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一生》 第1章 《我要你的一生》 作者:叶芊芊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站在爱情的两岸 我怕随波浮沉 你恐留痕 不见摆渡人 竟让相思成了遗憾 唯一的爱叶芊芊 〝封尘的心,悸动 双眸的深处 原是那么轻易地被触动 为鲜花 为明月 轻轻地撩起些微的感动……〞 夜未央,能否让沉默继续沉默?那全然的黑,能否抹杀相恋的痕迹? 没错,我依然想念你,只有爱才能留下回忆──总在一个人的黑夜,静静地将你从心头掠影而过。 或许,你已不再自责;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叹息;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接住所有的美丽,遗忘心中的伤痛,我会不会是你用尽一生的最爱?这虽是痴心,虽是妄想,却不失是个美丽的梦。 相爱是幸运的,一见钟情更加难能可贵,但在爱情的国度里,每个爱情自成一个宇宙,旁人是绝对无法臆测那一颦一笑的世界里──有多少的柔情,多少的蜜意。想想,前生要发几多的誓言,才换来这一世的结缘。 如果,情浅不能相系一生,那将多么地令人心碎、感伤、无可奈何;不过,莫忘每段爱情,不论未来,皆是首独一无二的诗篇,它否决不掉。 伤痛终归伤痛,且让我寄风,告诉你: 〝凡间如斯深情的女子啊 你并不孤单 在寂静的黑夜里繁星下 月亮依然圆〞 程瑶是个远离好运的女子。她的人生是悲剧串连起来的泪,她的贫穷是凡人躲避的瘟疫,即使那美丽的容颜,也不曾给过她快乐,只有麻烦。 宋展鹏像个游戏红尘的诗人,他多情、多金、多帅、多潇洒。但,一张荒诞的遗嘱将夺走他的一切,那就是──如果在三十五岁之前找不到个处女结婚,他便一无所有。 一个偶然的厕所里的man'stalk,解决了他的困难,他不必去街上逢女人就问:是不是处子身啊?只要用他总经理的权势,和一笔丰富的聘金,压迫他手下那个楚楚可怜的播音小姐程瑶,要她嫁他,一切问题即迎刃而解。 可是……可是,她居然不肯高攀,这下他得为他总经理的面子争口气,向她宣战。 结果,谁赢了谁呢? 楔子 五十朵含苞的紫玫瑰,在白点斑斑如满天星的玻璃纸包拢下,显得特别耀眼。 花美,人更美。一条街,所有的路人,不约而同地对她和她手中的花,发出这样的赞喟。 她满心欢喜地捧著花束,像抱了个搪瓷娃娃般小心翼翼,眼底漾著淡紫,唇边泛起梨涡,笑著,想的全是母亲──今天生日。 终于,她找到了比太阳花更适合病榻中的母亲的花。 “妈,生日快乐。” “谢谢,好美的花,我喜欢。” “花店小姐说:紫玫瑰花语是──我想要你的一生。” “送给妈妈……合宜吗?” “我要妈妈永远陪我,不分开。” “妈妈也想,但女人终究要嫁,妈妈希望陪你的是你一辈子的情人。” “男人只晓得红玫瑰,短暂的爱情。” “总有一天,有个他会送我的女儿一屋子的紫玫瑰,并说:我要你的一生。” “我才不要一屋子的紫玫瑰。” “为什么?” “生生世世只和一个男人轮回,没趣。” “口是心非。” 第一章 突然被老板叫进办公室,程瑶只有一个感觉,凶多吉少。 起初,众姊妹们半真半假地恭喜她──蒙皇上宠召。 皇上的后宫通常有三千粉黛,她才不要玩那种系杨柳在门前,任君王坐骑的羊儿走到哪扇门,门里才有春宵的游戏。就像小时候玩“棉花糖”,一月到十二月也不过蹲十二次,天晓得那只羊儿吃三千天的草,什么时候吃到她门前?搞不好吃到两千九百九十九根草,在她门口得了厌食症,那她岂不是一辈子守寡! 后来,众姊妹们还这么为她加油打气──从此君王不早朝。 二十四个女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三八。 她心里当然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开心,因为,大家都不想增加她的惶然。昨天她在工作岗位上,就是门口的询问台前,把桌上的海报卷成一团,敲向吃她豆腐的客人的脑袋,因而轰动万教,惊动武林。 反正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她没了选择,从容就义去也。 程瑶垂著脸,额前梳子般的刘海遮住她大又亮的眼睛,使人看不出她的心事,但从紧紧交缠的十指,和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的迹象不难窥知,她快晕厥过去了。 总经理手枕在脑后,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但他的眼神却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一遍,然后她看到了,他的头微微那么一点,像是满意她…… 满意她什么呢?是不是脸蛋和身材呢?男人见到她,大多数会有这样的动作,她习以为常。 总经理故弄玄机地说:“我们来谈一桩买卖。” “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卖。”她的确是捉襟见肘。“也出不起价,买你不要的东西。”皇亲贵族不要的拍卖品,在世人的眼里,叫骨董,价值连城。 “我买你。”他脸上的兴味很浓。 “什么?”她立即反应。“只有妓女的身子,才标上价码。” 他居然还能不疾不徐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有条件地娶你为妻。” “我不出售。” “只要你和我结婚,我负责你母亲住院的所有费用……”他直截了当地提出条件。 “你怎么知道我妈住院?”她眯著眼睛,像被揭了疮疤似的反弹,“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我要娶你,当然要了解你。”他觉得她很有意思,表情万千。 “娶我?为什么是我?我才来公司不过三个月,我们几乎是不认识彼此……”她自问自答。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缺钱用,而我则缺个走进教堂的女人。” “我也许很需要钱,但你并不缺女人啊!”女人的衣橱里,永远少一件衣服;而男人是在床上,永远缺一个女人。 “那些女人玩玩可以,不过,都不适合我的结婚条件。”他挞伐地说:“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 她竖起了鸡冠,攻击地说:“这么说来,总经理择偶的条件一定很高,我未必合适。”她最讨厌这种把女人当卫生纸使用的沙文猪,赌咒他死后滚到地狱里。 他切入主题的核心,讪讪地问:“素我冒昧地问个问题……你,你是处女吗?” “你太无礼了。”程瑶的脸羞红到了发鬓。 “从你脸上的红晕,我想你是的。”他吹著口哨,一副中了大奖的模样。 “那……那不关你的事。”她气急败坏地起身,决定一走了之。 他矫健如豹子的一跃身,用背抵住门,坚持把话说完。“坦白说,我的外公,也就是这间百货公司的董事长,他给了我一个继承公司的难题──三十五岁生日前必须娶个处女为妻,否则我将一文不值。” 她微愕、含混地说:“荒谬。” 他笑得很无奈,“的确是荒谬,不过老头子却是认真的。” “满街都是这样的女人,不止我……” “难不成要我在马路上逢女人就问:你是不是处女?那我岂不是被人看成疯子,报警抓进精神病院了。” “我……”她还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出是哪儿。 “先别急著拒绝,听听我的条件。只要你点头,我立刻负责你母亲住院的所有费用,给她接受最好的治疗、住最好的病房、请最好的特别护士;从进礼堂开始算起,一年之内,你若是怀孕,我会在孩子出生后,给你这间公司十分之一的股份、现金两千万、一栋房子、一部朋驰,和还你自由;但如果一年以内,你肚子不争气,就只能拿五百万,然后离婚回到原来的你,不过我还是会一直照顾你母亲到她寿终为止。” 程瑶半晌才有所反应。“条件很诱人。” “心动了吗?”这么丰盛的鱼饵,他不信钓不到大鱼。 她不语,表情有一点……有一点点紊乱。 “聪明人。” “等一下,我并没答应你,我还需要时间考虑。”她想到的是反刍。 “明天一上班,就来这儿给我答覆。” 程瑶一回到工作岗位,众姊妹见她脸色自若,知道没事了,嘴巴就开始闲不住,问东问西。 “是不是那个男的告状告到总经理那儿?” “总经理是不是要替你担下来?赔偿多少钱?” “还是总经理反告那个男的性骚扰,结果总经理争取到多少遮羞费?” 程瑶一个劲地摇头,她……她怎么说得出口? “那笔钱够不够你请我们打牙祭?” “需不需要我请你们吃排头?”楼管员魏纯芳一脸晚娘相,把大家吓得抱头鼠窜。 和程瑶同组的谬以婕,趁魏纯芳不在时,紧追不舍地问:“总经理到底为什么找你?和昨天的事有关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2章 谬以婕观察入微。 “我……我有吗?”程瑶脸上一阵燥热。 “瞧你脸红得跟个熟透的番茄一样,是不是被总经理电到了?” “我……我才不会喜欢上那种花心的男人。” “才不?我才不相信你不喜欢他,全公司未婚的女人到了夜晚都把他当梦中情人,而你却说不,分明是──此地qi書網-奇书无银三百两。” 程瑶懒得理会,这个女人每一句话都是圈套,她才不上当。 “不说话也可以,我当你默认了。”谬以婕自弹自唱,不亦乐乎。 她没来由地慌乱起来。“别胡说八道。” 谬以婕啧啧道:“小姑娘,我听见你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像是对我说──讨厌!什么都瞒不过你。” “无聊。”她知道解释无用,而且越描越黑。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千万记得提拔同一梯的难友,我谬以婕。” 【】 下班时间一到,程瑶连制服都没换,像脸上起了见不得人的水痘,躲躲藏藏地逃回家,整理乱糟糟的心情。 他的求婚,算不算是打击? 在这么多打击接踵发生后,它勉强算是个小小的意外吧! 自父亲为人作保遭池鱼之殃以来,她宛若公主的城堡也随之粉碎,初中勉强毕业后,便开始半工半读的夜校生活,这一读就是五年的时间。当然不是因为笨而留级,是一场要命的车祸,夺去了父亲的呼吸、母亲的双腿和她的欢笑。 从那个时候起,她忘了如何笑,也不记得如何哭,生命里只有做,拚命地做手工赚钱活下去。可是,恶运并未就此放过她,半年前,母亲已是沉的躯壳在过度操劳下昏迷,医生宣布是癌症的那一秒钟,她像被雷劈到般,只想与母亲一起赴黄泉了却残生,但她不忍,隐瞒住事实,和母亲如往常一样,快乐地做手工、回忆昔日,并勤跑医院。 灰白、惨淡的生命,在三个月前有了三百六十度的改变,母亲遇到旧日的长辈,施以援手解决住院治疗的难题,并介绍了份工作,让她与社会接触,不再躲在阴暗的墙角里,悲叹青春似白驹过隙。 就这样,她遇到了左威豪,第一个关心她的男人,也可以说是很简单地,她的心便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刚开始是甜蜜的,但不能公开的感觉,让她启疑窦,到昨天她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左威豪花名簿里一支含苞未放的花。 他只是急于摘下她,和她的美丽。 奇怪的是──她竟然掉不下一滴眼泪哀悼失恋,为什么呢?是她习惯了不幸?还是不幸早已击溃了她? 活著,却像是一具无情无绪的皮囊,只是吐二氧化碳、吸氧地苟活著。 她为这样感到悲哀。 月色从窗口照耀进来,倾泻一地的皎洁,恍如白昼;这时候钟声敲了五下,程瑶才明白黑夜将退到山背,而她的焦虑已经升到了天中央。 想了又想,程瑶并不觉得自己的臀部大,居然会被视为下蛋机器,总经理该去验光检查视力了,选来选去,选到个卖龙眼的。换个角度来想,他把她当配种的母胎,也不无道理。因为她的确天生丽质,对后代不容置疑地将有卓越贡献,但这个贡献,总经理单凭他自己的基因也可以有不错的结果,为何偏要她? 处女?他其实并不是非她不可,只要是处子之身的女人都可以,明天,她一定要建议他登报应征。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脑海里挥不去的影像,她心乱如麻,怎么也稳不下来。 总经理……心中的总经理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过去她没有仔细想过,因为“总经理”的头衔是不可侵犯的伟大,渺小的她,怎敢想……连多看一眼都是忌讳。现在别说是想他了,光是记起他薄如刀锋的唇,她的心跳就如脱缰野马,狂奔。 她居然为那微扬的嘴角中带著轻藐意味,感到好看、心动、晕眩,发什么癫呀! 爱情,在没遇见左威豪前是个迫不及待的东西,如今,她要当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梦,万一现实生活里没有,至少可以在梦里订做个完美的情人。 于是,程瑶高兴地对自己说:拒绝当下蛋的母鸡。 她要寻找一个送她一室紫玫瑰的男人,即使花一生的时间,她也无悔。 今生没有,来生再寻找。 【】 是不是太冲动了?宋展鹏叼住一支没点火的烟,耳畔萦绕著几天前在厕所里听到的闲话…… “左威豪,进行到几垒?” “真衰!还没跑上二垒,就被封杀出局。” “号外!大情圣也有惨遭滑铁庐的时候,是不是她对你有免疫力?” “我的魅力是无坚不摧的,若不是她每到紧要关头时,人就神经兮兮的,吓得猛打嗝,坏了我想要的情调,其实像她那样单纯的女孩,想要打全垒打是易如反掌。” “她是处女?” “八、九不离十。” “真棒,猎到个稀有动物。”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昨晚和她约会时,被魏纯芳给撞见……” “天啊!魏纯芳吃过你的亏,她一定把你的劣行全抖出来。” “我哪有什么劣行?男欢女爱,合则聚、不合则散,是她自己看得太严重,一副我没娶她就是犯了天条似地该下十八层地狱,啧,啧,也不拿面镜子瞧瞧,凭什么要我娶她?如果玩过就该负责,那我早在十年前就做爸爸了,轮也轮不到她。” “你这青菜萝卜都好的风流天性,当心哪一天被泼硫酸。”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居然咒我!” “我哪敢,不过是提醒你,那部‘致命的吸引力’的电影情节,给女人带来的冲击,比原子弹给日本人的记忆更难以磨灭。” “我会睁大眼睛,挑软柿子,不会惹到麻烦的。” “你实在是个坏胚子。” “哪个男人不爱拈花惹草?你要是有我这么帅,或有总经理那么多金,难道会死守著一个女人?”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只好听你的绯闻韵事,解解馋。” “若能娶到个减少三十年奋斗的老婆,又能将程瑶纳做妾,这人生岂不是快乐得不得了。” “别妄想了,那个播音小姐看起来很有骨气。” “凭我的费司、最懂得女人心的脑袋,再加上裹了糖浆的舌头,要个女人对我来说是易如反掌折枝,假以时日来个霸王硬上弓,保管程瑶往后死心踏地跟著我。” “你前辈子大概是个采花贼,辣手摧花的个性没退化干净,这辈子手还会痒。” “我说是吃素的……” “原来是个太监!” “去你的,我是说出家人。” 就是这席下三滥的男人私语,莫名地激起他的愤慨和保护滨临绝种动物的责任感,于是,他向他们欲蹂躏的弱女子伸出援手,决定娶程瑶为妻。 宋展鹏当然了解脑里想的全是自欺欺人,程瑶的出现,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救世菩萨的化身,适时救了他的燃眉之急。 还不到三十三岁的生日,照理来说,被婚姻束缚这件事,是不用急于一时,可是宋展鹏怕程瑶处子之身熬不了等,两年里若有任何变化,到时候他到哪里去找后补的? 这种随时有可能稍纵即逝的好运,不忧一万,只虑万一。 那个叫程瑶的播音小姐凭良心说,长得不赖,论起美貌和他前任或是现任的女人仅在伯仲之间,但她多了份清新脱俗的气质,尤其是一双深幽、沉静的黑眸,时而变化颜色,像八月的天气,才刮风就下雨,雨未停太阳已现,情绪变换快得令人捉摸不定。 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应该是不会无聊吧! 不,他不需要介意这桩买来的婚姻──是圆?是扁?她就像太子选的正妃一样,摆好看的。想通了这一点,宋展鹏心里舒服极了,刚才脑子里莫名其妙掠过的一些念头,如责任、义务、忠诚,压得他险险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因为她的纯洁,令他萌生呵护的心情,像个负责的丈夫。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宋展鹏耸了耸肩,要娶个处女为妻,心底还真有那么点……良心不安。 宋展鹏目瞪口呆地打量眼前的女人,他的脸色明显是被激怒的样子,然而,很快地他撇了撇嘴,把一脸的焦躁撇得无影无,仿佛不曾动过肝火,原本抿成一线的唇,渐渐绽出一个饶富兴味的笑容,唯独那双眸子,不经意地露出寒光。 那双眸子在说:好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 那笑容也变了样,抖落著:当心偷鸡不著蚀把米。 有一刻那么长的时间,程瑶浑身打起哆嗦,手脚冰冷麻痹,感觉总经理盯著她的眼神很不可思议,仿佛燃著恨之入骨的人,毁不得吞噬了她,分尸了她。她惊栗地站立著,只能像个箭靶的红心,钉在射程里,随他高兴张满弓、拉紧弦,射她个万箭穿心。 男人的温柔,总在遇到拒绝后,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宋展鹏的求婚,左威豪的求欢,都在她说不的瞬间,由迷人的笑容急转直下,变成杀人的嘴脸。 她对男人这种现实、自私的动物,望之生惧。 “嫌条件不够好?” “是我不想把一生埋葬在钱坑里。”她能说她要嫁给爱吗? 爱,在多金、英俊、狂傲的男人字典里,是找不到的。 “不用你一生,我只要短短的一年,你生命里的一小片段。” 第3章 他在商言商地说:“想想看,你有办法在一年之内几乎是不劳而获地赚到这笔钱吗?” “这天底下有不劳而获的事?”程瑶尖声反问。 即使是出卖肉体的妓女,人后流尽多少泪水,又有谁知道? “好,好,就算有点委屈你的……肚子,也用了点你的青春,但在利弊得失的比较下,你是以小搏大,胜算有天那么大。”宋展鹏不很诚心地安抚她。 再怎么说,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出数倍,那些足以弥补她短暂的不悦,她有什么好哇哇叫的! 这个女人漂亮、精明、又有演技,不当明星太可惜了。他想两人如果是好聚好散的结局,他会不吝捧红她,当作是额外的小费。 “很可惜,我不赌博,甚至怨恨赌这个字眼。”她鸡蛋里挑骨头。 他使出撒手。“那想想你母亲好了,有了我的照顾,她可以安享晚年。” “不要拿我的弱点做重点。”她人穷,志不穷。 “钱有什么不好?有钱也许能买到幸福,没钱,特别是像你这样负债累累的人生,连幸福的边都沾不上。”他忍不住起身走走,排解不耐烦。 她文风不动地说:“我会是个精神上的富人。” “这句话,我通常是……哈!哈!当笑话置之。”宋展鹏斗出了乐趣。“我向来不爱说教,但是,对你这样食古不化、目光如豆、刚愎自用……” 程瑶好整以暇地打断他,“你这么嫌弃我,干嘛硬要娶我这块茅厕里的石头?” 迟疑了一下,他气虚地说:“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virgin。” “登报啊。” “你真有本事把人逼疯。”他咋舌。 “我这是替你出主意,没有恶意的。”她眼神晶莹剔透。 “我可不想骇人听闻。”他一蹬,坐在办公桌上,与她的距离一下子缩到伸手可及的范围,没意识到空气在异常地浮动著,自顾自地说:“更何况来者是不是处女,我怎么辨识?” 程瑶牵动嘴角笑,带著一丝仓皇,不是因为他的话,是距离压迫到她的神经。 “佛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那么善良的人,不会见死不救吧?”宋展鹏顽皮地阿弥陀佛一声。 “我信基督。”她倔强地说。 “那更好,你要有基督的殉难精神,替天下人背十字架。” “我不能答应你,是因为……因为我有男朋友。” “我不怕公平竞争,更喜欢争夺的快感。”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她身上飘来淡雅的清香,薄薄地,却也有薰人欲醉的诱惑。 “总经理……”她不依地叫道。 “不对,我都向你求婚了,你怎么还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叫我?”他突然口干舌燥,自自然然地拿起身边沾了她红口印的水杯,弄不懂自己为何刻意地衔著她的唇迹饮水,qi書網-奇书神情有些恍惚地说:“要改口叫我展鹏,或是鹏,比较符合我们目前的关系。” “拜托!”对他喝水的举动,她感到迷惘、不安。 她眼中闪烁著点点繁星,使他如同被鞭子猛地抽醒似的,回了神地说:“好了,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了解我,然后再谈婚事、合约。” 她避开他的注视,婉转地说:“你趁早另寻目标,别在我身上虚掷光阴。” 他眼底有种微醺的陶醉,像飘了一地的枫红,悠悠情深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改变了心意,现在就想嫁我了。” 受不了被人激将的个性,使她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说:“作梦。” “作梦也好,清醒也好,你今天四点下班后,等我。” “做什么?” “拍拖、吃饭啊,增进了解。”他摆好了一盘棋子,等她落子。 连续两天进出总经理办公室,而且每次时间都很长,出来后又没有公文贴出,这一切就像未曾发生过的不正常,使得一楼的女职员们,交相接耳猜测。谜语就在这样口耳相传下,由一楼开始攀升,传到层,都是这么说:程瑶飞上枝头了。 大伙儿为她感到兴奋、羡慕、骄傲,但没有嫉妒。 可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守口如瓶的嘴巴,使她们的快乐局限于想像的空间里。 四点钟,换班的时刻到了,两组播音小姐依日本式鞠躬的礼数异位,还没终结,宋展鹏就翩然现身,那神情不像在稽核她们的效率,倒像是在等待什么。女孩中有他要的人吗?大家了然于心。 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偷瞄著眼前的景象,总经理亦步亦趋地跟著交班的程瑶、谬以婕的身后,好像深怕一个闪失,他要的,噗一声就消失了。 程瑶则是两只手像钳子似地抓著以婕的手臂不放,在柜台间游走,却怎么也闪避不掉她们身后的苍蝇,直到每一个楼面都逛完了,她也有如孙悟空使尽全力翻了一万八千里远的斛斗,结果还是落在如来佛的掌心上。 之后,在停车场警卫的注目礼下,程瑶坐进总经理座车的每个细节,不到一个时辰,已是路人皆知。 程瑶一脸平静得教人害怕,两眼直直地,像瞎子,对他视若无睹。 宋展鹏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说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臀部,而女人喜欢看男人臀部的皮夹,但他擅用他的皮夹,花钱买气氛。 首先,他把车停在花店的门口,买了一束淡粉色郁金香送给她,程瑶接过手却没有道谢;他不气馁地的把车开到冰淇淋店,买了一盒放进车上的小冰箱,到了阳明山山腰,在绿荫蔽天、和风吹拂的幽静草地上,享受口齿冰凉、柔软的感觉,她吃了,依然没有表情;他越挫越勇,翻过阳金公路,来到细沙、白浪的海滩,当程瑶沉醉在眼前美景时,他突然将她推入海中,终于,她皱起眉,报复地打了场水战。 夕阳洒下,沙滩金黄,美得教人轻狂。 “我还是有办法逗你笑。”他的手臂突然从她身后一钳,把她整个人往空中一旋,欢呼地问:“你服不服气?” “放我下来。”她试著用脚构地,却徒劳无功。 他到底有多高?她没有概念,只知道不矮,而经他这么一抱,她心里小鹿乱窜,懵懵懂懂地感觉到他的体格很有弹性,给人想依靠的渴望。 “除非你答应嫁我。”他耍赖。抱著她的感觉真好,他贪婪的手此刻已不理会大脑的指挥,一个劲地环住她纤细的腰,也不是很用力,用那种刚刚好的柔情搂著。 “宁死不屈。”她不知为何使不出力,只好象征性地挣扎著。 “我要把你转到投降为止。”宋展鹏大叫一声,像个陀螺似地转圈圈。 程瑶急切地喊道:“不要,我们会跌跤。” 果然,两个人转得头晕跌倒在沙滩上,他躺在微烫的沙粒上,她则不偏不倚地躺在他身上,像两根叠在一起的汤匙,急促的心跳声,规律地打著拍子,逐渐的合而为一体。 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男人,使她顾不得眼里还有小星星,想翻身起来,虽然身体翻到了沙上,但一手却没能逃掉,仍被他握个正著。 “仰躺看红霞,真是人间一大快意事。”宋展鹏感性地说。 “嗯。”程瑶只在意她的手,正在出水。 他沙哑著嗓音。“如果我们结了婚,一定会很美好的,像这片彩霞满天的山水。” “夕阳是无限好,可惜近黄昏。”她泼冷水地说。 “你怎么都不受感动?”他有点懊恼。 她没好气地说:“早说过你想投资我,不如把钱丢到海里,对台湾还比较有贡献。” “什么贡献?” “填海造地、扩大台湾面积、造福乡里。”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谢你帮我设想周到,可惜我没那么伟大。”他拿她没辄。 “看得出来,你心中无大志。” “我的大志──就是娶你、生个儿子。”他目前的第一志愿是继承遗产。 她不假思索。“谁打包票生儿子?” “这么说你想为我生女儿?”宋展鹏寻她开心地说:“坦白说,我是有那么点重男轻女的观念,不过,只要你能生,总会替我生到个传宗接代的种。” 她找到漏洞。“你的合约是一年,不论生男生女,时间一到,孩子的妈就得自动消失,不是吗?” 他眼睛亮出了契机。“合约书是可以修正的。” “万一永远生不出儿子?” “医学可以控制怀孕时的性别。” 程瑶不耻地回道:“你真残忍!只要儿子,不要儿子的娘。” 宋展鹏不能接腔,实在是无话可说。 “我不会签的。”她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沙,也拍去他的手。 远眺波光粼粼的淡水河,它是那么的沉静而怡然,却洗慰不了她受了伤的心灵。 程瑶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呐喊:不要相信男人的柔情,不要。 宋展鹏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一眼就看见正在玩电视游乐器的外公,尚宇文。 八十八岁的高龄,仍有这番活力的人,真是世上罕见,不幸地,他眼前的这个外公就是这样的怪物,和金庸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不分轩轾地烦人。 又爱又恨的感受,正足以形容他们祖孙俩。在一起时,像仇人;分开了,是亲人。两个人永远有吵不完的架,即使是他冬天用冷水洗澡这类鸡毛蒜皮事,外公都要插嘴唠叨,念得他离家出走。 他八岁时,父母遇到空难丧生,父亲那边的亲戚出了个高价钱,把他卖给外公。 第4章 关于收养的恩情,他点滴在心头,可是外公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人,三天两头的在他耳边歌功颂德,说自己有多伟大,收容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因为他们的血缘在母亲私奔后,就登报作废。有时候,他被激怒了,裹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便逃到孤儿院里图个耳根清静,或是跑到庙里说要做和尚,不久总会被没有理由地赶出去,他当然知道这是外公的诡计,要他自动回来,而他也会很上道地回家,挨藤条抽个两、三下,圆满收场。 小鸟翅膀硬了,第一件事就是翱翔苍穹,他也一样。在当完兵后到国外狠狠玩了两年,拿了个文凭,载誉归国,等著他的是江山与美人,以及令人喷饭的遗嘱宣言:三十五岁以前,娶个处子之身的新娘。 刚开始,他我行我素地过著花花公子的生活,渐渐腻了,便把重心移到事业,然后旁敲侧击外公的遗嘱真相──是不是真的那么荒诞? 他从律师不小心说溜了嘴中得到了证实,老家伙白底黑字立下继承遗产的必要条件,一点都不含糊。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他找到了开启宝藏的钥匙,程瑶。 “今天太早进门了,九点还不到。”尚宇文说话带刺。“该不会是碰了那个女人的钉子,回家找碘酒消毒吧?” 他气得牙痒痒地说:“你的走狗都告诉你了。” “真高兴,你也有被拒绝的时候。”尚宇文幸灾乐祸。 “我会学你,用手段、金钱得到我要的东西。”宋展鹏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要不是尚宇文的迫害,他的双亲根本就不会坐上那架死亡飞机,去巴西淘金,这道陈年旧伤,是他心口忘不掉的痛。 “你少用了一样武器。”尚宇文倚老卖老的口吻。 “那个玩意,你留著自己去梅开二度吧。”他的话从牙缝里不屑地迸出。 “孩子,你不会成功的,顶多是得到个躯壳。” “谁要里面的……灵魂,我从来没想过要那种永生不灭的真谛。” 尚宇文长吁短叹地说:“没有爱的人生,是空虚的。” “哇!外公又在传教。”门口,冲进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穿著一条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往两个男人的脸上,各送个飞吻。 宋展鹏一脸无福消受的样子。“芸芸,你要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 “这丫头又浪费我的钱。”尚宇文板起脸孔。 “外公,我不是读书的料,求求你行行好,别再把我丢到异乡,见不到你,我晚上都睡不好。”宋芸芸亲热地圈住外公的脖子,求饶地说。 “才怪,少了外公的念经,你会熟睡得像只猪。”宋展鹏是龟笑鳖无尾。 “外公,让我留下来,替你看紧荷包。”宋芸芸古灵精怪地建议。 “你能做什么?” “我要到公司上班,做大哥的助理。” “好,从基层开始学习。”尚宇文说。 “那怎么行!我是老板的外孙女,总经理的妹妹,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你们的面子著想。”宋芸芸千金大小姐当惯了,娇嫩得很。 “明天,安排你妹妹做电梯小姐。”尚宇文充耳不闻那些懒人的借口。 “外公,你偏心,哥哥就可以从经理干起,而我却要做个微不足道的按电梯钮的小妹。”宋芸芸努著嘴发飙。 “你哥哥是伯克莱管理硕士,你呢?” “高中毕业,做文书、行政的工作也可以。”宋芸芸的眼神瞟向哥哥求救。 “芸芸,你是说不过外公的,更何况他说得对。”宋展鹏大公无私。 “什么时候你们俩站在同一阵线上,枪口一致对同个目标?” 祖孙俩默契十足地说:“每次你不乖的时候。” “好啦!好啦!我休息几天后,再去公司报到。”宋芸芸使性子地嚷著。 “明天就去上班。”尚宇文没商量余地的命令。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宋展鹏就事论事地说。 第二章 营业时间还未到,程瑶一直低著头整理询问台,不敢面对四方投射过来的痴迷眼神。 每个女人的梦──嫁个像李察吉尔在电影prettywoman中所演角色,这种揉合浪漫、奢侈的幻想,在现实生活里的程瑶身上找到例证,女孩们在她的脚上看到了玻璃舞鞋,一双赋予魔法的舞鞋,能使美梦成真。 好奇的心,并未随著恋曲公开而止住,大家更想知道程瑶是如何捕捉到总经理的? 她很美,这一点大伙没有异议。但是,围绕在总经理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丽质美人,当然,她的美是清新不染红尘的,比起那些艳光四射的女人,少花了很多胭脂钱;说到精明,她全身上下闻不到女强人的味道,不仅如此,广播时吃螺丝的机率冠盖群雌;提起脾气,她平常很温柔,一遇到有人要替她出饭菜钱时,她马上翻脸,整个人拗得像是打了死结……分析了这么多,大家还是没找到总经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原因。 也许,爱就是这么奇妙,找不出原因的。 总经理一定是在某天、某时、某分、某秒,经过询问台前,惊鸿一瞥看见程瑶蕙质兰心的那面,整个人犹如被五百万伏特的电触到,心旖悸动,爱之入骨。 对于众姊妹一见钟情的说法,程瑶一笑置之。 唯独谬以婕有臭鼬纠缠不放的精神,时时刻刻地逼问:“黑矸装酱油,看不出来你魅力无边,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天。”她对谬以婕的缠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到昨天结束。” “他尝到了甜头,就把你甩了吗?”谬以婕忿忿地说。 “你小声点。”她眉头一挤,声音轻如蚊子低鸣,极小心地、提防隔墙有耳地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觉得配不上他尊贵的身分,所以莎哟娜啦。” “原来只是你单方向的saygood-bye,那好戏还在后头。” 昨晚,在她下车之前,宋展鹏自以为风流地点了一点她的脸颊,当下她的直接反应是──掴他个五爪印,不管后果地就转身跑回家。这样的theend,想必是演不出续集的,而且有九成九的机率被解雇,剩下的零点一成是风度。 她祷告奇迹发生。 程瑶心事重重地说:“以婕,我能不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 “可以,我这个人百毒不侵,没有任何问题会冒犯得了我。”谬以婕豪气地说。 “你是处女吗?” “不是,早八百年前就奉献给爱了。”谬以婕落落大方。“你问的问题,好像是我阿嬷那个年代的话题,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小脚和处女已过时了,没有人会再关心它们的存在价值,或是价值存在。” “那……你将来的先生会不会介意,你曾经的男人是谁?” “会的话,他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他。”谬以婕十分惊讶地问:“你有这方面的困扰吗?他这么问过你吗?难道他嫌你不是那个,就……” “完全相反。” “哈!我懂了,他知道你是处女,反而疏远你,对不对?”谬以婕窃喜地说:“据说日本的男人,都希望太太在婚前就有性经验,这样的女人在那方面比较放得开。” 程瑶瞪著大眼睛,聚拢双眉地说:“恶心。” “喂,你们两个,怎么上班时间一直讲话?”一张陌生的脸孔,趾高气扬地。 谬以婕不客气地顶回去,“新来的,门还没开,边做事边聊天,犯著你了。” “要是每一个员工都像你们两个一样,到了开门时间,里面岂不仍然一团乱?那还要不要做生意!”新来的拍起桌子,?的一声,引起不小的骚动。 围观的姊妹们心里想:得罪未来的总经理夫人程瑶和她的好友,真可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 “你有没有敬老尊贤的概念?”谬以婕以手指戳新来的女孩肩头一下。 “你是比我老,那又怎样?也还不至于老到上车要我让座的年龄。” 谬以婕忿忿地说:“新来的,我比你先进公司,算是你的前辈,你懂不懂规矩?” “什么新来的!我叫宋芸芸。”她抬高了下巴,一副了不得的模样。 “报名号就报名号,我叫谬以婕,你要检举我吗?去呀。” “没见识,我姓宋,也就是总经理的妹妹,这间百货公司大老板的外孙女。”宋芸芸威风八面的神情。 程瑶最讨厌狗仗人势的架子,不甘示弱地说:“我叫程瑶,请问你在公司是哪一个单位?职称?”从宋芸芸穿著的制服看来,同大家身上穿的是清一色。 围观的姊妹们这下全变脸了,心想:姑嫂战争,自家人打自家人,有好戏看了。 “我暂时管理二号电梯。” “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拿背景压人,而且我们的工作,自有楼管员督导,还轮不到你说话。”程瑶冷哼。 “你们有胆再报一次名字。”宋芸芸卯上了。 “程瑶、谬以婕。” 宋芸芸狐假虎威地说:“我会转告我哥哥,记你们两个过。” “干什么?就快开门了,围成一团成何体统?去,都回自己岗位去。”魏纯芳硬著头皮,出声打散一触即爆的战争,谁也不敢得罪。 宋展鹏从外面拨电话回公司,要程瑶拿一份放在办公桌上的资料袋,到南京东路的兄弟饭店门口等他。 第5章 站了二十分钟,依然不见总经理的身影,程瑶的眼眸飘浮得厉害,显然是没有等人的耐性。按照往例,她应该早已拂袖而去,但是今天她招惹不起第二个姓宋的。 程瑶顾虑到铺盖,它现在比有个性来得重要。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还有一块可以耕种的田地,她却什么都没有,实在没有、也不能有潇洒的本钱。 隔著茶色玻璃,程瑶瞧见里面摆有兄弟棒球队琳琅满目的附属品。她从小就是棒球迷,那时候,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就靠一群小国手们露了脸,在每场冠军争夺赛,观众席上华侨挥舞著旗子,在太平洋彼岸,电视机前的台湾人,心如煮沸的开水,对著那片旗海和听不见加油声的选手们,声嘶力竭,终于,他们不负众望地赢了多次的荣耀返抵国门。 她出神地想起了早年的那段岁月,也同时忆起一家三口守著电视机的情景,愕然感到脸庞有泪水滑过。这么多年了,父亲的影子已然混沌不清,而她怎么也忘不了与父母欢笑、哭泣的每个片段。 程瑶的忘我,总要经过他人的大叫或某些意外,才唤得醒飞走的魂魄。 宋展鹏手指当枪地抵住她背脊,磁性的嗓子问:“要钱?要命?要我?” 她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真正地跳了起来,手上的资料袋随后掉落地上。 她足足调整呼吸十秒钟,然后才说:“什么都要,就是不要你。” “真傻,要我就拥有了一切。” 程瑶没有接腔,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资料袋,和散落出来的文件,脸色不禁凝重了起来,“这是什么?空白纸张!”她忿忿地把资料袋内的资料倒出来,全是白纸。 他吐出舌头,做鬼脸道:“哇!被识破了。” “下次请不要在我正常的上班时间,把我骗出来。” “太好了,我还有下次的机会。”他得寸进尺地说:“下次,我一定谨记你的下班时间,就是我们约会的好时光。” “够了,恶作剧结束了,我也该回公司。” “请你吃顿午饭,当作赔罪。” “我还是要回公司。” “那你请我吃午饭,弥补昨天我脸上的伤痕。”他翻出旧帐。 她支吾地说:“昨天……很对不起。”把柄落在人家的手上,只好任人宰割了。 他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吃饭皇帝大!有什么恩恩怨怨,咱们来个杯酒释前嫌。”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宋展鹏治程瑶,已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间屋顶是玻璃帷幕的法式餐厅,玻璃的外面有座花架,盛开著紫色的九重葛。花架下面是露天咖啡座,视野极佳;餐厅内部一如艺术殿堂,在屋子正中央垂悬著晶莹剔透的华丽吊灯,大理石壁面、嵌金手工名品,最特别的是沙拉吧上的银制烛,让人如置身在欧洲浪漫、辉煌的情境里,吃,成了赏心悦目的享受。 正在喝餐后咖啡时,门口来了一群人,男人个个西装革履,夹在当中唯一的女人冷艳、高?、华贵,她的出现,连金碧辉煌的装潢也黯然失色。 “看什么?” “门口的女人,好面熟,不知道是谁?” 宋展鹏侧过脸,“颜茜儿,歌星。” “对,好眼力。”她记起来了,上个星期的电视周刊这样报导过,“你是她现任的男伴。”影视圈的爱情,是累积数字的游戏。 “不对,她只是我众多女朋友之一。”他像是在说:女人对他全是投怀送抱。 “要不要过去和她打声招呼?” “我现在眼里只看见你一个──老婆。”他带著深情凝视著她。 她才不上当,心如止水。 “展鹏,怎么请公司销售员到这么贵的地方用餐,犒赏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颜茜儿吃味的吴哝软音,听了教人浑身酥麻。 “我的事,你管不著。”他连眼角也没抬,还是用那一往情深的眼神盯著程瑶。 程瑶如坐针毡,对他的眼神感到不自在。 “这位小姐长得不赖,你有意思?新目标?”颜茜儿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凭你总经理的头衔,一定很快就手到擒来。”话中充满了鄙夷的调调。 “去吃你的饭,别烦我。”他对女人的态度,向来蛮横。 “不介意我坐这儿点菜吧?”颜茜儿脸上堆满了虚情,笑著问程瑶。 “介意。”她火药味浓厚地说:“他请的人是我,不是你,麻烦你回到你该坐的位置去。” 宋展鹏单手撑著下颔,虚荣地享受两个女人为他争执的场面。 “你这是把我当情敌看?宣战?”颜茜儿没有三两三,也不会上梁山。 “我们谈的是公事,你不会有兴趣听的。” “安心,我只要靠在展鹏的身旁,绝不多话,保证静得像只小猫。”颜茜儿暗示地说:“不过,我动起来,可像只野猫一样狂野。” 程瑶气定神闲地说:“我终于知道你的唱片为何不畅销,因为你的喉咙很破。” “什么!”颜茜儿激动得站起身,不意摔落了椅子。 “公众人物,请注意一下你的表现。”她笑里藏刀的表情,气炸了颜茜儿。 “展鹏……”颜茜儿噘著嘴,转向宋展鹏谄媚。 程瑶语惊四座地说:“不用嗲了。我咖啡喝完了,要回去上班,这儿留给你。” “程瑶,那你先回去,顺便帮我把这资料袋交给我的秘书。”宋展鹏踌躇了数秒,从上衣口袋掏出皮夹,夹起一张奇#書*網收集整理千元钞票,说:“还有,这是计程车钱。” 颜茜儿瞟了瞟眼角,那神情明显是在说:便宜货。 程瑶气愤填膺地说:“饭钱你出,车费我出,我们之间一笔勾消。”说完冲出餐厅。 宋展鹏心又凉了下来,这回全泡汤了。 楼梯间很安静,程瑶也是。 她一级一级往上走,步履沉重得像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出了餐厅门那一刹,屈辱、难堪的泪水泉涌而出,虽然知道是宋展鹏的一千元伤了她的心,但是她似乎更在意他打发她走的决定,把她看成一般的女人,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哈巴狗,她才不屑向他摇尾乞食。 可悲!明明知道宋展鹏的温柔是假的,心里总还存著一丝期盼──弄假成真,该有多好!这样的心情,她直觉认为一个人孤独太久了,就会不由地想过两个人的日子,等到两个人的热情退烧了,她又会开始怀念一个人的自由自在,只不过是一种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自然现象。 分分合合,不但历史有见证,爱情也有,表现在结婚、离婚上。 泪痕抹干后,红肿的眼皮依然在哭,怎么见人呀!没法子,只好走楼梯消化时间,也消磨掉肿胀的眼皮。 十六层楼,在安全门的那一边是繁华升平的荣景,这一边却是遭世遗弃的孤寥,她走在冷清幽暗的阶梯上,已过了十四个楼层,遇不到一个人影,使她莫名地可怜起自己,也许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尽头。 蓦地,有人从第十五层楼的安全门闪出,唉!是她不想见的人之一。 “小瑶,是你!”左威豪半惊半喜。 难道这张脸,还有第二个名字吗?程瑶偏过头,极冷淡。 “还在生我的气?你瞧,我这次从日本出差回来,为你带了这瓶──香水。”他从口袋里拿出小巧、鲜黄的瓶子,用两只指头夹住,晃呀晃的。 她一针见血地说:“台湾免税机场买的?” 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一见到这拇指点大的玩意,冲入脑门的第一印象──廉价品。看来颜茜儿的话在她记忆中,已留下惊人的杀伤力,这和家道中落时,她在学校由千金身价摔到第二类垃圾股所感受到“纸张薄,人情更薄”的卑微,有著同样的影响力。温顺的程瑶不知不觉地摇身成了张牙舞爪的母老虎,见人就咬。 “怎么会!”左威豪尴尬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干嘛把标签撕得那么干净?”她揪住狐狸尾巴不放。 “送人的东西,贴著价钱,会让人误以为有希望回礼的意图。”他推得清洁。 她很不给面子地说:“那有必要连制造地的标签也撕去吗?” 左威豪掩饰地说:“几天不见,你怎么长出爪子?” “如果抓破你的脸,能减少女性同胞被骗的悲剧,我会毫不犹豫地刷得你一脸花。” “你舍不得……” “不,我只是没有力气撕裂你那张裹了糖浆的嘴,所以,放你一马。” “说来说去,你还是舍不得伤害我。” “我是把机会留给他人,等著看你遭报应。”最近的男人,脸皮都跟铜墙铁壁一样厚,子弹已穿不过,于是,程瑶抬出原子弹。“譬如死无葬身之地、生儿子没屁眼。” “话不要说得太过分。”左威豪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反正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懒得理你。”她想闪过他。 他偏不让路。“听说公司里有大事发生……” “我有急事,麻烦你让个路。”她淡然地只想尽快摆脱他。 “有急事为何不搭电梯,要走楼梯?”左威豪反击道:“怎么,身分不一样了,连过去的朋友都看不在眼里?” “我和你早就一刀两断,一点瓜葛都没有。” “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你好歹也交往了一个月的时间,缘分总还在。” 第6章 “这么说来,魏姊和你岂不有百世轮回的恩情。” “别一见面,尽提这些不愉快的事,今晚我请你吃饭,顺便讨教一下攀龙附凤的秘诀。”左威豪酸溜溜地说。 “谢了,我怕喝到有下药的汤。”对小人,永远要提防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千错万错,我都认了,不要这么断情绝意地,我会日夜寝食难安。” “左威豪,你这招没有用的。”她直觉地感到鸡皮疙瘩掉满地。 “真巧,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宋芸芸从十四楼的安全门探头,捕风捉影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谈情说爱?” “你是……” “我叫宋芸芸,新来的电梯小姐。” “哦!你就是今天和程瑶吵得满城风雨的芸芸,幸会。”左威豪眼神顿时如聚光灯,集中在宋芸芸的身上梭巡著。 “叫得真顺口。”程瑶刻意嘲讽道。 “我……”左威豪迫不及待地要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是左威豪,企划一课,也是全公司长得最帅的男人。”宋芸芸被电到了。午休时间,她本来要去哥哥那儿告御状,不巧宋展鹏外出。于是,坐上总经理的宝椅,调来人事资料翻阅,当下就被左威豪的照片迷得七晕八素、神魂颠倒。 “当心,也许是狼人。”程瑶抛下这句话,通行无阻地上楼。 才回到工作岗位,门外哗啦啦地下起了雨。 一波接一波避雨的人,挤满了一楼楼面,人一多,百货公司变成菜市场,这本是值得高兴的现象,但是大部分的人纯粹在躲避这场雨,一时间,参观的人潮挤走购买的人气,大人冲散小孩,询问台前忙得焦头烂额。 广播寻人、安慰哭闹不停的小孩、介绍楼面配置,直到雨停、人散,程瑶和谬以婕自觉都瘦了一圈。 喘口气后,内线电话亮起红灯,谬以婕拿起话筒,“喂,这里是询问台。” 程瑶则在一旁向一个客人解说办理会员卡的事宜。 挂断电话,谬以婕吓坏了脸色,打岔道:“先生,对不起,这位小姐临时有事,待会我再向你解说。”接著像超音速似地对她说:“小瑶,刚才总经理秘书说,你拿给她的文件少了一张,要你上去一趟。” “我原封不动地交给她的,掉了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她百般不情愿。 “你也没动,她也没错,怎么会这样呢?” “也许是总经理搞错了。” 谬以婕忐忑不安地说:“你赶快去解释一下,免得背黑锅。” “麻烦。”她嘴硬心软。 责任心使然下,程瑶沿著原路线,拾级而上,到了十六楼的秘书桌前,秘书铁青的脸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敢怒不敢言。 “你怎么现在才来?谬以婕说你早就动身了,为何……算了,去见总经理吧。” “等一下,我这么晚来是因为我是走楼梯上来的,和我先前拿资料袋给你时走的路线一样,不幸的是,少的那一张,没有掉在半途。”她赶紧澄清自己晚到的理由。 秘书破涕为笑地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奶奶你快进去。” 程瑶几乎是被硬推进办公室,而秘书却连门槛都没跨进,就消失在门后。 她战备地说:“找我有事?”真是多此一问。 宋展鹏一张脸被团浓雾遮住,一看就知道是烟抽多了。“请你来比请神还难。” “我替你去找少掉的那张文件。”她理直气壮。 他冷嘲热讽地说:“从七部电梯里?”公司里营业电梯加货用电梯共七部。 她毫不退缩。“不是,楼梯间。” 他咯咯地笑了,有些歉疚地说:“坐吧,站著也不会再长高,还是坐著舒服。” “询问台很忙,我不想让以婕一个人太累,赶快把事情问个水落石出,我好工作去。”程瑶很有良心地表白立场。 “放心吧,秘书已经派人去暂代你的位置。”他早有准备。 “那我们尽快开始,现在就请秘书进来对质,好吗?”她急于速战速决。 “喝杯酒,如何?”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在美国时学过调鸡尾酒,比汤姆克鲁斯在电影里的表演更帅,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宋展鹏走到酒吧台前调酒,优雅的慢动作,可急坏了热锅上的蚂蚁。 “文件是不是找到了?”程瑶灵机一动,气呼呼地问:“或是根本就没有这件事?” “别冒火,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痛。” “何必在我这微不足道的女人身上下功夫!还是多关心你的大歌星,颜茜儿。” 他发出狂叫,欢呼道:“嘿,瑶瑶吃醋了。” “你真是个痞子。”她头痛了。 他那一句瑶瑶,原是父母匿称她的小名,经他这么一喊,胸口流窜著万马奔腾的骚动,使得程瑶偷偷地把指甲戳入手背,藉著皮肉上的痛楚,稳定慌乱的心跳。 “对你这个冰封美人,我要去买把世上最利的凿子,刨掉你冰冷的束缚。” 蓦地,宋芸芸像风一样,刮进总经理室。“大哥……哦!原来恶人先来告状了。” “你才是来打小报告。”程瑶不怕杀头地。 “何止小报告!我要大大地开除你。”宋芸芸仗势欺人地语出威胁。 “芸芸,你要见我,要先透过秘书通报的规矩,不懂吗?”宋展鹏打起官腔,“出去,等我传见。” 宋芸芸嘟著嘴,不合作地说:“我是你妹妹……” “公私不分,怎么做好事情?” “那她凭什么可以越级上报?”宋芸芸很不以为然。 他快招架不住地说:“我是总经理,要叫谁来,随我高兴。” “哼!不公平,只准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 “好,一人错一次,我今天让你把话讲清楚,明天开始,大家照规矩来。”他不得不以身作则。 宋芸芸敌意很重地问:“她是谁呀?你这么袒护她!” “你未来的嫂子。” “什么?!”宋芸芸用力咬住嘴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程瑶也没好脸色,辟谣地说道:“胡说。” “你听到了,我现在居下风,还在努力中。”他和颜悦色道:“所以,你这做妹妹的不帮忙也罢,怎么可以扯我后腿,得罪我的心上人?” “天涯何处无芳草,就那么三分姿色,也敢自以为国色天香,”宋芸芸狗嘴吐不出象牙地说:“凭大哥你一表人才的相貌,腰缠万贯,要找个比她漂亮百倍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何必在乎她?” “弱水三千,我只爱眼前这一瓢饮。”他说的比唱的好听。 程瑶旁若无人地离席,有她在场,宋展鹏什么话都敢讲,而她却一句也听不下去。 “你也会专情?”宋芸芸不信。 “对,非她莫娶。” 【】 逐渐西下的夕阳,遣金粉点缀似地照在花海上,让路过的人为花惊艳、赞叹。 程瑶去医院探望母亲,捧了满满两手充满蓬勃朝气的太阳花,心情就像花语:祝你早日康复。 程母的病体,虽然痊愈无望,但是精神和毅力一向坚强,支撑程母与癌魔顽强抵抗的信念,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人在世上,知道留日无多时,总是潇洒不起来,反而牵绊更多。 程母的担心害怕其来有自:瑶瑶在读国二半生不熟的青苹果年龄,即遇到她性格、人生转变的分水岭,在此之前她是掌上明珠,大家都喜欢她,因为她漂亮可人、花钱大方,之后她依然漂亮,可是锱铢计较、自卑作崇,把自己捆绑在悲哀中,成了一触即发的刺猬;加上一场雪上加霜的车祸,把瑶瑶来不及矫正的人生观,推向更黑、更苦的深渊,一天二十四小时关在家里,照料行动不便、风烛残年的母亲。 后来,透过她的老朋友,友善地解决了她们的困窘,就在这个时候,瑶瑶恋爱了,欢天喜地带了左威豪来探病,程母几乎是第一眼便看穿他的居心叵测,只想摘下一朵开在峭壁险岭的兰花、辣手摧花,却不是想呵护、栽培兰花的珍贵。 幸好,在尚未深陷之前,瑶瑶的眼睛毫不盲目地慧剑斩情丝,一切又回到昔日的风平浪静,程母知道这是假象,山雨欲来,总是风满楼。 今天,程瑶特别黏母亲,到了晚上九点,站了八个小时的两脚不嫌累地,推著轮椅,陪程母在风清虫鸣的花园里散步。 程瑶抬起头,在天空中梭巡什么似的,很认真。 “又找不到老天爷喝水的杓子!” “嗯,在哪儿?”她心里其实是在找中国古老的传说,关于爱情的。 七夕快到了,让情人相逢所搭的鹊桥进展如何?赶得上让织女、牛郎相见吗?程瑶轻笑,是什么撩起了她浪漫的忧愁?风吧! “先找到最亮的北极星,那边,对面那栋大楼,突出来尖尖的避雷针上,看到没有?”程母指著天空。 “看到了。”程瑶高兴,不是因为她看见什么,而是什么也没看见。她有近视,这个秘密她隐瞒得很好,母亲迄今仍不知情;她高兴的是母亲的眼力,没有衰退。 “顺著它斜下方,那一颗就是指极星天枢,试著想像它像个杓子连成一线,北斗就出现了。”大功告成,程母相当得意。 “妈,今晚天上的月亮、星星特别亮。” 程母有感而抒地说:“以前在内陆,你外婆在这样皎洁的夜晚,总是这么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7章 年纪愈大,对生活中遥远、遗忘的过去,都会记起来,而且非常清楚;倒是那些两、三天前发生的事、说过的话,脑子反像结了张纵横交错的网,怎么也记不得。 “前面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外婆有怀念的人?” “经你这么一问,我想起了你外婆永志难忘的初恋故事。”程母雀跃地说:“虽然你外婆只说过一次,但我记忆犹新,因为它好美、好壮丽、也好凄凉……” “这个人,一定不是外公。”她笑了笑,有些苍凉的。 “嗯,你外公是个农夫,不懂得谈情说爱是啥玩意。”程母开始用梦幻的语气叙诉,“你外婆是受过中学教育的,在那个时代,每个家的孩子都多,要读书,除了家里有点经济基础,还要有头脑,兄弟姊妹各凭本事升学,你外婆以一介女流,能争取到读书的机会,可想而知她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对了,过去的学校不像现在这么普遍,要到大城市或是省城里才有高级中学、师范等学校,大学不见得每个省都有,你外婆是在省城读高校,借住在三伯家……” 程瑶书没读好,听到素未谋面的外婆会读书,便觉得肃然起敬。 “其实学生谈恋爱自古就有,只是不能公开。据你外婆描述的他,是个不打不相识的高年级学长,本来是你外婆一位女同学心仪的对象,不,应该说是全校女生的白马王子,除了你外婆是个蛀书虫,没有风闻过他的大名,所以不明就里地替她同学传情书,孰料学长连看都没看就当她的面将信撕掉,气得你外婆每天带一封亲笔写的信给他,两人像拔河似地僵持著,直到他受不了,也可以说是已爱上了你外婆,情形就变了。” 她喜欢这样的爱情,轰轰烈烈的感觉。 “两人从仇人到爱人,那种因误会而了解的感情,总是特别扎实、深厚。怎奈他家和三伯家是商场上的死对头,三伯又在那个时候斗输而家破人亡,他俩的爱情自然不被见谅,三婶为消心头之恨,在三伯的守灵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这件事告诉你曾外公知晓,棒打鸳鸯的悲剧就发生了。做完七七,你曾外公也没办休学就拉著你外婆回家,在路上遇到日本兵,想对你外婆轻薄,所幸不怕死的外公拿起锄头救了他们爷俩,这种舍命相救、自己却受重伤的壮士行为,不要说是你曾外公,就是你外婆也感动,为了对他家有所交代,你外婆嫁给他冲喜,万福地挽回了他的命和我的命。” “那个学长呢?” “追到乡下时,婚里已举行过了,被村人赶走。” “就这么放弃!”她惊呼。 “没有,他在村外的寺庙借宿,也许是在等你外婆来,也许是在等你外公撒手,不过,半年过去了,他两样都还没等到,就被他家里的人五花大绑地带走了,为了防止他潜逃再来,送他去日本留学,从此断了音讯。”程母鼻子发出酸涩的吸气声。 程瑶怯怯地问:“外婆幸福吗?” “遗憾是有的,但记忆与爱情不灭,生活也算平静。” “拥有,一定幸福吗?” “爱情是女人生命的全部。”程母莫测高深地说:“这句话,我举双手赞成。” 欲速则不达,宋展鹏这么告诉自己。 一个月过去了,她的答案是不,两个月也过去了,她改口说no。 像他这么风流倜傥的男士,是没有理由为一朵花伤神的,可是,宋展鹏一改只会爬枕头山的习惯,雄心万丈地想要征服高,并视程瑶为喜马拉雅山的圣母,为他的第一目标。 自从和宋芸芸约定:不在上班时间假公济私,宋展鹏求爱台风的威力,硬生生地被这始料未及的低气压挡成一股春风,轻飘飘地,偶尔飘到询问台,手上带了盆花,说是美化询问台观瞻;又偶尔飘到员工餐厅,与程瑶不期而遇,同桌用膳;再偶尔飘到公司后门,目送辛劳一天的员工,快快乐乐的回家。 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显然不被铁石心肠的程瑶认可。于是,宋展鹏决定就在今天,不请自去程瑶的小窝,请她为他煮顿饭,像个太太似的。 每个人的第一次,总是慌乱的,宋展鹏也不例外。 第一次上超级市场买菜,他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挑选菜色,最后才决定提四大塑胶袋,分门别类地买了鸭鱼肉一袋、青菜豆腐一袋、水果甜点一袋,以及最重要的鸡尾酒用料。 门一开,两个人互相打量,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五官全挤在一起。 “你(你)这是干嘛?”两人异口同声。 “女士优先说。”穿过她身后,他看到窗子躺在地上,一副惨遭小偷洗劫的凌乱。 她一脸灰尘地说:“难得休假日,在家大扫除。” 他学她的语气,“难得休假日,在家吃便饭。” 程瑶把门虚掩,防范地说:“看清楚门牌号码,这不是你家,是我家,你走错门了。” 这个男人,有蟑螂的贼头贼脑、能屈能伸、长命百岁,以及装死的本事,拖鞋踩不扁他、拜贡他免疫、毒饵他不碰,所有能杀蟑的方法她已用到山穷水尽,结果却是蟑螂大摇大摆地带粮食来她家,生火炊饭。 真是太可恶!程瑶吁了好长的一口气。 “既来之,则欢迎之。”他厚著脸皮说:“就看在这四袋提得我手脱臼的食物份上,给我一条生路。” “难不成你要在我家拜祖先?买这么多供品。”她还是不让步。 他傻呼呼地解释说:“不知道你会做什么拿手菜,所以,只要被我瞧顺眼的就买了。” “慢点,不是你要借我家厨房,表演大师级的手艺?” “大师绝活仅限调鸡尾酒,打牙祭就全靠你了。” 她不以为耻地说:“真抱歉,我只会做蛋蛋大餐,炒蛋、煎蛋、煮蛋、蒸蛋。” “哎呀!就是忘了买蛋。”他恼怒地大喊。 “那请带著你这堆养猪公的饲料,打道回府吧。”一颗鸡蛋,逼走一条汉子。 他不气馁地说:“我马上买蛋来。” “等一下,不用麻烦,我家冰箱里有蛋。”顽石终于点头了。 “这么说,我可以留下来吃午饭。”他喜出望外。 阿姆斯壮在月球上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同理可证,他在这儿的一小步,是迈向结婚的一大步。宋展鹏心中高唱:总有一天等到你。 她自自然然地接过两只轻袋子,引领他跨越重重障碍,到了厨房,问:“现在才九点钟,平常你都这个时间喂五脏庙?” “我本来是想找你去赶早场电影,你既然在忙,那等吃完饭后,我们再去。” 程瑶提出问题,“我做家事,你做啥?” 宋展鹏接下圣旨。“我帮忙。” “就等你这句话。”她大乐。“把长裤卷一卷,帮我家嘟嘟洗澡。” “嘟嘟,是狗的名字?”他声音空空的,像被金光党放了迷药。 “嗯。” “我对狗过敏。” 她刁难他,“嘟嘟等于是我弟弟,我妈的第二个孩子,你不喜欢它,行吗?” 他愁眉不展,如鲠在喉地说:“我讨厌那种拚命滴口水,舌头又收不进嘴里,见人就舔的毛茸茸怪物。” “我家的嘟嘟,完全符合你所有讨厌的事项。”她窃笑声不断地说:“别拖了,嘟嘟在后阳台,你牵它到浴室里,先冲凉,再用绿野香波帮它洗澡澡。” 接著,浴室里不断地传出人狗齐叫的热闹声。 程瑶站在浴室门外大呼小叫,“对了,你想好今天要看什么片子?” “全听你的。”他用吼的回应,盖过狂叫的狗吠。 “看狗在说话。” “天啊!” 第三章 爱情,不来电时,是阻塞的排水管,一滴水也甭想通过;来电后,是畅顺的排水管,流水不但直达下水道,更可俯冲大海的心脏。 经过一天腰酸背痛的折腾,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宋展鹏突破了程瑶的第一道防线──视之不理,来到第二道关卡──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于是像个朋友般,邀她上剧院、逛书局、压马路,幸运地在喝了两星期的白开水后,过斑马线时,一个冒失的骑士突然右转,差一公分就撞上程瑶,还好他及时拉住她那冰冷的小手,一路保护她到夜晚结束,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改变他一生的十字路口──民权东路与复兴北路的交界,带他敲开第三道门──蝶恋花。 蝶儿怎样恋花呢?宋展鹏不知道该拿什么采蜜,爱这篮子太重了,那四片单薄的翅膀会被折断;钱这袋子太脏了,花会被铜臭味薰谢,其他如幽默、英俊、温柔……所有法宝出尽,仍然不见伊人点头。 于是,他常在她家门口徘徊,等待天……赐良缘。 又过了一个月,大家照常上班,除了左威豪照常迟到。 企划一课主管终于忍无可忍,给予他严厉的口头警告,要他好自为之,免得年终考绩吃小丙,红利吃大亏。 左威豪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直觉告诉他:有人暗中整他。 是谁呢?恨他的人,保守估计有公司总人数的一半强,比他丑的男人和得不到他青睐的女人都是;可是从中挑选有能力整他的,只蹦得出一个人。 是的,一定是她,未来的总经理夫人。 在百年前的西洋传统里,两个男人夹个女人是要以手枪决斗来博取女人的心,眼前的情况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决斗都是由女人挑起的,而枪在命运证人大小眼的分配下,他得到把老来福枪,而总经理则是管核子炮,注定他被轰得体无完肤。 第8章 左威豪不甘心成为程瑶的脚下石、阶下囚,向来只有女人为他哭,没有反例。趁她今天上晚班,习惯性地提前二十分钟到男宾止步的更衣室化妆时,讨回公道。 程瑶从镜中反影看到他阴森的脸,惊愕地说:“你不能进来这儿,出去。” 左威豪见她形单影只好欺负,皮笑肉不笑地说:“需不需要张生为莺莺画眉的服务?” “滚出去。” 他拉开椅子,迳自坐下。“小心!长了鱼尾纹,会被老板打入冷宫的。” 她一本正经,“你再不走,我叫保全人员进来请你出去。” “叫总经理来不是更好!” “杀鸡焉用牛刀?你的身价不够格,他也不会纡尊降贵。”她牙尖嘴利地。 “也对,像我这种卑微的人,有如用过的草纸,丢在马桶旁的篓子里,贱得不屑一顾。”左威豪对镜自嘲。 程瑶落井下石地说:“知道自己贱就好了。” “你说什么?”左威豪气得额上青筋暴现,手紧握成拳头。 危险的光圈虽然罩在头上,她还是敢说:“我没说什么,只不过重复你的形容词。” 左威豪从来不是个君子,也有过打女人的前科,他决定狠狠地、重重地教训那张惹祸的嘴巴。 千钧一发时,谬以婕推门进来,夸张地喊道:“左威豪,你变性了吗?” 门声使左威豪做贼心虚地吃了一惊,怒气顿时收敛大半。“那岂不是抢走像你这样丑女的风采,害你嫁不出去,比我当男人时更恨我。” “唉,我还以为你的报应到了,被剪成颠鸾倒凤的太监。”谬以婕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原来老天爷还在蒙头睡大觉,尚未替人间主持公道。” 看到帮手来了,程瑶继续未完成的妆。 “我要是做了宦官,可是女人的一大损失。”他大言不惭地说:“凡是受过我雨露的女人,都明白这一点。” “对,我听魏纯芳形容过,你是面条,站不起来。”谬以婕恶毒地接口。 “那个女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左威豪暧昧地说:“为了取信于人,我可以牺牲自己,照亮你。” 谬以婕被激红了脸。“左威豪,你去死!” 左威豪一扫在程瑶那儿撞到铁板的阴霾,从谬以婕这儿扳回一城,乐得露出小人得志的嘿笑。 程瑶嗅到风向不对,停下正在化妆的手,天外飞来一笔地说道:“有人提到照亮,是不是在说越燃越短的蜡烛?”一语双关。 谬以婕又抖起来,佻挞地说:“如果你的报应还没到,来这干嘛?偷窥?” “我是光明正大地来和程瑶叙旧,等一下就走。” “一下是多久?我要计时,超过一秒我就叫非礼。”谬以婕挽起袖子,聚精会神地看手表。 程瑶先发制人地说:“不要的烂抹布,你还是回垃圾山,乖乖等著拾荒者捡回去,当……还是抹布一条。” “啧,啧,人有了靠山,连天皇老子都不怕。”左威豪嘴角都扭曲了。 “山怎么靠?椅子有靠背才舒服。”她气死人不赔钱地说:“天皇我亵渎不起,老子在天上,我每年都拜。” 左威豪犹做困兽斗地说:“好,我们言归正传,你为什么要暗箭伤人?” “伤你哪儿?你哪儿中伤?还是中镖?” 左威豪情绪失控地掴了程瑶一耳光,激动地咆哮,“这是你自找的。” 谬以婕冲动地和左威豪扭打起来,引起不可收拾的混乱。 这一巴掌的风波,飞也似地传到一星期一次的主管会议中,正在主持会议的总经理耳朵里。 事后,谁是通风报信的人?竟然成了悬案,没人知晓。 话说回来,宋展鹏当时的反应,吓坏了在座的主管,感觉上那一巴掌像是结结实实地落在总经理脸上,气得他烂手中盛满热水的纸杯,热水滚烫的温度似乎烧不伤他的手,却烫红了他的脸,继续煮沸,直到青烟从他头上冒出,这才知觉愤怒已到要杀人的高亢中。 没有人敢上前关心他的手伤,他忍耐了一分钟,大家都知道他在挣扎公私之间该如何仲裁,这一分钟里,每个人都屏息著,像没背氧气装备的潜水夫在深海中憋气似地,好不容易一声散会,大家这才窜出水面,拚命吸气。 左威豪玩完了。大家都这么认为。 宋展鹏疯了似地冲出会议室,秘书已在门口久候多时,指著总经理室,悄声细气地说:“她在里面。” 进门时,他以为会听到哭泣声,结果没有,她正在用冰块敷脸消肿,低声欷吁。 “我来。”他蹲在她跟前,轻柔又带些强横地接过包著毛巾的冰块。 程瑶打落门牙和血吞地逞强说:“你们男人天生力气大,打起人来真要命的痛。” “不是你们男人,会打女人的是孬种,不算男人。”他轻藐暴力。 她失魂地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女人在乎的事,永远是美丽。 “怎么会!”他倏地亲了下她没冰敷的另一半脸颊,疼爱地说:“瓜子脸美,圆脸也有圆脸的风情。” “你皮又在痒了。”她垂下眼睑,羞答答的。 他执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拍。“你打,用力点打,我陪你一起肿,当是夫妻脸。” “讨厌!”她不胜娇嗔地收回发烫的手。 “心疼我?”他往自己脸上贴金。 “臭美,你又不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这世上不只母子会连心,情人的心,也有相通。”他眼睛闪烁了一下。 情人?他要她,是当老婆,不是做情人的,怎会冒冒失失地冲出这两个字?不过,有感情地上教堂,总比赶鸭子上架好,就当情人是有交情的人吧。 她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所有的变换,从迷途到找到路子,然后又回到起点──结婚生子,真教人失望。 “今天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没了谈情说爱的心境。 “国有国法,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他擅入女职员更衣室其罪一,在办公场所公然打人其罪二,两条罪加起来,等于无遣散费的开除。”他斩钉截铁道。 她心底涌现一波恻然,求情说:“没那么严重吧,何况是我先动口骂人的。” 宋展鹏血脉愤张地问:“你为什么要替他求情?难舍旧情?” “我和他是曾经有过交往,但那已是过去,而且是个秘密,你从哪打听来的?”程瑶狐疑地问。 “有些男人的嘴巴不像你们女人想的那么牢靠,尤其是对狩猎的成绩,往往是男人间的man'stalk。”宋展鹏不露破绽地自圆其说。 “我懂,我和他的事,你们男人都知道,那这样更不能开除他。” “你还这么维护他!”他手握拳,冰块喀滋喀滋响。 程瑶手搭在他青筋突现的手背上,安抚地说:“不,我是为你好,以免落人口舌。” 宋展鹏咄咄逼人,“我是老板,谁敢批评我处事不公?” “没人敢,但是我怎么办?”她左右为难地说:“以后大家都当我是特权阶级,视我为异类,金枝玉叶之身碰不得,为求保住饭碗而渐渐疏离我,或是死黏著我拍马屁。” 他直截了当地说:“对,以后大家罩子放亮点,晓得你是我的人,谁敢碰你一根汗毛,我唯谁是问。” “那你是逼我辞职。”她拍开他的手,自暴自弃地回答。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我只不过想保护你,为何适得其反?”他百思不解。 “我要和所有的播音小姐一样,由楼管员和保全人员负责安全,不想有特别的礼遇。”她只想平凡。 他恼火了。“今天这件事,照你的说法,我可是要连带处分失职的楼管员和保全人员纵容犯罪,还有企划一课课长、经理督导不严,把他们统统记过上公布栏,以敬效尤。” 程瑶低姿态地说:“它只是个意外,你别把一个人的错,殃及一池子的鱼。” “你只想渡众人、帮众人,为何不渡我?帮我?”换他求她。 “我有替你著想……” “有?行动在哪儿?我看不见。”宋展鹏做戏地张望,一副寻了千百度,却不见伊人在眼前的迷惘。 “我要怎么做,才叫渡你?帮你?”她中计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衷心地问。 程瑶心头惊震,沉吟了一下,摇头。“不行,少了一样东西。” “告诉我,是什么?” “你自己想。” 他追了这么久,还没悟透是为何而追?程瑶寒了心。 她以为是爱情,但他只付出代价,为走上红毯所需的代价,时间、金钱、精力、温柔、风趣……这其中就是缺了爱情。 其实,开头就是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她一直知道他要什么,是她自己没参透。 无眠的夜,宋展鹏坐在床头,吞云吐雾。 月色反照到墙上,轻抚著他大学时代摄影得奖作品,主题是:爱情。 爱情的焦距放在两个鹤发鸡皮的老夫妇身上,在看野台戏──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老人没朝台上看,用一双微眯的眼、褐斑满布的手为老妇拭泪,在他们的身后是对头靠得很近的年轻情侣,窃窃私语。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傻,在这么热的温度烧烤下,为了让月光进屋,宁愿关掉冷气,任由焦躁的焚风鞭笞著他的情绪,带来无穷的苦恼…… 她要什么样的东西? 第9章 挤破脑袋想了大半夜,答案很多,不知哪一个是她心里的答案? 情境分析:今天的求婚,程瑶没和往常一样断然拒绝,这表示她在考虑,只要那样东西当时存在,她会就地嫁给他;重点就在这里,找到一件当时办公室里没有的东西,结婚进行曲就可以演奏。 演奏?他豁然开朗,懂得她要的东西了。 那是气氛,求婚的气氛,女人们都喜欢feeling,浪漫感觉。 充满鲜花、烛光、香槟、拉小提琴者及幽雅的餐厅,就像外国电影里的布景,圣洁如天使的女人,那颗晶莹脆弱的心将会被这样的气氛感动,然后眼角闪著星光,还来不及倾吐心中的话,男人摘下桌面水瓶里的红玫瑰,放在丝绒的锦盒上,怂恿女人一定要马上打开盒盖,在锦盒开启的同时,男人单膝落地,远方传来婀娜的弦乐演奏,女人定会拉起男人低半截的身子,拥抱,重复无数次的我愿意、我愿意……然后男人与女人进入温柔缠绵的夜色。 就是这个答案,他自信满满。 另外,还有一个他不敢碰触的答案,就在他眼前,防碍了他的快乐,于是,他光著脚走到墙边的照片前,把它翻面,像是风干的好事。 什么“爱情”!明天把它挂到外公的卧室,外公准定感激得痛哭流涕,谢谢他的割爱。 外公最让宋展鹏受不了的怪癖,就是和出家人的作息一样,有早课、晚课,只不过人家念的是阿弥陀佛,他老人家则每天在自己耳际叨念加油加油。天啊! 唉!折腾了三个月,总算看见数十亿的财产在向他招手,等印章一盖,钱就落袋为安,人从此高枕无忧。 心情一好,精神也来了,瞌睡虫又跑掉了,也罢,起身写合约书,明天顺道去冶铁店,打铁趁热,买个钻戒在她身上烙个记号:宋展鹏专属,期限一年。 这一天老天爷脾气不好,从傍晚开始变脸,不知把落日赶到哪儿去,放任乌云在空中打水战,气坏了上身被泼湿的人们。 程瑶身子没湿,心湿了,因为宋展鹏的擅自作主。 首先,他强行替她请事假,不是为她的事请假,而是要她为他的事请假;其次,买了一件宛若戴安娜王妃穿的晚礼服,还请了位美发专家,强行替她装扮成不是她原来的清新,镜里的她是按他喜好订做的艳丽;再来,也是最离谱的情节发展,居然包下那间顶楼的法国餐厅,在她吃饭的椅子后面,站了排恭敬的侍者,她刚叉起一块田螺,还没入口,一个拉小提琴的男士在她身旁打转,她觉得自己简直不是去吃饭,而是供人消遣、参观的猴子。 真的,她觉得自己是只观赏猴,而身旁的男士是只表演猴。 没了心情吃饭后,甜点、咖啡端上来,她正轻啜一口黑咖啡,那只表演猴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生病了?竟然两脚发软瘫在地上,一只手高举著装有大颗钻石的盒子,就在此时,众人热烈鼓掌,掌声太谄媚因而盖住他说的话,她光看他那个口型就知晓他在说什么,三个字,嫁给我,但不是我爱你。 他弄错了她的答案,搞出这么个气氛的笑话,于是,她幽雅地说:“我去一下化妆室,补厚一点的粉,才有勇气接受这一切。” 搞砸了!他心灰意冷地自己爬起来。 识趣的侍者、小提琴手纷纷走避,留给他绝佳的检讨空间。 因为没有脸、也没有心情继续未完的风花雪月,他检讨不到一分钟,一待她走来,便不吭声地就往柜台结帐,还给了笔数目可观的小费,像是遮口费。 他拿命开玩笑似地和方向盘、煞车、油门、排挡,以及她过不去,沿路超车、闯红灯,造成一连串的险象环生,却不自觉。 程瑶很害怕,怜悯的情绪膨胀得塞满了喉管,冲到了泪腺,化作不能遏止的潸潸水流,从无声的饮泣到喘息急遽的呜咽,悲伤已是不能自己。 她突然感觉到,非常非常怕他从地球上消失,由她的身边不见了。 宋展鹏以为,她哭是因为怕死,原先的愤怒急转而下,只剩下冷漠、鄙夷。 车速慢慢缓了下来,她仍是哭,哭得他心里没来由的乱。女人的泪水,在以前,只会令他生气、远离,现在不同了,他不忍心任由她哭下去,那么肝肠寸断的。 把车停在路边,他掏出手帕,语气轻柔如和风拂面,“瑶瑶,别哭了,再哭会变成大花脸。”他总被她吃定,从第一次求婚遇挫就知道,她是他命中的克星,轮回的债主,注定要承受她的喜、怒、哀、乐,直到她接受他为止。 程瑶吸了吸鼻子,抬眼勾住他,坚定地说:“我愿意嫁给你。” 宋展鹏有些意外地说:“我现在并没有向你求婚,你这么说等于是在向我求婚哦!”他怨她早不说、晚不说,却在他出糗的耻辱记忆犹新时说,实在磨人心性! “你可以拿乔拒绝,也可以欣然接受,而我只要你一个选择。”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想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 “我不知道,你当我是一时冲口而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临时动议。”她只能这样说,没敢碰刚才的泪痕,那么替他自戕时心疼的证据。 “等你明白了原因告诉我,我再答覆你,会不会过了时效?”他心底有股热切地想要厘清混乱的渴望,包括他在等待什么?她的心吗? 他们谁也不去想──如果有一天,爱神的箭阴错阳差地射过来时,该如何是好? “我的勇气,只有今晚””她眼里已经有了悔意。 宋展鹏再次拿出钻戒,赶在她变心前问:“瑶瑶,你愿意嫁我吗? “你……”程瑶怔忡地望著他。 “求婚是男人的权利,请你不要剥夺,点头就好。”他体贴地看著她。 “我愿意。”她任由他圈住她颤抖的食指。 “戴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脱下,连洗澡也不行。”他霸道地说。 月光洒在车顶,像仙女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金粉,洋溢喜气,虽然不是意料的儿女情长,但,这么好的气氛,他不想提煞风景的合约。 他们违心地接受了祝福。 “别告诉我这是玻璃珠子,我没那么不识货。”第二天一上班,谬以婕的瞳孔就成了放大奇#書*網收集整理镜,拉著她的左手打量。“因为它的光芒,割破了我的眼球表面,这就是钻石的特性,我听人家说过,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蒙我。” 程瑶笑了笑,“我没说它不是。”钻石也好,玻璃也好,没有经过爱情的一吻,在她眼里,两者皆可抛;有了那吻痕,玻璃也有钻石的身价、璀璨。 “是定情物?还是订婚戒?” 她不避讳地说:“订婚。”至于情,在何方呢? “要闪电结婚?” 她坦白地说:“这个问题,你可以上楼去问总经理。” “都已经一只脚跨进了礼堂,还叫他总经理,那么生疏。害羞啊!”谬以婕促狭道:“你该改口叫他展鹏、鹏,或是亲爱的、相公,就像你们打啵时那样顺口。” “这是公司,不是花前月下。”她目光漾著森冷的寒意。 他们之间的交往,表面上看来也有像时下自由恋爱的过程,但骨子里却像是媒妁之言,先讲好条件,再来段可有可无的拍拖,欺骗大家是因激起了火花而结婚,不让人看见私下交易的真相。 “以后你做了老板娘,公司就等于你自己家一样,在家里叫老公亲爱的,谁敢说肉麻两字?”谬以婕的歪理,动听得连黑狗听了都能漂出一身白毛。 “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我没嫁之前,就和你一样是个小播音员。” 谬以婕咿咿呀呀地揶揄道:“人在庙里,心还俗,敲个什么钟啊!” 内线电话亮起红灯,停止两人的针锋相对。“喂,询问台,是,总经理。”谬以婕谦卑地双手捧著听筒,打诨道:“皇后娘娘,皇上向您请安来了。” 程瑶表情寻常地接过电话。“喂,是我,现在?好吧,等她来了,我就上去。” “又要蒙皇帝宠召?”谬以婕万分欣羡地说:“什么和尚尼姑!我看你根本是暂借庙堂的武则天。” “以婕,你还是省下些损我的口沫,保存战斗力,以便应付待会的大战。” “什么大战?” “惊天地、泣鬼神的四行仓库保卫战。”她指著怒气冲冲走来代班的宋芸芸。 谬以婕爆笑道:“她看起来的确像……日本人,传统的迷你种。” 程瑶颇有同感。 宋芸芸一百四十八公分的身高,若不是今年面包鞋当道,去掉鞋跟,从背后看来倒像个小学五、六年级的女生,而从前面端祥,单眼皮给了人很东洋的感觉;和她的哥哥一百八十公分的壮硕,鹰隼的双眼,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兄妹吗?这是宋芸芸说出身分后,公司里每个人的第一个反应──怀疑,不过,宋展鹏没有否认芸芸的宋姓,说只要看过阿诺史瓦辛格的龙兄鼠弟,就知道遗传是怎么回事。 一见到程瑶,宋芸芸心中的无名火冒了出来。“妲己迷倒纣王,荒废朝纲,走上亡国末路,唉!希望大哥能引以为戒,小心狐狸精的祸害。” 程瑶一声惊呼,“芸芸,你裙子后面有脏东西,我帮你看看是什么?” “是什么?”宋芸芸紧张兮兮地猛向后探首,脖子都快扭断了。 第10章 “原来是狐狸尾巴没收好。”程瑶一鸣惊人。 这可气坏了宋芸芸,笑破了谬以婕和耳朵尖的姊妹们的肚皮,而程瑶此刻已不慌不忙地离开她点起火药引线的战场。 程瑶习惯了把上十六楼见宋展鹏的路程,当成锻炼脚力的健行活动,在爬楼梯的时间里,她可以将心情关进厚达一公尺的保险箱里,设定连电脑也解不开的密码程式,才能平稳地去见他那张勾魂慑魄的脸,躲避色不迷人、人自迷的烦恼。 男人也能牵引女人的色心,宋展鹏就是这样的男人。 一进办公室,他没有昔日多情的言语,就这么用手比了个手势,唤她过去。 这就是得到前、得到后的差别待遇?程瑶无语问苍天。 “我临时决定明天去趟日本,要两个星期才回来,所以,请你现在过目一下这份结婚契约书,如果没有疑问,我希望你能在这里签名。” “等你回来再谈,不行吗?”程瑶不想昨天戴戒指,今天就画清楚河汉界。 宋展鹏唇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时间不是我的问题,是你。” “我?”程瑶一言九鼎的个性,宋展鹏显然是半信半疑。 “我不想你在这段我不在的期间产生毁婚的念头,我怕失去……”他舌头打结了,努力了半天,仍然是…… 你,如此一个简单、普及的称谓,他居然开不了口,怎么会在一面对她时就什么都变复杂了?连说话、思想、动作,无一不是谨慎再谨慎地推敲过。 她微些失望他没有句点的下文,于是,赌气、草率地签了名。 “这内容……” “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的权利。”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他的现实,像铁蹄踩碎了她的心脏,溅起的血花壮观如喷涌的泉水,疼痛不止。 如果说结婚是一种企图,像是一个人寂寞,想过两个人的日子;像是父母太唠叨,希望换个生活方式;像是找到了张长期饭票;像是有了结婚最爱的理由,与所爱的人天长地久;也像是结婚最坏的开始,为肚子里孩子的找个父亲……不胜枚举的企图,她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一种,她的婚姻是她用错了同情心的结果。 自己造的孽,自己扛。程瑶是打算这么做,只是,她削薄的肩膀,好想好想找个人靠一下,所以,她一下班就往医院奔,依附著这世界上,唯一能让她靠的怀抱,母亲。 经过护理站时,一个熟识的护士叮咛她今天让母亲早点休息,因为母亲昨晚著了风寒,有轻微的咳嗽现象,身子、精神明显地虚弱很多。一听到这些,她原本的软弱、无助顿时坚强起来,眼神里撑著特别不同于往日开朗的光彩。 她把放进皮包里的戒指,重新戴上,当作是为母亲冲喜。 一个要做新娘子的女人,脸颊该有点喜气的颜色,绝不是现在平淡无味的素面,于是,程瑶绕到化妆室做了番粉饰。 镜里的容颜,在红腮朱唇衬托下,眼波媚气流露后,凭添了无限的娇柔、羞怯,惹人怜爱地像朵昙花,只在一个时候才绽放芳香的珍贵特性,是的,她的美丽就是昙花,镜里新娘罢了! 见到母亲那疲倦的眼神,刺得她心好痛,不过,她挂在嘴角如蜜梨一样的甜笑,还是骗过了母亲,真以为她是弥勒佛的徒孙。 “妈,我要结婚了!” 此刻的心境,就是这句“哑吧吃黄莲,有苦难说”形容得恰到好处。 程母像没听懂似的,迟疑了该有所表达的时间。 “妈,我要结婚了!”程瑶再说一次,伸出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有颗与她纤细手指不成比例的大钻戒,亮著欲夺人目的光芒。 程母语气平淡地赞美,“好漂亮,恭喜你。” “妈,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我这么突然地告诉你──我要结婚。”反是程瑶惊讶万分。 “孩子,你才二十二岁,年轻人做事总是比较快,你想结婚了,我一点也不意外。”程母很禅机地说:“套句前一阵子年轻人的流行话,只要是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婚姻,不是儿戏。”程瑶反倒成了说教的母亲。 “你的决定也许是快,但我相信,这是个又快又准的行动。”程母不太正经地说:“他一定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你才会急得想网住他。” “妈,你实在很特别,心情几乎是从来没有过起伏,平静得像任何风也吹不皱你那片心湖。”程瑶对母亲在顺水、逆水都能行舟的沉著,感到服气。“教教我,怎样才能做到你那样不怨天、不尤人的境界?” 从父亲垮了后,母亲一肩担起父亲的酗酒钱和她的学费,没有一句埋怨:车祸锯腿的打击,只使母亲更加勤奋地靠做手工生活,没滴过眼泪;钴六十治疗所带来的后遗症,一点也没影响到母亲的意志,坚强如昔,而且笑容比以前更多、更纯。 很少有人能在谈笑风生中,接受死神的召噢,母亲就是这样的奇女子。 “其实妈是个很普通、很传统的中国妇女,有的不过是一份逆来顺受的韧性。”程母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外在的拂逆、打击,降临到我身上时,如果我逃不开,与其愤恨,不如平静地接受这终归要承受的苦难,总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日出。” “我一定是遗传了爸爸的个性,稍微不如意,就愤世嫉俗。”她棱角显明。 “不对,你的个性刚中带柔,是融合我和你父亲两边的优点。” “但愿如此。”她的同情心,就是无可救药的柔弱表现。 “告诉我,未来的女婿是怎么认识的?” “公司的总经理。” “好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程母开玩笑地说:“也可以说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程瑶噘起嘴,“妈……你这是什么比喻!” “我的意思是他有眼光,知道手上握的不是普通的小石子,是和氏璧。”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她释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唉!我这女儿还真难伺候,好坏都说不得,不知这个女婿如何收买你的心?女儿啊,什么时候带他来给为娘的瞧瞧?”程母眼底的疲倦被好心情取代了。 程瑶的脸庞微微发热地说:“他明天去日本出差,两个星期后回来,我们会一起来看您。” “去日本!你可要替我转告,来的时间不能带两串蕉,我最喜欢……” “日本梨。” 程母假意威胁道:“对,有了水梨,丈母娘看女婿的评分栏上,从及格打起。” 为了母亲的嘴馋,程瑶抛下面子,第一次打电话给宋展鹏。 拨电话号码时,那只该死的食指抖得厉害,老是拨错数字键,一而再地重来,把她的勇气几乎磨平,心都快要冲口跳了出去,好不容易接通,却是答录机在和她说话,她讨厌冷冰冰的机器,本想收线,却被后段的录音内容吸引住── “喂,你好,宋展鹏不在家,你是谁要找他?男人,对不起,我懒得跟你费唇舌,请挂掉电话睡觉去,明天再试试你的运气。女人,我喜欢,我有天大的秘密告诉你,宋展鹏那家伙要结婚了,他将与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结连理枝。别笑,你没那么美,也别哭,我听不见杀鸡叫,别摔电话拿我出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哦!你不信,那哔一声后,开骂吧!” 这是什么留言?结婚宣言?程瑶拿著话筒的手心起了湿意,胸口莫名地胀痛著,分不清自己究竟怎么了。像生病,又像亢奋,总之是他那番慧剑斩情丝的告白,使她胡涂了,他没必要为了假结婚而放弃真人生,那充满粉红色的人生。 也许,她只是他和他外公对弈的一颗棋子──将军,为了保将弃兵,这点牺牲是值得的,等吃掉了对方的帅,棋盘没了意义,他还是可以拾回那些他爱的兵士。 程瑶心中深处起了好长一声的喟叹,没有留下姓名,切断电话和源头,让黑夜与无声罩著一屋子寂寥。 电话铃响时,宋展鹏正好在淋浴。 带著一身的清爽出了浴室,印入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想打电话给未婚妻,来段甜言蜜语,寻她开心。每回听到她宛若银铃的笑声,他近乎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栀子香,那是迤洒在她身上的芬芳,令他感到心旷神怡,在不知不觉中贪恋这般女人香。 电话嘟嘟作响,使他坐立不安,是谁在长舌占线? 月影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反映出人影的孤单,他满脑子念著她,终于,耐不住平空勾划她的颦笑,冲动地邀请月光替他开道,一路通往思念的小屋。 他对自己这么说:和未婚妻道别,是礼貌。 礼多,人不怪! 未经改建的低矮眷村,总给人流落异乡的欷吁,感慨功在党国的奖励微乎其微。黑暗的玻璃窗,使他踌躇著该不该叫门?或是该不该叫醒自己?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问自己,现在徘徊在街灯下的样子,与罗密欧思念茱丽叶的心情有何不同?不,完全不同,他并没有爱上她,只是想感动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他,是的,一定是钱的魅力,使得他特别珍爱她。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一点也不可耻,如果哪个人有了继承数十亿财产的机会,他会放弃吗? 也许有人会说: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这点他不苟同,温莎公爵即使没有了江山,仍有源源不绝的俸禄,而他宋展鹏没有了祖荫,可是要做乞丐的。 第11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解释令他浑身舒畅,连为亿石米折腰的酸痛,也顿时烟消云散。 芸芸说得对,何必为了一朵家花,把买野花的钱都省下! 这里阴暗、寒冷,不是个饯行的好地方,还是茜儿温香软玉的温柔乡适合他此刻高亢的心情,好好地狂欢一整夜去。 宋展鹏的到来和离去,在纱帘后的程瑶看得一清二楚。 在等待他敲门的希望落空后,她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放肆泪水宣泄。抽噎中,她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可能。 第四章 这两个星期,公司的局势应验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俗语。 宋展鹏前脚才跨出国门,宋芸芸在他的后脚跟离地一吋时,便耀武扬威起来,像个有实无名的代理总经理,展开整肃异己、任务重编的报复行动。 第一对倒楣的人就是程瑶、谬以婕,在人潮最拥挤的星期假日,被派去把守电梯,连两天关在沙丁鱼罐头里,吸进大量的二氧化碳,脚还不时被几个老面孔突袭,两人自然火气旺上了云顶,但一见到分派工作的楼面管理员脸色比她们更惶恐,只好又勉为其难地接下苦差事。 为了不让宋芸芸有一丝丝得逞的快感,她们的神情始终保持在微笑状态,气得宋芸芸差一点心脏衰竭,去医院挂病号。 星期四的一大早,下了场倾盆大雨,也使得百货公司门可罗雀,工作情绪如泄了气的皮球,欲振乏力,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来了两个嬉皮打扮的人,分别搭电梯上十三楼的餐厅;照理来说,十一点十五分是不该有人到燕窝鱼翅餐馆祭五脏庙的,应该是下地下一楼的速食店塞牙缝,可是,谁也没有在意这不寻常的迹象。 程瑶感到背后那双眼紧盯著她不放,心里不由毛毛的,有所防备地斜身侧站。 到了十三楼,电梯门一开,那人本欲往外走的脚步,突然一个回马枪,按住程瑶的嘴,使力半抱半拖地将她带往安全门后,拿出刀子抵住她的喉咙。 “安静,否则我割断你的气管。” “你想干什么?” “玩你。”他的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 “不要。”程瑶大叫一声,用膝盖狠狠地撞击他的要害。 “哎哟!你找死。”他弯下身子,用一只手臂横压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猛掴她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滴出血丝。 像是很有经验的强暴犯,他从口袋里掏出污渍的手帕塞住程瑶的嘴,又敏捷地扯下头上的方巾,反绑住程瑶的手,使程瑶只剩脚在反抗、挣扎。 “怨不得我,谁教你要得罪人。”那男人好整以暇地拉个皮带环扣,一副饿狼扑羊的嘴脸。“你是我接过的生意中,最有赚头的,不仅是货色美,出钱的人也大方,实在太爽了。”他用眼神意淫她。 是谁?是谁要害她呢? 程瑶没有心思想,她瞪大眼睛,全身毛细孔也跟著扩大,尽量保持警觉,在这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唯有临危不乱才有守节的机会。 那男人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身子平躺,然后孔武有力的双手分开她夹紧的腿,淫笑如雷贯耳地传进程瑶的耳内。就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保全人员倏地一涌而上,顺利抓到正在解程瑶上衣扣子的色狼,然后,谬以婕飞快地以身子盖住程瑶半开的上衣,激动、颤抖地替她松绑。 谬以婕泪雾迷蒙地道:“小瑶,没事了,没事了。” 程瑶惊魂未定,讷讷地张著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另外那一个被我制伏后,我就感觉事情不对,又看你的电梯下来是空的,便通知保全人员进入黄灯救援行动。”谬以婕学过擒拿术,身手矫健。 保全经理说:“幸好急时赶来,程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程瑶咬紧牙龈说:“我要知道是谁指使的!” “这……这不是突发事件?” “欲对我非礼的歹徒亲口说,他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是谁要置我们于死地?”谬以婕杀气冲天。 在保全经理的办公室,两个歹徒被铐在椅背上,和宋芸芸对质,程瑶、谬以婕在隔著一扇门的保全人员休息室内,平抚心情,以及听门外狗咬狗,一嘴毛的争执声。 “是宋芸芸拿钱要我们这么做的。” “你们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两个无赖。” “经理先生,她认不认得我们,问她大哥,也就是你的老板就知道。她和我们是小时候的邻居。以前一起混过,后来她被她外公送到国外,讲的好听是读书,说穿了是怕她成为小太妹……” “够了,我是认识你们,但并不表示我和这件事有瓜葛。” “经理先生,我袋子里有卷录音带,是她上我家时,交易的内容。” “小五,你竟然这么卑劣,出卖我。” “宋芸芸,你要自保,我们也一样,这主意是你出的,我们只是帮凶,闹到警察局,罪可不一样,当然要主、次画分清楚。 “再说你家财大气粗,要帮你脱罪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若没有这卷录音带的保护,到时候你家花大把银子打通关节,将所有罪行推给我们,那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多冤啊!” “我只有叫你吓吓她,在言语上吃豆腐、做些猥亵的动作,并没有叫你真枪实弹地上,我明明交代的是──点到为止就好。” “你的交代不清,我以为要严惩。” “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自作主张把事情搞砸了,却要我背黑锅!”宋芸芸哭天喊地,“我待你们不薄,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 “说我们坏,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这么害同事,心肠又如何?” “张经理,反正她们两人也没受到伤害,只有精神上的惊吓而已,依我看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用报到警察局,就这样算了!” “凭什么?”程瑶气不过地冲了出来。 谬以婕亦气愤地嚷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有什么资格一手遮天?” 宋芸芸能屈能伸地说:“我向你们道歉,我不是有意的,原本只是开玩笑……” “这个玩笑会弄出人命的。”程瑶冷冷地说。 “程小姐,我知道我错了,请你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原谅我。” 谬以婕得理不饶人地说:“你若有顾虑到她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天打雷劈?” “请原谅我,大嫂。”宋芸芸不仅声泪俱下,更是唱作俱佳地跪倒在地。 程瑶不情愿地扬了扬手。“去写悔过书吧!” 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吗?她没有这么宽广的感觉,只觉鱼刺仍鲠在喉中。 宋展鹏回国了,程瑶在秘书的嘱咐下,到机场去接他。 程瑶不知道该站在哪里等?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心里的窘迫不安,在班机降落到停机坪时,扩大得更厉害,她红著脸,钻进车后座,只能静默地数著自己的手指头玩,把等人的事交给司机。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她觉得大概有一世纪这么漫长,仿佛已足够她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可是,她还是慌张凌乱的,让时间一分一秒从指缝间平白逝去,却一句台词也没背好。 一道澄黄的夕阳,从开启的门照射到她惊惶的眼眸,他俊秀的身形随即挡住了黄昏,低身靠近她坐,然后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合在他温暖的手心里。 这个时候,声音是多余的,因为他们都在小心、努力地控制晃动的心神,而将视线移到窗外,定定地看向那片彩霞。 从司机的口中得知她在车上,宋展鹏高兴得不可言喻,步伐轻飘飘地,有如凌波微步那般飞快地来到加长型的宾士车旁,只想一解小别胜新婚的思念。 也许是她红晕??的双颊,鼓舞了他的胆子,因而不避嫌地握住她的手。 也许是他手心传来的热情电波,蛊惑了她的神志,任由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按照顺序,接下来该是情话绵绵的时间,但两人都在等待对方开口的矜持下,错过爱情。 车来到了医院,他绅士地扶著她出车门,把花束交给她,自己提了盒结朵淡紫色绸缎花的水果篮,那挽著手走路的神情就像国王皇后,样子很高雅,却没有浓情蜜意。 原先是保持距离地走著,进到病房,程瑶怯怯地移动身子挨上来,宋展鹏觉得心头一乐,惊异地打量她,立刻明白了她对他的亲密,不过是想表现给她母亲看。既然是要演戏,那就演得逼真些,于是他深情得几近做作,手环过她的腰,亲热地搂著。 程瑶心里涌上一阵失望的愤怒和悲伤,对他的轻薄,但她还是相当合作地依靠著他,演好萤幕情侣的角色。 下了戏,真实的人生里,他们将各走各的路,在这档连续剧上演一年合约到期后。 程瑶从母亲的眼底读到了赞赏,对这未来的女婿,已不必越看越有趣,第一眼就满意极了,第二眼更是恨不得让他们就地拜堂成亲。 她转过头,欲介绍宋展鹏时,一眼接触到他含情脉脉的黑眸,那肆无忌惮的目光瞅得她整个人晕陶陶的,自然而然也被带进爱情戏里,深情缱绻地回敬男主角的卖力演出。“妈,他就是展鹏,我的未婚夫。” 程母开门见山地说:“瑶瑶,你用了什么迷魂药? 第12章 勾住这么一个大帅哥!” “妈,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做什么都是采取姜太公钓鱼的政策。”程瑶浅笑,笑里隐含著不可告人的辛酸。 程母转向女婿发问道:“那你一定是只笨鱼,没有虾饼的也上!” 宋展鹏讨好地说:“我本来很聪明的,可是一见到瑶瑶就变笨了。” 程母抓到语病,“变笨?瑶瑶,你的仙女棒不是洒金粉,是打人脑袋瓜子用的?” 程瑶附和著说:“我哪有仙女棒,只有电击棒。”为了预防晚归可能遇到麻烦,她皮包里总放著电击棒。 “我就是被那个电波电笨的。”宋展鹏临机应变。 “你老是说自己笨,到底有多笨?”程母话中有话,指的是专情程度。 “笨到今生非瑶瑶不娶。”他的声音是如此悦耳,彷若画眉鸟唱的迎春曲,婉约动听,收服人心。 程母狡黠地说:“原来你爱我女儿,只有今生。” 宋展鹏了把冷汗。“来世,我和瑶瑶不再轮回,会在天上做永远的神仙伴侣。” “我不要。”程瑶故意调皮地说:“生生世世只能面对这一张脸,多没趣。” 他笑殷殷地说:“神仙有法术,我会把自己变成你要的,照你的心情去订做我的脸。”这母女俩联手,威力不输伊拉克的地对空飞弹,所幸他的机智如飞毛腿,性能卓越。 “说说你的家世。” “我家人口简单,父母早逝,现在只剩外公、妹妹跟我住。”一抹痛楚自他眼眸闪过,程母看见了。“所以,瑶瑶嫁过来,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我希望这桩婚姻,你不只是娶了位贤妻,也能得到母亲的感觉。”程母慈祥地说。 宋展鹏有些激动地说:“我也希望您能接纳我这个儿子。” 程瑶故作不解风情地问:“那我们岂不是要以兄妹相称?!” “展鹏,瑶瑶向来有泼人冷水的习惯,你可要多担待。”程母语重心长地说:“我这女儿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能软攻,不能硬拚,你懂了这点,以后驯妻就简单了。” 程瑶跺起脚来,娇嗔道:“妈,你怎么可以胳臂向外弯?” “因为……女婿是半子。”程母的眼底深不可测。 程瑶不依地让道:“重男轻女!” 这一幅看似温馨的合家欢景象,仔细一看,所有人的表态似乎都另有隐情。 可能是知道──人生如戏吧! 一轮圆月照著碧茵山庄。 老人家满头白发、一袭长袍,站在二楼的阳台,风扬衣袂,又巧月挂屋顶,那样子不啻像个月下老人,笑看红尘男女,谁躲得过他手中的红线? 此刻的心情是只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尚宇文精神抖擞地望著沿石子路走来一对曳长的黑影,在两排榕树枝叶交错的绿荫下,原是两条分开的影子,出了树丛,却变成了缠绵相叠的影子。 傻瓜,做戏给他看!他下了决心要撮合他们──假戏成真。 当宋展鹏带著美丽的未婚妻翩然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大厅时,一排恭候多时的佣人,无一不用赞美的眼神、热络的掌声、合宜的礼节,欢迎碧茵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程瑶迟疑了一下,不敢相信这儿是哪里。皇宫?梦境? 宋展鹏贴著她红透了的耳根,轻语道:“他们都是家人,外公的老部属及家眷。” 一朵如花的笑靥在程瑶的脸上绽放,她亲切、温柔地和每个人握手寒暄,当他们是长辈地喊著叔叔、婶婶,眼底没有一丝矫情。 宋展鹏一边旁观,不可思议地盯著她的侧面,姣好的轮廓曾使他迷眩,而那颗包含真情真性、善良可人的冰心,更教他崇拜与……他不晓得另一个感觉是什么,脑袋已嗡嗡作响,亮出警告的红灯,不准他往下探索。 尚宇文从回旋梯走了出来,用一双品审过后的欣赏眼光,呵呵笑道:“嗯,我这外孙长到这么大,只有这一次带回来的女孩,令我满意。” 大家在老爷子的手势下,各忙各地离开大厅,为晚宴铺陈尽心。 这一定是顿丰盛的晚宴,因为大家都想争相表现出对未来女主人的好感,此情此景和以往宋展鹏带回来的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庸脂俗粉,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不由地疼爱她、喜欢她。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三个人,正在分清敌友关系。 “外公,我未婚妻,程瑶。”宋展鹏公式化的介绍,冷冰冰的。 他这么做,是要尚宇文后悔,硬把他和处女送作堆的结果就是──害人害己。 “外公好。”程瑶因难地露出个既感伤又坚强的笑容。 无端被卷进祖孙俩的战场上,既然无法自扫门前雪,那么暂时按兵不动,等这两人胜负明显后,她适时切入胜的一方,来个不劳而获。程瑶心底精打细算著。 “来,坐外公旁边,让外公好好瞧瞧。” 宋展鹏不客气地说道:“看好了,就打分数,别耽误我吃饭时间。” 尚宇文老不休地夸张著说:“干嘛那么紧张兮兮的?难不成你是怕外公抢婚?!” 宋展鹏紧绷著脸,懒得作答。 见他不搭睬,尚宇文加油添醋道:“哦,我误会了,老头子我年近百岁,有什么好防的,原来是未婚妻太美了,视线半秒也离不开。” 宋展鹏依旧文风不动。 “唉,要是我年轻个五十岁,这么好的女人,根本轮不到你拥有。” 宋展鹏针锋相对地说:“你满意,我就ok。” “说这是什么话!讲得像孙媳妇是我在选的,而不是你爱的。”尚宇文斥责道:“这会伤了你未婚妻的心。” “没影响,展鹏一向喜欢开玩笑,我都当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程瑶做了选择,与尚宇文同一战线,轰垮宋展鹏心中的柏林围墙。 “说得好,说得好。”尚宇文喜形于色。 宋展鹏不在乎孤掌难鸣,自弹自唱地问:“外公,我通过考验了吗?” 尚宇文有感而发,“瑶瑶真像你妈……” “一点都不像。”他暴跳如雷地起身,自顾自地舔干又出血的伤口。 程瑶狠心地朝他伤口撒盐。“外公,我很愿意代替你女儿,孝敬您。”打蛇打三寸,她这一棒打下去,还真有点恨他入骨的味道。 但,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尚宇文尽收眼底。 宋展鹏正色地说:“别混淆视听,弄乱辈分关系。” 尚宇文感慨地说:“瑶瑶的可人、善良、无邪,和你妈一样纯洁如白纸。” “不一样,我是爸妈先上车、后补票的结晶。”他放肆大笑。 “你胡说。”尚宇文嘴唇抖著颤意。 程瑶使了个眼色,却改变不了宋展鹏的无情。 “爸妈六月结婚,我又不是早产儿,为何会在来年的一月呱呱落地?”憋在肚子里二十多年的真相,说出口后才知道,不如不说! 人生有太多的悲苦,而从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总能把痛苦放在欢笑的背后,胸怀千万地活著看日出。尚宇文就是这样提得起、放得下的汉子。 他淡然一笑,“吃饭去。” 接下来的日子,对程瑶而言,是被动的。 她的四肢像是被绑在宋展鹏绕指下一根根线的末端,她的身形是他的傀儡。 这场婚礼,似乎是新郎一个人的事,其实也非宋展鹏在忙,他是只会动口发号令的总司令,把烦人的婚礼细节悉数交给吃军饷的士兵们──秘书、总务课课长去跑腿,自己就坐在办公室等著验收成果。 表面上,程瑶照常上下班、约会吃饭,可是大家都知道婚礼的筹备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这时候,金钱万能之说在公司流行起来,大家都羡慕程瑶即将过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少奶奶际遇,谁也没看见程瑶暗地里的泪水,已氾滥成灾。 结婚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从喜宴地点、菜色到新房的窗帘、壁纸,全依宋展鹏的喜好打样出来,事后才通知她这位也挂名编剧的新娘,剧本写到离婚那段完结篇了。 程瑶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坚持这么一件事,新娘婚纱礼服由她决定。 宋展鹏说:可,却递给她一张名片,附注:去名片上的工作室订做一款举世无双的新娘礼服。 好个换汤不换药,没有新意! 谬以婕陪著程瑶去礼服店,帮忙出主意,忙了半天,总算完成初稿。 在四方都是玻璃镜面的试衣间,两人忘情地打开玻璃后的隐藏式衣柜,里面琳琅满目的白纱、晚礼服,令她们流连,得到设计师的首肯后,两人贪婪地把每个新娘的美丽影子捕捉到自己的身上。 程瑶穿了件圆弧型的低胸裸肩白纱礼服,原先扎在背后及腰的马尾,释放出一波波发浪,任意掠过左半身,v字型露背在近腰的脊髓处以双层蝴蝶结打住,下摆蓬松华贵的圆裙在内有铁丝圈的支撑后,就像法国玛丽皇后那个时期的名媛贵妇的穿著,美得教人屏息,深怕一用力呼吸,就会乱了蕾丝优雅的幅度。 “奇怪!这面镜子是不是魔镜?怎么只照得出你一个人的美丽?”谬以婕对著镜子扮鬼脸。 “我看是无袖的礼服不适合你……有一团肌肉的胳臂。”程瑶一眼识破。 “才不。”谬以婕不服气道:“分明就是面马屁镜。” “听我劝,你去换一件缕空水袖的象牙白礼服,我保证你会是个迷人的伴娘。” 第13章 程瑶耸动地说:“结婚那天一定有很多绅士名流来喝喜酒,说不定你会有艳遇。” “也对,搞不好总经理的哥儿们之一相中了我,从此我也麻雀变凤凰。”谬以婕口水滴满地,心花怒放。 “我好像听到有人会变魔术。”颜茜儿不怀好意地出现。 “这面镜子真讨厌,怎么变了个长耳朵的丑八怪出来!”谬以婕很快地进入战备位置,指桑骂槐。 颜茜儿往脸上贴金。“我属兔,耳朵难免大又长,相书上说是福相。” 谬以婕骂人不带脏字眼。“这只聒噪的猪是谁?” 程瑶态度坦然地说:“宋展鹏的过去式。” “哦!”谬以婕脸上表情是一副见多了的样子。 颜茜儿不和虾兵蟹将浪费口舌,直挑海龙王斗法。“怎样,满意吗?我介绍的店不错吧!” 程瑶心平气和地反击,“上次你不就是在这里上了影剧版,现在还对这里怀念特别深吗?”她把心事压抑得很好,没有破绽。 在说不出的呐喊声中,她一次又一次像回带不停的录音机放著:宋展鹏!我恨你,我恨你…… “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前年喜孜孜要结婚的那个清纯歌手,结果在试穿新娘礼服时,被人家老婆撕破新娘服的颜茜儿。”谬以婕后知后觉。 “事实并不是那样,那……那是嫉妒我的小歌星买通了低级的杂志社,胡乱造谣,故……故意打击我的形象。”颜茜儿说得支离破碎。 “总之,那个意外发生后,颜小姐力图振作,终于甩开绯闻的阴影,挤入实力派歌星之林。”程瑶手下留情。 “我从前年听收音机到现在,没听出她的歌唱技巧有所改变,不知是我耳拙?还是报上说的实力,是指其他方面?”谬以婕不买帐。 颜茜儿媚眼一抛,暧昧地说:“我的实力,问展鹏最清楚。” 这下子,谬以婕哑口无言。 程瑶冷言冷语道:“有什么好问!从他选择了我,而不是你,可见一斑。” “你别得意,想想自己为何站在这里,就可以知道展鹏对我是多么言听计从。不要以为他和你结了婚就代表什么!我和他还没打上句点。”颜茜儿不在乎当个情妇。 “那你等著上报,自毁前程。”程瑶丑话讲在前头,语带威胁道。 “就算我不勾引他,他迟早也会看腻了你。” “也许相反,他发现我是宝藏。”程瑶把乌云甩到身后,露出傲人的本钱。 颜茜儿不以为然地说:“这样抬头挺胸会不会太累?海绵垫塞多了,当心垮了难看。” “我们小瑶发育得早,不像有些小牌歌星,没成名前美容脸,有点名气后整胸,还对外发布消息说什么二十五岁才开始喝奶长奶。”谬以婕仗义直言。 “两个对一个,你们胜之不武。” “去告状。” “我会的,咱们走著瞧。” 【】 最后上班日,程瑶在下班后反常地拉著谬以婕去喝酒。她本是滴酒不沾。 喝著喝著,程瑶竟然梨花带雨,泪水涓涓。 谬以婕小心翼翼地问:“小瑶,你这是乐极生悲吗?” “我一点都不快乐。” “怎么可能?我要是你,只要一想到老板英俊潇洒的脸孔,全身就像被火烫烧,热呼呼地,真巴不得立刻行周公之礼。”谬以婕说得很顺口。事实上,凡是见过宋展鹏的女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渴望,与他销魂。 程瑶泪眼朦胧地说:“你代替我嫁,好吗?” 谬以婕有自知之明地说:“我祖上没烧那么好的香,所以凭我这么丁点福气,还进不了侯门。” 程瑶又哭又嚷道:“我好想逃婚,可是,妈怎么办?” “你酒品怎么这么差?才两口马丁尼下肚就疯言疯语起来。” “他根本不爱我。”程瑶是有三分醉意,不过酒精使她更清醒地说出心里的苦。 “没有人说婚姻一定要两情相悦,其实一厢情愿或是婚后日久生情也可以结婚,最重要的是缘分。”谬以婕表情凝重地说:“有了做夫妻的缘分,还要珍惜它、维护它,这样就是成功的婚姻。” “以婕,难道你也喝醉了?讲话不合逻辑。”程瑶根本听不进去。 “小瑶,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心事,但我知道你是受了流言所苦,压力太大,所以才会想到藉酒浇愁。”谬以婕怜惜地说。 “什么流言?”以程瑶现在的身分,只有背后说她的,没人敢正面冲她,连宋芸芸见到她也要退避三舍。 “不知道哪个缺德鬼说你是为钱而嫁。”想也知道造谣生事的是左威豪。 她酒意全消,狠狠地点头。“没错。” 谬以婕挥挥手,很不以为然地说:“少来,我了解你不是像我这样俗气的女人。” “我的情形,比你想像的还糟。”程瑶娓娓道出她和宋展鹏结婚的始末。 如果再不找人倾吐,程瑶知道自己将会崩溃。那拉紧弦、张满弓的神经,若不在今天得到舒解,撑到了婚礼的当天,也是她的期限日,大家铁定看见新娘子晕倒在地的好戏,一出加料婚礼。 谬以婕沉吟了一会,比了三根手指头,问:“这是几?” “三,我意识很清醒。”她撇撇嘴,眼睛瞪得像牛铃般大。 谬以婕妙语如珠地说:“划得来。” “什么?” “小瑶,你听我说,”谬以婕一口气饮尽浓烈的威士忌,辛辣地说:“我离过婚,生了个女儿,已经两岁了,现在和我父母住在斗六老家……” 程瑶惊呼。“天啊!” “我二十一岁时和我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结婚,他也一样爱我入骨,结婚没多久,我奇#書*網收集整理就怀了小纯;我的身体不适,他的工作不顺,于是我们开始互相抱怨对方,吵吵嚷嚷过了一年多,就在小纯生下来未满半岁时,我们因为赌气,而放任小纯发高烧,等到和解后,小纯在延误送医的情形下,成了小儿麻痹不良于行。这时候我和他才发现两个人的爱情早已磨光了,只有憎恨和悔恨横在彼此心中,就这么分手了。”谬以婕心情千疮百孔地说。 “爱情破碎后,我什么也没有,为了女儿、为了生计,曾经一度想过下海,可是又顾虑到女儿将来怎么做人,几番挣扎,决定给她个清清白白的人生。”谬以婕以过来人的口吻道:“想想伯母的身体,再想想你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总经理,有爱做基础的婚姻也不能保障天长地久,何不功利点、现实点,多为自己的将来挣些福利,免得像我苦哈哈。” “以婕……”程瑶心中百味杂陈。 谬以婕不屑地说:“我不相信海誓山盟,希望你也别幻想太多。” “人,总是有个希望,与所爱的人一生一世。”那一室的紫玫瑰何在?! “想那么多做什么!喝酒。” 谬以婕绕了好几圈,终于打电话找到宋展鹏,把烂醉如泥的程瑶交给他照顾。 宋展鹏体贴入微地说:“谬小姐,我顺便送你回去。” “不了,我还没喝过瘾。”谬以婕一口回绝。 “酒喝多对身体不好,所以,请你对自己好一点。”宋展鹏苦口婆心。 “喝酒伤肝,不喝伤心,我今夜想买醉。”在酒店,人人平等,没有阶级之别。 “到我结婚那天,我好好地陪你喝。”他豪情地保证。 “谢了,我不想小瑶恨我,让她新婚夜独守空闺。”谬以婕敬谢不敏。 “我如果放你一个人在这,瑶瑶醒后,会怪我的,你一定不愿见我们夫妻婚前就发生口角吧!”宋展鹏顺水推舟。 谬以婕踩著台阶下,说:“早说你是怕老婆。” “现在知道也不迟。” “现在……我已经知道太多了。” 她为他伤心,他又为她担心,两个在爱情迷宫里捉迷臧的有心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找到彼此呢? 快了!谬以婕旁观者清。 宋展鹏先送谬以婕回家,然后,往反方向加速驶去。 程瑶的酒品很差,在车上又哭又叫,鬼吼了一阵,接著就是呕吐,在宋展鹏来不及的迟疑下,车子的后座成了马桶,只好把醉猫抱到前座来;偏偏她又不安分,一会东倒西歪唱歌妨碍他驾驶,一会横冲直撞地死抓方向盘玩,弄得宋展鹏一筹莫展,只好把车停在国父纪念馆,让风吹醒她。 扶著她坐在馆外的铁椅上,没五分钟,她的酒虫又发作了。 她嘟嘟嚷嚷地吵道:“我要去广场放风筝。” “天这么黑,我又没有风筝,怎么放呢?”宋展鹏紧紧抓住她想飞的身子。 她放肆地说:“不管,爸爸以前都会带我来这儿放风筝。” “瑶瑶,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爸爸。” “不管嘛,人家不管,你不去,我自己去。”她踉踉跄跄地起身。 “好,我扶你去。”简直是拖著她走。 走没四步路,她身子一软,硬要往地上坐,耍赖地说:“我走不动,你要背我。” “万一你吐在我背后,怎么办?”他用手肘夹住她下滑的身子。 她孩子气地说:“你不爱我了,为什么你不爱我了?” 他哄著她,“我爱你,我最爱你了。”他知道她当他是她的爸爸。 我爱你,宋展鹏原以为是这一生最不可能说出的三个字,没想到轻易地、带点草率地脱口而出,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像完璧之身被强暴了,又恼又恨;可是,谁听见了呢? 第14章 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还有她血液里的酒虫知道……这个秘密。 过了今晚,他和她一样,将不记得今晚说过的话,因为他也醉了。 宋展鹏蹲下身,无可奈何地说:“上来吧!” 程瑶趴在他背后,嗯嗯哼哼道:“爸爸的背,好舒服,宽广像大海。” 当她柔软的身子像绵花糖般贴著他,他的神经几乎尝到了蜜的味道,使他整个心神羽化,达到飘飘欲仙的境界。 “睡一会。”他放轻了脚步,比猫的肉脚更安静地走著。 “不要,我要唱歌,唱爸爸最爱听的歌。” 他担忧地说:“唱歌可以,不要嘴巴一张开,就哗啦啦地吐我一身。” 她无意识地敲他脑袋,脚又踼又荡,泼辣地叫道:“讨厌!讨厌!这么多话,教人家怎么唱呢!” “好,好,我闭嘴,你乖乖唱。”他委屈万分地认错。 她浅吟“绿岛小夜曲”,唱到:姑娘呀!你也在我的心海里荡呀荡…… 宋展鹏跟著合音:椰子树的长影,掩不住我的情意……这夜已是那么的沉静,而他的心却是如此不平静,偷偷爱上了背后的洋娃娃。 第五章 这个婚礼,也许不如英国查理王子和戴安娜王子妃的世纪婚礼来得轰动,但它给了程瑶毕生最大的感动,空前绝后的感动。 她错把宋展鹏的苦心当成驴肝肺,所幸,他不知道她这样骂过他。 为了给新娘子惊喜,宋展鹏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尽所有讨她欢心的点子,精心设计这别出心裁的婚礼。 花车的壮观、队伍的浩大,并不是迎娶的重头戏,而是以装饰程母的病房为娘家,宋展鹏从瑶瑶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丈母娘的手中接过新娘子,并且恭恭敬敬地磕头感谢丈母娘给了他这么好的牵手,陪他一生。 程瑶在这个时候,数度泪湿手绢,悲伤得不能自己。 观礼的人都认为她是喜极而泣,感动过度,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她最深的激动是来自母亲眼里的感情,虽有割断脐带那般的痛楚,却更欣慰女儿找到好归宿,而程瑶心底知道这一嫁终将辜负母亲的期望,到了离婚的时候,她拿什么来宽慰母亲受了伤的心? 期望与爱越多,她越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怕被看穿了。 热闹滚滚的婚礼仪式,是新娘子对喜宴唯一的印象,不知喝了多少杯茶水假酒,脸上的笑容也僵了,眼眸也累出了薄雾,这一天总算进了尾声,送客。 谬以婕临走时尚不忘交代,“小瑶,第一次别玩太凶,当心早上痛得站不起来。” 程瑶脸色倏地刷白,哀怨地问:“真的吗?” 谬以婕唬出兴趣地说:“不听过来人言,吃亏在眼前。” 宋展鹏走进新娘休息室,一眼就看到谬以婕使坏的表情,阻止道:“瑶瑶有我疼惜,怎么会吃亏呢?” “就怕你太疼了!”谬以婕露骨地说。 “以婕……”程瑶刚才吓白的双颊,一下子成了浮水印般嫣红。 “好吧。良宵苦短,我这电灯泡也该熄灯了,回家高唱孤枕难眠去也。” 新婚夜,弯月如,程瑶心乱如麻地坐在床沿。 她卸了妆,洗了一身香喷喷的澡,不情愿地换上衣柜里的睡衣,这是一件银白色的丝绸睡衣,肩膀处是两条细带子,把她圆滑细致的肩头裸露出撩人的风情,低胸款式,使她丰腴的胸部若隐若现,尤其是那道明显的乳沟,随著她不平的呼吸上下起伏,不经意地耸动诱人的狐媚,最迷人的是睡衣的长度,刚刚好遮住臀线,不客气地将她美丽匀称的双腿露出来。 程瑶紧蹙眉心,懊恼这件睡衣带给她无穷的慌乱,可是,她没有第二件睡衣可换,倒不是衣柜里没其他睡衣,而是那些透明、缕洞的黑纱、红衫,比身上这件更恐怖,不要说是穿,就连看,她都心虚。 男人!她从衣柜得来的体认,希望妻子在床上是荡妇,在外面则是衣著高贵的淑女,一点也不假。 凭这项男人的标准,她一定是个不及格的妻子。她肯定。 宋展鹏在莲蓬头下冲冷水,在这起秋风的十月天,这么做是不得已的。 一想到程瑶的新娘礼服,他全身燃烧起狂热的欲望之火,那火足以烧掉西伯利亚的树海,足以烧到天上的玉皇大殿,足以驱使他基因分裂产生双y因子,毁了他的新婚夜,强占妻子最美的身体…… 所以,他不得不以肉体上的冰冷,冻结心灵的滚烫。 他要缓缓地、柔柔地带她释放羞怯,引导她成为真正的女人。 出了浴室,卧房里只有月光洒在她一动也不动的身上,像座维纳斯雕像,静静地等待解咒的人到来,给予她生命的活力、喜悦。 宋展鹏挨著她身边坐,那么轻的动作,有如一片羽毛落在床上,教她没防备。他搭在她肩带上的手,也是轻盈的,然后,稍微使了点力,扳过她的身子,爱怜地吻她的眉、她的睫、她的鼻、她的下巴,独独跳过她的唇。他这么做是一种温柔的折磨,让她脸上每个细胞都醉倒,唇自然也会想要那种迷眩,主动迎接他的舌尖。 他用各种不同的角度,尝遍她唇齿内的芬芳,缠绵地、细腻地、狂野地、粗暴地攻下她的吻,使她陷在吻里不能自拔。 欲望彷如暗夜燃烧的熊熊营火,诱惑他们化身为飞蛾扑火。 他的手指不著痕迹地解开丝结,让睡衣无声滑落,好方便他的手肆无忌惮地握住她饱满的乳房,爱抚、搓揉、挤压……一声喟叹,他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吻沿著她的颈项来到红嫩的蓓蕾上暂停,贪婪地吸吮她的气息。 她什么都没有想,身体先背叛了她,无力瘫在床上,任他予取予求;嘴唇叛离了她,娇柔的呻吟,激励了他的热情,吞没她。 他的手终于游移到她粉红的大腿上,有些焦急地,扯下她的底裤,连同扯下了她的自尊,突如其来地,他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摔出一声巨响。 宋展鹏还没退烧地说:“这么快就想谋杀亲夫!” 程瑶掀起床上的被单,担心害怕地遮住一丝不挂的胴体,雾气蒙湿她的视线。她不要被占有,不要是玩物,不要成为他发泄的工具,不要自己背叛自己。 宋展鹏光溜的上身散发著男性强壮的魅力,在他重新回到床上后,那股英气逼得程瑶歇斯底里地喊道:“不要靠近,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在安全距离之外。“你不是也想亲热吗?”他从她发烫、抖颤、弓紧的身体语言得知。 “我……喔!”她打起颤来,眼底竟是仓皇无助的死寂。 “瑶瑶,不要怕,夫妻做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不可耻。”他包容地说。 “我……喔……我还没准……喔……准备好。” “今天是新婚夜,没有鱼水之欢,你将来会后悔的。” “我……我不会。喔!” 宋展鹏自信满满地说:“我会慢慢来,很温柔,你会喜欢的,何况我技术一流。” “求你……不要强……喔!”她还没说完整那个“迫”字,天公开始打雷了。 “我没有要强暴你,我只是在进行丈夫的权利,和老婆温存。”他气红了眼,生平最痛恨的暴行,就是强暴取欢和打女人。 “不,你误会了,我是希望你不要强迫我,让这件事顺其自然。”她柔声解释。 “你这个样子,怎么怀孕?” “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同床,等我心情平顺后?” “那我要睡哪儿?” “家里房间不是很多吗?你……不然我去睡别间。” “不用麻烦,我会安排自己的睡处。但今晚除外,新婚夜夫妻不同房的笑话,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宋展鹏拿著枕头,往沙发上奋力一扔,咬牙切齿道。 “对……不……起。”她楚楚可怜地。 他转身面对椅背,鄙夷地说:“睡吧!反正你还有一年的期限,希望你好自为之,早点想通。”一语双关。 瑞士的美,百闻不如一见,它是个集合世间所有惊叹号的高原国家。 不管是洁净的蓝天、碧翠的草坪、波光粼粼的湖泊、雪白的山峦,或是优闲的乡村生活,都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宋展鹏将蜜月旅行选在瑞士的圣摩里兹。这儿又叫贵族富豪的度假胜地,以宜人的香槟天气闻名于世,而秋天是这里最美的季节,棕黄山林、宁静湖泊、远山薄雪、古典小镇,看完了大自然的美,再看看人们的闲情,在湖里乘风帆、驾木舟钓鱼、沿湖骑脚踏车的悠然自得,真是羡煞来自地窄人稠的台湾人。 他们的蜜月旅行是纯度假的模式,完全融入瑞士人与世无争的乐天生活,也摒弃大饭店的华丽,与一对六十出头的农庄夫妇,分享田园的静谧。 过了几天散漫的日子后,两人兴致勃勃地来了趟冰河特快车之旅,在八个小时的旅程中,共穿越两百九十一座桥、九十一个山洞,看遍积雪万年冰河、冰原,传统小镇,潺潺溪流和高耸的拱桥,还有罗曼蒂克的餐车享宴。 这天下午,程瑶为了追随落阳的余晖,踩著脚踏车沿湖滨自得其乐,没一会儿,另一辆脚踏车后来居上,把四个铁轮,变成两个轮子在针叶林中穿梭。 宋展鹏突发奇想地说:“我们来学虎豹小霸王骑自行车那一段情节。” 第15章 “不要,坐在把手上,多吓人!” “就算摔跤,这儿绿茵软绵绵的,也不会痛,怕什么!” 拗不过宋展鹏的坚持,程瑶以殉难者的大无畏精神,开始惊险刺激之旅。上坡的时候,宋展鹏叫苦连天,抱怨她该减肥了;在平地上驰骋时,他数次横冲直撞,吓得她尖叫连连,心里知道他是逗她的,而她当然就应景地表演花容失色的惊惶貌;到了下坡路,由于地心引力使然,两个人被突兀的石块弹出车外,落在草皮上,笑岔了气。 “都是你,明明不如劳勃瑞福强壮,硬是要充汉子,害我手肘跌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程瑶夸张地指著擦伤处。 “劳勃瑞福有哪点好?拍了部桃色交易,露出那一身松垮垮的赘肉,把他在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地位,自我摧毁。”宋展鹏扼腕地说。 “你该不会是羡慕他的际遇吧?” “像黛咪摩儿那流身材的女人,我见多了。” “吹牛不打草稿,台湾能有几个像她那样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又太瘦的美女?”程瑶挑衅地说:“报上名号来评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的老婆。”他巴结道。 “我才没有。”她眼神瞟向湖面,抗议的声音小到激不起一丝涟漪。 “别谦虚了,我都摸过骨了,对你的曲线了若指掌。”他苦水满腹地问:“我什么时候才有像劳勃瑞福那样的享受?” 新婚夜的创伤,在这片湖光山色的抚慰下,没有留下记忆的疤痕。 她明确地对他说:“等你有他一半的魅力时。” 宋展鹏二话不说,脱下毛衣、汗衫,健硕的体格、硬朗的线条,真会让女人眼花撩乱,让男人相形见绌。 “我是说知名度。”她捂住眼睛,红晕从指缝透出。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是你老公?。”他偏不让她逃避,拉开她的手糗道。 她深吸一口气说:“把衣服穿上,免得感冒著凉。” “我现在全身热血沸腾,山谷的凉风也吹不降我的温度,你说怎么办?”他双眼燃烧的火光,比夕阳还深红。 “求求你,穿上衣服,我可不想未来几天在照顾病人中度过。”她像个劳碌的妈妈,拿著衣服追逐打赤膊的孩子。 “我要你用身体替我挡风。”他乘机把她钉在他的身上。 “你真是色胆包天,居然敢在这公然调情!外国人会怎么看我们?”她半推半就。 他心不在焉地说:“他们会说小儿科。”一颗心扑通跳得剧烈。 然后,他深情地探索她的唇,彼此融入大自然里,成为这片瑰丽山川的一部分。 “尼采说过,圣摩里兹是世界上最令人难以忘怀之地。”他在她耳畔呢喃。 今晚,就在今晚,程瑶暗暗决定要做他的女人。 谁料到,今晚宋展鹏与离情依依的农庄老夫妇把酒言欢到天明。 蜜月旅行的终点站,选在和平的公园都市──日内瓦。 宋展鹏为了让她有入宝山,不至于空手而归的遗憾,特地带她参观了几处名胜,联合国总部、世界上最大的杰特喷泉、红十字会总部象征济弱扶倾的红拱桥、表中劳斯莱斯的百达翡丽总店,以及一趟热气球之旅,真是一网打尽。 程瑶简直是爱死了这个国家,当他们驻脚在苏黎世的班霍夫大道,这和巴黎香榭丽舍大道齐名的购物街时,名副其实是女人花钱买得美丽的快乐天堂。 “买些纪念品回去吧!”宋展鹏建议。 程瑶慧黠地说:“买个咕咕钟送以婕,叫她上班少迟到。” “嗯,有老板娘的味道。” “这个透明音乐盒好精致,乐谱就像盲人的点字书,很别出心裁,送给妈妈。” 宋展鹏心花朵朵开地说:“也给我们买一个,晚上调情用。” “这个阿尔卑斯山长笛满特别的,送给芸芸,叫她以后少说话,多吹它。” “要长舌妇闭嘴,这是不可能的。” 程瑶叹为观止地道:“你看,这瓶子里有颗梨子,瓶口这么小,不知是怎么装的?” “它是在梨子树开花时,把瓶子套上去,让梨子在里面生长,再装上酿好的梨子酒制成的。”宋展鹏见多识广。 “这个送给外公,让他大开眼界。”她雀跃不已。 逛累了脚,他们学著欧洲人的闲情逸致,挑了间以花圃做围篱的露天咖啡厅,一边喝咖啡,一边眺望街道,好不浪漫。 一群黑发黄皮肤的男女,手上提的、拿的全是摄影器材,从对街走来。 “展鹏。”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刺激了程瑶的神经,不必循声望去,她已浑身冒出鸡皮疙瘩,防卫起来。 “你们看,我就说展鹏来瑞士度蜜月,一定会在这儿歇脚。”颜茜儿笑得花枝招展地说:“因为,这儿对他深具意义。” 程瑶不动声色地轻啜一口咖啡,用苦涩的黑水冲掉梗在喉咙的刺。 “大嫂,别在意,这女人说话没大脑惯了。”一个模样像艺术家的男人开口解危。 颜茜儿打情骂俏地说:“要死,你才是一脑豆腐渣。” 这个女人,一看就知是青菜、萝卜都吃,来者不拒的花痴。程瑶冷眼旁观。 “瑶瑶,他是我兄弟,陆。”宋展鹏兴奋地介绍,“我老婆,程瑶。” 一声高昂的口哨响起后,“乖乖!难怪你肯安居乐业,原来是得一如花美眷。”陆咧嘴一笑,友善地说:“我是陆,你好。” 她礼貌性点头。“程瑶,你好。” “真是不单纯,闪电结婚!这么猴急!实在不像你宋展鹏的作风,该不会是……”陆口无遮拦,想是和宋展鹏情谊深厚,才会如此捉弄人。 “奉儿女之命。”颜茜儿轻藐地接口。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宋展鹏答得很绝。 “你这话很耐人寻味,到时候喝满月酒,我可要好好掐指一算。”陆嘿笑。 “好家伙,你不提酒就罢,提了我就一肚子火!说,我结婚的喜酒,为什么不给面子?有什么狗屁事会比我的大喜更重要?”宋展鹏咄咄逼人。 “去骂我老板,把我当牛马使唤。”陆大吐苦水,“我那时在澳洲拍无尾熊专辑,回台湾才看到你的炸弹,还来不及负荆请罪,大哥你先我一步度蜜月飞走了,为了万里寻友,我连气都没喘,就接下拍茜儿mtv的工作,如此马不停蹄,都是为对兄弟你说这一句:恭喜!” “废话说那么多,陆,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向你大哥赔罪,晚上喝个痛快,当是喜酒喝。”颜茜儿一旁敲边鼓。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新婚燕尔,是不欢迎电灯泡的。”陆不干。 “展鹏是不会见色忘友的。”颜茜儿抓住男人的弱点。 宋展鹏大男人地说:“当然不会,在异乡遇故人多难得,晚上在rebe见。” 程瑶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丈夫视她为二等公民,连最起码的问一声的尊重都省略,教做妻子的脸往哪里搁?真是抬不起头! 宋展鹏酸酸地说:“陆,你现在混得不错嘛!坐上了摄影业的第一把交椅。” “那得感谢你不和我抢饭碗。”陆谦虚道。 颜茜儿见机不可失,插嘴道:“展鹏,你手痒不痒?喝完咖啡后要不要一起来?” “好久没玩这玩意,还真有点怀念。”他摸著摄影器材的眼神,是痴迷的。 “那来嘛!”颜茜儿嗲声嗲气地劝诱。 他为难地说:“我要陪娇妻。” “没关系,我反正走累了,要回饭店歇息,你不用陪我。”程瑶贤慧地说道。 心里恨死了宋展鹏。 程瑶一个人在饭店用餐。 淡淡的面包香和浓郁的葡萄酒,飘在空气中,使人垂涎三尺,可是,当瑞士火锅端上桌时,扑鼻而来的起士味,反教程瑶食难下咽。 她突然讨厌起以往喜爱的乳酪味,心想,也许是这一餐的牛味太重! 星疏月暗,这就是她蜜月的最后一天的天空景色,和她的情绪一样,从云端跌落谷底,而那给了她快乐开始、痛苦结束的男人,据告正在苏黎世湖游湖畅饮,鬓香舞影。 管他的!他不甩他的新娘子,她也不理她的臭新郎,迳自睡觉去,让他睡门口,冻出重感冒。 但,夜真是难熬,可能是拂窗而过的风,太吵闹了,使她辗转不成眠。 叩!叩!有人在敲门。程瑶光著脚,幽灵般踩著月影,来到门边,问:“是谁?” 她还是无法对他坏,纵然他负了这良宵,负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也不愿负她名义上的丈夫,和她真正的心意。 “我,颜茜儿。” 她手停在门闩上,冷冰冰地说:“宋展鹏不在,你到别的地方去找他。” 奇怪?颜茜儿跑来干什么?菟丝花缠著女萝草,紧得像连体婴似的,居然被硬生生锯开!是谁动的刀?不论是谁,程瑶都感激。 “我专程来找你……聊聊。” “我要睡觉了,你还是请回吧。”程瑶直接请颜茜儿吃闭门羹。 情敌坐下来谈天?真是笑话。 “怕什么!说几句话罢了,又不是要吃了你,干嘛呢!难不成你怕我泼硫酸?”颜茜儿是曾这么想过,不过,她更怕吃牢饭。“你可以从门眼里瞧,我空手来的。” 门霍然打开。“有话快说,有屁到外面放。”程瑶粗声粗气地说。 第16章 “哎哟!你就穿这样丑陋的睡衣来度蜜月,难怪展鹏宁愿跟兄弟们喝酒。” 程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地说:“我的魅力是不需要性感睡衣来补内在的奇#書*網收集整理不足。”这是她特地向邱妈的女儿借的,说是瑞士天寒地冻,展鹏没替她准备保暖的厚睡衣。 颜茜儿经验老道,“男人都喜欢感官上的刺激,那才能欲火焚身。” “他只要看到我的脸,就有了野兽般的冲动,和你那些上搓下揉、左右开弓的卖力行为所得到的效果一样。” “没有媚功的女人,在床上简直就是块木头。” “有媚功的女人,好像都是做鸡的。” 颜茜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地说:“别再演戏了,展鹏都说了,你是为钱嫁他,他是为了财产娶你,你们根本没有感情,只不过为了让老爷子高兴,才来这趟假情假意的蜜月旅行,好让钱可以早日到手。” 程瑶化悲愤为力量,不屑地说:“你喜欢他难道没有条件?” “有,和你一样贪图享受,只是没你那么假清高。” “怪自己残花败柳之身吧。” “你这是一步笑百步,过了一年后,你不也和我一样什么都会了。” “不会吧!我们之间那方面的差距,你几乎可以对我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踩过的路还要多。’” 颜茜儿在屋里梭巡,讥诮道:“可怜!还是蜜月期就要独守空闺。” “他是做到你所说的不见色忘友,何况我和他天天纵情,也该有休息的时候。” “是吗?既然你累了,那换我来伺候他。”颜茜儿大言不惭。 “既然你都开口求我了,我就施舍一次,算是可怜你。” “当心!放牛吃草,一去不回头。” “你留不住他的,合约未到期,不能跳槽转台。” 颜茜儿话锋一转,“圣摩里兹那对mr.&mrs.butler农庄夫妇,对人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吗?” “你……”程瑶微微一惊。 “别误会,展鹏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只是猜他这趟蜜月大概会旧地重游。”颜茜儿开心地说:“一年前,我和展鹏在那儿也有过一段令人怀念的好时光。” 程瑶在幻灭中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颜茜儿落井下石道:“对了,晚上睡觉时男人不在,门窗可记得要关紧。” 颜茜儿扭腰摆臀地离开,连背影都会示威,更不用想她脸上春风得意的奸臣笑容,程瑶只觉一阵心痛。 【】 天将明,月亮从浮云里钻出,竟是苍白的一轮孤月,衰弱地挂在没有星光的天际。 经过一整夜的自我折磨,程瑶的心彻底死了。 前些日子的良夜,此刻竟如不到两步之遥的空床,冰冷。她感觉到自己彷若迷失在黑色森林的蕨类,一抬首,看见了月色在盘杂交错的树缝中,向她招手,向她说别怕,可是,她却怎么样也到不了月的身旁,而月色,始终都高高在那儿。 只听见,发自心灵深处的叹息,逐渐扩大…… 〝良夜如此美好,为什么?总离我咫尺之遥!〞 唉!她那即将盛开的灵魂,在他不懂情为何物的疏忽下,已然凋谢,化做尘与土,在风中、在雨中飘泊,叹问何处是归乡? 门把轻轻地被转动,宋展鹏颠簸地走进来,见她坐在床头瑟缩著身子,以为她睡醒了,近身子,一开口,酒味混浊,“亲爱的,昨晚睡得好吗?”手不规矩地搭在她肩上。 出自于本能的恐惧,她跳离床上,双手挡在胸前,防御地说:“你喝醉了。” 他的眉反感地蹙锁。“干嘛?担心我酒后乱性?”处女的自我保护,教人受不了。 “没有。” “那过来给我亲一下。”他霸道地命令她。 她断然拒绝道:“没有这个必要。”心里觉得肮脏,他那唇、那手、那浑身上下,沾满了铃兰花香,那是颜茜儿的香水味,她闻到就反胃恶心。 他发怒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明明签了张一年的卖身契,免费吃喝玩乐,约满再付笔丰厚的尾款,却什么义务都不肯尽,想让他当冤大头,门都没有。 “我要去刷牙洗脸。”她往浴室走去。 她低著头,把脸上的泡沫洗掉时,一条粗壮的手臂横过她的肋骨,将她往床上抛去,用两条毛茸茸的腿夹住她反抗的身子。 她的反叛,给了他严重的打击,又因听见她在浴室里规律的刷牙声,声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管不了老婆,于是,酒精这个恶魔乘机谗言必须驯妻,用男人的方法。 “我们有过约定,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她活动自如的手如雷雨般落在他背上。 他没有剩余的手对付她那神经质过重的反射动作,一心一意地剥除她身上的障碍物,一排钮扣的棉布上衣、长裤,还有里面该死的弹性连身卫生衣,简直令他头皮发痒,手指发麻。 当寒意包围住她的肌肤时,她知道她全裸了。 “不要!不要碰我!”她的指尖戳入他胸膛,画下一条条红蚯蚓。 “经过快一个月的习惯,你还没准备好?难道要我等到发落齿摇的时候?”看著她完美无瑕、玲珑有致的身材,他什么也不想了,愤怒、驯悍统统不在脑里,只想发泄高涨难忍的欲望。 她奋力挣脱,“你会等我一辈子吗?” “是啊!我怎么忘了合约只有一年,一年以后你可以带著完璧之身和我的钞票,逍遥寻爱去。”这让他有戴绿头巾的感觉。 “我……我会给你交代的。”她抓住在她小腹游玩的手,求饶地说。 他沙哑著嗓子,“‘胶带’我不要,我要的是你的身体,我花钱买来的身体。”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得到我。” 他色迷迷地说:“反正迟早都要给我,还挑什么时辰?我现在就要。” 她使出绝招。“你还玩不过瘾?当心铁杵磨成绣花针。” “原来是吃醋,不要管我和颜茜儿有没有上床,就算有,依我的体能还是可以让你快乐,一点也不成问题。”他被她那酸楚的眼神,挑逗起前所未有的欲火。 “下流。” 宋展鹏狠狠地吻了她,“这是教训你嘴巴不干净。” “无耻。”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丝。 “你这么做是不是想激怒我,用蛮力征服你?”他饥渴地、疯狂地、猛烈地在她雪白的颈项、胸脯吻下粗暴的痕迹。 她放弃了,这男人已蹂躏了她的心。 “怎么不说了?连手脚也乖乖地束手就缚?”他讨厌她那副殉死的冷漠表情。 她放弃地说道:“如果你要个冰冷的肉体,尽管来吧!” 他戏弄著她的肉体,狂野地说:“我会在你的身上钻木生火,把你燃烧成灰烬。” 眼泪不声不响地滑落她面颊,也滴到他臊红的脸上,一颗颗又冰又绝望的水珠像鞭子打跑了他脑里的恶魔,酒精。 他忍耐不住了,对自己的暴行,和她的忧愁,惨叫一声,迅速地穿好衣服,狂奔出去。 程瑶拉起被子,遮住刚才的羞辱,放声大哭。 哭累了,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下,程瑶昏睡过去。 醒来后,屋里照耀著玫瑰色的光彩,她才知道已是黄昏,美丽而空寂的黄昏。睡了那么久,把神志都睡恍惚了,她想洗个澡提振精神。在仿百合花形状的莲蓬下,她看到身上残留著他清晨的暴行,一处处的淤青、齿痕,浮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这实在令人感到愤怒与厌恶。可是,当水滑过这些痕迹时,她愕然发觉一点也不痛,这些斑点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虽然将随著时间增长而消失,但,记忆是永存的。 该不该原谅他?当泡沫涂满身后,她这么问自己。 他醉了,没有意识下的犯罪,不应该算是犯罪,那么就原谅他这一条罪行。 但,夜不归营的行为,是不容宽恕的,对新娘子而言,新郎在外寻欢是耻辱。只是她什么都不给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制他追求慰藉?更何况她是他买来的新娘,在合约书上,他有完全支配权…… 一想到这里,她的身子骨打起哆嗦,沉重而痛苦的悲伤,压著她的毛细孔不由地扩张,把窗外的冷空气统统吸进,使她冷得受不了,随即以热水驱除寒气。 如果他再向她要求揭开那层通往欢乐的纱幕,她不会抗拒了,至少她的灵魂仍是属于她,这样就够了。 他一直都没有回来,她不敢想是谁在抚平他的怒意,只好把自己和时间结合,成为屋内的摆设之一,仿佛一座冰冷而硬化的大理石雕像。 宋展鹏那儿也没去,就在她的隔壁再开了间房,面墙思过。 上帝给了他令全世界女人疯狂的财富、英俊、身体,竟也在他的眼前,塑造一个对他不屑一顾的程瑶。这命中注定的债,使他有如被诸葛孔明打败的周瑜,不免想以强大的军队压制弱小的蜀兵,以力服人,却还是功败垂成。 她一定是他的克星,他知道。 她像一块磁石,总能吸引他扰乱原先井然有序的生活,把他逼到角落,顺著她磁场的方向,重新组合步调亲近她。 订的房间原本应在今天中午退房,搭下午两点的飞机结束蜜月,可是,闹到这样的地步,怎么走呢?所以,他把行程延后,取消飞机订位,延后房间退租的时间,打了通国际电话回家报平安,让她好好地睡一觉。 第17章 他却不敢合眼,怕她跟自己过不去,跑出饭店,在这语言不通的国度走失。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他call饭店的餐车服务,送了套丰盛的法国菜、清雅的香槟和一束淡紫色郁金香,给了小费后,自己充当服务生,推进她的房间。 黑漆的室内,使他一度找不到她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了瑟缩在靠窗的床边,有尊半躺的维纳斯。 “对不起。”他把花束放在胸前,乞怜道。 “我……”该说什么呢?她没有概念,心情看似平静,却空洞得很。 “昨晚我不该和陆在暗房里搞照片搞到大半夜,又在工作结束后,被颜茜儿拿来的酒给留住,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非礼你。” 她心平气和地道:“你是喝醉了,我不会怪你的。” 宋展鹏神情激动地道:“我是故意藉酒装疯……”他为自己衣冠禽兽的行为感到汗颜。 “不要再说了,让它过去吧。” 他求饶道:“如果你真的肯原谅我,那给我一个甜美的微笑。” 程瑶牵了牵千斤般重的法令纹,笑得很勉强。 “这么苦涩的表情,是笑?还是哭?” 她再一次努力,挤出菱角般的笑容,却没防到他伸两个指头过来帮忙,硬是弄出两排皓齿见光。 他眉开眼笑地说:“嘴巴笑成那么大,这表示你打心眼里不生气了。” “讨厌!”她拧著他那只调皮的手背,狠狠地转了一圈。 “瑶瑶,我发誓,绝对会等到你主动的那一天。” “我……我怎么主动?”她倒抽了一口气,神经兮兮地问。 “不是说那种在床上的主动,是指你愿意接纳我,和我同床共眠的邀请。” “暗示,可不可以?”她心中沸腾翻搅…… “我怕看不出来,你反而以为我不要你,那岂不错失良机!”他直觉反应道:“何况一年的时间有限,我还想要个你生的宝宝,一、两次不一定成功。” “我懂了。”她怪自己愚蠢,老是妄想提升自己在他心目中下蛋母鸡的地位。 不可能啊! “所以你只要明讲,我一定会好好地待你的。”他俯下头,想吻她。 她蓦地起身,拍拍裙摆的样子,就像拍打他挂在脸上的虚情假意。“因为,我是孩子的妈。” 扑了个空的挫折,使他说话语气转强。“对。”对女人的善变,他束手无策。 “吃饭吧!”她有如机器人般,走向餐车。 没有心的机器人! 第六章 回到台湾,恰是日正当中。 宋展鹏几乎没有时差上适应不良的困扰,自行叫车到公司,把程瑶和行李交给司机载回阳明山的家,没有甜言蜜语的吻别,就这样冷冷清清地与新婚妻子分道扬镳。 程瑶的脸庞也结了层霜,随著两人的距离拉得越长远,霜越是溶解得快,可是表情没变,不快乐已烙印在眉宇深处。 宋展鹏怪她没有女人的善解人意,更没有做妻子的柔顺体贴,对丈夫的心不懂得拿,连丈夫的胃也不在乎,竟然任由他做个不需加油打气的工作狂。 程瑶怨他待她没有对其他女人的十分之一温柔,那花花公子的声名吝于用在妻子的身上,竟然视她如没有知觉的低等生物。 两人之间的战争已成恶性循环,你对我一分静默,我就加重两分对你冷落。都不认输,也都输了──输在两人的心里面,藏著千刀万剐的痛苦。只是,两人都掩饰得无懈可击。 一进到家门,满屋子各色各样的玫瑰,令人眼花撩乱。 程瑶鼻里充满了刺激的酸涩,对这一屋子的爱情花,感到受之有愧。 尚宇文别出心裁地往程瑶颈上套了圈挂在手上良久的花环,不语的花环像在对她说:阿啰哈。可惜另一个花环等无人。程瑶的心,猛地一缩,五脏六肺全涌上了泪水。 尚宇文若无其事地说:“欢迎我的孙媳妇回家,要不要陪孤独、寂寞的外公一块吃午饭,先解决我这烦人的老头,然后再去睡个午觉,好好地调适一下?”姜毕竟是老的辣。 “我很乐意,外公。”程瑶止住了悲伤。 一桌子精致的港式餐点,显见尚宇文的心思是多么的细腻。 程瑶讪笑道:“这么香喷喷的点心,展鹏真没有口福,偏要去公司叫便当吃。” 尚宇文顺水推舟道:“他就是这个样子,责任心太重,过去老是把公事带回家来,也不陪陪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过所剩下多的余日。” “外公长命百岁,所以,展鹏才会把心放在事业上,将外公交给他的公司办得更好,赚更多的钱。”这话真像是贤内助说的,好假。 “傻丫头,我可是为你著想,过去我可以不计较,但现在放著新婚燕尔的娇妻在家,这怎么都说不过去,等他回来,我一定在他耳边念经。”尚宇文敌我分明。 “他以后会常回来陪外公的。” “我才不要他陪,我就等将来曾孙子成群地在我膝下游戏,陪我打电动玩具。”尚宇文技高一筹地说出外公的心声。 “我会努力。”她闪闪烁烁地。 “你一个人努力怎么够!还要他配合。”尚宇文感叹道:“我年轻的时候,不但整天心系公司,甚至把最重要的蜜月都缩水减量,结果就只生了展鹏他妈这一个女儿,等到发觉少了什么,却为时已晚。”只生了一个孩子的人,这一生最大的打击,就是遭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时,心伤得无以为靠。 程瑶唇畔浮起温柔的笑意,“我会把外公的希望,转达给展鹏知道。”心底却是残忍地咒骂,她根本不想怀姓宋的骨肉,最好让他绝子绝孙。 “你可不能太任由他职业病发作,要好好地管教他,名利搁两旁,家庭摆中间。”尚宇文语出幽默道。 “谨遵外公教诲。” “展鹏是个很重视家庭气氛的人,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嗯。”心里发出另外一种声音:是吗? “对了,你们的蜜月旅行似乎较预定的行程延后了三天,是不是瑞士太美了?” 她讨好地说:“这是送给外公的小小纪念品。” “哈!装了梨子的酒,果然精致。”尚宇文如获至宝地把玩。 “外公见过?” “在旅游杂志上看过,今天能一睹它庐山真面目,还真谢谢你的慧心。” “外公高兴,我也高兴。” “马屁精!”宋芸芸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地出来。 “芸芸!不准对你大嫂没礼貌。”尚宇文变脸如翻书,刚才的笑容一转眼没了。 宋芸芸惧怕道:“大嫂,对不起,原谅我刚睡醒,牙还没刷。” “昨晚又几点才回家?” “没看表,不晓得。”宋芸芸大气不敢吭。 “你这样三天两头请假、换班,是我教你的做事态度吗?” “外公,昨晚后院不知怎么回事跑来一只疯狗,吠得我一夜没睡好,所以早上才会起不来。”宋芸芸拿著鸡毛当令箭。“我今天非要教训那只畜生,打断它的腿,看它以后还敢不敢来这儿撒野。” “不准你碰它,它是你大嫂的爱犬嘟嘟,我昨天接它来的。” “谢谢外公。”程瑶感激涕零。 “慢点,外公,大哥不喜欢狗,您这么做好吗?”宋芸芸冲著程瑶说。 “这个家,是我在作主。”尚宇文威严十足。 “展鹏他……他为什么不喜欢狗?” 尚宇文怪声怪气地说:“穿开裆裤的时候,差点被狗咬成太监。” 程瑶眉毛翘得老高,抿著嘴笑。 宋芸芸苦哈哈道:“这下可好,我在这个家的地位落得连只狗都不如。” 天气正好,有春天的味道。 程瑶带著嘟嘟在草皮上奔驰近一个小时,发泄似的流汗,然后泡了个活筋络血的三温暖,把一身的疲倦蒸发掉,神采飞扬地探望母亲去。 她在脸上涂抹幸福的颜色,褐色眼影、蓝色睫毛液、刷黑的眉毛、淡肤色水粉饼、桃花腮红、玫瑰唇膏,又把喜气穿在身上,一脸就写著──我是新娘子。 这样大概可以瞒过人们的眼睛,以为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吧! 在临出门前,她在镜前反覆练习女人该有的自信,而不是女孩的青嫩,才敢让自己给母亲审核,她的女儿长大了。 看著窗外气温适中,程瑶推著母亲在树荫下纳凉。恰巧有对老夫妇相偕经过,老太太两手撑著拐杖,费力地移动打了厚重石膏的右脚,而老先生一旁小心翼翼地守护,两人的样子是感人的。 程瑶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鹣鲽情深、天长地久。 “他们一定很幸福。”程瑶说,那声音混合了欣羡和顾影自怜。 程母开朗地说:“我们都幸福。” 程母极小心地打量女儿,从她进病房的第一眼到现在,程母就对那件火鹤色改良式旗袍感到刺眼。程瑶的衣柜从来没有过这样夸张的大红,也没有老气的旗袍,还有她的妆太浓、笑太多,而失神的时候更多,这些蛛丝马迹在在显示她有心事。 一定和女婿有关!程母了然于心,想是两人还在玩翘翘板的游戏,争谁占上风。 “我是说夫妻到了这种鹤发鸡皮的年龄,仍如此珍爱对方,实在难能可贵。”她想宋展鹏到了那种年龄,可能会老牛吃嫩草,尽收干女儿。 “你也能。”程母是这么想。 第18章 她一时口无遮掩道:“妈被展鹏骗了,他根本是个花花公子,才容不下欧巴桑。” “真是杞人忧天!女儿,妈看得出来将来只有你作茧自缚,发小脾气,演离家出走的闹剧,而我那女婿可会天涯海角追回你,要定你的一生。” “你还问我怎么迷住他,我倒要问问妈是怎么被他收买的,如此心悦臣服、一面倒的?”程瑶牢骚满腹。 “你说的,妈妈重男轻女。”程母避重就轻道。 她争风吃醋地说:“妈,我和你有二十多年的感情,你怎么能疼他胜过我!” “老来得子啊!”见程瑶噘起了嘴,程母失笑道:“傻女儿,妈对女婿好一分,是希望他回报在你身上多一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这是喝哪门子的干醋!” “妈,你怎么拿我当猴耍!”她撒娇道。 “因为,你生气时嘟著小嘴的模样,总让我全身浸浴在幸福的满足感里。” 她极小心地问道:“妈,你病痛缠身,为什么还会觉得幸福?” “幸福是一种态度,而不是状态。”机会教育来了。 “好深奥!” “比如说,在一天之内,你因广播时吃螺丝,而被上司叫去训话,你会感到沮丧、受挫;到了下班,马路上有个男孩对你吹口哨,这可能就会改变你的心情,把你一整天的阴霾扫空,所以你只要记得这个口哨,这一整天都会是幸福、快乐的。” “那也可能只是短暂的感触罢了。” “幸福快乐是一种选择。纵使你在最悲哀的时候,也可以想一段愉快的往事,或唱一首旋律优美的歌,甚至于大吃大喝一顿,其实最好就是把悲哀淡化,让自己的心灵宁静安祥,幸福快乐自然充满你周遭。”程母长篇大论。 她恍然,“所以,什么也打不倒妈!”此刻的心情什么也听不进。 “有,你呀!”程母牵肠挂肚道。 “我?!” “我女儿的婚姻。” 她漫不经心地讨教,“怎么样才会有个好婚姻?” 才一年的合约,处得好或不好,有什么好在意?她不在意。 她真的不在意他,和婚姻。 “爱上你每天过的日子,也让每天和你过日子的人爱上生活。” “太难了,也太不具体了。” “其实,夫妻间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而棱角要经得起磨,让你的婚姻磨成珍珠,千万别中途放弃,除非这个婚姻本身是错误的。” 她迷蒙地应声道:“哦。”的确,这是个开头就错误的结合,在利字下。 程母铁口直断,“放心,你和展鹏的婚姻,即使是天变、地变,姻缘不变。” “这么倒楣!”程瑶将叹息声锁在心底。 “心里在庆幸。”程母笑了笑。 时间,会替女儿带来幸福的结果,她知道。 办什么公事!宋展鹏对一桌子的公文生气、咒骂、咆哮。 没有人能够替他分忧解劳,请来的全是些酒囊饭袋,竟然在他蜜月旅行回来的第一天,把堆积如山的签呈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摆明是要累死他这个总经理。他很想骂人,随便骂谁都好,只要能排解他一肚子的火就可以,让他骂爽了,他会给那个挨骂者大方地调薪,彼此爽快。 可是,他谁也不能骂,因为这一桌子的公文是他自找的。 他装出一副工作狂的模样来到公司,一坐上总经理的宝椅,那只起痒疹的右手便招来了秘书,把这一个月的日报表、主管会议纪录、大小公告统统呈上,原本是想藉这些文字、数字来驱散脑海里某个人的影像,却没料到,他愈发思念她。 她在干什么?一定是在睡觉。就因为想到那张席梦思的软床,上面躺了个睡姿撩人的身体,他满脑子涌现著刺激感官的幻想,整个人居然掉入头昏眼花、胸口燥热的休克状态,不知是欲死,还是欲生的前兆,惹人心烦。 正在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困境中,尚宇文拨了通电话,放马过来了。 线的那端传来急切的声音,“展鹏,你老婆失了。”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家里都找过了吗?有没有留字条?”宋展鹏像无头苍蝇一样,拿著话筒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本来看她和嘟嘟在后院玩……”尚宇文细说重头。 “嘟嘟?谁是嘟嘟?她的狗?我不是把它倒贴给人家了吗?你居然把它接回来,存心跟我作对。”宋展鹏心烦意乱地说:“算了,这事以后再跟你算帐,先把刚才的话讲完。” “后来我就去睡午觉,醒来在院子里喝下午茶,看她房间窗帘没拉上,想说太阳大,怕西晒进屋,就叫邱妈去替她拉上,谁知邱妈说床上没人……” “她会去哪儿?”他问。 会不会是逃跑了?莫非她打心眼就不原谅他那天的醉酒,只不过在瑞士人生地不熟,不敢表露心事,直到忍气吞声地回台湾,才将他一军。天啊! 尚宇文放马后炮地说:“等一下,电话留言条上有写,去医院看母亲。” “真是的,害我穷紧张。”宋展鹏顿时感到心中石头落了地的心安。 接著那头传出窃笑,“哦!原来你还是很关心她嘛!” 他怔忡了好一会,僵硬地说:“那当然,我的继承权全仰赖她。” “现实!”尚宇文暗笑地嘴硬。 他不客气地说:“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人性既是|奇+_+书*_*网|如此,他又何必逆道而行! “既然瑶瑶这么重要,那你的丈母娘也该有点影响力吧!” 他良心不安了起来。 “心虚了?”尚宇文话中带刺道:“办了那么感人肺腑的迎娶场面,结果是利用人家的眼泪、感情……” 宋展鹏惭愧到了极点。“我这就去医院。” 喀地一声挂断电话,宋展鹏恨不得插翅飞到丈母娘的跟前,向她忏悔。 也许是自幼丧母的关系,他总想获得程母的认可、赞赏,如今她可能会对他感到失望,这令他好生难过,自责甚深。为什么?母爱,总是与他擦身而过。 【】 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宋展鹏觉得自己很孬种,大男人长了个老鼠胆。 他到底怕什么?怕见丈母娘?一点也不;难道是怕见程瑶?是的,他怕输了面子。 “妈,我来看您了。”他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公事忙完了,应该回家休息的,改明天再来也不迟,别把身子弄坏了。”程母搁下手中的相片簿,神情是慈祥的。 宋展鹏张望著问道:“我不打紧,瑶瑶……” “瑶瑶二十分钟前走了,去看以婕,展鹏,你急著走吗?想不想和我一起分享瑶瑶的童年?” “求之不得。”他搬张椅子,像个小学生坐在老师的身旁,补习功课。 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程瑶,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告诉自己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别往牛角尖钻了。 “瑶瑶以前是个小胖妞,小的时候还得过健康宝宝第一名。” “好可爱。”他对她每一张表情,都看得很仔细,眼底流露著繁星般的怜爱。 程母注视著他面部表情的变化,心中窃喜,这小子掉入情网了。 “这张吹蜡烛的生日照,瑶瑶为什么事哭得那么伤心?” “瑶瑶本来有个双胞胎弟弟,四岁那年和邻居小朋友到溪边玩水,发生不幸,这是瑶瑶一个人过五岁生日的照片,她哭个不停地吵著要弟弟。”程母困难地咽下泪水,嘴角仍顽强地扬起笑容。 宋展鹏窘迫道:“妈,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的往事。” “我总是这么劝自己,玮玮和我没缘,这样我就比较能接受无情的事实。” 宋展鹏将相片簿往前翻,问:“哪一张是他的照片?” “瑶瑶的爸爸烧光了。”程母停顿了一会,用近乎说故事的口吻道:“瑶瑶在生日那天,许了一个很不平常的愿望,她说从此要一个人像两个人活一样,所以经常自言自语,说是和玮玮说话,有时候又会抱著照片睡,早上醒来总是泪痕斑斑,为了爱她,她爸爸不得已只好将玮玮的记忆从这个家抹去。”那挖去的回忆,简直就像挖去程母心上的一块肉,痛得无法忘记。 他见风转舵道:“瑶瑶会弹钢琴?” “在她父亲事业没失败前,瑶瑶学钢琴,后来没有钱让她继续,她自己存钱,无师自通学会吹口琴。”程母指著另一张瑶瑶吹口琴,娱乐家人的照片。 “咦!怎么这张毕业照,瑶瑶侧著身子?” “她说是抗议老师不公平,把她的成绩给了个家境好的同学。”程母感触良多地说:“瑶瑶本来是读一所声誉卓越的私立中学,成绩好的可以直升学校高中部,不过,那时我们已经没有能力付出那么昂贵的学费,她的老师就借花献佛地把她和那个功课不好,但有雄厚本钱的同学交换成绩,为此,瑶瑶还气得整整哭了一个月。” “她的个性从小就这么激烈?” “不,是从她爸爸为朋友作保被陷害后才如此。那时我们求助无门,亲戚、朋友各个与我们画清界线,正是‘富在远山客不绝,穷居闹巷无人问’的写照,这些人性的丑陋面,在瑶瑶十四岁的心灵,留下了很深的伤痕。” “纸张薄,人情更薄!”宋展鹏心里有股冲动,好想、好想一辈子捍卫著程瑶,使她不再受风吹雨淋之苦。 第19章 “那些不愉快都过去了,我相信,你会给瑶瑶新的、幸福的人生观。” “我会的。”话已出口,他怎么收回? 白底黑字的合约和对岳母的承诺,他该选择遵守哪一项? 在百货公司附设的二楼咖啡厅,程瑶和谬以婕享受著秋天吃冰淇淋的痛快。 谬以婕不苟同地问:“天啊!是谁教你打扮成这样?他吗?” “成熟妩媚有什么不好?” “好过头了,要不是你现在出门有轿车代步,换成搭公车、走路来这儿,我保证沿路上一定会有寻芳客问你howmuch?”谬以婕心直口快地。 “你错了,我确实是坐公车来的,不过,没碰到你说的情形。”程瑶嘴巴是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刚才一路走来时,遇上不少异样的眼神,女人鄙夷她,男人意淫她。 “那是因为天色还不够暗,你侥幸免于难。”谬以婕衷心建议道:“我是为你好,下次请别带著一脸调色盘出门,也别穿这种大红大绿的丑衣服。” “我这样是为了表现新娘子的喜气……” “喜气是眼波流露的,嘴角放送的,自然形成的气象,装不出来的。” “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程瑶呢呢喃喃地,心里担心母亲也看出她的破绽…… 谬以婕惯性恶毒道:“何止!你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以婕,你真不怕得罪我!”她气呼呼地搬出老板娘的头衔威胁道。 “我怕吗?”谬以婕偏过头,自我分析,“也许心里有一点怕,但嘴巴不怕死。” “你那张嘴巴,是我见过最毒、最臭、最常忘了漱口的嘴巴。” “你呢!大拇哥笑二拇弟,也好不到哪里去。”谬以婕以毒攻毒地反驳。 程瑶无可奈何地拿冰淇淋出气,搅成稀烂。 “对了,你怎么会坐公车来?还有,你老公又为什么杀气重重地来上班?你们两人蜜月出了问题?” “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我不插手,我的事他也不过问。”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像楚河汉界画得那么清楚。 “还没圆房?” “不要在这光天化日的公众场合,谈论这些好吗?金赛夫人。” “是谁的问题?”谬以婕打破砂锅问到底。 程瑶敷衍道:“时机不到。” 谬以婕啧啧称奇道:“这种事还要看时辰?宋展鹏不是很风流吗?难道他忍得住?” “我还没准备好。”她巧妙地闪避。 “你真是镇定,居然能拒绝他。”谬以婕怀疑地说:“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冷感的毛病?” “也许。”她不否认,也不承认。 谬以婕令人喷饭地问:“他难道一次也没有强渡关山的念头?” “你去问他。”她不动声色地回答,可惜,一张脸像个透红苹果,泄漏了真正的谜底。 “不用,我晓得有,但是他还是尊重你,不错,好男人。”谬以婕赞赏有加。 程瑶转移目标说:“不要光说我,应该恭喜你坐进了办公室。” “那要多谢你这个好姊妹的提拔。” “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 “这么说就那么一次交谈,我就被老板赏识了。”谬以婕一副相见恨晚的遗憾。 “哪一次?”她一头雾水。 “你离职那一天,喝醉酒的那一次。” “不是你送我回家?” “是你和他先送我回去的。”谬以婕当时还笑说:赚了两百元奶粉钱。 “那我……”她耳根子都红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只穿著单薄的内衣,其他衣服则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橱内,从这一点证明,衣服不是她褪去的,因为她那时已醉得人事不知……天啊! “有什么精采的事发生了?” “没事。”她大声地,以音量赶走谬以婕的好奇心。 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 【】 谬以婕偷得浮生一个小时的闲后,回到工作岗位,留下程瑶叫了杯咖啡,独坐。 忽冷忽热的口感,有点像她和宋展鹏相处的情形,让天都捉摸不定,连他们当事人也搞不清,为何太阳出来后,又会感到满地的湿意? 喝醉酒的那一天,她依稀记得见到了爸爸,就像小时候,爸爸总是背著她在草皮上放风筝,是的,那天她清楚地感觉到伏在爸爸的背上,虽然比记忆中要宽广,但是温暖如昔。 是他,不是爸爸,她终于明白了。 他为什么要背她?难道和第二天他换了部莲花跑车开有关联?她到底做了什么要求?他又为何顺从她?程瑶失控地陷入混乱的思绪里。 “这么美丽的总经理夫人,怎么孤零零一人在喝黑咖啡!”左威豪不请自来。 程瑶警戒道:“位子多得很,麻烦你滚开。” “老板娘,做生意要精打细算,那些空位留给客人坐,收银机就会多叮当一声,你的荷包也可以跟著抽头,而又有人陪你消磨时间,一举数得的如意算盘,我都帮你打好、算好了。”左威豪自我陶醉。 “我宁愿你滚回去工作。”她同样在商言商。 左威豪强词夺理道:“太苛刻的公司,当心员工组织公会示威。” 程瑶不甘示弱道:“太懒惰的员工,我可以引用劳动基准法予以开除。” “这么凶!一定是我刚才忘了称赞你的妆,既成熟又迷人,比以前多了分性感。”左威豪目光淫秽。 “哼!”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化妆室,洗掉他的赞美。 以婕说得没错,她这一脸胭脂是彻底的失败,从左威豪惊“艳”的眼光得知。 程瑶霍然站起身,但左威豪的手搭在她椅背上,使她进退维谷。硬冲,势必会碰到他的毛手;往后退,却被矮屏风挡住退路,她只好缓口气,坐了下来。 “你已经混了十分钟,再不回去上班,我就叫管理部记你旷职。” “我现在被降职成二楼楼面管理员,巡查这儿并没错。” “这么卑微的工作,你不怕同业笑话你?”她伤了他的面子、里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左威豪身子骨不经意地抖瑟著,压住桌下的暴戾拳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左威豪在心里反覆告诉自己。 “既然这么痛恨这间公司,何不把老板开除,找间大庙去呢?” “我舍不得这里的人,尤其是美丽的总经理夫人。” “我看是另有阴谋。”程瑶一针见血。 “我已经算是被挑断筋脉、功力尽失的废人一个,哪还能兴风作浪?”左威豪唇畔挂了个衰弱、令人怀疑的微笑。 “你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人,今天这么委屈自己,一定是日后的好处太大,使你愿做龟孙子。”程瑶嘴不饶人。 他神情不自然地说:“谁会收我当孙子?” “你真想做人家的孙子?”她反诘。 他半真半假道:“我这块不成材的料,谁要?” “你承认了?”她觉得他在暗示什么,可是她却猜不透个中玄机。 左威豪眼角余光瞄到宋展鹏在门口顾盼,歹念萌生。“小瑶,我早该公开我们是情侣的关系,这样总经理绝对不会横刀夺爱把你强占,硬生生拆散我们。” “你不是早就在男同事的面前,盖得天花乱坠……” “你今天约我来这儿见面,又和我诉了这么多苦,我听了心好痛,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他乘机捉住她的手,激动地、悲愤地将内心戏演得淋漓尽致。 宋展鹏刚好走到距离他们一张桌子的地方,上了左威豪的当。 她挣开铁钳。“我脸上什么时候写了不快乐?” “你哀怨的眼神,都说了。” 宋展鹏气不可遏,她竟然不会演戏,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副怨妇的可怜相。 外人,不,是前任男友,难不成她想养小白脸?! “你无聊。” “我知道你舍不得和他的钱离婚,那么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我都会给你最大的安慰。”左威豪痴情地说。 宋展鹏难抑怒气地上前道:“不用麻烦了。” 左威豪慌乱起立。“总经理,对不起,不是我……是夫人她……” “你陷害我。”程瑶这才警觉到宋展鹏的到来。 【】 宾士车卡在中山北路的车阵中,动弹不得。 缓慢、停滞的交通,对宋展鹏恶劣的心情,无疑是雪上加霜,冷到了冰点。 绿巾罩顶的愤怒,使他呼吸不顺畅,全身气血逆流,一时间压抑不住来势汹汹的燥火,宋展鹏鼻子沁出了血,红得吓人。 程瑶伸手欲拿面纸帮他止血,手腕却被他紧握,力量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她没有求饶,随著肉体上的痛苦扩张,让他以为是痛使她落泪,而不是因为她疼惜他的心在哭泣。 “不用你鸡婆。”他任由血丝滴在衣襟上,用一只手转动方向盘,靠边停。 然后,他放开她,仰著头,鼻子塞了团面纸,瘫进椅背,合眼养神。 程瑶轻轻地把泪水拭去,望著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有人闲散逛街,有人匆忙赶车,就是没有人和她一样,脸色苍白像游魂。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天空涂上了一片蔷薇色,将车窗烧得彤红,而他睡著了。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悲伤的时候,看看美丽的周遭。 可是,这么美丽的落日彩霞,怎么会没有一点幸福和快乐的成分呢? 第20章 她不禁自问。 月亮开始往上跳跃,从山缘到云端,使天际变暗,独留月的皎洁。 宋展鹏伸了伸腰杆,醒来第一句话便说:“约旧情人,约到公司里,你还真是作风前卫,令人咋舌。” 她无情无绪地说:“我会笨到落人口舌吗?” “那他怎么会和你坐同一桌?” “不期而遇。” “你就这么大方地和他坐下来,两人叙旧。”宋展鹏捕风捉影道:“或是报告蜜月旅行的点点滴滴?” “我也想走,可是他的手挡住我的去路,为了公司声誉著想,我才忍住掀桌子的冲动,和他舌枪唇战。”程瑶定下心,把话讲清楚。 “你和他明目张胆地坐在那儿,在员工进进出出都看得到的地方,你将我的面子往哪里放?”他还是气愤难平。 “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个意外,那个位子是以婕走后空出来的,他自己不请自来。” “你和以婕既然聊完了,为何还留在哪儿?” “多坐一会,享受一下你精心设计的咖啡厅,错了吗?”真是无妄之灾! “你分明是在等他。”他双眸燃起火簇,不分青红皂白地说:“瞧你这一身的打扮,邪里邪气,一副想勾引男人的淫荡相。” “我只是不适合浓妆,不像有些女人浓妆艳抹像天仙,以后不化就是了。” 他暴躁道:“不要提到茜儿,她和这件事牵扯不到一起。” “我说了名字吗?还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她气他叫茜儿叫得真亲热。 “不要拿自己和茜儿比,你怎么比得过她呢?”他残酷地说:“论热情,她是打火机,你是冰棒;论感官享受,她是弹簧床,你是木板床。” “论身分,我可以捉她去警察局。” “哈!关于这点,有关当局已经考虑取消通奸罪的刑罚,你回去翻翻上个月的报纸,就晓得正室的法律保护将一无所有。”宋展鹏故意惹怒她。 程瑶不费吹灰之力地反击道:“这么说,我也可以考虑养小白脸?” “你错了,还不肯认错!” “是你中了小人的挑拨离间,还不知清醒。” “你给我滚下车。”宋展鹏话一出口,便觉得十分不妥,万一她气跑了,煮熟的鸭子不也飞了…… 她没有犹豫就跳下车,天不怕地不怕的骨气。“不坐就不坐,全台北市又不是只有你这一辆车,就算是,我也还有两条腿,去哪儿都走得到。” 他按下车窗,放话说:“程瑶.你回来。” 她往他车头狠狠地踹一脚,不在乎穿著裙子,也不在乎路人睁大的眼睛,我行我素。 他一愣,就这样眼巴巴地看著她消失在人潮里。那身影显得很单薄。 第七章 天色黯淡下来,人声依然沸腾,程瑶坐在中山北路老爷酒店的靠窗面,咬扁了麦管,却没吸进一口蛋蜜汁,那杯已褪冰的糖水。 这么繁华璀璨的厅堂,竟也卸不下她一身孤独的光环,抹不去她脸颊的泪痕。 她总是与热闹格格不入! 入了秋的街道,人被衣服裹得死紧,同时,心也被包在内层,谁也看不见谁的真,谁也不想拆穿谁的假,只是冷漠。其实,路过的人都是陌生人,谁需要在乎谁呢?即使是身旁最亲近的“丈夫”,也不见得了解她要什么,不是吗? 反过来想,她也不了解他要什么。 那么浅显的挑拨离间计,依他的聪明,万万不该掉入陷阱中,可是,他不但相信,而且还深信不疑。是什么蒙住了他的视线?这就是她不能理解他的地方,他对她太易怒了。 她想,如果她就这么扬长而去,不也同样称了小人的意?于是,她乖乖地搭公车回家,将自己关进鸟笼。 屋里,留有一盏澄黄的壁灯,温暖的感觉在她心里,一波又一波地涌上。不论和宋展鹏的未来如何,尚宇文将是她永远的外公,这个世上第二个亲人。 刚踏进卧室,宋展鹏的专用电话闹烘烘地打断了一屋子的安详和她的平静。 是谁打来的?是他吗,一定是他。 “喂!”她柔声道。 幸好,看得见影像的电话还没普及到台湾,不然,她这一脸喜悦、羞怯、娇嗔的模样,还有狂野的眼神,可就要无所遁形了。 “是我,颜茜儿。” “他不在。”说完,她不由地以手捂住嘴,掩住欲哭的冲动。 “不要挂电话,程瑶,我知道他不在,因为他在我这儿……”电话线的彼端传出淅沥的水声。“你听到没?那是他在浴室里淋浴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快乐了。” “你是打电话来示威的吗?告诉你,我不在乎,反正你也不过是他外面红粉堆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她强作镇定地回答。 “最起码,我是他回到台湾来第一个晚上,睡在他臂弯里的女人。” 程瑶迟疑了一下,故弄玄机地说:“这么说,他的午妻不是你!” “什么?” “他一下飞机就急急忙忙地与我道别,去找地方补充睡眠,或是其他什么。我想你大概也了解他那个人的体力,旺盛得像怎么也发泄不完。”她唬得颜茜儿七晕八素。 “谢谢你告诉我,我待会会费力地夺回我第一情妇的位置。” 她灵机一动,恶作剧地说:“在床上吗?哦!不对,他腻了这种平淡无味的游戏。” “是吗?” 她面授机宜道:“他受了瑞士湖光山色的美景影响,现在喜欢投入自然的怀抱。” “我懂了。” “那祝福你们,玩到骨头拆散、肝火上身。”她气得拔掉电话线接头,让整间屋子彻底死寂。 宋展鹏腰际系了条毛巾,一身热雾地站在浴室门口,问:“你刚才打电话给谁?” 颜茜儿快意地说:“安慰你那被打入冷宫的老婆。” “可恶。”他倏地冲到电话旁边,嘟──嘟──的通话声,使他气得摔电话筒,还不时以脚踢它、踩它、咒骂它的没用。 “怎么了?我的电话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谁教它故障,接不通。” “展鹏,不要管她和谁在通电话,我们开始吧。”颜茜儿轻解罗衫。 “我没有兴趣。”他只顾穿衣服。 “看看我,你真的不心动?”颜茜儿躺在水床上,香艳刺激地诱惑他。 宋展鹏冷淡道:“冬天快来了,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别到时候全身成了气象台。” “讨厌!怎么你也相信那些小报不实的报导?”颜茜儿的笑声有些尴尬。 “自从摸过我老婆后,我才分辨出来自然美、人工板金的差别,一个是温香软玉,另一个是‘吹弹即破’。” 颜茜儿妖娇地诱道:“来嘛!今天月影扶疏,我们到院子,来点新‘花’招。” “我还是回家抱老婆。”他一边扭动门把,一边穿鞋,急欲走人。 “不要走。”她火烧眉梢似的,飞快扑到他脚下。 “不要缠著我,以后也是。”他挣脱开。 “你想甩掉我?”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抛弃。”他狠心地说:“况且,我给你的好处,已经够你再自费出两张唱片。” 宋展鹏花在颜茜儿身上的珠宝、皮裘已比其他情人昂贵多了,而这女人还不满足,要他做她歌唱事业的幕后老板,讲得好听是投资,实际上却是血本无归的蚀本生意。 宋展鹏不愿再当冤大头。 “宋展鹏,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女人的虚荣,一千万只能塞牙缝,她还有一个饥饿的胃,填不饱。 颜茜儿要的是与他共享他所有的财富。 大度路,在星子满布的夜空下,难得宁静,甚至从|奇+_+书*_*网|淡水河吹来的风,也清晰可闻得到带有鱼虾味。 从颜茜儿的别墅到阳明山的家,宋展鹏有足够的思考空间和时间来了解自己。 他向来是个多情、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在婚后换了样,成了无情、尖酸刻薄的暴君,这种种的改变,都和程瑶有绝大,不,是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不单是左右了他的视线,更牵动他的情绪,影响他的睡眠,无时无刻。 只要她在身旁,他总想让她开心,她那银铃般的纯洁笑声,使他感到有如上帝的天籁之音,令人欣喜;当她不在身旁,他总觉得失落了什么,像身体某一部分被掏空了,那个部分如影随形的跟著她,它叫灵魂。 这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的反常症状,在今天达到了巅峰,当左威豪拉住她小手的瞬间,他尝到啮噬心灵的无比痛苦,使他发狂、崩溃、紊乱。 现在,他清醒了,晓得那出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勾搭戏,是左威豪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要他伤害她,休妻。 他非但中了左威豪的计,还差点上了颜茜儿的床,真是罪该万死! 怎么办?车子都开进了车库,他仍然没想到补救之道。 夜风带来园中玫瑰花的香气,解决了他的难题。 程瑶半躺半坐地靠著枕头,陷入绝望的痛苦中,种种痛苦的回忆相继浮现在脑海,然而,今天的心痛,不下于她生平最悲痛的日子。 当门口倏地冒出个黑影,从模糊走向清晰的这段距离,她不禁起了一阵痉挛,双手捂住胸口,像是不能接受他回家了的事实,以及他手里一把茎部染了血丝的玫瑰。在床灯的照射下,她看见玫瑰的刺嵌进他的手心,叶绿素渗进他的指甲…… “瑶瑶,原谅我。” 第21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宋展鹏不要了。 她的神经震动了一下,用轻如呼吸的声音说:“去把手洗干净。” “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谗言,伤你的心。”他忏悔道。 “明白了就好。”程瑶既不敢正视他,也没叫他起来。 “我再次错了,千不该、万不该赶你下车,把你弃在路边。” “反正我平安到家,就没事了。” “我又犯了这一生最大的错误,竟然想把你从心中排除出去,因而去找颜茜儿解忧,可是我没有让这个错发生,我已经中止了和她往来。” “这……也无所谓。”她的心思乱糟糟的。 “不,有所谓,瑶瑶,我也许不是完全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只在乎你,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我只要你陪伴我。”他挖心掏肝、一派真诚。 “为什么?”她盯著他的黑瞳问。 他的眼神是复杂的、迷茫的、慌乱的,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我现在不是很清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们一起找出答案。” 她愿意等待那个答案,心里隐约感觉到阳光会温暖今年稍后来到的冬天。 “跟我进浴室。”她执起他的手,用微笑来表示她的宽恕。 她把花从他手中接过,立在盛水的澡盆里;又把像个傻小子的老公,手上的刺一一拔掉,替两手上肥皂,仔细地剔除指缝的绿垢。 他感动地说:“谢谢你。” “总经理的手,是很重要的。”她娇羞地说。 出了浴室,他遵照北纬三十八度半的画界合约。“我去隔壁房间睡。” “不用了,我不想外公难过。”她亮出挡箭牌。 他喜上眉梢地问:“那就是说……你愿意在你身旁留下一点小小的床位给我?” “这是你的床,而我也是你的。”这就是他要的主动、暗示吧!她想。 他把她纤细的指头贴在唇边,压抑的沙哑声音从指缝间迸出,“瑶瑶,你愿意证明你是出于自愿,没有半点勉强、难过?” 她为难道:“我该怎么做,你才相信?” 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大腿,挑逗道:“来,坐在我腿上,替我宽衣解带。” 她顺从地跨坐在他腿上,原本垂地的两腿,被他扶起来,夹在他腰际。 “我……我手在发抖。”她拉出他的衬衫,从下摆钮扣开始解开。 “瑶瑶,你要先放松我的领带。”他提醒道。 她不认错地撒娇道:“你不要出声嘛,越说我会越紧张。”怪那春风吹皱了西湖面。 “等一下,我再不出声可能就断气了。”他岔了气地喘息道:“解领带,不是降旗拉绳,是将结往下拉。” 当她努力地、困难地褪下他上身的障碍物时,他给了她奖赏的吻,湿热而缠绵的吻,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吻。他那有神奇魔力的手指,在她浑然忘我的昏眩下,轻易除去她的薄纱,将两人的身子裸裎相对。 月色,已是这般沉静地移到床上,不再需要床灯了。 他体贴她羞涩的第一次,伸手熄灭灯光,让月宫的嫦娥嫉妒世间男女情爱……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阵阵窸窣的声响,在园中松树间穿梭,拂过绿纱,风满了一室的凛冽时,宋展鹏冷醒过来。他知觉到昨夜身体的燥热,已自肌肤表面退去,虽然体内仍残留未熄的火烬,但抵不住秋天迟来的寒气,宋展鹏寂静无声地拉过盖在她身上剩余的被角取暖。 一只手撑著头,另一只手轻轻扳动她侧睡的身子,使她的脸一览无遗地尽收他眼底。均匀的呼吸声显示她依然熟睡,从眉宇舒展开来的五官,平和中带了几分羞怯,尤其是那微启的唇,小巧像樱桃,真让他有一口吃掉的冲动。 猛然间,他压在底处的火烬燃烧了起来,那原始的亢奋又蠢蠢欲动,使他想要……不,他不能太自私,初夜的疼痛是需要时间恢复的,更何况他昨晚已经爱了她两次,该让她好好休息。 黎明要进窗来了,屋里灰蒙的光线也渐渐苏醒,明亮将很快地照到她酣睡的眼睛,这可能会打扰了她的好梦,于是,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拉合窗帘。 他伸了伸腰,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发出一小声满足的低吼,竟使她睁开了眼。 她意识未完全清醒的眼光看著他,含混地说:“我爱你。”旋即合上眼。 声音虽微弱,可是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爱你?!这是在对他说吗?他不晓得,心里却无由地狂喜。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她一定是在对他诉情,不,他想到了房里虽没有人,但有鬼魂,她也可能是又想到她父亲,像醉酒的那一晚。 失望和希望在他左右脑叶拔河,使他久久不能行动。 时间似已不早,宋展鹏决定梳洗一番后,到楼下为她端上一桌的早点,插朵白玫瑰,给她个惊喜。 洗了身畅快的澡后,宋展鹏一出浴室门,正好和“早归”的宋芸芸错身而过,接著就听到浴厕内的呕吐声,一声又一声。 吐完后,宋芸芸想绕过顶立如门神的宋展鹏,却被拦住。 他好心地问:“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打电话请张医生来给你看看?” “没事,是酒喝多了,凉到了胃。”宋芸芸挤出一丝笑容。 他吸了吸鼻子,质疑道:“我没有闻到酒味。” “刚才吐光了,而且又洗了把脸、漱了口,所以没有味道。”宋芸芸脸色蜡黄,口气虚弱道:“大哥,我好困,拜托你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问,好吗?” “我说你没有喝酒,是不是吃坏肚子?”他话里有陷阱。 宋芸芸虚与委蛇道:“对,对,对,可能是海鲜不好。” “芸芸,你诚实的说,到底是为什么吐?” “吃坏肚子,自然就会吐。”宋芸芸没大没小地说。 “是不是怀孕?” 宋芸芸声势唬人道:“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父母,你只是我哥哥,没有资格过问我的人生。”这种态度,反像不打自招。 他讲道理地说:“爸妈过世得早,长兄如父,我管你是权利也是义务。” “我的事,我会自己负责。”宋芸芸撇了撇嘴,不领情。 “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不知道是谁的,你要我找谁负责?” “你怎么行为如此不检点!” “说我不检点,你自己呢?跟你上过床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我只不过是避孕措施没你做得好,一时大意罢了。”宋芸芸反唇相稽。 宋展鹏忍无可忍地说:“你跟我比!我是男人,没有你们女人那种后遗症。” “算老天爷对女人不公平,而我偏投胎成女人,倒了楣,可不可以?”宋芸芸习惯了哥哥的疼让,已养成目中无人的霸气。 “既然不知道父亲是谁,那就去医院,动手术拿掉。” 宋芸芸呼天抢地嚷道:“堕胎是不道德、令人发指的谋杀行为。” “现在孩子还没成形,也是合法的堕胎期,不算罪过。” “我不要。”宋芸芸不见棺材不落泪。 “人工流产是为了你和孩子好,难道你也想赶时髦,搭单亲妈妈的列车?” “对,我会养他。” 宋展鹏问:“你今年才二十一岁,自己那是个半生米饭,拿什么养孩子?” “家里有钱,可以替我请保母带。”宋芸芸早有打算。 尚宇文气呼呼地出现。“我不容许。” 程瑶也闻声下楼。 “你已经成年了,要对自己负责,别惹了事后,就把麻烦往家里丢。”尚宇文说。 “外公,我是您唯一的外孙女。”宋芸芸加重“您”的尊敬。 “我和展鹏就是太宠你了,打你开始读书到现在,就不停地为你的不负责任收尾。”尚宇文心痛地说:“结果你楼子就越捅越大,这次再纵容你,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到时候我和展鹏花再多钱,也保不住你。” “外公,他可是您的曾外孙,如果您要,将来孩子出世可以过您的姓,为您传宗接代。”宋芸芸城府很深。 “我没那么迂腐,也不要来路不明的后代。” 宋芸芸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拒我的好意于千里之外?” 程瑶开口劝道:“芸芸,你还年轻,可以从头再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少摆一副大嫂的样子,我才不认你。” “芸芸,你不认她是你大嫂,我也不认你是我的外孙女。”尚宇文劈头就骂。 “我恨你,这个家有了你出现后,我的地位一落千丈,你满意了?”宋芸芸对程瑶的敌意,深不见底。 宋展鹏看不惯地说:“芸芸,你自己做错事,扯上你大嫂干嘛!” “就是她,外公不疼我了,连一向最爱我的哥哥也开始讨厌我了,我恨死这个霸占我地位的女人,也恨你们……”宋芸芸胡乱放矢。 “芸芸,你在胡说些什么?!”宋展鹏?的一巴掌打下去。 “你打我!从小到大你没有打过我,就为了这个女人,你打了我……” “是你咎由自取。”尚宇文铁面寒心。 “有什么好希罕!我就不信没有你们,我会饿死。”宋芸芸转身跑开。 “芸芸,你回来。” 第22章 宋展鹏想追。 尚宇文摇头,阻止道:“让她去,再留她,早晚会害死她的。” 宋芸芸离家数日,宋家上上下下在尚宇文的命令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静过后,宋展鹏也体谅了外公的心情,没有去找芸芸。因为,芸芸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从小芸芸要什么,他给什么,不敢怠慢,可能是兄妹差十一岁的缘故,他把她当心爱的玩具在溺爱,养了她一身的刁蛮。 她第一次使坏,是把同学新买的铅笔盒踩烂,原因是同学不借她看,她生气了;在他那时候看来是小事一桩,赔给那小朋友好几个进口铅笔盒,小事化无;后来芸芸有恃无恐,陆陆续续带一些同学的家长来家里索赔,终于在初中因月考要偷看隔壁同学的答案被拒,居然当下把人家考卷撕毁,学校也因她记过已满,而开除了她,于是外公就让她转学到国外,挫挫她的气焰。 天高皇帝远的美国,使宋芸芸如脱缰野马狂奔,拿著学费游遍各地名胜,累了、腻了,就大大方方地回家,没两个月的时间,居然肚子大了起来,还有脸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让她受些苦后,也许她会痛改全非。目前他只能这样希望。 程瑶一直不放心,虽然宋芸芸是个惹人厌的小姑,不过,家人总是家人,天大的冤仇都可以淡忘,何况是误会。 在家丑不可外扬的理念下,程瑶等谬以婕休假在家时,前去探访。 谬以婕开了门,睡眼惺忪地说:“老板娘,大驾光临未能远迎,敬请见谅。”讲完,又倒回床上,睡回笼觉。 “日上三竿了,你还睡!”程瑶伸手掀被子。 “你天天都可以好命,我只有今天,你干嘛跑到我家检查起内务来?”谬以婕哀声叹气,白眼球里数十条血丝横行,可怜极了。 她不为所动道:“陪我聊天。” “我每天要训练那么多售货小姐,嘴巴已讲得口干舌燥了,麻烦你让它休息一天,好吗?求求你。”谬以婕四只手指头跪在床上,求饶。 “都没有人和我说话,你行行好,让我的嘴不要长苔,以免成了哑巴。” 谬以婕精神一振,“难不成你和你老公都不说话,那做什么?”闺房事,是她最爱的话题。 她四两拨千金地说:“别一开口,就那么邪恶。” “有吗?我听不出来我的问句有啥不对?我问的是你没和他说话时,是在看电视呢?还是在看书?这很正常。”谬以婕贼贼地说:“是你自己想到那个地方去的。” “我是依你平日的为人,才会想歪的。”程瑶学以婕的调调。 “冤枉!明明是你一副作白日梦的样子,好像脑海里想到什么,意犹未尽似的。”谬以婕在她的脸上找寻到夜晚甜蜜的痕迹。 “我哪有!”她一急,脸红到了云鬓,没得掩饰。 “怎样?感觉不错吧!” 她装聋作哑地问:“什么错不错?” “看来咱们总经理名不虚传,已经把老婆治得服服帖帖了。” “你呀!实在该改行去当花花公子中文版的主编,满脑子黄色思想。” 谬以婕笑嘻嘻地说:“真担心我再形容下去,会让你色欲穿心。” “以婕,我看是你自己先想入非非,然后到了不能自控的地步。”她反讥。 “那你可要小心我……”谬以婕露出狼人的嘴脸。 “少三八。” 谬以婕乘机夺回被单,躺得四平八稳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话直说。” “以婕,你知不知道宋芸芸近来和谁走得最近?” “女的没有,男的就只有一心想攀龙附凤的左威豪。”谬以婕心细如发丝,只要是攸关男女绯闻,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的。”她冷哼道:“早该料到他肯屈就楼管员的目的,是为了芸芸,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眉来眼去的通电了。” 谬以婕大胆假设道:“宋芸芸和左威豪这些天没来上班,八成是私奔去了。” “左威豪辞职不干?” “不,表面上请特休,我看是去办公证结婚的手续兼度蜜月。” “生米煮成熟饭,好让外公认他做孙女婿。”程瑶不耻地说。 “然后,以宋芸芸和尚家曾外孙的幸福,要求个高官厚禄,抖起来。” 程瑶激动地说:“我要拆穿他的假面具。” “你现在拆散他们俩,宋芸芸不会感激你的,而且还有可能把事情搞砸。”谬以婕分析道:“想想董事长、总经理知道后的反应,再想想宋芸芸的牌气,还有一旁煽风点火的左威豪,你说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 “那该怎么办?” “明天左威豪销假上班,你可以去他的住处劝劝芸芸,不过,她八成听不进去。”谬以婕的意思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天意了。” 低沉而漆黑的云压得天空低低的,笼罩著臭氧层破裂的大地,一眼望去,灰暗无边无际,一副将要下雨的样子。 程瑶来到朱红砖砌的东王汉宫,古意盎然的建筑精典,也是左威豪月租四万元的住所,现代享受主义者的生活写照──打肿脸充胖子。 宋芸芸以为是钟点女佣,问也没问一声就直接开门。“你来做什么?”一见来人,手倏地高举在门框上,不欢迎的表态。 “不请我进去坐?” 宋芸芸犹豫的目光,移往程瑶身后,略带著紧张。 “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并不知道我来。” “好,让你看看这间屋子换了女主人后的品味,和以前那个没气质的女人在的时候,做个比较。”宋芸芸潇洒地摊开手,那神情是松了口气。 “我从未来过这里,不晓得它以前的样子。”她打量了四周,斟酌地说:“不过,现在的样子很华丽、舒适。” 镶有嵌灯的天花板,照了一屋子辉煌绚烂的彩光,使得灰、黑、白三色组合的家具,透出典雅的现代感;特别是那横隔客厅与饭厅的落地鱼缸,整整有一个人的身高,显得气势相当壮观,足见是花了不少宋芸芸的私房钱。 唯一美中不足、令程瑶起反感的,就是窗外的真实世界透不进来,被两层帘布隔绝了。 宋芸芸意兴阑珊地说:“这儿比起碧茵山庄的装潢,还是差了一大截。” “只要有家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威豪说得对,你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骨子里却是最市侩、最虚伪的女人,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宋芸芸把话说绝了。 她惋惜地说:“你中毒太深了。” “你这种前任女友的心态,也未免太可怕了。”宋芸芸仇视道:“到处诋毁被你遗弃的男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瑶百口莫辨地说:“我是好心劝你悬崖勒马。” 宋芸芸嫌恶的表情。“你分明是变态,自己不要的,也不准别人要。” “如果我说的话不客观,公司里最起码还有他十余位的旧爱在,你可以去问问她们,左威豪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能回公司吗?你是不是暗中在进行什么诡计?”宋芸芸防范地问。 “我真的要对付你,现在来到这儿的人,就不会是我,是你大哥。” 宋芸芸有了新解,“你想害的人是威豪。” “在我眼里他渺小如只蚂蚁,一个指头就压得死他,但是,我根本不屑他的死活。”程瑶料左威豪恶人自有恶人整,何需她脏了自己的手。 宋芸芸断章取义道:“瞧,你还是心存置他于死地的念头,只是看他在水里游,比直接给他个痛快了结,更来得有趣。” “你被爱情蒙蔽了。”她感慨这一趟来是白费唇舌,渡不了痴迷的宋芸芸。 “我只是不耻你这种为钱弃爱的势利女人。” “你跟左威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就算结婚,也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男人。” 宋芸芸自以为是地说:“你是妒嫉我能和你心爱的人结婚吗?” “我想我已经仁尽义至了。”她放弃了。 宋芸芸警告道:“你回去不准和我大哥说。” “我不会去伤他们的心。” “我希望你守口如瓶,等到孩子不能人工流产后。”宋芸芸眼里闪著母性的光辉。 程瑶叮咛道:“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千万。” 中了仙人跳,是要破财消灾的,现在就看左威豪开的价,和外公出的价,合?或不合? 【】 这是一个发霉的冬天,既潮湿又温暖。 山上的湿气总是比山下多掺了些水,除湿机的功能也远不如岚氤来得强烈,时常让人觉得空气在掉眼泪。尤其是身上的衣服,好像无时无刻都被个忧愁的女人趴在肩膀上,抽抽搐搐一整天,衣服怎么也干不了。 碧茵山庄有壁炉,寒流一来,炉火熊熊地燃烧著。把屋里所有的人都召来,还有嘟嘟也来了,在宋展鹏的默许下,大家交换记忆中内陆各地的风俗民情,却没有人提到芸芸,和这个家的年轻时代。 已经两个月了,尚宇文很讶异外孙女这一次离家的决心,这么有骨气地自立更生,心里虽然很想赞赏芸芸的勇气,但脑袋里装的智慧却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冷,在芸芸回家后。 这一段时间里,宋展鹏和程瑶过著快乐而规律的生活。 第23章 充实的日子,使他们不太想到现实的合约,和虚如幻梦的爱情,他们有意避免触及这些烦心的事,只在乎眼前握得住的生命,与家人的笑容。 星期天,壁炉一早添了些新木材,暖暖的火光唤起屋子初春的感觉,连墙壁也赶走了寄居在砖缝里的寒风,回应一室的春意。 可是,午饭前气氛全变了,宋芸芸把屋外的寒冷带进来,冷得人牙齿咯咯作响,胸口被压迫得难受,呼吸几乎停顿,简直就在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才发现是气坏了。 “外公,大哥,他就是我先生,左威豪。”宋芸芸热络地宣布。 一屋子的人,统统冷淡地离去,只剩下三个冰冻的雪人,专注地对著炉火,像耳朵被烤融了,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外公,大舅子,还有嫂子。”左威豪礼多人不怪。 尚宇文冷飕飕地说:“你回来做什么?” “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的婚姻,和已经四个月的小生命。”宋芸芸不胜娇羞。 “你不是不在乎我们吗?你不是有本事独立?” “外公,我又没有做什么让您丢脸的事,您为何非要撵我走?” 尚宇文指正道:“是你自己要走出这个家门的,我只是答应你的提议。” 宋芸芸一副船过水无痕的甜笑,“我现在回来了。” “碧茵山庄不是旅馆,你带行李来干什么?”尚宇文拉开嗓门咆哮道。 “这儿是我的家,我有权回来住。”宋芸芸硬碰硬地吼回去。 “你的?!还是我的?”尚宇文眯著眼逼问。 “外公,千错万错也请您看在您曾外孙的面子上,让我们回来住。”左威豪扮起润滑剂的角色。 “嫁鸡随鸡,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由你这个做丈夫、做爸爸的人负责。”尚宇文一点也不买帐。 左威豪大言不惭地说:“我和芸芸想陪在外公身边略尽孝道。” “不必了,我已经有了嘟嘟,虽然我才养它两个月,它已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伙伴,比起我养了二十年的人,更有人性、感情。” “外公,芸芸年轻气盛,难免有顶撞您的时候,您大人大量,就给她个弥补的机会,将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改姓外公您的姓,算是给您赔不是。” “这个礼太大了,我收不下。”尚宇文劈口回绝。 宋芸芸转向宋展鹏求助道:“大哥,你一向最疼我了,你帮我说话嘛。” “你嫁的人是他,我无话可说。”宋展鹏心灰意冷。 “外公,你当年就是这样逼走了妈和爸,难道你还想看到悲剧重演,再收容没父没母的孤儿,才……”宋芸芸疯了似地指控。 “芸芸,我不许你伤害外公。”宋展鹏大声喝止。 “你不是也很恨他吗?为什么现在那么巴结他?”宋芸芸骨碌碌的眼睛一转,嘻笑辱骂道:“是不是看中了老家伙的遗产?只要你对他好一点,在他面前多戳我两下,这里的一切,就都掉进你的口袋……” “你自己财迷心窍,别把每个人都抹黑了。”宋展鹏凄怆的语气,好不悲伤。 “我只是来拿属于我的那一份,有何不对?”宋芸芸摆明要分财产的态度。 “今天你们都在,我就把你……们父母的婚姻真相,讲给你们听。” 这个时候,人、空气、火都静了下来,彷若是间空屋般沉静。 尚宇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落在壁炉上方爱女的相片上,泪流满腮地说:“荷茵嫁的男人──宋森,就像今天芸芸嫁的丈夫,是个想榨我钱的吸血鬼,我当年不赞成荷茵的婚事,但她跟他私奔了,在他们蜜月旅行回来后,宋森找我谈判,如果我不供给他钱,他就要虐待我的女儿和她肚子里的骨肉,我只好答应他的勒索,他根本是个空有一张脸皮,却吃软饭的男人,拿我的钱花天酒地,所幸维持住对我的承诺,善待我女儿和孩子。” 尚宇文长吁一口气,感伤满怀地接著说:“你们真以为他是去巴西掏金?他是去参加巴西一年一度的嘉年华会,狂欢去了,为了两面做人,这边带著荷茵同行,那边要他宋家亲戚跟我要超额奶粉钱,不幸飞机发生意外,我悲恸欲绝时,宋家的人来和我谈条件卖孩子,还威胁说如果我不买,他们是不会让我的外孙有好日子过的。当时我几乎是用了倾家荡产的钱,买回荷茵的骨肉,以七家公司的代价,卖得只剩下一间卖南北货的店,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百货公司。” 尚宇文碎心地说:“我一直很伤心荷茵怎么会瞎了眼去嫁那种男人?孩子,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怀了展鹏,在那个民风仍淳朴的时代,荷茵是为了未婚怀孕的孩子而不得已牺牲了。” 宋芸芸含糊地说:“威豪不会是那种人。” “是,或不是,我们用时间来证明。”尚宇文有了前车之鉴,现已懂得处理之道。“他如果是个男人,自然会负起养家的责任,不需靠裙带关系。” 左威豪利用亲情的弱点,抢白道:“我现在职位这么低,薪水又微薄,芸芸会吃苦的,而她又有身孕,我怕苦日子会对她们母子有不好的影响。” 宋展鹏让出一条路。“我恢复你原来的职务,要想升级,靠你的表现。” “可是,我们连住……”左威豪还有话说。 尚宇文再退一步。“我给芸芸一栋房子当嫁妆,不过房契、地契是我的名字。” 左威豪厚颜地问:“那么,孩子出世后,外公有何打算?”心里想知道:曾外孙能继承多少遗产? “你做父亲的人,有什么想法?”尚宇文反问。 “没有。”左威豪憋住气。 尚宇文不胜欷吁,“很好,我也希望芸芸嫁的是个好丈夫,不要和荷茵一样。” 第八章 讲出尚荷茵的故事后,尚宇文和宋展鹏祖孙俩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碧茵山庄后园的大樱花树,有心地绽放出一株流苏欲燃的花伞,成为祖孙俩浅酌杯酒的天然帐蓬,即使寒风来袭,艳色花瓣柔弱如雪片纷飞,坠落一地的惊讶,形成满地的花海,也会掀起他们吟诗作乐的兴头。 花和爱情自古多被混为一谈,在这株燃烧著绝美的樱花焰下,宋展鹏和程瑶总是形影交叠,让心情随飘花轻扬、感动、绮思。 什么是爱情呢?两个心灵可以相偎依、相融合,不需要俗气的言语,用眼神即能深入彼此的心底,这就是爱情吧! 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经验,在一起时,身心都浸泡在如痴如醉的欢愉里;目光相遇时,总是又羞又喜;听到声音时,心跳就在耳朵边鼓噪;分开时,简直就魂不守舍,思念如蚂蚁爬上心。 这一天,宋展鹏到美国去考察,留下孤枕难眠的程瑶,望月寄予相思。 钟声敲了一下,她想合眼数羊或许可以睡著,过了好一会,晚上因食难下咽而空虚的肚子,拉起警铃,她只好起身做宵夜,满足腹欲。 经过书房,门缝透出澄黄的光线,她直觉有人忘了关灯,没有敲门就迳自推开门,却愕然发现宋芸芸在屋里翻箱倒柜。 程瑶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芸芸接得很溜,“这是我的家,我高兴什么时间回来,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 “你半夜掩人耳目地溜进门,想找什么?”她对散落满地的纸张蹙眉。 宋芸芸毫不掩饰地说:“找我的财产。” “外公身体还很健朗,你要的东西等他走后再来吧。” “我等不及了。”宋芸芸直截了当。 “你这个样子,拿得到什么东西?”她大惑不解。 “我现在找到什么,什么就是我的,股票、债券、纪念金币,只要可以换钱的,我一概没收。”宋芸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免得到时候,都被大哥霸占。” “你哥哥是这种人吗?” “你别装蒜了,他、我和你都是一丘之貉,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宋芸芸放肆地说:“瞧,这是什么?你们的结婚契约书。” 那张摇摆不定的纸,像掴了她好几巴掌的手,一阵痛楚麻痹了她的心脏,程瑶强忍著泪水道:“我们的事,和你今天的行为不能相提并论。” “你算老几?我大嫂?呸,顶多是做我一年十个月的大嫂,有什么好跩的!” “至少我现在仍是你大嫂。” “你在我的眼里,不过就是个下蛋的母鸡,将来要是肚皮争气,或多或少还可以和宋家沾亲带故,讨点剩菜剩饭吃。”宋芸芸爆笑地说。 “你又是什么东西?”尚宇文一脸阴森地站在门口,额上青筋暴现。 “外公!”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脸色也都难看。 “瑶瑶,你回房去睡,这里有我处理。”面对程瑶,尚宇文总是慈祥的一张脸。 “外公,我也该回房了。”宋芸芸心虚地低下头。 “这里还有你的房间吗?” 宋芸芸如点了眼药水似的,潸然泪下地说:“我姓宋,是你的外孙女。” 尚宇文心寒地说:“你不是我的外孙女,也不姓宋。” “我又没有冠夫姓,为什么不姓宋?” “你本姓什么,我不知道。但你的的确确不是我的外孙女,不是荷茵生的……” 宋芸芸一脸惊愕地大嚷:“我是爸爸的私生女?” “你是展鹏从孤儿院抱回来的。” “不,不可能。” 第24章 宋芸芸眼睛无神,讷讷地不知所措。 “展鹏小的时候常负气离家,跑去庙里或孤儿院住个几天,你是他十一岁那年在孤儿院门口捡到的弃婴,当我去接他回来时,你哭得很伤心,展鹏要求我收容你,因为他觉得和你有缘。”尚宇文却觉得是养了只咬布袋的老鼠,专门磨家人的心。 “不会的,我不是没人要的弃婴,绝对不是,是你骗我的。” “芸芸,你不要自己骗自己,难道你没感觉到你既不像宋家的人,也和我尚家的遗传完全无关,如果你要证明,我现在就去拿当年办领养的文件。”尚宇文转身欲抬脚。 宋芸芸神色黯然道:“不要!外公,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要告诉我这么残酷的事实?” “我养了你二十年,这么深的感情,你却一而再地逼我不得不断了你心中的杂念。”多年的感情,付诸流水,尚宇文的心也会痛。 “我有什么杂念?” 尚宇文平板而生硬地说:“你贪慕金钱、虚荣、奢华。”还有说不出口的:期盼老头子早日翘辫子。 “那你看看大哥和她的婚姻本质是什么?就算我不如大哥的身分,可是我比那女人更值得你挽留。”宋芸芸说什么也要拖程瑶做垫背。 “展鹏若想和瑶瑶离婚,我一样会叫他滚蛋。”尚宇文言出必行。 “为什么她那么特别?” “那是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尚宇文下逐客令道:“现在,你怎么来,就怎么出去吧!” 后院的樱花树依然红艳,少了共赏的伴,她眼里只看到落花空余的枝丫,光秃秃的丑态。低落的心情,一如李清照的词:〝谁怜憔悴更凋零,点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万事休矣! 自从芸芸在书房里发现她的结婚契约书以来,她的心一直有些不平静,很担忧外公轻视她,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外公对她如往昔的好。可是,那张契约书却离奇的失了,她谁也没敢问,却没听到任何传闻。 谁拿走了它?她想是外公。拿了它有什么用意?她想不透。 这个家,少了展鹏和芸芸,气氛自然是冷清了许多,直到宋展鹏要回来的前一天,整间屋子才活了过来,大家的热情在工作、表情上展露无遗。 可是,宋展鹏提前一天,傍晚就回国,与到医院探望母亲的程瑶,失之交臂。 宋展鹏丝毫不觉疲倦,想开车去医院,欲动身时,被尚宇文叫进书房。 “这是什么?”尚宇文手拿著一张纸用力拍在桌上,吹胡子、瞪眼睛地问。 宋展鹏向前一探,老实地说:“我向瑶瑶求婚时所开的条件。” “婚姻不是儿戏,你简直是胡闹!” “外公,你才是这桩婚姻的始作俑者。”宋展鹏埋怨道。 “我?!” “是你先开出条件,要我娶个处女为妻,而我只是执行任务者。”他直率地说。 “我只是恐吓你,为了让你和那些见钱眼开、私生活淫乱的女人断绝关系,才出此策,再说我有检查你的新房吗?笨啊!” “可是,你的确唬住了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个处子之身的女人。” 尚宇文一本正经地问:“你对瑶瑶满不满意?” “满意。”宋展鹏出自肺腑之言。 “那这张纸,今天当著瑶瑶的面把它给撕了。”尚宇文军令如山。 “不行,没有了这些约定,我的婚姻就无效了。” “你难道不能像人家正常的婚姻一样,只盖结婚证书的章,就完成天长地久的婚姻?” 宋展鹏被电到了般,抖了一身子的麻颤。“我没想要天长地久,那种一辈子就绑在一条红线上的姻缘,我无法忍受。” “你还没觉悟!”尚宇文真想一把掐死外孙算了。 这个时候,程瑶已来到门口,被他们的话题给吸引住,忘了敲门。 “为什么一定要用夫妻这个名词?如果我和瑶瑶一年期限到了,离了婚,维持同居的生活,不是更好?!”他异想天开。 “你把她当成什么?你又把自己想成什么?” 他陶醉地说:“我就是喜欢那种彼此是自由之身的关系,各有各的生活空间。” “你的意思是,当你觉得相看两厌时,可以去外面打野食,她也可以跟别的男人出去喝咖啡,或是更进一步的上床,这种不受约束的自由吗?”尚宇文斥责道:“你真是令我大吃一惊,难怪现代社会性氾滥。” “没有婚姻的管制,彼此的互动关系比较不那么紧张。” “你可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发生暧昧关系?”尚宇文一语击中他的要害。 宋展鹏抽了口冷气,困难地说:“如果是个好男人,我会接受。” “什么样的男人,是你心目中好男人的标准?” “有责任感、富同情心、待人敦厚、行事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他心里暗笑这种男人要到博物馆去找──古人的化石。 “这种男人如果已婚,一定是顾家的丈夫、爸爸,如果未婚,瑶瑶就嫁给他了,谁还跟你玩看不见未来的同居游戏!”尚宇文讲破嘴皮,也赶不走栖息在宋展鹏背上的恶魔。 宋展鹏勉强地说:“那样……也只好祝她幸福。” 程瑶那双已是泪盈满眶的眸子,此刻发出近乎死去的绝望黯光。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幸福呢?” “她和我在一起可能只有快乐,和一般女孩子所要的那种稳定的幸福,是不一样的。”宋展鹏有自知之明,他的人生,就是风花雪月的戏梦人生。 “少奶奶,开饭了。”邱妈来到门口唤道。 程瑶垂著头,强自吞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邱妈,我今晚吃不下,请老爷他们先用。” 在门内,尚宇文察觉到外头的动静,急切道:“快去和瑶瑶解释。” 宋展鹏犹豫地说:“不,不用。”心里却像吊了个水桶,又重又晃地,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干脆静观其变。 尚宇文老僧入定地说:“送你一句名言: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夜晚,飘起细细的雨丝。 半个月前的心灵相契合,原来是自作多情,程瑶觉悟了。 他们可以并肩赏花,可以拥抱同眠,可以含情脉脉,实际上,这些都非真正的合而为一,在缺少爱情宣言的要素下,一切皆为乌有。 哪种爱情可以不需要言语的承诺?神仙的爱情也许是,然而,凡人怎么能没有誓言呢!发过誓的爱情,可能也免不了会遇到破誓的一天,但是,谁也否认不掉曾经的刻骨铭心,这总比没有起誓立证的爱情,来得有尊严。 程瑶的心又被戏弄了,这一夜,她不打算哭泣,再也不了。 宋展鹏伏在桌案上,手里把玩著一条星光闪烁的钻石项炼,那是送给妻子补偿小别的礼物,孰料房门反锁,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女人心,海底针,真是一点也没错。为了鸡毛蒜皮的口角,积出满肚子的气,就和青蛙鼓腹一样,膨胀得挡住了天。 他又没有说不要她,事实上,他的臂膀永远为她张开。 换个角度看,只有她不要他的时候。他可是衷心希望她能一生都给他,包括爱情,这样就不会出现她不忠于他的剧情。 为什么男人的心都是保留而自私的?他也不懂,可能是一夫一妻的制度本身不合理,否则,老实的男人为何也不斩鸡头立誓:有了钱后,绝不拈花惹草?他没有听见哪个男人说过这句让女人望眼成穿的誓言,真的没有。 也许是因为──爱情,是男人生活的一小部分,却是女人的全部。 男女在乎的差距。 第二天清早,山岚送来一抹白雾,横隔在碧茵山庄的窗棂,外面的天空到底是在笑?或在哭?只有走出去才知道。 谁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淋了一身的雨水,告诉他们,天气不好。 “好香的奶油面包,不知道我有没有口福,一嚼它的美味?”颜茜儿像个落水的疯丐,一进门就扑香而来。 “老爷,她是硬闯的,我一赶她,她就大叫非礼……”邱伯为难地说。 尚宇文干脆地说:“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把这疯婆子捉走。|奇+_+书*_*网|”心里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等一下,外公,她是我朋友,邱妈,麻烦你拿一件太太的干衣服,给她换上。”宋展鹏同情她。 程瑶打了个寒噤道:“我的尺寸,她恐怕穿不下。” “那去拿芸芸的衣服。”对妻子的一口回绝,他心里隐隐不悦。 “还有,等她换好后,给她把伞,叫辆计程车请她出去,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共享早餐时间。”尚宇文一脸深恶痛绝。 颜茜儿拨开垂悬的发丝,挺起胸膛.傲气地说:“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个家喻户晓的歌星,颜茜儿。” “上电视忸怩作态的女人,我看了就讨厌。”尚宇文不给面子。 “外公,你不能讨厌我。”颜茜儿嗲声道。 “谁是你外公?像你这种女人,只要有钱的男人,叫老公都无所谓。” “你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的曾外公,我当然要跟著他叫。”颜茜儿母以子贵。 “颜茜儿,你胡说什么!我看在你是旧识,又湿透了身,才让你进门,你竟然不怀好心,跑来栽赃我。”宋展鹏懊恼引狼入室。 第25章 程瑶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来得太突然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看戏的局外人。 “孩子是你的,我没说谎,这儿有医院的证明单,告诉你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颜茜儿欢天喜地抽出皮包里薄薄的一张纸,沾上了毒药的纸。 宋展鹏冷笑道:“三个月前,我在度蜜月,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你有没有在瑞士遇到了我?有没有喝醉酒?这个问题,问你太太也可以。”颜茜儿把烫手山芋往程瑶脸上扔。 程瑶无动于衷,脸上没有颜茜儿预期的烧红。 倒是尚宇文铁锈了脸,心里念念有词: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颜茜儿自圆其说道:“就是那一晚,酒后乱性的结晶。” 宋展鹏怀疑道:“我喝醉了,还能做吗?” “你的能力,可以去表演帝王功。”颜茜儿花痴般地咧嘴一笑。 “如果真的是我,我醒来后身旁并没有人。” “你偷偷地走掉时,我正在浴室里淋浴,想想看你醒来时,衣衫完整吗?” “我和陆喝酒喝得全身燥热,就打起赤膊喝,那又怎么样?” 颜茜儿狐媚道:“那有必要把下半身也褪得精光吗?” 宋展鹏下了决心地说:“我不会承认的。” 一种龌龊的厌恶感,深植程瑶的心,对男人的兽性。 “我也不会让孩子做私生子。”好不容易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缘,颜茜儿是赖定了宋展鹏,这和抓住通往荣华富贵的天梯没两样。 “我懂了,你是故意设了圈套,带了瓶下药的酒,自己又不避孕,好生米煮成熟饭,今天才敢来此宰割我。”宋展鹏已整个身子陷入蜘蛛精的盘丝洞里。 颜茜儿著魔地说:“你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我已经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你进得了这个家门?” “我会在报章媒体上渲染,让你难堪。”颜茜儿不惜玉石俱焚。 “大肚子的人又不是我,难堪这个字眼轮不到我头上。” “我要告你始乱终弃。” 宋展鹏打了个呵欠道:“有这项罪吗?” 颜茜儿焦虑地说:“孩子是你的,我一定要你负责。” 尚宇文一旁开心地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活该。” 程瑶看得很清楚,这场认父风波,女人是注定失败了,只能怪自己一失足成了古恨;而男人一面倒地赢了,还搏得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 她该高兴宋展鹏回到她身边吗? 此刻的心情,除了烦闷,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展鹏,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狠得下心弃他不顾?”颜茜儿改采软功。 “我不认为他是,生下来鉴定过后,再说。” 颜茜儿支吾道:“那我大著肚子,怎么能在萤光幕前露脸?” “说来说去,就是个钱字。”尚宇文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女人不也一样。”颜茜儿手一指,比到程瑶的鼻尖。 “有她,展鹏才有钱;没有她,展鹏一毛也没有,你还想赶走我的孙媳妇吗?赶走了她,得到的可是个穷光蛋。”尚宇文坦言。 “那你那么多财产,死后要给谁?”颜茜儿关心尚宇文的身后事。 “给我孙媳妇和她的孩子。” 程瑶的心灵此时满含泪水,感激尚宇文当她是家人。 “她也许是只不会下蛋的牝鸡,你为什么不要我这里已经有你外孙精血的骨肉?”颜茜儿捉住老年人传宗接代的观念,勇于把肚子里的孩子推销出去。 “除了我孙媳妇瑶瑶,别人休想觊觎我一分一角。”尚宇文说。 “所以,我只会有一个老婆,程瑶。”宋展鹏补充道。 【】 夜深人未静。 程瑶侧躺,看到了落地窗外的黑暗大地,室内虽没有风,但她听见了风在山林里追逐,听见大树为保不住落叶饮泣,听见鸟在空荡的枝头战栗,听见一切不快乐的声音,源自她心底最深沉。 那个使她觉得万念俱灰的男人,现在就躺在她的身旁,传来酣睡的呼吸声,显然是祥和入梦了,这让她气愤极了,甚至于绝望透顶。 颜茜儿的事,他没有给她只字片语的解释,她可以不心伤,只是感觉鼻子酸酸的。但在这个属于隐私的房间里,他那依然冰冷的神情,让她倍感受辱,他竟把她当作无足轻重的人看待,就这样在这张床上熟睡,他真能如此厚颜吗? 一声不是出于本意的叹息,从她唇齿间溜了出来,透著丝丝哀怨。 她听见他翻身,接著是他粗壮的手臂环住她,一连串密集的吻,从她的耳根滑下白皙的颈项,来到被他扯开衣领的肩膀,把她抚弄得透不过气来。 “你要干什么?”她在他怀里蠕动著。 他不正经地说:“与尔同销万古愁。” “我要睡觉了,麻烦你行个方便,可以吗?”她消极抵抗,把体温降到冰点。 他意兴阑珊地放开了她。“你真的想睡了吗?还是愿意陪我聊聊?” “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你想听什么?” “聊你的罗曼史。”她自顾自地说:“这会不会花上我一千零一夜?像那个嫁苏丹王的大臣女儿,为求活命所采用的拖延战术,而我又为了什么?” “我的风流事,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精采,说穿了都是些利益交换的游戏,总在结尾时,镜头停格在一只闪亮的钻戒上,打著theend。”女人当宋展鹏是凯子,宋展鹏当女人是发泄的工具。 程瑶突然冒出一句话,“钻石是下堂妇的赡养费?抑或是孩子的教育基金?” “你难道看不出颜茜儿在说谎吗?”宋展鹏语气里有无限的失望。 “我最近视力不佳。”她冷冰冰地。 “我不和你谈她,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我想等孩子出世后做遗传基因检验,便能还我清白。”他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泰然。 “如果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在户籍上认领。” “那孩子的母亲怎么处理?”这才是她要的重点。 “她家的事。”他薄幸地说:“但是,我必须声明,我绝不可能是她肚子里那块肉的父亲。” “这么有自信?”她报以嘘声。 “那一天,有做?没做?我的身体怎会不知道!” 她感伤地说:“她这样不是毁了她自己!” “别妇人之仁。”他爱宠地搂著她,一股发烧的欲望在他的眼眸里跳跃。 一个使力,他翻身在她的上面,先用柔情的眼睛钉住她的灵魂之窗,再用热情的双手爱抚她饱满的胸脯,带领她到和他一样想要的境界。 她沉醉地呻吟起来,眼睛也跟著半张半闭,透出痴狂的慑魂迷情。 不解风情的电话,破坏了一屋子的爱欲,大声呼叫著。 宋展鹏抱歉地叹了口气,暂停疼惜。“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来?” “颜茜儿。”他们两人都清楚。 “喂!你干嘛?跟我道别?很好,你终于了解谎言是会被拆穿的,什么?死别!你做了什么傻事?吞了一瓶的安眠药!可恶。”焦躁全写在他刷白的脸上。 挂了电话后,沉寂了一刻钟,他不安地说:“我出去一趟。” “真要寻死的人,是不会打电话告知诸亲友的。”程瑶冷眼旁观。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他边穿衣服,边解释。 她无情地说:“打一一九。” “我送她到医院就回来。”他走到门口,背对著她一脸的醋意说。 “你滚。”她使尽全力把他的枕头甩在门上,却没有太大的回声便落了地。 谁才是妇人之仁?! 【】 黎明了,天空一片灰蒙蒙,又是个起雾的日子。 程瑶睁眼到天亮,宋展鹏的枕头也躺在地上这么长的时间,没人捡。 楼下的电话铃声发疯似地叫醒一家子的人,接著是匆忙的脚步声,夹杂著划破云层的尖叫,“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她眼皮狂跳得厉害,太阳穴泛起了炽烧的疼痛。 “少奶奶,医院来电话说令堂快不行了。” “妈……” 她完全慌乱了,从更衣到医院这中间的经过,没有任何印象,只感觉到有双粗糙难摸且老茧满布的手,一直包在她冰凉僵硬的手上,给了她温暖,延伸到心田。 病房里充斥著死亡的气息,她为此感到悲伤.泪如涓溪。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昏迷了好一会儿的程母突然醒来,眼神特别的清亮。 “听,多美妙的音乐,是天使在唱歌欢迎我。”程母轻拭女儿的泪痕,微笑地说:“孩子,我将去上帝的伊甸园与你父亲相聚,你该我祈祷谢主,而不是哭泣。” 她泣不成声道:“妈,不要离开我。” “我已经听见上帝在叫我的名字了,也看见了站在云上向我挥手的爱人,你说我怎么能不走呢?”程母来时平静,走时依然不改静谧。 “我不管,我绝不让你走。”一阵酸楚的情绪,使她激动地拉扯被单的一角。 “人世间的一切总有时限,聚与散本无常,你要想得开。” “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了?为什么一定要舍弃我,放我孤独一人地活著?” “孩子,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不论我在哪儿,都会把爱存在你的心里,与你同在,你会感觉到的。” 第26章 程母相信肉体死了,灵魂与精神常在。 她摇晃著头,却摇落更多的泪水。“我不,我不,我就是不要你走。” “孩子,把头抬起来,给妈看你最美丽的笑脸。”程母扶起女儿的脸,离情依依。 “妈……”她最多只能不哭,笑会折煞人的。 “妈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把爱与幸福吻在你的额上,把我一生最珍爱的记忆──一本相簿──留给我的女婿,你们要收好。” “我宁愿你……永远留在我身旁。” 程母抬起眼,托付身后事。“亲家外公,我把这两个孩子托给您费心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尚宇文咬咬牙,点头。 “有了您,他们会找到幸福的。”程母心愿已了地合上眼。 “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不要走,不要就这样去见爸爸,带我去,我们一家团圆吧。”程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喊。 “傻孩子,妈妈是上天堂,那儿是老年人的终点站,你还不能去。”尚宇文手按紧她的肩膀,安慰著悲恸不已的程瑶。 “妈,你教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外公会照顾你的。” “我要妈,我要妈,妈……”她像个孩子似的,歇斯底里地要妈妈。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程瑶的思绪穿梭在时间的回廊中,所有的快乐、痛苦、愤怒和悲伤,搅得她头痛欲裂,她拚命地想起身,但仿佛有两只胡桃钳夹住她的手臂,使她无能为力,只好大叫。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但究竟有多久?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人很疲倦又不能不挣扎,像是掉进泥沼里,淤泥淹到了她的人中那般危险,她想冲脱出这样生死的边缘线。 清醒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短髭青绿的宋展鹏,瞪著大眼,一动也不动地坐靠她床头的椅子上,半喜半愧地说:“瑶瑶,原谅我。” 她厌烦地偏过头,没有办法再接受他一而再的道歉。 “没有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我的心也很难受,请你不要再鞭笞我了。”语音因悲伤而哽咽,宋展鹏眼眶满塞著程瑶不愿见的水波。 她突然放声大哭道:“妈……” 尚宇文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孙的后脑勺刷过一巴掌。“怎么了?你这小子伤害她还不够吗?” “外公,我没有,我只是乞求她的宽恕。”宋展鹏无助地说。 “瑶瑶现在身心受创太深,有什么话,等她心情平静后再说吧!” “也好,那我去守灵,请看护来照顾瑶瑶。” 程瑶强撑起插著点滴的手,奋力起身。“不,她是我的母亲,我一个人的母亲,我要亲自守著她。” “你身子那么虚弱,不要逞强,万一吃不消,妈在天之灵也会伤心。”宋展鹏以手压住她的身子,阻止道。 她像头蛮牛似的,甩开他。“我就算昏倒,也不准你将我从我妈的身旁移开。” “听她的吧。”尚宇文下了裁决。 冬天的尾巴,扫过大地,就像结了冰的溶雪,寒冽透骨。 守丧期已过,程瑶的悲伤依旧没有一点点抚平的迹象,她总是躲在房间里,最阴深的角落,独自以泪洗面。 尚宇文来劝她,她客气地请外公再给她一些哭泣的时间;宋展鹏来逗她开心,她叫他滚蛋;嘟嘟来陪伴她,她趴在它背上,哭湿它一身的毛。 这一天,谬以婕轮休,带著女儿小纯来看程瑶,希望以孩子童真的笑颜,冲淡程瑶解不开的心结……结果当然奏效了。 程瑶自觉是个大人,又是小纯的阿姨,不能随随便便地在小孩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样成何体统! 她们在樱花树下享受野餐的风情,那铺在地上的苏格兰花布,撒落了一席缤纷的樱花雨雾,飘送著清淡又绚璨的花香,使人间的郁闷顿时减至无无迹,只剩下为花落赞叹的气息,悠悠扬长。 大地响起了孩童天真烂漫的笑声,和狗儿欢乐的吠声,一幅无争无斗的人生美景,使庸庸碌碌的大人们放下心中的贪嗔痴,全心全意融入赤子无邪的世界。 最教程瑶豁然开朗的一幕,是小纯撑著拐杖追逐嘟嘟的画面,小纯没有因为行动不便而放弃与狗同乐的欢笑,即使是四肢健全的小孩,也可能会因气喘吁吁的跑步而觉得这个游戏无味,小纯却没有被残疾的缺陷给绊倒,她像个精力充沛的孩子,尽情地挥洒著生命。在小纯的身上,程瑶感受到活著的感觉──真好。 程瑶竖起拇指,赞美地说:“你把小纯教育得一级棒。” “是她外公、外婆的功劳,我这个懒惰妈妈只有电话慰问而已。”谬以婕愧不敢当。 “她四岁就能走路走得这么稳,真是成绩傲人。” “她比同龄的小孩多了两只铁脚,当然要超人一等。”谬以(奇*书*网.整*理*提*供)婕自我消遣。 “看到小纯的笑容,你这做母亲的一定是心满意足,快乐得不得了。”程瑶懂得以婕那份笑脸看人,泪脸自看的心情。 “何止心满意足,简直就是心宽体胖,你瞧我,才脱离现场工作两个半月,小蛮腰已成了水桶,真要命。”谬以婕拍了拍微凸的小腹,显示坐办公桌的成绩。 “急著想给小纯找爸爸?” “谢了,我怕怕。”谬以婕剥了个橘子,一大口塞下四片,攒眉弄眼道:“这算哪门子的橘子,真酸,把我眼泪都挤出来了。” “早熟的水果,通常都是外表好看,内在酸涩。”程瑶丝毫不觉橘子酸味地吃著。 “好家伙,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我还以为是甜的……奇怪了,你不是不吃酸?”谬以婕到现在牙齿还在打颤。 “大概是受心情的影响吧!”酸苦的人生,酸涩的味觉,如此才相配。 “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这人对口味的执著和狗是一样的。” 程瑶头疼了,“呸,呸,呸,以婕,你能不能换个比方,不要老是出口成‘脏’。” 谬以婕搜索大脑一会,换汤不换药地说:“猪牵到哪儿,都是猪。” “我真服了你,把人比成猪狗。” “有些人的确是披著人皮的禽兽,不是嘛!” 程瑶和谬以婕很有默契地对看了一眼,黑眸里相映著左威豪的影子,两人先是噗哧一笑,接著是笑到肠子几乎打了结。 谬以婕快人快语道:“说正格的,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又没呕吐。”她脸一沉。 “很多事是常识看不准的,我怀小纯时,也没有呕吐,肚子尖尖的,又拚了老命嗜吃辣椒,大家都说会生个火爆小子,你瞧,结果我生了个乖巧的千金。” “我怎么可能怀孕?”她自言自语。 “夫妻都已经恩爱了不下百次,当然有这种可能。”谬以婕一副过来人口吻地说:“不信的话,去药房买个检验纸,做尿液实验。” “现在怀孕好吗?”她失神地自问。 “好,让老总别成天到晚在公司里鞠躬尽瘁,好早点回家伺候怀有龙子的老婆。”谬以婕虽然不很清楚程瑶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从宋展鹏变成个机器人拚命工作看来,夫妻俩正处冷战中。 “如此一来,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摆脱我了。”她忧愁满面。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谬以婕拍胸脯担保。 “他和外公说过,他喜欢一个人过日子。”说到这里,程瑶眼睛、鼻子红透了。 “小瑶,你很爱他。” 她慌乱地否认,“我没有,我恨他。” “没有爱,哪来的恨?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谬以婕分析道。 “我就是。”小纯稚气的脸,插入大人们的谈话中。 “啊?”程瑶怔忡地问。 “妈咪说我是从天上下来的天使,因为没有会飞的翅膀,又不习惯用脚走路,所以妈妈才买拐杖帮助我。”小纯笑咪咪道。 “我很会编故事,可以改行爬格子,骗钱。”谬以婕笑得很狼狈。 “帮我未来的孩子,编个妈妈为何不在他身边的故事。”程瑶恳求道。 真的,孩子生下来后,她将一走了之。 但,天下之大,何处容得下她残缺的身?她破碎的心? 第九章 宽松的毛衣,最能掩饰怀孕的身材,所以,程瑶不论是站在壁炉前,或是樱花树下,她总是那几件素色花纹毛衣换著穿。另外,她对酸简直是到了不吃不可的地步,为了逃避眼尖的邱妈起疑心,她没敢在家里吃酸梅,常常躲到以婕的住处,关起门来大啖,开开心心地吐了满烟灰缸的梅核,也不用担心家里人抓到把柄。 这算什么把柄?怀孕是件值得放鞭炮的好事,她居然像个未婚妈妈一样,搞得自己灰头土脸。 其实,她只是觉得还不到说出来的时机,等颜茜儿那一胎的身世确认后,她再决定说或不说,离或不离。 最近天气不稳,尚宇文风湿痛发作,经常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没察觉到程瑶的反常。而宋展鹏老是早出晚归,即使是进了家门,也难得见上程瑶一面,只好过著清教徒的日子,独睡客房,所以,他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 这一天的黄昏,她好心情地站在窗旁看晚霞,那片镀了金色的天空,美得令人屏息。兴致正高时,却被谬以婕十万火急的电话,电召过去。 第27章 天啊!当程瑶一进门,看到宋芸芸淤青的眼角、嘴角时,她震怒了。 “他打你,他凭什么打你?”程瑶义愤填膺。 宋芸芸把头埋到手掌里,肩膀颤动得厉害,从指缝隐隐间泛开水气,是伤痛的泪。 “凭他的拳头硬,凭他在赚钱养家,是一家之主、天王老子。”谬以婕一语道破沙文猪自傲又自卑的心态。 程瑶神情激动地说:“男人养家有什么了不起!哪个男人不是这样?” “他要的是女人养的日子,那种跷脚点钞票的享受。”软脚蟹找壳避风雨。 “我回去请展鹏为他加薪,让芸芸的日子好过一点。” “怎么个好过法?一万几千,只够塞他牙缝,他要的是一整排的金牙床。”谬以婕深知贪心不足,蛇是会吞象的。 程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谬以婕危言耸听道:“若是从宋家得不到,他会逼著芸芸‘去赚’给他花。” “要芸芸上班?那也好办,叫展鹏安排个轻松、钱多的好工作,就成了。”程瑶反应迟钝。 “你真傻,这年头老婆被老公带去卖身,已不是新闻了。”谬以婕开门见山,一语道破。 宋芸芸压抑不住暴涨的苦水,终于决堤,一泻千里地哭出声来。 “芸芸有身孕,怎么可以……”程瑶气恼得话说不完整。 “左威豪不仅打花了芸芸的脸,还捶她的肚子,就是要她落体去赚皮肉钱。”谬以婕一边递纸巾给芸芸拭泪,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程瑶气愤道:“虎毒不食子,他简直是禽兽不如。” “不,威豪他是喝醉酒了,不是有心的。”宋芸芸逆来顺受地。 “你还为他说话,值得吗?”谬以婕气得脸红得跟关公一样。“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冲出家门?是怎么过马路的?又是多么运气地碰到我,正好和你一起过十字路口?要不是我即时拉了你一把,你现在已经呜呼哀哉了。” 程瑶打了个寒颤。“芸芸,你……你要自杀?” “没,没有,我只是一时失神,没注意到红绿灯的号志。” “那么川流不息的车阵,可能会从眼前消失?”谬以婕不给人留余地的诘问。 “或许我真的有那样的傻念头,不过,不会再有下次了,为了孩子,我会保重的。”宋芸芸头快要低到膝盖下,惭愧极了。 程瑶看不惯地说:“走,我带你去医院验伤,然后告他伤害。” 谬以婕懒洋洋地说:“我也是这么说,可是芸芸不肯,怕孩子出世后没了爹。” “那种男人做父亲,只会祸害子孙,还不如女人独力养孩子。” 谬以婕一针见血地赞同,“英雌所见,完全相同,但芸芸还是爱他,而且深爱。” “威豪只是一下子不能接受我不是千金之身……” “什么?”程瑶和谬以婕异口同惊。 “我不姓宋,该姓什么?外公也不知道,因为我是大哥捡回家的孤儿,没有人要的弃婴。”宋芸芸搓著自己的手,不安而羞惭。 “芸芸,回家吧,和左威豪离婚,我相信外公会欢迎你和你的孩子回家的。” 我知道如果我和威豪分开,外公依然会爱我、疼我,可是没有了威豪,我的心会碎掉的;即使我忍住了所有的痛苦,可是威豪会回过头来找外公和大哥的麻烦,我不想给他们带来困扰。”宋芸芸找了一大堆借口推拖。 “不,芸芸,你知道你外公、大哥都比左威豪强,你只是太爱他了,还没清醒。”程瑶了然于心。 “总有一天,你会看清这一切,像你这样子的爱不会永远炽热的。”谬以婕也有同样的切肤之痛,贫贱夫妻事事哀。 宋芸芸认命地说:“我想我该回去了,威豪还没吃饭,我要回家了。” “不行,那太危险了。”谬以婕语气强硬道。 “我们送你回去。” 爱情磨人心、磨人性,把棱角鲜明的宋芸芸磨成了平圆的受气包。 来到了内湖,宋芸芸的新居是栋不起眼的国宅,这样的评论,是以左威豪的价值观做成的结论。 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眼神,程瑶和谬以婕却看到了整个社区的美,每四栋楼房围著一块绿油油的草皮,沿著边缘种了榕树乘凉,而一楼住家多半都有庭院,有的用九重葛围篱,也有用夜来香筑墙,巷道的柏油路宽广安静,是个居住的好环境。 在进入虎穴前,宋芸芸说要去超市买菜待客,被程瑶和谬以婕阻止,硬是拉著宋芸芸补身子去,然后才买了盒便当当是喂狗。 钥匙还在门锁孔里转动时,门内已先声夺人地骂道:“臭婆娘,你死到哪儿去了?” 左威豪这么一吼,宋芸芸手不听使唤地颤抖,钥匙圈摇晃得当当作响,门却稳若石壁,彷如“芝麻开门”的咒语失灵了。 谬以婕体贴地接过钥匙,好心地说:“我来。” 门突然被拉开,“要死了,连门都不会开。”左威豪恶狠狠地出恶言。 冲鼻而来的酒气,使谬以婕手不停地扇风,嫌恶道:“什么要死要活!你喝这么多酒,当心酒精中毒,第一个去阴间报到。” “威豪,对不起,回来晚了。”宋芸芸像老鼠一般钻到门口,娇小的身材往前一站,垂头低肩,怎么看都还是像只老鼠,胆小懦弱。 左威豪毫不理会旁人,责问道:“你跑到哪儿去鬼混?又花了我多少血汗钱?” “和我们吃日本料理,我出的钱。”谬以婕摆出叉腰茶壶的姿势。 “妈的,老子我还没吃饭,你竟然敢在外面大吃大喝!”左威豪挥舞著拳头。 谬以婕横跨一步,指头戳在左威豪的肩胛骨,挑衅道:“左威豪,你是不是想雪耻报仇?看看是我的跆拳头退步了,还是你那只会欺侮老婆的三脚猫功夫进步了?” 他收敛地说:“好男不跟女斗。” “孬种。”谬以婕手一伸,将左威豪弱不禁风似的身形推开,大摇大摆地进屋。 他低吼道:“这里是我家,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程瑶冷不防地冒出,“不对,房子是外公的,你没有权利赶我们走。” “小瑶,不,总经理夫人,今天怎么有空莅临寒舍?”左威豪眼睛一亮,醉意消退了大半,但爬满血丝的白眼球里,隐含阴邪的寒光。 “关心我小姑的婚姻,幸不幸福?” “是大舅子,还是外公要你来的?”他精神为之一振,以为咸鱼要翻身了。 “我自己,他们都不知道。” “芸芸,总经理夫人难得来,对做下属的人而言,是无上的光荣,求之不得的大事。”左威豪马上露出狐狸尾巴。“你难道不会去厨房烧水,泡杯又热又香的好茶,帮我做好公关?就连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 “我这就去。”宋芸芸唯命是从地走进厨房。 谬以婕看不过地说:“左威豪,她是你太太,不是你的下人,你发什么飙!”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管我们夫妻怎么过!” “我不但管定了,我还可以带她去验伤,到法院按铃告你伤害罪。” “我怕法院判我离婚吗?告诉你,我求之不得。”左威豪嚣张道:“是她这个没有人要、没有身分、没有地位的孤儿,死缠著我不放,不是我留她的。如果你们能劝她高抬贵手,还我自由之身,我真是感激不尽。” “以婕,小瑶,谢谢你们送我回来,我不会有事的,你们不用担心,回去吧。”宋芸芸突然按捺不住地冲了出来,泪流满腮。 “妈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竟然要赶走我的总经理夫人,想害我不能升官发财吗?他妈的!就只会妨碍我,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左威豪破口大骂。 “自己是窝囊废,不要指别人是扫把星。” 程瑶软硬兼施道:“左威豪,你只要努力做事,想升官发财唾手可得。” 左威豪毫不领情地说:“我没你本事、没你运气,不能替宋家生个继承人……” 宋芸芸急急地打断,“对不起。”一脸无地自容的羞愧。 “不要紧。”程瑶平静地说。 “离了婚后,我们重新来过,我一定会好好疼惜你。”左威豪看在钱的份上说。 “不,不要,我不要离婚。”宋芸芸猛地摇头,披散了头发。 左威豪不屑地说:“神经病,有被虐待狂。” “离婚,那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宋芸芸委曲求全。 “这孩子是在我跟你结婚前就有的,别硬推给我,我不当冤大头。”左威豪寡廉鲜耻地说:“何况你又不是处女,还在美国那种婚前性行为开放的国家生活过,谁晓得他是谁的种?” “左威豪,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竟然污辱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我只是个一生倒楣的人,生在没有财产的穷人家,聚了个没有丰盛嫁妆的孤女做老婆,还要莫名其妙地认个杂种做儿子,这……” “左威豪,我跟你拚了。”宋芸芸从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程瑶好言相劝道:“芸芸,不要,不要拿刀,快把刀放下来。” 谬以婕满头大汗地试著阻止道:“是,要教调禽兽,交给我这个驯兽师就好了,不要动刀。” 说时迟,那时快,左威豪突然扑身冲向宋芸芸,然后两人扭在一起,让旁人不知如何劝架。 “啊”的一声,血流成河,悲剧发生了。 第28章 守候了一夜,东方的天际透出一丝曙光,接著整个黑暗的大地亮成了白昼。 风,拍打著玻璃,发出颤抖的响声,声声不绝于耳,令人心惊。怎么太阳出来了,红尘却还是任由凛冽的寒流吹袭?刺人的心,刺人的骨,刺人的眼;于是心在痛,骨在栗,眼在哭,大地好悲哀! 医院急诊室的门外,紧张的情绪虽在医生宣布“手术顺利、病人无碍”之后消退了;但低沉的忧愁却窜上了心头,大家为了胎儿不保的遗憾,眉毛纠结在一块,等一会儿芸芸的麻药退了后,怎么对她说呢?她怎么担得下这第二个打击呢? 第一个打击宋芸芸的是爱情,它逃跑得无影无。在左威豪两手染上了血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救人,是洗手,把那腥红的液体冲掉,这些看在宋芸芸的眼里,真比死还痛苦。然后救护车到了,程瑶和谬以婕随车同行,左威豪却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自顾自地吃便当,无视她的伤势与眼泪。 为了将左威豪绳之于法,尚宇文气不过地报警抓人,要左威豪付出杀子伤妻的代价。 宋芸芸在痛楚的呻吟中苏醒,围在她身旁的亲人纷纷呼唤著她的名字。 “威豪人呢?”宋芸芸转头,遍寻不到左威豪。 尚宇文怜爱地说:“芸芸,外公来看你了。” “外公,大哥,大嫂,以婕,我没事了。”顿了会,宋芸芸虚弱地拉开嘴角,微笑地问:“威豪人呢?是不是躲在你们的背后,不敢见我?” “芸芸,他不在这儿。”尚宇文冷绝地说。 “他在门外,对不对?以婕,你帮我叫他进来,告诉他我没事了,也不怪他,叫他快进来看我。”爱情是无罪的,罪在爱错了人。 宋展鹏把话说得更白,“芸芸,他不见了,畏罪潜逃。” “什么?他没有罪,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他为什么要逃?”宋芸芸感伤地将双手抚住腹部,本想压住激动以免影响胎儿,却惊愕肚子平坦一片,除了缝线。“孩子呢?外公,我的孩子呢?” “孩子没保住,流掉了。” “外公,您为什么硬要把我的孩子给拿掉……” “芸芸,不是外公,孩子是被左威豪伤到的,送医途中就已经胎死腹中了,医生替你取出来的。”程瑶出声澄清。 谬以婕尖声说道:“刽子手是左威豪,是他亲手夺去孩子的生命。” “不,不,我不相信。”宋芸芸泪如雨下。 “芸芸,难道你忘了当时的情形?你拿著刀子,威胁要和左威豪拚命,结果左威豪趁你不备时扑了过去,然后你就被他刺伤了。” 宋芸芸呢喃道:“我……我只是吓唬他,我怎么舍得伤他?” 门口站了个穿制服的警察。“对不起,这里住的伤者是宋芸芸吗?” “是的。” “凶手已经抓到了,麻烦她确认一下,这一位是不是就是拿刀伤人的左威豪?” 左威豪不甘愿地被拖了进来,手上挂著铁铐,眼睛斜瞟,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低声咒骂什么。 宋芸芸怎么也捉不到他的眼神,却感觉得到他的冷漠,颓废地缩在被子里,让绝望与痛苦啃蚀她的爱情,一点又一点地吃掉。 “警察先生,我当时在场,可以做证人指认他。”谬以婕自告奋勇。“就是他没错,伤妻杀子的左威豪。” 左威豪爆炸似地嚷道:“我没有,刀子是她拿出来的,是她要杀我,我只是自卫,伤到她是个意外,纯粹是意外,她自己也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尚宇文鼻酸道:“芸芸从小到大就怕血,她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伤人。” “她当时只是站在那边,拿著刀子,自己也怕怕的样子,根本没有要袭击你的动作。是你突然冲过去,把刀夺下后,居然不是把刀丢掉,而是反手刺她一刀,不,是两刀,刺她的腹部。”谬以婕指证历历。 “不,不是的,警察先生,是她要杀我,她们两个是帮凶,说的话不足采信。” “左威豪,你睁眼说瞎话,不怕天打雷劈吗?”程瑶火气可大了。 “我没说谎,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带她们两个来我家,说是要教训我,而且这个女人有练过功夫,如果不是她放任她拿刀砍我,依她的手脚,夺下刀子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是她扑向我,她们两个袖手旁观,结果却适得其反,她们见阴谋不成,现在还想反咬我一口。”左威豪的手比过来指过去,忙得警察晕头转向,他的手却没打结。 “我们去你家,是因为你打芸芸,我们是专程护送她回家,免得你再揍她。”程瑶说明原委。 “我哪有揍她!是她自己摔跤,跌花了脸。” “若照你所说的,那你为什么要去旅行社办签证,准备去新加坡做什么?”警察问道。 “警察先生,她家很有钱,我怕他们到时候买通法官,诬判我重罪,让我含冤莫白。”左威豪四两拨千斤。 “够了,够了,左威豪,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宋芸芸心死了。 “你要撤消告诉?” “对,只要他签字离婚,我就撤消告诉。” 左威豪如释重负道:“快去请律师来,我马上签。” 尚宇文不甘以德报怨,“芸芸,不能便宜了他,他要为孩子一命抵一命。” “不,我狠不下心伤他,让他自食恶果,遭天谴吧。” 终于,事过境迁了,一切又回到起点。 宋芸芸失去了胎儿,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心情已恍如隔世,是平静也是空茫,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笑容,她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疗伤止痛。 今天,有个难得的好天气,大地暖暖的。 尚宇文一早带著邱妈煲的麻油腰花汤,喜孜孜地赶往医院,找回疼爱外孙女的心情。 宋展鹏昨天在医院陪芸芸,今早回到家洗个澡,又匆匆忙忙上班去,虽然他走的时候,程瑶已坐在客厅看早报,但经过沙发的那一段路,他们彼此像是隐形人,谁也没和谁打招呼。 屋里又恢复了冷清,每个人都在忙,只有程瑶找不到事做,比较正确的说法是,做什么事她都没心情,一颗心空空洞洞的。 上天总是看不惯闲人,派了个意外给程瑶磨牙。 颜茜儿推了个出国专用、镶有轮子的旅行箱,登堂入室。 “你怎么进来的?” “搭便车。”事实上,颜茜儿花了笔昂贵得有如去欧洲来回机票的车资。 “哦,今天是星期四,超级市场的送货日,难怪你一身腥味!”程瑶心知肚明。 “你来干什么?” “我来待产。”颜茜儿刻意挑了张与程瑶对坐的沙发坐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儿又不是医院,也不是未婚妈妈之家,你不觉得走错门?” “谁在我肚子里种瓜,我就要在谁的田里生瓜。” “好,邱妈最近在后院辟了一块菜园,那儿肥料充沛,很适合你生瓜。” “程瑶,嘴巴厉害又如何?自己肚皮不争气,就不该死占著茅坑,又不拉屎。” “我高兴,让你憋到忍不住,拉了一裤子丢人现眼。” 颜茜儿卯足了劲。“我就算要拉,也会拉在你家门口,让你跟著臭。” “我会火速召集全台湾的摄影师,抢拍你光屁股的镜头,为你出本特别的写真集,震惊国际视听。”程瑶轻轻松松地反掌折枝。 “对了,听说令堂病危的那一天,和展鹏在医院陪我度过生死关头是同一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妈没见著女婿,气死了。”颜茜儿大不讳地讥讽。 “没关系,我妈有托梦见展鹏最后一面,原谅他的心地善良。”她才不上当。 颜茜儿吹牛地说:“展鹏对我真好,天天一通电话,嘘寒问暖的……” “那又怎样!他天天回家睡在我身旁。”程瑶依样画葫芦。 “他应该是明白了,孩子是他的骨肉,毕竟父子连心。”颜茜儿自我膨胀。 程瑶气死人不犯法地说:“心怎么连?只有连体婴才有可能心脏相连。” “我是指感应。” “谁感应谁?孩子又不在他的肚子里,血脉不相连,又不是你,只有母子才会有心电感应。” “程瑶,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还不趁现在赶快跪下来,舔我的脚趾,等到我生龙子的时候,搞不好会赏你间阁楼栖身,让你在我坐月子时.帮我伺候我老公。” “聋子?你生聋子?宋展鹏耳力很好,你怎么会怀了个听觉障碍的种,大概是在外面杂交到血统不良的男人,所造成的后遗症吧!” 颜茜儿气得血液逆流,脸色成了猪肝色。“我要是生男孩,宋家有了继承人,你就准备卷铺盖走路去。” “生出来再说,谁晓得你那块肉是给谁睡肿的?” 这下,颜茜儿没了皮条,站起身,推著行李想硬闯阳关道,桃花源的入口。 程瑶洞悉她的企图,也跟著起身,拦阻道:“大门在那边。” 颜茜儿苦情地说:“求求你,让我在这儿孕育孩子。” “作梦。” “拜托你,我们同是女人,就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我住下来。” “免谈。” “你怎么忍心看我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没有人照顾?” “花钱请人伺候。”程瑶文风不动。对敌人退一小步,就等于把自己逼到墙角。 第29章 “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同情心?”颜茜儿打开水龙头,浪费水资源地卖力做戏。 程瑶轻柔地说:“我要为我的孩子打算。” “你……你也怀孕了?” “所以,只好对不起你了。” 颜茜儿如丧家犬地走了,邱妈正好进客厅。 程瑶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被太阳晒得发亮的皮箱和颜茜儿颓丧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从地平线消失。这才是前一秒钟的记忆,她后一秒已没了印象,想淡忘得彻底。 然后,她抬头看天看得出神,感叹世事的变化无穷,心里想著:也许有一天宋展鹏就站在她现在的位置,用刚才的角度,看她远离,而那时候,他的心情是怎么样?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孩子会有转圜局势的力量吗?以前,她不想用孩子来牵住她和他截断的红线,如今,她深深地渴望孩子能助她一臂之力,捉住她离去的衣角,翻过他向背的身子。 颜茜儿挑今天来下战书,实在是大错特错,因为掘起了她埋藏在内心最底层的爱,就像阿拉丁神灯中被释放出来的精灵,拥有谁也阻止不了的力量。 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也已经没有力气和他作对,和芸芸一样,只要在他身边,就像蜜蜂停在花瓣上,甜蜜得不能用言语形容。 到了晚餐时间,由于宋芸芸回家休养,一桌子的补品、炖汤、药膳,使得餐厅充满了中药的香气,这种味道让程瑶不由地食指大动。 不记得有谁讲过什么笑话,总之,尚宇文从进餐厅开始,不时前俯后仰地窃笑、嬉笑、哈哈大笑,最后是又呛又咳地断笑,然后连泪水都迸流到了眼角。 问他为何而笑?他说:听到天大的好──笑事。 是什么好──笑事?他却自私地回答道: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尚宇文的心情好到不能自拔,因为男人不喝麻油酒,所以,他开了瓶轩尼诗xo,陪两位女士同饮,并诗兴大发地吟了段“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来,女士们,干杯。” 程瑶和宋芸芸的心情也受到快乐的感染,一碗水酒,碗见底,不养金鱼。 一直到了子夜,宋展鹏才回家,错过了合家欢的场面。 宋展鹏步履蹒跚,走路歪歪倒倒,那样子远看像酒醉,近看是醉酒,手上还握著一瓶没有液体的空酒瓶,从门口进来后,索性就躺在沙发上不起,打起呼来,空瓶仍不离手,像是溺水者的浮木,有支撑的感觉。 一条温热的毛巾覆在他额上,退了他的昏沉。 “外公,你怎么还没睡?”他的眼睛亮得像只猫,在漆黑的四下,很快就辨识出身旁的黑影。 “等你。”尚宇文难掩笑意道:“都快要做爸爸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不自爱、不检点,真教人担心。” “连你也这么不相信我!”宋展鹏会错意。 “是瑶瑶怀孕了。” 宋展鹏坐直了身。“真的?!什么时候证实的?几个月了?她现在在哪儿?” 尚宇文按捺住他的冲动,耐心答道:“今天早上邱妈听到的,大概两个月,她现在当然是在房里睡觉。” “我这就去看她。” “你别去吵她,我有话要对你说。”尚宇文钜细靡遗地将邱妈(奇*书*网.整*理*提*供)听见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然后,带著苛责的语气问:“你打算怎么办?” “做个好丈夫、好爸爸。”他简简单单地答道。 “那个祸水女人?” 宋展鹏毫不犹豫地说:“随便她,反正孩子生出来后,她自然会知难而退。” 尚宇文绷著脸责问:“这件事有必要拖半年,才能水落石出吗?” “我想不出其他法子解决。” “去调查,花钱请侦探,查查看她的怀孕报告确不确实?如果时间、受孕都是假的,那么就单纯多了,没受孕就没有以后的问题;如果时间不对,孩子的父亲铁定不是你。就算两项都没有问题,也不难,那天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谁?问问他们,应该找得到元凶。” 姜是老的辛辣。 “只有陆、她、我三个人在那个房间喝酒。”宋展鹏回忆道。 “那陆嫌疑最大。”尚宇文一口咬定。 宋展鹏不很确定地说:“我醒来后,他人已不在房间里……” 尚宇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你说什么?这么说,还是你最有可能造孽。” “没有理由,我们三个人都喝了那瓶掺了药的酒,照理来说陆不可能没事,为什么我倒了,他却能完好地走出去?人又去哪了呢?” “你确信他也醉了吗?” “我不晓得。”宋展鹏爬梳额前短发,一脸迷惑。 尚宇文叮咛道:“唉!这件事没弄清楚前,大家都暂时假装不知道瑶瑶怀孕。” “为什么不能对她好?” “她不让我们知道,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们就顺著她的心,大家一块儿演戏。对了,你岳母的遗言,进行得怎么样?” “很顺利。” 【】 第二天早上,程瑶下楼吃早点,出乎意料地看见宋展鹏也在座,她犹疑地张望时钟,八点十分,这个数字告诉她,工作狂上班迟到了。 但他似乎不很在意时间,虽然她没瞧见他埋进报纸里的表情,不过,从桌上没有一点缺口的火腿蛋,和满满一杯的鲜奶,她肯定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可能会发生地震,震央就在碧茵山庄。 程瑶才坐定位,宋展鹏太巧合地放下报纸,也开始吃早餐。她细嚼慢咽地撕著牛角面包吃,眼神一直暗暗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有几次,他忍不住掀起睫毛偷瞄她,都被她捉个正著,像是官兵捉强盗般,她以逮到他为荣。 “外公,这面包、牛奶是不是刚出炉的?好烫,吃得我满头冒汗。”芸芸烫舌地。 “既然如此,我们一老一病的待会再吃,小俩口慢慢用。”尚宇文附和道。 程瑶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知道了,知道她怀孕了。从昨晚一桌的药补膳食,外公笑不止的快乐,芸芸祝福的目光,梳妆台上突然出现的酸梅,以及今早宋展鹏善意的出席,外公、芸芸恶意的缺席,都证实了她的想法。 “我吃饱了,你慢慢享受。”客套完后,她拔腿就跑。 “等一下,瑶瑶,你今天有没有什么节目?” 一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她四肢无力地坐回原位,尽量平稳地说:“我和以婕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选送给小纯五岁的生日礼物。” “你们约在哪里见面?我送你一程,好吗?” “你今天不上班?” “本来想和你到郊外走走,既然你和以婕约好了,那就作罢。”他脸上堆砌著款款深情说:“改这个星期六,也就是后天,我可不可以预约你一整天?” 她受宠若惊道:“这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 天啊!星期六是百货业大赚钱的日子,也是宋总经理微服出巡的时间,他居然为了她,不,是她肚子里的他(她),放弃听收银机开开关关的美妙声音,真教人感激涕零、痛哭流鼻水、没齿难忘……到来世衔草结环以报。 “只要你高兴,以后每个星期六,都是我的休假日。”他这么决定了。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路上的风,嗅起来竟有春风的芬芳,有菊花开的味道。 东区,不论是在哪一季,总是有排山倒海的人潮,挤在商店街、电玩店、红绿灯的路口,相互擦肩、接踵而过。 程瑶和谬以婕两个人,两手都提了满满的纸袋,一副大丰收的模样,羡煞路人,不仅是那些名牌商标的纸袋,还有她们的装扮,让人惊艳红颜的美丽。 在十字路口的红砖道上,碰上了红灯,对街路口停了辆闪著黄灯的宾士车,司机小扬摇下车窗,正往她们这儿瞧。 “你今天好奇怪,老是突然就痴痴呆呆地傻笑,什么事那么好笑?”谬以婕观察入微地问道。 程瑶搪塞道:“我笑起来好看,所以就多笑点。” “疯子!”谬以婕出言不逊。 程瑶耸耸肩,小小的笑窝像花蕾绽放,愈开愈美。 “天啊!骂你疯子,你都还笑得出来?!”谬以婕在原地绕了一圈,更像失常的人。 “总不能叫我在这路上哭吧?” 谬以婕的眼光在她的脸上掘了老半天,挖到宝似地惊喜道:“冷战结束了?” “柏林围墙是倒了。”比喻得恰到好处。 “太好了,这世上又多了对百年好合的佳偶。” “何必管那么长远的未来,只要现在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程瑶自我画限。 “刹那就是永恒,真像谎话。”谬以婕打开话匣子道:“这跟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同样是对爱情最不敬的咒语。我想,这两句话一定是没谈过恋爱的人发明来拆散有情人的咒语,你可别上当。” 程瑶喊出停战牌。“准备过马路吧,灯号要变了。” 绿灯一亮,所有的人迫不及待地勇往直前,程瑶脚还没跨出完整的一步,身后有个莽撞的汉子,手臂弓开,握紧拳头,猛地往她背后撞击过来。 第30章 程瑶一个重心不稳,上半身趴在斑马线上,脚却还在原地,摔得不轻。 谬以婕顾前盼后地迟疑了数秒,然后,无奈地放过闯祸的人,把程瑶扶到骑楼下,让她靠著柱子坐,以便审视伤势。 小扬见状像支箭般,从反方向奔过来,手脚俐落地擒住想逃跑的汉子,反扣住他的臂膀,压著他越过鼓掌叫好的人群,来到程瑶的跟前。 “撞倒了人,你还敢跑!” “我又不是故意的。” 谬以婕气不可遏说:“她是孕妇,你这么用力推她,是不是想害她流产?” “以婕,我的腰好痛。”程瑶痛苦地哀嚎。 “小扬,把他扭送到警察局,然后打电话给总经理,我现在就送小瑶去医院。如果小瑶出了什么差错,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谬以婕临危不乱地。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拿人手软,听候差遣的小喽啰。” “谁这么缺德?竟指使你伤害个有身孕的女人。” “一个歌星,叫颜茜儿,而且她没有告诉我,要撞的女人有身孕……” “小扬,你赶快通知总经理来处理,我先走一步。” 程瑶缺氧地晕厥了过去,最后的念头是──孩子,不要走。 第十章 在母体受创下,胎儿强韧的生命力,稳若章鱼的吸盘,紧紧附在子宫内壁,没被这次的撞击扯断与母体相连的脐带,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开始。 母亲是直接接收福气的媒介体,孩子则是间接吸收福气的享受体。 第一福是口福:病房里堆满了水果、人参、燕窝等各式高级礼盒。第二福是身福:像怀了皇子的正宫娘娘,躺著被伺候。第三福是心福:外公的关怀、芸芸的和善、以婕的友谊、家人的慰问,还有最重要的是宋展鹏的温柔,使她感动得梦里都会笑。 她想,这些一定是父亲和母亲给的庇荫。正所谓善有善报,父母在世时都是好人,虽没有享受到应得的福报,但他们所积的德,转嫁在女儿的身上,使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所以,她相信,走过了艰辛的坎坷路后,等在她眼前的,终会是幸福、快乐的坦程,与爱同行。 当母子平安的消息,传进宋展鹏的耳朵中,他哭了,那种孩提时候便不曾再流的眼泪,如今尝起来竟然是又咸又甜,有欢有悲地占剧了他的整个情绪。 他在泪水中苏醒,爱被释放了。 那一刻的心境,是清澄的泉水,无杂质的,使他的思维飞翔在全然洁净的空间里,认真地寻找爱情的真谛……在众多的爱中,有浪漫的一见钟情、激烈悲状刺鸟式的只为一次美丽的爱情、也有平凡但矢志不渝的爱;他要的是钟爱她的一生。 他这才发现,自己爱她已是那么深了。 【】 关于颜茜儿的阴谋,宋展鹏一直耿耿于怀,程瑶看穿了他的心事,轻轻的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使宋展鹏带著平和的心情,前去了结恩怨。 但,事与愿违,颜茜儿紧锁著大门,激怒了在门外罚站了一个小时的宋展鹏。 咚咚地捶打著铁门,他如狮子吼道:“你给我开门。” “我不开,不──开。”颜茜儿见汉子没来拿尾款,知道事迹败露,缩头缩尾起来。 他放出狠话威胁道:“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抓你,治你应得的罪。” “她是……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关我什么事?” “我又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是瑶瑶被人撞倒的事?” “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只是很注意你和你家人的动静,她……跌倒的事是我探听到的。”颜茜儿舌头打了好几个结。 “撞瑶瑶的男人已经在警察局做了口供,说你颜欣仪就是幕后主使。” “我不认识他,他是随便编了个名字好为自己脱罪,好死不死地,编的名字刚好是我的本名。”颜茜儿后悔给了那汉子本票,自拿砖块砸了自己的脚。 “我不跟你废话,你要是坚决不开门,那我们就没办法私下和解,到时候警察局见了。”宋展鹏下最后通牒。 拉开铁门,隔著绿纱,颜茜儿惊惶道:“如果我开门,你就不告我吗?” “那要看你的诚意。”宋展鹏早无计较之心。 门开后,她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道:“展鹏,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一时胡涂才做了傻事,你不要怪罪我,我最近因为怀孕,情绪低潮到无法控制,所以……” “颜茜儿,你有不满就冲著我来,何必拿我家人开刀?尤其是瑶瑶肚子里的孩子,这么小的生命,你居然狠得下心去伤害!” “我……我当时只想到你有了那个孩子,就会不顾我的孩子,才想出那个坏点子,但是我出发的动机,其实只是应证了古老的道理:母爱都是自私的。我这么做纯粹是想为我的孩子争得一片天。”颜茜儿真理、歪理混为一谈。 “那将来孩子遇到障碍、挫折,你也会奋不顾身地为他铲除障碍?” 她用错了母性的光辉。“我会给他一条最好走的人生路。” 他惊怪地叫道:“如果障碍是人,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你岂不双手沾满了血腥!” “我不会,我没有想到会有人的障碍……”她窘困地说。 “茜儿,天下父母心,都一样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环境,但是成长的过程有了难关,做父母的是要在一旁开导他,为他加油打气,而不是替他成长。”宋展鹏将心比心,把自己要做人父的心情,分享给将做人母的颜茜儿。 “我懂。” “你只能给孩子学步车,让他学会走路,绝对不能说怕他摔跤,所以天天抱著他、背著他,那样他将永远学不会走路。” 颜茜儿眼眸有了生气。“展鹏,你今天是要来给我的孩子学步车?” “什么?”宋展鹏呛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是有良心的,不会弃我们母子于不顾。”颜茜儿自我安慰。 “我绝对不是孩子的父亲。”他的否认,相对她的陶醉,格外铿锵有力。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否认?”她泄了气。 “我喝醉了酒,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医学研究报告是这么说的。 “展鹏,我的要求不多,我只要你承认孩子,我愿意做小,不和程瑶争名分。”演起见不著阳光的地下夫人,她的表情确是入木三分。 宋展鹏疑虑道:“你只要我承认孩子?是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不肯要他?” “他不是胡来的,他的的确确是你的骨肉。” “你的入幕之宾一向不少,何苦一定要死缠著我这个有妇之夫?” “宋展鹏,我不许你污辱我。”颜茜儿挺直背脊说:“我也许男的朋友很多,花边新闻也不时见报,但并不表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最起码我没有怀过孕,没有堕过胎,这是我第一次因爱而有的结晶。” “那一天,除了我之外,还有陆在,所以孩子不见得是我的。” “好,我们找陆来对质。” 【】 陆不明就里地问:“骗我说来喝酒,怎么桌上既没酒又没小菜,搞什么鬼?” “陆,茜儿怀孕了,她说孩子是我的……”宋展鹏单刀直入。 “臭小子,你真是头顶生疮、脚底长脓,坏透了。”陆大声公地吞没了宋展鹏未说完的话。“家有美眷,还要在外面搞三拈七,这未免太缺德了!” 宋展鹏扯开嗓子喊道:“听我把话说完,孩子不是我的……” 一山还比一山高,颜茜儿提高八度音地说:“一定是你的。” “两位别争,你们找错了人,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摸骨神算,怎么晓得孰是孰非?”陆长叹了一声,口气充满苦楚。 “这件事和你可能有关。”宋展鹏迂回地说,怕太直接了,会引起反弹。 “怎么说?”陆的反应出奇的平和。 颜茜儿气鼓鼓地说:“陆,你别理他,他想嫁祸给你。” “茜儿是在苏黎世那晚受孕的,而那晚我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可能有能力做爱?” “你不用对自己的能力谦虚了,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敢作敢当地说:“是那晚发生的……茜儿,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在陆不退缩的眼眸中,宋展鹏看到了燃烧旺盛的爱情火簇,陆深爱著茜儿?! “你干嘛要替他背黑锅?”颜茜儿眼里塞满了戒备,声音刻薄地说:“我懂了,是诡计,你们串通好的,要让我的孩子享受不到荣华富贵。” “茜儿,我除了没有办法赚到像展鹏那样的财富,但吃香喝辣、汽车洋房我也有,而且还可以给你和孩子最完整的爱和幸福的家庭,这些是展鹏不能给你的。” “你真是他的好朋友,为他两肋插刀,痛死了都不会吭一声。” 宋展鹏提醒道:“茜儿,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陆是多么地爱你?” “他爱我?!那为什么不成全我?让我的孩子能与他的亲生父亲相认,干嘛要当程咬金,半途跑出来坏我的事?”颜茜儿冥顽不化。 陆好脾气地说:“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不听。”颜茜儿两手捂耳,闭合的眼缝滴下眼泪。“陆,枉费我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你竟然帮他来伤害我。” “茜儿,我爱你,从我对爱情还是一知半解的青少年时候开始,我就只爱你一人,这么多年了,这份感情虽然一直压在心里,但只有增加,没有减少过一分。” 第31章 “你骗人,你骗人!” “我没有真正去谈过恋爱,因为我了解自己不能忘记你,这样对别的女人是不公平的。于是,我对自己立下誓言,要在你还未结婚前,赚一笔能让你点头嫁给我的存款。”陆感性地说:“我们来自同样的眷村,我知道你家的经济环境向来不好,令尊又早逝,你和继父处不来,所以你看重金钱,以为有钱就有幸福,这让不了解你的人,把你当成拜金女郎瞧不起,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知道金钱是你的安全感来源,现在的我也许还不够格娶你,可是,孩子已经替我们作了主。” “陆,一切都太迟了,如果展鹏不要孩子,我会独立抚养他的,我不要我的孩子像我一样,被继父养大。”颜茜儿心有余悸,不堪回首过去。 “孩子的的确确是我的。”陆求证道:“那一天,你带来的酒是不是预先放了迷药,想要和展鹏生米煮成熟饭?” 颜茜儿眼睫不敢抬地点头。 “坦白说,我没有昏迷,只是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晕眩,和展鹏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相比,我是相当清醒的。”陆一五一十地说:“那天我们在喝酒的时候,你从我口袋拿烟去抽,当时我可能有一点意识模糊,所以,忘了阻止你那烟不能抽,那是大麻烟,我偶尔通宵洗照片用来捉神的,你抽没两口,整个人就失去了控制,一直缠著展鹏想要那个,可是展鹏睡得跟死猪一样,动也不动,你就转向我这边,和我发生关系。” 颜茜儿装腔作势地说:“卑鄙,趁人之危。” “我没有,是你……” “我怎么样?”颜茜儿卫生眼一瞟。 陆唯唯诺诺道:“好,是我寡廉鲜耻,是我下三滥,是我乌龟,是我……” 宋展鹏促狭道:“好了,把自己讲得那么差,当心茜儿不嫁你这个大烂人。” “说得也对。”陆噤口。 颜茜儿看开富贵如浮云,真心地说:“展鹏,对不起,也请你帮我向程瑶致歉,我实在没脸亲口向她赔不是。”只有真爱是幸福的保证。 “她没放在心上,那些不愉快的过去,让我们一起忘了。” “我错过了什么精采的情节?”陆一楞子地问。 颜茜儿马上妻管严地说:“你只是配角,错过的事可多著呢!” 宋展鹏还有疑问,“在苏黎世的第二天,你人怎么不见了?” 陆命苦地说:“大少爷,我不是去度蜜月,我是去工作,去捕捉破晓的苏黎世。” 【】 落了一季的木棉花,缓缓地冒出绿芽,吐露青叶的淡雅,是春天的筑笛吹醒了躲藏在大地里的活力,提前将春衣覆盖冰雪,使温暖满人间。 天乍亮,宋展鹏以手肘撑著身子,屏息看著枕边人的海棠睡姿,抚平的眉毛、轻合的眼睫、柔和的鼻梁、微启的嘴唇,都没有醒来时为烦恼生出来的细纹,此刻的面容,祥和宁静,就像白玉雕琢的观音宝相,让看见她的人也心静气平。 以后,当第一道曙光映照著她姣好的脸庞时,他都要这么端详著她的美。想到这里,宋展鹏心中泛著酸楚的感动,上天待他实在太仁厚了,原谅他蹉跎一百五十天的光阴,还是把爱给了他,要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加倍补偿。 是的,今天就是个大日子,他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来吹醒她。 程瑶恍惚中睁开双眼,一眼看见和自己距离不到五公分的笑颜,眼眸里的爱意感染到嘴角,化为喜悦回报他的深情,他咕哝一声,吻上她的唇,醉人思、迷人心、酥人骨、热人血的一吻。 有海枯石烂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因呼吸了太多(奇*书*网.整*理*提*供)二氧化碳,不得已而分开,紧接著,宋展鹏像变魔术般,拿出一大把紫玫瑰,放在程瑶的胸前,程瑶激动地坐直了身,才发现被单成了花海,散乱著一片片紫色花瓣,心动得说不出话。 他什么时候剥落了这一床的娇艳?一整夜吗? “紫玫瑰物语:我想要你的一生。”宋展鹏跪在床上,正经地说:“你愿意接受吗?” 程瑶无法出声,只能用令人心碎的眼神,凝视著她的爱人,目光仿佛在说:我愿意。 “别勾引我,我怕不能自持。”他意志薄弱道。 “医生说,现在可以行房事,不会影响到胎儿。”她脸上漾起羞红。 “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寂寞了好久。” “前一阵子的确是不行,会伤到小宝宝。”她欲拒还迎地说。 他趴在她的肚子上,顽皮地说:“爸爸和妈妈玩游戏,你乖乖睡觉,爸爸尽量不吵到你,你也不能吵到爸爸。” “讨厌!” 她笑了笑,女人在这一方面的需求,不要就是要,讨厌就是喜欢,他懂得她的心。窗外越来越明亮,窗内却越来越漆黑,陷入了夜的高潮。 一直到太阳站在屋顶的正中央,两人在极度的挣扎下,选择面对大家的嘲笑去。 吃完午饭,宋展鹏神秘兮兮地开著车驶上高速公路,往北行,说是要给程瑶一个惊喜。当车道两旁的景物愈来愈熟悉,草木的味道也愈来愈亲切时,程瑶内心的记忆涌现,她想起童年的梦想,白马王子来到公主的城堡,惊鸿一瞥爱上了公主,为公主带来最美的爱情。 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王子为她收复了城堡和童话。 在城堡里面,时间跌回到她七、八岁的记忆里,同样的壁纸,同样的家具,并没有被时间磨旧,唯一不同的是,客厅里多了很多透明水瓶,这些水瓶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花瓶,现在它们装满了水,插满了紫玫瑰,欢迎她回家。 “是妈,是妈告诉你的。”知女莫若母,一股温馨油然而生。 “瑶瑶,生日快乐。”宋展鹏从背后搂住她颤抖的小蛮腰,虽没有音乐声,但心跳声就是浪漫的乐章,带著她翩然起舞。 之后有一会,她轻声细语道:“谢谢你的礼物。” 他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畔吹著热气说:“你要不要去房间里?” 她微愕地问:“你又想要?” 他失笑道:“这个建议不错,可是,孩子不会答应的。” “还有惊喜?我的心脏会受不了。” “不会,我知道你的心脏的伸缩性,以后我要常常训练它,让它更强韧。” 房间门一开,她看到梳妆台上的锦盒,还有一个不属于女孩房的烟灰缸,其下压著一个公文袋,静静地躺在桌面,那种静态使她的心狂跳。 他拉著她的手,带动她沉重的脚,来到镜前,和镜里美丽的女人对坐。 一条璀璨的钻石项炼悬在她细长的颈项,一对紫宝石为核、荡著细钻为流苏的耳环穿进她小巧的耳垂,一只她想了很久的翡翠玉镯套上她柔软的手腕,镜中原本清纯秀丽的佳人,转眼成了风情万种的贵妇。 这些是不够的,他抽出公文袋里的双份契约书,她整个人微微地一震,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藏在枕头套里,那一份属于她的契约书。 “我爱你。”他不想多做说明,用最通俗的三个字,表达千言万语。 “烧了它。” 他捉弄人地问:“你不担心,没有了保障?” 她在他的唇线打上烙印。“你就是我一生的保障。” “你终于选择了我。”他想起在兄弟饭店前扮抢匪的片段,和今天完全相反。 “连命都可以不要地……爱你。” “我永远要你,生生世世。”不只是紫玫瑰的一生。 【】 晚上,吹蜡烛庆生。 尚宇文拿出四张发黄的照片,准备好了一篇长度雷同老太婆裹脚布的文稿,正在喝茶、清清喉咙,做最后的打点时,反被宋芸芸拔得开口的头筹。 “哇!你们瞧瞧,这张发霉相片里的女人,长得真像大嫂。” “我看看。”宋展鹏猴急地抢过相片,翻到背面。“岷江河畔,韩碧心,一九二一,这是谁啊?瑶瑶的亲戚?” “我外婆。”程瑶高兴地掉下眼泪,带笑的眼泪总是有些沧桑的感伤。 “哦!我懂了,她是外公的初恋情人。”宋芸芸打包票地说。 “难怪外公极力搓合这场婚姻,原来是对瑶瑶一见钟情。”宋展鹏夸张道。 “这又是谁?尚宇廉,他是外公的什么人?”宋芸芸又拿起第二张照片,大剌剌地说:“原来是三角恋爱,外公和他的兄弟都喜欢这个韩碧心。” 第二张是一个穿著中山装的男学生,站在竹庐前沉思,由于背景是夕阳西下,光线有些不足,再加上照片的年代久远,看不清少年的脸。第三张是韩碧心和尚宇廉伫立在岷江河的竹筏上,韩碧心眼神看著远方,有些茫然;而尚宇廉则是含情脉脉地盯著她,因为是大白天拍的,所以尚宇廉一脸帅气飞扬。 “真是曹太守乱点鸳鸯谱。”尚宇文咳了一声。 “这第四张我有印象,是外公把我从宋家接去后,在日本东大寺樱花祭时照的。”宋展鹏发现新大陆地说:“我想起来了,尚宇廉是外公的堂哥。” “对,尚宇廉是我的堂哥,我和他差七岁,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我还是挂两条青鼻涕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介入他们的苦恋里!” “俊男美女总是遭天忌。”宋芸芸连忙纠正道:“你们两个是郎才女貌,不算是要被天忌的那一型,因为大哥还不够俊。” 第32章 “看堂外公这样长相的男人,应该是可以排除万难的,有什么解不了的结?” “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悲剧,世仇。”程瑶道出划时代的爱情悲剧。 “尚宇廉失去了最爱后,终生不娶,也不再回大陆。”尚宇文感伤地说:“但人在年纪大了之后,总会有些改变的,等他回到家乡寻找爱人时,韩碧心已经过世了,而那时文革局势很乱,她的后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去向。” “这样有如大海捞针地寻人,又是怎么联络上的?” “瑶瑶的母亲和家乡通信,才找到的。”尚宇文感谢皇天不负苦心人。“找到瑶瑶的母亲,是去年年中的事,也就是瑶瑶来公司上班的前个月……” “我懂了,这一切都早有预谋,由你一手导演的。” “我是替我堂哥完成心愿,寻找他遗产的另一个继承人。”尚宇文说:“展鹏,把你从宋家赎回来时,我的事业元气大伤,哪有可能东山再起?所以,我到日本找堂哥帮忙,是他给了我免息免还的金援,让我有了今天的局面。” “他那时候怎么知道有瑶瑶呢?”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瑶瑶那时候还未出世,但是,我们相信韩碧心是不会断后的。所以,在宇廉临终时,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的后人,结果,我不但找到了,还让两家的后人结合,实在是太伟大了。”尚宇文得意得快飞上天了。 宋展鹏感兴趣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不偏不倚地掉进你的圈套正中心。” “你忘了吗?厕所里的男人私语。” “什么?”大家都一头雾水,两个女人完全不懂,宋展鹏则半懂半惑。 “吴理和,他就是你抓了好几年,抓不到的内奸。”尚宇文最高的一招,最不可能的坏人才是大好人。 “那个小人!”宋展鹏冲口而出。 尚宇文为他叫屈,“吴理和不是真小人,他只是演得太像小人。” “佩服,佩服。”宋展鹏甘拜下风。 “你应该给他升官加薪,算是酬谢他的媒人礼。” “外公,我想去祭拜堂外公的坟,可以吗?”程瑶觉得有此必要。 “他的骨灰撒在岷江河里,永远守候著和你外婆相恋的地方。” 【】 六年以后,台北的捷运工程还在如火如荼进行中,黄金马路条条被挖得惨不忍睹,原先以为靠马路车潮为生的百货业,会随著交通黑暗期经营萧条,没想到跌破专家眼镜,生意好得有如洪水,挡都挡不住。 在美国修得幼儿教育硕士学位的宋芸芸也回国了,为了理想,也为了造福公司的女性职员,在公司的顶楼开办了托儿所、幼儿启蒙班,颇得好评,并且大大地降低了基层售货员的离职率。最乐的是尚宇文,没事就来探望两个曾外孙的上课情形,还和邱妈推著未满一岁的小曾外孙女在玩具楼层,消磨一个下午的时间。 谬以婕接小纯上来台北住,一来是就近照顾,二来是台北有专门的复健中心,对小纯的脚有帮助;另外,以婕的丈夫已改掉年少的血气,变得成熟稳健,一家人破镜重圆,过著快乐的日子。 颜茜儿洗手做羹汤,在家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变成两个女儿的妈,她说要让女儿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努力培植她们成为她未完的壮志的接班人,并以夺取中国小姐后冠为首要目标。陆的成就也不可小觑,他已成为大师级的人物。第一次为电影当美术指导的作品,就抱了个金马奖回家,人称天才摄影师。 宋展鹏有些眼红陆,但他只能在家中拿了台v8到处追逐孩子,为他们的童年留下永不磨灭的珍藏记忆。每到这个时候,意心未泯的尚宇文也会不甘寂寞地拿出照相机,缠著宋展鹏为他拍遗照,将来好派上用场,然后,宋展鹏就会说他才不干白工,外公是彭祖再世,活到八百岁的人瑞。 程瑶因为少奶奶的日子太闲了,学了纸黏土、压花、插花、打毛线、陶艺、国画、烹调、跆拳道……允文允武,十八般武艺样样通,样样不精,最后和宋芸芸学习幼儿教育,总算找到了兴趣。 至于恶有恶报的左威豪下场如何?没有人晓得,但大家都坚信他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正在受老天爷的刑罚。会是什么样的刑罚?经过民主投票的结果:当中国最后一个太监。 当然,宋芸芸的故事还没结束,才刚开始。 这一天台风来袭,宋芸芸路过施工的道路,把两个勤学的小朋友一一送回家,一阵风吹来,工地的沙石多,她像个母鸡似地围住小孩,两手一时没空护住圆裙,于是,便发生了红衣女郎的浪漫故事──裙子飘呀飘的,刚好被位头戴工程帽的男士看见,那男士吹了声响彻云霄的口哨,把宋芸芸的脸吹得比红裙还要红,两个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为了战争永续发展下去,他们决定闪电结婚,以折磨对方为乐。 可是,结婚进行曲演奏到一半,喜酒才刚润了喉,新娘子硬是不肯换衣敬酒,在休息室里静坐抗议。抗议新郎的前任女友来了,其实,说她是前任女友,只是新郎一个人的臭美,新郎的朋友们都说:那是场比黄莲还苦的单相思。 不论是真是假,反正宋芸芸就是很不爽,一方面是自卑,另一方面是自傲,两种情绪在心里交战,还未分出胜负。 所有的人都急痛了头,倒是尚宇文一人脑筋清醒地,请了新郎倌的前任女友,席湘云来解铃。 “胃痛好一点了没?” 什么跟什么!宋芸芸明白是外公的奸计。 “嗯。”宋芸芸应景地手按著胃,一副病西施的模样,但她心里沮丧地想著,在这么美的女人面前,她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你看起来真教人疼爱,那么的娇小玲珑,难怪葛仲华上个月打电话跟我说,他对你爱不释手。”席湘云软绵绵的声音说:“他还说你是他心目中的拇指姑娘,他要把你放进口袋里,随身携带,现在我终于懂了,他好爱好爱你。” 宋芸芸回敬她温柔的笑颜,大方地说:“你人漂亮,嘴又甜,一定是个非常有男人缘的女人。”嘴角微微沾了点酸醋。 “我结婚了,在我没结婚前,没有几个男人敢接近我,因为我是跆拳道二段的高手,粗暴得很。”席湘云比了个铁砂掌的手刀。 “仲华有没有被你摔过?” “葛仲华?我先生用掌气就把他震飞了,何必要我动手!” “你先生一定很棒。” “在我心目中,他的确如此。”席湘云的爱摊在阳光下。 宋芸芸一脸如沐春风地说:“我想我的病痊愈了。”她的心病不药而愈。 从此,这世上多了对欢喜冤家。 尾声 夏天的时候,宋展鹏和程瑶到大陆拜祖坟,并来到外婆韩碧心的墓前祭拜。 在他们的头顶上,飘来了一朵白云,上面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异性天使,女的相貌和程瑶神似,而男的英俊挺拔,两人窃窃私语。 男天使满足地说:“我的堂外孙总算完成了我的心愿。” 女天使邀功道:“是我在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要不是我托梦给我堂弟,他们怎么可能会认识?” “要不是我让我女儿生了个像我的外孙女,你堂弟怎么找得到她?” 男天使不甘示弱道:“要不是我堂弟疼爱,你那外孙女早就离家出走了。” 女天使旗鼓大张地说:“要不是我女儿机灵,你那堂外孙怎能抱得美人归!” “要不是我堂外孙优秀,你那外孙女这辈子就要青灯伴我佛了。” “要不是我外孙女纯情,你那堂外孙现在就是阿弥陀佛的和尚。” “我们一定要和以前一样,从不打不相识开始吗?” “是你先发起的。”女天使心里暗自雀跃:打是情、骂是爱。 “是你要和我争的。”男天使心有戚戚焉。 “现在地球上的女权高张,你要谦让淑女。” “这里是天堂,没有种族、肤色、国籍、阶级之分,而且女男平等。” “我决定跟你没完没了。”女天使耍个性道。 “我奉陪到永远。”男天使拱手作揖。 云在天上转了转,然后飘向远方,留下几声像风玲响的春雷。 “展鹏,你听,天上有欢乐的笑声。” “我听见了,那种声音,我们也会发出,那是爱情的笑声。”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