送急报的人遇上了。急报说大哥遇刺重伤,不治身死,皇帝派的人赶到时,因说边境炎热,尸体已经火葬,就剩一坛骨灰了。 皇帝震怒,以使团受袭,皇子重臣被杀戍边将军遇刺为由,撕毁刚刚达成不久的和谈国书,下令同大契开战。全国上下一片紧张。 从没见过面的大哥没让我有太大伤心,更多的是疑惑。可关于张备的消息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不能接受,完全不能接受!那个从小保护我,照顾我,心怀大志青春年少的张备……我感觉自己的心像少了一块…… 越向北走天气越不好,有时风沙很大,等过了玉水岭和五老江,情况就会好些了。由于地势的原因,大契境内的风土虽比不上天启南境,但比起天启北境的一些地方还好些。 路上遇到了押送粮草的队伍,让听到的消息变得更加确实,两国真的要交兵了。 我担心张备的状况,贪近走了这条难走的路,而且几乎是马不停蹄,要不是张兼,我寸步难行。他以前装怯扮弱时看起来软弱优柔,玩笑时又戏谑狡猾,如今一派正经严肃,却是成熟而牢靠。不过,虽然有他护着我,也有些受不了了,我似乎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 “喝点水吧。”水囊递了过来。 我接过,喝了一小口。嗯?又是温的。看了眼张兼,不会是内力之类的东西弄的吧? “再喝点儿。”他拿起我另一只手腕摸了摸,眉头一皱。连日奔波,张兼细致的面容看起来多了沧桑,我忽然有些内疚,被照顾保护的我尚且疲累至此,那他呢? 他掏出个小药丸:“来,把这个吃了。” “又吃药……”不是我讳疾忌医,只是这药吃了之后会更不舒服,我说你这个师从鬼阎罗的家伙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张兼无奈的看了看赤裸裸表示怀疑的我:“医毒不分家。” 好吧…… 吃下去,嗯……胸口好闷,恶心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张兼担忧的望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咱们带的东西不够了,等到了下一站,先歇几天吧。” 我头摇。 “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张兼知道我的坚持,“小备沉稳老成机敏过人,武艺也练得不错。” 对,我知道。我也知道有结果之前的忧虑都是多余的,也知道就算我心急如焚立时赶到,也已经什么都晚了。可那是张备,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走了多日不见人影的荒郊野路,终于到了科果城,这已经是很靠近边境的地方,是天启往大契的必经之路。 使团中得以逃生的人已经离开反京,向当地人询问当时的情况,都说没见有十二三的孩子在其中……没有…… “欢欢?”张兼担忧的看着没什么激动表情我。 没有预料中的痛不欲生,也许是这些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再听到什么都无动于衷了,只是觉得心里憋得难受。 进了客站我倒头就睡,张兼给我买了清淡的食物,还买了很多别的东西。我在屋里睡觉,他一直没回房间,好像熬了一晚上的药。他很担心我的身体吧,其实我觉得自己精神还是不错的。 睡了昏沉沉的一觉之后,我醒来,张兼就在身旁。 “我想去那里看看。”不亲眼见到我不能相信。 “我已经去看过了。”他说,“还仔细找了,没有发现什么。” “可……我还是想看看……” “现在边境很不稳定。” “……” “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要先把药喝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眼前。 我很听话,一口气全咽了下去,居然没尝出味道。 使团遇袭的地方是个小陡坡。时间过了不短,除了官方的清理,也有百姓来寻死人失落的物件,偶有零碎的部分,尸体也几乎见不到了,看着断杆碎车,可以想象当时的惨景。 到底是谁干的!大契?太明目张胆了。胡兰?这里离胡兰边境尚远,他们怎么让可以打败大契天启双方护送军队的兵将埋伏过来的?天启?不可能……皇子公主可不是假的。 这里没有尸体,而且张兼之前去查了当时的官方纪录,又再次询问当地的居民,都没提到有小孩的尸身。所以应该没事的,对吧? 张备谦恭和善,该能交到很多朋友。再说他走的时候,娘给了他一大堆防身用的东西呢,对吧? 对吧? 我觉得胸口越来越闷,胃里翻江倒海,脑袋里天旋地转。要不是张兼拉着我,我一定站不住了。 忽然,听张兼一声惊呼:“啊!小备!” 什么?!我顺着去看,只看到一只手。身体一震,有什么东西再也忍不住,猛的喷了出来,粘乎乎,很恶心的东西喷了一地。 第 30 章 张兼扶住我,将脊背上的穴位顺着按压一遍,然后拍了拍,我又吐了一大口,眼前模糊,倒进他的怀里。 “欢欢!欢欢!我看错了,不是小备,不是!” 什么?! 张兼微笑着给我顺气:“我骗你的。” 骗我?!!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我…… “别生气,别生气。”他抱我过去看清楚,果然不是。我心神一松感觉浑身舒畅,一扫前几日的闷气,“你自幼没生过病,要是一直保养得当,可能永远也不会生病。可一旦超过了承受极限,生的便是大病,那时就晚了。这几个月颇多变故连日奔波,你又不肯静心调养,眼看就不行了,我只好下点猛药,,然后再给个大刺激……怎么样?感觉好些没?” “你……咳咳……你这……”大混蛋!竟然用张备的事骗我! 张兼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严肃的说:“欢欢,爹娘不会有事,大哥二哥和小备也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就算一辈子没找到,他们也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过得很好。明白么?” “三哥……” “明白么?” “嗯……”张兼……我让你担心了么? 你说得对,就算一辈子没找到,也要相信他们定是在别的地方过得很好。就像我们,他们虽然没见到,也过得很好。 “不过!”我瞥眼看他,刚才骗我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不过什么?”张兼笑眯眯的对着我。 “以后不要再骗我!尤其是……”关于我在乎的人。 张兼还是笑,我觉得有点晕忽忽,不敢再看。他柔声说:“不会,三哥不会再骗欢欢了。” 这还差不多。我刚要原谅他,他又接着说:“就算骗了,也一定是为欢欢好,你要相信三哥哦!” 骗我还是为我好?!靠!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可是,本想大发脾气的我,不知发了什么晕,难道是因为刚刚吐过的原因?看着他的表情,担心的,委屈的,欣慰的,温柔的……结果不但脾气没有发成,居然还满心内疚,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好意,让他担心受怕,实在罪大恶极。最后答应了找个地方安心调养,不把身体养好就不乱跑。我……是不是上当了?一定是…… 之后我们停在了罗什咯。这是北境的边城小镇,说不太清楚属于哪一国,名义上是天启的地盘,还有一个小官两个捕快坐镇。 这里天启大契胡兰人共居,偶尔还有一些多罗加人来往。别看人比较乱,但是个和睦的地方,在这里没有民族歧视之类的问题,而且不受战火波及,平安稳定。 小镇不大,只有一家杂货铺,一家油盐店、一户铁匠一户木匠,还有个秀才办了个小私塾,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镇上的人或靠游牧打猎或靠种粟种菜为生,唯一称得上大户的是当地的地主,姓苏。张兼自称是个走货人,因为幼弟身体不佳,要留下修养。而他因为“略通医术”受到欢迎,我们便在此住了下来。虽然这里生活条件称不上好,却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我本想等身体养好后继续去寻找家人,但怎么找呢?茫茫人海,他们若是脱身也会藏起来,我一不能大张旗鼓贴寻人启事,二不能借助官府力量上报失踪,就连自己也要小心翼翼。这里通讯落后,这一失散,真不知何年再相见。难道只能游走四方碰运气?这方法也太……笨了…… 最后,我听了张兼的话,由他请师傅帮忙,毕竟他师傅是娘的师兄,而娘少不了会麻烦他们。联系师们比较容易,顺便也能把我们安全的事告诉他们,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啊,说到这个,张兼果然有很多秘密。 赵韦伯曾看重他的天资想收他为徒,但他没有同意,赵神医一直引以为憾。他为什么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因为当时只有六岁的他已经做了鬼阎罗两年的徒弟了!一个四岁小孩,竟然瞒着父母家人偷偷拜了老师学功夫,而且隐瞒得那么好,实在不可思议,他不像我是地狱出错的结果,他是个“普通”人啊。不过他说别人不知道,爹娘可能是知道的,只是也不说破而已。 嗯?鬼阎罗是谁?以前不是说过,就是老娘那个和赵韦伯不对眼的喜欢用毒的师兄。没想到这两人在收徒上也要对头一番。 后来他还遇到个更厉害的人,哭着喊着要收他为徒,秉承尊老敬贤的美德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个哭喊着要他当徒弟的人就是老娘的义父,他师傅的师傅,我的干外公,那个被称为天才鬼才都不为过的人。他因为所学过于庞杂,所以无一能精,深为遗憾,所以教的徒弟均各专一科。那时他的本事基本都有了传人,只有魅术一项没有结果,本来是要教给老娘的,可惜老娘她……唉……遇到张兼后死不松手,非要教不可,用别的东西诱惑了很久,这魅术一项才传了下去,但他老人家也不知所踪了,答应下来的秘籍啊秘药啊,一样也没留下。 这是张兼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被人骗而不是骗别人,很难得的能看到他咬牙的样子,呵呵。 对了,当初我迷迷糊糊答应他那么多事,不会是因为魅术这个特殊的催眠术吧?我咬牙…… 张兼隔三差五的离开,又会很快会来,带回不少消息。这样也挺好,少了我碍手碍脚,他在江湖行走更加方便迅速。 天启和大契打得很激烈,目前大契居于劣势。当初事发,天启兵将神速,大契派来解释的使者刚到半路,仗已经开始打了。大契措手不及,节节败退,胡兰也趁机发兵,大契西、南两处受敌,陷入苦战。天启人由刚开战时的恐慌渐渐变得情绪高涨,全国上下都是要天启一洗前耻的呼声。 我皱眉,打仗有什么好的,两国交好和平发展不好吗?如果老爹在的话,一定不会让这场仗打起来的吧…… 家人的消息还是没有,不过我想这一时半会儿之间有消息也很难,何况现在兵荒马乱不太平。而且,让我有些信心的是,张兼说皇帝也像在暗中找什么人,他手下的“暗影”们多次找上师们中的人,不过老娘这一派无名无性,门人个个身份神秘不好惹,他想到找实在不易。这是否证明爹娘他们确实离开了呢? 所以我现在不像当初那样着急了,先把身体养好。只是我没想到,在这里一住竟住了五年。 第 31 章 ——五年后——边境小镇罗什咯。 “余小哥,买东西啊?”油盐店的老板娘笑呵呵的招呼。 “是啊。麻烦您给我拿那个、那个还有这个。” “呦,买这么多好吃的,你哥快回来了吧?” “是啊。”我微笑。 “你们兄弟感情真是好。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如何?那苏家的三姑娘,她……” 我脸上发烧,尴尬的说:“阿婶,我说过了,我才十三……”要不是镇上只有这么一家店,打死我也不敢来,架不住三天两头的给我说老婆啊! “十三啊!不小了,小哥人好本事又好,咱镇上的姑娘可都惦记着呢,你啊,也该找个女人,好伺候你啊!还有你哥,他要不要找一个?” 我的脸更烧了:“不,不用了。等再过几年吧。谢谢阿婶了!”我给了钱,抱着东西赶紧跑,身后是大婶的笑声。 说来张兼就是比我狡猾,当出来的时候他就在人前遮挡自己,不用那张祸水脸示人。而我还小,又没打算长住,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要不然这种情况绝对落不到我头上,大家还经常怀疑我们不是亲兄弟…… 低头往家走,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人。艾姐姐塞给我一块烤地瓜,参姐姐丢给我一只小荷包里面全是炒瓜子,还有小兰妹妹的糖,卢小弟的山精根,另外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们的东西,等回到家,已经快拿不了了。 “唉……每次出门都这样……”擦擦汗,做一点儿甜蜜的抱怨。 自从某次我帮他们做了些小事之后,他们便总是送我东西,更夸张的是,因为几次巧合,不知怎么就传出我是个能掐会算的天师了,真是…… 这里民风热情纯朴,送来的东西若是不收就更麻烦,他们会觉得我嫌弃东西不好。只能想办法多帮他们些忙来报答了,不然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背着个算命先生的名号实在不怎么样,有我这么小的算命先生么? 唉,一转眼,竟住了五年呢…… 我看着地上的东西发了会儿呆,笑了笑。正要将它们收拾归位时,忽然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细致的皮肤在我的脖子上蹭啊蹭:“有没有想我啊,欢欢?” “三哥?”不是明天才到?算了,他的神出鬼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常常是我刚要上床却发现明明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正躺我的被窝里睡得香甜。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似乎…… 身后的人蹭得更起劲了,我满头黑线,一脚踢开某人:“说过多少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不许再随便抱我了!” “真是……当初欢欢没有我抱就睡不着,天天不离开,现在却……”某人一脸委屈,我无视。拜托,到底谁才是哥哥!为什么撒娇的人会是他==|||难道是因为他想看我撒娇而我不肯,于是他自己来?汗……他已经二十六了,却还是一副少年相,想当初那种高大沉稳的形象是我的错觉吗? 我瞪他:“不要再对我用什么魅术,不管用了。” 某人嘟囔:“唉,教会了徒弟,赶走了师傅……想当初……” “闭——嘴——”我咬牙。对这个让我担心了几天的人,现在唯一的想法是再把他轰出去。 张兼一脸无奈,“幽怨”的瞥了我一眼:“还是小时候可爱……唔,算我没说。” 瞪他一眼,我倒杯水递过去,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刚进门。随口问了问:“有消息了么?” “没有。”张兼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边喝边说。 又是没有……我神色一黯。 这么多年了,还没他们的下落,我已经从一开始的不很着急变成忧虑重重,然后又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学会了平静。 想当初拼命相信那句“就算一辈子没找到,也要相信他们定是在别的地方过得很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信心被磨得越来越少了。张兼倒还是老样子,可是…… 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别皱了,快变小老头了。”张兼一笑,“不过,有个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 “皇帝死了。” “什么!”不太可能吧?前阵子还一个劲下令说一定要打胜呢。 天启和大契的战争,从五年前断断续续一直打到现在,几次议和均不成功。天启由当初的锋锐难当步步紧逼,已经变得有些后力难继。大契则渐渐从开始时一味挨打的局面中缓过气来,还收复了不少失地。加上胡兰因为钱粮不济不堪久战早在两年前便退了兵,形势陷入胶着,近一段时间只是对垒,真正的交锋已经越来越少了。 久战不下,皇帝十分不满。前些时兵部尚书郑杰亲自上阵,打了个胜仗。皇帝嘉奖,并下令速战速决,结束这种状况。不知郑静有没有去呢?他可是有晕血症的。这么些年,他们如何了…… “别惊讶,他确实死了。” 我试探的问:“死因?” “突发恶疾。” 恶疾…… “……那太子?” “已经是皇帝了。” 北辰极继位了! “还有……”张兼顿了顿,说,“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为张家翻案,说先帝误信谗言中了大契的离间计。如今,咱们已经不是钦犯了。他还下诏,要张家人重返朝廷,再次任用。不久之后,寻人的榜文恐怕连这里都会有。” 这是不是说,我们一家团聚的希望更大了? “那和大契的战争呢?” “议和。” “议和……”我笑,却觉得有些惨然,“打了这么多年,最终还不是要议和。” 五年前想不通的事,五年后已经明白不少。张备……还有使团中的那些人,好不容易得见天日的二皇子,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状元郎,这些人……你们在天之灵知道了缘由,会不会恨呢? 见我有些激动,张兼放下杯子抱住我:“说过了,小备不会有事的。以你们当年的交情,说不定第一个出现的人就是他。” “可一直没有消息!没有!” 张兼面对我带着情绪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欢欢不相信我了么?” 我一愣,想了想,微微摇头。 “那就是了。再过一段时间就有结果了,对吗?不过……”张兼看着我,“你想要回去么?想回京城,去见北辰极和郑静他们么?” “我……”想吗?物是人非,我真不知他们见了现在的我会是什么表情呢,“不想回。” 多年过去,儿时的事还能记得几件?他们现在忙于事业,尤其是北辰极。我回去做什么,又不想要做官,又不能帮忙。现在住在这个纯朴自由的地方,很好,只要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张兼听了我的答案,笑了笑:“好了,让我看看欢欢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吧。” “三哥。” “嗯?” 我看着他,轻声说:“下回你出门回来,我希望能听到爹娘他们的消息。” “……” 番外——习武记 欢欢成长记之习武记天启天清二十五年,欢欢十岁多点有限。 没想到一场小病竟然养了大半年。张兼说我病势凶险,一定要完全养好。 他不许我劳累,雇了邻居顾大娘的儿媳妇当保姆,洗衣煮饭都不用管,偶尔擦擦桌子都挨骂。学习胡兰语又只用了半个月,之后就很无聊。 唯一允许的运动是散步,可出门的感觉不大好。人家都在干活,小孩也要负责晾晒、放羊、挖菜之类的事,就我闲着。他们知道我身体不好,都用同情怜爱的眼神看我,让我很不好意思。不过倒是和镇上的人都混熟了,这里人不太多,脾气都很和善,对我全是笑眯眯的。 如今我感觉自己骨头都该上油了,养病养病,越养越病,已经可以用柔弱来形容。镇上随便一个姐姐拉出来,都是又挑水又砍柴,可我连一桶水都拎不动,十分郁闷。 我向张兼抗议,适当运动有益健康。他却说我这病不同一般,要把底子全补回来,之后才能慢慢锻炼。原来不论什么都有两面性,神医的药可以让我百病不侵,一旦得病却难以治愈,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 千辛万苦,终于,上次切脉之后,张兼宣布我痊愈了,之后的任务就是要把身体练好。 “三哥,教我武功吧!”看着他们高来高去,刀来剑往,我羡慕已久。当初条件不允许,现在已经没问题。 “欢欢想学武?”这么意外做什么,我有那么懒么,其实我很能吃苦的!真的! “现在学,应该不算晚吧?” 当初和妈妈回到中国后,过上了正常生活。那些和我同龄的孩子,教给我不少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们都说我是古墓里爬出来的,连漫画游戏机都不知道,如果连电视都不认识的话,那我就是外太空原始社会来的了…… 就是那时我武侠看了不少,虽然在我看来,书中描写大多缺乏科学依据,不过幻想总是让人开心的东西,如果真有一夕成材的人,我想我现在学应该没问题。 张兼捏了捏我的手,然后还以查看筋骨为由摸别的地方,忍无可忍之后被我阻止。他说:“不晚啊。不过,练武很苦的,欢欢真的想学么?” 很苦啊……我当然知道。张兼说他从四岁开始练功,每晚从不间断,被师傅折磨得半死,才有今天的成果。我不禁有点犹豫,挠了挠头:“我又不想当武林高手,练一点点,强身健体,也能有点自保的本钱。放心,我不说是你教的,不会丢咱家人的面子……” 张兼倒无所谓,笑笑说:“行啊,只要欢欢想学,我就教。那,欢欢想学什么呢?” “三哥都会什么?什么最拿手?” “这个啊……”张兼深思片刻,为难的说,“你该问我不会什么,什么不拿手。” 他真……自信…… “那就是什么都行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槊棍棒拐子流星带尖的带刺的带弯的带刃的带环的带链的……” “……,你从哪听来这一套一套的?”张兼黑线,“武艺,尤其是招式,其实都是互通的。区别只在于什么最适合自己,就算你把你说的那些兵刃都练一遍,也没什么意义。” “这样啊……”我该学什么呢?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三哥,你觉得哪个最容易,就先教我哪个吧!” 张兼无语,宠溺的叹了口气。 商讨一番,最终结论,不论哪个对我来讲都不容易…… 于是决定,看我对什么感兴趣,觉得喜欢就练哪个。 一、剑术。 剑,乃兵中君子。有人说它是百兵之帅,有人说它是百兵之仁,武侠中的主角高手,99%都要用它,所以,我想先学这个。张兼没有反对,欣然同意。 第二日,不知他从哪里搬来一堆宝剑,排在桌子上让我选。 “虽然都是剑,但侧重不同。来,看看那一种趁手,我再教。” “好。” 都是真家伙啊,看着就很有气势。我摸摸这个,拿拿那个,头一次发现习武居然有点像逛超市…… 嗯,这一把花纹古朴,含蓄不发,一定是一把好剑。我抓住它,想抽出剑身看一看,可是……拿了一次没拿起来,再加点劲,还是拿不起来==算了,我要是想用它,估计要先练四五年臂力…… 啊,这个也不错,剑身细长,掂了掂,不很重。很高兴的抽出来,剑刃雪亮,一看就知道吹毛断发锐不可当。就这个了!可刚抽出来,张兼大叫小心,我不明所以,只见剑身像流水一般从剑柄中滑了下去,居然是把很像天瀑剑的能滑动的剑!亏了张兼我才没扎伤自己的脚…… 太危险,不练。 然后,终于又找了把分量轻的剑,居然是传说中的软剑,可以当腰带用的那种!我兴奋极了,拿起来仔细瞧,可是……我怎么拿它都是个弧形…… 张兼说用这个需要巧劲,然后拿起来,甩了两下。不错,姿势很帅很漂亮,可我觉得我很可能在练习时砍了自己的脖子…… “三哥,就没有一把‘正常’点的剑么?不重,不会不小心划伤自己,不需要太多技巧的……” “有。” “真的!”不早拿出来。 结果,他递给我一把小木剑…… 算了,木剑就木剑吧==后来,这剑只练了约有十来日。 其实,张兼对我的领悟能力十分惊讶,开始时直夸我是习武天才,说如果那个老头子看见我,一定将我偷走藏起来。但教到后来,他无奈了。 没错,他教的招式,只要演示两三遍我就能记住,还能舞得有模有样颇具神髓。可就到这为止了,受身体条件所限,翻转跳跃之类的动作我都做不好,张兼为了让我适应,甚至抱着我慢慢翻转几次让我找感觉,但就是不行,我翻不动,然后自己“举一反三”的自创了过渡用的招式,张兼说我硬生生将剑术练成了剑舞…… 我想了想,决定先换别的练练。 二、拳脚。 拳和脚,最原始的武器。你有可能遇到手边没有刀剑的情况,但一般不会没有拳脚,如果都没有…… ==|||这次,我吸取了学剑的教训,还是下了点苦功的。其实也不算很苦,因为这段时间的修养和药力,我的柔韧变得极好,随便压了压,已基本达到了需要的水平,自己都很奇怪。 对于我对招式的领悟速度,张兼已经不惊讶了,很快的,我已经能顺畅的将整套拳法打下来,再配合腿法,也是有模有样。 “不错,看来欢欢比较适合练拳。难道是因为拳法不用带武器,比较方便的原因?”你是在变相夸我懒么…… 但是,武功不是套路,要想制敌,实战中的运用很重要。 “哈!哈!嗨!”我连出十拳九腿,累得呼呼喘气直想喝水,连张兼的衣角都没碰到。 再看他,背着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笑。 “不公平,咱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哦?是这个原因么?”张兼还是笑。 这时有人敲门,是顾大嫂的儿子顾小虎来送午饭。他和我同岁,儿时营养不良,比我还矮半个头,平日跟爹娘干点农活,肯定没学过什么武功。 我跑过去开门,眼珠转转,奸笑。门一开,果然是端着食盒的小虎,我二话不说,先虚晃一招,然后使出青龙夺珠去抢他手里的盒子。 小虎子一惊,哎呀一声身子一转,拿肩膀头撞向我,我反应不及,嗵的被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三滚才停下,停下后还没醒悟,呆呆看着眼前的小不点。 “啊!是小余哥哥!”小虎子放下食盒跑来扶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冒出来抢东西,我……” 不,你不用解释了。 我垂头丧气的瞥了眼张兼,这拳脚,我再慢慢练吧…… 三、暗器。 暗器暗器,出其不意。很多人不屑于它,又有很多人对它爱不释手。上一节问到如果手脚都没有该怎么办,当然是学裘千尺练枣核钉了! 我想,明的不行,趁人不备来点暗的总可以吧?是吧?对吧?哈? “暗器……不好学啊。”张兼说,“重的,飞镖飞刀你扔不动;轻的,飞针金钱你扔不远。” 好像是…… “还有,这个准确性,伤到自己人不好啊……” “……” 不甘心,问:“那,有没有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针’,或是‘含沙射影’?那种一按绷簧,一切搞定的东西?” “……”张兼想了想,“你说的东西我没听说过,不过弓弩倒是有。对了,你说的那些好像挺有意思,哪里听说的?有没有说明的图谱?” 当然没有。 其实当初看书时我就想,那一下发出好多根针的东西,是用什么作动力的呢?这动力还是自动的,除非针没有了,可以反复使用,那就说明不是弓簧之类需要调整的东西,难道是火药?!而且那些针还要穿透衣服呢,谁都知道这时摩擦力是很大的,你要隐瞒肚子上的小铁盒,衣服不能穿太薄吧,这样将造成力的方向混乱,会大大减弱飞行速度,并会改变射出的方向,那怎么保证准确性呢?还有,如何让针准确地从小孔中射出?既然有小孔,针会不会在弯腰的时候漏出来扎到自己啊?还有还有…… “欢欢,想什么呢?”张兼的手指在我眼前晃晃。 “没什么……我就是,决定不练暗器了。” 张兼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欢欢坚持要练,我就要去多准备点银子了。” “银子?为什么?” “赔人家医药钱啊。” 我…… 四、轻功。 有人说,什么都可以不学,只有轻功不可以。此乃逃跑保命刺探藏匿之第一要诀,学好它,就算成不了高手,至少不会被高手杀死。举例说明:段誉、杨小邪等。 想想之前看的《妙手》,大部分要配合轻功速度等一并施展。咳咳,提前声明,我可不是想当小偷,我在陈述事实。 所以,轻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 我知道要求学这个恐怕更不实际。 “欢欢,不是三哥不教你。”张兼头痛的说,“只是,你真的要学么?” 抱着怀疑侥幸的态度,我问:“我是很想学啊!三哥先大概说说怎么个练法行么?” “行,我就说说我是怎么练的吧。”张兼先喝了口水,“开始还好,只是扎马步负重跳手托青石之类……” 啊,好象挺累…… “等觉得差不多了,每日纵身五百次,筋斗五百次,倒立半个时辰……因为要保密,所以强度不太大。” 这强度还不大…… “之后便开始负重,并逐日增加纵身筋斗等的次数。” 难怪张兼一直很瘦……说起来,老爹二哥都挺高,张备……他如果没事的话,将来也一定是个大高个。张兼就不很高,配合他的纤细身材显得十分文弱,难道是随娘?还是小时候负重太多压的?!我要是这样练不会也长不高吧?担心…… “待灵活、反应和力量都足够了,才开始练身法,熟悉力的感觉,到这个时候,轻功才算入门。” 入,入门!我的下巴已经耷拉到地上了。张兼绝不比我笨,这我很清楚。 “欢欢……真想练么?” 我点点头。 “那好,从明天开始扎马吧。其实欢欢领悟力很好,差的就是素质,等你轻功小成了,你的剑术和拳脚就一并成了。” 我又摇摇头。 张兼奇怪了:“到底是想练还是不想练啊?” “我想练,但是……” “我明白了。”张兼打断我,无奈的说。 真是了解我啊……呵呵。 我只是想锻炼锻炼身体,这武林高手啊……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呐…… 可我不甘心,十分不甘心。我不信,天下武学博大精深,就找不到一种适合我的! 五、射箭。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如果近身战不行,就向远程攻击发展。棍棒长枪之类被我pass了之后,我选择了这个时代的狙击工具——弓箭。 这一科,当初是张备他们官方教学的必修课之一,我看他练过,知道射箭要先练准头,再练力量,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张兼耐心极好,被我一路折腾下来竟然毫不厌烦,倒是我有点歉意。 “没关系,看欢欢这样有活力,三哥很开心。” 看着张兼温柔的笑容,我心下黯然。我知道,他很高兴我能分分心,不去想张备他们的事。 为不在身边的人担心的时候,更要在乎在身边的人,失去的知道了珍惜,更要知道珍惜没失去的,对么? 这箭术的学习,出乎我意料的顺利。也许是因为我明白所谓的“无为而中”,知道越想瞄准越瞄不准的道理,更多的用心去感觉,所以准头非常好。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已经十中其九,虽达不到百步穿杨,首尾相接这种高难度标准,也算不错的成绩了。 “欢欢真聪明,不,应该说有悟性。”张兼夸我,“那,接下来练力量吧。敌人不可能只站在五十步之内的地方让你射,如果是我,以这个距离和箭速你是绝对射不到的……”他拿走我的小弓,换了一把大些的,我试了试,根本拉不开…… “不是让你拉。”他过来揉了揉我被弓弦刮红的手指,“这个弓是标准,等你练到能把它拉开,就算小成了。” 又是小成…… 那大成该到什么地步? 于是,在枯燥的俯卧撑和举石环中,我再次丧气了。 为什么,为什么练武这么难?那些遇到垂死高手得到一甲子功力的人,还有练了什么北冥神功的人,都是从哪来的? 哎?对了,我怎么忘了这个! 六、内功。 内功,传说中一切功夫的最终要素。是令那些练了一辈子“外功”的人敌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的宝贝。 它是一种可以传承(内力输送),可以转嫁(嫁衣神功),可以避寒暑挡暗器(相当于天然避弹衣),可以增加低密度物体的强度(摘叶飞花皆成利器)的神奇东西。它还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比如增加视力和听力,逼出毒素(比血透析还牛),保持青春(绿色化妆,绝对不含重金属啊)等等。 这种不知道是气体是固体还是磁场的东西,被传得神乎其神。重要的是,好像只要我有了内力,这身绣花枕头蜡枪头的功夫,可以一夕之间脱胎换骨,再不用为力量不足而发愁了。更加重要的是,这内功,好像只要打打坐,睡睡觉,或是xx一下就来了,是时间的积累,不用辛苦费力。 “内功?内力?是什么东西?欢欢从哪里听来的。”张兼很奇怪,“练功练到一定地步,确实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对身体和力量的把握会突飞猛进。可谁说有了这个就不用锻炼素质?还能上天入地,还能从别人身上吸取?功夫是能吸来的么???” “没、没有吗?”我目瞪口呆饱受打击。 张兼坚定的摇头。 “欢欢,如果你总是想些所谓的捷径,什么都练不好的。”张兼少有的用严肃的口气教训我,“有些东西,只靠天赋是不行的。天赋,有时会让人懒惰,懒惰会让人停步不前,停步不前,就是退步!” 我羞愧,低头。 “不过……”张兼再次露出温柔的笑,“武功练不好没关系,人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好。只要记得三哥刚刚说的话就行。再说,人要是不懒,就不会动脑子让自己过的舒服了。”他冲我眨眨眼睛。 我点头。其实道理我都懂……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懒啦,一点点,一点点…… 最后,我决定不急于求成了。宝塔不是一天建的,武功不是一天练的,就算我懒,每天练一点,日积月累,至少强身健体足够吧。等我再发育发育,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力气会呼的自己长出来的。 ——————“欢欢想看我那天用的兵器?” 已经从张兼本人口中证实,那天从绑架中救我的人就是他。他说是因为察觉到某些不对头不知什么人暗中窥探张府,所以才试试引蛇出洞,换句话说就是顺便拿我当诱饵。不过后来的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啊,你打败最后那个人的时候,用的像小刀一样的东西。”一直很好奇这个。 “这……”张兼微有犹豫。 “保密的么?”不能看就算了,我不强求。 张兼神秘一笑,说:“对欢欢来说当然不是了,给你。”他手腕一翻,一个很精致的东西出现在手心里,看上去确实像一把小刀。 很薄,很巧,近乎透明,浑然一体材质不详。上面的花纹不知是天然的还是雕刻的,很是古朴神秘。我试了试刀口,极为锋利,感觉像手术刀一样。 “好棒。”看后归还。这是他保命用的绝招吧,我想。 “不用了,送给欢欢吧。” “啊?” 他不知从哪变出个刀鞘一样的东西,也是花纹细致,套在了“小刀”上。然后抽出我头上的银簪,用它代替。 “它还可以试毒,遇毒会显现不同的颜色。” 哦?跟试纸一样?真是好东西,对无机类毒物应该好用,不知对重金属有没有感应?蛇毒呢?霉菌毒素?摸了摸头上的新簪子,这是个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那……谢谢三哥。” 张兼又是神秘一笑:“不用。其实……这东西本来就该是欢欢的。” 本来就是我的?什么意思?每当他露出这样笑容的时候,我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可这回怎么算也不吃亏啊,奇怪…… “对了!经欢欢提醒,我想有一样功夫适合欢欢练。” 什么功夫适合我这种又怕累又怕苦又怕伤又怕痛的人吗?没有吧? “有。有一种功夫,不用吃苦不用受伤不用累还很好用。” “什么?是什么!”我激动。 “魅术。” 我僵在半路,第一个反应是拒绝,总觉得这个东西很有点……不过仔细考虑一下,这技能好像是挺有用的,要是学会了,首先就能对张兼免疫了,那真是太好了! “所谓魅术,就是寻找敌人心灵上的破绽,从而使之迷惑动摇。这个功夫不是谁都能练的,天赋十分重要,不然当初那老头子也不会一直找不到传人。” 就是催眠术吧。 “功成之后,浅薄时,可以牵动人心,在某种程度上左右别人想法,深厚时,甚至可以控制他人。不过,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啊,太好了…… “练习此术,首先要自己精神强韧,这一点欢欢足够,虽然你看起来不像……” 哪不像? 好吧,魅术,虽然听着别扭点儿,可换个名字就舒服了。郭靖不也练过?我决定了,练了之后就把“魅术”这通俗的名字改为“迷魂大法”(其实也很俗)。这样一想,心里就没什么障碍了。 口诀很简单,一共才36个字,理解是关键。 理解对我来说很容易,琢磨琢磨之后,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可这就管用了?实践很重要,到底有没有用,我决定找人试一试。 “小虎子。”我叫住要去下地干活的顾小虎。 “什么事啊小余哥哥。” 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轻柔的说:“小虎,我想和你一起去除草,好么?”我知道他受过死命令,平时不论我怎么说都不会带我去的。 “这……”小虎子犹豫,“小余哥哥干不了这个。” 不管用?!我加大了笑容,声音更加柔和:“真的不行么?带我去吧。好不好?” 小虎子呆呆的瞪着我,不知怎么搞的脸上越来越红,都透过他天天风吹日晒的黑皮肤了。 “小虎?”反应不太对啊。 “我……我……”他不知所措,“我今天不去了,呵呵,不去了!”他傻笑两声,转身跑回家里,连锄头都扔我脚边了。 ⊙_⊙? 怎么这样?看来我失败了…… “欢欢,做什么呢?”张兼把我拉回家里。 “找人练习啊。”看来效果不太好,还要继续领悟。 张兼黑线,哭笑不得,然后又严肃的说:“欢欢,这不能在别人身上随便试的,万一没控制好,把人变傻也有可能。你还没掌握,不要乱用!” 啊?不会吧?想想刚才的小虎子……我不会已经制造了一个傻孩子吧?十分担心,罪过罪过…… “如果要练,还是我陪你吧。” 好吧。对张兼我是什么狠手都敢下的,反正我根本打不坏他。 “想要控制,必然要先有目的。欢欢想着想让我做什么,再对我暗示,我会放松精神配合你。” 好!我想想,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他不要再对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我。 我似乎……还没真正仔细看过他呢。他的眼睛很黑,又有点琥珀色,有神采,似有流光,睫毛不长不短……眉毛也很好看,不粗不细,是剑眉但不失柔和……鼻若悬胆,唇若涂朱,皮肤也好棒,没有皱纹…… 等一下,我好像跑题了! 魅术,我在练习魅术! 继续看他的眼睛,心里想着对他的暗示:我长大了,我是男人,不要再随便亲亲我,不要再抱我睡觉影响我的睡眠质量,不要再……然后,我调整脸上的表情,柔和,微笑…… 张兼闪过一丝迷茫,眼睛里的光彩好像也不如刚才亮了,表情有些木讷,似乎陷入沉思。成功了?我成功了? “三哥?”我试探性的叫他。 “欢……”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过来。 “三哥,你没事吧?”好像有点不对头啊。不要再过来了,不要抱我!喂! “欢……”他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里,缓缓蹭动,一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快点长大吧,好不好,快点长大……” “三哥?”他怎么了?我练功失败,导致后遗症了?!还有,我自己也想快点长啊,我做小孩已经做够了。 “快点……我好想……好想……好想……” 什么?想什么? “三哥,三……三哥!唔……”不要,不要,这柔柔的,软软的,湿湿的,感觉…… 我忽然又想起了两岁时的事…… 张兼!你给我清醒过来!凉水,凉水在哪里?好吧,我求你了,快醒来……啊,讲消除的那几句口诀怎么说来着?泪…… 第 33 章 天启天清二十八年,天清帝北辰桓突发恶疾,驾崩,年四十九岁。 太子北辰极继位,号天聪,二年春,我十五。 七年了,我从豆丁小儿长成了翩翩少年,眉宇间多了英气。 七年了,因为坚持不懈,虽然强度不够,我的花拳绣腿也算有模有样了。身体大好,仔细比较起来比张兼还要高一点点了。 七年了,罗什咯这个小镇发生了很大变化,虽不是刻意为之,我还是给它带来了不少东西。大家对我很好,几乎是当宝一样捧着了,其乐融融。镇上的人多了起来,别镇的人常来这里买东西,做活计,艾大叔他们生意越来越好。路过的商人的也愿意留宿这里,顾大嫂收拾了几间空房开了个小客栈,成为这里第一家客栈,日子越过越红火。我依旧四处帮帮小忙,时光充裕,偶尔还教教小虎子他们算术。 七年,七年改变了很多东西,可是,爹娘家人的消息,还是没有…… 其实我有感觉,张兼他是知道消息的,很久之前就知道,而且并非坏消息。但他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呢?让我知道父母的去向彻底放心,有什么不好的么? 我疑惑,而且讨厌他的隐瞒和不坦诚,我们之间的默契因此而多了点隔阂。两年前北辰极初登大宝时,我曾暗示,但他只一阵犹豫,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之后,每次出门回来我再问,答案依旧是没有。他总是让我放心,说他们一定没事。我相信这一点,但我很想知道,他明明知道一切,为什么就是不肯明白告诉我呢? 还有……还有些别的问题,就是……随着年深日久,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和他之间……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奇怪。 经多次抗议无效,他对我还是时不时的逗弄,某次意外之后,更是变得夸张。我不敢再对他用那效用不高但后遗症多多的迷魂大法,后来干脆放弃抵抗,由着他了,反正虽然别扭但也不能说是厌恶,看着他那张迷人的面孔,更是什么火都发不出来。想着等我长大,不“可爱”了就没事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出了问题的人,好像是我…… 在这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婚嫁,大婶们一天到晚给我说媒,虽然都婉拒了。但我早晚会成家的,有时也会想,自己想要个怎样的妻子呢? 对感情,我觉得我会很专一,我会娶一个心爱的人,然后疼她宠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会三心两意,不会让妈妈的悲剧由我施加在别人身上。但这个爱人不是谁都行的,我发现自己的要求竟然还挺高。 镇上的姐姐妹妹都不错,她们勤劳纯朴秀美,可我却不动心,她们于我来说只是姐妹。我想要的不只是个老婆,是爱人,一个能理解我的人。可是,她们喜欢我,敬佩我甚至崇拜我,却不会理解我的。仔细想了又想,忽然觉得遇到的女孩子中说不定只有丹若公主那样的刁蛮丫头能合适我,唉。 我也问过张兼怎么还不娶妻,他玩笑说她们都不如他漂亮,他要娶个比他漂亮的人当老婆。汗……然后他又说,他小时候就定过亲的,所以他在等,等着有一天抱得美人归。我问他那人是谁,他笑而不答。不过,我真好奇怎样的女子能让张兼看上,还等了这么些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在的时候,我会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知道他在外面不会吃亏,但会想他,每次他提前回来,我都会很高兴。 有一次,他回来时竟是带了伤的,我大惊,完全不能相信这个狡猾如狐的人竟然受伤了。他见到我之后放松下来,昏迷了一天两夜,抓着我的手,喃喃念着我的名字。那时我忽然发现这个人也是可能消失不见的,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心里一空,竟同听到张备遇袭时一样。我为他止血、清理伤口、喂药。他醒来后一笑,云开雾霁。 我问他怎么受了伤,他说是误会。我当然不信,又不知说什么好。他总是瞒着我,虽然他已经对我说了很多秘密,不满之余,我发现自己开始在他离开的时候不断担心。 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发育,我开始产生某些渴望。一次梦境,梦见自己深情的亲吻爱抚一个女子,心情很有些羞涩紧张,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体贴。待看清那女孩的面孔,我腾然惊醒,冷汗直冒!那居然,居然是……然后发现身边的感觉不对,仔细一看,又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床上掉了下去。他他他,他竟然真的在我身边!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又钻到我床上!!! 被我一折腾,他也醒了,不顾我的反抗,对我强行察看一番之后,颇有深意的笑着说:“欢欢,你成年了。” 欲哭无泪…… 我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为了控制不正当的想法,我对他的接近更加抵触。我坚决不同意他再做些抱我亲我之类的举动,不像以前无奈之下便妥协,真的是强烈反对。我这个强硬的态度,让他很伤心,又试探几次之后,他便不再同我过于亲近。我们之间的隔阂又多了一层,松口气之余,竟略略有些酸楚。 这个世界是个非常正常的世界,男女交融阴阳调和,我从没听说过任何不正当的感情发生过,历史上也没有什么龙阳魏王、弥子瑕卫灵公之类的故事。我要是……会吓坏所有人吧?张兼说不定会一掌把我毙了,要是爹娘知道,恐怕立马送我去见老祖宗忏悔…… 这个问题比他对我的隐瞒还让我困扰不安。 不过,我冷静分析了一下自己之后,觉得自己恐怕是因为没有期待的女孩出现,才会幻想失误。而张兼……说实在,如果他不是男的又不是我哥,就符合我的幻想了。 这真是个大问题啊……也许我该出去游历游历,反正我已经大了。 “欢,怎么了?怎么不吃了?”张兼碰碰我,我才发现自己在吃饭时走神了。 “没事。”接着吃。 “身体不舒服?”他伸手要摸我额头,我反射般躲开。他一愣,慢慢收回手。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还在生我的气么?”他叹气,“其实……” “没什么。你不说我也明白,心照不宣吧。”以后我再不问你消息了。反正镇上越来越繁荣,顾大嫂的客栈,越境的行商,还有当初的米秀才成了地方官,我已经可以知道很多事了。 这两年,北辰极这皇帝干得还不错,鼓励通商和生产,减免赋税,全力恢复战后疲弱的天启。还有,两年前的郑杰主持的那场胜仗,最大的功臣其实郑静,他终于崭露头角,一鸣惊人了。如今被封了将军,在民间还有个有趣的称呼,叫做“病将军”。 “你知道?”他错愕,“你知道我……” “对。”我一笑,“好了三哥,我以后不问你关于父母的事了,你也不用为难了。” “原来你是说这个……”他好像有些失望?我不问了,他该轻松才是。 “对了三哥,我想出去游历。”那和我情投意合共渡一生的亲密爱人在等着我去邂逅呢。 “不行。” “为什么!”我皱眉,“咱已经不是钦犯了,用不着躲躲藏藏。如今边境稳定,战乱不生,去哪里都很好啊。还有,我一直想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说不定还会遇到不少惊喜。” 上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能过普通平静的生活,可今生,先是在京城的家里圈了八年,之后又在这个小镇呆了七载,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居然又有些无聊起来,想活动活动。人就是这么不知足。 “外面凶险,你天真不知世事,功夫又不济。” 把我说得这么差,我还天真?我比你还大好不好。 一来二去,我们好像又“吵架”了。我叹气,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不对劲,我有,张兼也有。而且,我好像太在乎某人感受了,要是以前,唉…… 就在我无聊又困扰的时候,镇上来了个有趣的人。 第 34 章 平日闲暇,我会教几个孩子算数识字。小虎子、小兰妹妹和卢小弟等等都是我的学生,甚至,在米秀才没当官之前,也跟我学过两天。 不过,虽然他们在我眼中还是孩子,不过小虎子也十五了,虽然还比我矮半个头,但比我结实得多,因为他的长大,顾大婶才有了余力开客栈。卢小弟他们也是,小兰妹妹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让我感慨时间的飞逝。 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家里的主要劳力,都很忙,白天下田或学徒,小妹也要给家人做饭,所以一个月固定的也就上四次课,其他有空再说。 我是不收钱的,孩子们都很珍惜,家长们也大力支持,恨不得孩子能变得和我一样,所以他们学习都是很认真的。不过……我叹气,难道这里的人大脑都是天生有偏好的?为什么学文挺快,可对这个算数就是不敏感呢? 教他们加减,十位数以下的掰着手指头算是能弄明白了,可之后上了十位就闹不清。又教了几个月,乘法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就是用不顺,来个四则运算,加加减减的一变换他们便集体晕倒……让我无奈之余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当老师。 我还没给他们上几何代数呢,要是再来个sin、cos……唉……慢慢来吧。 今天又是学习的日子,可几个孩子竟一个也没来,难道是被我的题海压榨法弄怕了?不会吧?又等了等,只等到了小虎子。听他一说,才知道大家翘课原因,原来是他家的小客栈里来了个新客人。 这人能说会道很有学问,讲了很多外面的事,让大家都听迷了。不光孩子们忘了上课,连艾大叔他们都放下活计,跑来听了。 好大的魅力啊!难道是个说书的?这在镇上可少见。现在人们生活好了,开始要求精神生活了呢。对了,等这个人一走,我也可以说书呀,这该算是个不错的工作吧。 我见小虎子形容的夸张有趣,这几日心情又正不好,决定也去见识见识。小虎子很高兴,拉着我便跑了去。现在果然,镇上的男女老少正围着一张方桌,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钦差狠狠惩戒了那个贪官。皇上下令将他斩首示众,不义之财全部充公,又换了一个廉洁的官员。从此,扈县的百姓便过上了好日子。”一个清新声音飘进我的耳朵,优雅又不失深沉的声线颇为引人,只这一句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说的是天启官话,听不出什么地方口音,难道是京里来的?这可太少见了,说不定又能听到什么消息。 “哇,这个钦差大人真厉害!” “是啊是啊……” “先生,再说一个吧!” “哎呀,先让先生喝口茶嘛!顾婶,你家的好茶呢?给先生上一壶,算我帐。”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这镇上除了过年过节,能这么热闹还真不多见。 我站在人后,向里面望了望。桌旁坐着的是个年轻人,书生打扮,我这个方向只见到他的侧脸,但已是眼前一亮。 他很俊,就算和张兼比,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他比较阳光。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眉目间一派潇洒气,举手投足中透着良好的教养。看样子不是我想的什么说书先生,倒像个游方的学子。 “好好,谢谢各位乡亲厚爱。那,学生再说个路上遇到的故事吧。”他喝了口茶,微侧头,略略想了想,“就说个……骗子的事吧。” 众人屏息静气,刚才还闹哄哄的客栈里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这是我在涿县遇到的事了……” 涿县?刚才他还在说扈县呢,这两个地方相距不近啊。 “涿县中有个大商人,姓单,家财万贯,在很多地方都有生意,钱多得数不过来。可这人表面大方却十分小气,又只重利益,自诩好交天下友,又称自己仗义疏财,其实是没有好处的事从来不干。” “去年县中遭了蝗灾,几乎颗粒无收,皇帝赶紧派人赈济灾民。要说这涿县的地方官员和刚才说的扈县的官不一样,很清廉,救灾之事办得十分用心。但是,灾情实在严重,朝廷中拨下的钱粮不足,当官的也十分无奈。” 我叹息,五年征战,不论对大契还是天启都是打击。北辰极接到手的是个烂摊子,国库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周转啊…… “那怎么办呢?灾民还是要救啊!于是县守想到了当地的大商贾。上报请示之后,皇帝同意向商人征粮,并答应朝廷会给有贡献的商人以褒奖。这位单老板听到消息,第一个带头捐粮,还捐得挺多。但是,他捐的都是陈粮坏粮,拿到手里有一大部分已经不能食用。” “这人真坏!” “就是就是……” 书生微微一笑,接着说:“是啊,是很坏,而且狡猾!官府质问他时,他推脱说这坏粮根本不是他捐的,他捐的都是好粮。因为当时赈灾的事一团乱,接受钱粮的仓官又是个新手,当时的记录不详细,查不出各个商贾的捐粮入的哪个仓,以致虽然怀疑他,但毫无办法。单商人洋洋得意,不仅没花什么钱,还得了个朝廷的封号……” 众人唏嘘。 “就在官府为难之际,来了个外地商人。看起来是个大商贾,十分气派,来到涿县第一天便因其奢华的排场惊动了所有的当地名流。更难得的是,他到了涿县之后,听到见到当地灾情,当即表示愿意捐粮千石,当地的官员百姓十分高兴。” 大家也很高兴,好像自己是灾民似的如释重负。 “但他说因为自己临时起意,所以筹粮还要几日时间,这几日他正好和当地的商贾谈生意。他这人很奇怪,请了所有的大贾和名流饮宴,并且欣赏他的珍藏,却只字不提生意,也不打听情况。但宴会过后,他仿佛一夜之间对涿县了解了,该谈什么生意找什么人,清楚至极。大家都很奇怪她是怎么知道的,甚至每人能谈得起多大笔的生意都把握得准确无比。” “为什么?”有人奇怪。 书生微笑:“大家都奇怪吧,那些商人更奇怪,还很恐慌。毕竟,生意还没谈就被人知道了底细可不怎么愉快,尤其是那个小心眼的单大商人。他多方打听无果,又向其本人询问,下了很大的功夫。最后,那外地商人被他请来的美人灌醉了酒,酒后失言吐露了秘密……” “什么秘密?” “快说快说啊!” “一只神鸟。”书生摇着折扇,轻声说。 “神鸟?” “对,那外地商人说他有一只神鸟,只要被这只鸟看到,那人财富方面的秘密就会被它知道。” 听到这别人都很紧张,我却不禁一笑。他刚讲到来了外地商人时,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已经能猜想的到。那书生好似无意的向我瞟了一眼,接着往下讲。 果然,那外地商人就是骗子。单姓商贾动心要买那神鸟,他便说因自己夸下了海口却筹粮困难,想用神鸟做抵押换单商的千石粮食。单商同意,于是被骗,粮食最终进了灾民的口袋。 大家的心情随着故事跌宕起伏,听得高兴极了,还有不少很佩服那个骗子的。我叹气,且不论故事的真实性,骗子就是骗子,他骗了人,就是违法,难道不会被官府缉捕么? “霍先生知道的事真多啊!”小兰妹妹崇拜的说。 书生摇着折扇:“没什么,都是行走间的见闻罢了。我只是走的地方多了些,称不上博学。” “我以后也要走出镇去,去看看外面有多大。”卢小弟向往的说。先别说出去闯荡,跟我把加减乘除算好再说。 “先生好谦虚!” “是啊,是啊!先生比当年的米秀才知道的还多,也是秀才么?” “学生是有个小小功名在身,不过算不了什么。” 忽然有人说了句:“不知道霍先生和咱们余小哥比起来谁的学问大啊?” “这个……”众人摇头,说不出来。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书生听见有人拿他比较,来了兴致:“哦?这位余小哥到底是谁啊?我才来了两天,总听到你们提起他。什么多亏了余小哥才怎样怎样,要是余小哥会怎样怎样。他到底是个如何俊秀的人物?让我神往不已啊。” 我转身想走,可被身边的小虎子一推,大声说:“小余哥就在这儿啦!” 我还没来得及躲就被让到前面,一抬头,对上双闪亮的眸子。 他略微惊讶,用那有神的眼睛扫视我一番,轻声说:“真没想到,原来就是你……”然后拱手为礼,笑着说:“在下霍炎,久仰余公子大名了。” 我尴尬一笑,正要还礼,却瞥见他手腕上缀着一物,不禁呆住了。 那是个温润光洁的白玉坠子,上面清清楚楚刻着一个“极”字…… 第 35 章 大家终究都是有事要忙的,听故事虽然诱人,也不能放下工作。正好这个叫霍炎的书生也说自己没什么好讲了,大家便散去,临走纷纷邀请他去家中坐坐,霍炎点头称谢。然后他对顾大婶说想看看这里的风土,希望能有个熟路的人陪伴。 要问这镇上谁最清闲,当然就是我了,而且我对他也很有兴趣,所以就成了这个陪伴的人。 “霍先生走过很多地方啊。”我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他的手腕。不过玉坠已经被宽袖遮住,看不到了。 那是当年游戏时北辰极输给我,后来又被大生拿走的白玉坠子,不会错。 其实,虽然我喜欢它,但丢了也就丢了,之后便也忘记。可如今它奇迹般突然出现在眼前,失而复得感觉十分欣喜。它代表着一段回忆,一段友谊,见了它,曾经无忧无虑的儿时生活仿佛出现在眼前。怎么才能把它弄回来呢?直接开口恐怕太唐突,说这本来是我的东西?人家怎么会信啊。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是真是假,总要亲眼见见才知道。” 他说的慨然大气,我本来就对他有好感,这下又多了几分欣赏。我又问:“先生既有功名在身,为什么不去做官呢?” “呵呵,其实我也是个俗人,也想做官,可还不到时候。那时我觉得自己缺少历练,我爹也说我还不够资格,所以……” 我听他口气有趣,转头看他,笑着接言说:“所以才游历天下么?” “是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其实从刚才他的眼睛就没离开我身上,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 “霍先生志向高远,令人佩服啊。”游历竟能游到边境来,真是难得。 “哦,不好意思。”他有些尴尬,笑了笑,说,“因为难得见到像余兄弟这般如玉的人物,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要见怪啊。对了,小兄弟不要先生先生的叫我了,我虚长几岁占个便宜,叫我霍兄可好?” 如玉?起了点鸡皮疙瘩。我自己长什么样自己清楚,用这个词形容太夸张了吧。 “哪里。霍兄才是一表人才,神风俊朗,在下一个乡下小子怎比得上。”我如今也就一米七二三的高度,离理想目标还差得远,这霍炎比我高半个头,在他身边一站,把我衬得小了很多。 我并不健谈,说了几句便没话了,倒是霍炎走到哪都能找着话题,一路走来,看见什么问什么。从屋角的防雨设计和砖混结构,说到水井上的滑轮和防磨防脱的车轴,再到不用频繁沾墨的毛笔和条文规范的账本…… 镇上才有多大,走了一个时辰已经转遍了。回到客栈,叫了壶茶水,霍炎颇感慨地说:“这里能有今日景色,余兄弟功不可没啊。怪不得每个人提起你,都又敬又佩赞不绝口。我开始还以为余涵是位渊博的老先生,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还……”他又上下扫视我,满眼笑意,“这么多奇怪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没有广博的知识根本不肯能做到。难道你真像传闻中说的,是个返老还童的天师?” “咳咳咳,谣传不可信,不可信。”我看着他戏谑的笑眼,干笑两声。返老还童说不上,地狱出错是有的。 “我就是随便说说,多是突发奇想。这里能有今天,是全镇一起努力的结果,没我什么事,真的。”很惭愧啊,以我的懒散,怎会刻意改变什么,大家的钻研精神比我强多了。 他潇洒的摇着折扇:“没想到,小小的罗什咯竟是藏龙卧虎。这个边境小镇,比我经过的大城还要高超!令我大开眼界。果然是不看不知道,若非亲身来此,别人说都不会信呢。还有,能认识余兄弟真是三生有幸。说起来,我游历五载,天启上下南北几乎踏遍,遇到奇人奇事不少,但能像兄弟这样的,实在不多。”霍炎很高兴,“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兄弟吧!” 哈? 我很意外,认识没半天就要结拜啊?这兄弟未免太好做了,你知道我是好人坏人啊? 他见我迟疑,有些失望之色,不过很快扫去,笑着说:“是我唐突了,兄弟不要介意。” 第一次有人要和我结拜,然后又这样算了,感觉……很…… 我说:“能认识霍兄,也是余涵的荣幸。做朋友何必讲究形式,贵在知己交心,我在这以茶代酒,敬霍兄一杯,庆祝这个同霍兄相识的日子。” “好!” 霍炎果然潇洒,很合我的胃口,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想要结拜,竟然被拒,装腔作势的叹息了一番,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他天南地北,我上下古今,相谈甚欢,把什么烦恼都忘到脑后去了。才聊了没多久,我们便像是认识多年的至交了。在这住了这许多年,没一个人能和我这样交谈,虽然有张兼,但他于我来说感觉是不同的。张兼……想起他,我有点走神,霍炎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 “对了,兄弟没想过离开这里么?以你的才华,到哪里都能大放光彩,兄弟不想流芳千古么?你如此年轻,甘心在这小镇住一辈子?” “这……千古流芳我没想过,在这宁静的地方住一辈子也挺好啊。我以前身体不太好,又因为些别的事,所以不能出门。不过现在好了,要是能出去走走倒是不错。”刚才听他讲了段英雄救美,很想去看看那个武林第一美女师婉仪啊。 霍炎看着我,目光疑惑,很是不解的样子。 “怎么了?” “兄弟今年多大?看样貌不会超过十六七吧?” “我今年……十六。”多说一岁,显得比较成熟…… “可你的想法,心境,风采,真不像个一直辟住边城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对了,兄弟可有师承?你小小年纪涉猎广泛博览群书,就算是名门公子也没几个能像你这样,实在不可思议。” 糟,此人见识广博,我一时兴奋多说了几句,他便有了疑问。虽然我不是钦犯了,可多年来习惯隐藏自己之后,被人看出秘密的感觉可不好。 我微微一笑,说:“我没有师傅,只因年幼时缠绵病榻,哥哥又时常外出,他怕我寂寞,所以每次都带些书来给我。长年累月,总算记下些东西。”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他说了很多奇人奇事,我也讲了几个以前听过的故事。他说他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如今行程已经差不多,该走的地方都走过了,离开这里后再去别的镇子看看,之后便要折返回家,结束此番游历了。我给他讲了周围的地势,推荐了几个地方。 听到他住不了几天,我心心念念的是他手上的坠子,又不知如何开口。正为难间,他端杯喝茶时又把坠子露了出来。 “霍兄……”我觉得不好意思,迟疑的说,“你手上……这个……” “嗯?你说这个坠子?”他把它掏出来,放在掌心,“这是我在西北时偶然从集市的小摊上买到的,捡了个大便宜。这是上好的古玉,冬暖夏凉哦。”他冲我眨眨眼睛,一副调皮的样子。 果然是它。 “霍兄,据我所知,这上面的字,乃是当今圣上的名讳,你这样带着它,不会有麻烦么?”皇家讲究忌讳,北辰极的名字不能随便叫了。 “这……我买到它的时候还是先皇在位,一直带着所以没在意。多谢兄弟提醒,要不然被砍了都不知怎么死的,呵呵。” 我也笑了两声,眼看着他把坠子收进怀里,眼馋得不得了。唉,罢了罢了,知道它现在完好的在一个懂得珍惜的人手里,也就够了,能不能拿回来无所谓了。 我正有些伤感,他竟也伤感起来。 “唉,我一路独行,没想到却在将要结束时得遇知己,上天的安排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如果可以,真想和小兄弟多聊聊啊。” “这没关系啊,霍兄家住何方,以后有机会我去看你。” “哦?真的?我家就在京城,日后兄弟一定要来!” 京城啊……我打算再也不去的地方。 “对了,提起京城,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谁?”我心不在焉的说。 “我游历时间不短,遇见的人和事不知凡几,可没有一个能比我最初听到的传奇。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连小兄弟你也比不上呢。” “哦?”我来了兴致,“这人是谁?能让霍兄如此钦佩。比你说的那个事迹多多的‘骗子’还厉害?”霍炎的故事里,出场最多的就是那个骗子,什么智斗、平匪、散财、救人,比我看过的还精彩,真难想象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当然了。也许你也知道她,这传奇人物,就是当年右相张智之幼女,先帝亲封的太子妃,张欢!” 第 36章 “咳咳咳……”呛着了,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是很吓人的。 “小兄弟?” “没,没什么。”我顺了顺气,不可思议的问,“她?传奇?!一个小女孩而已……”太夸张了吧?我当年那点事,还人尽皆知了不成? “你听说过?” “呃……没有。只是你说那是个小女孩,所以惊讶。” “你可不要小看她。”霍炎竟有些生气了,很严肃的说,“要知道,她习字不到三个月就能读书,三岁习弈,五岁成诗,六岁能解‘买粮题’,可谓天才中的天才!如果她不是女孩,早就入宫伴读了。” 我嘴角抽了抽,做出惊讶的表情:“啊,真厉害……我可比不了。” “不止如此。天启天清二十三年,大契使臣来访,于宴上发难。满朝文武都解不出大契公主的难题……” “她解开了?”我配合的提问。 霍炎见我积极,缓和了表情,笑着说:“是啊,而且她还出了一道题反赠大契公主,公主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 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禁微笑。 霍炎叹了口气,说:“不仅那公主没想出答案,这么多年来,天下文人想了又想,也没有结果。我也想过,惭愧的是,也想不出来。皇上曾颁下旨意,说如果谁能解出那道‘五子划地’题,立刻赐予高官厚禄。这样一来,更多人想破解此题,可惜至今无果。想那张欢,以八岁稚龄留下千古谜题,难尽了天下人啊!你说,她称不称得起是最传奇的人物?” 他一本正经的问我,我赶紧点头。 那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啊,真是对不起那些想一夕成名封侯拜相的人了。 听别人说自己的事感觉实在很怪,尤其那人还一脸感慨,恨不得见一见口中人物的样子,而我就在他对面……真是,尴尬啊。 “只可惜……” “可惜什么?” “张相获罪,张欢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今生不能见其一面,实乃憾事。”他又摇扇子又摇头,还叹气。 我想笑不敢笑,忍不住劝劝他:“霍兄,传闻就是传闻,也许你见到之后,反而大失所望呢。”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反驳我,然后忽然笑若春风,说,“她不仅聪慧,还是个美人哦。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对她念念不忘,登基两年仍未立后,那个位子,恐怕是给她留着的。只不知她芳踪何处,若是早已香消玉殒,或是已嫁作人妇……唉……” 北辰极……那个小子不会真的在等我吧。 都怪当年一个小小谎言,造就诸多憾事,我忍不住内疚了一下。不过,那小子自幼理智非凡,他不立后的原因很难说啊,这个位子太微妙,他是要好好考虑的。我那时才8岁,他如今已经22了,遍阅美人之后还对个小女孩念念不忘?不太可能吧…… “相见不如怀念……”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胡乱感慨一下。”我看了看天色,“霍兄,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你也早歇。顾大婶照顾周到,你有事尽管找她。” “小余。” “嗯?”我怎么一下子从余兄弟变小余了? “明天还来找我,可好?” 我一笑:“好啊。”反正我很闲。 我转身离去,没看到他深沉探索的目光。 意外听到当年旧事,我开始回忆过去。 那时候,我同北辰张备郑静他们,单纯相处,无忧无虑,虽然偶有插曲,但总是快乐的。我甚至想过一辈子那样没有烦恼的生活,可惜啊,时间是无情的东西,永远向前,不能回头。呵呵,想想当初刚转世的想法,真傻。 不过,现在也不错。 我笑了笑,推门回家。 “今天很开心?”张兼也刚刚回来,我教课的日子他都会出去,为了不打扰我们,也为他不想和人多接触。 “是啊。”我笑,“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张兼伸手想拨我额前的乱发,又半路收手。我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不过变成这样都怪我自己。我和张兼之间……唉,真没想到,我这个老男人居然还有“青春期迷惘”,实在郁闷。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不要走得太近,小心别被套出话来。”张兼的神情少有的严肃。 “嗯?”霍炎是有点奇特,不过,能让张兼凝重,恐怕比我想得还厉害。 “我看见你们了。”看见?不止吧,我忍不住望天。果然,他接着说,“他身怀绝技,功力比你高出数倍不止。他说他来自京城,听口气也是官宦之家。但据我所知,京城没有姓霍的官员。” 看吧,连我们说什么话都知道…… 我知道霍炎不简单。他说他单身一人独闯天涯,路上多少风险,可他至今无恙。想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虽然有张兼保护还几乎散架,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依旧风度翩翩。不过,同他交谈是件乐事,他是谁与我何干,一个过客而已。觉得他行走四方也挺不错,我也想溜达溜达。 “三哥,我想出去走走。”忍不住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明知道他不喜欢。 但这回他没立刻反驳,而是叹了口气。 嗯?他不反驳我反而觉得很奇怪哎…… “欢。”他靠我很近,看着我,眼睛里有好多东西,我不明白,但却觉得伤感。他笑了笑,说,“以前我盼着你长大,可你真的长大了,我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退了几步,转身,说着我不明白的话,“也许我从开始就错了。我错了没关系,我不后悔,但你不该错,我不能为了自己让你也错……我想通了,你想走就走吧,回头我再教你些易容术和江湖上的规矩。” “三哥?”他怎么了?忽然大转变…… “没事。”他回头又变回了以往的样子,又委屈又坏的笑着说,“孩子大了,留不住了啊!” 什么归什么…… 我奇怪的问:“我说,你不和我一起啊?”我还没想过要单飞呀。 “你说……”他一愣。 “你不和我一起了?”我抓抓头,“也是,要不是我,你早就逍遥去了。”这家伙在江湖上的名气一定不小,也许用的不是真实身份,或许身份还不止一个。想起霍炎说的那些事,不会就是这家伙干的吧? 他眼里精光闪闪:“你不是想离开我?”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还有,说了不许再抱我了! 我很不甘心的嗫嚅着说:“当然不是……” 我舍不得……捶胸顿足!我竟然舍不得…… “欢……”他的嘴唇靠近,我心跳加速时在鼻子下边一晃又离开了。我说不好自己是松口气还是失望。 唉,我真的该去找个情投意合的美人了…… 第 37 章 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我和张兼莫名其妙的和好,而且他居然开始为离开这里做准备,还挺积极的样子。我说不用这么急吧?他说那明天就走好不好?我…… “三哥,你生病了?” 他横了我一眼:“我这是想通了。” “又想通了?”他一天要想通多少事啊? “刚才是想通了错误还是不犯的好;现在想通了错就错到底,衷心所想,哪怕全天下都觉得他错了也不改变。只要……喜欢就好。” 最后这几句到真像他张兼的性格。 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了?好像和我还有点关系似的。背后一阵发凉。另外,这家伙还有觉得自己犯错的时候?少见…… 我试探的问:“三哥,你是不是又有事瞒我?” 他手一顿,抬起头泫然欲泣的看着我。 我黑线:“我错了,当我没说……” 虽然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可好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好不好,做这样的表情,总是成功让我无语……不过还是这样好,我看不惯他忧郁的样子,太正经时也不习惯。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放下烦恼,开始期待行走江湖的日子。 霍炎多留了一日,拉我和他天南海北的聊。 其实,已经聊了两天,实在没什么好说了,只是谈话中有时会提到北辰极他们。另外,他偶然说起有个姓张的礼部员外郎很受北辰极重视,引起我的注意。 会是他么?我装作随意的问了两句,但霍炎也是听说,所以知道得不详细,让我有些失望。 我对那些奇闻轶事兴趣并不大,加上已经放弃了拿回玉坠的打算,本来有趣的谈话变得提不起兴致。此时我更想赶紧和张兼一起出去畅游天下,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笑。 霍炎邀我和他一起走,去他家做客,我有张兼啊,要他做什么?婉拒。他又说想去我家看看,家里现在一团乱,张兼又不喜欢他,我也不想因为他让张兼把面具摘摘戴戴的麻烦,也婉拒。他倒没什么不悦,只笑了笑。 有时会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不过再看又看不出什么,他还是潇潇洒洒健谈不羁,举手投足透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众人目光。偶尔我觉得他似乎像什么人,可像谁又想不起来。我感慨自己定是听了张兼的警告后疑神疑鬼了,我又不是什么人物,无财无势的山野小子而已,既没有宝藏也没有秘籍,谁还能图我什么? 霍炎在镇上住了三天之后,终于告辞。听得霍炎要走,镇上人一再挽留,见留不住,便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他很感动,还作诗一首送给众人。 我送了他一程,分别之际,他别有深意的说:“小余,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笑:“是啊,有缘定会再见。” 他上马拱手,挥鞭而去。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头晕脑涨。 这里是哪?为什么摇摇晃晃的?地震了?!张兼,张兼呢? 我猛地睁开眼,见到的却是霍炎的脸。 怎么是他? 动了动,手脚都被绑着,而且已经麻木。看来被绑的时间不短了。 此时我清醒了不少,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上。霍炎也不说话,他看着我,脸上表情复杂,一会儿深思,犹豫,一会儿感慨,难以置信,一会儿又是奸计得逞似的微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宽敞舒适,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我身上衣衫零乱,好像被人扒了又穿回去似的。惊讶之余,我努力回忆。 霍炎走了之后,我和张兼也离开了罗什咯,一路顺利。 当初来的时候我心情不好,身体又不适,没注意四下风光。这回出来可不一样,我只觉周围一片美好,就连刮来的风都那么令人舒畅。只是,当初我年纪小又不会骑马才和张兼共乘一骑,如今怎么还是这样? 我问他为什么只准备了一匹马,他所答非所问的说这是匹千里良驹,就算乘三个人也没问题。我不是怕马跑不快好不好,我是怕……怕我自己想入非非啊。偏偏他还一无所觉的对我笑,笑得我心慌意乱。 这个没自觉的家伙……还好我自制力强劲。 总之,除了我需要克制自己的不良想法,以及张兼走的忽快忽慢,安排的路线又七扭八歪没个准地方之外,一切都好。 然后,昨天住店,我坚决不同意和他住一间,结果却睡不踏实。迷糊间听见声响,看到一个铜管轻轻探了进来。 没想到自己刚出来没多久就遇到这种经典情节,十分高兴。知道普通迷药伤不了自己,于是静观其变,打算装晕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是劫财的小偷,咱几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但是,那竟不是普通的迷药。我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失去了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人不能太自信。还有,后悔没和张兼一个房间…… 张兼呢?他知道我不见了,会着急吧。 “为什么抓我?”我平静的问,“你到底是谁?咱们无怨无仇……” “无怨无仇么?”霍炎声音冷淡。 我又不认识你,难道真的有仇不成?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知道么,我十六岁离家,游历全国。五年了,没有回过一次家……” 这关我什么事? 他哼笑,瞥了我一眼:“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回家了,因为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他凑近我,目露凶光,我艰难的挪动身体躲避,被逼到车厢一角。 “我还以为自己永远完不成这个任务,这辈子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能回去了呢。就算我做了再多别的事也没用!” 说完这句,他又笑了,变回那个潇洒风趣的样子:“哦,你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呵呵,还记得我说的那些故事么?那些都是真的哦!现在郑重介绍一下,故事里的那个骗子,就是我——霍炎。” “不过我知道,你还是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可是熟悉极了,我知道你每一件事,甚至知道你喜欢吃甜不喜欢吃酸,喜欢下雨却讨厌阴天,从不早起喜欢睡到日上三竿……” ?! “你失踪七年,我找你找了五年啊……张欢!” 第 38 章 听到他情绪复杂的喊我的名字,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两下。 这个人恨我,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恨着我…… 他以前认识我?不可能。我也没见过他,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他怎么对我如此了解,又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久不动用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回忆与他交谈时的蛛丝马迹。 “你是朝廷的人。”我肯定的说。 想想他做的那些事,背后一定有不小的力量在支持。 他听了我的话,目光一闪:“聪明。那你再猜猜别的。” 我撇了撇嘴,干嘛要猜,猜了也不告诉你。闭上眼睛,不理他。 不过,朝廷为什么找我,还找了这么多年?五年,五年前先皇尚在,是他么?不,如果是他,不会专门派人找我一个,要找也是找我爹娘才对。我离开七年,为什么两年后才有人找?还有,北辰极登位时我已经不受通缉了,他为什么还继续找呢?谁?到底是谁?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笑了一声,说:“真冷静。看你之前傻乎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醒来之后会又哭又叫呢。” 我翻了个白眼。 “不过,如果你是在等那个人来救你,就不要抱希望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睁开了眼睛:“我哥呢?”我被捉到,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张兼还没出现…… 他慢慢悠悠的说:“不知道。我把你扔上车的时候,有四个城卫特别小队正在围捕他。而且那时他也中了‘回梦’,虽然没吸进多少,行动也不太方便了,不知现在捉到没有。” 城卫?!一个小队是十二人,四十八个人围捕张兼?!还是高手组成的特别小队! 冷静冷静,张兼是鬼阎罗的弟子,对毒药比什么都熟悉,不会有事的,不会。 “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别激动啊。”他见我着急,竟有些高兴,“随便抓人?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暗影!作案无数,早就是通缉有名,何来随便之说。难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 “其实,我这次的主要目的本来是他,你是我的意外中的意外收获。不过,你这个‘意外’更加令我兴奋。刚发现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 “等一下,你认错人了。我叫余涵,不是张欢。她不是女孩子么?我是男的,你找错人了。”他大概有些情绪不稳,一反常态忽喜忽怒弄得我也不安,“还有,暗影不是皇帝的人么?他们不是皇帝的密探么?关我哥什么事,你们搞错了吧!”可恶的张兼,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对了,以前就有个人说他是暗影来着。杀手?他居然是杀手?!真的吗? “这时候才来否认,不觉得太迟了么?”他笑,“而且,我追他追了近四个月没有结果,要不是有次他受了伤,我还找不到线索呢。” 受伤…… “我哥不是什么暗影,我也不是什么张欢。”我按耐住心中的波动,平静的说:“我不管你是谁,江湖骗子也好,朝廷密探也好,我说的是事实。你应该看过我了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么?” “没错,看过了。”他从上到下扫视我,还在某个地方停了几秒,“不过,我不是找错了人,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我不是个守陈规的人,不会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凭我的本事,找了那么久居然没找到,早就怀疑了。” “开始的时候,线索少得可怜,事情又过去太久。我苦苦追查,一直到重炀才有点突破,可惜那个倒霉的混混已经死了。我又一路向西,找到个叫大生的人,但也没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他们口中的孩子是个男孩,我一度怀疑那是张相的障眼法。就在我以为自己找错了的时候,得了这个坠子。”刻着极字的白玉坠子,被丢到我胸口上,“你看到它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呢!” 你把它理解成贪财不行么? “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我一直在想,张相为什么一直推拒婚事呢?若非如此,先皇也不会……咳。”先皇?他不会什么?我皱眉,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于是我做了个大胆的猜测,但也只是猜测,没有根据。毕竟是整整八年啊,虽非朝夕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那太不可思议了。”他又看我,摇摇头,“所以,开始时我也不敢肯定。余涵?张欢?可能么?” “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特别的感觉。一个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的人突然出现了,我怎么会没有反应呢?我不动声色的试探,越来越坚定自己的看法。毕竟,一个偏荒的边境小镇,有谁会关心皇帝叫什么名字?可你却清楚知道他的名讳。好吧,皇帝名气总归比较大,知道不稀奇,可你说你没听过张欢的事,却知道当年的张欢只是个小女孩,虽然一副好奇的样子,却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公主的题目和张欢的题目到底是什么。既然好奇,难道不想知道那难尽天下的问题是什么吗?不问,当然是因为早就知道……” 他每说一句,我就沉上一分,此时已是冷汗满身。 “还有,我说了那么多事,你却只对皇上、郑将军和员外郎的事感兴趣。我要是再不奇怪,就该为自己的无能自杀去了……” 这个人,好精明。 我骗不过他,也打不过他,该怎么办?而且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知道些我一直想知道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了?接着否认啊。”他挑眉。 我瞪了他一眼,冷哼:“落到坏人手里,本就生死难料。你既然认定了,我否认又有什么用。你随便吧。”说完,我挪动个舒服点的姿势,睡觉。 “呵呵。”他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然后又叹气,失望的说,“说实在,张欢竟然是这个样子,真让我失望。可怜我想过那么多,我还以为……唉,见面不如闻名啊……害我怀疑自己的判断,要不然早就确认了。喂,你有点正常反应好不好?” 什么是正常反应? 他见我不理他,不满的踢了我一脚,虽然不重。我郁闷,长这么大有谁踢过我?混蛋,骗子,衣冠禽兽,披着羊皮的狼。 依旧不理。 踢就踢吧,照这力度,他也不敢把我怎样。虽不知他们目的为何,但目前我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这霍炎对我态度奇怪,冷热无常,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恨意,但他不会对我怎样,至少交差之前不会。但是张兼呢?他能脱身么? 还有,他的主子到底是谁?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最有可能的是……他。我心下一阵不安。 过了一会儿,他见我还不说话,开始自言自语:“样貌是不错,可称不上倾国倾城啊。什么温婉柔顺,根本就是傻里傻气。观察那么多天,我发现你最大的特点才不是什么聪慧敏锐,根本是懒才对……” 我很想装没听见,但他的手太讨厌了。我撇开脸,躲开他的手指。 最后,他感慨:“张欢竟然是个男的,哈哈哈……真不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啊……”他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他?他是谁?” 霍炎听我终于发问,露出猫戏老鼠似的笑,说:“想知道?可以啊。不过,要看我想不想说喽。” “霍炎。”我不理他的戏谑,很严肃的说,“不许伤害我哥。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你的某些任务,就不要想完成了。” 他一愣,又笑了出来:“你还是挺聪明的,这么快就知道用自己来要挟我了。也许我小看了你。好吧,不和你绕圈子了,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在我交差之前,保那人平安。” 我暗暗松了口气。 第 39 章 跟着霍炎一路向南,越走越是心神不宁。我表面上老老实实,其实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可期待中的张兼,一直没有出现。 在我又一次动脑子之后,霍炎不动声色的丢来一根簪子,我看过之后,终于安分下来。那是张兼的东西…… 路上只有我们两个,虽然我没见过别人,但他不知有多少手下藏于暗处,因为我趁乱跑过,眼见把他甩了,却又很快被抓到。他本来不再绑我,这次之后,绳子又上了身。他用根奇怪的金色小绳子绑住我两根拇指,平时就像背着手走路,一般看不出来。这个待遇在我跌了两跤,差点摔破头之后才解除。 霍炎身份神秘本事不小,令牌晃一晃连城卫军都能调动。我“夸”他权力大,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冷笑着说,什么身份,只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而已,说罢还狠狠瞪我两眼。到底什么地方惹他了,莫名其妙。 不知他跟我到底有什么仇,反正是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从潇洒大方变成了小心眼,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以前刚认识时还夸我纯朴率真呢,现在可倒好,我吃饭他说我粗鲁不雅,我喝茶他说我牛嚼牡丹,我早起迷糊他说我懒惰不堪,尤其是看了我写的字之后,说简直比螃蟹爬的还不如……总之是一无优点。 这些我全当耳边风,他却越说越起劲了,引经据典妙语如珠。骂人能骂出他这种水平十分难得,我自愧不如,一边听一边赞叹加学习,结果骂人的人反而铁青了脸。反正他不能打我折磨我,生气也没得发泄。 他似乎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忙,总是走走停停。因为多了我,所以也打扮成各种身份,被他恶狠狠的警告不许出错。真是的,怕我坏事的话,你去做你的,找人看着我不就行了,干嘛非让我一起去?一会儿是书童,一会儿是贵公子,一会儿又粗衣布衫,我听话又配合,他见我态度良好,做戏充分不惹麻烦,对我的态度好了不少。我们配合也算默契,有时也挺刺激,多少找到点闯荡江湖的感觉。可这些本来是想和张兼一起做的,身边如果是他,一定更好玩……张兼,不知他怎么样了…… 因为我总是问霍炎这个问题,他很不耐烦,警告我要是再问,问一次就从张兼身上卸一件东西,手脚任选。我也就不敢再啰嗦。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三天前我收到了张兼的亲笔字条,告诉我他没事,让我不要担忧安心等待。于是我放下心中大石,霍炎觉得他的警告生效也挺高兴。不过我奇怪,他难道没收到张兼脱身的消息么? 霍炎有点像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贪污也好豪强也罢,什么都管,权力也是很大的。做官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了,又非常自由,他到底哪里不满意?后来我发现,他好像是因为自己被外派不能回京而不满。我问他是不是京里有心上人在等他成亲,却不想捋了虎须,晚上不给饭吃,害自己饿着肚子上床,一夜没睡好。 “喂。咱到底有什么仇啊?你跟我说清楚好不好,我道歉还不行么?又不是我让你找我的……”看他眼神不善,我赶紧说,“您老随便,当我没说。”无妄之灾啊……我可不想再被饿肚子。 他刚要发作,却叹了口气。沉默半晌,说:“我只是……看见你就为自己的五年时光不值……你能理解那种挖了半天宝藏,到最后发现所谓的宝藏一文不值的感受么?” 喂,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我终于有点生气了。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缓和了口气说:“其实,如果你不是张欢的话……挺好的。可惜,你是张欢……” 我没好气地说:“那你说张欢该是什么样?” “她……”霍炎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神往的说,“她该是美丽、温柔、聪慧、睿智的女子。每个举止都优雅无比,每个笑容都动人心魄。她该是美和智慧的化身,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生怕亵渎……”然后又哼笑一声,“如果是这样的人,让人念念不忘也就罢了,我找来也算有用。可惜啊……”我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大哥,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九天仙女或是雅典娜之类的人物?真想朝天翻白眼。 算了,我明白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打破了他心目中的的神圣形象,他不高兴也是应该的。只是……如果那个人也大大失望的话,我该怎么办…… “好了,换换衣服跟我去办事。” 又办事! “我说,你怎么老是多管闲事啊?”这位不知又从哪听来附近有个欺男霸女的坏人,打算为民除害,“好吧,您老志向高远,如此才华只用于找人实在屈才。你看看,一路上做了多少好事啊,这才能体现国家栋梁的价值!” “没错!”他摇摇扇子,把我的“赞美”全盘收了,“要不是这几年游历也算有收获,我一定会更生气,你还能好好站在这么?” 你这……我咬牙切齿。 他这是报复,绝对是。 对付坏人,要么你派兵抄家,要么你直接杀掉,为什么要我扮作纨绔子弟到青楼和他争风吃醋呢? 霍炎理由充分,说他虽然权力不小,但身份隐秘不能暴露,而此人背景深厚,走官路绝对告不下来,还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人仇人众多,家中防卫森严,想闯入起码要观察几天,他没时间,加上其身边又有高手保镖,直接动武难以得手,而且不符合江湖规矩。 这家伙还要讲江湖规矩?! “这是真实原因么?” “不是。” 我就知道…… “我看你是觉得他无缘无故死了不好交待,要给他的死找个理由吧?” “聪明。这秦世杰是秦家的直系,虽然不成气候又不受家中长辈看中,但想让他死还是不容易的,尤其不能查到我身上。”他笑得灿烂,“唉,如此善解人意……你为什么是张欢呢,如果不是该多好。” 我白了他一眼。又是这句话,不过,如果我不是张欢,或许真能和他做朋友吧…… 可怜我还没感慨完毕,就挂着一身零碎被推进了此地最大的青楼,做他杀人的理由去了。 第 40 章 说起来霍炎挺过分的,让我做这做那还没一句好话,只是我懒得理他。人在矮檐下,低头就低头,只要不到得颈椎病的地步,我不同他这小孩子计较。而且他其实不坏,客观来说,他心胸宽广虚怀若谷,是能成大事的人。奈何偏偏看我不顺眼,不知算不算得上荣幸?当初还要和我结拜兄弟,如今翻脸不认人啊。 他为找我吃苦不少,让他发泄发泄算我照顾他吧。另外,如果张兼真的顺利脱险了,相信很快就会带我走,犯不着惹怒他然后对我严加看管,若是张兼骗我只为让我放心,我柔顺些也能让他少吃点苦头。 摸摸鼻子,反正最多被骂两句瞪几眼,他霍炎一不是我亲人二不是我朋友,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霍炎要对付的人是秦旭生的亲戚,所以我是心不甘但情愿的做这件事的。秦家势大,北辰极刚坐了两年龙椅,身边一个太后一个御史看着,现在恐怕还有更多亲戚牵制。以前做太子时便难以喘息的他,现在即使当了皇帝怕也难以伸展吧,我这算是帮老朋友的忙。 可是,让我扮纨绔子弟,还要逛青楼,这真有点难度。咱一直是个五好青年,这种地方想过但可没想进来过。我是专情的人,不想日后对不起老婆。 不过没办法,我一身标准花花公子的打扮,在“跟班”的押解下进了园子,连招牌都没看清楚。 艳衣粉靴描金扇,玉佩香囊缠银带,身上七零八碎一大堆,脸上还被强行扑了粉,彻头彻尾的油头粉面。霍炎给我“打扮”时我差点没哭出来,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愣是没敢照镜子。看他那呆愣愣的表情,就知道好不到哪去,不知道自己的惨样我还能有勇气出门。 面对众多红粉佳人,莺声燕语彩袖翻飞,媚眼如丝波涛汹涌,我当时便傻了。可能唯唯诺诺的呆瓜表情和身上的装束对比太强烈,立时吸引了大姐们的注意,我险些被埋,冷汗满身差点叫救命。霍炎一指头戳在我后腰,用眼神鄙视我。有没有搞错,我这是纯洁好不好? 不过,这次是他扮随从,机会难得,我就不客气了。 霍炎是个很敬业的演员,我要不趁机耍耍威风,以后就难有机会了。总之,我过足了少爷瘾头,把这些天受的气出了一大半,真是神清气爽啊!手里的扇子越转越潇洒,浑身抖落得像触电一样。 霍炎得了个空子,目光深深的“夸奖”我:“你这纨绔子弟装得真是不错啊!” “呵呵……”我讪讪的收回刚踢过某人大腿的脚,开始后悔了…… 我,我还是好好听话,配合他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争风吃醋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霍炎消息准确,今天是头牌春水姑娘“嫁人”的日子,秦世杰对春水志在必得,早早便到了场,占了最前的位置。我瞟了秦某人一眼,唉,还不如秦旭升那细眼小子看着顺眼呢,这才是标准的恶霸加纨绔,我可比不了。话说回来,他身边至少站了七个保镖,霍炎他赢不赢得了啊?我这个“理由”不会被牺牲在这儿吧? 正戏开场,春水姑娘袅袅婷婷的上台,满场惊艳,我也觉得她挺漂亮,尤其是气质,不过比张兼还差点。我一惊,等等,怎么忽然用眼前的美女和张兼对比起来了?赶紧甩甩头。 霍炎往我耳边一凑:“脸红了哦。怎么,看上人家了?那一会儿可要多卖力气。这春水不愧是藏了一年的头牌,一直不曾公开见客,比传闻还要美上三分。” 我狠狠瞪他一眼。脸红?你给我扑了那么多粉,还能看见我的脸色才怪。不过,他这“随从”当的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他替我左挡右挡,我早就被众多的姐姐吓跑了,哪能安心坐在这里。话说回来,自从收到消息已过了好几天,张兼怎么还不来?霍炎近来速度慢了不少,可再慢,最多有三天的路程也倒要到京了…… 一曲过后,鸦雀无声,然后叫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鸨妈笑得合不上嘴,直说春水这丫头一夜之间琴艺暴涨,想必是突然开窍,这下一定赚翻了。 虽然在书中见过不少这类镜头,但亲眼见到才能体会台上的美人有多可怜。春水很美,有才华,孤傲高洁,看着她面无表情冷然俯瞰台下众人的样子,我几乎保持不了贪图美色垂涎欲滴的表情。我想,这样一个美女,沦落至此该会很伤心吧?不知有什么凄凉的身世,要是能赎她出来也不错,反正不是花我的银子…… 为了计划和同情心,我兴致高昂的和秦世杰的对着干。 “一千两!”周围抽气声声,秦世杰笑意连连,看看周围,没人说话了吧? “一千零一两。” 众人议论,看我的眼神都比较怪。怎么,一两不是银子啊? “一千一百两!”秦世杰咬牙。 “一千一百零一两。”有人开始嘲笑,也有人觉得不对劲了。 “一千五百两!!!” 我摇摇扇子:“一千五百零一两。” 霍炎小声嘟囔:“怎么总加一两啊?” 我瞥他:“省钱。” 霍炎:“……” 不管秦某人出什么价,我总比他多一两,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我悄悄侧身向霍炎靠拢。叫价的早就变成了我们两个人,春水姑娘看看秦某又看看我,忽然对我微微笑了笑。这是什么意思?她比较看好我么?其实光看外表的话,我觉得秦世杰比我魁梧多了,更像个男子汉啊。 不过,因为这一笑,终于点燃了炸药包。秦世杰大怒,吼了声“好你个小白脸,敢和爷爷抢女人!”便指挥着手下抢先动了手。 霍炎这随从“衷心护主”,宝剑一抖抢在我身前,随手砍伤两个侍卫之后直接冲过去将秦世杰“误杀”了。然后一把抄起我扛在肩上,破窗而逃。 我才知道这家伙轻功超级好,带着我这么个大活人一下便蹿上屋脊,跑得不见影了后面才响起阵阵惊呼声。我很羡慕,不知他这轻功练了几年?翻了多少跟斗,举了多少次石臼? “霍炎。”我叫他。 他专心逃跑,不理我。 “霍炎……”我继续叫。 他还是不理,而且故意上蹿下跳的折腾我。 我皱着眉,感觉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滴。 “霍炎……我肩膀痛……” 他不耐烦的甩我一句:“忍着。” 可我已经忍不了了,极限了。 这混蛋,真不够意思,妄我替你挡了一下…… 那时混乱乍起,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霍炎他们吸引了过去,我却一眼瞥见春水的目光落在霍炎的身上。她嘴角含着冷笑,袖中玉手一抖,虽然我什么都没看清,却自然的向他身边一挡,然后左肩微微痛了痛。这时霍炎已经杀了秦世杰,扛上我冲了出去。 “真的……很痛啊……”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可是越来越痛。 他这次真的不理我了,哼都没哼一声。 罢了,谁让我不会见死不救呢?身体动的比脑子还快,加上这些年练武练的反应敏捷,要不然我想挡还赶不上呢。既然救了,就别抱怨了。 我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渐渐感觉不到身体的颠簸了…… 番外——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 今年地里所收颇丰,罗什咯的气氛很好,家家喜气洋洋。已经有好几家送来自家做的月饼了,欢欢吃的很开心。 本来今年的庄稼不知怎了,叶子枯黄脱落得厉害,大家愁眉不展,想着收成不会好了。欢欢看过后提议用草木灰泡的水喷撒试试看,大家本不太信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田地都没下过的小子说的话,但欢欢出的主意一向管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做了,结果果然有效。这下子,镇上的人真把他当神仙再世一般供着了。 摇摇头,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可没料到会是这般结果。他是一颗明珠,光彩难以埋没,一时间,我感慨万千。如果可能的话,我只想把他收进口袋,谁也不让看见。 有时我也会疑问,他脑子里层出不穷的杂学到底从哪里来的。别告诉我是父亲书房里看来的,父亲的藏书我虽未尽阅,也看了十之八九,没有哪本书上教人用竹子做檐漏导水,也没有哪本书教人怎么计算鸡兔同笼各有几条腿。他那时才八岁,贪玩好动,也没见他像张采一样天天抱着书本不撒手。 曾怀疑有哪位高人暗中教化,但观察日久,并无发现。看着他在院中忙碌的身影,我再次迷惑了。 我自以为聪明,常将人耍弄于股掌之间,并以为乐。任意妄为,无甚顾忌,只要高兴没有不敢做的。刺杀官吏,夜入皇宫,到武林世家的书房中题诗泼墨;或者救人,定计,给生意赔本的小商人招揽生意;也曾上山陪老和尚下棋,也曾出海伴渔家女撒网……我管他是对是错,是正是邪,只要我觉得对便是对,我觉得错便是错的。 除了师傅,没人知道我的本质,可后来却被他发现了。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看穿了我的皮相,试探无果,换来的是更深的疑惑。 当初被这小东西引出兴趣的时候,我可没料到会有今天。没想过自己有天会陷入进退两难,毫无方向,明知不能却放不开手的境地,更没想过自己也有想做不敢做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这次连我自己都觉得出格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龌龊,居然对一个男孩……甚至想……很想……天啊,阴阳是定律,男女是正途,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做什么?可明知这是件会遭天谴的事,但是我停不住,忍不了。难道真像师傅说的那样,我天生邪气叛逆?或者那个被我唾弃过的婚约根本就是个诅咒?那几个小子是因为误会了他的性别才喜欢,我呢?我一开始就知道啊。 欢,你是上天给我的劫数,让我痛苦不堪,却又甘美无比。 我该拿你怎么办…… 欢欢忙忙碌碌的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吃食,邀我过去一起赏月。 “三哥,快来吃啊!顾大婶按我说的配料做的,山楂馅,酸酸甜甜的。你不是喜欢吃酸甜的东西么?” 他居然知道我喜欢吃酸甜的东西,一种莫名的滋味在心中流过。 是的,他知道我很多习惯,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惊喜。但我知道,他并非故意为之,只是细心而已。他看起来笨手笨脚需要别人照顾,其实非常体贴,总是默默地关心,常让人感觉不到。不过,我感觉的到。欢欢,你要真是个女孩子该多好,我就不会有这么多挣扎,早就……了。 “天晚了,少吃一点。”我叹息。 “知道了。”他冲我一笑,迎着迷蒙的月光,让我失神。 他很美,还很没自觉,时不时对我散发诱惑。曾以为是他小女儿的装扮让我犯了错,所以明知他是男孩子还动了歪斜心思。但他恢复男儿身份后一样吸引着我,甚至更加吸引了。天啊,我开始只是好奇自己从不悸动的心为什么牵挂上一个孩子,到后来无法自拔了,后悔已经来不及。报应么?我耍人耍太多,最后连自己都耍了! 这是怎么了,满腹牢骚。今天是中秋啊,是团圆喜庆的日子。 “三哥?怎么不开心?”他眨着大眼睛关切的望着我。 我露出平日最习惯的笑容:“没有啊,只是今天夜色太好,感动而已。” 才怪,我根本就是欲求不满。这看得到吃不到的日子,绝对是对我欺骗你最好的惩罚。作茧自缚,自作孽不可活。 他肯定没信,不过不再追问。他一向如此,现在就连父母的消息都不问了,这个样子让我心疼,他对我的信任又令我欣喜。我是如此自私卑鄙,活该承受折磨,在我没有顿悟之前,只能如此。 可他已经长大了。 我曾盼着他快快长大,可真的长大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哪怕是这个小地方,也有许多女孩子喜欢着他,他现在可能还不懂,但晚会遇到心动的人。那时我该怎么办?阻止吗?凭什么? 为什么我在他眼里只是偶尔戏弄他的哥哥呢? 抱着他,看着他,哪怕不做什么也可以,可为什么这点小小的要求也难以长久呢? 如果我坦白,他会不会吓到呢? 如果他难以接受,我还能像现在这般看着他么? 如果他接受了…… 一股热气蹿了上来,深呼吸几次才把那冲动压了下去。 “三哥,别再喝了。不和我说话光喝酒。哇,全没了?!怎么喝了这么多啊?早知我不摆酒了……”手里的杯子被抢了过去,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喝多了。什么时候我的酒量变得如此差劲?果然是酒入愁肠啊。 “欢欢……”我靠向他怀里,他僵了僵,又慢慢放松下来。我顺势抱住他,真想把他揉进怀里。 “三哥,我扶你回屋吧。” 不想回去,只想这样抱着你。不知我还能和你过几个这样的中秋,再过几年……再过几年…… “好了,别闹了。” 我被拉起来,托托拽拽的近了屋。他小声嘟囔着什么,我听不清。 躺在床上,我闭着眼睛。 “三哥?睡着了?” 温热的呼吸就在我脸旁。 “要喝水么?” 微凉的手抚上我烧烫的脸。 “唉……” 他轻声叹息,跪上床沿跨过我去拉被子。感受到诱人的体温,我冲动难扼,一把抱住那朝思暮想的身体,滚向床内。 “三哥!”他惊叫。 我不管,寻到那柔软温嫩的嘴唇,堵住后面的声音。 “不……”他推我,口中呜咽,难以成声。 我不动,反压制得更加紧密,顺着他的挣扎挤进他身体间。他的武功是我教的,如何能脱离我的掌控?一手钳制他的双腕,一手游鱼般探进他的衣服,那丝绸般细滑的触感让我赞叹不已,仿佛沙漠中濒死的人突然喝到了清凉的泉水。 我的理智飞走了,我让自己相信是因为酒的作用才会如此失控。我一边在心中叫喊住手,一边在撕扯自己和身下人的衣服。 “不……不要……” 我知道他在发抖,我知道他在害怕,我尽量使自己温柔,却无法控制动作,在他白玉般的身体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长久以来压抑的渴望,让我如何控制得了…… “欢,我爱你,我爱你……” 好想和他融为一体,却不知该如何动做,焦灼感几乎焚烧了我的神经和身体。忽然,身体一轻,似乎找到了入口,而身下的人一声惨呼,一直隐忍的他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我抱紧他,安抚他,口中低喃着对不起,却没有停下动作,直到……直到……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汗湿全身。 窗外晨曦微亮,我衣衫不整,满床混乱。天啊,我做了什么?我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手摸被褥,尚有余温,欢欢,欢欢呢? 我叫着他的名字蹿下床,屋里没有,院子里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 天啊……天…… 我缓缓跪倒在院中,捂住面孔,恨不得下个雷劈死自己。我怎么能,怎么能……他不会原谅我的,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我的心紧抽着,一口气转不顺,几乎喷出血来。 “三哥?你怎么啦?!”他推开院门,满脸惊讶。抱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跑到我身边。 我呆了一下,然后拉过他紧紧抱住。他没走,没离开我,没有…… “喂!包子!包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管包子!不过……这气氛似乎不太对? 我稍稍放开他:“欢,你没事吧?” 他莫名奇妙的看了看我:“什么事?没事啊。我看你才有事呢,昨天喝醉发酒疯,今天一大早还不清醒,穿成这样,披头散发还光着脚,你要裸奔啊?” 什么事都没发生么?那我之前是在做梦吗?! 我怄得要死了。 不死心的问:“我……我昨天,有没有……有没有做什么?” 他四下张望,若无其事的说:“都说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什么话都没说,真的。” 真的?那你为什么脸红?还有,你脖子上的痕迹是什么? “好啦,来吃早饭吧。你不是说过了十五就要出去么?别耽搁了。” “哦……”我都给忘了。 回去整理自己,顺便回味昨晚的春梦。一切都没发生么?松气之余,却有些遗憾。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啊!!!唉…… 如果哪天我真的忍不住了,做出梦中的事,该怎么办。 不,体会了撕心般的痛楚,还有他会憎恨和离开的恐惧,我还敢那样做么? 幸好是做梦。 不过……在梦里我是怎么做的来着?我好像还是不知道两个男人该怎么做啊!可恶,怎么那么快就醒了,该把这梦好好做上一天一夜才对…… 第 42 章 思绪飘忽,抓不住头绪,各种各样的片断在脑中飘来飘去…… ——他们成绩如何? ——难度为5时,涵少爷每10分钟的答题数为32,准确率为87.5%,悠少爷的答题数为59,准确率为94.9%。难度为3时,涵每10分钟的答题数为7,准确率为42.9%,悠的答题数为21,准确率为85.7%,此外,在理解能力和记忆力方面,悠少爷大概是涵少爷的2到3倍,比前代更要超出4倍以上。 ——哦?那就是说我成功了。 ——是的。不过,涵少爷虽然不如悠少爷,也是世间少有的聪明孩子了,尤其语言方面…… ——不用说了,我对次品没有兴趣。 ……………… ——都是你,如果你像悠一样优秀,他怎么会对咱们如此冷淡! ——妈妈……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 ——不,是我太笨了,爸爸才不喜欢…… ……………… ——余涵,这么难的竞赛题,你居然看一遍就答出来了!你脑子好得夸张了吧! ——不,我很笨的。 ——过度谦虚等于骄傲啊,小子。这回你跑不掉了,请客吧! ——好啊。 ……………… ——恭喜,你中奖了,快做选择吧! ——选择?选什么好呢? ——做女孩、漂亮、还有……还有…… ……………… ——不要哭,我会保护你。 ……………… ——我有珠子了,咱们一起玩吧! ……………… ——真羡慕张备,有你这样的妹妹…… ……………… ——小宝贝,你偷窥我哦~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这样的欢欢,才是真正的欢欢吧? ——在我面前,不要装。 ——什么都不要担心,而不是装作不担心,你该是快乐的,忧郁的表情不适合你…… ——我爱你,欢,我爱你…… …… 各种各样的东西在我脑中乱作一团,我开始糊涂,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我记得,自己似乎是受了奇怪的伤。 周围很热,好像进了蒸笼,头好痛,呼吸困难。耳中听见水响,天啊,我不会被煮了吧? 短暂的思维之后,再次陷入混沌。 之后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身上游来游去,软软的,轻轻的…… “张欢,张欢!” 好吵…… “张欢,你醒醒,告诉我你还有哪里痛?” 哪里也不痛,就是身上好沉,有什么压着我,想翻身都不行……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我会杀了他。张欢,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杀了你哥!” 杀?不,不行,不能杀他,我喜欢他……你们不能伤害他…… 哎?我喜欢他? 我为自己如此顺理成章的想法吃了一惊,终于清醒起来。 “不……要……”我迷迷糊糊的说,不过还睁不开眼睛。 “醒了?”身上的重物离开了些,“感觉如何?还有什么地方痛么?” 眼前发花,又闭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入目的是一方刺绣精美的罗帐,还有霍炎满是忧喜表情的脸。这家伙,又在变脸了,平日里又凶又不耐烦的。 我双眼迷离,同近在眼前的他对视了几秒,然后他从我身上爬起来,透出一丝狼狈。原来让我喘不过气来的大山就是他啊。 对了,我受伤了,替他挡了个暗器之类的东西之后肩膀疼得像要掉下来,然后就晕了。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左肩,嗯,还在,没有掉。不过……上面怎么有些奇怪的痕迹?还有,身上潮乎乎的不舒服,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有点药香,还只披了件中衣。 我打了个哆嗦,拉了拉衣襟,嗯?胸口也有点痕迹。有痕迹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痕迹怎么像是…… 我望向霍炎,用目光询问,他却转过头去,脸上透出点儿可疑的红色。 “霍炎?” 他拉起我盖着的薄被往我身上裹了裹。 “你中了无影针,针上还有毒。都怪我没早发现……对不起……” “哦。”我抓抓头,“没什么。” 其实脑袋还没太清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无影针啊,当初学武时听张兼说过。此针来自海中某种生物的触须,性阴寒。韧而细,重而坚,经炮制后近乎透明,射出时也无破空之声,故名无影。而且这针入体难寻,不受磁石,用刀还挖不出来,要是弄断就更惨。时间久了纠结血脉,使人筋肉坏死,十分歹毒。要想除针,必须在某种药水里浸泡才能发现痕迹,然后用特殊手法取出,极为麻烦。我一听很麻烦,就没让他继续说。 这针不是很宝贝难得一见的么,怎么就让我遇到了?那个春水姑娘很厉害嘛,白替她担心了。不过,她为什么要射霍炎? 霍炎把我的注意力抓了回来:“那药虽烈,作用也该退了,怎么还迷糊着?还有哪痛么?此针歹毒,如不及时清除,恐怕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啊。 “就肩膀痛来着……” “还痛?已经吸出来了啊!难道不只一根?”他扯开我衣服四下看,一脸焦急,“都怪我,这针会自己往肉里钻的,要是及时发现就不会……” 已经弄出来了?还好还好。原来所谓特殊手法就是吸啊!我看看身上的痕迹,再看看霍炎,为什么我肩膀中针殃及胸口呢? 拉拉衣服,我说:“没有,那时只感觉扎了一下,现在也不疼了。” 他连忙松了手,满脸尴尬,还很痛苦的样子。 活该,我说痛,你不信,最后变成要帮我吸出来,恶心了吧,认倒霉吧你。看着他郁闷发窘的样子,我这个痛快啊。 霍炎毕竟是霍炎,很快掩饰了过去。他问我当时的情况,我一一道来,听到我是为了救他才挨针,很难得的愧疚了一下,然后便开始沉思。我等了两分钟,他还在想。 “喂,我饿了……”别光顾着想事,我不知自己晕了多久,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扫了扫房间,发现桌上摆着不少吃的,都是我爱吃的点心,口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等不及他答应,也顾不得身酸体软迈下床去,结果一头栽倒在地。 “唉呦……”我怎么这么倒霉,这吃的也不放近一点! 腿上一阵凉,回头看看原来是被子没跟上衣服没系好,希望不会感冒了。趴在地上迷糊了一会儿,挣扎几下竟没力气爬起来。我到底中了什么毒,我对毒药的抵抗力不是很强的么?还有,混蛋霍炎见死不救看笑话,也不过来帮我一把,好歹是因为你我才受伤的吧? 想恶狠狠的瞪他几眼,却见他愣愣的望着我的腿,目不转睛。 “喂……”快扶我起来,我动不了。 他猛然回神,却没来管我,反而一转身冲向外面去了。听得“嗙”的一声门响,我欲哭无泪,大哥你好歹把我放回床上吧?!我还虚弱着,地上很凉啊…… 就在我无比郁闷的时候,有人轻轻抱起我,我一呆,然后被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 43 章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我。 是张兼! “三哥?”我扭头,果然是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一时间我欣慰不已,他真的脱险了,还好。 “我来迟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摇头。我没关系,他没事就好。 他怎么逃脱围捕的?有没有受伤?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不对,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四下张望倾听,这是霍炎的地盘啊,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我担忧的望着他。 “放心,没事。”他轻声说,“你怎么躺在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被抱了起来,然后他本来温柔的笑颜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嗯?”见他盯着我的肩膀胸口,我恍然,赶紧拉严,脸上不知为什么有点烧,“我中了无影针和不知什么毒,霍炎帮我把针吸出来弄的。” 冷然的杀机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吓了我一跳,不过那表情很快被自责和愧疚取代。 “怎么会中了那种歹毒的东西?”他把我放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拉起我的手腕切脉,又看舌苔之类,还凑近闻了闻,害我一阵紧张,“是‘柔骨’,一种强烈的麻醉药,比软筋散强了十几倍。” 哦,怪不得我浑身无力。等等!他来救我的么?那在这危险的地方叙什么旧啊!离开之后什么时候不能说。他还给我切脉盖被子,当是自己家么?难道他不是来带我走的?我一把拉住张兼,无声询问。 他安抚我,靠近了轻声说:“今天不是时候,只是我忍不住,来看看你。放心,已经安排妥当,在进京之前一定带你走。”然后又在我身上扫了一眼,皱了眉,“不过,我现在就想带你走了……” 想没有用啊,现在走根本不可能。所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满是恼意。我反倒劝他不着急,保证万全才好。 又说了几句,我才知道张兼用李代桃僵之计脱了身,然后暗中跟随,只是霍炎身边人太多,又有十二暗影日夜不离,让他近不得身。 暗影?又是暗影。到底谁才是暗影啊! 张兼笑着说他不是,而且此暗影非彼暗影。霍炎身边的是皇家的秘卫,也不是真正的暗影,是当初正牌暗影受人所托亲自训练出来的,故先皇以此称之,以示其地位尊崇。但后来他突然抽身,不知所踪,继续在江湖上收买人命,而皇家下了密令,要除之而后快,一直找了他几十年。 那皇帝还真是够可以的,这么多过桥抽板的例子。老爹是,又多了个暗影,当初抵抗大契入侵的时候,这人还帮过他的大忙吧? 张兼问我怎么受的伤,我简单扼要说了一遍,他听后眉头更紧。 “师婉仪那个笨女人!”他说什么呢,还咬牙切齿的。 师婉仪?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对了,我曾经向往过的武林第一美女啊,难道那个春水是她假扮的? 我好奇心大起,问他怎么回事。他竟有些支吾,我觉得不对劲,刚要细问,张兼忽然动了起来,向上望了一眼后闪身躲到了床下。我也向上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正疑惑着,霍炎推门走了进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霍炎已经没了刚才的不对劲,平静地扫了我一眼,说:“不错嘛,自己爬起来了?我说嘛,从小受神医调养的人怎么会那么弱。” 他的意思是我刚才是故意的了? 虽然不满,但我担心床底下的张兼,所以对他的态度未作表示。他却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把手里的粥举到我跟前,换了柔和的口吻说:“不是饿了么,吃吧。” 香喷喷的小豆粥,还撒着不少蜜枣丝葡萄干和各种干果,是我最爱吃的。可很饿没错,此刻我哪有吃饭的心情,心思全在床底下了,不过这不能让霍炎发现。相处这些时日,我知道霍炎各方面都不比张兼弱,而且他有权力有手下,张兼若贸然同他交锋,胜算不大。 接过粥,不凉不烫正好,先尝了尝,然后呼噜呼噜一口气全喝了,都没来得及嚼嚼里面的豆子。实在是,太好喝了!霍炎一向“虐待”我,明知我的喜恶却总给我不喜欢的东西,尤其爱用饭菜做惩罚,这一路倒是把我挑食的毛病扳过来不少,值得感谢。看来舍己救人的行为多少改善了待遇问题,因祸得福。嗯,碗边也舔舔,不要浪费了。 他露出些笑意,不过我一看他就把笑收了起来,愈发严肃的对着我。拿过我的碗,说:“好好休息。你这毒暂时上不了路,养几天吧。” “哦。对了,这里是哪?”不像客栈,而且不知距京城多近了。 “这里是我的产业,离京城不过两天的路了。”这么漂亮的地方是他的宅子?看来挺有钱嘛!有钱有权,他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嫌工作奔波不稳定? “你……趁着这时候好好想想吧。” “想什么?” “皇上。”他不再看我,转身离开。我愣在床上。 北辰极……果然是他。虽然我猜到了,但霍炎为什么突然坦白呢? “如今的皇帝对她念念不忘,登基两年仍未立后,那个位子,恐怕是给她留着的。”我想起当初霍炎说过的话,不禁皱了眉。我这个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说不定会…… 不过很快释然,张兼不会让这种可能性发生的。 对了,张兼怎么还趴床底下不出来?我弯腰撩起床帘往下看,人呢?!已经走了吗?我心底一阵失落…… “好不容易见到,我怎么舍得走呢?” 嗯?我猛回头,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竟神不知鬼不觉躺到床里边去了,还笑咪咪的看着我。 “快走吧。”被发现怎么办。 他摇头,把我拉到怀里:“今晚陪你。” 什么?! 这家伙疯了。 可我不敢高声,也不敢多作挣扎,就算挣扎也是不出力气,很不甘心的被他圈住。 “放心。我要这时出去才危险,等他们以为你睡着了,防卫会略松些。” 既然如此……好吧。可你别总恶狠狠的对着我身上瞧好不好?他用手蹭蹭那些痕迹,闷闷的,不知想些什么。 “对了,师婉仪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他貌似不愿多说,我愈加疑惑。 “难道是……” “不是!” 不是什么啊? 张兼叹了口气,大略说了说她的事。原来这位美女虽然人品不差美名远播,但家世不佳。父亲出身黑道,连累的她三天两头不是受人窥伺就是被人追杀。她武功不弱,尤擅暗器,还有一批护花使者,但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有次正巧被张兼遇到,又赶上心情好,顺手救了。从那之后美人总想着要报答,可救过她的人不少,也不见她报答过谁啊。更巧的是,那次追捕她的人正是霍炎,打算用她逮她父亲。 不久前同张兼遇到,但他正忙着布置救人,哪有时间理她,自告奋勇帮忙,也没被允许。我想这美人大概极度热心,急公好义,所以还是想出力,结果却巧遇霍炎这仇人,正好报恩报仇一举两得。只可惜我不长眼,害得美人仇也没报成恩也没报成。 “易了容还那么漂亮……”我心向往之,张兼瞪我。 “对了,我记得霍炎说过,那个英雄救美的,好像也是个江湖名人,还很神秘,叫什么‘逐欢剑客’的。”看了他一眼,不会是他吧?他不是被误认为暗影的么?“逐欢剑客,风流潇洒,多少江湖女儿的梦中情人……” “呃……”张兼忽然去数帐子上的流苏。我停了口,不再说。 张兼……他有多少身份名头,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忽然觉得有点闷,动了动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却被他紧紧扣在怀里,还扳过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欢,相信我。等这次事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到那时,你想怎样都随你,可好?” 说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想窥探别人秘密。不过,听了他的话,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我忽然觉得,我是该好好想想了。 胡思乱想,不知何时才睡着,但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心里,也空了一下。 第 44 章 那之后,我养身去毒耗费了三天,而这三天,我都没有见到霍炎。我在他这好吃好喝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小侍从伺候,只是不能出屋。我本想用笔墨跟那小孩套套话,又发现他不识字,几乎不能交流。 其实此时我倒想快些启程,那我就能早点离开了。 自从他确认了我的猜测,不安的感觉一直强烈。北辰极的性格我很了解,他自幼深沉早熟,隐忍坚定而用计深远,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那些都是他做给别人看的。只是当时毕竟还小,就算知道自己该如何,也会有苦闷难言的时候。所以我和张备他们成了他的朋友,尤其是我。因为无害,而且该笨时笨该聪明时聪明,成了他舒缓自己情绪的良方,时间久了,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对我的感情了,用“爱”来解释似乎准确,于是慢慢转变。 他对我很好,甚至好得超乎想象,我这样诠释他对我的情谊似乎对他不公平。但我知道我是对的,而且,七年了,经受环境的磨砺后他只会更成熟,更理智,更深沉。如果他发现希望落空了,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很可能会被降罪,说不定还会连累很多人…… 而霍炎好像根本没向他汇报我的性别这个重要问题,想起他偶尔讽刺又期待的表情,我就觉得冷。他不会是想用这个“惊喜”刺激北辰极,好报答北辰对他五年的“照顾”吧? 我不能见到北辰极,不能。 唉,老爹啊老爹,不管你当初的决定是出于什么,终归是把我们害苦了。 三天后,霍炎终于出现了,他脸色不太好,坐到我对面后就望着我一言不发,好像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 “怎么了?”我问。 他沉了沉,终于开口,说:“我收到了皇上的密令,命我即刻带你入宫。” 这很正常吧?快走吧,张兼说不定已经等急了。 “我回复说你身体不适正在将养,暂不能走动。待痊愈后马上上路。” 我已经好了啊。这霍炎解毒也有一手,几乎和张兼不分上下。我问过他怎么学的,他说是家传,那就是他爹教的了。 他见我不明白,叹了口气:“我的行动隐秘不能外传,加之飘忽不定,一向是我主动同宫里联系,否则他们是找不到我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带着你‘游山玩水’这么久,他早就让我快马加鞭把你运过去了。” 嗯?那就是说,他身边有人通风报讯了。这也没什么嘛,哪个皇帝不是左密探右间谍的监视朝廷。 他见我无动于衷,怒声说了一句话,终于把我吓到。他说:“我本来想放了你的,这下没可能了。” 什么?!我目瞪口呆。 “本来想放了那个人让他带你走,可笑我才知道他早就脱身了。不愧是他,佩服佩服。我居然还以为自己赢了。”他露出自嘲的笑,不再看我,“我最多再拖一天。如果他能来救你,我就放你们走。如果他没来……你就认命吧。” “等等,你……”霍炎这番话,把我弄糊涂了。难道他消失三天,就是办那事去了? 他瞥了我一眼,也不解释,甩下我一人艰难消化刚才的对话内容。他如果有心放我,那当初废力捉我是为什么?还是说他临时起意,因为我“救”了他?还有,他说的话是真的么? 如果是真的,那张兼更容易带我走,如果是假的,也不会影响计划,所以我不再费脑子。 可我刚放松没多久,哑侍给我递了个条子还有一粒药。霍炎说皇上派了人过来,不仅带了人马来加强“保护”,还坚持要见我。他不能拦,让我把药吃了装虚弱。 怎么会这样,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我刚躺到床上,人已经到了门口。忽然想到,我是否真的生病不是重点,重点该是我的性别问题吧?霍炎怎么能让北辰极的人见到我呢? 可此时已由不得我多想,门开,想躲都没法子了。那人几步走到我面前,一照面,我们都愣住了。 他还是一身白衣,上好的丝绸用金线绣了鳞纹,腰间一条略宽的玉带,配着一柄紫鲨皮鞘的宝剑。七年时间令他成长,战场峥嵘将他磨砺,虽然依旧温文尔雅但已不是那个腼腆怯懦,需要保护和安慰的孩子了,此时的他,周身环绕的是谦虚的自信和包藏的凌厉。 相比之下我就寒碜多了。反正在屋里不出去,不是吃就是睡,我懒得收拾自己,也好让下人们省省事少洗点衣服。所以外衣都没穿一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不说,还面色枯黄一脸惊慌,怪不得他欢喜的神色在看清我之后僵在脸上,瞪着眼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实在是太惨了些。 不过看样子他过得还不错,我很欣慰。 “欢……欢?”他终于开口,犹豫不决的叫了我一声。 我叹了口气,平静的开口:“静哥哥。近来可好?” 他满眼的难以置信,上下打量。我又叹了口气,说:“不用怀疑,你没看错。我……是男的。” 第 45 章 来人是郑静,事情便好办多了。 郑静和霍炎似乎并不相熟,两人客套多礼,互有戒备。郑静身为将军品级不低,霍炎不知是个什么职务,面对郑静时一派恭谨。不过心里在想什么就难说了,郑静也不在意,可我看得出他对霍炎很有戒心,直到霍炎识趣退下才放松了和我说话。 我有些奇怪。霍炎是北辰极的人吧,郑静当然也是,可他们之间的态度……霍炎走时扫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他对我的了解,肯定知道我和郑静的关系。我有诸多疑问,但知道问他他也不会痛快告诉我。 郑静虽震惊,但听过解释之后便释然了,不过也是消化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弯转顺的。我大略说了自己的经历,一直讲到被霍炎找到。他接受了我的转变,而且没什么后遗症,包容得让我感动。他说一直当我是妹妹,就算突然变成了弟弟也无所谓。只是,他眼中的担忧愈发浓重。沉默良久,又看了看我,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静哥哥?” 他摇摇头,满目忧色。摸了摸我的头,他柔声说:“一转眼,欢欢长这么大了,还……变化不少。不过,一样可爱。” 我傻笑两声。 “可是……”他欲言又止,眉头深锁。 我看着他,试探的问:“是因为太子哥……呃,皇上么?”希望不是。可惜,郑静点了头。 “欢欢还是那么聪明。” 聪明么?我惭愧。 郑静问了我的身体要不要紧,我没骗他,坦白自己没事。不知霍炎给的什么药,也不知自己看起来有多憔悴,其实精神很好。郑静拉我坐到窗口,外面便是庭院,一眼望去什么人都没有。 他先给了我一个好消息,张备果然回来了,现任礼部员外郎。虽然之前也有猜测,但如今证实了,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我又问了很多,郑静一一耐心作答。然后,话题又回到最初。 “皇上……他很苦,这些年也变了很多。”郑静声音不高,“我本来还想,欢欢回来了,他便能好些了。可现在……”他看着我苦笑,我一半装傻一半尴尬。 当年先皇突然驾崩,大家均措手不及。北辰极身为太子,本该顺理成章的继任皇位,但他那些年同皇帝的关系似乎不佳。虽然他依旧孝顺恭敬同之前没有变化,甚至是更恭顺了,但皇帝不知为何开始疏远猜忌,宠爱他的弟弟成王北辰澍更胜于他。他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更加努力,无论什么难事都力争做到完美,朝中众人都对他十分满意,但为了各自利益还是分为了太子、成王两派。 因传言其在先皇驾崩前曾与之大声吵闹,还被逐出皇帝寝殿,而当夜皇帝暴毙,拥立成王的人以弑父弹劾之。不过他们没有证据,拥立北辰极的一方又占优势,北辰极还是登上了帝位。之后,北辰极一展手腕,以强硬而果断的态度解决了成王一党。可怜北辰澍他们根本被想到寡言冷漠的太子竟如此雷厉风行,好像早就计划好了一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网打尽了,还有理有据合情合法,让人无话可说。 北辰澍被封到南疆,途中遇匪身亡,余党们还没来得及说他设计陷害,已被逐一诛戮。此一事,北辰极显示出了平时谨慎完美之外的果断和狠辣,朝中一片平静,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但是,北辰极再英明再有手段,也不得不受到太后国舅等人的制约。他们是他的亲人,更是他功臣,是他目前不得不倚重的支柱。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事,北辰极就算不满也无法,甚至想给郑静之类的亲信升升官都不容易,他根基尚浅,受不得风吹草动,那些人能保他就能毁他。因为争位一事他显示的非凡能力,让御史秦东跃等大生警觉,他只能继续忍,忍到有把握的那一天。可那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北辰极的苦闷,不用想都可以知道。 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却是忍。从小到大,忍受父皇母后的各种安排,忍受周围的虚伪和敌对。越忍越多,可他不能爆发,就算愤怒到极点也不能,因为时机未至。他要的是最后的胜利,要的是真正把自己和天下握于手中,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话虽如此,这一路的艰辛,又有谁能知道? 渐渐的,他在各种重压下改变,变得阴郁狠辣,变得猜忌孤立,变得冷漠无情。没有人能帮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我忽然觉得很心疼。 但,这是他的帝王路,不这样,又能如何? “他一直想着你,我也是,所以我明白那种感觉。他的孤独压抑,自从遇到年幼的你时才开始疏解,一直以来,他只有在你身边才能放开心怀。虽然你打过他,拒绝过他,讨厌过他,但从来都是真心的,他喜欢这样的真实。” 北辰极…… 三个孩子里,我最少关注的是他。张备自不用说,因为郑静的境遇很像前世的自己,怕他自我厌弃放弃希望,自然也是倍加关心,但对北辰极,就少太多了。 他年龄最大地位最高,张备郑静都要看他脸色,以他为中心,只要他冷了脸,周围定然低压环绕。对于这个“强势”的存在,怎么可能主动关爱。那时我没想过,或者想到也刻意忽略了,他,才是最需要关心的一个…… “张相获罪,他曾问先皇求情,未果。怀疑事有蹊跷,却无法查证。你失踪,他担心但无计可施……他憎恨自己的无能,开始培植势力,先皇心思叵测,父子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总之,他变得越来越……我很担心,但有心无力,除了保护好自己和自己地位之外,几乎不能为他分忧。而且,他现在……谁都不太相信,虽然看起来并非如此。就连我和张备都……”郑静黯然,苦笑了下接着说,“我常想,如果你一直在他身边,或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自己也这样认为。当他说找到你了,让我来看看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可现在……唉……” 我垂下眼睛:“如果他见到了现在的我,就糟了。” 郑静点头:“我不能带你进宫,这对你对他都好。否则,他失望震怒之下说不定会伤害到你。不是我过虑,只是,他现在是‘皇帝’了。” “静哥哥。” 他又摸了摸我的头,说:“欢欢放心,我会护着你的。我先带你走,然后再放了你。不过这霍炎我不了解,从不知他身边有这么个人。要想瞒天过海,恐怕不容易。”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静哥哥,霍炎也说过要放我的,可能是因为我救过他吧。”霍炎说放,我还不全信,但郑静说放,我就不担心了,“不过我不知他所言真假,不如这样……” 我对郑静耳语一番,郑静笑了:“不愧是欢欢。”又黯然,“如果你是女孩……该多好……” 可惜,我不是。 为什么都对我说如果呢?张兼、霍炎、郑静,甚至我自己。但我是不可能变成女孩的,世事就是如此无奈。忽然觉得苦涩,我不喜欢这个“如果”…… 第 46 章 以这个方向进京,必会经过北郊。北郊有片树林,称不上根深叶茂碧海连天,也不算稀疏,是个救人的绝佳场所。如果不走这条路,就要耗费多半日绕行,如此一来定然要宿在路上唯一的客栈——朝天阁。不论怎么走,张兼都安排好了,只等我去。 我知道他一直在附近不远,既然霍炎和郑静都要放我,事情变得简单多了。但是,霍炎是否真心我不知道,或者他是想以此诱出张兼,再来捉他。郑静虽然真心,但他皇命在身,如果我从他手里跑掉,北辰极的怒气将由他承受,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害他倒霉呢。 所以…… 郑静霍炎一起带我上路,有两百亲兵护送又有皇上急命,所以我们走的是近路,也就是要经过树林。其实选这条路的真正原因是方便。 张兼在林中布了毒,经过的时候,周围的人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哀声一片。郑静和霍炎也不例外,就连那十二暗影也现了形。我没想到张兼的药这么厉害,吓了一跳。一切顺利,看来霍炎也没说假话,让我为自己的多疑惭愧了一下。 我想过,为了预防不可知的变故,且不让他们为难,还是让张兼“劫”我走比较好。这样一来,错是两个人的,互相为正之下北辰极也没办法怪罪。而且,不管霍炎怎么想,只要他上了这条路,就定了结局,其他都无所谓了。 “对不起。”我说,然后拿出两封信,放在郑静身旁,“这是给他们的,一人一封。”郑静疑惑,但此时无法询问,我笑了笑,“放心,不会伤害他,说不定还能解了他的心结。对了,这毒两个时辰之内会自动解除的。我走了……” 向西跑去,感觉有些惆怅,好像在抛弃什么似的。滋味难言,我本以为自己不会这样在意。可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我的状况偏离了他们的设想,见面反会让曾经的一切毁灭,给他们更多的困扰。 我没有回头,自然没看到后面的情形,也没看到郑静震惊的眼神。 “欢。”张兼等在前面,一脸温柔的笑。 “没事了?”我问,事情实在顺利得过分,一点惊险也没有。 他点头。 “挺简单的嘛!”下点毒就解决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我和霍炎在路上折腾快一个月了。 他笑了笑:“看似简单,天时地利人和,一样缺不得啊。尤其是……” “是什么?”我问,“喂,别聊了,赶紧走才是真的。” 可他摇头。我纳闷,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才发现霍炎站在后面,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无。张兼好像早料到这点,笑容不变,把我拉到背后。 “我好像上当了。”霍炎笑着说。 张兼也在笑:“应该是我中了圈套才对吧。” “我解了‘扶风’,这下你该确定了。” “没错,只是我很不明白,既然师出同门,为何苦苦相逼?” 霍炎笑得更加灿烂:“因为我不服气啊,他总说我不如你,所以想证实一下。” “哦?没让你失望?” “现在想来,一路上给我惹麻烦就是你吧。斗了几次,感觉还不错,要不是我手里有他,你有所顾忌,我怕是占不了上风的。” 什么?这不是张兼第一次救我么?两只狐狸对笑,搞得我莫名其妙。师出同门?果然很像。明明言笑晏晏,却觉得空气中飘散着紧张。果然没有太顺利事情,还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师傅呢?他在哪里?”张兼的师傅?鬼阎罗?还是别的谁? “师傅?哈,你让他那么失望,他早就舍弃你了。” “有没有弃我是他的事,选择什么是我的事,没规定谁教了我我就要听谁安排吧?” “你!”霍炎听张兼口气如此随意,非常生气。等等,他说过他的功夫是家传,怎么又多了师傅?难道都是骗我的? 张兼收起嬉笑,正色说:“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只不过路是自己走的,做什么,结果如何,都该自负自责。你也如此,不是么?” “呵呵,你说得对。人是要对自己负责,所以……”他挥了挥手,十几个蒙面人将我们包围起来,“你天性孤僻,不喜结伴,有人巴巴的把教主之位让给你你都不看一眼。可你就没想过,只有一个人,再刁钻又有什么用。我最讨厌你这种性格,念着有一天定会吃亏的。” 我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兼,这家伙身上的秘密未免太多了吧?神秘杀手,第一美人,还差点当了什么教主?!这年头也有什么邪教么?还有,霍炎果然是骗我的?他根本没想放我走? 而张兼似早料到,嘴角多了丝嘲笑:“你知道我不少事嘛。我不要是因为我不想要,那些东西在我眼中一文不值。而我想要的,无论如何也会得到。”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脑袋还没转利索,看看他,又看霍炎。 霍炎扫了我一眼,沉声说:“我没有骗你,那时我是想放你走的。只是,事后有变,我只能改了主意……” 你不用解释,没有意义。 他眼神一黯,呼的拔剑向前,周围的人也动了起来。 第 47 章 那人一击得手,没再继续。 “张兼……三哥……”我手忙脚乱的扶起他,赶忙去按张兼肩颈和腋下的动脉,希望能减少失血。而且,刚才我被推那一掌好象都被张兼承受了,说不定受了内伤,不然怎么会动一动都困难。手在颤抖,话也说不利索,“药呢?不,这么重的伤是要缝针的……” 张兼反比我镇定得多,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按了几个穴位后掏出一个玉盒。我抢过来,一把撕开他的衣服,用薄玉片把里面的药膏层层糊上去。似乎有效,血不再流,可这是严重外伤!里面的肌肉血管神经怎么办?怎么接?这是右肩啊!如果治不好……那迷人的剑舞,俊秀的字迹,还有……岂不是都失去了?! “为什么!”我转头怒视身后的凶手。 霍炎表情平淡,林中风过,吹起他的衣襟,居然潇洒依然,如果忽略他手中粘着血的宝剑的话…… 这个人谈笑伤人时时算计,前一刻装得像你人生中最要的朋友,真诚无比,就算有什么不当之处也是迫不得已;下一时却能将你剥皮分尸,面不改色,甚至杀你时还让你觉得他什么都没做,还是你的朋友。 他做过那么多事,我居然天真地认为他不会真正伤人,认为他值得一交。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到这些后还如此平静,他还有心么?或者,根本就是被他表象迷惑的人自己蠢吧,比如我。 “他不是想杀你……”张兼按着腋下的穴位,俊美的脸上一片苍白。 “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你。”如果他不是真的对我下杀手,张兼不会躲不开。而他也断定张兼定能在那一瞬将我救下。算得真精,我冷笑。 他为什么没受魅术影响?他也会? “是我失策,没料到他竟用药令自己暂时失明……” 霍炎淡笑:“是我失策才对,没想到你能如此轻易解决这么多人。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魅术么?”他扫了扫那些尚不知魂在何方的手下,踢倒了身边两个,见他们倒地后昏了过去,忽的冷下脸来,“如此,怎能不设法重伤你。张欢,如果想让他活命,乖乖跟我回去。” “不。”我抱紧张兼。 “你想他死么?” 我扯了扯嘴角:“大不了一起啊。”怀中的张兼一僵,我抓得更紧了些。 “好啊。”霍炎露出不在乎的表情,“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干脆就让你死了,倒也干净。既然你无所谓自己死了会让多少人受到打击,我又有什么可在乎。反正你是自己跑掉的,郑静可以做证,我虽然追了,但并没追上,如此而已。至于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那是你藏得好,第一次藏起来能躲上七年,第二次藏自然更小心。我交了差,以后让别人找你找一辈子去吧,比如……张备?” “……”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威胁你,谁让你总是不听话呢?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见人,可你真想骗他们一辈子?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么?躲躲藏藏,不敢相见?我所了解的张欢可不是这种性格,你还真让人失望。” “……” “还有,张兼受了伤,怎么解你中的花团锦簇?你要他看着你死,却无能为力么?”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从没像现在这般憎恨自己无能。自持聪明,沾沾自喜,什么都懒,觉得本事学点就够用了,美其名曰享受今生。可现在呢?我能做什么?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苦无对策,还伤害到……当初也是如此,如果我果断些说出真相而不是一拖再拖的话,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欢……随他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三哥?”我低头看他。 他勉强笑了笑:“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逃避不是办法……”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看了看霍炎,说,“任何秘密都守不了一辈子,既然做了,就要承担。” 霍炎微微动容,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过。 张兼往我怀里靠了靠:“放心,没那么糟糕。” 我知道,但是我很不安,非常不安。 “你伤得这么重……万一他们还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张兼摇了摇头。 霍炎忽然向后方瞥去,冷哼:“把你的针收起来吧,否则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林中闪出,瞪了霍炎一眼,目光便落到张兼身上,美丽的双瞳中盈满担忧和心疼,快步走上前来。 “云哥,你没事吧?都怪我来迟了……”一双玉手握住张兼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只看了我一眼,就只关注张兼了。 忽然想到她是谁,武林第一美人师婉仪。果然国色天香,比那天扮作春水时美上十倍有余,当真是水塑玉琢一般。我曾经想过她不少次,可当真见到后,却没有期待中的心动,反而在见到她腰上的玉佩时一阵感觉莫名。那个……同张兼腰间挂的……一模一样…… 玉,在天启是定情信物的首选。当初我还用北辰极输给我的玉坠吓唬过老爹呢……而他说过,他有个未婚妻…… 我有些失神,微微松了手,位子被美女占去。我向旁边挪了挪,看着他们。嗯,一个美女,一个俊男,挺相配。 第 48 章 有美女保护张兼,我觉得自己应该放心,看得出她对他一往情深。而且她比我有用的多,应该懂得照顾人,我则空有理论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拿着手术刀缝合针也治不好他的伤口。 觉得有点恍忽,理不清心情,被霍炎带走时默默跟着老实得不得了。张兼没说什么,只看着我,我却没敢看他。 他有个好情人,美丽大方,温婉动人,武功还不错,尤其那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一想起来我的肩膀还能自动回忆当时的疼痛呢。 本就不习惯他时不时对我“意外”一下,知道这是不对的,是不对的,不是么?他那是对情人思念过度在我身上找感觉么?真是……混蛋……还害我因为环境和幻想等诸多因素对他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该清醒清醒了。 之所以想离开小镇出来玩玩,不就是为了寻个情投意合的美人,纠正自己出轨的感情吗?现在这样很好。 那我为什么有点难过?难道是嫉妒他能找到那么好的老婆而我还没个着落?或者是生气他什么都瞒着我,从小到大都是?这种事犯不着对自己兄弟保密吧,难道是怕我抢了去?他提到过师婉仪,当时听他的口气本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纠葛,没想到……唉…… 脑袋里蹦出两个字——吃醋——我不禁哆嗦一下。忽然回忆起小时候凌悦风给张备他们出的课外题,“什么是吃醋”,当时的情景啊…… 摇摇头,总之,我该为张兼高兴才是。对,我该高兴。 想通之后,身上一片轻松,至于心里是否还有点不爽,不在考虑之列。 我现在该想的是如何面对老朋友。挠挠头,千万别太惊讶了才好,尤其是北辰。我有种感觉,特别是听到霍炎和张兼谈论从前的时候,是那些原本我很想弄清楚,现在却觉得没必要明白的秘密。 时过境迁,往事已矣,不论当初的原因是什么,有多少算计和波折在其中,现在大家过得挺好,不是么?老爹老娘逍遥江湖或是笑居田园;大哥不太清楚,不必再苦守边关想来也轻松不少;二哥辞了官位住到了南王府,陪着老南王下棋喝茶写诗作画;张备身在朝堂实现儿时理想;而我和张兼……咳咳……也过得不错,相信不久之后我就有嫂子了。 目的地越来越近,该怎么面对他们呢?当初我明明知道老爹的谎言,却没揭穿,让他们误会十几年,愧疚啊。说是不想,不愿见,其实还是很惦记的,尤其是张备,不知他有过怎样的经历,变成什么样了? 还是忐忑不安,希望这次见面不要太糟糕吧。 结果,事情比我想的还要糟…… 那之后霍炎一直很严肃,偶尔闪出挣扎的神色。他感到我在看他,扭过头来:“你倒挺镇定的。” 有吗?只是没表情而已。 “恨我吗?”怎么突然问这个?有意义么? 我摇头。他一怔。 其实并非不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搅乱你的生活,伤害你的重要的人,你会如何?我再懂得随遇而安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就算恨,又不能改变一切,没有意义的事做来何用。 “为什么?” “不值得。” “……” 他有些惊讶,听后半晌不语。大概从没听过我用这么冷然的语气说话吧,没办法,心情恶劣。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当别人忽略你的时候,你总能做出些惊人之举。” “过誉了。”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只觉得自己无能得可以,被人牵着鼻子走,无计可施。他不是很看不起我的么,现在却说这种话。 “不。”他轻声说,“我以前……其实我……” 我皱眉,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想说什么? 结果,他什么也没再说。 再次来到皇宫,感觉还是很糟。 我坐在轿中,越走越安静,会被带到哪呢,应该不会是御书房或者盘龙殿。忽然想起很多事,不知当时很受宠的贵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进宫前霍炎把我收拾了一番,没像上次一般让我扑粉着彩的,看起来应该不会太惨。胡思乱想中,轿子停了下来。随着落地的声音,我的心也跟着咚的一响。 霍炎先进去通报,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其间还有瓷杯落地的声音。然后他出来,掀起轿帘。我没看他,慢慢走出来,深吸口气迈步向前。 “张欢。”他突然开口叫我。 我脚步顿了顿。 “那道‘五子划地’的题目……答案是什么……” 意外他会在这时问这个问题。他当初为此不知真假的感慨过,可跟他在一起时间不短,他却从未提起,现在怎么忽然想起来了? 我淡淡的说:“无解。” “原来……”他微微垂下眼帘,然后伸手作势,说,“请吧。” 我抬起头,随他走上台阶。 第 49 章 先被关在某间小屋里呆了一天,之后被安排到宫中一处幽静的小院。外围是禁军,内围是隐藏的暗影们。我当然知道逃不了,也没想逃,既来之则安之,干脆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就算是他们不接受也算有个结果。那些人主要挡的不是我,是某些“好奇心重”的人。 三天后,张备来找我,我有些无措。 我们坐在庭院中,淡看落叶飞花,静闻果蜜茶香。他在看我,我却不敢看他。 回忆刚见面时的情景,说没失望就是骗自己。一直知道张备于我是很重要的存在,从希望他保护我,到我想要保护他,感情逐渐加深。本以为就算我变了,张备也会护着我的,至少……不会那样看我,那眼神好陌生,让我难过。自嘲的笑了笑,居然不求自救还一心想要某人保护。 儿时留下的后遗症吧,那时候只要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想,感觉不论何时他都会为我遮风挡雨。把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孩子当作哥哥,就是贪恋那种庇佑呵护吧。 当初我们亲密无间,此时却相顾无言。我承认自己渴望他的关爱,但如果他对我的看法变了,就变了吧…… 张备忽然叹了口气,向我伸出手来。先是轻轻碰了碰,然后摸我的头发,面孔,肩膀,我没躲开,也没回应。 他再次叹了口气,缓缓将我揽入怀中,轻声说:“欢欢,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欢欢……” 情绪霎时间涌了上来,鼻间发酸,我闭上眼睛,也抱住了他。之前的不安和失望,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之后的相处便融洽起来,虽然仍不似当初,但至少没那种陌生的感觉了。毕竟已经是大人,再做某些儿时的动作我也不习惯。 他让我担心这么多年,我当然最想知道当初的事。他说那时他随着出使的队伍一路前行,除了公主偶尔来找麻烦,都很顺利,还同状元李济学了不少东西。然后有天他忽然被人带走,醒来时发现到了父母身边。 “爹娘都没事吧?”我着急的问。 “没有。你不知道么?这些年,你不是和三哥在一起?” “我……你继续。” “哦,那时我奇怪爹娘为什么离京来找我,然后没多久使团就出事了,再然后我发现我们都成了犯人被通缉。” 之后他和父母开始隐居,直到两年前北辰极登位。爹问他想不想离开去做想做的事,他自幼心高志远,又在家五年苦读,当然要一展抱负。爹娘没有阻止,他便到了这里。 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忽然想到了别扭原因,他不见我这么多年,怎么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心下很不是滋味。 他笑着说谁说他不着急了,一直惦记着我。不过爹娘说我没事,和三哥在一起,还时常收到平安的消息,虽然不知在哪,渐渐的也就不那么急了。而且他有好多东西要学,爹他老人家离开了朝堂,终于闲暇起来,有空教导儿子了。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我估计他是想我想得想不起来了。 我笑。也许,小孩子总是容易淡忘一些事吧……即使是…… 他还说大哥也一直没出现,好像是爱上了一个大契的女子,却因为天启将军的身份不能娶她。事情发生后正好借死假遁,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我又问二哥被抓了,没想过要救吗?他说,爹说二哥绝对不会有事,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 原来,爹娘知道我的下落。那张兼和他们是有联系的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对我明说呢?难道是怕我去找他们?这算什么理由啊。 我们又谈了很多,解了很多疑惑,却又添了新的问题。 对了,原来霍炎竟是凌悦风的义子。我说我对他怎么有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原来他的气质源自凌悦风。我见凌悦风时他还无妻无子呢,怎么也联想不到他会有霍炎这么大的儿子啊。可为什么……我还是有些事想不通。 “四哥,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啊?”看张备的样子,好像没什么被降罪危险了,不过,“皇上他……”想起北辰极的眼神,我抖三抖。 “唉……”张备叹了口气:“你暂时恐怕不能离开。” 为什么? “欢欢不要怪皇上。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念着你,太后几次逼他,他都没有大婚。虽然这其中也有别的原因,他也是以此为借口设法保持朝中势利的均衡,但他想把这个位子留给你也是真的。自从得到消息说找到你了,他极高兴,下旨说要封后,大婚的事宜都开始准备了……可是你……你竟是……唉……” 我呆了。怪不得,他伤心失望到那个地步,还失态若此。 不过,这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就算他的确喜欢我,可是还没见到呢,也不知我变好变坏了,就下了旨?这也太急了吧?而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坚持寻找我,五年前我还是戴罪之身,就算找到了也娶不得吧? 因为……爱么?这个冷冰冰的小子,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我冒出了强烈的罪恶感啊…… 第 50 章 49听了我的问题,张备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沉默良久,他轻声道来:“先皇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是因为爹进宫时发现了一个阴谋……” 张备语气平静,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波涛汹涌,没有人知道自己曾被人利用陷害险些丧命还能平静的了。事情同我曾经猜想的差不多,所以没有太多惊讶,不过得到证实之后,心中更是发寒。命人袭击使团的人,不是大契,不是胡兰,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先皇。 先皇其实并不想同大契交好,一直以来,他是想打垮大契,为天启一雪前耻的。当初因为皇位之争,他乘胜收兵,一直很不甘心。但战争不是玩笑,天启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渐渐的,心思似乎淡了不再提起,其实从来没有忘记。 那两年他争胜之心又起,加上国库日渐充裕,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爹是主张和平的,认为与民生息比开疆扩土重要,他对先皇的影响力很大,所以那个心思只是动一动,不能付诸于行动。 后来不知为何,先皇渐渐对爹怀有猜忌,爹的主张他不再全力支持,越来越多地听取其他人的意见。爹对先皇的转变不置一词,仍是一心为国,甚至还说皇帝广纳贤言是好事,可两人间的嫌隙却越来越大,先皇甚至开始时不时试探他对自己的忠心。 大契使团来访,老爹对建立两国友好关系十分重视,先皇也很积极。可谁能想到,他其实很想利用这次机会制造开战的理由呢?太子拒绝和亲,恐怕正中他的下怀,偏还故作姿态为难一番。公主刁蛮任性惹得朝中上下不满,他表面安抚暗中积累朝臣们的情绪。到最后,他对那几百万石粮食斤斤计较,非要让我同公主斗智,也是借此羞辱,让大契一方心怀芥蒂。 如果因此令国书签订不成也就罢了,偏偏大契非常坚决。于是,使团中的一切,都成了牺牲品,为了让这个理由足够分量,甚至加上了二皇子和公主,还有一众很有分量栋梁之材…… 他竟能为了自己的目的,平淡的舍弃儿女,就算不爱他们,对他们没有父子之情,也不能这样狠心吧!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对我慈爱和善的皇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是受了奸人挑唆,还是他本就如此无情? 先皇猜忌老爹,试探,而爹为我三番五次拒绝皇家亲事,皇帝表面虽无不满,心中的某些想法却越来越深。为了怕爹继续反对开战,设计让张备随行出使,他要爹经丧子之痛,不再反对战争,顺从他的想法。然而,他的目的不知怎么被爹发觉了,于是才有了之后的事。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理由搞出来的么?我想像的到,却接受不了。 “四哥,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朝廷黑暗,皇家无情,为什么还要做官? “我之所以回来,也是想弄清这件事。爹和先皇交情非浅,何至于突然翻脸无情,爹不愿多说这些,而我猜,先皇很可能是听信了他人谗言,我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还有,欢欢忘了么?我立志要成为千古一相,甚至超过父亲,把大启变得富足强盛。何况先皇已殁,现在的皇帝,是北辰极。” 张备…… “这些,皇上知道么?”北辰极可知道? 张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但我想,他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便插手。我要做的事,他一向是支持的。”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是君臣。张备有他的理想和目标,有他想做的事,我无权阻止,哪怕担心他和北辰会成为爹与先皇的翻版,也无法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我笑了笑:“四哥,一切都会有结果的,先不要想这些了,大家都过得很好,不是吗?你先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吧。”其实,每个人对其他人来讲都是过客,擦肩而过也好,同居一室也罢,无话可说或是言笑晏晏,都不可能成为永恒,有什么可不舍的呢。此间事了,我想,我和他们之间也就没什么牵绊了,他们的世界,不一定要有我…… 忽然又想起了张兼,想起和他之间的暧昧,那不该有的感觉,还有错误。 所谓感情,所谓爱恨,又是什么呢? 我对感情专一,源自于对感情的不信任,我要求自己爱得纯净,是希望别人能这样对待自己。所以我其实不敢爱,怕受伤,我想我这个“次品”,无法掌控这样的难题。可即使如此告诫,仍难逃避,还一厢情愿的胡乱幻想,错得离谱。 “……欢欢?欢欢?” “啊?”我好像走神了。 “我这样安排,你可有不愿意的么?” “可以啊,都听四哥的。”他刚才说什么了? “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衣服? “欢欢就扮成女孩儿,藏在这里。秦小姐志在必得的皇后之位没了,我想秦家很快就会忍不住的。” 什么?!扮成女孩?不要,我不要! “四哥……我……”我回过神来,再找张备人已经走了。 这小子不会变通吗?我之前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假设一个女孩的存在或是随便找个替代,不是要自己假装啊!我,我现在还能反对么? 第 51 章 “我不要出去!”双手扒着桌子,死不松开。 霍炎拉着我的胳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磨蹭什么?” 我哀求:“不要!这样不行啊,一定会露馅的,你们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干脆就说我生病了,生了传染病,不能出门,行不行?”天啊,打死我也不要这样出去,太可怕了。 霍炎无奈:“全都准备好了,你这时说不去?皇上都在外面等半天了。” 我狂摇头:“不行,我反悔了。你们去找别人,我不信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姑娘!” 霍炎咬牙切齿:“别以为进了宫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再胡闹,我就去找张兼的麻烦。他的手不好好养几个月一定会废掉,你看着办吧!” 张兼? “你……”混蛋! 我一分神,被他从桌子上揪下来,连拉带拖的拽向门口:“放心吧,就你这样子,谁都不会怀疑的。我看你真是生错了,本该是个女的,不知怎么变成男的了,你投胎时一定出了问题。” 我一呆。 没错!就是地狱服务质量太差我才会如此倒霉的!开始时说得天花乱坠,售后服务一塌糊涂,就和那些东西卖出去就变脸的经销商一样。我,我死了以后一定要去投诉!!! 拖了两步,我又抓住门框:“你敢,张兼也是张备的哥哥。我要是说出真相,说了你到底是怎么把我弄来的,一路上又是怎么对我,还让张兼受了重伤,看他怎么对付你!” “哈,有本事你说啊,看他如何。他是不会允许内部不和出现的,至少此时此刻他不会有任何反应,不信你就试试。” “……”没错,我之所以没有挑破霍炎的谎言,就是怕张备为难。霍炎对北辰极来说也是重要助臂,目前掌握着暗影等背后势力,是他的眼线和密探,做着不为人知的事。 霍炎你这混蛋! “你不是一直说我丑,不配“欢欢”之名吗?去劝劝他们,会丢面子的。何况我根本不像……” 霍炎不再和我罗嗦,一把抄起我的腰,单手抱着出了门:“你可以怀疑自己的长相,但是不能怀疑我化的妆。” 混蛋…… 我站在屏风后面,惶惶不安。 霍炎正对他们说我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很有礼貌的请我出来。北辰极“嗯”了一声,我更加不知所措,根本不敢迈步。 本以为没什么不好办的,虽然有点郁闷,还是顺从的让霍炎鼓捣了一番,可照过镜子之后,却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样子,没来由的让我有些害怕…… “欢欢?”张备在叫我。 我不出去……太丢人了…… “怎么了?”他从那面绕过来,“时间来不及了,不能让太后……久……等……” 张备要拉我,我抬起头,用目光求救。而他似乎忘了后面该说的话,伸向我的手停在半空,目瞪口呆。我五岁之后就没见过他这种表情,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他迟疑:“欢……欢?” “四哥……”我快哭了,“我能不去么?” “好了没?”霍炎也过来了。 张备轻咳一声,整理了表情:“……好了,乖……听话。” “嗯……”不忍让他为难,我叹了口气,挪步。他轻轻拉我了一下,松手。 终于走出了屏风,然后就听到瓷杯落地的声音。抬头看,北辰极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 “参见皇上……”我行礼。 他又像上次一样,几步走了过来,又在我身前两步处停住。我吓了一跳,他不会要照旧来一次验明正身吧?赶紧往后蹭蹭。 北辰极看着我,眼神复杂,我只读懂一条,就是难以置信。不过他这次比上次恢复得快些,别开脸,沉声开口:“……走吧。” 我看了眼张备,随着北辰极走出大厅,他的龙车就在外面。他先上了车,然后向我伸出手,我略迟疑,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番外——太子 我是太子,天启皇朝未来的皇帝。 我似乎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我不并不快乐。 我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当上太子,知道我是踩过了大皇兄和二皇兄的身体才坐上了这个位置。虽然,这不是我自愿的,这,是母后和舅舅的愿望。但我也知道,这是我必定要走的路,如果不走,结局会更惨。 我少言寡语,因为我怕说错话;我装作冷漠,因为我怕表错情。 时时提醒自己,我不是一个孩子,我是太子,是母亲荣华的保证,是舅舅权势的棋子。在我长大之前,什么都不能做,就连撒娇任性都不可以,做了,就会失去一切。 可以想象吗?我那时还不满十岁。 我曾偷偷哭泣,但是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关心。 秦旭升借着我的名义嚣张,但我不能管,因为他是舅舅试探我的工具。我也不想管,因为他的作为,也是我试探周围的工具。 我周围的人,将来都会成为我的“臂膀”,可我看着他们,却觉得恶心。郑静还好些,但他是个废物,不堪所用。 我要学会的,是操控他们,而不能被他们操控,我要让他们沾沾自喜觉得一切在握的同时,其实是为我作嫁。这是凌太傅对我说的,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忽然有一天,身边多了个不一样的人。 他叫张备,张相国的第四子,比我小三岁。他聪明,连凌太傅都夸讲,说他不愧是张智的儿子。我注意他,因为他身上有股清气,让我觉得舒畅、放心,这样的人,才值得成为真正的臂膀吧,我想。 我开始注意他。 他虽然是我的伴读,却不刻意同我亲近。他不谄媚,不傲气,我很喜欢,但他对我的平淡又令我不满。难道,我不配得到他的忠诚么? 他常常摸着腕上的一根彩色丝绦微笑,像在想什么人。后来我知道,那彩绦是根头绳,他在惦记他的妹妹。 那时,我有些嫉妒他的妹妹,因为她有人日夜惦念。同时,我又怨恨张备,我是他的主子,是未来的帝王,他却对我止呼于礼,不甚在意,在他眼里,我不如他的妹妹! 也许我还是不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秦旭升开始对他挑衅,见我并不阻止,越发过分。张备有些愤怒,但很快忍了下去,然后藏起了锋芒不再表现自己。 他的隐忍,也让我很欣赏,暗中观察,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那天,课业结束时牡丹阁里的宫人来叫他,说了几句之后,张备忽然笑得灿烂。 从没见他这样笑过,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开心。一起走进牡丹阁,转过那些看到厌恶的景致,忽然间,我眼前一亮。 小小的身影,赤脚站在水中,周围是闪着光彩的花石,而那身影仿佛有点悲伤,看着手中的石子,眼中含着泪水…… 我忽然,想抱抱她…… 出声惊动了她,她回头。 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般,她带着笑容,全心全意的扑进张备怀里。原来,她就是张备日夜惦念的人,他的妹妹。 这一刻,我不再嫉妒这个小女孩,我嫉妒张备。 从没有,从没有人给我全心全意,从没有人眼中只有我一个。 秦旭升讨好的把她举到我面前,我终于抱到了她,可她在哭。我不想看她哭,我要看她笑,看她全心全意的对我笑一笑。 她打了我一拳,我愣了。看着手上的血,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流血,原来它这样红。 张备被打,我没阻止。看着他们兄妹相护,只觉得十分刺眼。不,我不该这样的,我怎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我讨厌此刻的自己。 我们全被罚了,我没有怨言。父皇是最深沉的人,做什么都是有深意的。之后他让我多亲近张备,我甘愿,而且,我想再去看看她。 可她好像很讨厌我,因为我欺负了她的哥哥么?我想亲近她,可不知该怎么做,天知道,除了面对父皇,我什么时候需要这样。 为什么要为一个三岁小女孩烦心呢? 几乎放下了所有太子的架子,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却不领情。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不理我?她亲近张备,喜欢郑静,却不愿靠近我!我是太子,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一定是受了魔障,才会做这种傻事,她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如此?哼…… 然而……我…… 拿着金珠,我告诫自己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在不会有下次,绝对。 然后,我见到了她对我笑了。 她说:一起来玩吧! 一起玩啊……因为这个笑,我感觉心中有一部分融化了。 光阴流逝,日渐成长,对于心中这块柔软,我时时警醒。我是不能有弱处的,而且,也不想她卷入我的黑暗,可是……可是…… 就在我反复挣扎的时候,听到了天师的预言,我惊呆了,然后霎那间如释重负。 可兴天下…… 我有了,可以紧紧抓住她的理由。 第 53 章 我整理一下衣饰,深呼吸,轻轻“啊”了两声,确定没忘了霍炎教的变声方法才出去。 北辰极挡住上前的宫人,亲自扶我下车,那一脸的温柔让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和刚才判若两人,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有多爱我。刚才还说他没有演员的敬业精神,原来是已经把变脸技术练到了收放自如炉火纯青的境界,根本不用担心。 周围的宫人都在偷瞄我,眼神惊讶又好奇,看来我这个未来皇后已经声名远播,也不知他们几个是怎么宣传我的,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早晚要消失,怎么对他们有利就让他们怎么说吧。 在北辰极的呵护下,我们缓缓走进了蕴慈殿。路上我偷瞄他两眼,他则回给我温柔浅笑,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见到太后是差点忘了怎么行礼。 几年过去,她的变化挺大。除了老了点,有些发福之外,当年脸上的阴冷之色倒是褪去不少,配着宽松的服饰,到当真有了些慈母的感觉。而且,意料中的刁难竟然没有发生,虽然她目光锐利的打量我半天,但只是长叹一声,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 “怪不得,皇上如此坚持。”太后一脸了然,我不明白她是看出什么理由来了。 北辰极望着太后:“还望母后成全。” 太后哼了一声,口气有些埋怨:“成全?光我成全有什么用,你堵得住满朝文武的口么?你是皇帝,想要哪个,想宠哪个都可以,但皇后却不是你想要就行的。你都这么大了,难道不明白么?” 北辰极握住我的手:“母后,今天叫儿臣带欢欢来,还是为了说这个么?如果是,咱们改日,我不想让欢欢听到这些。” “不想让她听?不听,就当不存在么?没错,我就是想让她听听!” “母后!” 我轻拉北辰极的衣袖,儿子哪能对娘这么说话。 “唉……”太后叹气,“皇上,我知道,你对我心存芥蒂,因为我总是向着你舅舅为难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母后,你是我的孩儿,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心向自己的孩子呢?母后做的事你不喜欢,但母后都是为你啊……” 太后说的眼睛里都有泪花了,北辰极没有什么动容。其实她说得没错,一个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朕以为已经和母后说得很清楚了,朕若立后,只会是欢欢。” 太后苦口婆心,北辰坚持己见,我在一旁只听不语,老老实实地当观众。 “……皇上,我不想再同你争辩,你大了,我这做母后的也无权插手政事。见了她之后,我也明白了,其实早些时候,我就不想管了。只要你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我就同意你立一个来历不明身份可疑的贫民女子为后,又如何!” “母后,欢欢不是来历不明的贫民女子。她是相国之女,温婉聪慧,更是先皇亲赐与我的。” “她失踪七年,谁能肯定这中间遭遇过什么事。就算母后不管,别人也会这样想。” “母后!” 我暗中叹气,我要真是个女孩,听到有人拿我的私人问题做文章,非哭死不可。不过我不是,所以能“冷静”。太后见我无动于衷,微有差异。 冷场。两人都不再说话。 太后见北辰极敲不醒,转而向我:“张欢,难道你要让皇上受天下人耻笑么?” 这主意不是我出的,我不知道…… “太后。”我施礼,“民女不想让皇上受人耻笑,如果太后能让皇上改变主意,民女毫无怨言。” “嗯?” “欢欢……”北辰极一副受伤的神情看着我。我暗暗吐舌,这小子绝对能拿奥斯卡了。 “只是,一个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决定的皇帝,又如何不让人耻笑呢?” “你!” “太后,请勿动气。”我离座下跪,“太后的心情,民女明白。您和皇上之间的事,民女虽知之甚少,但也了解一二。您都是为了皇上好,皇上其实明白,就像您说的一样,世上哪有不为儿女着想的母亲呢?但是,皇上更加需要的是您的支持啊。如果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同他的意见,这个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放肆!”太后大拍椅子扶手。 “母后……”北辰极柔和声音,上前安抚。太后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是有点儿放肆了。 最后,太后再次叹气。 “张欢,你起来吧。”她也柔和起来。 “谢太后。” 她又看了看我,然后摇摇头,忽然说:“张欢,你爱皇上么?” 啊? “民女……” “你不爱。”太后斩钉截铁。 “母后,我与欢欢两情相悦!” 太后还是摇头:“不,她看你的眼神中,没有爱恋。” 第 54 章 我很郁闷,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让我哭笑不得。看着对面的老道,还有周围的人,无语。 秦大人见姐姐是平常事,今日前来说是知道太后近来睡眠不好,给带了养神的方子。可他身边为什么跟来一个老道?这老道为什么一见我就惊呼?还指着我的鼻子叫妖孽?啊,连纸符都掏出来了…… 看着他表演,我只觉满头黑线。再看秦大人,更加无语。这老头儿琢磨半天,就想出这么一招对付北辰啊?算不算以毒攻毒?想来太后非要见我不可,目的便在于此了。 北辰极剑眉一竖,将我护到身后:“何人如此放肆!惊扰太后銮驾!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慢!”秦御史一把拦住,行过君臣之礼后,说,“皇上,这位仙师乃是微臣请来为太后定心安神的。” 那老道的手指赶紧收回去,倒身便拜,口呼万岁,然后哆哆嗦嗦的说什么请皇上恕罪,小心妖精害人之类。太后也凑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北辰极的帝王风度十足:“皇宫之内,怎容此等不明之人来去,大呼小叫。母后身体不适,自有御医照看,秦御史为何带进江湖术士?” “皇上,这位仙师的名号您也是听过的,还曾想把他招进宫来,替代离去的钦天监上师呢。微臣此次将他请来,也是为了皇上。” “嗯?”北辰极打量脚下匍匐的干瘦小老头,“他就是宋天师?” “正是。” 宋天师,据说颇有名望,是从什么什么山上下来的,精通卜算,善辨鬼神。 同前任钦天监上师的神秘低调不同,这位做过不少惊人之事。西城的水鬼啊,东城的金妖啊都是他降服的,还能求风雨,通读心之术,总之是个全能型的大师,大家都把他当活神仙供着。名气大得北辰极都听说了,想把他请来,但他竟然推却,说不愿受到束缚,北辰极也没逼他,不愿来就算了。但因为这件事,让他的名气更加响亮。如今他叫我妖孽,我这真命天女的光环就要戴不稳了。 形势急转直下。 感觉胜券在握的几个小子被狠狠打击了,潮水般的反击让他们焦头烂额。除了我的事之外,朝中各项事务都不顺心,贪官不能斩,赈灾没钱粮,各地的天灾人祸好像一下子全出来了,雪片般飞到北辰极的龙书案上,然后这一切的原因被归结为朝中出了妖孽,就是我。 除了霍炎,他们个个眉头拧得和麻花一样。要是应对不好,我这个“妖孽”别说当皇后了,连保全都很难;北辰极的帝王名声就要被罩上受妖蛊惑的阴影,以后想要改革之类的一定难上加难;张备,这个妖孽的哥哥,还想当丞相?不被整死就不错了! 我暗中摇头,几棵嫩葱想和老姜斗,光有创意是不够的。想着出奇制胜,有点灵感就订计划,走一步算一步的看着来,结果啊…… 那天,北辰极紧紧护住我,在他的坚持下,“忠臣”们想让我离开他身边的愿望没有实现,浣心园被保护得滴水不透。从那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尴尬意外消失了,确切的说,是他可以自然的面对我了。 他不再躲在一旁偷偷看我,也不在见面时满脸寒霜。他还会给我披衣,静静看我捣鼓那些零零碎碎的“玩具”,甚至还给我削水果,我吃了之后还问我甜不甜……他的笑柔和了,不再满眼挣扎,有时竟让我错觉时光回到了七年前,他还是那个别扭装酷,又待我宽容宠爱的太子。由于前后差异太大,导致我适应不良,七上八下了很久。张备很欣慰,毕竟,皇上看自己弟弟不顺眼,他这当哥哥的也很难办。 他想通了?可以正确面对我的性别问题了?果然,交流是解决隔阂的最好方法,这不,说了几句话之后,竟然相处如初,我倒想感谢太后了。 不过……我看着身上做工精美的雪云纱宫装,郁闷。 因为怕出更多意外,我被要求不许再邋邋遢遢,不许不穿女装,即使在浣心园里也一样。而且,未免遇到人多了会露馅,霍炎教的变声术也要勤加练习,总之,行动坐卧,就照淑女的标准来进行。这几个算是把我害苦了,可看到张备自责忧心的眼神,我连抱怨的表情都不忍露出来…… 不过,除了我不满之外,他们几个倒很欣慰的样子,好像就该这样,尤其是北辰极。霍炎看我时满眼揶揄,我严重怀疑他们在自我安慰粉饰太平,或是因为外面工作太不顺心所以让我彩衣娱亲……不过他们够烦了,我就不和他们理论了。 自从关系缓解之后,北辰极在我这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月亮都出来了也不回去,也不怕有人说他被我迷惑了。 刚刚他又来找我,让我陪他喝茶,我问他朝中动向,他说不用我担心,他会处理好一切。结果话音刚落霍炎就来了,我想躲开,却被拉住。 “皇上……”霍炎汇报完收集的信息,等待北辰极的命令。他面对北辰时总是很严肃,谨守君臣之礼,不像张备般表现得亦臣亦友。他有很多面具,不知哪张才是真的。 听罢一点有利之处也没有的情报,北辰极沉默了,手中花枝被折成了几节。 他一直等待时机对付秦家,秦家又何尝不是早有准备,你不动我不动,你若动我便有对策。如今一击不中,结果为何,孰为难料。 我将他面前的茶盏斟满,他缓和了一点情绪,对我笑笑,继续沉思。 “凌太傅怎么说?”他问。 “太傅说……”霍炎略犹豫。 “说。” “他说您过于急操了。” “他老人家的意思是?” “兵来将挡,堵住悠悠众口。” 北辰极沉吟:“我也知道。但是……”他看了我一眼。 关于我的问题,争执已有几日,太后和北辰极闹得很不愉快。如今那位老道说他有证据证明我是妖怪,北辰极骑虎难下。秦大人的态度是“相信”北辰极,说是那老道胡说八道,但为了给天下一个说法,提议让宋仙师当众证明,如果他是诬蔑,就将这欺世盗名罪犯欺君的老道凌迟处死。 霍炎查来查去查不出他的证据是什么,那老道也被层层保护,只找出他不少事迹。北辰极他们当然知道我不是妖怪变的,但是怕他们有什么手段,能让人百口莫辩,所以不肯答应。 我暗暗叹了口气:“就让我去吧。” “不行!” “还有别的办法吗?” “……,总之,不行!” “放心,他说得分明就是假话,假的真不了,担心的该是他们。其实这样也好,本来你们无法证明‘安天下’的预言,大家半信半疑。这下子,只要证明了那位天师是假,你们说的自然就是真了。任何事都有正反面,秦大人帮了你们的忙呢。” “可是……” “可是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么?”我看了老道那些捉妖的故事,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有办法对付。虽然我知道死后的感觉,还亲眼见过地狱,但也知道真正的神神鬼鬼是不能来到现世的,所以,这世上没有鬼怪,又何来捉鬼? “皇上。”霍炎开口。 良久,北辰终于点头,霍炎施礼离去。 “欢欢……我不想委屈你……”北辰极神色黯然。 算了,有这个心意就够了。 他忽然伸手揽我入怀,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抱住,刚想挣,听他在耳边轻轻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然后手腕被缠上东西,抬起一看,是那个刻了极字丢了又被霍炎找到的白玉坠子。 “这?” 他微笑:“当初输了给你的,当然要还了。” “这样啊……呵呵……” 我正傻笑,越过北辰极肩头,看到张备有些惊讶无措神色古怪的脸。 第 55 章 天启天聪三年,四月一日,晴,微风。 为辟未来皇后张欢乃妖孽降世之谣言,文武百官齐聚于钦天监天意台。 天意台,天启皇朝历代天子聆听天意、祭祀祈福之地,也是钦天监上师及其他人等观星、测运之所。 所有人都低眉顺眼屏息静气,天意台上安静非常,因为皇上的脸色不好,非常不好,没人敢弄出动静引起注意,唯恐一个不慎惹来杀身之祸。 众臣心中暗想,也对,未来老婆被说成妖孽,还要当众证实,无论谁也不会高兴,更何况是皇上。这样一琢磨,大家就更小心了。 群臣尚且如此,站在台中的宋天师就更惨了。北辰极盯着他,他的冷汗就没停过,还不敢伸手擦,道袍下的两条腿更是哆哆嗦嗦抖个不停,两眼翻白,好像随时要晕倒。 我叹了口气,昂首挺胸正气凌然的缓缓走向台中。 来前我警告霍炎,不许再把我弄成上次那样,不要华丽的衣服,不要珠宝翠钻,越简单越好不要引人注意。结果他就把我打扮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确,衣饰简单没戴首饰,还有纱帽半遮面,可是…… 微风拂动洁白的雪云轻纱,每一步都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各位假装隐身的大人们都把眼睛睁开了,发出不同程度的赞叹,我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对自己这个样子我已经无语了,照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会错觉,何况是……我皱眉。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尤其是心里,很难受。但今天这场戏还是要唱下去,我故作镇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反正,今日过后张备就会送我离开了…… 北辰极的脸色阴沉,根本不看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主角已经全部登场,他却一言不发,群臣瞄了一眼又一眼,也不敢提醒他宣布开始。 借着纱帽的掩饰,我偷偷去看张备他们。张备似乎神不所属,也没看我,脸色同样不佳。昨天的事……他知道么?应该不会,可他怎么一脸痛苦的样子? 郑静还算正常,担忧的看着我,发现我的目光之后,给我微笑以资鼓励。 霍炎是不会在这种场合露面的。不过说起来,他今天也有些怪,折腾我的时候竟露出怜惜的神色,我奇怪问他,他又恢复如常了。暗影都是他的人,有些事肯定瞒不过他,面对他我很尴尬,所以没再在意他的反常。 其他人,秦旭升嘴角噙着冷笑,有些放肆的打量着我,好像在研究我身上哪块骨头比较好撬。御史秦东岳秦大人依旧一脸正直,好像这一切根本不是他搞出来的,不过我猜他心中一定得意非凡,尤其是看到北辰张备的脸色如此之差,更是舒心不已,所以脸上的表情愈发自然。 太后没有来,各位嫔妃也没来。据说德贤淑贵四位贵妃本是想来瞧热闹的,尤其是近来颇受宠的云贵妃,可是被北辰极一通好骂,谁也不敢提了。北辰极啊……唉…… 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另外一个熟人,就是凌悦风。 多见未见,大家都有些变化,可他却像什么都没变,不仅是相貌,气质也是。潇洒的神情,随意的微笑,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是我看不透的东西。不知为什么,我一见他就觉得不安,这感觉也和多年前一模一样。我男扮女装的事不知他是否知道,那双迷人眼睛中的睿智,总像可以看穿一切。 第 56 章 “欢欢,你醒醒,我错了……醒来吧……” 耳边似有低喃,但我不想清醒,因为身上很疼,心里也很疼。 “为什么他还不醒!你们这群废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要是治不好,统统陪葬!” “臣等一定尽力,皇上饶命,饶命啊!” 这对白真经典啊,不过太吵了,很讨厌…… “皇上。”另一个声音响起,“再这样下去,更加对不起他。” “……” “秦家根基动摇,现在正是一鼓作气之时,否则欢欢他不是白白……这个机会可是他……” “够了!我明白……” “皇上明白就好。张备告退!” 张备?我心中忽然很痛,一下子陷入黑暗。 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清楚,当我睁开眼却看到秦旭升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或者,一开始我就已经料到,但是不肯相信事情真的会朝这个方向发展。我一直在期待,期待不会出现这个结果,但是,我失望了,真的很失望…… 一番闹剧,坐实了我的身份,真命天女的预言变成事实。我按照他们的要求,说出很多暗示性的话直指秦家,有心人一定听得出来。 而后,张备照计划安排我离宫,途中遇险,落到了秦家手里。 本来,他们并不敢把我怎么样,一切礼遇。毕竟,秦家要想继续享有荣华,就不能和北辰极闹得太僵。虽然他们也备有后路,北辰极已有二子,大不了废旧立新,由太后出头把持朝政,但这毕竟不是最好的方法。 一切都不在明面上,汹涌的暗涛被掩饰着,只要北辰一方不再紧逼,秦家自然让步,我也不会损伤半分,平平安安被送回,和在朋友家住几天没区别。秦家希望这个波折最后可以不了了之,他们算盘打得很好,但是他们料错了,我这个“北辰极的最爱”其实是拿来牺牲用的,更有一点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就是我这个“皇后”,是男的。 在秦家的时间里,我曾盼望他们来找我,可是没有。 皇后失踪,北辰极目标直指秦家。证据确作,秦家几经挣扎承认失败,打算将我还回以保性命。但是,我是男子,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皇后? 北辰怒,指责秦家已将皇后杀害,并以人代替欺骗于他。秦家始知北辰不止是要他们手中的权力,连命也不愿放过。皇帝深情,怒为红颜,如此感人的故事一时间为人传唱,秦家树大招风,本身也并不干净,多少罪事被揪出来,东山再起成为痴梦。 这种形势下,我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还不清楚么? 秦家惊怒,垂死挣扎奋起。我被交由秦旭升负责“照顾”,他们要我在天下人面前指责皇帝昏庸,设计陷害大臣。我苦笑,我怎么可能那样做……所以,我被秦旭升照顾得很好,他在刑部总结出来的经验感悟全都让我试了试,还请我给他指点指点不足之处。 我记得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嘴角的冷笑还有嘲弄,每一句话都像毒箭般钻心。但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全都明白。想刺激我利用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啊。 不过,心很痛,真的有些痛…… 昏迷中,好像曾听到张兼的声音,但很快没有了。不过我很高兴,没想到还能梦见他。快要死去了,有些后悔没对他说什么,不过也好,他没有困扰,没有我拖累,一定会过得更好。 其实霍炎总是“无意间”带给我张兼的消息,想还人情也好,是后悔也罢,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而我看似不关心,其实专注不已,即使不知真假,也能放放心。 我知道他的手伤还没好,也不知还能否恢复如初,我还想喝他的喜酒呢…… 还有爹和娘,很想再见见他们呢,本来打算这次离开就去找的,估计是不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看到霍炎神色复杂的脸,然后又晕倒。不想管了,他们的事,儿时的情谊已尽,再无瓜葛…… 第 57 章 想念罗什咯,想念小镇中的人们,不过说离开的话,没有人会同意的。 有时候放开也是件挺容易的事,是我对某些东西太过执着了。世间何来永恒不变,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可能随着时间而消逝,只要曾经是真实的,是美丽的,已足够。 我没有恨他们,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感觉是这样的。他们伤害了我,自己也并不快乐,不想看他们困惑、折磨,希望他们能放开心结。 或许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我不知觉中改变了很多东西,如果没有我,北辰极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帝王”,张备同他一起创造天启新的辉煌,郑静也许不会卷进这个旋涡,做个逍遥王孙…… 所以,我对想喂我喝药的北辰极说:“我没事了。” 北辰极一顿,看了看我,然后可能觉得自己幻听了。 我微微翘了翘嘴角,说:“我没事了。” “欢欢?!你愿意回应我了?”他放下碗,抓住我的手。我挣了挣,皱眉,他赶紧放开,眼中透出几分失望,“欢欢……听我解释……可好?我……” 我摇摇头。 “欢欢,别这样……我……” 我又摇摇头:“我没怪你。” “欢欢?”他惊讶,以为我在说反话,但看着我的表情又不像,难以置信的说,“你,不怪我?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垂下眼帘。 “可是……”他有些无措,可能是想过我会吵闹会憎恨,也想过怎么解释劝慰,就是没想到我会说没事吧。惊讶过后,他沉默良久,说,“知道吗,我宁愿你恨我,不原谅我。你现在这样,让我更加后悔,更加痛恨自己……” “……” 又是沉默。他重新拿起药碗,试了试温度,递到我嘴边。我没拒绝,乖乖的喝下去。喝完之后,我想和他说离开的事。可我还没开口,他却说了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 “欢欢……”他攥住我的手,“嫁给我吧。” 第 59 章 浣流云?什么浣流云? 张兼笑了笑:“没想到,连那么久远的事都被挖出来了,我自己都忘了呢,难为皇上还替我记着。” 等等,好像有次听到过……对了,那天他被霍炎所伤,师婉仪是叫他“云哥”的,我那时心思纷乱,没有在意。他的秘密,到底还有多少呢……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该想的是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北辰极想做什么。 “既然你承认了,束手就擒吧!”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答应了让张兼带我走吗?好歹有个词叫君无戏言吧? 北辰极沉声说:“欢欢,不是我想毁约,而是他不是你哥哥,他是大契人,潜伏于天启,朕不能放他离开。” 什么? “这怎么可能,他是我三哥!” 我看向张兼,他微笑依旧毫不动容,微不可闻的嘟囔一句:“早知道不可能轻易离开。那个人不会放过可以利用的一切。” 那个人?哪个人? 北辰极缓缓踱步:“若非他想用先皇金令逼朕许下诺言,朕也不会心存疑惑怀疑到他,因为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后一查之下,发现端倪,他,张兼,本名该叫浣流云,并非张相国的亲生子,而是叛徒浣飞星的儿子!” 这三天,他一直在查证张兼的身份吗? “叛徒?哈!”张兼寒了脸,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浣飞星?爹的好友,同他一起帮助先皇登位抗敌,号称战无不胜的飞星将军?他不是功臣吗,怎么成了叛徒了?当年他死于同大契的最后一战,没能看到胜利,没享受到一点荣华,后来还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浣流云行事诡秘,身份众多,在江湖上制造事端,做杀手收买人命滥杀无辜,不少朝廷命官命丧他手!暗中不知还做了多少不利于天启的事。你说,朕该不该抓他?” “三哥?”张兼对我摇摇头,我转向北辰,“口说无凭,证据呢?” “证据会有的。他既然承认自己是浣流云,朕怎能放他离开。”包围的高手们动了动,连我都感到了凌厉的杀气。 “欢欢,不用说了。”张兼说,“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身世,断然不会放我离开。他要抓我,其实是怕父债子尝,担心我会报仇。有个武功高强精于用毒,还懂得魅魂之术的人惦记着,夜难安枕啊,当然要斩草除根了。更何况这个人还能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明明吩咐了加强守卫,依旧没能发现是如何进来的,怎能放心得下?而且,当年的事……” “住口!”北辰极剑眉一皱,周围高手齐动。 此次不同于上次树林中的打斗,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我在第一时间被隔离出包围,还没来得及喊停,数把刀剑已经架满张兼周身。 “不要伤他!”我被北辰极拦住。 霍炎从中走出,手里拿着精钢镣铐,张兼没怎么抵抗,被拷得结结实实。此时已界申时,夕阳西斜,天色微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沉重。 北辰极歉然望我一眼,说:“欢欢,他是朝廷钦犯。朕……我也不想这样,可是……” “……” 如果清楚知道眼前的人不会改变主意,我还能说什么。明知道他说的未必是真,但他想做什么,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就行了,之前用我做饵,不就是为了个理由么?如今要断我离去之念,就要找理由除去所有可能。本以为不会这样的,结果再次失望了…… 心有些冷,我轻声说:“不用解释了,怎样才能放过他?” “欢欢……” “我留下,你觉得如何?” “这……”他有些尴尬,避开我的眼睛。 “欢欢不用再说,指望皇家有情,比想看太阳西升还难。”张兼笑:“别担心,既然早已料到,我又怎会毫无准备。” “你能如何?”霍炎淡然说,“用毒?这里所有人都服过避毒丹。魅术?只要不被你的目光吸引,就不会受到影响。你还有什么招数可用?” “为了防我,居然先用药控制了他们的心神,这么多难得的高手,当成一次用品真是浪费。只可惜……”张兼眼中神采流转,“我的招数?若是被你猜到,我就不是张兼了。” 他话音刚落,那些架在他身上的刀剑已经失了力量,手上的镣铐也掉了下来,身形奇诡的扭动几下便脱出重围! 北辰极大惊,霍炎闪身到他身边,一把推开我。张兼身形如电,霍炎也毫不示弱,两人闪电般过了十几招,最后张兼剑指北辰极咽喉,一切再次静止。 “放开皇上!” “你待如何?”北辰极脸色铁青,他看得出张兼行事无常,若真要杀他,绝对不会犹豫。 张兼放缓了神色,平静的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要复仇,你能安然到今日么?” “……” “过去的本来已经过去了,有些事也很难说清,人都死了,何必再分什么对错。既然是秘密,埋葬了也好,人生在世,怎能被这种事困扰。只可惜,有些人就是知错难改,明知故犯,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错误。”张兼缓缓收回兵刃,霍炎上前,将北辰极护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北辰极后退几步,摸了摸脖子,沉声说。 “没什么。虽然我很生气,但未来永远比过去来得重要。我想要什么你该清楚,就看你答不答应。” “……” “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北辰极冷笑:“朕贵为天子,决不受人要挟,更不会打什么赌。你休再花言巧语,今日想走,插翅难逃!” “何必呢?”张兼摇摇头,“你这个‘天子’,当得不累?” “……” “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勉强得来,也不会是希望的样子。如果真有心,该怎样做你不明白么?” “……”北辰极眼中流露出挣扎之色。 霍炎忽然上前,剑指张兼:“皇上,此人精通魅魂之术,不要被他左右了。据臣所知,他不光自己行事诡异,背后还有很大势力,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把张欢交给这种人,您能放心么?” 张兼皱眉:“霍炎,有些话我不想说,你不要逼我。” “不用再说了!”北辰极定下心神,“朕心意已决,不会让欢欢走的。” 张兼摇摇头,笑的飘飘渺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就是无奈。 看着他们,不论对错,我发现自己竟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活。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我不会习惯消极地对待周遭的一切,虽然今生的境遇有所改变,但埋在骨子里的个性没有消失。没人教过我该如何生活,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走…… 一直以来,我都是让自己适应环境,听从别人的安排,甚至很少问为什么,这样是对的吗?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看似受害者的自己,才该负最大的责任吧!明明看透,明明可以改变却任其发展,最终变成不想看到的结局。两世为人,活了三十多年都没能成熟起来,实在没话说了,我仿佛是一只木板长短不齐的木桶,永远装不满水。 不能再这样了。 “够了……” “欢欢?”他们都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或许我此时的表情和平日大有不同。 我面对北辰,看着他,无声的告诉他我的想法。不知他从我眼中读出了什么,竟有些慌乱。他放缓神色,柔声说:“欢欢,也许你现在不高兴,但以后会发现……” “会发现自己更不高兴。”张兼打断他,“北辰极,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根本不知道欢欢到底想要什么!以为自己很爱他,很疼他,却不断伤害他。他隐忍,他不在乎,但并不代表没有受伤!他要的是自由,是关怀,是纵容,是安全,是引导,你能给他哪一样?” 我看着张兼,有点难以置信。他……知道……我以为没有人…… “你住口!” “怎么,不敢承认?你要他,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天子’?还是……因为某个预言?” 预言?那什么破预言不是他们编出来的么,难道真有人说我可安天下?这可真是个笑话……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朕……朕……”他脸色发红,憋了半天才说了句,“他是先皇赐给我的……” 啊? 张兼笑:“婚约?!笑话。先不提欢欢的性别,就算是婚约,也轮不到你。” 什么? “还没有你的时候,张涣两家已有约定,张夫人若生男儿即为兄弟,若生女儿即为夫妻。你以为欢欢的名字从何而来?张浣,张欢,你听不出来么?” 什、什么?!!! 我以为以目前心灰意冷的状态,再不会对什么震惊了呢。 沉默。 北辰极缓缓抬起手,指着张兼,一字一句的说:“杀、了、他!” 不,不行! 张兼冷笑,向北辰扔去一物,金光闪烁速度飞快,北辰极大惊失色。霍炎上前格挡,张兼已经飞身而起,抱了我脱出重围。 他带着我在皇宫里明目张胆的飞奔,上蹿下跳,左环右绕。因为事情不宜公开,本来北辰极没想动用禁卫,只让霍炎安排了秘密的暗影高手捉他,可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皇宫来了刺客,包抄的队伍一浪高过一浪。 “别担心。” 我不担心,他能来就能走。我只是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不过,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转了几个地方之后他问我:“欢欢,你给自己安排的后路怎么走?” “啊?”你自己没有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有安排? “我知道宫中的所有密道,比北辰极知道的还详细,可有人做事太绝,入口都被封了。”这就是他转来转去的原因?“不过我知道欢欢一定有办法,因为他是最聪明的。”他冲我笑得自信满满,我嘴角抽抽,指了指天意湖的方向。 “不一定能行……”霍炎会为我准备那条特殊的船么?如果制作没符合我的标准,也不行。 “一定行。”张兼对我的信心,比我自己还要多啊。 当北辰极和霍炎赶到天意台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人呢?都在这里做什么!”北辰暴怒,可话未说完,他也愣住了。 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不知谁喊了一句:“神仙!是神仙!仙人显圣了啊!!”然后便有人单膝跪倒,带得众人纷纷拜伏,北辰极没有阻止,只是愣愣的看着。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尚余一丝暗红的夕阳下,一只小舟风帆张扬,飞速前行。可是…… 终年逆风的天意湖啊,无人可以跨越的领域,传说中同仙界相同的地方……小舟似有无形之手推送,轻盈的,飘然的,逆风而行!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迎面吹来的风让衣襟翻飞作响,刮在脸上微微的有些疼。 “皇上?”霍炎脸上的惊讶不比任何人少。 “天意?天意么……” “皇上,还要追么?”霍炎轻声问。 北辰极摇摇头,望着渐远的小舟,久久无法回神。 《天朝通鉴》记载,天启天聪三年春,天女现,帝欲娶之为后。时奸臣当道,暗害之,帝伤心欲绝。同年宫中异象,一舟逆风行于天意湖上,至湖中而消失不见。帝曰,天女魂归瑶池。此后,国泰民安。 第 60 章 运河上,一叶小舟飘然向南,舟上两人坐于船尾,望着京城方向。我有些黯然,思绪飘飞,从小到大各种事情在眼前飞过,张兼看着我,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欢欢,不开心?” “嗯……” “不想走么?”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决定了不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可是,我没有什么理想和目标,不像他们,有的想当宰相,有的要做将军。人生显得那样苍白,我也不是要为了生活苦苦挣扎没时间想其他事情的人,也不是飘然世外毫无愁绪的人,这样的我能干些什么呢?想了一圈下来,竟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干不了,面对如此废物的自己实在无语。 首先,至少要自己养活自己,经济独立才能人生自主是不是? 可是我懒散,没有生活经验,不了解当前社会,又不太能吃苦……虽然有点知识,但很难将其转化为资产和劳动力,无法为自己创造价值。不能考功名走仕途,跑江湖就更不用说了。自立自立,说得轻巧,我该怎么办呢?以前有家有父母,后来有张兼,可以后……我不想也不能再依靠别人。 张兼见我眉头紧皱心事重重,柔声说:“放心吧,他们不会追来的。” “那今后呢?”咱们又成通缉犯了吧?尤其是张兼。 张兼却摇头:“放心吧,你这一走,北辰极不会再故意纠缠。他对你的情绪复杂,想放手可舍不得,不放手又无法面对,自己也难抉择。说句公道话,他其实……其他人出于不同目的,也不会再找你,只当你从世界上消失了。而且,我不会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消失啊……也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更好。 “那你呢?”你好像还背着个“浣流云”的身份,北辰极会放过? “我?”他笑,“他还没那个本事。” “哦。”这就好,我可以放心了。 “欢欢……”张兼有些迟疑的问,“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这样算是再次重生么?过去的事情全部抛弃,前丞相张智的“女儿”已经死于秦家之手,我不再是张欢了? 像我这种五无人员(没户籍没熟人没经验没房子没钱)以后做什么工作好呢?以当今的生产力水平,需要雇员的工作还很少,大多是招学徒,我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做生意没资本,不了解市场行情…… “三哥,你有钱么?”我没注意张兼刚才说了什么,突然问这个让他一愣。 “还算……有钱吧。”他不确定的说。 “有多少?” “这……不太好说。”他皱皱眉,“欢欢问这个做什么?” 我很不好意思,怎么能直接打听别人的资产情况呢? “我是想三哥……哦不,应该是浣大哥……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听了我的话,张兼柔和的脸一僵:“你叫我什么?” “浣……大哥啊……”他和北辰极的对话我听得清楚,也相信,以前想不通的事有了合理的解释。既然他不是爹的孩子,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他三哥了?本来想,即使以后分开我不再拖累他了,他去闯荡自己的事,结缘自己的情,也有血缘这个关系在,他至少还是我三哥,可现在…… 张兼把情绪压下去,轻声问:“欢欢要钱做什么?” “路费和本钱。以后一个人生活,没钱不方便……呃,我,我以后一定会还的……”不知为什么心虚,难道是不信自己能赚钱?不会吧,就算我没经验,也不至于赔本吧。或者,是因为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黑的缘故? “要多少?”声音好冷。 我硬着头皮说:“一百两就够了……”普通人家二十两银子就能过一年了。 “一百两?”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呃,太多了?开口就要这么多钱,我惭愧。 “我……那就十两,行么?”感觉脸上有些烧,开口前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不借就不借吧,我低下头。 张兼眼中闪过焦虑:“欢欢不想和三哥在一起了?” 不是不想,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不知为何想起前世“他”说过的话,“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只有他。当时只觉得冰冷高傲,没想过他是用怎样的心情说这些。 沉默了一小会儿,张兼向我坐的地方靠了靠,说:“是三哥不好,总是瞒着你什么都不解释,让你没有安全感。其实我只是不想让欢欢心里装太多事,不想让你有烦恼,我希望欢欢可以永远快乐,无忧无虑。只不过……似乎用错了方法。”他笑了笑,“欢欢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啊。” 突然听他这么说,感觉心中滋味难言。 “三哥说过,等这次事了,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然后你想怎样都随你。” 没错,他说过。 “三哥并非故意瞒你什么,只是,有些事若是说出来,感觉就会变了。”他感慨,“这不,刚知道我不是亲生哥哥没几个时辰,有人就连三哥都不叫了……” 我嘴角抽抽,他他他,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委屈? “我不是……” “什么不是。”他满脸幽怨,声声凄楚,“不光不再认我这个哥哥,还要离开,我辛辛苦苦陪了他七年,而他竟然不信任我。可怜我重伤未愈就跑去救他,伤口再痛也装作没事的样子,怕他担心。其实他根本一点没放心上,这么长时间问都没问一句,光想着要钱跑路……” “我……”我慌了,感觉自己十恶不赦,他是为我才受伤的啊!“三、三哥,我一直想着你……的伤,真的,只是看你和他们比斗时灵活如初,才放心。然后一直想事情,才没问。你的手,好了么?” 他不说话了。 “还疼?”当时霍炎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膀,回想起他满身鲜血的样子,有些呼吸困难。 他还是不说话。 “三哥……让我看看行么?” 他叹了口气:“算了,没关系,已经好了,也没留病根。什么无法用力过猛啊,阴雨天会酸疼啊,受凉会抽筋啊,不能发暗器啊,最厉害的三招剑法以后再也用不了啊之类,都是小事,无伤大雅。就算以后年老时可能连筷子都拿不了,也没什么。” 我看着他的肩膀愣住了,眼前有些模糊。 “欢欢?”他微微慌乱,“没事的,你不也看到了,我打倒了那么多大内高手,怎么会有事,对吧?” 怎么可能呢,伤筋动骨,再也不复如初…… “欢……以后三哥若是拿不了剑,穿不了衣,吃不了饭,你会帮我么?” “会!”我无法想象,潇洒不凡的他,若是身残会怎样。 他笑了:“欢欢要对三哥负责任?” “嗯。” “那欢欢还要离开我么?” “这……”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 第 61 章 张兼说得对,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个矛盾。如果地狱没有出错,我生而为女,命运或许不会如此走向。如今“死”了,离开他们的视线就当不存在,眼不见心不烦,没有什么挣扎选择,是最好的。 而我呢,再不用为自己的性别问题发愁,也不想担心被抓被杀,经过那样的“考验”之后还有什么可担忧呢?对于一段感情的磨灭,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伤心,但心情渐渐放松,离开皇宫像丢开了沉重的东西,日日顺利,浑身舒畅一扫愁绪。说起来也是懒得再烦心吧,这算不算是性格缺陷?不过随遇而安也没什么不好,生命应该有色彩,既然上天给了机会,就要好好把握,我要鸢飞鱼跃海阔天空,开始真正的人生。 现在想最多的是工作。张兼说让我帮他管理新接手的买卖,虽然工作不是自己找的,怎么说也算是迈出了自力更生的第一步。对于此项,前世今生还都没涉及过,不论环境如何,我似乎一直是被人养的那一个……惭愧,也许这就是我一直不能成熟起来的原因。我有点含糊,好在是张兼的产业,压力还不算太大。 我理论丰富信心十足,但没见到实际情况前也不敢夸口,毫无经验的我不小心搞砸什么也是可能的……要是在这么优越的条件下也做不出成绩,我一定灰心丧气,而且,再没什么理由呆在他身边。好吧,我承认,我答应为他工作不光是因为懒,也是给自己找个不离开的理由。可我不想被他养着,想和他站在至少平等的高度…… 张兼说让我自己选喜欢的来做,干什么都行,我想他这生意说不定真的很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选择。佩服之余有些感叹,他总是这样厉害,让我这个活了两世的人惭愧沮丧没信心。话说起来,张兼突然变成了大老板还真是意外,不过什么意外在他身上都不算意外了。 “三哥,你不是杀手么?”武林和商场的距离应该不算近吧,他转型的真快。 “谁说我是杀手?”他笑得温柔,浑身上下没一点冷气,这样一看果然不像杀手。 “呃……”好像是霍炎说的,“那,你一直是干什么的?”毕竟养了我七年,虽然我挺节约。难道是存款?还是劫富济贫?想想书中的大侠们似乎都是不用干活的,又想起当初自己努力存下的小金库,要是没丢就好了,咬牙。 他一笑:“有人找我帮忙,自然会有报酬。”怎么听着还是像杀手…… “这样啊,那三哥说说现在的生意吧,都经营些什么项目?”先了解一下比较好。 “这个……”张兼一皱眉,“很多,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自己都不清楚…… “三哥,你经营这个多久啦?”当老板的都不清楚还有谁能清楚? “三个月吧。”三个月,那不是在他受伤之后?“有人硬丢给我的,要不是当时我需要助力,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他懊恼,“总之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硬丢?有人敢对张兼强买强卖?我呆了呆。接手别的人的生意又没有自己人帮忙,的确很麻烦吧。那人为什么要丢下自己的产业,难道是经营不下去了? “不喜欢……为什么要做?” 张兼把削好的果子放进我手里:“形势所逼啊。” “那里……很难搞吗?”连他都皱眉。 “嗯。”他笑,“虽然我现在是大掌柜,但那里还有五个二掌柜,十几个三掌柜,分管五个部分的生意,各有所长心高气傲,都是很厉害的人。”他眉头微蹙,“其实不该让欢欢陪我的,要不然等我把一切安排好再……” “不行!”我蹿起来,我就那么没用吗? 他愁云转灿烂:“欢欢这样帮我,三哥可不能亏待。这样吧,这个买卖分你一半好了。” “啊?” “不管挣了多少,都有欢欢一半,当然,要是赔了……” “我也要承担一半!”他说要平分时我本想说那怎么行,无功不受禄,结果变成了抢着要了,不能不讲义气。 “就知道欢欢不会丢下三哥不管的。”他靠到我肩膀上,好像很感动。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此时心中激荡,下决心一定要帮他把麻烦搞定!浑然不知某人正笑得桃花朵朵开。 听张兼的描述,感觉是个涉猎广泛的连锁公司,以前的大老板经营不下去了,急于出手把麻烦让给别人,而张兼当时需要助力,就答应了他。不过仔细想想,再怎么麻烦的生意也不至于非要免费送给别人吧?而别人还不想接受。 这个公司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以至于白送都没人要?我黑线……不会还背了官司吧? 同张兼一路南下,时而乘船时而骑马,转眼间半月过去,心中余下那一点阴郁也逐渐消散,因为这一路真的玩得很高兴。 不过,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忧。张兼他怎么一点也不为生意着急呢?听他说得那么危机重重,现在却一心陪我游山玩水。 “三哥,你不急着回去吗?”生意黄了怎么办? “没关系,虽然他们对我不满,但该做什么不会懈怠。反正我已经把做主的权利分给他们了,除非有人大举进犯,否则用不着我操心。” 啊? “对了,三哥知道爹娘在哪里吧?我很想他们……” “这个……”张兼眼中灵光闪了闪,“欢欢知道自己小时候为什么被当作女孩儿么?” 因为老娘想要个女儿呗!不过这不是我该知道的,所以摇摇头。 “因为爹对娘说了谎话,骗她你是女孩子。” “没关系啊,都这么多年了。”老娘就算还要生女儿,估计也生不出了,“难道他们不想我么……” “怎么会不想?只可惜爹他不敢让你回去啊。” “为什么?!” 张兼把障扇挪了挪,挡住烈烈阳光,笑着说:“欢欢不知道,当年爹追求娘的时候,娘虽然喜欢,但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肯同意,让爹心急非常。后来几经试探求问,娘才说出原因。” “爹娘不是相互喜欢的么?” “对。但爹年轻时意气风发盛气凌人,常常将别人戏弄,娘也吃过他的苦头,所以她对爹说,因为他太聪明,怕自己以后被骗了也不知道,所以不要和他在一起。” 啊?可怜的老爹……不过,回忆老爹的面容,难以想象他年少轻狂时的样子。 “于是爹对娘发誓,今生绝不再骗她,要是娘发现他骗她了,他就任娘处置。所以……” 这就是老爹一直不敢招供的原因?!不会吧?有没有搞错? “前些时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一张古西域地图,非说是藏宝图,拉着老爹一起去寻宝了。要不然,出了北辰极要娶你这么大的事,他们早出来了。” 唉……可怜的老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张兼笑了笑,伸手指刮了刮我的脸,刚要说什么,听到艄公在后面大声喊:“二位公子,前面就是此地有名的醉鹤楼了。那里的酒酿鹌鹑有钱难买,您二位要不要去试试?” “就是那个定下规矩,答出谜题之人才能吃到的名菜?”张兼说。 “对呵!看二位也是读书人,去试试吧。” “欢欢?” “呃,好啊。”提起猜谜,又想到从前……甩甩头,原来感情没那么容易放下,这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醉鹤楼是幢木质结构的三层楼,一半在陆上一半悬于水面,由几十根巨木支撑,是很少见的建筑,我们刚刚靠近,却见大拨大拨的人正在往外走。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啊,怎么都走了?虽然里面仍有不少客人,但比起刚才是冷清多了。 “今天不想卖就早说嘛,害咱等了那么久。”经过身边的人抱怨着,“又出这道题,分明是为难人啊。” 原来这些都是等着吃鹌鹑可答不出题目的人,这种菜真的那么好吃么?今天的题很难?我纳着闷,又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跟着张兼走进楼里。很快知道客人纷纷离开的原因,主厅的大屏风上挂着今日的题目,分明就是那道没有答案的“五子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