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酒仙娘》 第1章 [指腹为婚]《一流酒仙娘》 作者:丹菁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前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然而,苏州城里却有两位待嫁娘,当年与人指腹为婚,如今早巳过了及笄之年,却仍不见指腹为婚的对象前来迎亲,使她们在街坊之间沦为笑柄。 一是城东“龙涎酒楼”的千金水凝香,她外貌可人、性情温和,但若一沾上酒…… 二是城西“悦来赌坊”的千金赢莹,她外貌绝艳、性情潇洒,但若一碰上赌…… 话说十八年前,龙涎酒楼的当家主母偕同悦来赌坊的当家主母到城外的清泉寺烧香,祈求肚里的娃儿一切安康顺利。 在回程的路上,她们巧遇多年前的挚友,四个女人聊天谈地,俨然成为长舌妇,最后谈到了肚子里的娃儿。 龙涎酒楼的当家主母和悦来赌坊的当家主母,希望将肚子里的孩儿和眼前两个男童凑成一对。 段姓商妇和齐姓官夫人也笑着点头,各自拉着身旁的小男童,承诺她们倘若皆是生女,便让他们共结连理;倘若皆是生男,便让他们义结金兰,并定在十五年后苏州再见。 这件事在十八年前蔚为佳话,然而……别说是十五年后,就算是十八年后,依然不见段姓商妇和齐姓官夫人再到苏州。 街坊邻居们皆笑话说——城东龙涎酒楼的千金活像个酒鬼,千杯不醉,饮个三天三夜也不见醉态,吓得段姓商妇不敢带儿子前来;而城西悦来赌坊的千金则活似个赌鬼,嫌在自个儿家里的赌坊作庄不过瘫,甚至还另辟了数家赌坊,吓得齐姓官夫人亦不敢让儿子前来。 近来,龙涎酒楼的大掌柜与悦来赌坊的大当家受不住这些街坊看笑话,于是两人便决定立即快马传讯,要齐家与段家给他们一个交代,免得耽误了两位千金的婚期。 两位千金知道此事之后皆不以为意,一个仍是天天跑酒楼,另一个还是天天上赌坊,日子照过,玩乐不断。 而苏州城里的人们可正大肆下注,赌这两位堪称苏州一绝的姑娘,究竟能不能顺利嫁出府。 楔子 杭州段府 一道颀长的身影迅速地跃下马,踏进大门、穿过中堂,快步地奔进段府大厅,那人一见到高堂,便赶忙向前查看。 “娘,管事说你有要事找我?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仔细地探视她的气色。 段氏满足地勾起一抹笑。“娘没事,娘只是有事要告诉你,你先坐下。”有一个如此孝顺她的儿子,她也该感到满足了,是不?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会让你派人找我回来?”段巽乾坐到一旁。 段氏轻叹了一声,正思忖着该怎么告诉他。 “就是……巽乾,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娘曾经把你……” “娘,那些八百年前的事,怎么现下又翻出来讲了?”段巽乾不禁揉着有点发疼的额际。 又是为了这桩事!早知道娘是为了这桩事,他就不急着赶回来了。 “不是我爱提,而是人家水府派人来催婚了。” 其实,水府的丫头有什么不好?水府在苏州一带,可是颇富盛名,水老爷为人不错,在地方上也做了不少造桥铺路的善事,想必他的丫头不会差到哪里去,就不知道她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催婚又如何?”只要他不娶,他们能拿他如何? “巽乾……”唉!她这个儿子怎会这般不知变通?“你也不小了,早过了该娶妻的年纪,可你却迟迟未娶,既未娶妻,你为何不考虑……” “娘,难道你没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吗?” “传闻有很多只是谣言,只不过传久了,总是说得绘声绘影,明明没事也被说成有事了,传闻大部分都是假的。”段氏完全站在未来媳妇的那一边。 “娘,倘若是传闻,又怎么会传到杭州来?”若真是与她无关,又怎会让人捕风捉影?“娘,你也知晓,就连咱们杭州城里也都盛传着,苏州城出了一个女酒仙,千杯不醉,连可以让人醉得三天三夜不省人事的龙脊水酒,她都可以喝上一整坛……娘,她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那些传言更不是空穴来风!” 说她是酒仙,那是抬举她,说穿了,她根本就是酒鬼! 一个姑娘家,不待在自个儿的闺房里刺绣习字,成天都到外头抛头露面,甚至还与人拼酒论豪气…… 要他怎么忍受迎娶这种姑娘为妻? “巽乾,你忍心见娘当一个不守承诺的小人?”段氏再次叹了一口气。 “娘……”早知道如此,当初娘就别随便指腹为婚嘛……现下岂不是要为难他? “你想想,一般到了我这年纪的女子,有哪一个不是在含饴弄孙?你爹早死,独留我一个人,而你则是天天往外跑,整个府邸就只有我一个老太婆,没有半点声响,就算没病也给闷出病来了。”她说着说着,不忘惺惺作态地拭去硬挤出来的泪水。 “娘……”府里不是挺多下人的吗?能静到哪里去?“倘若我真的要娶亲,也不一定非得水府的千金吧?”整座杭州城,随便捉一个姑娘都比她好。 “那你是愿意迎亲了?”不等他回话,她又自顾自的说:“等到这把年纪了,我总算可以亲眼见你迎亲,见你娶妻生子、延续香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若是我两眼一闭,就再也见不到了……” “娘……”又扯到哪里去了? 早知娘会这般设计他,他就该借故在衢州多逗留几天。 “不过无论如何,水府的这门亲事,你都得先去处理。”话锋一转,段氏压根儿不管他到底依不依,只管下令。 “怎么处理?”这般麻烦啊? “不管你到底娶不娶水府的丫头,你都得走一趟,一定要好好地同人家说一声,看是要去迎娶或者是谢罪,都由你。” “可是,我在衢州还有不少事要做,若是我现下把事都搁下,上一趟苏州回来,我……”这一来一去,他要损失的可不少哩。 “你真的要娘成了一个背信忘义之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我没这意思……”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嘛。 “你不愿依约迎娶水府丫头,娘就已自觉无脸见人了,如果你现下连亲自去解除婚约都不肯,要我怎么有脸踏出段府的大门?” 段巽乾翻了翻白眼、拍了拍额头,无奈地道;“好好好,我去!这下子,总成了吧?” 第一章 正值立夏之际,整个苏州城艳花如海、绿林成荫,自踏进城门以后,走在街坊上便可闻见醉人的花香,还有酒香。 “爷,苏州城到了,咱们要不要立即上龙涎酒楼一趟?” 段巽乾跳下马,环视着繁华热闹的苏州城,淡淡地开口:“不了,咱们先找家食堂用膳,等用过膳之后再说。” “是。” 随侍开阳立即在前引路,然而在经过石板广场时,却发觉前头围上一大圈的人,还不时有欢呼声传出。 “前头在做什么?”段巽乾睇着把路给挡住的人墙。 “爷,好似正在比赛什么。”开阳必恭必敬地回报。 “比赛?”他挑高眉。 方才,他们尚未进城门时,远远地他便闻到阵阵酒气,如今进了城门,酒气更浓,仿佛洒了一地的酒似的,现下再看看眼前的状况,该不会是…… “我再下注水姑娘一两银子。” 段巽乾耳边突地响起了一阵呼叫声,他不禁斜眼睇去。 “不成、不成,比赛都已经开始,不能再下注了。”庄家摇着手。 “不是才刚开始?” “是才刚开始,可问题是她从未输过。倘若你要下注在其他人身上,我不反对,但唯独她不成。”庄家的言下之意是,只要再加注于她身上,他肯定会赔得更惨。 天晓得有多少庄家都因为三年前杀出的水凝香而倒庄了,如今放眼整个苏州城,就只剩下他还傻傻地作庄,就等着有一天,有人可以扳倒战无不胜的水凝香,他会等,他会继续等! “哪有这种事?”众人不禁反驳他。 “押她有什么好?她的赔率低,你押一贯钱,我最多赌你半贯钱,但其他人就不同了,赔率有三倍到八倍不等,为何非要押她不可?”庄家简直快要被这群人给气得直跳脚。 “因为她没输过啊!” 那人的一句话堵得庄家回不了口,更是吓得一旁的段巽乾瞪大了眼。 传言果然不只是传言,而是真的……还好,娘已经答应让他解除婚约,不然若真的要迎娶她,那可就吓人了。 “爷,看这情形,说不准还要费上一时半刻,不如让我先在前头开路吧。”开阳捂着被众人的呐喊声震得有点疼的耳朵,靠到段巽乾身旁大喊。 段巽乾睇了他一眼。“你替我把马看着,我去瞧瞧。” 既然是要解除婚约,好歹也要先瞧她一眼,瞧瞧这嗜酒如命的姑娘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 话落,段巽乾将马缰递给开阳,随即他便钻进人群,挤到最前方,他用双手捂住快被呐喊声给震聋的耳朵,眯起黑眸寻找着水凝香的身影。 应该有一个姑娘家会参加才是,但……他看来看去,怎么全都是男人?方才还听见有人提及她的,她该是在里头啊,可怎么没见着她? 段巽乾不解地挑高眉,突地听到有人宜布—— “龙涎酒楼水凝香获胜!” 第2章 嗄?人呢? 他眯起眼认真地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人,不一会儿,他便见着宣布胜出的人自一堆酒坛子后头拉出一位姑娘…… 她柳眉轻扬、星眸微掩、朱唇噙笑……一张标致的瓜子脸是既清秀又讨喜,她笑得有点傻气又纯真得仿若不解世事,一双眸子如弯月般美得救他移不开眼…… 她就是闻名遐迩的女酒仙——水凝香? 她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虽然不是非常璀璨夺目,却也非常赏心悦目。 不过……她真是个酒仙吗? 倘若他没记错,水凝香应该已经一十八,但是瞧瞧眼前这位姑娘,却好似十三、四岁,顶多也才及笄而巳,与他所知道有点不符。 一个女酒仙不该有娃儿般的脸孔,和她的名号太不相符了。 她真的是水凝香? “天呀!” 段巽乾正思忖着,蓦地被身后的鬼叫声打断思绪,他往后一看,便见着方才作庄的男子正抱头大哭,他不禁莞尔。 “爷,还要再瞧下去吗?”开阳将马拴在树边,赶到他的身旁。“后头的人在找庄家,挤得水泄不通,倘若咱们再不走,怕待会儿会很难走。” 段巽乾抬眼睇向人潮,见他们直往庄家围去,再看看笑得可人柔媚的水凝香,心里打定了主意。 “咱们走吧!” 他改变主意了,倒也不是无法接受她,横竖先到水府再说。 “贤婿,里头请、里头请。” 段巽乾一到水府,水老爷见他一表人才,心里开心得很,随即迎他进大厅,俨然将他当成女婿看待。 “水老爷客气了。”段巽乾客气地说着。 贤婿?八字都还没一撇,亏他说得出口,叫得如此顺口。 “还叫什么老爷?该要改口了,贤婿。”眉开眼笑的水老爷纠正他过于生疏的称谓。 “水老爷,我今儿个来……”他客套的勉强带着笑。 “我知道,贤婿不用多说,更不用因为自个儿提亲来迟便心底难受,奇qisuu.书我不会怪你的。”水老爷抢在他开口之前截话,硬是不给他任何机会说明来意。 当年的婚约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迟迟等不到段家人给个交代,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彼此心知肚明,压根儿不用把话说白;况且也不能让他真把话说白,而让女儿的青春虚度,更让水府真成了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笑柄。 “我……”这老狐狸!分明是要赶鸭子上架,若不是方才见过水凝香,他真想立刻走人。“水老爷,你何不先等我把话说清楚?” “要谈婚事的细节?” “呃……”可恶的老狐狸居然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该要庆幸自个儿已经改变初衷吗? 他若真要毁婚,只怕还逮不到机会开口,便糊里糊涂地成了新郎倌。 娘也真够狠,居然要他前来毁婚……既是多年故友,她岂会不知水老爷的性子?分明是要先将他拐到此地,再任人“宰杀”。 “等等,那些琐事咱们稍后再谈,你现下先呷点酒,消暑气。”水老爷也不穷追猛打,适时打住教段巽乾生厌的话题,他接过身旁奴婢递上的酒,斟上一杯。“尝尝吧,这味儿在其他地方是尝不到的。” 段巽乾情非得已地接过手,举杯凑在唇边,他先是嗅闻气味。 “嗯……这味儿没闻过。”这是酒吗?闻起来芬芳甜腻,压根儿不似酒,若说是枣汁,他还信他三分。 “快尝尝。”水老爷催促他。 他依言浅尝一口,蓦然挑起浓眉。 “这是……” “青杏。” “青杏?”他疑惑地蹙起眉。“怎么会想到拿青杏造酒?” 水府在苏州城里有数家酒楼,而水府原本就自个儿酿酒,不须额外再向人取酒,但他压根儿不知道他们居然还私酿了这般奇异的酒。 “滋味如何?” “这……不像是酒,反倒像极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香醇润口、唇齿留香,这不似茶,更不是一般的凉水,也不像冰镇梅茶,这……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味儿。” 说是酒总觉得太过,说是茶又嫌不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酒,是我家丫头自个儿酿的。”水老爷子说得眉开眼笑。 “令千金?”他愣了一下。 他以为她只会牛饮,原来她还会酿酒啊,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长得清秀可人,一双水灵大眼看起来迷迷蒙蒙的,粉嫩的唇瓣还漾着教他心头一震的笑……让他在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我家那丫头从小就爱在酒场里玩,看着看着,也学着开始酿酒。近几年来,她更是大胆起用数种生果下酿,成效都很不错,如今这青杏酒,可是除了龙涎酒以外最为热门的了;不过青杏酒可不是日日喝得到的,现下唯有这种三伏时节才尝得到,你如今正巧可以品用。” 段巽乾勉强扯出笑脸,脑袋里兀自盘算着。 酒这玩意儿肯定是能做的生意,而且绝对不会退热,尤其刚喝下的青杏茶,饶是一般女子也容易入喉。 段巽乾又呷了一口,缓缓饮尽,水老爷又自动为他斟上一杯,他报以一笑,又一口饮尽。 确实是容易入喉的酒,不苦、不辣又不涩,香甜滑润,又没有冰镇梅茶的酸味,在这种酷热时节,若是封在冰窖后再取出饮用,相信在杭州城会一样畅销。 原先改变主意是因为她的长相极俏,教他有些心动,如今知晓她有这么一门好功夫,可以替自己开拓财源,再加上水府在苏州一带的名望……他自然没有道理再把她往外推。 “贤婿,不是我这个做爹的自夸,我家丫头确实不差,倘若嫁人你府里……既能持家又可开拓财源……”水老爷寓意深远地道。 “我知晓。”同样为商,彼此的心思都知晓。 只是……他尚在盘算细节,毕竟尚未接触她本人,不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性子的姑娘。 “凝香这丫头,窝心又孝顺、乖巧又伶俐,个性温柔婉约,向来不撒泼使野,完全没有千金小姐的刁蛮无理;而且她没有半点主人架子,老和丫头们玩在一块儿,好似姐妹来着。”水老爷仿若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发问便先开口。 闻言,段巽乾只是报以一笑。 要他说什么呢?水老爷都说成这样子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过,商贾都是一样的,没有人会说自个儿的东西差,更不会说出缺点,通常只会挑好的地方说。 倘若水凝香不是苏州第一酒仙的话,说不准他还会为她着迷,毕竟……一个姑娘家居然饮酒无度,还同人当街比赛,甚至还拔得头筹……这一点教他犹豫不决。 “再喝一点吧。” 水老爷热情地再为段巽乾斟上一杯青杏酒,脸上堆满了笑意,仿佛真对他这个乘龙快婿满意极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东西还挺容易上口的,一旦上口,便不容易停。 倘若拿这东西回杭州卖,肯定会热卖……换言之,他若抱水凝香迎娶回家,就等于娶了一棵摇钱树。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确实不讨厌她。 撇开酒仙的封号,她娇小的身段惹人怜、柔媚的粉脸惹人爱……或许这真是个好主意,虽然兴他一开始的打算大相径庭,不过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横竖他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况且她又会记账,又可以帮娘打理府里的杂事,正是一举两得呢。 若是找上其他姑娘,就算会持家,也不一定能在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再喝一点吧。”水老爷热情地招呼。 他的酒杯一空,水老爷立即又替他斟上,热情得恰到好处,压根儿不强求,态度又和蔼得很,倘若有他这般好的岳人,倒也是好事一桩……怪了,他的眼怎么好似有点花? “怎么了?” “没事。”微晃了一下,段巽乾振作起来。 自己醉了?笑话!不过是几杯甜酒罢了,他怎么可能会醉? “那……咱们要谈细节了吗?”水老爷笑着问道。 段巽乾眯起眼,睇着他那酷似黄鼠狼般的狡黠笑脸,觉得头昏沉沉的,像是醉了一般,他又甩了甩头。 他的酒量不是顶好,但也不差,怎么可能因为几杯青杏酒便醉了? “水老爷,不如这样吧,我先以这把扇子作为订亲信物。”他喃喃说着,总觉得好似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成!”水老爷立即接过扇子。“关于下聘的事,我倒是主张一切从简,省得你还要再回杭州张罗,浪费时间。” “也成……”怎么连头都晕了? 段巽乾努力地想要坐直身子,却发觉自个儿似乎连四肢都发麻了,光是要他坐好,便已耗费了许多气力。 “贤婿,你是怎么了?”水老爷依旧笑着。 “我……”总觉得有诈,水老爷不至于在他酒里下药吧?“我先走了。” 段巽乾一站起身,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水老爷赶在开阳之前扶住他。 “要走去哪儿呢?你都是我的女婿了,干脆在我这儿住下不就得了?何必住到外头的客栈,显得和我生疏多了!” “可是……”话未完,他双眼一合,莫名其妙地醉倒梦周公去了。 “爷?”开阳微愕地睇着他。 “你家主子八成是醉了……”水老爷轻叹一声。“我方才忘了先告知他,青杏酒是甜的没错,但后劲可猛得很,他不知晓就一杯接着一杯喝,这一醉……照我看来,倘若不出个一天,肯定是不会醒的,你们今儿个便在这儿歇下吧。” 第3章 第二章 “爹,你何必留他?” “爹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你还说这种话?” 隐隐约约、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听见一男一女的低喃声。 男人的嗓音有点低哑,肯定是水老爷那黄鼠狼的,而女子的声音则显得圆润多了,虽然没瞧见人,便觉得声音好听得救他心动。 难不成是水凝香? 段巽乾浑身无力,连想要睁开眼都倍感艰辛。 “我不嫁!” 女子的嗓音虽然圆润低柔,却夹杂着一丝微恼,好似有些不悦。 “你今儿个都已经是多大岁数了,再不嫁,岂不是甭嫁了?” “那就一辈子陪在爹的身旁。”女子的口气一转,改为撒娇的口吻。“况且三年前他没来迎亲,让我被当成笑柄,我都不以为意了,如今就算一辈子都不出阁,我也无所谓,爹,要他回去吧!” “那怎么成?人家都来了!” “来了又怎么着?我不出阁,就算他请来八人大轿,一路把我从苏州迎到杭州,我也不去。”女子的语气仍带着淡淡的责怪。“这三年来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我已经认了,就要他回去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都已经下聘了,这事已经退不得了。”水老爷似乎有点着急。 “下聘?我怎么没瞧见东西?”女子的声音突地拔尖。 “不就是在这儿?” 突然安静了一下,正当段巽乾以为他们都走了之际,忽地听见水凝香忿忿不平地大喊—— “我不嫁!三年前段府的人不来迎亲,肯定是想毁婚,既是想毁婚,如今又来做什么?区区一把扇子便想要我出阁?门儿都没有!” “凝香,由不得你说不!” “我不管!”水凝香火大地吼着,脚步往段巽乾逼近。“他凭什么当我的夫君?他是什么东西?” 段巽乾徽恼,原想一鼓作气地瞪大眼,然而他仅是微睁开眼,不一会儿又无力地合上,他只觉得瞧见了绝世美人,晶亮的美眸像是快要喷出火焰般,发火的神情是凭地魅惑众生,似乎与稍早的她不太相同,但她同样教他心头一震。 “凝香,你太不懂事了!居然在这儿大吵大闹,难道你不怕把他吵醒了?” “吵醒他又怎样?我等着呢!” “你!” 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水老爷的怒骂声远去过后,又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段巽乾原是想要张嘴喊人,偏偏嘴唇动也动不了,总觉得头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再也睁不开。 不一会儿,他又昏睡过去了。 到底过了多久了? 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段巽乾狐疑地环视厢房内的摆设,再睇向外头点点的灯火。 现下到底是什么时分了?开阳呢? 该死!头昏得很,身体也欲振乏力,该不会真被下药了吧? “爷,你醒了!” 砰的一声,门被粗鲁地打开,开阳的声音随即传进他耳里,他一抬眼便瞥见他还有水老爷,他不禁揪紧眉头。 “贤婿,你总算醒了。”水老爷热情地喊道。 这该死的老狐狸,究竟在他的酒里下了什么药…… 疲惫地敛下眼,段巽乾连同他寒喧的气力都没有。 “怎么,身子还好吗?”水老爷凑到他身旁。 “总觉得使不上力……”不!该是说,浑身不对劲。 总不能要他说,不过是喝了几杯酒,便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后脑勺酸麻不已。 只是喝了几杯水酒,怎会醉成如此?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这是当然。”水老爷笑笑地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解解酒吧,咱们既然酿了酒,自然也有醒酒药方,你喝下吧,待会儿便会觉得好了许多。” 段巽乾勉为其难地接过手,犹豫着要不要喝下。 这老家伙之前给他喝的酒一定大有问题,这所谓的解酒药方,天晓得是不是又加进了什么!而这个笨蛋开阳,居然还傻傻地放任这老狐狸对他意图不轨…… “咱们酒场里所酿的青杏酒就好比一般的冰镇水酒,容易入喉,一旦喝上瘾便不容易松口,猛然连饮数杯,饶是一般汉子也都会承受不住而大醉一天……”仿若看穿了他的心思,水老爷自顾自的解说:“我家那丫头贪嘴,打从小时候就开始喝酒,直到现下可说是干杯不醉,遂她自个儿酿的酒,酒劲自然是比寻常的酒还要来得浓烈几分,只是往往要等到下肚之后才分得明白……” 水老爷干笑着,段巽乾不得已也陪着苦笑。 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即使他真的想对他下药,下的药也绝对毒不死他,毕竟他还希冀自己成为他的女婿呢。 段巽乾以一夫当关的姿态,潇洒地一口饮尽,再抬眼睇向水老爷那张可恶的笑脸,他僵硬地报以冷笑。 “多谢水老爷。”段巽乾闷声说道。 无端端地被人灌醉,如今却要对灌醉他的人点头道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舒服些了吗?” “嗯。”他干笑几声,心中暗自思忖着,才刚服下药,就算真的有效,也没这么快吧?不过,不知怎地,头似乎没那么疼了,除了身子依旧乏力之外,似乎也没什么酸麻的感觉。 “这药是我家丫头自个儿发明的方子。”水老爷不忘再次吹捧自己的女儿。 段巽乾挑起眉,笑得更加勉强。 会使毒药的人,通常都有解药的,是不? “现下是什么时分了?我到底醉了多久?”段巽乾岔开话题。 “正值掌灯时分。”水老爷面带微笑地回答。 “我从晌午睡到现在?”段巽乾有点意外。 难怪他觉得自个儿似乎睡了挺久的,这一睡居然过了好几个时辰……睡得骨头都快要散了。 “不,爷,你是从昨儿个晌午睡到今天,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开阳见他误解,好心地解释。 “一天一夜?”他错愕不已。 那是哪门子的酒?居然可以让他昏睡一天一夜? “可不是吗?水老爷说,倘若是一般人,可能会大醉个两天两夜,这青杏酒的后劲,只比龙脊水酒再轻一些而已。”开阳端来桌上的膳食。“因为爷多少也尝些酒,遂抵得了一些后劲,为此现下就醒过来。爷,赶紧用膳,要不然会觉得全身乏力的。”。 段巽乾没接过手,只是怔愣地瞪大眼。 他不敢夸赞自个儿的酒量好,但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吧?况且这酒一点都不辣口,一点都不像酒,自己怎会窝囊地醉上一天一夜? 这事要是传回杭州,他还要不要见人啊? “爷,多少吃一点吧!一天一夜未进食,身子会受不住的。”开阳把膳食推到他面前。 段巽乾抬眼盯着,没有半点食欲。 难怪他会觉得浑身乏力,都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怎么可能还有气力? 可是他不想吃,尽管后脑勺的疼痛已缓和不少,依旧勾不起用膳的冲动,他只觉得自个儿孬种。 “爷?” “他要是不吃的话,不用勉强他。” 一道圆润却显得淡漠的女音在门边响起,段巽乾抬眼探去,果真见着一张玉丽面容,然而她脸上却没有初见的柔媚笑容,反而冷漠极了。 她是水凝香吧?但……似乎有所不同。 “凝香,还不快过来见过段公子?”水老爷朝她招了招手。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道。 水凝香倚在门边,水眸直睇着脸色不佳的他,依旧动也不动。 “你这丫头!”水老爷暗叹一声,将她拉到床榻边。“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婿,还不过来伺候他?” “凭他?”水凝香挑高柳眉。 她缓缓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他。 长得倒是挺人模人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一张嘴……不就是个人? “凝香!” 水老爷赶忙要制止她的口无遮拦,却见段巽乾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若是在打量,又似出神。 “她就是令千金?”他低声问着。 “正是小女,她年纪轻、不懂事,你别同她一般见识。”水老爷打哈哈。 段巽乾挑起浓眉,噙着笑。 年纪轻?不懂事? 她都已经十八岁了,年纪岂会算轻?能够掌管一家酒场,甚至打理一家酒楼,能算是不懂事吗? 在他眼里,她已经算不上年轻了,况且她也十分精明。 倘若要水凝香作为段府的当家主母,依她的身份、脸蛋、生意手段……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是……她的性子怎么好似和他初次见到时有所不同? 在广场上遇见她时,觉得她一双大眼迷迷蒙蒙的,笑得可人令他出神,如今……她的目光凌厉有神,粉嫩的唇紧紧抿起,仿若见着他就多惹她心烦似的…… 她居然让他吃了排头,这是不是表示她压根儿不想嫁他? 莫非他先前昏昏沉沉时所听到的一切,真的都是她说的? 其实退一步想,她会恼他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怪不得她,可她犯不着一副急着要赶他走的模样吧? “在下段巽乾。”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 哼!还需要他说吗?这个名字她已经听了十来年,早就滚瓜烂熟了,用不着他再自我介绍。 “尝了几杯青杏酒便醉倒,真是让姑娘见笑了。” 不能怪她,千万不能怪她,毕竟是他迟了三年才过府提亲,于是她态度冷淡,小想睬他,他都可以理解,绝不能怪她。 第4章 “知道自个儿没酒量,又何必一饮数杯?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法子,好让我们不怪你为何三年前未过府提亲吧?”水凝香冷哼一声。 她不是很在意,但是遭人指指点点三年,那种日子也不是挺好过的。再说凭什么要她等他?而且一等三年音讯全无? “我……”他微愕地睇着她。 他不都已经让着她了吗?她何苦说话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别想赖在这里,明儿个天一亮,你就回杭州吧!”她迷人的唇瓣微掀,吐出淡漠且不留情面的话语。 段巽乾瞪大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赶他走。 水凝香以为她还年轻吗?已经不年轻了,再过个两年,看看还有哪户好人家愿意迎娶她入门;如今他改变主意要娶她,她就该暗自窃喜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拿乔?是见他态度放软,故意欺他不成? “凝香,你怎么说这种话?”水老爷敛下笑脸。“都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笨嘴拙舌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让人笑话的是他!不过喝了几杯青杏酒便昏睡一天一夜,比咱们府里任何一个婢女都还不济,像他这种人,凭什么当我的夫婿?”水凝香忿忿不平地瞪着他,恨不得他此刻凭空消失。 他三年前不来,如今来了,以为她会乖乖顺从吗? 三年前,或许她会考虑出阁;三年后,他想都别想,谁不知道他贪图的是什么!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要让人笑我不会管教女儿吗?”水老爷气恼地吼着;“这婚事是你娘十八年前订下的,十八年后由我做主,你不能有意见,尽管准备出阁便是。” “我不依!”她气得直跳脚。 “由不得你!” “爹,你……”她怒瞪着段巽乾,恼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来,恼他既然三年前不来,现下为何又来了? 如果他一开始便不打算迎娶她,那就不要来呀!现下来了,却教她的命运落得如此乖舛…… “明儿个你带他到酒场走走,顺便到街上逛逛,近来不是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吗?看是要去看戏、听曲,或是游湖都成,你得要善尽地主之谊,听见了没有?”水老爷再次搬出父亲的威严。 “不要!”她执拗地道。 避他都来不及了,还要她自投罗网,当她是傻子啊? “由不得你说不!我决定好的事,不准任何人更改,现下给我回房去,早点歇息!” 水老爷也不管她到底依不依,把脸一别,睇向段巽乾,脸上堆满笑意。 “贤婿,用膳之后早点歇息吧,明儿个再请小女带你一游苏州城。” 段巽乾还来不及应好,便见水老爷推着水凝香往外走,而她还不时回眸恼怒地瞪着他。 “怎么会……”他疲惫地倒回床榻。 喷!怎会和他想像的南辕北辙,相差如此之大? 她该要回以一笑的,怎么从头到尾只见她既恼怒又淡漠? 第三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一亮,水凝香方将自个儿的仪容打理好,门一开便见段巽乾立在门前,她诧异地瞪着不请自来的他。 “这儿是姑娘家的闺房,你到这儿做什么?” 面对她来势汹汹的责问,他只是一笑置之. “是水老爷要我在这儿等你的,我叨扰到你了吗?” 她会恼怒是意料中的事……想起昨几个她对自己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便猜得到奇qisuu.书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有点不太习惯,毕竟从未有姑娘家让他尝过这种滋味. “可不是吗?在闺女房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她淡漠地道,等着他退开,孰知他仍是动也不动。“走开。” 抬眼睇着挡住阳光的他,暗恼他长得这么高大,是明着要欺负她吗?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突然说道。 事情竟会变得如此麻烦?他都已经改变主意打算要娶她,讵料她居然如此厌恶他……真是麻烦!可是再麻烦,也得想个办法将她迎娶回去。 一来她是棵摇钱树,二来她又挺对他的味,而且他想要再瞧瞧她那日的笑颜。 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她总不能老拿一张臭脸对着他吧?只是……她到底要拿乔到何时?负她三年,她心里诸多怨怼,他自然理解,可好歹他人都来了,况且正要提亲,她还想如何? “不敢。”她见他不动,索性推他一把,逼他让出一条路。 段巽乾不同她一般见识,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现下要去酒场了吗?”天色还早,她总不可能先上酒搂吧? “关你什么事?”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是怎么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该不会是对她居心不良吧? “是不关我的事,不过你爹要我跟着你,跟你到外头逛逛。”段巽乾无视于她冷言冷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 这丫头的脾气真是大,然而他也是有脾气的,一旦惹恼了他,他可不管她到底是不是一棵摇钱树。 “哼!我在苏州城里自由来去数年,何时需要人跟着?” 水凝香原本想要加快脚步,后来心念一转,他人高腿长,就算她用跑的也甩不掉他,与其如此累煞自个儿,倒不如依着自个儿的步调走。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自走在外头,抱有非分之想、想要一亲芳泽的人有多少,谁知道呢?”他低哼一声。 真不知是不是水府的名声太响亮,还是苏州城里的不肖分子不多,为此水老爷才敢放她一人在外头行走,连随侍的丫头都没有。 水凝香突地止步,回头瞪着他。“依我看来,有非分之想的人就是你!”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出言调戏她!他们段府不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说起话来这般粗俗不雅? 段巽乾直勾勾地瞅着她,突然觉得她噙怒的水眸澄澈得教他心头又是一震。 “这么说也对,我不讳言自己确实有非分之想……” 可不是吗?倘若不是她长得俊,自己又怎会临时改变主意? 她有酿酒的本事,确实可以在生意上帮他不少,然而她这双眼的魅力不亚于酿酒技术,更教他心动。 “你……无耻!” 见他不断逼近,一张俊尔的脸缓缓地贴近她,甚至还下流地轻眨了下眼,她猛然往后跳了一步,粉嫩两颊飘起红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能说是无耻?况且,你可是十八年前便与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倘若我心仪于你,继而共结连理,这岂不是美事一桩?”这桩婚事已不如先前那般教他难以接受。 “我……”他怎么又逼近了?“哼!你不过只是个光看皮相的肤浅之辈,若不是我长得好,你岂会愿意提亲?说不准早就掉头走了。” 无耻!居然刻意靠得这么近……这里可是水府,他该不会错把这儿当成杭州的段府了吧? “没错,你说得有理。”确是如此没错,但是……“若是你的性子不改,即使我真想提亲,亦会望之却步。” 她是长得俏,却不温顺,像是只伸出爪子的小猫,在他面前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瞧起来是挺可爱的,可若是太过撒泼,只会救他不耐,会让他失了兴趣,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损失得比较多。 “你大可回去,水府不留无心人。”她微恼地说:“要走就走,不会有人留你的!况且,你三年前没有依约前来提亲,现下更毋需为了约定前来!” 为现下大摇大摆地前来提亲,自己就得感激他不成? 段巽乾睇着她因恼怒而涨红的俏脸,他该要感到气愤、该为她的不知好歹而发火,可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心弦微颤…… “你不想嫁入段家?”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非但不恼她,甚至还想再靠近她一些,嗅闻现下充斥在池鼻息之间、教他意乱神迷的香气到底是不是来自她身上。 “不想!”见他又靠近一点,她忙不迭地又往后退。 “在商场上,段府可是比水府来得有名声;论起家产,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什么不想?”他实在想不通她在坚持什么,若只是为了他迟了三年才提亲而使性子,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不嫁就是不嫁,哪有什么理由!”被他恬不知耻地逼到墙角,水凝香又羞又恼地骂道:“你别再靠过来了!” 他好歹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行径跟登徒子没啥两样? “我想要亲近你也不成?”这俏姑娘的规矩可真不少。 “当然不成!”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逼近的俊脸、邪魅的眼眸,分不清自个儿脸上的燥热是因羞还是怒。“段巽乾,这儿是水府,倘若你再靠过来,我可是要唤人了,届时别怪我不为你留颜面!”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唇上偷个香吻。 她呆若木鸡,只觉得唇上被他柔软的唇飞掠而过,快速得几乎要让她以为是错觉。他亲她……他居然敢轻薄她! 水凝香以手捂着薄唇,不敢相信他的行径如此下流。 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无礼地亲她,他眼里根本没有王法,完全以为他一提亲,自己就真的非他莫嫁……他居然如此大胆、如此不要脸! 段巽乾拂起眉,微微一笑。“你不是要到酒场去吗?” 要让姑娘家安静地合上嘴,亲吻似乎是不二法门,瞧!她这下子岂不是安静了?那羞红的神态,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不关你的事!” 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冷不防地袭上他俊尔的脸。 第5章 段巽乾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见她有如一只惊慌的猫儿逃之夭夭。 他没有追赶,只是傻愣地睇着她的身影愈飘愈远…… “爷,你太心急了。”开阳不知道何时走到他的身后。“凝香姑娘可是千金小姐,又不是花楼里的花娘,你这么做会惹她嫌的。” 段巽乾回身瞪着他。“要你多事!” 好个水凝香!居然甩了他一个耳刮子,好似把他当成登徒于般恶惩……她不嫁,是吗?他非娶她不可! “大小姐,你瞧这些酒,成了吗?”酒场的伙计舀了一匙酒递给水凝香看。 水凝香傻楞地站在大木桶旁,置若罔闻,失神得厉害。 “大小姐?”伙计不禁又轻唤一声。 她猛然回神,瞪大眼瞧着他。“有事?”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身在酒场,魂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酝不知道成不成了?” “我瞧瞧。”她以手轻沾,再放进嘴里浅尝了下,接着点点头。“成了,把梅子加进去,就可以封口了。” “要加梅子?” “酝的气味不如酒母重,倘若不多加点生果或是五谷,就怕气味太淡。”水凝香把心神拉回来,专注在制酒的程序上头。 “那何不直接用酒母?”伙计不解地问。 “酒母太烈,不胜酒力的女子饮用起来容易醉,遂我想要梢稍改变一下,多招客源。”她抬眼睇着他。“南临,你可要好好学,他日我如果再辟新场,可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南临搔了搔头,清秀而黝黑的脸浮上红晕。“承蒙大小姐看得起,我定会努力学习,不过大小姐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我唤了好几声,只见小姐失神得厉害,不知道是在思忖什么。” “我在想……那些丹麴不知道成了没有。” “我还以为是因为段家少爷过府提亲,让大小姐乱了心神呢。”南临没有察觉她脸色骤变,依旧自顾自的说:“大伙儿都在说总算是盼到他来了,这下子大小姐总算可以洗刷在外头的臭名……” “你先下去吧。”水凝香漾着笑打断他。 南临一愣,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呢?”她依旧漾着笑,只是笑得有点勉强。“下去吧,赶紧去封口,天候正热,要是迟了,我怕味儿会散掉。” “知道了。” 见南临离去,水凝香又偎在大木桶边,心烦气躁地瞪着地上的红土。 唉,她到底是怎么了?老挂记着他做什么?那个无耻的男人!居然趁她不备偷亲她…… 她羞恼地抬手摩挲着唇,不知该拿这种奇异的心情如何是好。 若是三年前,她或许还会顺从他,然而三年后……她已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待嫁的心情早已消散。 三年前,她日日盼着他会带着八人大轿前来苏州迎娶她,可她每盼望一日,便失望一次,直到现下已经全然绝望。她都已经绝望了,他还来做什么? “在想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水凝香头顶响起,她连忙抬眼,猛然对上他阴鸷的目光,吓得她往后一退,撞上了身后的大木桶。 “你在想什么?”段巽乾赶紧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想护住她的小脑袋瓜。 水凝香微恼地抬眼睇他。“你无端端地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在想你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谁知我都走到你面前了,你却依旧浑然不觉,你究竟在想什么?” 段巽乾舍不得把手移开,依旧扶在她的后脑勺上,偷偷地摩挲着她柔细似丝的黑发。 “关你什么事?” 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发上轻移着,她赶忙闪开;她又气、又恼、又羞,想要再斥责他的无礼,却碍于酒场里有十多双眼直盯着她瞧,教她不敢太过放肆。 他怎么会来了?到底是哪个多事的人指引他到这里来?八成是爹,他恨不得把自己和他凑成对,自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真不知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是段家亏欠他们,为何他会一口答允段巽乾的提亲?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想要在这酒场晃晃,你能替我带路吗?”他睇着自己的大手,对于她的闪避不以为意。 “不要!” 她想也不想地别过脸去,见到十多双眼直盯着她,不禁微恼地以手示意,催促他们上工。 “你打了我一个巴掌。”他突然说道。 “咦?” “你该不会以为我让你赏了个巴掌之后,还会像没事一般,当事情没发生过吧?”他情难自禁地又偎近她一点。 “我……”他该不会是想要对她……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你赏了我一个巴掌,自然是要向我陪罪的,是不?”他低语着,脸上有着一抹勾魂摄魄的笑。 “是你轻薄我,凭什么要我向你陪罪?” “错!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想同你处得近一些,好让彼此熟稔一点,这岂能算是轻薄?”他笑得很坏,不给她任何机会回嘴。“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定要说成是我轻薄你?说啊!” 这里的人可不少,他就不信她真会说出口。 “你……”她怒瞪着他,发觉身旁的人竖起十多只耳朵偷听着,不禁恼怒地说:“我正忙着!不方便带你逛酒场,你不如回府里歇息,毕竟你昨儿个醉了一天一夜,还是多歇着好。” 她说到最后,蓄意把声量拉高,好让在场的人听得见,引起阵阵的窃笑声。 段巽乾略微不悦地回头睇着身后的人。 好样的!她分明是蓄意的……是想把他当成娃儿一般耍弄吗?也得瞧她玩不玩得起! “要我回府歇着,也成,你陪我一道吧!”他倏地欺近她,大手绕至她身后发狠地收紧,将她拉近。“咱们都快要成亲了,也该多亲近、亲近,你说,是不?” 她瞪大眼,瞪着他线条刚毅的下巴,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仗着他人高马大,光明正大地欺负她吗? 水凝香推开他,偷偷地又往旁边移了数步。 “你不是想逛逛酒场吗?还不快走!”话落,她拉了一个人过来。“南临,你陪着段公子,看他想去逛哪里,便带他去哪里。” “是,段公子,这边请。” 南临恭敬地往里头指了指,而水凝香则是偷偷地溜了。 “咱们的酒场不但酿酒还自制酒母,更有相当多的生果、五谷备着……” 段巽乾不知道南临到底喳呼了什么,他直瞪着落荒而逃的水凝香,一股怒火直窜而上。 他可是已经拉下脸了,她到底还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第四章 “呵呵……” 段巽乾嫌恶地别开眼,把玩着通体青葱的玉佩,想忽略耳边诡异又生厌的笑声,当作没听见。 大厅上除了他和开阳,就只剩傻笑个不停的水老爷。 水老爷为何笑得如此诡异?原因无它,因为水凝香不见了。 今儿个水老爷原本命她带自己到苏州城一游,该料她人不见了,而水老爷派出家丁四下梭巡,居然也没有下落。 她躲他确实是躲得勤啊!前天说要去游湖,她一早便逃到酒楼,推说生意忙碌,要他自个儿去;昨儿个说要逛市集,她则是一整天耗在酒场,说是新酿的丹麴不能耽搁,得要她守上整天才成。 而昨儿个晚上,水老爷总算动怒了,硬要她今儿个拨出时间带他出去走走,谁知她大小姐昨儿个晚上便失踪了,直到现下还找不到人。 水老爷明明气得七窍生烟,却得在一旁陪笑脸,莫怪他的笑声非常诡异。 “贤婿,要不要再喝点茶?”水老爷笑容满面地问。 见状,段巽乾轻笑两声,摇了摇手。他取出腰间的扇子轻播着,把目光移到外头。 哼!亏自己有心要娶她,她竟躲他躲得像是见鬼似的……见她长得精秀可人,还以为她的性子会同外表一般柔顺,孰知她竟有如此倔强又执拗的性子,真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他放下身段,他也做了,可她就是不领情,那要他如何?总不能一再要他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是不? 挨了一记耳光,他可以当作她不懂事,更可以当是自己亏欠她,所以不和她计较,可是她三番两次地闪躲他,意图之明显让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头一回有女人避他唯恐不及,好似把他当成恶鬼。 他段巽乾虽称不上是江南第一美男子,但长相也不差;段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是大户人家,居然被她嫌弃到这种地步…… “爷,咱们还是照原定计划,退了婚回杭州吧,衢州还有要事等着咱们去处理呢。”开阳微弯下身,附在他的耳边小声地提议。 段巽乾不发一语,只是摇着扇子的动作变缓了。 这倒是一个好建议,他实在没必要待在这儿活受罪,更不需要受到她的冷落,搞得自个儿好比是被抛弃的深官怨妇。 他是好脾气,更是珍惜她的酿酒才华,她若是再漠视他的话…… “老爷、老爷!” 段巽乾正这么想着,便看见一名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大厅,还不断地大呼小叫,神色惊慌极了。 “找着了吗?”水老爷着急问道。 “找着了……”家丁还不断地喘着气。 “人呢?” “在………湖畔……” “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水老爷气急败坏地责骂:“我不是要你们把她给带回来的吗?” 第6章 “可是,小姐说……小姐说……” “她说什么来着?你就算快要喘死,也得把话给说清楚之后再死!” “小姐说,正值三伏时节,有不少文人在湖畔行酒令,因此她要和那些文人一同行酒令。”家丁喘得快要昏厥,依旧赶紧回报。 “她同人家行什么酒令?她一个姑娘家和人家拼酒,这成何体统!”想不到她竟如此恣意妄为,压根儿不在乎她未来夫婿究竟会怎么看待她。亏自个儿都替她把事情给谈妥了,如今她蓄意这么做,岂不是要让他功亏一簧? “她真的在湖畔吗?”段巽乾收起扇子,轻声问道。 水老爷狐疑地睇向他。 “我去瞧瞧。”就当是给彼此的最后一次机会吧! “我说……马懿将军捉拿曹操。”水凝香娇声说道。 “下官领命。” 湖畔的柳荫下,一干人手里各拿着一张牌,而手拿诸葛令的水凝香开始发号施令,命令拿到马懿牌的人在一群人之中捉拿握有曹操牌的人。只见身穿绿袍的公子开始梭巡着,猛地抓住一名穿蓝袍的公子。 “我猜就是你啦,翻牌!” “错,我不是马懿,我是张飞呀!”穿蓝色袍子的公子可得意了。 一群人开始起哄。“掷骰子,看要罚几杯。” “天哪……”穿绿袍的公子丢出一颗骰子,一见骰子翻转到六,他躺在草地上,赖着不起。“玩别的啦!不然我若是老捉不到曹操,我岂不是要醉死了?” “你肯定捉不到曹操,因为他已经作主好几百年了。”有人在旁讪笑着。 “我不管!酒令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换别的玩法。”绿袍公子倒地不起,双眼直盯着美若天仙的水凝香。“水姑娘,换别种玩法,你不会见怪吧?” “当然不会,不过呢……方才既是我拿到诸葛令,那么现下就让我来挑个玩法。”笑意盈盈的水凝香,俏脸浮上了淡淡的红晕。“而且,如果要换种玩法,也得要你先罚完酒才成。” “我得要喝完六杯呀?”绿袍公子不禁哀号,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身旁的人。 大伙儿说好要合力将她灌醉,怎么到最后都是他一个人喝?他都快醉了!况且,他记得她先前输了几轮,喝得不比自己少,怎么不见她有半点醉态? 大家都晓得她的酒量极好,放眼苏州城还没遇过对手,可是他明明在酒里有偷加药,怎么不见她有半点反应?是药量弄错了不成? “喝啊!”水凝香笑得娇艳,压根儿不放过他,她把酒杯凑到他的嘴边。 绿袍公于睇着她的笑脸,瞧得眼都发直了,他连忙接过酒杯,正要乘机偷摸她的小手一把,孰知有人突地握住他的手。 他醉醺醺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公子,他非但握痛了他的手,还怒瞪着他。 “你是谁?” “在下段巽乾,是水凝香的未婚夫。”笑容僵在嘴角的段巽乾并未松手,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水姑娘的未婚夫?”绿袍公子一愣,接着又道:“你不是不来提亲吗?都迟了三年,还来作啥?” “是迟了三年,但心意未变。”方才是改变主意,现下又犹豫了。 这丫头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不说,居然还和一群光会舞文弄墨的无用文人行酒令。想丢他的脸,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吧?而且,她不对他笑便罢了,她居然还对其他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你怎么来了?”一见着他,她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无踪。 “我能不来吗?”他的未婚妻都快让人给吃了,他能不来吗? 她轻啐了一声。“咱们正要行酒令,你行不行?不行的话便走,行的话,便坐下吧。” “行酒令?”段巽乾缓缓坐下。 “方才咱们正在玩酒牌,但现下要换个玩法。”她睇了他一眼,接着对其他文人说道:“你们别参上一脚,就我和他。” “这怎么成?”一干人气得哇哇大叫。 大伙儿摆明了要灌醉她,饶是酒仙,也抵不住他们连番上阵的攻势,如今已灌得她有五分醉意,现下竟被杀出的程咬金给扰乱,要他们怎么甘心? “怎么不成?你们以为他的酒量有多好?”水凝香拿出身后的一小坛酒。“由我精心酿造的龙涎酒,他喝得了三杯吗?” 众人惊讶地盯着那坛酒而不敢作声。没想到她自个儿也带酒来了,而且又是闻名遐迩的龙涎酒;龙涎酒和龙脊水酒不相上下,喝上几杯,就准备大醉个三天三夜吧。 “你瞧不起我?”段巽乾不禁发噱。不过是一小坛酒,她未免把他给瞧得太扁了! “那么就由我来起令。”她挑起眉,脸着四周,“那么……就以花起令吧!随认一种花,即说葩经两句联合,花名分拆,再咏诗一句;但不可用隐句,得要直点花名才成,若是对不出来,就罚酒一杯。” “知晓了。”他不耐地扬扬手,得了!她只须起令名便成,何必同他讲这么多? 她该不会以为他不懂吧?年少轻狂,总爱附庸风雅,行酒今有啥了不起的?她讲解这么明白,只会让那群文人背地里耻笑他。 “我先起令以示公平。”她的嘴角有抹挑衅的笑。“我认了牡丹……驾彼四牡,颜如握丹,换你。” 他抬眼睇着她。“我认了金风花……勿金玉尔音,凤凰于飞。”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不过是这般程度的东西,真以为他不懂? “罚!”她拍了拍手。 “我对出来了,为何要罚?”他十分不解。 “你多了一个宇。”她立即斟上一杯酒。“况且,你分拆的花名并不是押在韵末。” “诗经里头也有五个宇的,你这么说……”根本是存心刁难他。 “你不服?”她美丽的眸子转了转。“一个大男人喝起酒来婆婆妈妈、扭扭捏捏的,是想笑掉人家的大牙吗?” “服!为何不服?”她把那么难听的话都端出来了,他能不服吗? 段巽乾无奈地举杯一口饮尽,只觉得喉头一阵辣烧,刺得他几乎快要吞不下。 拼了命也要吞下去,总不能让人笑他没用吧?方才见那群没用的文人都可以喝上几巡,他不过是头一杯罢了,岂能这样就倒了?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好,再咏诗。”水凝香笑睇着他,眼神柔柔媚媚的。“我既是认了牡丹,便咏……牡丹经雨泣残阳。” 段巽乾昏沉沉地抬起眼,只觉得自个儿热得快要昏厥,一瞥见一干文人正在一旁看好戏,他连忙敛起涣散的心神。 “我认了金风,指头金凤弹流水……”该死!这到底是什么酒?怎么教他胸口闷得紧? “罚!”她冷声说道,又往他的空杯里斟酒。 “嗄?”他是不是听错了?“我明明对出来了,为什么又要罚?” “花名要押在句前,所以你该罚。”她笑得娇艳,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奇+_+书*_*网|吧!别让他人耻笑你,好歹你也是个商贾,岂会连两杯龙涎酒都吞不下?” “你……”她方才分明没提起这个规矩,摆明了要欺他。 “不喝,就不好玩了。”她凑近他,依旧笑得灿烂。“还是你根本就玩不起、没本事玩?既是如此,又何必坐下?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要能玩才坐下,玩不了可得到旁边凉快去的。” “我……”他明白了!她分明是要给他难堪,她以为这么做,自己就会任她宰割吗?“我喝!” 段巽乾一口饮下,压根儿不管这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再来!我提个花名,就提……” “咱们现下不玩花名,来玩新鲜一点的。”知道他已经了解玩法,水凝香立即再换个规矩。“咱们把酒吟诗是件快事,如今咱们来作怀古诗,以骸、钗为底韵,四句各一件,关合:一美人、二曲牌、三花、四鸟,懂了吗?” 睇着他迷迷蒙蒙的眼神,她不禁笑得极为得意。哼!他以为他是谁?想要娶她为妻,得看他有没有真本事。像他这等自负之辈,本该好好地羞辱他,让他尝尝被嘲笑的滋味o “懂了……”听是听懂了,但脑袋却好似醉了……为什么会醉?不过是两杯酒,虽然呛辣不易入喉,可自己也不该如此吧?难不成这酒有问题? 他正思忖着,耳边突地传来她低低吟起—— “织女佳期信不乖,鹊桥仙本是仙骸。时开菱镜新梳髻,为整鸳裳任堕钗……段公子,到你了。” 段巽乾勉力抬眼,却见着眼前的她几乎快要分化为两人,更瞧不清眼前美人的笑脸,他不禁微恼地摇了摇头。 “美人……曲牌、花、鸟……”不成!现下不是恍偬的当头,他被连罚了两杯,无论如何,都得扳回一点颜面。“漫道凝香妙舞乖,醉春风处放形骸。床前笑倚芙蓉帐,枕畔慵簪玉燕钗……”这回,她该是无话可说了吧? “罚,而且还要再加罚三杯。”闻盲,水凝香恼怒地瞪视着他。 “又怎么了?”他不禁皱眉,然而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觉得她微恼的脸东摇西晃……她又气恼什么?“美人、曲牌、花名、鸟儿……我到底是哪一种没放进诗里头?”他虽不是文人,并不代表他不懂诗文,总不能他对得漂亮,她又硬要栽他罪名吧?想整治他,也该有个合理的罪名。 “哪里有美人?”她气得牙痒痒的。“头阙没有美人,三回收令,你一连输三回,当然要加罚三杯,喝!” 她是没料到商人也得懂诗文,但……这个混账! 第7章 居然敢拿她的名字大作文章,拿她做主句,把她说得放浪形骸极了,一点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他对得极美,她也不认账。 “怎会没有?我头一句不就说了凝香?”真是怪了!夸赞她是个美人,她不领情便罢,居然还气恼……她到底想怎样? “我说了是怀古诗。”她闷声说道:“怀的是古人,我是古人吗?”. “可……”又错了…… “喝!”她把酒杯硬塞到他的手里,非要把他灌醉不可。 “水姑娘,让我替我家少爷喝了吧,你别再逼他了。”开阳终于按捺不住,再喝下去,少爷恐怕会大醉个三天三夜。 “大胆!我在同你主子说话,你……”水凝香撒泼地骂道,突地发觉有个重物压在她的腿上,原来是段巽乾倒在她的腿上,瞧他的神情,八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你看什么?还不赶紧把你家主子拉开!” “都说他已经不能喝了,水姑娘竟还逼他,真是……”开阳嘀嘀咕咕的,动也不动地守在一旁,没打算将他拉起。 “还不快点!”她大吼一声,又羞又恼。 他的脸正埋在她盘起的大腿上,而湖畔人潮熙攘,她这岂不是等于玩火自焚了? 第五章 “爷,要不要吃点东西?” 段巽乾正躺在床榻上,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然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却瞪着上方,仿若正在思忖什么,亦有点像是……发呆。 “爷,你昏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吃东西,这样身子会撑不下去的。”开阳拉了张凳子坐在床榻边,见他两眼发直,也只能暗暗一叹。“爷,咱们到苏州不过区区十来天,你……憔悴了不少,老夫人会不舍的。” 提到老夫人,段巽乾稍微有了反应。“有什么不舍的?不就是她害的!”他的声音非常沙哑。 “爷,你不吃东西,至少要喝点水润润喉,要不然这声音听起来……真是有点刺耳。”开阳好心提醒,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 段巽乾冷冷地睐他一眼。 “爷,要不要喝?”见他不动,他只好再问一回。 “你就笨到不会扶我起身吗?”段巽乾微恼地吼着。 他若是动得了身子的话,他会一直躺在床榻上都不动吗?他不是不动,而是浑身无劲。这个蠢材,昏了三天三夜,任谁都知道他一定会全身无力的,是不? 开阳应了一声,连忙扶他起身,喂他喝水。 “爷,咱们到苏州这些天,已经延误要上衢州的时间了,咱们要不要先回衢州一趟?”让他靠坐在床柱边后,开阳又开口。 “不。”茶水让他干涸的喉头舒服多了。 “爷的意思是……” “我非要把水凝香带回杭州不可!”他一旦下定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他。 不只是因为她是棵摇钱树,更是因为她惹恼他了。 她不嫁,他偏偏要娶,不是他像娃儿般幼稚,真正幼稚的人是她,倘若她欢天喜地的嫁给他,岂不是皆大欢喜?谁知道她执拗得像头牛! 她不仅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还摆明了躲他、闪他,还跑到湖畔和一干废物行酒令……水老爷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怎会把她教养得如此荒唐?就算她是女文人,也不该如此卖弄风骚,更何况她还是个大家闺秀,是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最可恶的是,她还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让他出尽洋相。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酒?居然让他会了三天三夜,后劲之强远剩过青杏酒。 “爷,你遇上水姑娘不过是十来天的时间,便憔悴到这种地步,倘若你真的把她给迎回府,会不会……” “闭嘴!”他咬牙切齿地打断他。 开阳微挑起眉。“爷,你知道吗?你光是喝了两杯龙涎酒便醉得不省人事,水姑娘在你醉倒之后,提起整坛一口饮尽,却没有半点醉态。听说龙涎酒是水姑娘自个儿酿的,今年还被皇上钦点上贡,又听说龙涎酒压根儿不输龙脊水酒,只消一杯便能醉个三天三夜,然而她喝了一坛,非但没醉,还和那群文人继续行酒令,笑得甜美又迷人,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温顺婉约……你真的要她?” 段巽乾蹙起浓眉,不在意开阳把话给绕到何处,只在意自己醉了之后所发生的事。 真是个该死的女人! 他从一开始接近湖畔时,便瞧见她在笑,笑得柔媚、笑得眼都弯了,唇角还隐隐浮现小小的梨涡,说有多迷人便有多迷人,然而她却不曾在他面前笑过。 别人倒好,轻而易举便能瞧见她的笑,自己却是千金难买…… “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过她这般神勇的女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大饮烈酒,性子之豪迈全然不输男子,堪称奇女子……”开阳径自摇头晃脑地说着。 “吵死了!”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开阳怎么还是不懂他的心思? 开阳连忙噤声,睇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膳食,忍不住地开口说道:“爷,吃点东西吧!再饿下去,身子会出问题的。” 段巽乾忿忿的瞪着他,倘若不是一点气力都没有,他真想封住他的嘴。 开阳怎会像个女人一般聒噪?凡事只会动一张嘴,他要个只会动嘴的随侍作啥? 段巽乾不悦地把目光移开,改瞪着挂在床边的布幔。 “爷,这三天里,她都未来探视你。” 两人沉默半响之后,开阳又蓦地开口。 “听说她天天往酒场跑、天天喝烈酒,也没见着她醉,倒是见她整天眉开眼笑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着……” 他实在想不通啊!怎会有姑娘如此贪恋杯中物,虽说水家是以酿酒营生,为了酿出好酒而尝味,也是时有所闻,但如此贪杯……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你这张嘴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些吗?”段巽乾恼怒地吼着。 她天天笑得像个傻子,怎么他就是见不着?即使像条狗般跟在她身边也见不着,而旁人随随便便就见着了? 开阳无奈地闭上嘴,正要起身离床榻远一点时,便见水老爷推门进来。 “水老爷。”开阳恭敬地福了福身。 段巽乾微恼地翻了翻白眼,无力地敛下眼。 “贤婿,你醒啦?”他坐到床榻边。 “让水老爷担心了。”他笑得极为勉强。 好不容易让聒噪的麻雀住口,现下又来了一只不安好心的狐狸,老天真是存心整他! “真是对不住,凝香那丫头是野了点,才逼你喝下两杯龙涎……” “是我自个儿没用。”甭说了,再说只怕他是无脸见人了;水凝香可以喝掉一坛仍面不改色,而他不过两杯,便倒地不起,真是羞哪! “不!话不能这么说,凝香那丫头自小就是在酒缸里养大的,从小就贪爱杯中物,我倒也不以为意,放任她一口一口地偷尝;谁知竟养成她干杯不醉的酒量,关于这……我也是汗颜哪。” “千万别这么说。”他淡淡地说道。 他自个儿明白就好……段巽乾暗自思忖着。 水老爷好本事,教养出个性如此刚烈的女儿,而自个儿则是活该!让人糟蹋得体无完肤……她明明长得甜美,为何她的性子会像牛一样勘?都怪他!一时没瞧清楚,被她的外貌给骗了。 “近来她没空来探望你,你可千万别怪她,因为每逢三伏节气都会举办酒仙大赛,凝香为了今年的大赛忙得不可开交,一颗心全悬在酒场里,为此才没来探望你。”水老爷面带微笑地说。 段巽乾皮笑肉不笑地道:“要她甭挂念我,尽管玩得开心。” 哼!在他尚未躺在床榻上时,她便恨不得有多远闪多远,如今他昏睡三天三夜,她自然是快活去了,怎么可能会挂念他? “贤婿……”水老爷干笑着,突地自怀里掏出两瓶小罐子。“你瞧。”。 段巽乾挑起眉,不解地睇向他。 “这是醉艾,这是粉蜜。” “这……是要做什么的?”该不会又要解酒吧?他现下精神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待会儿吃点东西便能恢复一点元气,犯不着再吃他的解酒药。 “这里头的东西,只要加上一点点,饶是干杯不醉的凝香,也会昏睡数日。”水老爷语不惊人死不休。“至于这个……若是喝下一些,保证你干杯不醉。” “咦?” “酒仙大赛只剩三日了,到时候……” “慢着!我不懂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要加到什么里头?”段巽乾一头雾水地打断他。 这只老狐狸到底在嘟囔什么?他自顾自的说着,说得没完没了、说得开怀尽兴,而他却是从头到尾听不懂半句,不知是不是他把自个儿给睡傻了…… “我是说……”水老爷凑到他耳边低语着。 天底下虽然无奇不有,但是虎毒不食子啊,水老爷居然拿出迷药,要他和水凝香一起参加酒仙大赛,并且和她打赌,然后再偷偷下药,好让水凝香醉倒在他怀里,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虽说是天衣无缝,却教他打了个寒颤。 这计谋太吓人,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水老爷太中意他这个女婿,不然他岂会出此下策。 法子极好,却有点胜之不武,不过倒是解决问题的不二法门…… “爷,酒仙楼到了。” 段巽乾收起扇子,眯起眼看着人声鼎沸的酒楼,里头满是雅士骚人,更有不少歌伶在里头唱曲,歌声与丝竹声使酒楼热闹非凡。 “爷,水姑娘在柜台那儿。”开阳指向柜台。 “我瞧见了。” 第8章 何须他开口?难道他没眼睛自个儿瞧吗? 谁管歌伶把曲儿唱得多动听、谁管舞伶的身段有多么迷人,打从一开始,他的眼中就只瞧得见她。 一身浅藕色的衣衫,一张娃娃般粉嫩的娇颜上满是笑意,和面对他时的神情大相径庭…… 这可恶的女人,难道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瞧吗?她除了会让他难堪之外,还会些什么?明知道自个儿毋需多受冤枉气,可偏偏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她如此“热情地”糟蹋他,倘若他不好生回报,岂不是要他“抱得内伤归”?就算要走,也一定要带她走。 “凝香。”段巽乾迈步走到柜台边。 正忙着结账的她原本一脸笑意,笑意在抬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蓦地又勾起挑衅意味十足的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醉着?”她讪笑着。 段巽乾也回以一笑,不过笑得有点狰狞。“托你的福。” 和她爹一个样,笑起来就像一只狡诈的狐狸,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他是昏了头,才会教她给骗了,而明知是被她给骗了,却又陷得大深,难以自拔。 “你来做什么?”她敛起冷笑,忙着做事。 “想念你,来瞧你不成吗?”段巽乾整个人向前倾,双手搁在柜台上头,一双魅眸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 惦着她这张冷酷无情的美颜,也不成吗? 水凝香粉颊微红,怒瞪着他。“油嘴滑舌,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爹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硬是要把自己和他凑成一对。爹阅人无数,自诩眼光奇准,然而这一回……他肯定是看走眼了。 “是油嘴滑舌了一点,但也是因为你。”他无奈地摊摊手。 只要说些甜话、拌点蜜油,有多少姑娘会拒绝他呢?他从没数过,不过,眼前就出现一个不买账的。 “倘若你是来闲话家常的,烦请你先到一旁候着,待我有空闲了,再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或是安排两个伶倌陪你。”她正色睇着他,没有半点笑意。“不过里头似乎是满座了,你得等会儿。” 哼!甭想她会给他好脸色瞧。 这个下流胚子……她可没忘了那一日,他醉倒在她腿上……想想,湖畔有多少人,而他居然哪儿不倒,偏往她腿上倒!她是个闺女,是个尚未出合的闺女,就算她不想嫁他,他也无权破坏她的名声。 他若是再待下去,她一定会想个法子让他滚回杭州。 “我要和你打个赌。” 水老爷特地献上良计,要他如何不从?盛情难却啊! “打赌?”她睇了他一眼,随即又敛眼忙着抄写菜单,塞到在旁等候的厨子手里。“你要跟我打什么赌?” “我要参加酒仙大赛。”段巽乾抬头挺胸的宜布。 闻言,她立即把眼抬了起来,而且瞪得老大,像是要把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给瞪出来一般。 “你见鬼啦?’他没好气地道。 水凝香愣了半响,蓦地她唇瓣微弯,缓缓地勾起一抹笑,继而笑意漾至她整张如花似玉的美颜,逸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段巽乾傻了眼、心弦颤了下,好似连呼吸都忘了……就是这个样、就是这个样!他就是被她这心无城府的笑颜给骗了,即便知道她是个自视甚高的野姑娘,他还是忍不住为她心动。 “凭你?” 水凝香她蓄童拉高声音,令他撼动心弦的感动霎时消失无踪。 “不成吗?”她说这么大声,是故意要让酒楼里头的人都听得见,是不?她是打从心底瞧不起他的酒量,是不?没错,他的酒量是没有她好,但是男人又不是得要好酒量才能建立名望。 水凝香睇着他,强忍着笑意,最后仍是忍不住地趴在柜台上头大笑出声,而在后头听曲的客倌也跟着大笑;转眼间,原本充斥丝竹声的酒楼遭狂笑声给淹没,笑声之大震耳欲聋,让段巽乾感受到被耻笑的痛苦。 “你不信我会拔得头筹?”他大喝一声,企图掩过笑声。 笑声乍止,水凝香抬眼看向他,又突地爆笑出声,还抬手轻拍着柜台,接着,大伙儿又笑成一团。 “爷,你还要说吗?”开阳已经羞得以手捂脸。 段巽乾大声怒喝:“水凝香!你敢不敢跟我赌?”气死他了!有这么好笑吗?真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他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一个姑娘家干杯不醉,成何体统?一个姑娘家再有海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是苏州城的人有问题。 水凝香笑得淌出泪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手拭去泪水,笑意仍挂在唇边。 “好,你说啊,要怎么个赌法?”他是被醉昏了还是怎么着?居然敢在她面前说要拔得得头筹……“不过我要先告诉你,至我及弄以来,我已连获酒仙大赛三年大奖,放眼整个苏州城,无人是我的对手,你想要赢我……真的很难,你若是现下后悔,我还可以当作没听见。” 段巽乾看了她一眼,再回头看着正在看好戏的人们,没好气地嚷道:“谁会后悔采着?我告诉你,你只是没遇到对手罢了,今儿个有我在,你甭想再次抱奖而归!” 听听!她说起话来像只骄傲的孔雀,要他怎么受得了?话都说出口了,可容不得他后悔。 一个姑娘家相夫教子乃是天命,然而她非但没有妇德,而且还大行败德之举……他得好好教化她一下,让她知晓为人妻子应该要怎么做。 “是吗?”水凝香依旧笑着。“敢情你是忘记自个儿才醉了三天二夜?” “一句话,你敢不敢赌?”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冷哼一声,打从心底瞧不起他。“要赌什么?你倒是说来听听。” “倘若我赢了,我就要娶你为妻!”他毫不犹豫地道。 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把话说清楚,还算个男人吗? 水凝香微挑起眉。“若是输了呢?” “我二话不说回杭州。”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悔婚?” 她把眉挑得极高,不知怎地,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她应该要感到开心,总算可以脱离他的魔爪,回复原本的生活,但是却又觉得失落了什么…… “没错。”他揣紧怀里的醉艾和粉蜜。 这下子非得要用水老爷子特地指示的方式去做了,他不喜欢这种法子,但有时候碰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谁教她凭地刁蛮又撒泼,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让他知难而退,压根儿不知道要替他留点颜面,像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娃儿。 “好!咱们就在这儿立誓,让街坊邻居们替咱们作证!”水凝香走到柜台外头,水眸流转地睇着在场的客倌。“各位爷儿,方才他的一席话,大伙儿想必都听清楚了,今儿个就请各位替咱们作证,若有一方反悔,则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段巽乾抬眼睨着她。哇!发这么狠的誓,是怕他反悔不成?他何时变得这么惹人嫌了,自个儿一点都没发现? “好啊!” 众人大声应道,外头也有人跟着起哄要下注,霎时,酒楼里里外外皆喧嚷得震天价响,教他傻眼。 “你自个儿说的,可别忘了。”水凝香走过他身旁时,淡淡地抛下这句话。 段巽乾正要动怒,突地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心头一阵骚动,化解了乍起的怒火,不禁暗叹自个儿这次真的完了。 第六章 阳光缓缓地射进窗内,一点一滴地洒落在软榻上的娇俏人儿身上。 水凝香浓密如扇的长睫眨动了几下,她打了个呵欠,小小的身子在床榻上像只猫般瑟缩成一团,继而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 她美眸一睁,蓦地瞪大。 “早。”段巽乾的一双魅眸毫不客气地望向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水凝香惊愕地坐起身,拉着被子把全身裹紧。 她娇红的脸蛋像是襄上一层艳丽的火光般惑人。 他是何时跑进来的?他是不是把她的睡姿都给瞧光了?虽说她身上仍穿着中衣,但……这里是她的闺房,他怎能随随便便地闯进来?况且她方才贪睡地扭动着,岂不是被他给瞧光了? 段巽乾微挑起眉,收回露骨的目光。“今儿个是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赛,我怕你睡过头,又怕你临阵脱逃,所以我便到你房里侯着。”他的嗓音低沉而徽哑,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美人当前还能坐怀不乱,他也很佩服自个儿。 才三更天,他便照着水老爷的指示闯进她的闺房,原本是打算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药便要走,然而又怕她为了今天的比赛,一早便不喝水,他只好守在一旁,等她醒来劝她喝口茶;可谁知她的睡姿就像是一只猫,慵懒又迷人,教他心弦急颤。漫漫长夜折磨下来,他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谁会临阵脱逃?你是在说你自个儿吧?”她微恼地斥责:“无耻之徒,你现下要反海也来不及了,不过你可以要你的随侍把包袱收拾好,准备滚回杭州吧。” 哼!临阵脱逃……真亏他说得出口。 “不,是你该准备嫁妆了,而我要去准备八人大轿把你迎回杭州。”他胸有成竹地笑着,仿若胜券在握。 水老爷子特地奉上“极品”,要他输都很难。 “别傻了。”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想掩饰她的羞恼。 段巽乾不以为意地倒了一杯茶,缓缓走到她身旁。 “你要做什么?”见他逼近,她把被子揪得更紧,扭着身子往后退。 他依旧挑眉笑着。 第9章 “喝点茶润润喉吧。” 倘若他是个君子,就不该放任目光直往她敞开的衣襟望去;倘若他是个君子,至少要退后个五六步,以免唐突佳人……遗憾的是,在他未来的妻子面前,他压根儿毋需强扮君子。 他可以瞧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讳,若是可以,他更想要……咳咳,有点想太多了,现下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如今重要的是——赢得酒仙大赛。 和她较量了这么久,也该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毕竟他已经耗了太多时间,若是再耗下去……他势必得要先回杭州一趟。下回再到苏州,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先放下。”她狐疑地瞪着他。 他会这么好心,她才刚醒来便替她斟茶? “快喝吧。”他搁在床榻边的小几上。“要不要我唤人替你更衣?” 她拿起茶杯。“你也知晓我要更衣吗?既然知道我要更衣,你还不走?”她举着茶杯,气得牙痒痒的。 “我倒不介意替你更衣。”他挑衅地笑了笑。 如今她猖狂不了,是不?倘若她真是那般刚烈,何不再张牙舞爪给他瞧瞧? 到了苏州这么久,初次觉得自个儿赢过她,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气焰比她高张……真是可悲的男人啊。 她浅呷了一口茶后,随即拿杯子往他身上砸。“滚!你别太放肆了,你还没有赢得比赛,凭什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闺房?你给我出去!要不等我唤人过来,难看的人可是你!” 气死她了!娘当初为何要替她指腹为婚,让她活受罪? 三年前,他对她不闻不问、不上门提亲,自个儿可是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三年后,他上门提亲,态度嚣张而放肆,好似她定会答应出阁似的……天底下怎会有这么讨厌的男人? 他忍住怒气,掸了掸身上的茶水。“要不要再加点赌注?” 他原本嫌水老爷的计谋太卑劣,若以此法要她出阁不算磊落,但是如今……他不但要她出阁,还要先得到她的身子。 反正,他也没打算要当君子,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若不是她自个儿拗着性子,亲事早就谈妥了,岂会拖到现下? “你想赌什么?”见他又靠过来,她连忙又往里头退。 “赌你的身子。”他毫不讳言地道,暖昧的在她的颈项之间吹气,黑眸更是贪婪地往她的衣襟处睇去。 水凝香倒抽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好!要是你赢了,便依你说的,不过若是你输了……我就要你裸身游街,游遍苏州城的三十六条大街!”他想赢她?下辈子再说吧! “好,咱们击掌立誓。” 他伸手与她击了下掌,见她收掌,突地在她唇上偷了个香吻,随即便快步到门边,临走前还不忘好心地知会她。“你的衣襟松了。” 闻言,她敛眼一瞅,果真瞥见鹅黄色的抹胸。 她低叫一声,赶忙将衣襟拉拢,再抬眼时,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下流胚子!” 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赛热闹登场,想要参赛的人在石板广场前聚集,等着比赛开始;而外围则有不少庄家在邀人下注,围观的人群更是将整个石板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热闹景象,由此可见一斑。 段巽乾早已落座,手里的扇子有下一没一下地煽着,偶尔遮遮阳,目光则慵懒地在人群之中找寻水凝香。 时候都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她来? 她该不会已经醉倒在家里了吧? 段巽乾正思忖着,突地见着水凝香翩翩的身影自人阵里出现,她脸上挂着倨傲的笑容,美眸晶亮澄澈。 水凝香缓缓走来,见着他的位子竟是在她身旁,好似是刻意安排的。 “你来迟了。” 她冷然别过眼。“还没开赛呢。” 哼!这个无耻的男人三番两次调戏她,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行径怎会如此无耻? “就快啦。’他注视着她,突然发现她额上冒着汗珠,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你还好吧?” “什么意思?”她微愣地睇向他。 “你的气色不大好,不如我先前见到你的时候好。”他问得很小心。 水老爷拿给他的醉艾,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瞧她的气色差得像是中毒似的,她不会有事吧? “你管管你自个儿吧!”她冷冷地道。 她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怎地,老觉得头昏沉沉的,感觉上好像是喝了十坛以上的陈年老酒一般难受…… 为了要应付这回的酒仙大赛,她自前天起便没沾过半滴酒,可今儿个怎么好似喝了不少酒来着?真是怪透了,令她不得其解。 “你到底要不要紧?”他凑近她,小声地问。 “走开!’她嫌恶地别开脸。 段巽乾不悦地瞪着她避他如蛇蝎的嫌恶模样,正要骂她不识好人心,却听见主持酒仙大赛的人高喊着参赛名单,他立即坐直了身子。 不识好歹的女人!他可是好心问她,她那是什么态度? 有几个女人能得到他的关心?因为是她,他才会如此牵肠挂肚,而她却嫌恶以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不再理会她,段巽乾回神盯着广场上排坐成行的参赛者,再看着一坛坛的酒排在眼前的桌上,他不禁微蹙起眉。 “酒仙大赛的规矩共分九巡,第一巡一坛,第二巡两坛,每一巡的酒皆不同;而喝一巡的时间定在一刻,等到第四巡后,改为两刻,到第六巡之后改为三刻,待第八巡之后改为半个时辰。”主持大赛的人大声宣布。 段巽乾蓦地瞪大眼,不敢相信酒仙大赛的规矩竟是如此苛刻……对了!他一直没问到底是怎么个比法,如今才知晓,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第一巡,汾酒一坛。” 一坛?真的要一坛?是山西来的汾酒哪,很辣口的…… 他暗地里正疑惑着,却发觉身旁的水凝香已经掀了盖,拿起整坛潇洒地往嘴里倒,而左右的人也跟着猛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喝死人哪?不管了,事到如今,喝了再说! 掀了盖,段巽乾不由分说地一口饮尽,他放下坛子,却发觉自个儿一点醉意都没有,相反的,精神还好得很……好样的!看来水老爷给的法宝还挺管用的。 他往身旁一睇,见她早巳喝光在旁候着,那悠哉游哉的神情,压根儿不将那坛酒放在眼里……不知下在她茶水里的东西到底管不管用。 管不了那么多了,横竖就是拼了!不管待会儿端上什么酒他都会一口一口地喝下肚,然后再抱得美人归。 “第二巡,藏雄酒两坛……” 酒嘛,不就是水?喝干它就对了! 段巽乾抓起酒坛便往嘴里倒,眼角余光不忘往水凝香身上瞟上一圈,确定她无碍之后,又仰头豪饮着。 “第三巡……” “第四……” “第……” 时间快速地飞逝,段巽乾不知道自己已经灌了多少,只觉得胃撑得紧,肚子|奇+_+书*_*网|胀到发痛,醉意也跟着袭上身。 他抬眼睇向参赛的人,猛然发现他们早巳倒了一大半,剩下来的也差不多了……接着睇向身旁,打从一开始都没停下来的水凝香,竟在这当头停下,双眼发愣地瞪着前方,像是若有所思,亦像是有点失神。 “你没事吧?”他有点心疼地问着。 他当然希望她输,但也不愿见她喝得这般痛苦……她之所以会喝得这般痛苦,该是因为她先前喝了掺有醉艾的茶水所致,倘若不是他下药在先,他要赢得这场比赛,可说是难上加难。 只是掺了醉艾的茶水,她只喝了一口,不晓得药效够不够? 算算眼前巴掌大的坛子,都已经三十四个了,也应该迈向第八巡了,时间剩下不到半刻,她眼前还有两三坛……她可能是喝不下了吧? 水凝香侧身睨着他,恍惚的她突地勾笑,笑意甜柔足以魅惑众生,教他看得险些失了神。 然而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抓起坛子,豪气干云地仰头猛灌,其气度压根儿不输男人,其酒量更教人咋舌……水老爷不是说,只要喝了一点点的醉艾,饶是干杯不醉的她,也会醉得不省人事? 不过依眼前的情况看来,一点都不像啊! 虽然她看起来像是醉了,但她还在喝呀!她若是这样一路猛灌,那他……他已经感到醉意,如果再拼到第九巡,恐怕她还没倒,自己就先倒了。 段巽乾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饮完一坛又一坛,仿若没了知觉般地狂饮,仿若不觉得酒极为辣喉似的,过了一会儿…… “时间到!”主持大赛的人走向前来,探视着他们两人的酒坛,他朗声说道: “比赛至第八巡,只剩水姑娘和段公子,其他的人皆淘汰,遂现下可以准备进行第九巡,第九巡……龙涎酒九坛,上酒。” 压轴戏码终于上演,在旁围观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着,更有不少人在旁播旗呐喊,要水凝香再多加把劲,唯有庄家们大吼着要段巽乾多多加油。 段巽乾苦笑着,往她看去,正对上她有些无神的大眼。 “怎么了?你要弃权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最好!他虽不是醉了,但也已经快要喝不下去了,如果再喝,待会儿肯定会连胆汁都吐出来。 水凝香笑眯了大眼,微微点着头,令他一头雾水。 “你到底怎么了?”他有点紧张地问。 这神态……和他初次见到她时极为相似,难道她真的喝醉了 “上酒了。” 第10章 她毫不犹豫地掀盖饮酒。 见状,他连忙跟进,跟着她举起一坛又一坛,尽管想吐、尽管醉意甚浓,尽管他开始后悔接受了水老爷的建言,他还是拼命地喝,只想赶在她之前把酒喝完,孰知…… “水姑娘饮完了!” 主持大赛的人突地大喊,外边围观的人更是欢声霄动地叫喊着。 段巽乾无奈地睇着她,再睇向自个儿面前的坛子……他还有两坛呢。 有没有搞错啊?该不会是水老爷骗了他?他喝的粉蜜确实是挺有用的,但她喝的醉艾呢?不是说她一定会醉吗? 不过,她除了双眼无神之外,看起来仍游刃有余,仿若再喝个十来坛,她也不动如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老爷该不会是诓他吧? 段巽乾正思忖着,突地瞥见她诡异地笑着,挑衅意味十足地睨着他……她瞧不起他?他是个大男人哪,就算会喝到死,也要跟她拼个输赢! 段巽乾抓起酒坛学她的模样,喝得极为豪气,没两下于便把剩余的两坛酒给喝下腹。 抹了抹嘴,他回头笑睇着她,漾在嘴边的笑意愈来愈猖狂。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罢了…… “段公于也饮完了!” 主持大赛的人与其他人聚在一隅,谈论这件古怪的事该要怎么终了。以往只有水凝香能喝到第九巡,如今却多了一个段巽乾,实在教他们伤透了脑筋。 “不准算和,要拼个输赢才成!” “对,没错……” 两旁的人们不停地鼓噪,段巽乾压根儿不管,只管把目光定在她摇晃的身子。 “其实,你已经醉了,对不对?”他稍稍凑近她一些,直想往她那粉嫩的唇上咬上一口。 头一回,段巽乾觉得酒醉不了他,他反倒是被人给迷醉了…… 水凝香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过了好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 “我……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神勇,居然可以跟她拼到最后一个回合,但她也知晓自个儿是绝对输不得的。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输,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她就是不想输给他,绝不! “为什么?”他喃喃说道,意识也开始浑沌不清。 摇头晃脑的水凝香,粉嫩的唇微启又闭,仿若在苦恼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再说半句话,直到主持大赛的人再次开口 “本大赛头一次遇上和局,可本大赛是不能有和局的,于是我们从酒仙楼里要了龙脊水酒作为第十巡的酒,只须三坛,不限时间;谁先喝完,谁便是赢家,要是谁先倒,使输了……上酒!” 一旁的人又鼓噪了起来,对那三坛只有巴掌大的龙脊水酒议论纷纷。 “寻常人若是喝上三杯,肯定会醉个三天三夜,更何况是三坛?” “不过,照这样子看采,水姑娘肯定又要蝉联了。” “可不是吗?平常见她随意喝个一坛,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如今就算是三坛,那又如何?咱们待会儿准备找庄家要钱便是。” “比赛开始!”主持大赛的人突地大喊。 段巽乾恍恍惚惚地瞪着眼前不过巴掌大的酒坛,却没有力气拿……他猜测她大概也是一般,然而他却突地听见掀盖声,只见她拿起酒坛便往嘴里倒,仿若不当那是酒,而是一般茶水。 他能输吗?都到这当头了,他岂能输! 段巽乾粗鲁地掀了盖,学她提坛就口,然而不过三两口,他便觉得喉头已经烧烫麻辣不已,肚子更是疼得教他难受。 可是眼看他就要抱得美人归,他怎么能输? 他努力地喝、拼命地喝,不过他还没喝完半坛,便听到耳边传来酒坛的破碎声,继而又听见掀盖的声音。 他不敢分心,更不敢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就算水老爷给的药没效,她的酒量也太惊人了,女酒仙的封号更是一点都不为过,倘若他没偷偷服药,早就倒在一旁了! 闭起眼,狠狠地让烧辣的酒往喉头流过,他气喘吁吁地放下酒坛,才要打开第二坛,便又听见酒坛的破碎声,他微恼地瞪去,想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喝完第二坛的,然而双眼却吃力得睁不开,耳边蓦地传来—— “水姑娘先倒了!” 段巽乾蓦地瞪大眼,果真见她已趴倒在桌上,好似已醉得不省人事,他手上的第二坛酒摔落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今年的酒仙是……段巽乾!” 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宣布他成了今年的酒仙,身旁不断地响起咒骂声和狂笑声,然而他却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声响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第七章 “我不服气!”是谁呀?不服气个什么劲哪? 段巽乾在床上翻个身,觉得眼皮重得掀不开,而且头痛欲裂,好似脑袋里躲了一个撞钟的和尚…… “不服气也得服气,明明是你先倒的,当然是你输。” “可是我喝得比他还多。” 段巽乾心想,他喝得还不够多吗?够多了!他总共喝了四十六酝,已经把这辈子要喝的酒全都喝了……虽说酝于大小不一,但那可都是极烈的酒,他之所以没醉死,还得感谢水老爷给的灵药。 不过,药效只灵在狂饮时,待酒醒之后,他的头哪……八成是被酒给灌裂了,疼得救他不知如何是好……外头那对父女能不能别再吵了?就算要吵,也到别处去吵! “比赛是比谁先倒,又不是比谁喝得多?况且,你的第二酝酒全部洒在地上了,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喝?反观段公子,他可是将第一酝酒喝个精光呢,真要说起来,他和你可是齐鼓相当,谁也没占了便宜。”“我……” “进去吧!段公子醉了五天五夜,今儿个好不容易醒了,你快拿解酒药给他。” 水凝香不悦地瞪着水老爷好半晌,才悻悻然地接过他手上的解酒药,她一脚踹开客房的门,大刺刺地走近床榻。 她瞅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段巽乾,无奈地说:“起来吃药了。”段巽乾勉力睁开酸涩的眼,微蹙起眉。“我起不了身……你能扶我一把吗?” 他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不成?见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她不怜惜他,至少也待他好一些,别只顾着摆脸色给他瞧,是不? “自个儿起来。”她别过脸,拉着凳子坐下。 为何她要来服侍他?他自个儿有带随侍来,为何还要她亲自伺候他?爹的意图如此明显,就算她想要装傻也不成…… 段巽乾暗叹一口气,扶着床柱想要起身,无奈身子真的使不上力,别说要起身,光是要扶好床柱都不能。 “算了!我再躺一会儿吧。”他认了。 原本就不冀望她变得温柔体贴,如今她仍是冷脸以对,自个儿也只能认了。唉……只是觉得自个儿真是窝囊到了极点,他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喝酒了。 水凝香移回视线,瞧他发白的脸、瞧他紧锁的眉,眼睛闭得死紧,好似真的难受极了。 她无奈地把解酒药搁在茶几上头,伸出小手…… “来吧,抓着我的手。” 段巽乾微愕地睁开眼,见她近在眼前,不禁咧嘴笑着。他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握着她柔嫩的手,任由她拉着他,然而过了好半晌,她却丝毫动不了他,听她使尽全力的声响,他暗笑在心里。“你自个儿也要用力呀!要不然我怎么拉得动你?”拉了老半天,她不禁有点微恼,真想踹他一脚。 前来服侍他非她所愿,全然是因为爹的命令,自个儿再不愿也只能认了,可是要她拉他起身,他好歹也要使劲啊,否则他的身子这么沉,她怎么拉得动? “哦……”“来了,—、二、三……啊!” 她使尽全力拉着他,谁知道他在僵硬地起身之后,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他们双双跌坐在地,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混蛋……”她吃痛地低骂着。 他没事使那么大的劲作啥?倘若他可以使出这么大的劲,他为何不自个儿起身?分明是故意欺负她。 “起来,你给我起来!”水凝香猛拍着他的肩头。 段巽乾蹙紧眉,却不是因为宿醉,而是因为他正躺在软玉温香里……多香、多软的躯体,他宁可埋在她的怀里,再也不要起来。 “段巽乾!”她在他的身下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横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躯,却动不了他半分,她气得猛捶他的肩头。 “你别再动了……”他粗嗄低喃着。 她是当他死了不成?在他身下不停挣动,是想让他克制不住邪念吗?“我不管你,你给我起来!”着急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水凝香手脚并用地踢、踹、捶、打,恨不得能一拳将他打晕、一脚将他踹到杭州去。 段巽乾抓住她不断舞动的双手,以身子压住她放肆踢踹的双脚,敛下饱含欲念的眸子瞪着她。“丫头,你别忘了!我赢了比赛、赢了你的人,我即将是你的夫君,你凭什么拒我于千里之外?” 见她这般惊恐的模样,好似把他当成登徒子,她全然忘了两人的约定。水凝香一愣,蓦然想起这件事。 “我没有输!”她喝得比他还多,怎会算是输了?况且,她那日真是不对劲到家了,居然尚未饮酒便像是喝了数十酝酒似的略带醉意……她甚至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被下药了。 “可是你也没赢,是不?”他窝在她的肩窝,低嗄地说道:“况且,大会已经宜布我赢了,愿赌服输,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我、我喝到第二酝时,你连第一酝都还没搁下呢,怎能说是我输了?” 第11章 她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自个儿居然会输给他! 之前,他不过是喝了几杯青杏酒便醉上一天一夜,而后喝了两杯龙涎酒,更是大醉三天三夜……像他这种酒量,怎么可能赢过她?分明有诈! “主持大赛的大叔不都说了,不论喝多少,只论谁先倒。”他没好气地说,温热的唇偷偷地、偷偷地刷过她细腻的颈项。“是你比我先倒的,这一点你就否认不了了,是不?” “你分明是使诈,要不然只喝两杯龙涎酒便大醉三天三夜的人,怎么可能喝了一酝还面不改色?”她就是不信! 怒火在胸口窜烧得狂烈,让她没注意他正在轻薄她。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使诈?”拧了下眉,他不耐地抬眼睇着她。纵使他满怀情欲,也会教毫无情趣的她给打散。 “我……” “没有,是不?咱们是在石板广场上比赛的,现场有上千人在观赛,我要如何使诈?况且,可不是我自个儿说的,而是人家说我赢了,你或许没听见,但是只要你踏出水府,随便捉个人来问,他都能告诉你真相。所以你说,我到底哪里使诈了?” 见她无法反驳,他笑着俯近她,长指掠过她滑腻似玉的颈项。“还有,记得咱们的赌注吗?咱们后来还加了注,倘若你输了,不但要我,还得先把身子给我……” 水凝香蓦地瞪大眼,她呆了好半响都说不出半句话。 打从大赛那天到今日,她根本不敢踏出水府,因为她知道自个儿输了比赛,尽管她打死不承认;但……她真的输了,而且输得极为难看,输得她无脸见人,只好日日待在家中。 呜呜……她从来没输过,要不是他的话,她怎么会输? “你怎么了?”见她一双大眼盈满泪水,长睫眨啊眨的,他的心蓦地揪紧。 “都是你!三年前不来迎娶,害我被人嘲笑了三年;三年后你大播大摆地上门提亲,无端端地参加酒仙大赛,还让我输了比赛,你要我怎么见人啊?”她愈说愈伤心,泪水夺眶而出。 她在意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也不是远嫁到杭州,而是她输了不曾输过的比赛,连带的把颜面都给输掉了! “嗄?”他愣在当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都是你!” 她狠狠地赏他一个耳刮子,随即推开他,夺门而出。 段巽乾被打了一个耳刮于,还被推在床榻边,擅得七荤八素,昏沉沉的头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这个女人……她在童的是输了比赛,而不是把身子给他?混账!她居然乘机给了他一个耳刮子,水老爷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 “里头在吵什么?” 段巽乾方从外头回到水府,才踏进大厅,便听见穿廊那头传来阵阵嘈杂声,他好奇地抓了个人来问。 “姑爷,是我家小姐,不知怎地,她一直不肯用膳,老爷好说歹说、丫鬟连哄带骗,她就是不用膳;一连两天,人都瘦了一大圈,丫鬟们急了,八成是硬要她喝些汤药吧。”水府的下人据实以报。 段巽乾蹙起眉,他穿过长廊来到后院,尚未接近,便听到重物砸地的声响,随即一千丫鬟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见状,他把眉蹙得更紧了……这几日,他刻意不接近她,是想要让她想个明白,自个儿顺便到外头张罗下聘的礼品、准备八人大轿,要将她迎回杭州,谁知她今儿个又无端端地惹是生非。又是为了哪桩事呀? 推开门,他缓缓地走进里头,迎面飞来的是一只玉瓷花瓶,他连忙接下,转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头。 “有没有搞错?”他倒抽了口气。 这种东西能够乱砸吗?要是真的砸中人,还怕不头破血流吗?“滚!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一见是他,她拿起枕头再砸向他。 段巽乾毫不费力地接下,大步走向她。“你在撒泼什么?你知道瓷瓶若是砸中头的话,可是会见血的!” 她要撒野也该有个限度,拿起东西就不假思索地扔过来,要是她手里拿着刀啊剑的,那他岂不是要惨死在刀剑之下? “你要是不进来,就会没事!”她有气无力地吼着,接着浑身无劲地瘫倒在床榻上。“出去,不要烦我……不要管我的死活……”“你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得罪你了?”把绣花枕放在桌上,一凑近她,便闻见浓浓的酒味,他惊讶地环视搁在床榻上的十数酝酒……“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在发什么酒疯?” 难怪他一走进来,便觉得里头一阵酒气袭来,醺得他都快醉了。 不过……这景象就如同他前阵子醉得不省人事的糗态一般,不!应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他眼睛没肿得跟她一样……八成是流泪所致,真是的! 该不会是水老爷的醉艾还在作祟吧?不对,两天前她到他房里时,不是这模样的,那……又是怎么了? “谁在发酒疯?”她迷蒙的大眼直瞪着他。“我今儿个不高兴,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成?我想要一个人躲起来哭也不成?” 怎么,她输了比赛,人人便可嘲笑她,甚至不尊重她了? “掉什么泪呀?”拉过一把凳子,他索性坐在床畔。“到底是谁得罪你,令你伤心得想要掉泪?” 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够伤得了她,甚至还使她抱着酒酝同宿同眠,狂饮烈酒之后再胡乱地砸东西…… “就是你!”她眯起大眼,纤指直指着他。 “我?”又怎么了?这几天他忙着采买,哪里有时间得罪她?“你害我输了比赛……”她的小嘴一扁,像是珍珠般大小的泪水随即决堤而出,沾湿了衣襟。 “我?”都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还要提? 她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居然如此输不起,早知她输了比赛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就不参加了。 “还说不是?”她哭喊着,不忘拿起酒酝大呷一口。 “我有说不是吗?”见鬼了!她何时瞧见他开口来着?酒鬼就是酒鬼。 “都是你!害得我不敢上街、不敢去酒场、不敢上酒楼,只能窝囊地躲在房里,也是因为你,那群不知死活的奴才也想整治我……”她宜泄似的哭诉着,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凝香……”他觉得无奈极了,伸手抢过酒酝。“不过是输了比赛,没那么严重吧?你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 “住口!不要叫我的名字,不要抢我的酒!”她将酒酝抢回怀里,蜷着身子将酒酝抱住,压根儿没发现她连他的大手也一并拉至怀里,甚至还让他的大手压在她的浑圆上…… “丫头……”他低呼了一声。该死!她到底想怎么样?; 她是喝傻了不成?难道她一旦喝醉了,便是这副傻样? 打也让她打了,他也不和她一般见识,可她现下又不听。劝,将身子缩得像是熟睡的小猫,压根儿不知道她拉了他的手……这般柔软的滋味,教他如何不动邪念?若是逼急他了,当个小人也无妨。 “啊……”迟钝归迟钝,水凝香还是觉得自个儿和酒酝之间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她敛下眼眸一睇,惊叫一声,双手连忙往外推,连带地把酒往他身上倒…… 第八章 好似一股火在烧,像是有千万只蚁在咬啮他的胸口…… 段巽乾压根儿不在意自个儿被泼了一身酒,反倒是把目光定在她凌乱的衣襟上头,盯着裸露在外的暗红色抹胸、盯着她胸前的雪脂凝肤、盯着绳结松落的腰间……他觉得自个儿的“撩牙”好似快要冒出头了。 “你……登徒子!”水凝香摇晃着身子倚在床柱边,毫不客气地骂道。 真是无耻!居然趁着她有几分醉意而轻薄她……她是有点醉,不过可没有全醉。 “是你自个儿拉我过去的。”他轻挲着掌心,回味方才的意外惊喜。 “你!”她顿了下,伸出手。“把我的酒还给我。” “早翻啦。”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都淋湿我一身了,你没瞧见吗?” 天底下哪有像她这般的酒鬼?可是她喝醉的模样娇憨得教他想要一口吞下她,教他心魂俱醉。 “呜呜……连酒都不给我喝……”她身子一缩,把脸埋在屈起的膝上哭着。 烧得正烈的欲火全然被她的泪水给浇熄,他沉痛地闭上眼,暗咒她喝了酒之后怎会如此难搞。 她喝醉了不都是会傻笑吗?怎么现下动不动就掉泪? 瞧瞧!她的模样就像是他的酒肉朋友一般,若是心情不佳,三杯黄汤下肚就开始上演一出“英台泣填”的战码,真是的! “凝香……” 他伸出手,想要像哄小娃儿般地拍拍她的背,孰知她倏地抬头,以含泪的眸子直瞪着他。 “走开,色胚子!”水凝香娇斥着。 段巽乾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尴尬地不知道该缩回,还是继续举着。 “你是我的妻子,我只是好心想要安慰你,你需要开口闭口就拿不雅的词儿来唤我吗?” “哼!色胚子还怕人家讲吗?若是怕了,又何必要轻薄人家?”她气愤地别过脸,摇摇晃晃地爬进床榻上,又端了一酝酒。“不打紧,你不还我酒,我这儿还有……” 见她掀了盖,提起酒酝便想要往嘴里倒,他连忙阻止。 “别喝啦!”他觉得头疼极了。“咱们喝酒是开心时小酌几杯,根本不是像你这般牛饮,如此牛饮,哪里尝得到酒的香醇?” 就算是好酒也被她糟蹋了,不过闻这味儿,应该是龙涎酒,教他光是用闻的就快要醉了。 第12章 水凝香把俏脸凑近他,醉醺醺的直瞪着他,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粉嫩的唇几乎快要沾上他的,而她口中满是酒味的气息直喷上他的脸。 段巽乾几乎是屏住呼吸,舍不得眨眼地看着她粉嫩而迷人的娇颜……多教他心动的女人啊,清灵得像是洛神般教他移不开视线,她身上的酒味醉不了他,反倒是这张娇颜将他给醉了心神…… “你说……我是你的妻子……”她断断续续地道。 水凝香甩了甩头,仿佛极为气恼自个儿连话都说不清楚。 段巽乾觉得喉头紧缩,他沙哑地道:“这几日,我忙着张罗咱们婚事,而且我也派人送家书回杭州了,你只消乖乖地待在府里,等着当我段巽乾的娘子便成。”这丫头真懂得怎么挑诱一个男人的心神。 “我不甘心……但再不甘心,我还是输了,连身子都输了……可是我最在意的还是我酒仙的名号……” 她边说边想,疲累地合上大眼,粉嫩的唇不自觉地吻上他的。 “咱们再比一回吧……要身子可以,但……你还得跟我比上—回,你说……怎么着?” 她的唇贴着他的,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唇瓣微动,感觉她的气息吹入他的口中,虽然她嘴里的字句断断续续的,他也听懂了她的意思。 “愿赌服输,没道理再比上一回。”再比一回?她以为他有几条命可以跟她比?没有下一回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回,打死他都不肯。 啐!说什么要身子可以……想不到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清白,而是酒仙的名号……她争这个名号到底是为了什么? 段巽乾微恼地拧起眉,狠狠地咬上她的唇,发觉她没有半点反应,正感到讶异,耳边便传来她微微的鼾声…… 他拉开她,眯起魅眸盯着她早已沉睡的俏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天啊!他到底该拿她如何是好? 挑诱他、惹恼他,继而再舒服地睡去……她可真是了得! 好热啊…… 在半梦半醒之间,水凝香蹋开身上的被子,拉扯着衣襟,微恼地蹙起柳眉。她翻过身子,想要继续人眠,然而不一会儿,她突地发觉被子竟然又回到自个儿的身上,热得她直冒汗。 “热死了……”她喃喃自语着,拉开被子。 怎么会这么热?身旁好似有个火炉在烧着,热得救她无法再入睡。不过被子一掀开,似乎舒服了些,然而…… 她蓦地坐起身,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瞪着不知为何老是会回到她身上的被子。 她方才明明已经掀开了,不是吗?可是,怎么又回到她身上了? 水凝香傻愣地瞪着被子好半响,柳眉拧得都快要打结了,混沌的脑袋却还是不得其解,直到身旁传来一道低嗄的嗓音。 “你醒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子,看着身旁一脸疲累的段巽乾,她的眉揪得更紧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吗? “你说呢?”他没好气地道,坐起身子后,再帮她把衣衫拉齐。 她大小姐睡得可甜了,可怜他一夜未眠,虽然满脑子坏心眼,却又褥于原则而不得使坏…… “不知道……”她仍是恍恍惚惚,回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自个儿不是在喝酒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他又是怎么进来的?实在想不通哪! “要不要喝点茶?”他越过她下床,替她倒了杯茶水。 她点了下头接过茶水,仍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她的床耶,他怎么会躺在她的床上? 水凝香小口小口地呷着茶,喉头的干涩感渐渐地散去,突地见着一双大手靠近她的颈项,为她绑好颈项后头的绳结。 她愣了半响之后抬眼睇着他,见他一脸无奈,她微微偏头,思忖他拉着她绑在后头的绳结作啥。 后头的绳结不就是抹胸的绳结吗?抹胸的绳结! 水凝香蓦然抬眼,瞪着他赤裸的上半身,感觉他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颈项…… “你想做什么?”她用力推开他。 压根儿不管手上的茶水溅湿了他,她往后一退,拉起被子把自个儿裹紧,再伸手摸着绳结。 绳结是方才打上的……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说,他趁她睡着时…… “我替你把衣服整理好,你看不懂吗?”他轻叹一声。 天可怜见,软玉温香一整晚直往他的怀里磨蹭,况且她的衣襟敞开了、抹胸松脱了,柔软白皙的浑圆露出一大半,严酷地考验他,天晓得他得花费多大的自制力才教自个儿稳住邪念。 如今她总算醒了,而他也算是通过试验……真是了得! “但……没来由的,你干嘛替我整理衣裳?”她现下才发现自个儿身上仅着单衣。“而你,为什么躺在我的床上?我们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共眠,你说!” 面对她的指控,他冷冷一笑。“你没谢我照顾你一夜,反倒先对我兴师问罪了?” 他还没跟她追究一身的茶水呢!昨儿个撒了他一身酒,今儿个一醒,又赏了他半杯茶水……她不分青红皂白,便给他这么大的排头,一醒来便拿他开刀? “我为何要你照顾?”她压根儿不信! “你喝醉了,大小姐!”他满是疲累的大眼布满血丝。“瞧瞧!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疲累得很?你以为我能对你做什么?昨儿个也不知道是谁,没来由的泼了我一身酒,教我湿了衣裳,不得已才脱下;而我才在床榻上坐下,你便死命地拉着我不放,我能如何?甩掉你不管吗?” 倘若是其他女人,他老早就拂袖离开了,岂会怜惜地守上一夜?她以为他闲着没事吗? 为了张罗婚礼大大小小的事,天晓得这两天他合上眼的时间有多少? “你说那是什么话?仿佛是我不要脸地缠上你似的!”水凝香整个人已经缩到床榻最里头了。 “我一点也不在意,若是你能缠得更紧一些,我还开心点。”可惜,别说要她缠他,连要亲近他都很难。 “住口,谁要缠你!”她气得浑身发颤、脸上烧红。“好,就算我醉|qi|shu|wang|了,意识不清地缠上你,你也该睡在床榻边,怎么会睡在上头?你可别说是我硬把你拉上来的!” 无耻就是无耻,他休想遮掩罪行。 “我累了,想要躺一下,而你睡在外头,我自然只能往里头窝,这有什么不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要躺着休息一下,应该不为过吧? “当然不对!你可以坐在椅子上头,可以在地上打地铺,要不干脆滚回你的房间,你硬是窝在我的床上,岂不是蓄意坏我名声?”她气得拾起绣花枕,又往他身上砸。 他眼明手快地接下绣花枕,微恼地瞪着她。“你要清白作啥?全苏州城的人都知道你快要嫁给我了,咱们就算共睡一宿,也不会有人说话,你还要顾及什么名声?” 动不动就拿东西砸他,动不动就泼他一身湿,她真以为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吗?以为自个儿待她好,她便可以再三撒野吗? “我……”一想起自个儿输了比赛,连带的也把身子给输了,她委屈地扁起嘴。“就算我即将嫁给你,你也得恪守礼教,不该在我房里过夜。” 输了身子,她还不觉得难受,可是输了比赛……真教她生不如死。 见她态度放软,他叹了口气,也心软了。“别说了,算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成吗?先用膳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把枕头放回床榻上,他想拉她起身,却拉不动她。“又怎么了?” 水凝香眨了眨眼,瞪着桌上的食物,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地问:“这膳食不是昨儿个端进来的……” “是一早我差人端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时……,’她的眸子缓缓地转动着,最后定在他脸上。“你在哪儿?” “不就在床上?” “床上!”她惊讶地低喊:“你和我?” 他不解地脸向她。“怎么,又怎么了?” 她又眨了眨眼,无神的大眼蓦地燃着怒火。“你怎能如此?你这么做岂不是让下人见着我和你在床上,尽管咱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这事要是落到下人嘴里,会变得多难听,你知晓吗?” 段巽乾搔了搔头,“横竖咱们都快要成亲了,这么点小事就由他们去说,况且……咱们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嗄?难道……” “我亲了你一下。” “你偷亲我?”她连忙捂住嘴,小脸红得似火。 “说偷就显得下流了,倒不如说是情难自禁。”他又不是圣人,要他陪她就寝而不动邪念,可就折煞他了。 “不要脸!你出去,我不要见到你!” 她怒声骂道,拿起绣花枕再丢,一见被他接下,正想拿起被子朝他丢去时,整个人却被他搂得死紧。 “你放开我!无耻之徒、下流胚子、好色鬼,走开!” 她又羞又恼地吼着,见他的脸突然凑近,她连忙噤声,把脸别到一边去,生怕他又乘机偷亲她。 “别气了,吃点东西吧。”他突地咧嘴笑着。 多可爱的姿态呀,像这样岂不是可爱多了? “我不要吃,你出去!”她戒备地睇着他。 笑什么?欺负她很好玩吗? 他怎能这般下流?要她怎么甘心嫁给他? “你不吃,我就要亲你喽。”他笑着逼近她。 第13章 “你敢!你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我就算违背誓言也不嫁给你!”语毕,她紧抿着嘴,澄亮的大眼满是恼怒。 段巽乾挑起眉。“好,我不亲你,但你要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吃不吃东西,关你什么事?”这不要脸的东西!虽说不亲她,但还是靠那么近,近得她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你不吃东西,我会难过的。”他由衷地道。 她都快瘦上一圈了,如果再不吃东西,岂不是存心折磨她自个儿也折磨他? “你难过什么?”她直视着他,心蓦地漏跳一拍。 他瞧起来像是放荡不羁、自负狂妄,但……自个儿并非真的厌恶他,只不过她为了出阁而等待三年,这一口气她咽不下去罢了。 “你是我的妻子,再瘦下去的话,抱起采可就不舒服了。” “你!” 她错愕地瞪大眼,想要推开他,诅料竟被他搂得死紧。 “若是嫌我不好抱,你可以放开我,外头多的是白白胖胖的姑娘,你不一定非要我不可!” 段巽乾死命地搂紧她,像在抓一只撒泼的小猫,他仰天大笑。 “凝香丫头,别这么气恼,如果你因为赌气而不吃东西,岂不是折磨了自己又便宜了我?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他像是抓着一只个性丕变又撒泼的小野猫啊! 第九章 近几日,水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红色喜字贴得到处都是,而水老爷更是逢人便眉开眼笑,一副喜上眉梢的快活姿态,还不忘见人便提,他待嫁三年的千金总算要出阁了。 “贤婿,小女还望你多多照顾,千万别亏待她。” 大厅上,水老爷和段巽乾各坐一方。 望着笑得眉飞色舞的水老爷,段巽乾回以一笑。 “我不会辜负她的。”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那……杭州那边,筹备得如何了?”水府可是苏州的大户人家,而他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一定要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我先前已托随侍送家书回去,想必家母现下正在着手准备。”算算时候,也已经十来日了,娘应该已收到消息了,她必定会喜极而泣…… “那就好、那就好。”水老爷点头笑着。“总算是了结我的一桩心事了。” “小……”他顿了顿又道“小婿迟了三年才过府提亲,岳丈不会气恼吗?” 水老爷看了他一眼。“怎会不气恼?三年耶,我们水府可是让街坊邻居给笑话了三年,你当我压根儿不恼?”是气恼,但一听他自称小婿,又称他岳丈,便教他舒坦许多。 “那……” “气恼归气恼,小女的性子倒也不似一般女子温顺,遂……”水老爷笑得有些勉强,自知女儿撒泼,倘若不是了解她的性子,又岂会对她施计?“罢了,事过境迁,那些事就甭提了,眼前的事比较重要。” “多谢岳丈。”段巽乾轻点下头,唇角带着笑。“不过,还是多亏了岳丈的好主意,要不然岂能一举成功?” “我家丫头像匹野马,贪杯又撒泼,要驾驭她可难了,倘若不使点手段,是难以驯服的;不过你得记着,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晓,要不然依她的刚烈性子,肯定会大吵大闹。” “不会的,岳丈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他手执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倘若真要说出口,也要等到木已成舟再说。 “那就好。” 水老爷睇着墙上的红喜字样,笑得更开心了……突地,他心底浮起一丝失落。“再过三日,凝香便要出阁了,届时……这儿可就冷清了。” “岳丈尽管放心,你若想见凝香,只需捎一封书信到杭州,届时我再忙,也会拨出时间带她回苏州。”况且,一年至少要带她回来两趟,一趟是大过年,另一趟则是一年一度的酒仙大赛。 不过她如此贪杯,他要上哪儿找那么多好酒给她喝?索性教她戒了吧,但这丫头戒得成吗?难了…… “有你我自然放心,近来瞧你和她之间似乎也挺好的。” “还不差,至少她不会再给我脸色看。”这已经算是大有进步了。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使使性子,会像一只被惹恼的猫儿对他张牙舞爪,如果她突然变得太温顾,他还会不习惯呢。 段巽乾的唇角带着笑意,连眼睛都给笑眯了……蓦地,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冲进大厅,救他漾在眸底、眉梢的笑意霎时消失无踪。 “使了什么计?” 水凝香冲进大厅里,一开口便毫不客气地质问,一双晶亮的眼布满了怒火。 “丫头,你这是什么态度?都快要出阁了,说起话采还这么没分寸?”水老爷连忙挡在她前头。 “爹,你方才说使了什么计?”她执意要问。 她原本是想趁着出阁前好好地陪伴爹,谁知道她在穿廊上便隐约听见了爹提到什么计,而段巽乾也跟着附和,说什么绝对不会让她知道……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我哪有说使什么计?”水老爷不慌不忙的说道。 “我明明听见了!”她怒斥一声,澄澈的眸子直瞪着从容不迫的段巽乾。“什么事会教我大动肝火?我又有什么好算计的?”还有哪桩?她心里有数,只是不敢相信爹居然帮着外人算计她。 “你听错了,我和岳丈正在讨论婚事细节,你这么火大作啥?”收起扇子,他不着痕迹地暗叹一声,硬是堆出一脸笑意迎向她。 事情怎会这么巧?不过是稍微提了一下,便让她听见了? 水凝香怒瞪着他好半晌,冷不防地又赏给他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 “你!”段巽乾没料到她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他气得牙痒痒的,紧握扇柄的手上青筋颤跳着。 “凝香,你这丫头!你怎么……” 水老爷想要冲上前拉住她的手,却被段巽乾一手隔开。 “无妨……”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她会发火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法子连他自个儿都难以接受,只是为了要得到她、为了挽回一点颜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反正,只要他打死不承认,她又能拿他如何? “段巽乾!我告诉你,我最痛恨别人骗我了!”话一说完,她紧抿着唇,一眨也不眨地瞪着他。 “我没有骗你。” “明明就有,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她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否则你告诉我,在酒仙大赛上,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你说,不要骗我!” 虽说她没有证据,但从爹和他的对谈之中,她也凑得出七八成,绝对不会无故冤枉他。 若是她真的听错了,那他何不大方地把话交代清楚? “没有。”他神色自若地回道。 倘若说有,岂不是不打自招?这种事能招吗?打死也不能招,一旦招了,就等于是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缘分。 “你还敢说没有?”她颤着声说道。 为何不承认?倘若他承认,自个儿还会觉得他挺有担当的,还会认为他是个知错认错的人,但他却如此镇定,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没有就是没有。”见她抬手又想赏他一个耳刮子,他赶紧制止她。“凝香,请你适可而止,你要是再胡来,我可要生气了。” 他是怜她、疼她,可不是要把她宠上天。她动不动就想赏他耳刮子,这成何体统?敢情是见他待她好,就想吃定他? “你生气?你没瞧见我全身都冒火了吗?” 水凝香想要抽回她的手,反倒被他揪得死紧。 “生这么大的气作啥?都快当新嫁娘了,你就乖乖待在府里,别胡闹了。”他微恼地说。 眼看婚礼只剩下三天,为何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纰漏? “哼!”她勾唇哂笑。“谁要当新嫁娘?你别做梦了!” 见他死揪着自个儿的手不放,她索性抬腿往他脚下一踹,趁着他吃疼地放手,她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该死!”段巽乾暗咒一声后蹲下身子。 “贤婿,你不要紧吧?”水老爷也跟着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形。“凝香这丫头真的被我宠上天了,唉……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无妨、无妨。”他摇着手,浓眉却攒得死紧。 这该死的丫头……居然不肯嫁给他,难道她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 “唷,新嫁娘,这是怎么着?不都要出阁了,怎么还在这儿呷酒?” 一名身穿紫色袍子的客倌一踏进酒仙楼便见着水凝香坐在一隅,独自喝着闷酒,然而他好意问了几句,也不见她有所反应,他不禁好奇地走到一旁,问着其他人。 “她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众人一齐摇了摇头。 其中一人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好似吃了炸药一般,你要是再多问一句,就等着被她给轰出去。” “这么奇怪啊?她不都要当新嫁娘了,还喝什么闷酒?” “天晓得!八成又有变数。” “能有什么变数?段公子不都赢了酒仙大赛,她肯定是要出阁的,要不然可是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可不是吗?苏州城里有谁不知蝉联三届的酒仙今年输了比赛?当初也是她自个儿说的,若是输了便要出阁,还立下了重誓,这可开不得玩笑的!不过……倒也挺奇怪的,自她输了比赛之后,就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着她,怎么现下一出现,便窝在一旁猛灌酒,都已经喝了一两个时辰了。” 第14章 “去问问吧!” “没人敢问呢!方才一个不怕死的,去问了她两句,她二话不说地将他踏出门……要问,你爷儿请便,咱们可不奉陪。” “该不会是段公于不要她了吧?” “怎么可能?是他自个儿说要迎娶她的,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说不准发现了她有什么怪癖。” “她有什么怪癖?”一道颀长的身影偷偷混入众人之中。 “天晓得呢?咱们又不是她府上的奴才,更不是她的夫婿,怎么会知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说不准她嗜酒成性,而且酒醉之后易乱性,让她夫婿发现之后,决定要取消婚约。” “你是哪只眼睛瞧见她酒后乱性?”那名身形颀长的人又问。 “啐!怎么瞧得见?是用脑袋瓜子想的!” “是这个脑袋瓜子?”那人摸上他的头。 穿紫色袍子的人才侧身望去,便莫名其妙地教人一拳给打飞了。 众人纷纷看向那名身形颀长的人,惊见他正是前些百子赢得酒仙头衔的段巽干,连忙作鸟兽散,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偌大的酒楼里就只剩下傻了眼的掌柜和小二,还有一旁喝闷酒的水凝香。 段巽乾步向她,叹了一口气后摇摇头。 这丫头开心也喝酒,不开心也喝酒,发火的时候喝得更凶,送酒……几乎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了,要她如何戒得了? “别喝了。”他伸手抓住她举杯的手。 水凝香眯起美眸,呆愣了好半响,才认出他是谁。 “走开!”她还以为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敢阻止她喝酒。 “我不走。”段巽乾索性在她身旁坐下。“别再喝了,到了大喜之日,还怕喝不到吗?” “呸!哪来的大喜之日?本姑娘不出阁!”亏他还有脸同她提大喜之日,她根本是被他给骗了。 她果然没料错,不过是几杯青杏酒便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哪来的本事参加酒仙大赛? 原来是爹出的主意,他根本就是耍了点小手段,才笃定会赢过她,也难怪他敢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 他用这么卑劣的法子赢过她,要她如何心服口服? “由不得你,你可是发下重誓的。”他硬抢过她手中的酒杯。 怎会怨地麻烦?为何他得要这般处心积虑地算计她,逼她出阁?倘若他真想要个女人,只要贴出告示,还怕姑娘家不踩平段府的门槛?但是他偏偏栽在她手里,就只为了初见的笑颜…… “段巽乾,你赢得一点都不光明磊落,还敢跟我提誓约的事?”她不禁冷笑,带着醉意的眸子半掩。“老天倘若听见我的誓言,再瞧见你使计赢了我,也定会赞同我反悔才是。” “我哪里赢得不光明磊落了?”他打死都不承认。 “你自个儿心里明白。一个不擅饮酒的人、一个喝龙涎酒就醉了三天三夜的人,怎么可能赢得比赛?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我会分不清楚吗?你用无耻的手段夺去我的头衔,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 她老早就在怀疑,只是没说出口罢了,况且她根本没有证据,而他也待她不错……所以她只好认栽。 可老天是恁地怜她,偏偏让她知晓了事实,如今他还想要狡辩?扣住她的,指尖情难自禁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这丫头怎会如此执拗? 她在意失去的头衔,远比在乎他来得多,总而言之,他段巽乾在她的心里八成连一杯龙涎酒都不如,这教他如何不呕? “我输不起?”她大声喊道,染上醉意的眸子满是恼怒。 方才作鸟兽散的人群随即又围在酒仙楼外头,个个皆竖起耳朵,就怕错过一字一句。 “要是你输得起,为何不依约出阁?”他轻佻地笑着。 很好!看来激将法还有用…… “要我依约出阁,有什么难的?”她冷笑着。“但是你算计我,害我丢了酒仙的头衔,我就是心里不舒坦!” 他若是凭真功夫赢过她,那她无话可说,只是遗憾自个儿的身子出了状况,可是他根本就是施计才赢得比赛,实在是令她唾弃! “就说了我没有设计你,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舒坦一些?” 果真是为了酒仙的头衔,唉……他真替自个儿感到悲哀。 “咱们再比一回。”就这么简单! 第十章 “再比一回?”段巽乾回想着自踏进苏州水府之后所受的苦。不能再比了!酒仙大赛已经让他把一辈子要喝的酒全给喝光了,如今是要他先“预支”下辈子的吗? “对!”她要是再输了,就认了。“只要你赢了我,我就二话不说地披上嫁衣。” 段巽乾挑起浓眉,思索片刻后缓缓地道:“你还记得我们追加的赌注吗?” 水凝香眯起眼回想着,粉颊倏地烧红。 “记得又如何?你又不是真正赢了比赛,就算你加了三道、四道注,我也不依你!”这个卑鄙的男人,只有他才会提出这么下流的赌注,而她则是太过自信、太过相信他的为人,才会应允他的赌注。 “那好,你约个时间,咱们再次比一回,倘若我再赢了你,你可得依约行事,不能再使性子了。” “可以,但咱们不需要再约时间,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下就比!”段巽乾微愣地睇着她,见她示意要小二搬酒上桌,不禁暗恼了下。 他原以为口头上先答应她,回头只要再找水老爷拿法宝,便能再唬她一次,讵料她居然要求现下便比划…… 不过。她身旁已堆放了不少酒酝,看起来有几分醉意,说不准他可以赢她……况且,她话都说出口了,也容不得他推却。“喂,你们过来!” 听见水凝香对外头叫喊着,他不禁回头,瞧见方才奔到外头的人全又都聚到酒楼内。 段巽乾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 “你们听着!我和他要在这儿再比一回,我要是赢了,便不出阁;若是输了,三天后请各位街坊邻居喝喜酒。”水凝香大声嚷着,就怕后头的人没听清楚。 “可是你先前不就已经输了一回?”有人间道。 “那回不算数!”她自顾自的掀起酒盖。 “为何不算数?” “因为他使诈。”她没好气地在桌上摆好两酝酒。 “可有证据?”又有人发问。 “你罗唆什么?是要你们来作证,可不是要你们来喳呼的!”她恼怒地低斥。“倘若我有证据的话,还须再比一回吗?”她若是有真凭实据的话,老早把他赶回杭州了。 “但是……”“比赛开始,没有时间限制,谁先倒,谁就输了。”她压根|qi|shu|wang|儿不理睬聒噪不休的他们,更不管他们的窃窃私语,把心思全放在比赛上头。“如果真的喝不下,可别硬撑,毕竟这可不是醉个三两天便能没事的。” “你不如担心自个儿吧!”他不甘示弱地大呷一口,顿觉喉头辣得发麻。 哇!这是哪门子的酒啊?若是多喝个几酝,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我,哼!就算再多喝个三酝,我也一样赢过你。”更不用说她之前就已经喝了十来酝了。 “你可真是自信满满……”他闷声低喃着。 唉……他是一点自信都没有,自个儿向来不擅饮酒,要不然他之前也不会醉得如此难看,如今身上又没有法宝,想要赢她,只有求老天爷保佑了。 “那当然,我可是蝉聊三届的酒仙。”她喝得从容不迫,水眸直盯着他痛苦的表情,更加肯定她的推断无误。 若是她没猜错,先前爹一定是拿了粉蜜给他服用,要不然他不可能如此神勇。 他现下明明没吃粉蜜,为何要硬着头皮跟她比?他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他自个儿心里明白的,是不? “不过,我才是今年的酒仙!”虽然不是靠实力得到的,但喝了那堆酒,也使他难受了好几日。 唉,不过是想要迎她为妻罢了,为何非得这么折磨他? “那是因为你服用了粉蜜,是不?”言谈之间,她已经喝了半酝,而她根本是不痛不痒,至于他……可就不同了。 不过喝了两杯,他的双眼已然有点迷蒙了。 “没这回事……”龙涎酒烈得麻舌,教他说起话来含糊不清。该死!再这样下去,他肯定又要晕了……可是他又不得不喝,早知如此,他索性命人将她带回府,横竖他们即将成亲,待她成了他的人之后,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过他偏偏就是担心她,怕她不知会窝在哪儿喝酒,若是喝得过量醉晕了,岂不是要让人占便宜了? 明知道她酒量极佳,难得会喝醉,可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牵肠挂肚。 “明明就是,还强辩?”她眯起眼,等着他自个儿招供。 她要段巽乾在众人面前还她清白,让大家知道她根本没输,否则她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 “没……”尽管脑袋像是破了个洞,神智不断地流逝,他还是强打精神。 “你这样逞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根本就比不过我!”瞧他都已经醉了七八分,为何还是不承认? 段巽乾晃着身子,抬起醉醺的眼睇着她不带笑意的娇颜。“我要你当我的妻子……”逞强不都是为了她?如果一开始,她别拿张笑脸骗他,他岂会如此着迷? 到底是谁骗谁?是她骗他吧……她根本就不温婉,甚至还像匹难以驯服的野马。 “哼!又是为了指腹为婚,倘若你真的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为何会迟了三年才来?” 第15章 她小口呷酒,直盯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甚少饮酒的人定是受不了龙涎酒的,他应该是知道的,为何还要硬喝? 他是不要命了吗?他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醉个几天便没事了吧?一旦牛饮过头,身子可是会出问题的。 她只是想逼他在众人面前承认他的诡计?她要的就是坦白!“我就恨当初没放在心上。”他的身子摇摆得有些可怕,却仍勉力笑着,举起酒酝睇着她。“瞧,我已经喝完一酝了……”连他自个儿都不相信他能喝得下这么多酒…… “哼!咱们可不是比多,而是比谁……” 她话都还没说完,便见他的身子往她倒下,她蓦然瞪大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段巽乾?” 天啊!好凉……天候这般炎热,为何他的额头如此冰冷? 她无心逼他,只是想要证明自个儿的实力罢了,为何他就是不让她如愿?他宁可喝到晕倒也不愿坦白……瞧见他苍白的脸,她的心竟没来由的泛疼…… “这回合,水姑娘可是轻松得胜呢。” “真是怪了!段会子在洒仙大赛时可神勇得很,怎么今儿个不过是一酝龙涎酒便让他醉倒?” 旁人小声低谈着,然而水凝誊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直盯着他亳无血色的脸,心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心耽急而失序,连她自个儿也不懂她为何如此惊惧。 以前她曾听人说过,甚少饮酒之人若是饮酒过量易出乱于,小则躺个几日,大则一命呜呼…… 思及此,她不禁朗声叫道:“来人啊!快找大夫,快!” 数日之后——“用膳了。” 水凝香心不甘情不愿地端着膳食,踏进段巽乾的客房,抓了把凳子坐在床榻边,直睇着他好上许多的气色。 段巽乾脸上堆满笑意,眉开眼笑地看着水凝香。 “瞧什么!用膳了。”见他直盯着自个儿,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赶忙夹莱塞人他嘴里。“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自个儿起身用膳了吧?犯得着要我餐餐喂你吗?” 七天……他足足躺了七天,从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现下的红润气色,有谁能了解这七天之内,她受了多大的惊吓和担忧?她虽然不喜欢他这个人,可她也不讨厌他,甚至也已经把他当成夫婿看待,只不过一口怨气卡在喉头,总是难以释怀。 不过这七天,着实让她想了许多。 “我虚弱得坐不起身子嘛……”他看起采虽然有些苦恼,但唇角始终漾着笑意。 他能不笑。能不开怀吗?这丫头可是足足照顾他七天,伺候他服药膳,更替他洗脸抹身子……他可乐得躺在床榻上任她处置呢。 “大夫说你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她嘴上是这么说,还是夹着饭莱喂他。“大夫又不是我,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只要他打死不承认,谁能拆穿他? 难得可以让她这样伺候,再多躺个十天八日,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哼!药都按时吃了,怎么可能还起不了身?”她狐疑地睐着他,对上他噙着笑的表情,心头闷了一下,连忙别开眼。 怪了!他的身子明明是好多了,为何她见着他,心头还是挺闷的?说闷也不是闷,仿佛和他昏厥那时候不太相同……横竖就是不舒服,可他明明好多了,她还不舒服个什么劲儿?况且是他自个儿要喝的,她又没拿刀拿剑地架着他。 “天晓得呢?”他轻佻地笑着。“我还想要早点回杭州呢,因为我们的婚事让这事儿给耽搁了好几日,如果再不赶紧回杭州,我娘可就会急死了。” “你尽管回去,倘若真的走不了,我雇顶轿子把你给抬回杭州。”她没好气地道。 “若是有你在旁伺候着,我也宽心不少。” 水凝香挑起眉。“谁要伺候你!你该不会忘了吧?这一回可是我赢了你,婚事早就告吹了,你想耍赖不成?” 段巽乾故作惊诧地道:“你不同我一块儿回杭州?婚礼都已经筹备好了呢,如果你不跟我一道回杭州,我哪有脸自个儿回去?倒不如死在异乡算了!” “那可不关我的事。”她冷冷地道:“横竖你若真要娶亲的话,还怕没有姑娘肯嫁你吗?回杭州之后,再另找个好对象不就得了?”“我就要你!”水凝香怔愣地凝睐着他,蓦地勾起冷笑。 “得了!我压根儿不信!”她才不相信,可没来由的,脸烧烫着,胸口窒闷得很。“你说到哪儿去了?”他啐了一口。 “若非如此,你三年前早该上门提亲的,为何要等到这当头?”她摇了摇头,又夹起菜。“段公子,我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一般男子皆难以接受我的性子?可你却说娶我就是为了我这么一个人……说穿了,你根本就是为了我酿酒的手艺,是不?” 段巽乾一愣,没想到她居然猜得如此准确……他不讳言先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也不全然是如此…… “我是认真地想要你这个人,所以才要娶你,否则,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的手艺而情愿受折磨?” 他又不是呆子,会纯粹为了一棵摇钱树这么卖命,他会如此执着,全都是为了她! “我不信!”她答得果决,心头却跳颤得厉害。 唉,自个儿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身子都好了一大半,她也毋需感到内疚,可为何心头还是既颤得救她快要无法呼吸? “你讨厌我吗?”他突然问道。 “为何这么问?”她的柳眉蹙得极紧。 “你甚少正眼瞧过我,即便是现在,也甚少对上我的目光。”而他就不同了,他可都是仔细地盯着她,就怕错过她每一种迷人的姿态。 “是吗?”她怯怯地瞅了他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 她不知道自个儿为何老是不愿正眼瞧他,唯一知晓的,就是她并不厌恶他,若是在三年前,说不准她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呢。她自小就与他指腹为婚,多少会对他有一份憧憬,可是她等了又等,到了及弄依旧等不到幻想已久的人儿上门提亲,反倒是等到刺耳难听的冷嘲热讽……或许先前她是有那么一点厌恶他,可是现下不会了。 毕竟,他已上门提亲,也道过歉了,而街坊邻居们也都知晓这件事,更知道他为了她而参加酒仙大赛……光是他这个举动,便救她心理舒服许多。 只是……他不该使诈赢了比赛,这是她唯一不能容忍的。可话又说回来,在酒仙楼的比赛,她可是赢得游刃有余,况且还有街坊邻居为证,虽然丢了酒仙头衔,可她至少挽回了一点颜面,说真的,她已经不气他了。 “你不回答我,那么……是否表示你并不讨厌我?”他提心吊胆地问。 “那又如何?”她又夹起饭莱准备喂他,却惊觉他擒住了自个儿的手,她不禁攒紧眉头。“放手。” 他这个人怎么老是喜欢毛手毛脚的? “咱们回杭州成亲吧!”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你老是待在苏州,喝的大都是苏州的酒,也没啥机会见识到其他地方的酒;若是你嫁到杭州来,我如果要外出,必定是带着你一道走,带你喝遍大江南北的好酒,比如大理的藏雄酒、乌县的三白酒、绍兴的女儿红…… 她原本死命地想要收回自个儿的手,可听了他的话之后,她微恼的表情变得有些期待。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她老是待在苏州,所能尝到的好酒的确相当有限,若是可以跟他东奔西跑,不管是塞内、塞外的酒,甚至是西域的…… “我听说西域有种酒是拿葡萄酿的。”她好奇地发问。 “可不是吗?我还喝过呢!”他无奈地笑了笑。 他果真猜得一点都没错,只要同她提起了酒,她定会静下心来听他说,她在意的,果真只有酒……那他该是感到开心,还是无奈?“滋味如何?”她的一双水眸直直地望人他的眸底。 “嗯……有点酸涩,但又有点甜味,不烧口也不烫舌,挺好人喉的,包管你要是尝了,一定会喜欢。” “真的?”她向往不已 “有没有兴趣?我带你一道去。”他打铁趁热地问。 “我……”她忽地敛去向往的表情,轻咳了两声,“我又……没说要出阁。”“我已经表现出诚意,又在街坊邻居面前输给你,你的心里应该舒坦多了,是不?”他岂会猜不中她的心意?不就是为了酒……唉,看来他这一辈子是很难比得上酒了。 ”这……”他说得没错,她的怒气一向来得快、去得快,况且她在众人之前赢了比赛,虽然没有得到头衔,但确实是舒坦许多。 “咱们也甭管赌约了,就管咱们指腹为婚的事,你合该是我的妻,我合该是你的夫君,待我们成亲之后,我便先带你上衢州,我记得衢州有种香稻冷酒,听说是用冷泉配以青梗米所制成,是呛辣了一些,但依你的酒量肯定是不痛不痒,还会让你相当着迷……”他在她耳边低喃着,缓缓地挑诱她薄弱的意志力。 不能再迟了,已经迟了四天,倘若再迟下去,娘肯定会着急……虽然这不是顶好的法子,但只要能够得到她,就算不择手段又何妨? 横竖她并不厌恶他,只要先把她拐回去,再慢慢地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好让她对自个儿日久生情…… “真的吗?”她的心神飘远了。 “你要知道天下之大,什么酒都有,然而你只待在这里,终其一生你究竟尝得到多少酒?”他再下一帖猛药。 “这倒也是……”心神飘得愈来愈远了。 “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总是诸多不便,倘若有个男人相伴,想去哪儿便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第16章 “嗯……”她的心神已经飘到几千、几百里外的白云上,就连他正无赖地偷着香吻也浑然不觉。 “横竖你也不讨厌我。” “嗯。”她傻愣地敛下眼。 “嫁给我吧。” “嗯……” 尾声 段府里里外外都贴着大红喜字,每个穿廊上都挂着一盏大红灯笼,把段府照得像是白昼般灿亮,而院落里热热闹闹的,宾客将段府挤得水泄不通,喧闹声、丝竹声不绝于耳。 突地,有一道颀长的身影偷偷摸摸地往新房走去。 他行踪鬼祟,仿若是怕被人给逮住,不停地瞻前顾后,像是做贼般潜入新房。 “凝香?” 新房里头只有微微的烛光,他往床榻一探,没见着她的人,再往喜桌一探,发现她竟窝在喜桌旁,而地上搁着两酝酒。 “哼!”水凝香冷哼一声。 “喝……完了?”这可是两酝上等的贡酒呢。 “没了?”水凝香睇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柳眉攒得死紧。“你居然骗我!你不是说新娘子不能在筵席上饮酒,遂要我回房等着,你要替我再取几酝上等的酒来?” “我……” “骗我……”她扁起嘴,把头巾丢到一旁。 段巽乾先是关上门,再迎上前去。“别恼了,今儿个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待明几个一早,我再替你找两酝上等好酒。” “不要,你要是不替我找来好酒,我就不跟你圆房。”水凝香往一坐,别过眼不瞧他。“这可是你自个儿答应我的,不料你却出尔反尔,摆明了耳要骗我。” “我……”他宽肩一垮,低叹一声。“好,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段巽乾播了摇头,像做贼般地开门离开,一会儿之后又悄悄地回来。 “喏,可别说我不守信用。”他把两酝酒放到她面前。 水凝香睁大美眸,唇角也漾着一抹醉人的笑。“相公……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是吗。”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地睇着她掀盖,随后在她身旁坐下。 瞧!她饮酒的神态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他岂能让众人在筵席上一饱腥福,自然是要把她藏起来,自个儿慢慢品尝。 她的醉态、她的娇笑…… “相公,你要不要喝一杯?”半响之后,她才想起身旁的他。 “也对,该喝交杯酒了。”他提起酒酝,却发觉轻得很,他瞪着酒酝好半晌。 “空了……”她怯怯地道:“我本来是要留两杯的,可…” “我懂。”他沉痛地点头。“我去去就来。” 于是,段巽乾又偷偷摸摸地混进厨房,偷了两酝酒之后,又回到喜房。 “咱们先喝交杯酒。”这回他学聪明了,先下手为强。 “哦。” 她轻点着头,温顺地和他对饮,见他要拉着她往床榻坐,她不禁微蹙起眉。 “你不是说可以让我喝到尽兴的吗?你不能再骗我了,你要是骗我的话,我可是会二话不说地回苏州。” 段巽乾一愣,为了让自个儿成为信守承诺之辈,他咬了咬牙,放任她尽情地饮酒……然而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听见—— “相公,没酒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凉了半截,挣扎着要不要继续遵守承诺,不过最后……他又当贼去了。 就这样,洞房花烛夜时他累得像条狗,在新房与厨房之间来回奔走,直到天际破晓……他心想应该差不多了,谁料当水凝香喝完最后一杯酒,只见她酒杯一甩、蠊首一偏,乖乖地拜访周公去了。 “水凝香,你快给我醒来!”他厉声怒吼。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