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男主不准成精》 第1节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建国后,男主不准成精 作者:石头羊 文案 没人疼,没人爱的张连翘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十四年了。 他没有聪明的脑子,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灵巧的口才,他什么都没有。 人说三岁看到老,张连翘的人生仿佛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注定了一般,而就在他度过自己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他迎来了人生的第二转折。 什么,你说他重生了? 不,他只是……被开除 注意: 1日更党,么么哒。 2沈苍术x张连翘,大部分都是人的人x不怎么是人的人 3#作者是个蛇精系列# #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好难把# #苏苏苏苏苏苏苏有点甜# 4长评超过千字加更,世界动物保护日加更 内容标签: 甜文 主角:沈苍术,张连翘 ┃ 配角:动物世界 ┃ 其它:建国后,男主不准搅基 晋江银牌编辑评价: 没人疼,没人爱的张连翘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十四年了。他没有聪明的脑子,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灵巧的口才,他什么都没有。人说三岁看到老,张连翘的人生仿佛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注定了一般,而就在他度过自己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他迎来了人生的第二转折——他居然被名为动物户籍办事处的神秘机构开除人籍了。至此他开始了被老鼠收养,成为猫咪的家人,勇救国宝的奇妙探险,而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转换户籍成为新的物种的同时,动户办和一个名叫沈苍术的少年也走进了他的人生里,开启了一系列神奇而欢乐的精彩故事。本文以都市童话的角度切入,讲述了一个人类所不知道的奇妙动物世界,在那里,小动物们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生活,贴合现实的同时也充满了诙谐和幽默。遭遇不幸的主角与许许多多可爱善良的动物相遇,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坚强和自信,而在邂逅了另一个与他有相似命运的少年之后,他们成为了彼此重要的存在,并开启了之后许许多多的新故事。 ================== ☆、我是人类? 黑漆漆的夜里,主卧室里灯光顺着门缝落在了地上,十岁的张连翘因为起夜而睡眼惺忪地走过父母的房间的时候,却因为里面的谈话声而停下了脚步。 “唉,丽丽,你说连翘这孩子是像我们俩谁?” 父亲张程的声音轻轻地从里面传出来,听口气有些复杂,那种夹杂着无奈和费解的语气让张连翘一下子愣住了,而当他凑到门边上想仔细听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妈妈姚丽丽的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从长相到脑子,你说说这孩子有一处像我们的吗?唉,你当初好歹也是你们那个破村子考出来的省状元吧?你看看他,有一次考进班里前二十吗?我去开家长会都不好意思了,别人家的小孩怎么说还能拿张进步学生奖状呢,他呢,我坐在下面半个小时都没事干,你说我丢不丢人……” “诶,是啊,怎么就连长相都一点不像呢……要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就是在你爸妈自己家的医院里,我还真怀疑是哪家给抱错了呢……” “我还真宁愿把他抱给别人呢……唉,要是咱们能再有一个孩子好了,现在不是放宽生育条件了吗?只要一方是独生子女就能生二胎了,你那边虽然有你那个后妈生的弟弟,但是我可是我们家的独生女啊,要不咱们就生个老二吧……” 说到这儿,姚丽丽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下来,张程也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思考着妻子说的这个主意是不是有可行性,而从头到尾都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的张连翘则大气不敢出地站在门外,可是尽管泪眼模糊,他却还是能看清自己父母说起他时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那是一种十岁的他还无法形容的神情,夹杂着失望和些许的复杂,或许他们并没有用一些很过分的词汇来说起他,可是张连翘在那个夜晚还是感受到了父母对自己的那种不喜欢。 一直到好几年后,张连翘才总算明白了那一瞬间父母亲脸上的表情究竟表达的是什么样的情绪,而那个词……就叫嫌弃。 不过那时,他的弟弟已经出生了。 十四岁的张连翘有了一个弟弟张浩然,今年三岁,继承了母亲姚丽丽出色的长相和父亲张程聪明的脑子,一出生就众星捧月,得到了一众家里长辈的疼惜和宠爱。 小小的浩然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样,刚会说话走路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继承于父母的优良基因。电视节目上放的儿歌舞蹈,他一学就会,还学的分毫不差。家里来了客人长辈,他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声音比蜜糖还甜。家庭聚餐的时候,张连翘只会蒙着头一句话不说的吃饭,还只有三岁的浩然却能够懂事地给每一个长辈夹好吃的,光是那份单纯的体贴就让人喜欢。 每每在这种场合,张浩然就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这个时候,父母亲脸上的那种满足和自豪又会格外的明显,笑的合不拢嘴的外公外婆每次都会大方地给弟弟许多张连翘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奖励,而这个永远只能沉默地坐在一边的沉默孩子看着站在客厅的中央给大家奶声奶气地唱儿歌的弟弟,只觉得一种羞愧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的情绪油然而生,让他的脸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没人疼,没人爱的张连翘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十四年了。 他没有聪明的脑子,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灵巧的口才,他什么都没有。 人说三岁看到老,张连翘的人生仿佛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注定了一般,他的家人没有一个对他抱有期待,而就在他即将度过自己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年,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 他的父母在一次外出时双双死于车祸,他和弟弟一夕之间成为了孤儿,而接下来的抚养问题便全部落到了家境富裕,在本市拥有私立医院的外公外婆身上。 两个孩子都还半大,外公外婆刚刚失去了独女,自然也会对女儿的孩子格外的心疼和珍惜,可是这种珍惜针对的仅仅是他们打小就喜欢的张浩然,而对于张连翘这个大外孙,他们更多的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 说讨厌也不是太讨厌,毕竟老人们对第三代总是有着些许的纵容的,可是这个孩子又实在不起眼,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女儿姚丽丽要是不生这个老大,其实倒是更好。 这种熟悉的嫌弃心理,敏感的张连翘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他一声不吭地等待着外公外婆对他已然不幸的人生下一个判决,而几天后,他等来了远在某个大山深处小村庄的奶奶和小叔。 “张程和丽丽没了,现在就剩下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了……我们两个老人一把年纪,带着两个孩子恐怕也是顾不来了。所以我们现在打算给你们一笔抚养费,你们那边呢,负责照顾连翘,我们呢,则来照顾浩然。我相信亲家你既然能培养出张程这样出色的孩子,自然也会把连翘给教育的很好,是吧?” 外公外婆礼貌温和地说出了这番话,虽然从女儿女婿结婚开始,他们就没怎么见过女婿的亲属,但是他们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仪,而听到这话的奶奶和小叔起初还有些不高兴,但是听到这家人居然愿意给他们一笔钱的时候,他们本还板着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唉!那是那是!肯定没问题呀!只要有钞票,什么娃教不好啊!我们保证三餐给他烧肉吃,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保证把他呀养的白白胖胖呀哈哈哈……” 嗓门很大的奶奶说的话粗俗得让外公外婆直皱眉,而一边的小叔则从头到尾都在拿茶几上的水果吃,吃的地上都是水渍,还傻兮兮地连连点头。不知情的外公外婆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女婿的继母和继弟,对女婿张程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他们只是在片刻的犹豫后便将张连翘彻底地托付给了这家人,而在一次性支付了大笔的抚养费之后,这两个从未和张连翘见过面的亲人就这样把尚还茫然无措的张连翘带上了火车。 肮脏的车厢,拥挤的坐铺,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匆忙旅人,一路上张连翘都没怎么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奶奶和小叔走了之后,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上学读书,自己的弟弟又该怎么办,他还有没有机会能回到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可是在此之前,坐在他身边的奶奶和小叔已经对他表现出了并不太友好的态度。 “这城里娃娃就是白啊,看着和个鹌鹑似的缩头缩脑的,气派倒是足……呸,和那没良心的张程一个德行,装。” 火车某一次停下的时候,那个满脸胡渣子的小叔忽然就和自己的母亲说起了话,当时张连翘就在他们跟前,他们却也没有避讳,而闻言的胖老太太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用夹杂着方言的蹩脚普通话开口道, “是啊,他不是看不起我们,十年都没和我们联系嘛……以为找了个城里老婆就可以飞上枝头了,现在不是还要靠我们给他养儿子……哼!那家人也是蔫坏啊,给我们个十几万,就想我们给他奶孩子啊,我刘春花可不笨,一个娃十几万哪够,也是我们做人厚道啊,才把这孩子给带回来了,要我看啊,这娃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看这倒霉样子,还没我家山娃有精神气……” “那是,这倒霉娃哪能和我家山娃比……说起来啊,娘,等这次回村,咱们就能用这笔钱给家里盖瓦房了,以后山娃长大娶媳妇那可都要用啊……” “那肯定啊,五间大瓦房,咱们要用最好的材料改,让村里那些土鳖都看看,咱们老张家的腰包有多鼓哈哈……” 老太太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尽情地畅想着未来,一边的张连翘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听得出来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父亲的死,对于那笔本该留给他读书和生活的抚养费也完全抱着想要独吞的想法。 而光是想到他就要跟着这两个把自己嫌弃的要命的人回到农村之后会发生的事,他就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的未来已然一片黑暗,而这两个自私自利的人却还要在他的头上狠狠踩上一脚,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他虽然没用,虽然窝囊,虽然平凡,可是凭什么他就要活该受这样的生活!你们既然嫌弃我,干嘛又要收下这笔钱,勉强接收我! 气的连手都颤抖了起来,张连翘死死的低着头,却没让身边的两个人发现一点自己的情绪。而在那一天夜里,火车又一次在一个站台停了下来,这一次,半个车厢的都在沉睡着,连张连翘的奶奶和小叔也没有例外。他们打着呼,在梦中似乎也在骂骂咧咧着什么,张连翘在昏暗的车厢里安静地看着被他奶奶抱在怀里的那个破旧的皮包,忽然就伸出了手。 “奶奶……我要上厕所……你给我拿点手纸吧……” 用胆怯而微弱的声音对沉浸在睡眠中的老太太如是开口,张连翘用自己的手小心地拽了拽那个皮包的一角,闻言的老太太先是紧闭着眼睛砸了咂嘴,接着迷迷糊糊就地咒骂了起来。 “滚……滚远点……就……就你事多……别吵我睡觉……自己……自己拿……” 说着就随手松开了那个破皮包,老太太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而张连翘拿着那决定自己未来的十几万钱,只是咬了咬唇,看了眼窗外已然显露出影子的陌生站台,接着忽然就站起了身。 他要和自己打个赌,即使心里怕得要命,手都在直发抖,可是他还是义无返顾的逃离了这辆火车。 他不需要别人来决定自己的未来,即使他今年才十四岁,即使他一无是处。 面前的火车缓缓地开了起来,站在站台外,目送着火车离开的张连翘缓缓迈开了步,心底却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手里的这笔钱对于他这样一个孩子来说或许是笔巨款,可是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家人亲属,他今后想要生存下去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而最可悲的是,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在嫌弃着他,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一个接纳他的家庭,就算是他回去找自己的外公外婆,这也于事无补。 那一天晚上,张连翘是在火车站外的一个台阶上度过的,他没有敢把那些钱暴露,而是小心的包在了衣服里。所幸这时天气还不太冷,他睡在背风口也勉强凑合,他饿着肚子挨过了这一夜,一整晚,他都在做着被奶奶和小叔找到,接着被带回老家毒打的噩梦,而就在第二天早晨到来,他在刺目的晨光中缓缓苏醒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摆着一张顺丰快递的快递单,而在他莫名其妙地拆开快递时,他看到了一张神奇的通知。 ------------------------------------------------------------------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鉴于近日来您已被所有人类亲属排斥,种族好感度<0,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经慎重考虑,决定暂时取消您作为人类的资格,正式开除人籍。 即日起,您将不被任何人类承认身份,在您确定好正式户籍落脚地之前,您都将保持真空状态。 户籍办理请在24小时内完成,否则您将被作为黑户立即消除档案,任意种族个体愿意接纳,您都可以随时选择办理入籍手续。 祝您工作生活愉快!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5年5月17日发布 ☆、我是老鼠? 张连翘蜷缩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卖部门口,目光呆滞,他眼神渴望地望着不远处有个女人正在喂自己女儿吃着半个面包,那个面包看上去干巴巴的,并不可口,可是对于饥肠辘辘的张连翘来说,却馋得他直咽口水。 此时的车站门口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背着行李走来走去,可是他们都目不转睛地走着自己的路,有的甚至就那么直接从张连翘的脚上踩了过去。张连翘惊慌失措的躲闪了起来,想要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继续坐着,可是当看到那个踩了他一脚的中年人像是毫无知觉般的径直走开后,他还是一下子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 从早上收到那张莫名其妙的通知开始,怪事就开始在他身上发生了。 先不说那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光是那一句仿佛终身判决般的开除人籍,就已经够让他不知所措了。 好好的,自己怎么就不能做人了呢?就因为谁都不想要自己了,他就不配做人了?凭什么? 虽然之前在学校里成绩是不太好,但是张连翘也不是个傻子,他根本不相信通知单上最后说到的那一串恐吓似的话,可是当他害怕地发现,他居然真的仿佛被人类集体抛弃了之后,他一下子就傻眼了。 他想用钱去买点吃的,可是小卖部的老板像是聋了似的什么都听不见;他想去找站警问问这里是哪里,可是无论他扯着嗓子怎么喊,别人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失去了人类户籍,他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透明人,而如果真像通知单上所说的那样他在一天内都找不到愿意接纳他的种族的话,他可能真的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害怕,张连翘蹲在这个没什么人的小角落里小声地啜泣了起来,他的旁边就是好几个橘黄色的垃圾桶,里面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一阵阵的,让人闻着就觉得作呕。 可是对于此时的张连翘来说,这似乎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对自己生命即将消失的畏惧和被抛弃的无助,他已经彻底崩溃了,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什么悉里索落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响起,紧接着一个瓦声瓦气的中年男人声音也响了起来。 “哟,这是什么玩意儿的幼崽?还坐这儿哭呢,老婆你快来看看,我眼神不太好,看不太清楚啊……” 张连翘闻言愣住了,这一整天他都像个空气似的不被任何人所见,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了,可是此刻这声音所说的话却让他心里一惊,而当他着急地抬起头环视自己的周围时,想要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他却什么人都没有看见,而随后,一个声音纤细的女人也开了口。 “哦,这个就是那种黑户啦,没有户籍的那种……我也看不出它原来是什么玩意儿的幼崽啊……是狒狒吗还是猩猩?我分不太清楚灵长类……” “啊?黑户啊?难怪要哭了,看着蛮可怜啊……小孩,你饿不饿啊?别哭呀……” 第2节 那对夫妻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明明声音近在咫尺,可是张连翘就是找不到他们的所在,而当那个男人叫唤了他好几声之后,他难以置信地将视线缓缓转向边上那个垃圾桶里探出头的两只灰扑扑的老鼠时,他吓得一下子连脸色都白了。 “啊!老鼠!!会说话!!救命……救命!” 吓得连滚带爬的逃离开那个装着两只会说人话的老鼠的垃圾桶,张连翘的恐惧被这对老鼠夫妇看在眼里,而见状的他们只是双双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地齐声开口道, “哦——原来是人类的小孩啊!难怪看见我们就大喊大叫的呢,也只有人类才会有这种反应了哈哈……” 两只老鼠抖动着胡须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怪里怪气的笑声却让本就害怕的发抖的张连翘吓得快哭出来了。 “爸……妈……有妖怪……呜呜……救命……” 被吓得直接哭起了鼻子,到底还是个孩子的张连翘把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昨天,现在的他又饿又怕,他生怕面前的这两只鼠妖会和西游记里的那些成天想着吃唐僧肉的妖怪一样把自己抓走,可是听到他的话之后,两只老鼠笑的更开心了。 “哈哈哈这孩子太胆小了,哎哟哎哟不行了老公,咱们赶紧别吓唬他了……” 母老鼠笑得差点岔气,她的丈夫也没好到哪去,两只老鼠在张连翘吓得直哆嗦的注视下,动作灵活地跳下了垃圾桶,接着仰视着他,用挺无奈的声音开口道, “别怕啊,我们不是妖怪,也就你们人类不知道现在你们推广的普通话准确来说应该叫地球话了……地球上的动物都会说,但是平时啊我们喜欢说各族方言。” 闻言的张连翘一下子傻了,看老鼠们的口气显然这事是地球人都应该知道的事,但是一想到他们说,人类居然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他就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可是今天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已经够神奇了,相比较起被开除人籍,老鼠会说地球话这种事反而没那么惊人了,而在联系到他们之前的话,至今都没有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开除人籍的张连翘犹豫了一下,可是无论他怎么逼着自己,他都没胆子去和这两只贼眉鼠眼的老鼠交谈。 “说起来,小孩,你怎么没有户籍了啊?没有户籍可是要被户籍办事处的人抓走的呀……你的父母呢?” 公老鼠的话让张连翘猛然间回过神来,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面露好奇的两只老鼠,心里头的委屈忽然就涌了上来。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抽搭着开口道, “我被开除人籍了……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我就是个万人嫌!根本没有人喜欢我!” 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两只老鼠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自己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张连翘的伤口,而好半响还是那只公老鼠用无奈的声音开口安慰道, “哎哟,我还当你什么事呢!不就是万人嫌嘛!我和你老鼠阿姨也是万人嫌!所有人也讨厌我们!我们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嘛?” 这般说着,公老鼠小心地凑近了张连翘一些,见状的张连翘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脚,但是见公老鼠只是停在他脚边,从旁边的洞穴里将一包吃的剩了一半的饼干拖出来,接着有些吃力地推到他面前道, “小孩,吃饼干吗?这味道可香啦,我们平时都没舍得吃,今天就送给你吧……你也别哭,他们不要你了那是他们笨,像我和你老鼠阿姨,结婚那么多年都还没能有一个自己的鼠宝宝呢……我倒是真心羡慕你的爸爸妈妈呀……” “是呀,那是他们没福气,可不是你的错啊,你千万别哭……户籍没了就没了,你再去找一个不成吗?做不成人了,你就去做丹顶鹤,做金丝猴,做大熊猫!天天赖在动物园,又可以白吃白喝吹空调,还能享受国宝级待遇,那多舒服呀……” 廉价的海苔饼干并不诱人,但是搭配着老鼠们的话却让张连翘一下子红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居然是一对老鼠给了自己安慰,而看着他们脏兮兮的皮毛,小小的绿豆眼,和红红尖尖的鼻子,他的心里居然也没有开始那么害怕了。 “谢谢你们……老鼠叔叔,老鼠阿姨……” 一脸泪水地将那包海苔饼干吃了下去,张连翘在这个昏暗的垃圾桶边找回了继续坚持活下去的信念,而见状的老鼠夫妇也吱吱吱地笑了起来。 “也别叫我们老鼠叔叔阿姨了……我们也有名字呀!我叫张大鹏!这是你阿姨赵秀秀!我们就是这y市的本地老鼠,你这个户籍问题要是实在没办法,也可以直接挂到我们名下来……当然了,我们俩夫妻是真看你和我们鼠族有缘,才说这话的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们,那……那也没关系……你愿意叫我们一声叔叔阿姨,我们就很开心了……” 有些紧张地说出这话,张大鹏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还是腆着老脸把他和妻子都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从看到这没人要的孩子开始,他就觉得莫名的投缘,他和他老婆多年不孕不育,一直都羡慕着别人家有个自己的孩子,现在遇到了面前这孩子,他就动了心,而听见他哭着说自己是个万人嫌的时候,张大鹏和赵秀秀更是瞬间坚定了一定要收养这孩子的心。 这就是应该我们鼠族的孩子啊!除了咱们鼠族!谁还能这么讨人嫌! 心里这么唏嘘地想着,老鼠夫妇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张连翘,而从听到老鼠愿意收养自己开始就有些傻眼的张连翘愣了好半天,好半响才呆呆地问道, “要是我入了鼠籍……是不是以后我都只能做老鼠了?” “恩恩恩!” “别人看我也只会觉得我是老鼠,无论我长成什么样?” “恩恩恩!” “………………” 老鼠的回答让张连翘沉默了下来,虽然他是很感激这对老鼠夫妻,但是让他彻底抛弃人类身份,做一只老鼠他还是有些为难,可是一想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他未必就能在这一天内再找到一对像张大鹏和赵秀秀的好心老鼠,他的神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能活下去,其他的不管,谁就能肯定一只老鼠就没有大出息呢? 以前的他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别人说他笨,说他蠢,他都记在了心里。一开始他不服气,后来被说多了,他自己也信了。 其实现在想想,也真的就和老鼠夫妇说的那样,他干嘛要那么在乎别人的那几句话啊,自己活得好不就够了? 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就算他不出色,不优秀,但是谁规定了……平凡就是错了? 这般在心里想着,张连翘望着面前的两只目光发亮的老鼠,缓缓地点了点头,而几乎就在下一秒,他听到不远处有个小姑娘指着这边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妈妈!!救命!!那里有三只好大的老鼠!!!呜呜呜呜!!!” 张连翘:“………………” --------------------------------------------------------------------------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恭喜您已被哺乳纲、啮齿目、鼠科啮齿类动物老鼠正式接收,并成功加入鼠籍。作为地球上生存最久的哺乳类动物,老鼠具有生存力强大,适应力惊人,繁殖力迅速的特点。 自您加入鼠籍开始,您的身份信息将会自动更新为最新状态,并将同时具有老鼠的多项种族特点。 也请您珍惜来之不易的做鼠机会,好好做鼠,天天向上!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5年5月18日发布 ☆、我是老鼠! 张连翘成为一只老鼠已经三天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自从他入了这个所谓的鼠籍之后,尽管他觉得自己还是人类的身体和容貌,根本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他在所有人甚至是动物眼里……就是变成了一只老鼠。 他和张大鹏夫妇回到了他们位于y市的家,虽然说是家,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小的连张连翘的手都伸不进去的老鼠洞。 这座城市其实只是一个并不发达的小城,民风淳朴,街边的建筑更是多为老式的居民楼。相比起张连翘曾经的生活的繁华大城市,这里的人显得悠闲了不少,生活的动物更是五花八门。 “这里是张家巷子,我们家从爷爷辈就住在这儿,所以都姓张。那边趴在台阶上的那只黄狗叫马建国,是马老师家养的,他和咱们家有点矛盾,你平时离他远点。电线杆子上的那只麻雀是南方来的,听说姓蒋,外地鸟,到处拉鸟屎,没什么素质,和你阿姨也吵过几架。她有个小姐妹是黄老头家养的鸽子,那鸽子叫黄小丽,有个上门女婿的老公……” 张大鹏一边往前爬一边给张连翘科普着这附近动物的邻里关系,张连翘愣愣地听着,时不时东张西望地看看,据他的养父母说,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因为本地环境温暖,气候湿润,十分适合老鼠繁殖,所以他们就一直留在了这儿。在这样的一个城市,有一个自己栖息的洞穴其实也是十分有优越感的事了,比起大多数根本无法独立生存,而是要靠人类家养提供食物和住处的动物,他们的这种生活自由了许多,也随性了许多。 至于进家门的过程,因为以张连翘的个头实在是没办法钻进去,所以他只能自己动手在这个老鼠洞旁边给自己也刨了一个,从他入了鼠籍开始,他就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一些忽然就冒出来的天赋,这些天赋对于老鼠来说稀松平常,对于他来说却十分新奇,他将那从奶奶那儿偷来的抚养费很小心地包好,放在了自己的洞穴深处,所幸这墙壁中间是空心的,张连翘个子瘦小,把身体钻进去也刚刚好,张大鹏夫妇看到他那么艰难的样子自然是十分羞愧的,但是张连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挺淡然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些许孩子气的笑容。 比起以前那种压抑灰色的日子,其实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倒也不错。老鼠养父母对他真的很好,以他们的生活水平而言,他们每天能将那么多够他们自己吃好几天的口粮分给张连翘已经很不容易了。 从半个吃剩的玉米棒子到半袋薯片,再到偶尔的一些水果。这些其实并不太算多新鲜的食物张连翘也未必喜欢,但是每次看到他们一副十分殷切的样子,张连翘又觉得十分的感动。 虽然这几天无论他和老鼠爸妈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诸如“啊啊啊快打死那三只死老鼠!!”“脏死了!!死老鼠!!快滚开!!”“踩死他们!!别让这三只死老鼠跑了!大伙儿上!”这样的骂声,这些话不仅仅是人在说,大部分时候连其他动物也在说,上到电线杆子上的蒋莎莎,下到摇着尾巴的马建国,他们统统都对老鼠这种生物表达了莫大的敌意,而当夜晚来临,他和他的老鼠养父母夹着尾巴回到他们栖息的洞穴时,张连翘坐在这个自己亲手打出来的,堪比狗洞的大洞门口,也是有些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让他有些心情复杂。每当看到张大鹏和赵秀秀上蹿下跳地逃避那些扫帚的攻击和围捕时,他都觉得有些发自内心的难过。今天白天的时候,他还被一只嘴坏的鸽子故意嘲笑了,幸亏赵秀秀及时来到,才把那只叫黄小丽母鸽子给赶跑了,可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对话却一直留在他的耳朵边上,让他想忘都忘不掉。 “哟,两只死耗子还有后了啊!赵秀秀,你这儿子长的和你们可不像啊,是不是你老公在外面偷耗子生的呀哈哈!” “黄小丽!你别给我胡说八道!你老公昨天还在和东街老刘家的那只鹦鹉调情呢!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瞎说什么!我们家老李老实得很!昨天他明明给主人送信去了!怎么可能会和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偷偷见面!” “哟,你还不信呐!我还看见那只小鹦鹉啊给你们家老李塞了根好漂亮的尾巴毛呢,你现在回去翻翻你那鸽子窝,说不定啊,还能找到点证据呢……” 张连翘生平头一次见到老鼠和鸽子吵架,不过现在看来所有物种吵架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的,被气得掉了一地毛的黄小丽愤怒地飞走了,带着自己宝贝儿子凯旋的赵秀秀则一路上都在高兴地摇尾巴。张连翘看着赵秀秀得意的样子也有些想笑,不过当他想到那只母鸽子对他充满敌意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咱们家就没有朋友了吗?怎么什么东西都讨厌我们啊?” 问出这样一句话后,张连翘就觉得有些不太好,毕竟他也知道被所有生物讨厌肯定不是什么开心的事,结果赵秀秀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接着满不在乎地眨眨小眼睛道, “谁说所有东西都讨厌我们的,下次让你见见你蟑螂叔叔,苍蝇阿姨,蜈蚣哥哥,他们可都是咱们的好朋友呢……” 张连翘:“……” 住的地方是垃圾站边上的老鼠洞,唯一的朋友就是四害中的另外三害,这样的感觉可实在不好受。张连翘到底不是天生的老鼠,所以对于这样的日子难免有些不认同,所以他很少和养父母一起去翻垃圾桶,也不喜欢他们随便溜达进别人家的后厨房,毕竟老鼠其实是杂食动物,他们主要食用的就是谷物和植物,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和人类结怨,随地大小便这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偶尔下雨天的时候,他还会特意用些易拉罐之类的接点水,让这两只满身病毒,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老鼠洗个澡。 在张连翘的心里,其实有时他也会觉得这样做有些人类保守思想作祟,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放弃,他依旧没有放弃读书的打算,也希望能用自己的那笔钱去做点什么,等哪一天,要是能运气好做回人类,能给张大鹏赵秀秀养老这也很好,而对于这些事,张大鹏赵秀秀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的,但是看到张连翘一脸固执的样子,他们也没辙了。 做父母的都有一颗爱孩子的心,就算隔着种族观念的不同,但是打小听惯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这种话的张大鹏和赵秀秀心里其实也是不服气的。他们虽然不是他们家连翘的亲爹妈,虽然他们也知道他们家连翘也未必喜欢他们,可是既然为人父母,总是要尽一点自己的责任的。 他们也不想让张连翘丢脸,对于这个每次都很认真地和他们说明各种老鼠药气味的体贴儿子,他们也是十分喜欢的,他们知道这个孩子曾经在自己的亲人那儿遭受过什么样的事情,自然也明白他那种说不出的自卑和胆怯是怎么回事,在他的心里,肯定还是希望能够做回人类的,可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他只能勉强地和他们一起做个没出息的老鼠,每次大半夜的,看到他顶着昏暗的路灯还是要坐在那儿看一会儿从垃圾桶里被他们带回来的杂志和书籍,顺便乖巧地等着他们觅食回家,他们就觉得有些心酸,如今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当然咬着牙也要给儿子争一口气。 这样子的日子过了几天,小巷子里的其他动物居民似乎都有些察觉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两只死老鼠这么老实本分的样子,而这一切的发生好像都是因为张大鹏他们刚刚抱回来的那个块头很大的儿子,所有动物的心里都在暗暗地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阴谋。大伙儿私下还开过一个小会,毕竟每年的社区剿四害行动就快开始了,要是这两只死老鼠现在开始筹划什么阴谋,他们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这样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大伙就更加坐立难安了。可是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地让大家跌破了眼睛,而伴随着这件事的发生,大家对于张大鹏赵秀秀的看法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娶只仓鼠? 这是一个漆黑漆黑的晚上,马老师家的女儿马欢欢上完晚自习,正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拐进巷子里。 因为时间已经挺晚了,巷子里的居民们大多也要明天起早上班,所以都早早睡了。马欢欢平时走惯了这条路,也没特意让自己的父母来接她,可是就在这天晚上,马欢欢却就在离自己家门口不到几十米的地方遇到了两个手持尖刀的抢劫犯,而她连呼救都没来得及,就被这两个人高马大的蒙脸男人拦住,并用刀子抵住了后腰。 “快把钱给我们交出来,臭丫头!我们俩兄弟饿了好几天了,现在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要是敢乱喊,我们就马上把你捅了对穿,听见了没有!” 抢劫犯恶狠狠的声音吓得年纪还不大的小姑娘脸都白了,此时她的书包里刚好有父母给她买复习资料的几百块钱,可是如果这钱被抢了自己肯定也要挨父母的一顿骂,想到这儿,马欢欢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而见状的两个男人忽然就开始拉扯起她的书包。 “救命……你们给我放开!!!” 颤抖着声音抢夺着自己的书包,小姑娘虽然吓得不轻,但是手上却死活不肯松开,而两个劫匪也被惹急了,当下就要举起刀子给这臭丫头一点好看,可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尖锐的吱吱声就在耳边响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一只毛色灰扑扑的老鼠呲着牙对着他们俩的脸就扑了过来。 “妈呀!!!好大的耗子!!!啊!!” 被吓得直接手舞足蹈了起来,两个劫匪被这大耗子充满弹跳力的一扑,弄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他们眼中的‘耗子’张连翘却没停下自己一阵乱挥的爪子,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使劲地往这俩男人的身上轮拳头,看的跌坐在旁边的马欢欢都有些傻眼了。 三分钟后,被这边的动静终于惊醒了的居民打着手电筒过来看的时候,马欢欢已经脱离了险情。而那两个劫匪则蹲在地上不停的挣扎,脸上都是青紫的痕迹,而最神奇的是,他们居然因为脚被两块黏鼠板黏住了所以才动弹不得,等大家都赶到的时候,他们还在挣扎着将那两块黏鼠板从脚上撕下来,那副笨得要死的样子看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大伙儿赶紧找了派出所的警察来逮人,马老师一家也万分庆幸。可是这件事之后,所有人却不明白,马欢欢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给救了的,而马欢欢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什么也不肯说。 事情的真相,人类们不清楚,动物们倒是都一清二楚。 张大鹏赵秀秀的儿子救了马老师家的女儿,并生擒了非本地籍无业人员两名这个消息在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整个巷子,以至于当张大鹏和赵秀秀顺着墙角从马老师家门口经过时,都没有再受到马建国嫌弃而鄙视的白眼。 马建国作为一条忠心的中华田园犬,那自然是全心全意的爱护着马老师一家的。他心里十分后怕如果那天张连翘没有及时救了马欢欢,事情的发展会怎么样,所以连带着对他原本十分瞧不上的张大鹏和赵秀秀也客气了一点。 原本整个巷子里的小动物妈妈们都不乐意和赵秀秀玩,现在她们也会和在路上和恰巧撞见的赵秀秀聊聊天。就比如李老太家养在院子里的那只母鸡卢翠花吧,以前啊,那是从来不会用正眼看赵秀秀的,但是在张连翘见义勇为之后,这只母鸡看到赵秀秀出门觅食,都要主动上门来攀谈几句。从育儿经验到孵蛋技巧,虽然赵秀秀作为哺乳动物并不擅长这样的话题,但是听到别人一直夸奖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了。 “连翘啊,你都不知道,今天巷子里所有看见我的阿猫阿狗啊,都来夸奖你了啊,说你长的秀气,毛色也亮,看着就机灵,还勇敢!哈哈,我和老张怎么这么有福气啊,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啊哈哈……” 用自豪的语气这般开口,赵秀秀这么说着,弄得一旁的张连翘都忍不住脸红了,以前他只听别人嘲笑过他笨,他没用,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觉得他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大出息了,可是现在变成了一只老鼠,他却俨然成了大家眼中的聪明孩子,听赵秀秀的语气仿佛他是做了什么有多了不起的事一般,而闻言的张大鹏也开腔了。 “哈哈!那是!我张大鹏的儿子!就是出息!现在谁还敢瞧不起咱们老鼠!咱们老鼠就只会偷鸡摸狗了啊?那都是偏见!偏见!我们家连翘这么用功!那些小狗小鸟小鸡仔,他们能认识那么多字吗?我们家连翘可是连老鼠药和黏鼠板都认识的!那怎么说,也是咱们老鼠里面的状元了吧……” 第3节 今天在外面涨足了面子,回到老鼠洞里之后的张大鹏也是十分的高兴,原本正在一旁看书的张连翘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小声地开口道, “没有……其实……其实我就念到了初中……我以前学习不太好……因为脑子笨。” “谁说你脑子笨的!脑子笨能知道用黏鼠板黏住那两个坏人吗?这明明就是有勇有谋啊!我可听说了,当时巷子里有家人听见了马欢欢的呼救声还没敢出来看看呢,你才多大呀,能有勇气站出来,还不够吗?” 大声地冲低着头的张连翘叫唤着,张大鹏的声音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生气,也有些无奈和心疼。 “你这孩子就是太自卑了,你明明有很多长处,干嘛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差劲呢?” “我……我……” 红着眼睛低着头,张连翘攥紧手里的旧杂志,心里一时间有些酸楚,他长到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子的话。来自于老鼠夫妇的话就好像是给他卑微惯了的心口注入了一道暖流,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两个只有他手掌大小的小老鼠就飞快地爬到他的膝盖上,用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 “连翘,你是一个连老鼠都不会看不起的好孩子,你的心里装着的是一个干净的世界。我们见过很多人类,也见过很多动物,你是我们见过,虽然不是最聪明,但却最值得信赖的人类……其实我们老鼠是一种疑心病很重的生物哦,别的动物都说我们胆小,那是因为我们十分谨慎,不过我们还是愿意相信你,接纳你……” 小声地这般说着,赵秀秀身为女性的感性就上来了,她伸出小爪子碰了碰张连翘的手,见他鼻子都红了,忍不住吱吱吱地笑了起来。 “我们知道你觉得别扭,所以没叫过我们爸爸妈妈,不过我们也不介意,等以后我们俩老了,我们就把我们的遗产家当都留给你,给你娶老婆,你们呀,可以换个好点的老鼠洞住着,然后生一窝小老鼠吱吱吱……” “你别瞎说,连翘还小呢,说这么多也不害臊!” 听赵秀秀这么说,张大鹏立马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而从听到娶老鼠老婆生小老鼠开始就有些傻眼的张连翘听到张大鹏反驳才有些悄悄地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他提起来的心落到地上,他就又听到张大鹏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我张大鹏的儿子以后怎么会娶一只普通的老鼠做老婆呢!我已经替他物色好了,东边那个小区里有家人家养了一只白色仓鼠,三个月大,品种好,毛色俏,我们到时候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们家连翘见见,两斤瓜子的彩礼我们还是出得起的,要是这桩婚事能成啊,明年啊我们俩就能当爷爷奶奶了啊哈哈哈哈哈……” 张连翘:“……………………” ☆、我是老鼠? 相较于人类,动物们的生命总是很短暂,十四岁的年纪对于张连翘来说,还是个很小的岁数,但是在张大鹏和赵秀秀看来却是非到了谈婚论嫁不可的时候了。 家鼠的寿命平均只有两年,而张大鹏和赵秀秀都已经是一岁零三个月的中年老鼠了。在鼠族内部,一般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要开始考虑繁殖后代的事,鼠类的繁殖力很强,通常不出半年就能让自己的子孙开枝散叶,满地乱爬,但是很遗憾的是,张大鹏和赵秀秀到如今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而对于他们俩来说,唯一所能够寄予希望的就是他们的养子张连翘了。 张连翘起初还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有一次,他不小心听到他们俩夫妻在私下讨论遗产之类的问题后,他才知道这两只老鼠其实已经开始悄悄地准备起自己的身后事了。 找一块干净的空地,挖两个小坑就好,千万别给环卫工人添麻烦。老鼠洞里的所有东西就都留给连翘,以后让他再留给咱们的孙子,重孙子。 两只老鼠用欢快的声音讨论着这种让人伤感的话题,而听到这话的张连翘却忍不住红了眼睛。原本他对于和仓鼠姑娘的见面一直是十分排斥的,毕竟让一个半大孩子去娶一个仓鼠做老婆,这样的婚姻他可真是吃不消,可是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了一次,而就在那天下午,趁着仓鼠白茉莉小姐的主人上班去了以后,张大鹏夫妇就带着张连翘顺着水管子爬到了那家人的家里,而在简单的双方介绍之后,张大鹏夫妇和女方介绍人贼兮兮地溜了,只留下张连翘傻乎乎地和在笼子里玩着转轮的白茉莉遥遥对视。 “呀,你……你还长得挺大啊,听你爸妈说你很聪明,学历有初中呢?是因为你们家的洞在学校附近吗?你们家鼠洞地段怎么样啊?你知道的啊,人家可是住惯了笼子,吃惯了进口坚果的,那是一天苦日子都受不了的……” 细声细气的白茉莉害羞地开了口,闻言的张连翘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他看来,这只毛色雪白,胖乎乎,有着一双红色眼睛的仓鼠姑娘还是挺可爱的,但是可能是他的审美还是太肤浅的,他实在是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对她产生什么心动的感觉,而仓鼠姑娘在注意到他为难抵触的反应,而且半天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后,当即也不太高兴地扔了颗瓜子在他头上,接着怒气冲冲娇嗔道, “是你爸妈求着介绍人让我见见你的!怎么现在又不理人家了?上次那只蝙蝠至少还能承诺以后带我飞遍全世界呢!你有什么!一只死老鼠还敢这么猖狂!我讨厌你!吱吱!” “啊!对不起!对不起!” 被仓鼠姑娘的嗓门吓了一跳,张连翘虽然觉得她这脾气来的有点突然,但是还是出于礼貌道了个歉,听见这话的白茉莉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将圆鼓鼓的仓鼠屁股对着张连翘。 见状的张连翘眨了眨眼睛,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便凑近了点那精致的笼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开心果塞进了笼子里。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也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一个女孩,但是现在的他经历了许多事,或多或少的也明白了一些从前不明白的处事道理。 清香的果仁味引诱得馋嘴的白茉莉一下子转过身来,用自己的小爪子迅速地抱起一颗开心果,她眯起小眼睛,呲开牙快速地咬开一个,在鼓着腮帮子咀嚼了一会儿后,她才口齿不清地开口道, “哼,挺好吃,算了原谅你了啦……” “恩,谢谢你的原谅。” 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小姑娘有些气消了,张连翘点点头,也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些小动物真的是很单纯的存在,因此他也愿意和他们好好相处。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忽然绽放的笑容显然一下子迷住了仓鼠姑娘,因为在短暂的沉默后,这只品种为雪球仓鼠的小姑娘忽然就用小爪子捂住脸颊,接着颤抖着声音小声道, “讨厌……干嘛忽然笑的那么帅!!!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啦!” 张连翘:“………………” * 这初次的相亲,最终还是在仓鼠姑娘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结束了。 张连翘回去的路上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张大鹏夫妇则一路上都笑的合不拢嘴,吱吱吱笑个不停。 张连翘听着他们在那儿兴奋地讨论着这几天一定要多出去觅食,多准备些丰厚的彩礼,这样才不会让女方看不起之类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凉了。 钻老鼠洞的时候他没后悔过加入鼠籍,翻垃圾桶的时候他没后悔过加入鼠籍,可是现在他就要被逼着娶一只仓鼠了……他是真心有些怕了。 可是看着张大鹏夫妇那么开心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开口说自己并不喜欢白茉莉,而且如果自己真的说了,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去找什么豚鼠,松树,飞鼠之类的继续和自己结婚,那样的结果和现在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般想着,那一天晚上,张连翘都没有睡好,他甚至都在有些羞愧地想着,要不要等明天早上养父母回来之后,就和他们说自己不想娶这世界上任何一种鼠类算了。可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都没有看到两只老鼠回来的影子,而当他忍不住顺着墙角,悄悄溜出去查看时,却在附近的几里地都没有闻到自己养父母的气息。 “张大鹏家的娃?你找什么呢?” 母鸽子黄小丽站在屋檐上蹦蹦跳跳地看着张连翘,闻言的张连翘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有礼貌地问道, “阿姨,你昨天看见我爸爸妈妈了吗?” “那两只死耗子啊?没看到呢!说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偷油了吧!不是听说你们家要最近要办喜事了吗?到时候可要请我吃喜酒啦,咕咕咕。” 黄小丽的话让张连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过谢之后,他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往前找着。 说实话,他的心里难免有些担心,毕竟老鼠虽然机敏狡诈,警惕性很强,逃生技能也很多,但是在遇到有些人类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因此,张连翘在之前曾经特意嘱咐过不少需要他们俩注意的地方,只希望他们每次出门能安安全全地回来,可是今天的反常也说明了一定的问题,再一想到他们临出门时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张连翘就更加的着急了。 整个张家巷子都被他找遍了,他还是没找到张大鹏夫妇,等夜幕降临后,他又趁着路上行人不多跑了出来。再挨个翻了附近所有的垃圾桶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张大鹏和赵秀秀,可是当他打开那个垃圾桶盖子时,看到却是两只被已经僵硬了的,死去了多时的老鼠。 张大鹏,赵秀秀死了,死在了脏臭的垃圾桶里,张连翘甚至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们。 他们的皮毛湿哒哒的,有些地方一看就是被热水活生生地烫掉的,皮肤都泛着诡异的红,他们的嘴绝望地张着,仿佛是身前也在痛苦地尖叫着,而当张连翘红着眼睛,不敢相信地把他们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时,他捧着这两具昨天还在和他说着话,逗他笑的小小身体,一下子就痛苦地大哭了起来。 在被父母嫌弃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在被家人抛弃的时候他都没有哭,可是当此刻,这两个曾经带给他光明和温情的至亲的死去,却仿佛在张连翘尚还稚嫩的心上捅上了狠狠的一刀。 ——找一块干净的空地,挖两个小坑就好,千万别给环卫工人添麻烦。老鼠洞里的所有东西就都留给连翘,以后让他再留给咱们的孙子,重孙子。 老鼠夫妇滑稽欢快的声音还在耳边作响着,张连翘哆嗦着手把他们的尸体包裹着放进自己的怀里,却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哭的脸上都花了。 他不用和仓鼠姑娘结婚了,也不用再跟着脏兮兮的老鼠东躲西藏了,可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帮助的张大鹏和赵秀秀却也死了。 老鼠的生命本就如此短暂,而现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给他们任何东西,他们就这样走了。 以前他只听说老鼠又脏又臭,是带来疾病的害虫,是偷人类食物的小偷。可也正是这样两个注定见不得光的小小生命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不再孤单彷徨,让他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爸爸……妈妈……呜呜……” --------------------------------------------------------------------------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鉴于近日来您的在世双亲已全部去世,种族关联度<0,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经慎重考虑,决定暂时取消您作为老鼠的资格,正式开除鼠籍。 即日起,您将不被任何老鼠承认身份,在您确定好正式户籍落脚地之前,您都将保持真空状态。 户籍办理请在24小时内完成,否则您将被作为黑户立即消除档案,任意种族个体愿意接纳,您都可以随时选择办理入籍手续。 祝您工作生活愉快!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5年6月17日发布 ☆、我是猫咪? 失去了老鼠的户籍,张连翘又一次丢失了能够收留自己的家,没有了张大鹏和赵秀秀存在的鼠洞空旷的可怕,而当他埋葬完两只老鼠回到那里,把老鼠夫妇精心藏好的留给他的财产找出来时,他看到那些零碎的,压根没有任何价值的食物碎屑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他找不到是谁杀了自己的养父母,那可能只是一个看起来和善但是有洁癖的中年妇女,或许只是一个觉得这样有些好玩的半大孩子,这些人或许并不觉得杀了两只老鼠是什么过分的事,可只要想到老鼠夫妇在临终前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张连翘就觉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再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回到人类的世界里了。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些看上去弱小的动物也有一颗温暖的好心肠,在东躲西藏的日子里,他没有干净的衣服穿,没有好吃的食物果脯,可是每一天,他都过得要比过去开心乐观。如果是一个月前的他,他根本就没办法承受像今天这样绝望而痛苦的事,而如今,在擦干净眼泪之后,他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至少还有一点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这般想着,张连翘在黑暗中蜷缩起了脚,他脚上的那双球鞋在脚趾的地方已经破了个洞,虽然他每天都要找个地方自我清洁一番,但是连续一个多月的流浪还是让他此时看上去有些落魄和狼狈,所幸现在也没有人类能看的见他,所以也不用忍受别人侧目好奇的眼神。他此时正躲在一个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地方的小巷子里,而伴随着阴森寒冷的风声,张连翘忍不住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却忽然发现了几个被附近居民丢在了墙角的冰箱纸板箱。 夜间的大降温让张连翘忍不住发了个抖,他没有像小动物们那样御寒的皮毛,所以也只能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以前做老鼠的时候,因为体温很高,他也没察觉晚上有多冷,可是现在不是了,他也意识到以前那副始终恒温的身体有多好了,而当看到纸箱子的一瞬间,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缓缓走过去将巨大的纸板箱吃力地拖到自己落脚的那块空地,张连翘撸起袖子将它推倒,接着便喘着气在边上撕开了一个刚好够他钻进去的洞。 纸箱子里的空间不大,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过当做他今晚休息的去处也还好。等明天早上天亮了,他还可以去收集一些别人不要的家具用品,但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24小时内他能不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他的种族,不被那个奇怪的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除名的基础上。 这般想着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张连翘在纸板箱里蹲下,小心将盖子盖上,在一片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对于自己的未来忽然有些迷茫了起来。 因为丢失了户籍和心里的沮丧,他再次选择了离开原先居住的张家巷子。在离开前,善良的马建国和黄小丽都曾友善地提出过愿意收养他的想法,但是他摇了摇头,却还是选择拒绝了。 如果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做一个老鼠,但是现在的他却觉得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忘掉张大鹏夫妇,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孝顺的事。 他们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能把他们的死转眼就抛在脑后,继续做别人乖巧而懂事的孩子呢?这样的行为张连翘做不到,也不想做,除了给予自己生命的亲生父母,张大鹏和赵秀秀就是他一辈子的父母,最好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并不是一个种族,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亲情并不需要证明,仅仅依靠彼此的真心,就足够情真意切。 “爸……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让你们失望的……” 红着眼睛躲在箱子里自言自语着,张连翘的声音里充斥着坚定,这个还只有十四岁的孩子俨然因为老鼠夫妇的死而逐渐长大,而就在周围一片静谧,只有隐约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时,他却忽然耳朵很尖地听到了从巷子口传来的凌乱脚步声。 听那步子的沉重感,那应该是一个成年人类。张连翘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听见那人一边往巷子里面走着,嘴里似乎还在哼哼着什么不成调子的歌曲,而感受到那声音近在咫尺时,他立刻就紧张地缩了缩身体,但是一想到现在并没有人看见他,他又壮着胆子从箱子里小心地探出了头。 目及之处,路灯的光芒微弱而晕黄,一片黑暗的小巷子里堆满了附近居民丢弃的垃圾,有个青年正弯着腰将一个不大的苹果巷扔在地上。 看他将箱子放到地上时候的动作,那箱子里显然装着些什么有重量的东西,而当疑惑的张连翘将视线落在那苹果箱上画着的红苹果时,他一下子没忍住,竟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他都好久没吃到新鲜的苹果了,要是这人真的把一箱子苹果丢在这儿,就算是有些烂的地方,那也可以够自己吃好久了。 爽口的苹果,脆脆的果肉,还有那种属于新鲜食物的香气…… 这般想着,激动地差点没留下口水,原本就饿着肚子的张连翘半张着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青年的动作,从他放下箱子到直起腰,再到环视周围,最后快步地走出这条小巷,一直到这个青年的身影消失不见,张连翘才谨慎地从自己的纸箱子里爬了出来,接着便飞快地跑向了那个被人丢弃在那里的苹果箱。 “呼……呼……” 嘴里忍不住发出喘气声,张连翘紧张地蹲在苹果箱边上,想了想还是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这附近的流浪猫狗很凶,他今天白天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少讲着黑话的混混猫狗。而在确定整个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后,他抬起自己的手,缓缓将手掌凑近了苹果箱,可是还没等他掀开那盖子,他的耳朵里却忽然钻进了一声十分微弱的,属于某种小动物的叫声。 “喵呜~” 张连翘:“????” 茫然地环视了一圈附近,再次确定周围并没有流浪猫狗的张连翘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饿肚子太久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觉,可是就在他低下头,再次准备打开箱子时,他却再次听到了刚刚的那种叫声。 “喵呜~” 这一次张连翘没有再犹豫,他几乎可以确定发出声音的就是面前的这个苹果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打鼓,胆子并不大的张连翘紧张地握紧了手掌,接着眯起眼睛一下子将那纸箱盖子掀了开来,可在下一秒,他却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视线所及,三只刚刚出生,显然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的小猫咪正畏寒地蜷缩在一起,他们的鼻子看上去软软的,小小的粉色肉垫搭在纸箱的边缘,他们的体型还只有巴掌大,身上的毛色也各有不同,一只有着灰色斑纹,一只有着黑白花,一只则是黄白花的。这三只小猫就像是那些刚刚来到世间的人类婴儿一般,浑身散发着让人心头柔软的气息,可是却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晚上,刚刚出生的他们就这样被自己的主人丢弃在了这个根本不会有人来的垃圾堆边。 第4节 一想到这一点,张连翘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生怕惊动到这三只可爱稚嫩的小生命,却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们柔软的小脑袋,可是就在这时,其中一只小猫却忽然懵懂地睁开了黄玉色的眼睛,和张连翘堪堪对视起来,而紧接着,张连翘就听到这只小猫用柔软的,让他有些莫名心酸的微弱声音轻轻开口道, “妈妈……” 张连翘:“……啊?” --------------------------------------------------------------------------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恭喜您已被哺乳纲、食肉目、猫科动物猫咪正式接收,并成功加入猫籍。作为地球家庭中较为广泛的宠物,猫咪已被人类驯化三千多年。猫行动敏捷,善跳跃,能在高墙上若无其事地散步。优秀的平衡感,敏捷的身体和强悍的近亲家族也是他傲慢的资本。 自您加入猫籍开始,您的身份信息将会自动更新为最新状态,并将同时具有猫咪的多项种族特点。 也请您珍惜来之不易的做猫机会,好好做猫,天天向上!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5年6月20日发布 ☆、我是猫咪! 因为昨晚的那件出人意料的认亲事件,张连翘成了三只刚出生小猫的妈……爸爸。 虽然自己还只是半大小孩,但是相比起这三个小婴儿般的小猫,张连翘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有担当的小哥哥了。 托那只白黑色小猫的福,他在二十四小时内加入了猫籍,并没有被当做黑户除名,可是成为了这三只小猫的家人,就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起对他们的责任,而在这不久之前,张连翘自己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和安慰的孩子,更不用说成为别人的父母了。 责任越大,压力越大,张连翘并不了解该怎么照顾好他们,但是小猫咪刚刚出生,看上去还那么脆弱可怜,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把他们毫不在意地扔在这里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一想到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就被丢掉了,他就觉得发自内心的难过。 这三只小猫只是最普通的本地土猫,他们身上的花纹也各有各的特点,可是因为他们的皮毛并不具备很强的保暖作用,所以光是藏在纸箱子根本就没办法让这个小猫咪感到温暖。被寒冷的风弄得哀哀直叫,守在外面照顾着他们的张连翘听着就觉得心酸,而为了让他们暖和点,他干脆把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脱了下来,还特意从边上的垃圾堆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个脏兮兮的羽绒枕头。 单薄的衣服让张连翘自己都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但是他还是将自己外套垫在最下面,又把枕头里的羽绒都扯出来倒在了纸箱子里,蓬松的鸭毛在空气中到处乱飞,引得三只小猫都忍不住打起了喷嚏,而当张连翘小心地用手掌将三只小猫挨个托起来放到这个柔软舒适的小窝里,看着他们张着小猫嘴,冲自己打着呵欠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妈妈……抱抱……妈妈……” 那只看上去最小的黄白小猫四脚朝天地仰躺在纸箱子里,一边半眯着眼睛一边冲张连翘小声地撒着娇。他的两个同胞兄弟比他要强壮一些,此时已经开始挣扎着想从羽毛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而蹲在纸盒子边上的张连翘看到这有趣的情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这只小猫的小耳朵,接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是爸爸,不是妈妈,喵喵乖。” “爸……爸?喵?” 异口同声地发出疑惑的声音,三只小猫显然并没有什么对于父亲的概念,他们的胡须因为惊讶而抖了抖,大大的猫眼睛闪着漂亮的光,而张连翘见状,立刻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对的,是爸爸。我的名字叫张连翘,以后你们就和我一起姓张……恩,爸爸现在给你们起个名字吧,以后你们就叫大宝,二宝,小宝好不好?“ 挨个指着小猫们的鼻子开了口,呆呆地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小脑袋的小猫咪们闻言茫然地点点头,好半响才小声地叫唤道, “好——妈妈——喵~ ” 张连翘:“………………” * 笨笨的猫儿子连公母都分不清,这实在是让张连翘有些心头沮丧,不过张连翘坚信教育是能够改变一切的,所以对这三只猫儿子的未来,他也是充满了信心。 为了能够撑起这个人口众多的临时家庭,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的起床开始到处觅食给儿子找口粮了。老鼠的警觉的机敏还存在他的骨子里,再加上猫的敏捷,他飞快地穿梭在还弥漫着薄雾的小巷子里,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优雅的闪电。 出来之前,他把三只小猫都好好地藏了起来,因为怕他们饿的叫起来,引来一些附近的野猫,张连翘特意把自己攒着舍不得吃的一点饼干都拿出来放在了纸箱子里,小猫还没有长牙,这样酥酥的点心他们刚好也能吃,而在做完了这一切后,张连翘才放心地跑了出来。 大清早的,整条巷子上除了卖早点的摊子,就只有一些学生和上班族了。张连翘很久没看见人了,所以此时见到人类还有些畏惧,再加上张大鹏夫妇的死,现在他实在是对人类有些抵触,所以一时间也敢远远地守在这个摊子边上不敢过去,而一直到有一个被自己的妈妈牵着手准备去上学的小姑娘拿着个大饼卷油条走过他面前时,蹲在墙角的张连翘和她对视了一眼,那小姑娘立刻就咯咯咯笑了起来。 “妈妈,那个猫好胖呀……” 奶声奶气地这般说着,小姑娘的眼神没什么恶意,脸上的笑容也甜甜的,而她的妈妈见状也漫不经心看了眼张连翘,可是这一看,女人立刻就露出了被吓了一跳的表情。 “啊哟喂,这是谁家的猫啊,怎么养的这么大的啊……看上去还蛮好玩的啊……” 匪夷所思地瞪着张连翘,女人那见了新大陆似的眼神顿时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见张连翘一直盯着那边的早点摊子,女人也来了兴趣,直接用手里的空豆浆袋子朝张连翘挥了挥道, “喵,过来呀,给你好吃的,过来呀……” “……” 闻言也不搭理女人,面无表情的张连翘别过头当做什么没有听见,实在是不想和这个把他当做傻子的女人说话。他原本只是想等等看会不会有人把没吃完的豆浆油条丢了不要,现在被这么一注意他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了。或许是因为变成了一只骨子里就有些傲慢任性的猫,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像猫了,而那女人在勾了他半天也没得到反应后,也有些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接着便直接就将手里的豆浆袋子朝着张连翘扔了过来。 残余的少量豆浆飞溅在了张连翘脸上,就算他靠身体的敏捷性迅速地躲了过去,可是还是被弄脏了脸。气的一下子眯起了眼睛,他恼怒地瞪着这个没礼貌的女人,而见状的女人只是无所谓地拉着自己的女儿,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什么野猫真是一点都不好玩的闲话。 如果是以前的张连翘,遇到这种事,他肯定要偷偷忍着了。他不会想到反击,也不会想到还手,长期的自卑和胆怯让他对于不公平总是充满了妥协,可是现在,作为一只猫的张连翘显然不会愿意忍下这口气,而恰巧这时,有个中年男人也将一杯喝了一半的豆浆丢在了地上,还刚好就丢在了那女人的面前,用手背正擦着脸的张连翘见状迅速地跑到了那杯豆浆边上,接着在那女人快过来时,猛地抬起脚踩上了那豆浆杯子。 溅起的豆浆也撒了女人一脸,她边上的小女孩没有被祸及到,但是看到自己妈妈气的哇哇大叫的样子,还不懂事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大笑了起来,而干完了坏事的张连翘也没有停留,只是迅速地捡起边上的几个豆浆杯子和早点袋子就跑进了巷子深处,一直到快回到自己的巢穴时,他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了的笑。 谁欺负他,他都要还回去,他不会主动去冒犯别人,但是既然已经被迫生活在了底层,就要有能力生存下去。 这般想着,张连翘跑进了巷子,他出去已经很久了,自然担心自己的三只猫儿子是不是饿了冷了,可是他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类似小猫叫的尖锐哭声,而紧接着,有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哟,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居然敢占着我城南虎哥的地盘还不交保护费!大刘!老张!把他们的苹果箱给老子掀了!老子今天就让他们好看!喵!” ☆、我是公猫! 刘虎是盘踞在附近一带最强壮,最凶悍的一只野猫,道上猫称城南虎哥。 他长得粗野,身上的毛也脏兮兮的,但是因为他块头大,眼睛上还有着一道让大伙儿都害怕的疤,光是从外型上就带着吓唬人的气场。 不仅如此,刘虎的势力也很大,据说连隔壁街道上的几条狼狗都要卖他个面子,而更有小道消息称,刘虎的三表哥就是市动物园五号笼子里的那只花斑大老虎赵金宝,谁要是敢惹刘虎,就等着他三表哥赵金宝哪天从动物园逃出来收拾他们这些不开眼的。 这么多因素加起来,胆子本就不大的小动物们光是听到刘虎这只野猫的名字都要抖三抖,不少野猫选择依附于刘虎,而刘虎则因此而占据了整个街道觅食最方便的一大块地盘,和他的几个好兄弟作威作福,俨然成了猫中一霸。 这样的恶霸,自然忍受不了别的动物一点点的怠慢,因此在刘虎例常巡视自己的地盘,却发现了三只还没断奶的小崽子占着自己的地还没拜过大哥之后,刘虎一下子就炸了,先是发表了一大通气势汹汹的威胁之语,在把面前这三个小娃娃吓哭了之后,他更是挥挥爪子,直接支使自己的手下上去赶猫了。 “去去去!快滚快滚!喵!” 两只大肥猫一脸鄙夷地使劲撞着苹果箱,刘虎则面无表情地在边上摇着尾巴,当大哥的就要有这样的排场,出门带几个小弟那自然也是家常便饭,而扒在箱子上面的张家三宝喵则呜喵呜哭个不停,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当大老远就听见猫儿子哭声的张连翘匆匆赶到时,第一眼便看到是三只还没到自己小腿的成年猫在那儿欺负自己的猫儿子。 “谁在欺负小孩!都给我走开点!喵!” 被这些猫咪带的下意识也带上了个奇怪的尾音,张连翘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而听见动静的刘虎看见一只陌生猫走过来,当下也警惕地眯起了眼睛,但是因为他的一只眼睛受过伤,所以眼神也不好,因此他只是从面前这三只小猫的话判断这是一只母猫,而待张连翘走进,俯下身抱起三只哭的嗓子都哑了的小猫时,刚好这几天碰上发情期的刘虎不知怎么的就被眼前这只‘母猫’身上的母性光辉给闪了一下。 说到这儿,我们就不得不说这位城南虎哥的身世了,就和所以注定有一段悲伤往事的大哥一样,我们的虎哥也有一段他不是很愿意回忆的过去。 他从娘胎里出来就没了妈,记事起就是在垃圾堆里摸爬滚打的。野猫的攻击力强,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像他这样的小猫根本就活不过两年,可是刘虎却还是硬生生咬牙活到了现在。在这过程中他被人差点抓去结过扎,也被那种可怕的虐猫者盯上过,但是除了一只全瞎的眼睛和一只半瞎的眼睛,他还是周全地活在了这世上逍遥自在。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母猫,鱼干,小弟,地盘,可是作为一只成功公猫,他的心里却总有一个地方空落落的,一直到刚刚张连翘抱着三只小猫哄他们的时候,刘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缺的是什么。 原来……他缺的就是爱呀…… 一想明白这点,刘虎看张连翘的眼神都不对了,他过惯了要咸鱼有咸鱼,要活鱼有活鱼的日子,霸道自负的内心从不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有什么得不到的。而张连翘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背后的那只猫已经感悟出了这么多东西,只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三只小猫身上。 “妈妈……呜呜……妈妈,小宝怕小宝怕……” 年纪最小的张小宝哭的最可怜最惨,大宝和二宝也吓得不轻,见状的张连翘心疼的不得了,赶紧用手背给猫儿子们挨个擦眼泪,刘虎眯着自己半瞎的眼睛表情深沉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忍不住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尾巴,而他身旁的两个手下也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莫名有些兴奋的自家老大。 “你是这三只猫崽子的家长?” 嗓音低沉地开了口,刘虎这般问着,缓缓地走近到张连翘身边,他的鼻子灵,所以能清晰的闻到张连翘身上不同于他们这些野猫的干净味道,这味道让他又是一阵激动,而一听这话就下意识地转过头,张连翘警惕地挡在苹果箱前面,不顾三个猫儿子又哭又喊地拽着他的裤脚,俯视着面前的刘虎,接着挺不高兴地反问道, “是啊!怎么了!” 他的声音还处在变声期,因为愠怒所以显得有些尖锐,再加上刘虎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他也没有对张连翘的性别起疑,他忍不住用带着侵略性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引起他强烈兴趣的小母猫,从张连翘的毛色再到块头,虽然其实看的并不太清楚,但他却越看越觉得心里痒的厉害。 瞧瞧,这才该是他刘虎的老婆啊,这大块头,这爆脾气,虽然有三个拖油瓶跟着,但是自己就当这个后爹又怎么了……哟,这小白爪,带劲真带劲,老子要是能把她把到手,哼哼…… 心动了的刘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想象,那火热的眼神看的张连翘就一阵发抖,他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三个猫儿子的口误,他已经被这只眼神不大好的大佬猫咪看中,准备择日就娶了进门了,而刘虎见他这幅胆战心惊的样子,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接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道,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今天就饶你了你们,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和你儿子,你就尽管把我刘虎的名字报出来,怎么样?” 还是个未成年人的张连翘完全没办法领悟到刘虎这老流氓字里行间的深意,但是边上那两只没瞎的肥猫却一下子傻了,以往跟着老大欺男霸女的时候,他们也是见过大哥这么风流倜傥地骗小母猫的英姿,可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明明就是只公猫,大哥你瞎也不能瞎成这样啊…… 一瞬间吓得耳朵都软了,两只大肥猫连大气都不敢出,就看着自家瞎眼大哥继续调戏良家公猫,而听见这话的张连翘只是疑惑都皱了皱眉,接着无所谓的开口道, “哦,我叫张连翘。” “啧,张连翘,这名字怎么这么土这么难听……” 闻言嫌弃地皱了皱眉,刘虎在张连翘立刻变得不爽起来的眼神中痞气地笑了笑,接着点点头道, “成成成,好听好听……连翘宝贝儿,哥哥我叫刘虎,咱们俩现在也算是通过名姓了,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被刘虎阴阳怪气的声音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张连翘挺想立刻就带着自己的猫儿子离这只猫远远的,但是刘虎已经一个轻巧的蹦跳跳上就近的墙头,接着冲下面的张连翘摇摇尾巴笑笑道, “小连翘,哥哥走了,明天见,以后咱们常联系呀,喵~” 张连翘:“……………………” ☆、我喜欢喵! 距离那天刘虎来找自己麻烦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那之后,张连翘每天都能在巷子口或者屋檐上和这位猫大佬偶遇。 有的时候,刘虎会满脸邪魅地给他叼来一条不知从那户人家的金鱼缸里偷出来的金鱼,那金鱼一边有气无力得翻着白眼一边还不忘冲刘虎破口大骂,搞得张连翘十分尴尬的同时,还得趁着金鱼没咽气亲自把她送回去。而有的时候,刘虎则会等候在张连翘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看见他老远走过来了,就蹲在房檐上摇着尾巴冲他喵喵喵直叫。 “连翘,连翘,看这儿!我是你虎哥啊~快来屋檐上呀,咱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理想呀喵~” “…………” 张连翘起初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刘虎这幺蛾子的次数闹多了,搞得这片的所有动物都知道刘虎和他关系匪浅了,不少小母猫看见他就横眉立目的,还有些多管闲事的鸡鸭鹅之类的也来掺和,唧唧呱呱的简直烦死了人。什么俏寡妇拖家带口还勾搭上虎哥啦,真是好福气呀嫁豪门了,我们这些母猫怎么没有这样的福气了,只把张连翘听得脸都气红了。可无奈地头蛇的势力太大,张连翘虽然真打起来也不怕他们,但是总归不能把这种小事闹大,就这样,他压着火气忍了好几天,一直到有一天他正给自己宝贝儿子喂吃的时候,这三只小傻帽忽然就用特天真无邪的语气歪着头开口道, “妈妈~我们听那个凶凶的刘叔叔说,他是我们的亲爹呀~妈妈,妈妈,这是真的吗?” 小猫的眼神越单纯,张连翘的脸色就越难看,他十四岁生日都过了好几个月了,算起来也快十五了,要说都这么多次了还不明白刘虎这行为是个什么意思,那他也是够笨了。虽然他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解释过自己是个公的,但是刘虎就是死活不信,搞得张连翘也有点无言以对了。 来这小巷子定居也有快两个月了,因为张大宝他们三个小不点,张连翘才选择留在了这里,他把原来的那个简陋的苹果箱一点点的扩充起来,往里面塞了好多好多他捡来的好东西,从巷子里孩子们不要的作业本到铅笔头,再到一些小零食小玩具。小猫咪们不能吃咸的,据说吃了会掉毛,张连翘就从附近有户有孕妇的人家偷偷顺了罐奶粉出来,之后还很小心地往那家人家的阳台上放了三百块钱。 张大宝三兄弟喝了营养的奶粉,果然一天天地长大了起来,有时候淘气地在箱子里玩张连翘捡来的小皮球时,他们还会啊呜啊呜地打起来;等玩够了累了,张连翘坐在旁边看书的时候,他们就眯着眼睛小声地打着盹,傻乎乎的样子看上去就让人心头温暖,让张连翘也有些叹息。 私心里,张连翘还是想离开寻找一个更合适他们生活的地方,最好就是有个善良的人类家庭愿意收养他们,这样他既可以想办法接触一些人类世界才有的东西,也可以给三只小猫带来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可是看刘虎现在的态度,张连翘又有点困扰。 说实话,刘虎这猫其实也没有初见面时他以为的那么坏,至少他虽然喜欢带着小弟四处溜达,闲着无聊收收保护费什么,但是却也算是个讲义气有骨气的猫,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有着双灵光眼睛的美男子,就因为要护着几个差点被抓走结扎的小猫就这么被人用削尖了的棍子扎瞎了眼。张连翘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死去的张大鹏夫妇,而对于这些怀着一颗善良好心肠的小动物,他又是最狠不下心的。 第5节 于是当又一个傍晚,张连翘从巷子口走过,看到蹲在屋檐上的那只冲自己摇尾巴的黑色野猫时,他愣了愣,却没再拒绝,反而是直接跳上了一边的墙头。伴随着几个轻巧的跳跃,他灵活地踏上了刘虎所在的屋檐,来到他的身边坐下,而见状的刘虎一下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接着歪着头邪笑道, “呀,怎么今天就搭理我了呀,是不是想通了,准备和哥哥我好了啊喵……” 死不正经的语调弄得张连翘看了他一眼,抬起头看了眼这只对他来说可以一只手拎起来的黑猫,张连翘挺无奈地开口道, “刘虎,我真是公的,你就别再闹了成吗?大宝他们是我路边捡来的,我不是他们的妈妈,他们小孩不懂事……” 张连翘的声音带着些烦躁,而听到他这话的刘虎也彻底愣了,他试图睁开些自己灰着的猫眼,却发现自己连面前人的影子都看不清,而张连翘见状刚想继续开口,刘虎就忽然退后了一步,抖动着胡须有些不屑地笑了起来。 “你别蒙我了,要是不想嫁给我就算了,喜欢我的猫多了去,也不差你这一个,虎哥气量大不和你计较……” 说完这句话,刘虎就飞快地跳了屋檐跑了,张连翘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立马跑的没影了,只留下张连翘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之后,张连翘好几天都没看见刘虎,张连翘知道这只骄傲的猫咪一定是内心受挫了,所以才不想理他了。 许多天后的一天,张连翘原本正在窝里给自家宝贝儿子检查身上有没有虱子,因为今天是个大晴天,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带着三个儿子找块采光好的空地晒晒太阳杀杀菌,可是临出门时,两只十分眼熟的大肥猫却忽然边叫边跑地到了张连翘面前,接着喵喵喵大哭道, “连翘啊!这回完了啊!大哥被东街那群王八蛋给围攻了!那可是三十几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猫崽子啊!大哥现在被困在那儿出都出不来!你快去救救他吧!” 忠心耿耿的肥猫二人组亲自来找张连翘帮忙,刘虎肯定是不知道的。以猫这种骄傲的性格,要让他向给自己吃过瘪的人妥协简直别登天还难,而一想到那只眼神都不太好连公母都分不清的猫此刻正陷入危险,张连翘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好好的干嘛和别人打架?你们一块的猫呢,都跑了啊?” “呜呜呜我们没想打呀,还不是这几天大哥失恋了所以有点情绪不对嘛,那东街的姚熊昨天结婚,大哥去参加他婚礼的时候一时喝多就在人家婚礼上大哭起来了,那姚熊姚老大原本和咱们关系不错,结果被大哥一哭就觉得触霉头了,今天趁着大哥落单就来报仇来了……” 肥猫的话让张连翘彻底无语了,仔细想想这事原来也有自己的责任他一瞬间也有些尴尬,干脆地站起身,他让自己的三个现在已经有两三个月大的猫儿子先找个地方晒太阳去,接着便和肥猫们走了。 赶到现场的时候,野猫们正在激烈地互相殴打着,猫咪们打起架来和人不同,张牙舞爪的样子看上去还怪气势汹汹的。张连翘站在不远处看着刘虎和个杀红了眼的野兽似的横冲直撞也吓了一跳。两只肥猫则吓得直哆嗦,拽着张连翘的裤脚就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而见状的张连翘沉默了片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接着他灵机一动,故意捏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道, “喂!社区抓猫的来了!大伙儿快逃了啊!我都看见网子支起来了!想留后的就赶紧跑呀!” 此话一出,不亚于平地一声雷。野猫们背上的毛都炸了,一瞬间架都不打了,喵呜一声就和见了鬼似的四散而去了,而筋疲力尽,浑身都是灰的刘虎却没力气再跑了,只见他摇摇晃晃地刚要就地找个地方躺下来听天由命时,忽然就感到一只手小心地搂住了自己,那种手指在他的背脊骨上轻轻滑过,差点让他没忍住小声叫出来的温柔震撼了他,而当他一抬起头,便看到张连翘正用怪嫌弃的眼神拎着他,嘴里还小声的嘀咕道, “脏死啦,难怪人家老大都结婚了你还是光棍了……” 刘虎:“………………” * 张连翘成了城南虎哥刘虎的救命恩人,这个消息传遍巷子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一大票小动物发自内心的崇拜,看着他的眼神都仿佛带着光。 原本刘虎在大伙心中就是那种食物链顶层的生物了,现在出来个张连翘居然能将如此强悍的虎哥都给拯救了,大家自然是万分佩服的。 张连翘到底还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被这么一对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心里也挺美的,之后他还特意给重伤的刘虎出了个主意,就是给姚老大那个新娶的苏格兰折耳猫送去了两袋高级猫粮和一根逗猫棒作为赔罪礼物,姚老大那边收了礼物,果然对刘虎在他婚礼上捣乱的事也不再追究了,而经过这件事,野猫们对于张连翘的信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连翘啊,你以前是家养的吗?”“连翘,连翘,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连翘,你吃过猫薄荷吗?我听说那个可好吃了?吸一口赛神仙呢……”“连翘,你认识什么布偶猫吗?我一直想交个那样的女朋友呢……” 品种各异的野猫们齐齐地蹲在张连翘的旁边问着他各种问题,张连翘耐心地回答着,时不时还冲他们深入讲解几句。躲在不远处阴暗角落里的刘虎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会儿,因为看不太清楚他只能死命地眯着眼睛,而当他不经意用自己那只半瞎的眼睛看到张连翘勾起嘴角的浅笑模样时,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僵硬了一下,接着忽然就捂着脸小声地喵呜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是认真了,可偏偏人家看不上他。 他不管他是公的母的,他就是认准了。 桀骜的野猫也有向往着温暖掌心的时候,就算是没有温暖舒适的猫窝,他也想有个家。 ——连翘呀连翘,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喵? ☆、给他个家。 “来,大宝二宝小宝,和我学,歪着头,睁大眼,然后摇着尾巴小声地叫……喵~” “喵——” “喵~” “喵——” “恩,对了,表情再可爱一点,大宝不要害羞,叫大声一点!” “喵啊!!!!!!” 小巷子里充斥着小猫们憋着气喊出来的尖锐叫声,大白天的听上去还真有些渗人,而一本正经地教导着面前三只猫儿子如何才能发挥出他们最讨人喜欢的一面的张连翘见他们叫的都快赶上鬼片开头了,赶紧拍拍手叫停,而一听到练习终于结束的三只小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瞬间也软绵绵地就着地躺了下来。 “累死啦喵……我们为什么要学怎么讨人喜欢啊……我们以前不够讨人喜欢吗……” 摇着尾巴侧躺在地上,张连翘蹲在一边听见大儿子大宝这么问,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我们只有变得讨人喜欢起来,这样才会有好心人愿意带我们回家呀……如果我们身上又脏又臭,那些人看见我们就躲得远远的了,还怎么仔细发现我们的闪光点呢?我们要让那些温柔善良的大姐姐,老奶奶,年轻阿姨们看见我们就心想,呀,这几只小猫多可怜啊,我一定要把他们带回家好好照顾,给他喝好喝的吃好吃的,等被人带回去了以后,你们就可以吃猫粮住猫窝,也不用在呆在这种地方了,这样不好吗?” 张连翘的话让三只小猫都满脸茫然,不过妈妈的话总是对的,小猫们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在他们曾经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是张连翘给了他们温暖的小窝和好吃的食物,他们自然全心全意的信任着他,而张连翘见他们完全听不懂的样子也没多解释,只是自顾自地笑了笑。 反正他也想好了,一定要找一个愿意收留他们的人类家庭,当然在此之前,他一定会考察好这是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类,这样即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三只小猫负责。 这条小巷子平时人来人往的,听那些野猫说时不时也有些好心的老人家或者大学生过来喂猫,张连翘想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和三个猫儿子能够脱离现在这个恶劣的环境,只要一想到有机会能回到那种正常的人类家庭中,他就觉得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高兴,而在休息了片刻后,最小的那只小宝忽然耍赖皮似的蹭到张连翘脚边,用刚刚学会的撒娇技巧奶声奶气地开口道, “喵~小宝要玩举高高~妈妈我们玩举高高吧好嘛好嘛~” 一听这话另外两只小猫也来了劲,都纷纷围到张连翘的身边,他们最近迷上了让张连翘举着他们玩举高高的游戏,而且乐此不疲,每天都要来几那么次,简直比小鱼干还要吸引他们,而见状的张连翘无奈地低头看了看他们,接着小声妥协道, “那一人一次啊,举高高,恩?” 小猫们一听张连翘答应了立刻都欢呼了起来,张连翘俯下身把他们挨个抱住,像是要把他们抛高一般举起来,小猫咪的尾巴和两条后腿随着张连翘的动作甩来甩去,嘴里还兴奋的喵呜喵呜叫个不停,而从刚刚起就一直躲在边上听着张连翘和自己儿子说话的刘虎看着张连翘和那三只小猫玩的大笑大闹的样子,表情却有些阴沉。 他早就知道张连翘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亲耳听到他打算的那一刻还是让刘虎觉得心里有点不痛快。他不意外张连翘想走的这个想法,他生气的就是张连翘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妥协,就算张连翘现在看上去挺独立的,但是刘虎还是能敏感地察觉到这只猫骨子里带着的那种属于软骨头的本性。 什么想找个好环境生活,什么为了小猫们好啊,其实还是没胆子也没志气,就算之前已经有长进了但是一有机会就想过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怕吃苦。而只要一想到这家伙以后就这样成了一个整天就知道冲着人类摇尾巴的蠢猫,刘虎就忍不住板着脸,背后的毛都有些烦躁地竖了起来。 他不想让张连翘成为这样一只猫,但是他也希望张连翘幸福,可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安逸和幸福,又有什么意思呢? 生活在垃圾堆里的野猫张连翘或许还知道反抗和争取,可是一旦重新回到安逸的环境里,他肯定又会马上忘记自己曾经过过的那些日子,从此成为一只被既平庸又无聊的傻猫。 这般想着,刘虎的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沉了,而当张连翘终于注意到他,还冲他友好地招招手的时候,刘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还是别别扭扭地走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我听马小强说你今天不是很忙吗?下个月大伙一起去街心公园捞鱼的活动决定好了吗?” 张连翘笑着开了口,他最近看刘虎还挺顺眼的,虽然这笨猫平时还挺桀骜自负的,但是也不失为一只好猫,上次的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刘虎就再没有和他说过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此刻张连翘看着他不太开心的样子就忍不住给他顺了顺毛,而闻言的刘虎只是撇了他一眼,接着躲开点,哑着声音问道, “你想走?” 一听这话就愣了一下,张连翘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刘虎是在指自己的那个打算,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刘虎已经扯着嗓子冲他喊了起来。 “你就这么想和人呆在一块吗?你还有没有出息?你自己就没本事好好活着,偏要有人养着你,给你好吃好喝的,你才能活是不是?” 刘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让张连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注了,他不知道这猫又在犯什么毛病,但是一听到这话,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口解释道, “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不是很好吗,大宝他们……” “你别找借口了!你不就是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吗?看你这样子也是被抛弃过的,怎么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自己的骨气呢!饿死冻死那都是自己的日子!老子当年那么惨也没想过求别人收留啊!张连翘你不是公猫啊!你有手有脚干嘛要别人养着你啊!难道我就不能……” 刘虎话没说完就住了嘴,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愤怒地看了张连翘一眼,就转身跑远了。而被他吼得脸都白了的张连翘在被三个猫儿子小心地扯了扯裤脚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而等他低下头时,两滴眼泪却落到了地上。 “连翘……你怎么哭了……” 三只猫儿子看见张连翘被刘虎说的哭了有些急了,他们平时都仗着张连翘不会生气所以才一直叫他妈妈,可是现在的情况,他们生怕张连翘更加难受,只敢小声地叫他的名字,而张连翘低头看了他们一眼,抬起手背给自己擦擦眼泪,接着冲他们笑了起来。 “没事,我没事……” 他的声音有些哆嗦,心里的情绪也起伏不定,刘虎的话像是个响亮的耳光一般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无法反驳,也无话可说,而当他仔细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度过的日子时,张连翘居然沮丧地发现……自己真如刘虎所说,一点长进都没有。 张大鹏夫妇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张大宝他们教会了他责任,因为流浪的日子,他学会了坚强和反抗,可是骨子里,他还是贪图着人类世界的富贵和安逸,一有机会就想往回钻,压根连一点身为男子汉的志气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张连翘的心都凉了。他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却被自己之前的那些自私,还使劲找着借口的想法弄得脸红了。眼前的三只小猫还在一脸天真地看着自己,张连翘却觉得打心眼里的感到愧疚,而当他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空中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一天晚上,雨下了一整夜,小猫们躲在纸箱子哆哆嗦嗦,张连翘就站在雨中给他们遮挡着风雨的侵袭。 因为没有屋檐的遮蔽,他的浑身上下都湿了,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可是他既不想躲也不想动。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想着刘虎的那些话,越想就越发觉得心里难受,而在他就这样咬着牙撑过这可怕的一晚,冻得浑身发抖的蜷缩在巷子口时,天还没亮的小街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拎着塑料袋,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而那老太太一看到张连翘缩在墙角惨兮兮的样子,边上还有三只可怜的小猫时,表情一下子就不忍了起来。 “猫咪?别怕别怕,来,给你擦擦……” 老太太放柔声音用自己的手帕擦拭着张连翘湿哒哒的头发,张连翘冻得眼睛发红,脸色苍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张大宝他们三个见他这样也一直在小声地啜泣着,嘴里还一声一声地唤着连翘的名字,那弱小的哭声引得心肠软的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而紧接着张连翘就听到老太太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开口道, “猫咪啊,我家就在附近,你们一家要不要来住住呀?地方不大,但总算是个家,我没有儿女,你们就当陪陪我这个老人家,好吗?” …… 张连翘一家四口要被隔壁街有户人家收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巷子,刘虎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懒散地打着盹,而当从小弟的口中得知这个大伙都已经知道的大新闻时,他先是暴怒地站了起来,接着狠狠地挠了一下面前的破墙壁。 “听说是个老教师,人很好,非常喜欢小动物,王狗剩说这几天老太太天天都来看连翘他们,还给他们送好吃的,就等着过几天正式把他们接走啦……”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类一定是好人啊!你认识她啊!不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己面前的野猫小弟,刘虎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却还是要硬逼着自己冷静,他的小弟们见大哥明显心情不太好也只好夹着尾巴散了,而刘虎站在垃圾桶盖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动了一下,接着便朝着张连翘他们一家住的那个方向跑去了。 赶到自己无数次偷偷躲着偷看的巷子口时,那个所有动物口中都十分称赞的老太太刚好也在,此时的她正在给张连翘和三只小猫小心地喂着她自己煮的米糊,那米糊炖的稠稠的,装在一个老太太特意带过来的浅口碗里,带着刘虎从没有品尝过的诱人香气,而刘虎光是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张连翘在笑,笑的很害羞也很好看,没有以前灰扑扑的倒霉样子,干干净净的皮毛和脸蛋让他看上去比刘虎在宠物医院的宣传册上看过的那些摩登女猫还要充满魅力。 “猫咪,吃呀,恩,乖。” 老太太柔柔的声音听的人心口温暖,刘虎红着眼睛躲在边上看着,一直到老太太喂完张连翘他们站起了身,他咬着牙还是选择偷偷跟了上去。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张连翘的安危,就算明知道自己已经没希望了,可是他还是想帮那呆头呆脑的蠢猫做点自己能做的事。他想看看这个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毕竟人类的心眼永远也要比动物多,而在一路跟上去的路上,刘虎眼看着这个温柔充满爱心的老太太一次次有耐心地停下来帮助掉下树的麻雀,给路边的老狗食物,终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类,而张连翘选择了她,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眼前是一个十字路口,刘虎站在不远处看着老太太缓步走过马路,表情茫然。 他知道自己是失恋了,但是这一次,他却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前的红绿灯闪闪停停,车子停下来让行人通过,而老太太也缓缓地准备走过去,路两边显得很安静,刘虎跟了一路这时也终于准备回去了,而恰在这时,一辆明显超速的轿车却忽然就冲出了旁边的马路,伴随着一阵可怕的急刹车声,行人们躲闪不及纷纷避让,可是站在马路正中央的老太太还是一下子愣住了,她惊吓地闭上眼睛试图逃脱,可是因为恐惧她已经走不动分豪,而就这一瞬间,一只长的脏兮兮的野猫忽然就冲出了马路,接着硬是把她撞得一个踉跄跌倒在了一边,接着他自己却被车子狠狠地碾了过去。 “喵!!!” 野猫发出痛苦的尖叫,鲜血缓缓从车轮下流淌,老太太吓傻了般跑到路中央想要靠近那只野猫,却只能听见这只被撞得面目全非的野猫张着嘴冲自己断断续续地喵呜了几声。 属于猫咪的临终嘱托,人类丝毫无法听懂。 而刘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说的,无非只是那几句简单的话。 “求求你……对连翘好点吧……给他个家……谢谢了。” ☆、你杀了喵! 把老太太送的米糊给三个猫儿子们分着吃完,张连翘找了个屋檐漏水的地方把小碗冲洗了干净。 这几天,那个在下雨天出现的老太太每天都来,张连翘知道老太太其实就是不放心他和大宝他们的生活,心里也感激于老太太的善良,但是当老太太好几次和他说到之前收养他们的那些话,他还是低着头选择了拒绝。 即使这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也是他向往的生活,但是就像刘虎说的那样,他明明可以独立地活着,为何要选择依附,说到底还不是贪图不劳而获的生活,而他真要就是这么跟着老太太走了,恐怕连张连翘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第6节 当初从小叔和奶奶手里跑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存着一口志气的,他明明知道该怎么回家,却从没有想去联系过他的家人。反正所有人都嫌弃他了,他当然不会回去自讨这个没趣,而要是此刻他再一次选择了被人类收养喂食的生活,那么这和过去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儿,张连翘看了眼手中的小碗,受了别人的恩惠,总归是不好意思,老太太人很好但是就是腰不太好,他想着过几天就去巷子里有个中医家顺点膏药之类的送给老太太,到时候往中医家门口放点钱也就够了。而对于点醒他的刘虎,张连翘则想亲自和他说一声谢谢。 刘虎是个有志气的好猫,他比张连翘这个曾经的人还要有原则有胆识,而对于还只有十几岁的张连翘来说,他的那番话虽然严厉,却更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兄对自己的真心在意的孩子才说的话。 从没有人和张连翘说过这种话,他过世的父亲,他的外公,本该扮演着这个角色的人类都没有教育过他这些哪怕分豪,而现在,一只猫就这样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那一刻,张连翘站在那儿看着他气鼓鼓的跑远,只觉得心里酸的厉害。 “到时候给他买个猫窝吧,老钻在垃圾桶里睡觉也不健康……恩,再给他买个防虱环,这样他就不老在墙边蹭来蹭去了……” 自言自语地洗着小碗,张连翘仔细地回忆着刘虎留在他脑子的印象。三个猫儿子在脚边玩耍着,张连翘见状低下头,微笑着用自己的手指故意往他们的身上弹水玩,小猫们被逗得嗷呜直叫,而就在父子四人正这么温馨地嬉闹着的时候,有只硕大的黄猫却忽然从墙头边上跳了下来。张连翘认出了他是刘虎的手下马小强刚想和他说话,马小强却浑身哆嗦了一下,接着用沙哑的声音大哭了起来。 “呜呜……连翘……你快去看看吧……大哥……大哥他没了……” * 刘虎死了,被超速的车子直接碾过,成了一只死相凄惨的死猫。 张连翘被马小强领着跑到事发地点的时候,交警正在给司机做着酒精鉴定,差点被撞到的老太太配合着交警问话,她一边回答着交警的问题一边还忍不住在哭,而见状,在一旁显得有些烦躁的司机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不就是只野猫吗!!我又没撞死人!!大妈你哭成这样是想让我赔钱了是吗?我和你说啊,这事虽然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想让我给只野猫买账,那是门都没有!!交警同志,你说说看!国家有哪条法律规定撞死了猫要偿命了?要是有,我马上就照办,怎么样?” 这司机的话弄得老太太哭的更厉害了,她红着眼睛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刘虎的尸体,心里明白要是没有这野猫的帮助,自己今天恐怕就真成了这车轮下的鬼,可是最可悲的是,夺了他生命的人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把他当做就算被轧死也丝毫不会愧疚的野猫,却忘了这也是一条有着独立灵魂的生灵。 “小伙子啊……那也是条命啊!万物皆有灵性,你怎么就能一点都不难受呢……刚刚要不是这小猫救了我,现在你要负责的就不是一只野猫而是我这个老婆子的命了……当然,你说不定也觉得一个死老太太的命算不得什么,反正都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总不能让你一个年轻人赔命……”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老师,要说讲起道理的水平肯定也不差,她的声音平静的过分,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那年轻司机脸红了起来,而在狠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后,那司机不顾交警的阻拦就冲着老太太破口大骂了起来。 “死老太婆!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是要怎样!要给只猫伸冤了是吗?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和你说,我还真就不怕了!你倒是去告我啊,那就是只猫,撞死了又怎么了?今天要是这猫的家人朋友来找我麻烦,我就认了,可这大伙都是人,你说这话好笑不好笑……” 司机这么说着就不屑地笑了起来,刚刚差点撞到人时的惊慌和后怕已经没有了,此刻只有一种莫名的硬气。他心里就认定了,反正他没撞到人,这事他肯定不怕,而一直在边上做着记录的交警闻言也有些无奈地看着僵持不下的司机和老太太,好半响才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老太太,小声嘀咕道, “大妈,人家这开车的是做的不对,咱们也会处理他这事的,但是您为了只猫这么耗着,也没意思啊……那毕竟……是只野猫……这要是您养的,我还能给您要点补偿费,可是这……” 交警的话欲言又止,言辞间似乎还有些怪罪老太太无理取闹的意思,而老太太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好半响才一言不发的走到刘虎的身边蹲下了身。 视线所及,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俯下身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她温柔小心的将野猫面目全非的脸轻轻盖上,遮挡住了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睁大的双眼,老太太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一些让他好走,她对不住他的话,而紧接着,她便像抱着自己的小孙子一般把死去的刘虎温柔抱了起来。 老太太的脸上没有一丝嫌弃,只有着让人看了就心酸的伤心,周围的路人包括那个司机见状都有些莫名其妙,似乎并不能理解老太太这样的做法,而就在这时,从附近的街道都匆忙赶过来的野猫们已经都跑到了马路上,将抱着刘虎的老太太围了起来后,接着齐齐的用凄厉的声音冲着那开车撞死刘虎的司机大叫了起来。 “喵呜!!!是你杀了虎哥!!你这个凶手!!!虎哥!!呜呜!!!虎哥!!!” 人类听不懂猫咪们的语言,但是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猫叫却让司机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他看着这一双双诡异仇视的猫眼睛,只觉得大白天的自己后背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而站在最前头的张连翘则眼睛通红的瞪着那个司机,那种张大鹏夫妇死去时候的痛苦和愤怒又一次充斥在他的心头,而这一次,他听着司机满不在乎甚至于推卸责任的话,只觉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可以为刘虎的死负责,而明明他才是那个勇敢的救了人的英雄。 就因为他是一只野猫,所以他的死就无关紧要了吗? “交警同志!你可都看见了!都是这个死老太婆在这儿作妖!这些猫才过来的!你可都看见了啊!!这就是个老妖婆阿!” 司机的叫喊引得行人们有些侧目,大伙看见这幕奇景早就愣住了,而就在这时,大家却惊讶地看着这群猫里最大的那只忽然就冲了出来,像一道灵活的闪电一样钻进了被司机停在一边的车,接着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发动了那辆汽车,冲着站在路中央的司机就冲了撞了过去! 引擎发动的声音响的吓人,车轮摩擦过地面的恐怖声响让所有路人都失控地大喊了起来,而原本还在嚣张辱骂着老太太的肇事司机见状也无法控制地吓软了腿,这一刻,来自死亡的威胁让他似乎也明白了那只被他活生生撞死的猫的心情,可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司机吓得直接软倒在地上尿湿了裤子,行人们则纷纷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张连翘瞪大着眼睛朝着司机笔直地撞了过去,一直到将要碰到他的最后一秒,他才抬脚踩上了刹车,接着望着外面混乱的一切哽咽地大哭了起来。 ”刘虎!!!刘虎!!!” ☆、救救我咯! 因为张连翘那近乎疯狂的举动,那个被吓坏了的司机一直到快被警察带走时都没缓过神。 也许是人类从未将小动物放到过什么危险的位置上,所以当来自动物的仇恨如此直观地表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一瞬间,司机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那只猫通红的眼睛,只觉得连心跳都快要吓停了。 这件奇事在后来上了当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记者采访了在场的很多目击证人,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当时的确是一只野猫先救了那个老太太,后来来了不少野猫在那儿哭叫,然后有猫冲到车子里发动了那辆车就朝司机撞了过来,看上去非常吓人。 这个神奇的新闻在电视上播出之后,引起了不少人的讨论,很多观众都纷纷评论说自己小时候也曾见到过这样动物报恩报仇的事,什么哪个乡下人家打死了一条蛇,结果之后家里就遭了蛇患之类的,什么小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对他的好坏他都是记着的,就好像他外祖父家以前养的那只狗,他祖父死了之后他也立刻投河死了,反正是越说越玄乎。 而对于张连翘来说,在那之后的生活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将刘虎安心下葬,接着便继续他的生活。 那个司机因为那个新闻被曝光最终被判了拘留,他赔偿了当时险些被撞到的老太太一笔钱,而老太太转手就将这笔钱全部捐给了本市的流浪动物保护组织。不少人看到了猫咪勇救老太太的新闻都来这里悄悄给附近的流浪猫狗喂过食物,而对于这些无名的好心人来说,他们或许都不能分辨那只善良的野猫的同伴究竟是哪只,但是只要将自己的这份心意传递给这些小小的生灵,那么刘虎当初做的这件事也就有了意义。 “连翘……刘叔叔都好久没来了……以前他老是来给我们送好吃的呢,怎么现在不来了?” “他淘气,跑出去玩了,忘了回来的路了。” 如今的张家三宝也都有一岁半了,他们靠着张连翘精心的喂养最终都好好的活了下来,对于猫咪来说,一岁半放在人类的年纪也都是该上小学的年纪了,因此他们现在表现的更像是三个活泼好动,机灵好学的孩子,而相比起之前的呆呆的傻样,现在的张连翘有时候听到他们的问题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比如说现在。 他并没有如实告诉过这几只小猫刘虎已经死了的事,毕竟这样的事,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残酷。而当他随口说了些别的转移开话题后,将信将疑的三只小猫也没有多问,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就结伴去地折腾路边飞过的蝴蝶了。 傍晚的砖墙上,只留下一个晕黄的影子,如果现在有人类走过,一定会悄悄惊讶,居然会这样一只巨大的猫,而事实上,这只所有人眼中的猫咪却有着如人类少年一般的容貌,黑发黑眸,白净皮肤,虽然他的举止因为长期的猫咪生活,已经难免地带上了动物的影子,但是看上去却意外的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有些奇妙的和谐。 张连翘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虽然流浪多年,但是他也成长了不少。或许真如刘虎当时所说,就算不依靠着别人,他自己未必会过的有多糟糕,而他一生的际遇,也似乎随着被开除人籍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连翘——连翘——” 拖得老长的声音在墙下面响起,张连翘一低头便看到一只黄斑色的野猫正冲自己摇尾巴。张连翘抿嘴笑了起来,眼看着那只野猫跳上墙头来到自己身边,接着开口问道, “最近不是发情期吗?马小强,你女朋友呢?你们不约会呀?” “唉,被她家主人发现把我给赶出来了呗,格老子的,老子是只野猫怎么了!他家娟娟就爱我这种浪子,嫌弃我?早晚把她给拐出来私奔,等着瞧!” 懒洋洋地回了句话,马小强一说到自己的女朋友李娟娟就有些愤愤不平,张连翘早见惯了他这幅样子,所以也只是笑,而马小强这般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接着忽然沉着声音开口道, “说起来,和你讲件事呀,连翘,刚刚我路过那边有户刚搬来的人家后门,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一听这话张连翘就转过了头,自从刘虎走了之后这巷子的野猫其实也都散的差不多了,像马小强这样还留在这儿,不过也是实在无处可去了,平时有什么事,他都爱找张连翘来说说,而闻言的张连翘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道, “怎么了?什么声音?” “恩……就是……怎么说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哭?我听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的哭声,反正不像是人类,也不像是什么猫猫狗狗……” 马小强的描述有些模糊,不过张连翘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几天巷子里的确搬来了户临时的租客,两个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带北方口音,随身什么都不带,就带了一口非常大的旅行箱。张连翘听有只爱讲闲话的老狗蒋阿姨说,这房子很多年没人要了,这两租客什么都不挑,只说要隔音好点的房子就成,当晚来找房东商量当晚就入了住。因为出现的太过突然,不仅仅是住在巷子里的人类,连动物们都有些好奇,但现代社会,隔着一方院墙,邻居们就算在好奇也无从得知这两个几乎不怎么出门的中年男子究竟躲在家里干些什么,可是对于动物们来说,他们却有无数种方法去探知这间小房子里的秘密。 马小强的话让张连翘长了心眼,当晚,他就让一只他很熟的麻雀小张帮他飞到这家人家的窗户底下去查看下情况。毕竟他曾经是个人类,对于这种可疑的事情他也是存着个心眼的,如果这两个人真要是干什么坏事的,那么早点发现也可以早点制止犯罪,而在小张将他所看见和听见的都带回来时,张连翘却迎来了一个对他来说显得非常震惊的消息。 “你说那箱子里管着个动物?是什么动物啊?” 暗自思索着小张的话,张连翘没想到这两个中年男人这么偷偷摸摸地居然是为了私藏一个关在箱子里的动物,而闻言的小张打了个哈欠,砸了咂嘴,接着压低着声音小声道, “我看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啦连翘,我眼神越来越差了,而且那屋子里黑咕隆咚的,我就看见是个黑白相间的东西,嘴里还在叽叽咕咕什么……恩,看那颜色我觉得有点像臭鼬……” 这般说着,小张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高兴的回忆,他用有些纠结的眼神看了眼张连翘,接着开口道, “臭鼬这种东西哟,那是真心可恶,一个屁啊那真是能臭死你,我以前就遇到过一只,太恶心了那味道……所以我觉得那两个人呀,可能就是怕影响到大家的日常生活所以才把这只臭鼬偷偷藏在箱子里的,哦,对了,我还听到他们讲电话了,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运输啊,贩卖什么的,估计是养殖臭鼬的吧……” 小张的话让张连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真要是两个中年人照顾大家的想法不把臭鼬给放出来那也算有公德心了,就像小张所说,臭鼬这种生物简直是个臭气弹没什么区别,那两个男人真要是把只臭鼬弄得招摇过市,那才是要了人命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放下来,几天之后,张连翘正在自家猫窝里看着一本他从旧书市场顺来的书籍,张小宝忽然就哭着喊着地跑回家了。 “怎么了?哭什么哭?” 给宝贝儿子抹了把眼泪,张连翘放下书就跟着抽抽搭搭的小宝去了他和两个哥哥玩的地方,而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这居然就是那家关着一只臭鼬的临时租客家。 “连翘……呜呜我们的毛线球滚进去了……滚到洞洞里去了喵呜呜呜……” 三只淘气的小猫哭的可怜兮兮的,那个红色的毛线球是张连翘给他们亲手绕好的,平时他们三个一天到晚这毛线球当宝贝,可是今天在这儿玩闹的时候,他们一时不慎就把那只圆滚滚的毛线球踢到了这家人的老鼠洞里,而张连翘无奈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常人无法钻进去的洞,终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皮死了,让你们不要乱跑的……” 故意板着张脸教训起他们,闻言的三只小猫抱着头缩在一起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见状的张连翘顿时也没了脾气,只好耐着性子俯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头。 “好好在门口呆着,我进去拿,乖啊。” “喵~” 三个小崽子点点头,看上去乖巧的要命。张连翘转头看了看那个老鼠洞,在心里难得有些庆幸了一下,好在他也是做过好几天老鼠的猫,挖洞这种事自然是不在话下,这家院子的墙壁很高,像猫这种弹跳力很强的生物都未必能过得去,而嘱咐好三个小闯祸精在外面呆着后,他便快速在边上刨了个洞钻进那户人家,可是在他迅速地找到那个滚落在院子的毛线球准备赶紧出去时,他却听到了从里面屋子里传出来的带着四川口音的尖锐哭声。 “救救我……救救我嘞……来个人撒……救救老子咯……” ☆、再见了喵。 “救救我……救救我嘞……来个人撒……救救老子咯……” 带着四川口音的呼救声传到耳朵里,让原本正准备离开的张连翘愣了愣,他把毛线球往自己的外套帽子里一丢,朝那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探了探头,想要确定那声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而紧接着,他又一次听到了那苦巴巴的求救声,只不过这一次,那声音显然微弱了不少。 “救救……救命……救救我咯……呜呜呜……” 因为之前已经知道这家里关了只臭鼬,所以张连翘一开始并不打算靠近,但是那求救声又实在有些可怜,所以在犹豫了几秒之后,他还是缓缓地走到了传出声音的小屋,接着压低着声音开了口。 “喂,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小心凑到那屋子的门边试探着问了一句,确定屋子的主人并不在,张连翘也壮起了胆子,而那关在屋子里的东西一听到张连翘的声音就沉默了一下,接着立刻扯着嗓子问道, “你是那锅?是来救老子滴?救救我嘞,老子被关在这儿快要饿死咯!!” “你别激动!小声点!” 被这东西的嗓门吓了一跳,张连翘低头看了眼挂在屋子上的门锁,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看到边上有个布满了灰尘的排气窗之后,他微微俯下身子,接着便从一边半开的小窗户里钻了进去,而在张连翘好不容易艰难地爬进那黑漆漆的屋子,和那被锁在屋子里神秘生物对上眼时,张连翘一看到那动物一双忧郁愁苦的黑眼圈和圆鼓鼓的肥胖身体,就脱口而出道, “你……原来你不是臭鼬!” “呸!辣个哈巴儿说老子是臭鼬!老子是他祖宗!” 一听见张连翘的话也震惊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这原本被锁着显得没什么精神的熊猫从脏兮兮的地上坐了起来,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愤怒和不满,而见状的张连翘赶紧给这熊猫道了个歉,接着有些复杂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铁链,压着声音问道, “那两个人抓的你?你叫什么呀?你怎么让他们给抓着了?” 似乎是感觉到张连翘不是和那两个中年男人一路的,熊猫也松了口气,在闻了闻张连翘身上的气味确定它只是一只和自己沾着点远亲关系的猫后,这只熊猫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有些艰难地冲张连翘挥了挥爪子道, “唉,别提了,俩龟儿子给我设了个套,我婆娘叫老子出去找点食给娃儿吃,现在是彻底见了鬼咯……可怜我家幺儿才一个月啊,毛都没齐……哼,要不是老子麻醉没过……” 这般说着,声音有些低沉,这只被人类关在这个破屋子饿了好几天的憨厚国宝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张连翘,小声问道, “我叫王团圆,四川娃儿,你叫啥子啊?” “哦,我叫张连翘,恩……本地土猫……” 一本正经地配合着王团圆做了个自我介绍,张连翘眼看着这只国宝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有些难受。毕竟他原本在大山上生活的好好的,就因为这两个男人的行为,他就这样被迫背井离乡,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而且从小张之前的话来判断,这两个男人显然并不安好心,私自捕捉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并试图将他贩卖,等他们一旦找到买家,估计就会立即带着王团圆离开,而光是想到那些买卖熊猫们的人类打算如何处置他,张连翘就变得脸色有些不好,这般想着,张连翘也没再犹豫,直接就凑到那根锁在王团圆脖子里的铁链观察了一下,接着冲王团圆道, “我带你逃出去吧,只要咱们找到警察,他们就能把你送回家乡去……诶,这种老式锁头肯定是有备用钥匙的,你平时有注意他们把钥匙放在哪儿了吗?” 一听张连翘这话,熊猫王团圆也来了劲,他因为被那两个男人注射过麻醉针,所以这几天一直缺乏反抗的能力,再加上连续数日的饥饿,此刻的他几乎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此时这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野猫却忽然提出了愿意帮助自己的想法,这不得不让王团圆这个巴蜀汉子为之感动了。 “晓得!就在那柜子后头!老子记得!谢了哈,连翘,等老子回了四川,一定请你吃正宗的火锅串串毛血旺哈哈!” 第7节 张连翘听了王团圆这话也笑了,他灵活地爬到王团圆说的那个柜子上把那备用钥匙找出来,又飞快地给他开了锁,张连翘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双手能够让他能够灵巧地驾驭一切人类产物,两个动物就这样互相搀扶着从这小黑屋子里爬出,外面已经天色渐沉。而当张连翘好不容易试图把踉踉跄跄的王团圆从他挖的那个洞里推出来时,等在外面好久的张家三宝一看见这个黑白相间,显得憨态可掬的叔叔卡在洞里就愣住了。 “哎哟哎哟!你要爪子嘛连翘!老子被卡住了咯!” 急的满头大汗,哀哀直叫,可是因为腰围过于粗壮,王团圆就是死活出不来。张家三宝在外面被张连翘指挥着帮忙拽着王团圆的胳膊,还不忘好奇地开口问道, “连翘连翘!这个叔叔是挨了谁的揍吗?怎么眼睛都乌青乌青的啊喵?” “嘘!你们别胡说!人家可是国宝!胡说要坐牢的!” 隔着洞口皱着眉使劲地把王团圆往外面挤,张连翘一边和外面帮着他拉扯王团圆的小猫咪们说着话一边重重地喘着气,他也没想到王团圆的块头比他要大这么多,光是从洞口钻进去就那么艰难,可是时间紧迫,如果他们再不快走,那两个一天都没有回来的中年人很可能就要回来了,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将王团圆推出去准备自己也往外面爬时,他却忽然听到了正门转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而紧接着,那两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音也响了起来。 …… 邓家兄弟长期务农,因为家在山区,他们的生活一直十分拮据,为了能维持家中生计,他们两人都早早地出去打工,而就在几个月前,邓家兄弟正在某个并不算发达的城市里打着零工时,某一天,有个老板打扮的人找到了当时生活的十分艰辛的兄弟俩,并十分热情地和他们交起了朋友。 这位老板自称姓王,据说是做点养生酒和补品的买卖,资产丰厚。当时他找到邓家兄弟是因为听说他们的家乡在著名的自然保护区,所以想要向他们打听一下土特产之类的事,起初的邓家兄弟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有白捡的便宜也自然要占,但是当有一次,他们俩兄弟和这老板下馆子喝酒时,这位年纪不算大的大老板忽然就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我说……你们俩想不想发笔财?” “什么财!王哥你说你说?” 当时的邓家兄弟满脸兴奋,他们只注意到了能发笔财的好消息,却没有注意到这位王老板微妙而诡异的眼神,而在听完这位王老板说的全部后,就算是没读过多少书的邓家兄弟也不禁有些后背发凉了。 “你说……要我们抓只熊猫出来?可是……那边政府查的可严了,这根本就不可能的啊……要是被发现了,那肯定是要坐牢的啊……” “恩?之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不是说你们大伯是那边的村干部会卖个面子给你们吗?我让你们带点其他的动物出来你们就答应,换了只熊猫就不行了?可是这玩意儿值钱呀,你们就不想发笔横财,然后下半辈子都无忧无虑?” “……” 这位王老板的声音带着些让人动心的低沉,俩兄弟当时面色苍白,一个字都不敢说,而这位王老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这场饭局快要结束时从桌子底下塞了一个皮包过来。 “这是一点定金,你们要是愿意了,就打电话给我。事成之后我保证比现在这些钱还要多几倍…唉,现在这世上的钱啊是实在不好赚,要想发财,咱们总得冒点风险,你们说是不是?” 闻言的邓家兄弟也没吭声,他们只是拿着这皮包回了自己的出租屋,接着一宿都没有合眼。一直到天亮,俩兄弟才有些疲惫地躺下了,而当他们再找上那位王老板时,那位王老板只是有些了然地两把枪,一些麻醉药剂和伪造身份证件递给了他们。 “记住,你们一抓到那东西,就赶紧照着我给你们的线路走,一定要走长途汽车路线。不要走查很严的火车或是高铁,也不要用自己的真实证件登记,等联系上买家,我就一次性把钱给你们结了,到时候你们想出国逍遥快活都行,听见了没有?” 王老板的话邓家兄弟默默地记下了,他们一路返回自己的家乡,在鬼鬼祟祟地和村里人了解了一些护林员们工作的安排又观察了十几天山上的情况之后,在一个雨天以上山给家里的老人采些菌类的名头上了山,以麻醉枪和事先拌好的食物引诱了出门觅食的王团圆,接着便用一口大箱子将昏迷的王团圆装好,连夜离开了家乡。 因为计划周全,又是当地人作案,王团圆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邓家兄弟一路转车,再加上大部分长途客运站的安检并不严格,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露出过马脚,到当达到y市的时候,他们离王老板所说的目的地已经不差多少路了,但是他们俩却并没有按照指示继续往目的地走,反而是花了两百块钱租了一间平房,接着便在这里按兵不动起来。 “哥,咱们明天就走吧,王老板不是说了在那儿等我们吗?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这儿耗着呀……” 从外面下馆子回来,吃的一嘴油的邓老二一边给自己剔着牙一边冲身旁的大哥说着话,他们俩兄弟这一路上都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到了这儿有个安稳地方也不敢四处走动,今天看着天都不错,两兄弟把家里那只半死不活的熊猫一锁就所幸出门搓了一顿,此时天都黑了两人才回来,闻言的邓老大则满脸醉态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接着懒洋洋地开口道, “你懂个屁,那王八蛋让我们给他卖命却只肯给我们这么点钱,我们真要是让他这么容易拿到熊猫才是傻了……我们现在这么耗着,他不也急吗?早上他就发短信给我了,说是愿意加钱,还说要给我们接风洗尘……哼,老狐狸,咱们今晚就走,只要把这熊猫买了咱们这辈子都不用再受什么工头的气了哈哈……” 两个男人这般说着都小声地笑了起来,眉宇间似乎充斥着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刚打算开门时,却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奇怪动静。 类似于动物的叫声,不过和那只连爬都没力气的熊猫不太一样,俩兄弟一听见这动静脸色都变了,直接把门一踹赶紧进屋一开,却发现出门前里屋锁的好好的熊猫已经没了,在院子最左边的墙壁上却有个巨大的洞,边上还有些新挖而掉落的泥土。 “他妈的!哪个龟儿子干的!” 气的一下子脸都白了,邓家兄弟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此时一看关乎他们生计的熊猫没了,胸中的怒火也上来了。趁着夜色已经下来了,两兄弟直接把放在箱子里的枪拿出来放在了口袋里,而当他们沿着那个洞的方向摸出去,一路朝着巷子里面追过去时,却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也就是说,那只被带出来的熊猫很有可能就躲在这里的什么地方。 想到这儿,两兄弟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恐怖,从他们当初答应下王老板的这桩生意开始,他们的良知和原则都丢了,此时的小巷子静的吓人,他们恶狠狠地踢翻那些垃圾桶,试图找出那个可恶的,胆敢逃走的熊猫。 而此时因为慌不择路只能选择躲在这个死胡同深处的张连翘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看上去脸色可怕的男人拿着枪往里面走,不止是张家三宝,连张连翘的脸色都有些白了。 “你们别管我咯……把老子交出去吧……老子和他们拼咯……呜呜! ” 压低着声音这般说着,王团圆的话显得有些压抑,让苍白着脸颊的张连翘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胡说什么!你婆娘和幺儿还在家里等着你呢!说什么丧气话!” 这般说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张连翘看着那两个拿着枪朝这里逼近的中年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都在发抖,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就算再勇敢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可是他的身边还有三个吓坏了的猫儿子,而王团圆作为一只国家保护动物,一旦被这些贩卖动物的人抓走,那么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这么在心里想着,脑子里有个想法似乎在慢慢有了雏形,张连翘颤抖着让王团圆不要发出声音,接着径直低下头冲三只哆哆嗦嗦的猫儿子开口道, “大宝,二宝,小宝……快!看着我!说我不是你们的家人了!快点说!” “连翘……” 大大的猫眼睛里含着眼泪,三只小猫一听这话都吓傻了,他们不明白张连翘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话,但是张连翘已经没有时间再和他们解释这么多了。 “快点说!说我不是你们的家人了!你们讨厌我!” 惨白着脸俯下身,张连翘用自己的手掌抱着这三只瑟瑟发抖的小猫,一边抚摸着他们一边说着话,可是无论他怎么诱导,三只小猫就是不愿意说出那些话,旁边的王团圆看见这一幕,也有些不明所以,而紧接着,张连翘忽然就咬着牙拽了一把张小宝的尾巴。 来自于脊椎骨最敏感的地方被这般伤害,张小宝一下就哭喊着哀嚎了出来,另外两只小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连翘,似乎无法相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张连翘只是红着眼睛冲他们道, “你们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马小强叔叔,我的钱都藏在了猫窝旁边的那个老鼠洞里,你们要是哪天遇到什么问题了就去把那些钱找出来……待会儿等那些人走了,你们三个就把熊猫叔叔送到派出所去……” 这般说着,张连翘低下头,因为被他弄疼了而躲开的张小宝畏惧地看着他,那双曾经天天冲他厚着脸皮要抱抱的小猫脸上此时只有着满满的恐惧。 “我讨厌连翘……呜呜……我讨厌你……你不是我的连翘……我的连翘才不会打我!!!” 刺耳的猫叫声惊动了那两个中年男人,视线所及,他们已经循着声音开始缓缓地朝这里走了过来,见状的张连翘也没有再犹豫,反而是转过头拍了把显得有些茫然的王团圆,接着小声着开口道, “嘿,国宝,不介意的话,让我入个籍吧?” ☆、我是熊猫!【修】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恭喜您已被哺乳纲、肉食目、熊科大熊猫属动物熊猫正式接收,并成功加入熊猫籍。作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大熊猫的数量稀少,憨态可掬,被誉为活化石和中国国宝,也是世界上少数拥有强悍生存实力,但依靠脸蛋就能生存的生物之一。 自您加入熊猫籍开始,您的身份信息将会自动更新为最新状态,并将同时具有熊猫的多项种族特点。 另:因熊猫本身存在的特殊性,如需在城市生活,请注意隐藏好您的真实面貌,避免引起灵长类动物人类的过分围观。如您无法独立生存,各大野生动物园也随时欢迎您的到来,感谢您的配合!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6年4月18日发布 -------------------------------------------------------------------------- 张连翘蜷着身子被关在一个闷闷的大箱子里,他的意识十分模糊,连眼皮都睁不开。 他感觉到箱子正在被人往前拖动着,周围人的交谈声听上去不太清楚,但是张连翘还是隐约听出来了,现在自己似乎正身处于一个人潮涌动的车站里。 在被塞进这个箱子里带走之前,他已经被强行注射了麻醉剂,在注射的过程中,他一直试图挣扎和逃脱,而见状的邓家兄弟只是恶狠狠地踹了他肚子好几脚,接着揪着他的头发,在他凄厉的叫声中把他捆好塞进了箱子里。 现在的他只能半张着嘴无力地颤抖着,那种药物流窜在身体里的感觉非常的可怕,但是偏偏他浑身都使不上劲。 被发现的那一刻,邓家兄弟并没有看出张连翘不是他们丢失的那只熊猫,毕竟在人类看来,熊猫都长的一个样,他们连公母都分不清楚,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情况下,而张连翘从王团圆那里得到熊猫户籍的第一时间,就朝着那两个不断朝他们逼近的男人的方向冲了出去。 猫儿子和王团圆在身后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张连翘却连头也不敢回,那两个男人一看见这熊猫自己撞上来了也有些错愕,但是在酒精的驱使下,邓老大还是在微微停顿之后,直接就咬着牙朝他的肩膀开了一枪。 “哥……你!” 邓老二也被自家大哥的举动吓了一跳,毕竟这枪说是给他们猎熊猫时候用的,但是他们也一直没敢用。而邓老大也没吭声,只是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接着就朝着被打中倒在地上的张连翘跑了过去。 因为这里的位置十分偏僻,消音之后的枪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张连翘痛得直接倒在了血泊里,而他的耳朵里还能隐约听见不远处小宝传来的尖锐哭声。 “连翘……连翘流血了!!我们快过去呀喵!!” “别过来!!你们要是过来了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们了!听我的话……快走!快走!” 仰躺在地上大喊了一声,熊猫嘴里发出的含糊叫声没有引起那两个男人的注意,却成功地止住了三只猫咪的哭声,目及之处,那两个满脸凶狠的男人已经靠近了自己,见状张连翘还想站起来反抗,伤口的疼痛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们抓住了自己。 他原本的打算是想要引开这两个男人,让王团圆他们逃脱,自己再寻找其实的逃生方法的,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男人显然一早就有了准备,为了钱也不惧于做一些刀口上舔血的事,他们干脆地把受了伤的张连翘拖回了租住的小院子,一路上的血都淌了一地,邓家兄弟给他注射了几乎可以麻倒一头大象剂量的麻醉,接着便收拾行李径直离开了这个他们只短短停留了几天的小巷子。 “你们……你们可别让白挨这一下啊……” 这般自言自语着,脸色苍白的张连翘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死死地堵着自己的出血口上,因为麻醉剂的作用并不太疼,再加上老鼠强悍的生存基因还留在他的骨子里,所以此刻的他勉强还能支撑下去。 可是这两个不具备任何医疗常识的中年男人显然并不关心他是不是会死,或许那个买主也并不在意自己最后能不能得到一只活的大熊猫,因此他们只是像运送着一件急需送到目的地的货物一样把他装在了箱子里,接着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不大的小城。 一路上跌跌撞撞,颠簸加剧了张连翘的疼痛,但是他心里更担心的是那三个小家伙是不是能将王团圆安全地送到派出所去,可光是这么专注地深思了一会儿,张连翘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疼了起来,而紧接着,他便忽然毫无预兆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不复清明。 * 离y城远隔万里的边城小村,此时正呈现着完全不同的景象。 破败的村庄,低矮的平房,随处可见的黄土和尘埃之中,一户小小的砖瓦房门口正有只衰老老黄狗在叫。 “阿黄啊,不要叫不要叫!二伢子在家吗?” 咬着烟袋的年迈老汉背着手在篱笆外面朝里看,见那只老黄狗一直在冲他叫,便低哑着声音问了一句。老黄狗闻言停下了喊叫,歪过头冲里屋看了一眼,紧接着有个穿着陈旧汗衫,大裤衩,破烂布鞋的瘦削男孩撩开碎花布帘探出头来。 “三爷爷?” 男孩这般说着朝老汉走来,声音里有些疑惑,看他的年纪应该有十六七岁,面容深刻,身材瘦削,而那老汉见他走过来,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篱笆门打开,在推辞了男孩要让他进屋喝口水的好意后,接着将挂在自己手上的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递给了他。 “知道你明天早上要走了,来看看你……你三奶奶晒的番薯干,以后去了城里可就吃不着了……现在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这般说着,老汉有些羞愧地搓了搓手,而男孩只是沉默接过了老汉手里的番薯干,好一会儿才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 老汉似乎也是习惯了他这幅不爱开口的样子,所以也没指望他回自己的话,他只是自顾自的又问了问诸如他东西收的怎么样了,明天几点的汽车之类的问题,而在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老汉点点头,放心一般背着手准备走了,可是走了几步,他又好像不放心似的转过头看了那站在原地的男孩一眼道, “出了这个破村子,就别回来了,有好地方就好好呆着,千万别让人看不起啊……” 夕阳渐渐落下,漫天的暮色也逐渐染红天空。 山林间的鸟雀发出悦耳的声响,这片被自然眷顾的土地依然如百年前那般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送走了年迈的老汉,沈苍术抱着手里的番薯干关上了篱笆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心情倒是不算平静。今天一上午他这小院子就没断过人,或是送上一些山货,或是一些晒干的玉米,生活在这个贫穷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送别着这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而当沈苍术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大山,眼神里却有些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东西。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村子,去到一个他只能从别人家的彩电里才能看到的世界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个到如今这个年代依然依靠鸡叫来维持作息的落后村庄里,靠着门前的一只老狗看家,田里的两亩破地勉强维持生计。 因为外婆和母亲早死,他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从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那个据说没良心透顶的父亲,而一直到他长到十六岁,一通来自远方的电话却忽然打到了村主任的办公室里,而紧接着在一天之内,几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二伢子的老子要把他接到城里去过有钱人日子的这个消息。 要是寻常人遇到这个事,那肯定是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的,毕竟那有钱老子当初干的事实在不像个人干出来的,但凡是有几分骨气的娃都该往他脸上吐两口唾沫,再问候几句他生他的老娘。可是这事转念一想,又不失为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法子,与其守着什么原则不认这个爹,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不是更快活的事吗? 村子里人因为这件事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沈苍术会做出什么选择,可是这等了十几天之后,沈苍术都没有再和城里那边联系,而就在大伙以为他是真不乐意去找他那个亲爹时,他却忽然自顾自地收拾起行李,说是要进城去了。 这消息一出大伙儿又有话说了,有的说沈苍术没良心对不住他死掉的妈,有的说这娃脑筋活以后一定有大出息,可是不管大家再怎么议论,沈苍术还是准备就这样离开这个他生活十几年的村子了,可是事实上,他离开的原因却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进城找爹,而是因为另一个他不能为外人所知道的秘密。 “吃吗?” 蹲在自己家院子门口冲年迈的老狗说了句话,沈苍术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给这黄狗,黄狗立马就高兴地摇了摇尾巴。他的牙早不行了,却还喜欢着这种吃食,而在细嚼慢咽的吞下那一把香甜的番薯干后,老狗忽然就用淳朴的方言冲面前的沈苍术开了口。 “你这趟走了还会回来吗?这次上头给你调动了单位,还顺带把你的工资提了提,以后你就不是咱们这种底层的工作人员,是正经的小领导了,我可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拉扯我一把了啊?” 第8节 “恩,我走了,这儿就你说了算了,你的工作态度也认真点,升官是早晚的事。” 面无表情地和面前的这只黄狗交代着工作,沈苍术并没有觉得和一只黄狗这么说话有什么奇怪,他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沉默,而是难得耐心地安抚了自己这个老同事几句,而那老黄狗闻言立马叹了口气,接着唉声叹气地开口道, “唉,干到退休恐怕都没希望咯,老黄我给这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干了一辈子的活,连个工资都没涨过,咱们这分办事处现在还建在你家的灶台下面呢,你说这寒不寒酸……” 一说起工作上的事,似乎就有道不完的愁苦,老黄同志似乎就和所有的老同志一样到了感叹岁月流逝的年纪,而沈苍术见状也只能默默地又给他小小地抓了一把番薯干,听着他继续唠。 “村东头那头水牛,叫王大发的那个,前几天跑来和我说不想做牛了,拉犁拉累了,要换户口,你当时不是在弄去城里的事嘛,我就给他办了手续,他羡慕猪吃得好,我就让他做猪去了啊,结果早上这头猪又跑来和我讲,他主人丢了牛,现在要把他这头多出来的猪宰了吃掉,他现在又不想做猪了,你说这烦不烦人……” “你又收礼了吧?” 老黄狗嚼着番薯干,话就更多了,絮絮叨叨得听的人简直犯困。而听了他这么抱怨,沈苍术也不笨,直接就把他这老毛病给拆穿了。闻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老黄同志羞愧地摇了摇尾巴,接着复又开口道, “咳,这不是拿人手软嘛……唉,也是我笨,现在这事弄得,唉,人家老说你这娃闷葫芦不吭声,其实你才是什么都清楚的人啊……” 老黄同志的话让沈苍术沉默了下来,他在地球户籍办事处干了有两年了,这几年虽然一直在这不大的村子里围着群猫猫狗狗,鸡鸭驴牛转悠,不过还是在短短的时间内获得了升职的机会,他的确年纪不大,也不太爱说话,但有些事情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次就算没有他亲生父亲找他的这件事,他的升职通知也会在这几天下来,因此在收拾了简单的东西之后,他也没理会村子里人的议论纷纷,直接就选择了进城的这条路。 这一晚,沈苍术都在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的他又被一只在自己家院门口嚎叫个不停的猪给吵醒了。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沈苍术脸色难看地爬起来对着那猪的屁股就踹了一脚,猪被他踹的嗷嗷直叫,嘴里嚷嚷着再也不敢乱来了,沈苍术才给他办了个返籍通知,而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之后,他把供在堂屋的两块牌位小心地收了起来,接着扛着自己已经装满了各种山货,土特产和零碎东西的破箱子,悄悄地上了路。 “旺旺!一路顺风!” 鱼肚白的天色下,陪伴了他多年的老黄同志在门口冲他摇了摇尾巴,沈苍术俯下身给他解开了脖子上的链子,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家。 目及之处,门口那灰扑扑的墙上还有几个他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狗爬字——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河间市汜水镇蛤蟆沟子分部,而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沈苍术义无反顾地走近了夜色之中。 “恩,一路顺风。” ☆、欢迎处长!【修】 闷热的车厢里挤满了人,各种准备进城的庄稼人将扁担和鸡笼随意地放在大巴的过道上,沈苍术将箱子塞到大巴底下上车时,空气里已经被各种古怪的味道充斥。 他这还是头一次出远门,所以在找到位置坐下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而等车子晃晃悠悠的发动,各种方言夹杂着鸡叫鸭叫声响起时,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太好起来。 “小翠呀,这趟进城你主人就要把你卖掉了吧?现在本地鸡多少钱一斤啊?” “二三十几块钱吧,俺这可是正宗土鸡呀,就怕那些贼精的城里人乱杀价,俺家主人还指望卖了俺给家里的小孙女交课本费呢,等待会儿到了城里的农贸市场,俺一定要挺胸昂头,可不能让人觉得俺是只便宜的病鸡……” “唉,咱们也是命苦啊,俺这次进城是给俺家主人的闺女补身体的,她正坐月子呢,主人说鸭子补,驱寒气,这不就把俺拎到城里来了嘛……吃了他家这么多饲料,现在可算是要派上用场了,可怜俺今天早上刚下的那两个鸭蛋哟……” “唉,小红呀,你也别难过,咱们这既然选了做家禽,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嘛,野生动物苦,咱们吃不了苦,就只能等好日子过到头了,等着这一天也算是报了这喂养之恩吧……” 闭着眼睛听着两个声音在耳边小声地交谈着,头晕得厉害的沈苍术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他睁开黑色的眼睛瞥了眼脚边的两个笼子,目及之处鸡和鸭的主人都在沉沉的睡着,而感受到他的视线,那对本来正在唠嗑的鸡鸭也立刻停下了讲话声,接着便老老实实地缩在了各自笼子里一言不发起来。 见状的沈苍术沉默了一下,接着把包里留着做午饭的一个干馒头撕碎了分别放到了两个笼子里,小翠和小红惊讶地鼓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却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默默养起精神,但是在脑子里,他却还在想着刚刚那只鸡和鸭之间的对话。 就在半个月前,关于是否选择舒适还是贫苦的生活的抉择他也才刚刚做过一次,当时的他全凭自己的一时冲动,但是现在想来,不去理会自己那个找上门来的父亲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想法。 沈苍术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亲自在村主任办公室接的那个据说是他老子秘书打来的电话,从头到尾,那个声音冰冷的女人都在用一种他难以形容的语气冲他说着话,她告诉他董事长不方便亲自和他说话所以由她代劳,她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来他们那边生活但是前提是他得听话,董事长年纪大了,变得重感情了,他是董事长的第一个儿子,是他的骨血,所以他无法割舍,而沈苍术在听完这个女人所有想表达的东西之后,只是将手里的电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接着就面色阴沉地在村长的破口大骂声中独自走回了家。 他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他没什么知识也没什么见识,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就是成为了一名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心里也不是不羡慕别人有书读有钱花,但是现在想想,当初的他哪怕有一丝犹豫地选择了和他的父亲见面,或许如今关在笼子里的鸡鸭所遭遇的就是他以后所要亲身经历的了。 为了逃避贫穷选择了被人豢养,那么今后就算是被主人随意处置也在情理之中。 而这样的日子,他还真他妈一点都不稀罕。 这般想着,沈苍术打开了自己抱在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有一个茶缸,一袋榨菜,一个半旧的皮夹子还有一张快递单和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 快递单已经被拆开了,里面是他的上级单位h省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发给他的调职通知,通知他从蛤蟆沟子被调到了离家乡千里之遥的h市并担任这个分办事处的处长。 从村级干部一下子晋升到市级干部,这对于工作经验还只有短短两年左右的沈苍术也代表了肯定,在来之前,他也试图简单地了解过这个坐落在h城的分办事处,可是无论他怎么打听都没法从上级那里知道些什么,除了一个办事处地址和调职通知,他对自己的新单位一无所知,而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沈苍术有些隐约的烦躁。 几个小时的车程后,长途客车终于停靠在了市内,沈苍术逆着人流一走出来,就被车站出口那儿的人流给挤了个昏天黑地。从各个站口挤出来的人实在是多,各种背着行李袋的人络绎不绝地走出来挤到安检出口,将自己背上的箱子和编织袋扔到了传送带上,边上的车站工作人员一开始还努力维持着秩序,见这些乘客一个个拦不住地朝外挤,也就干脆不管了。 可是当沈苍术跟着人群走到出口边将自己手上的那个大箱子放上去时,他却被后面的人忽然推了一把,他没有察觉,措手不及地朝前跌了一下,人群被他撞得立马发出一阵惊呼,而当他勉强站稳直起腰时,却被面前的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一把拽起了衣领。 “小子!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挥起拳头就要揍沈苍术,那个被沈苍术碰到一下的男人刚要动手就被他身旁的兄弟给拉住了,见状的沈苍术脸色也臭了起来,直接就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这两个人,而当他的眼睛落在了他们显得戾气十足的脸上,他却稍显意外地愣了一下。 视线所及,他们不似寻常人的眸子透露着焦虑和不安,因为某些事情这两个男人正陷入极端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因此才会这般暴躁易怒,这种眼神沈苍术以前只在一种动物的身上见过,那就是有一次他因为帮一只野兔子办户口上山才撞见的狼。 当时那只狼刚咬死一只狍子,那种渗着血的眼神沈苍术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当他以为这两个眼神和狼一样可怕的男人真的要走上来和自己动手甚至杀了他时,他们却忽然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恶狠狠地瞪了沈苍术一眼,接着转过了身拿起传动带上滑下来的一个大箱子就迅速地离开了。 走之前,那两个人还一直转过头冲他骂骂咧咧着什么,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目送着这两个男人急匆匆地离开,一直到他们都走了,他才去找自去安检口找自己的箱子,可是找了一圈,他都没发现自己的那个,而一直到等所有人都找到了,他才在一边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眼熟的破箱子。 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行李箱,沈苍术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庆幸了一下还好没丢了行李,这时的沈苍术还没有意识到就因为刚刚他和那两个男人发生的冲突,他竟意外地和那两个男人拿错了行李,而原因就是那两个男人的行李箱和他的恰好就十分相似。 他那一箱子的土特产就这样被这两个男人带上了路,而两个男人装在箱子里的东西也被他带出了站。 命运的转轮在这一刻悄悄地转动了起来,对于未来还一片茫然的沈苍术一脚踏出车站的时候,天色刚好陷入了晕黄。 夕阳渐渐落下,车站附近的旅客们在黄牛的招呼下停下脚步,兜售着熟玉米和烤肠的小贩们来回走动着,而在他抬起视线的那一刻,他刚好和马路对面的一只癞皮狗对上了眼,那癞皮狗深情而忧郁地注视着他,搞得沈苍术忽然有些尴尬,而当他下意识地想调转过视线时,他却忽然看到了那狗脖子里挂着的一块纸板,而那纸板上赫然就写着几个又丑又难看的大字。 ——欢迎沈苍术处长莅临本市指导工作。 沈苍术;“……………………” ☆、救救熊猫!【修】 “鄙人姓吴,名彦祖,现任h市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副处长,在这儿恭候沈处长多时了……” “彦祖?” “哦不不不,叫我小吴就好,沈处长客气,沈处长太客气了汪汪汪。” “……” 这段短暂的对话发生在沈苍术和他的新任同事吴彦祖之间,因为之前的同事老黄也是只狗,所以沈苍术对这位小吴总有种莫名亲切,他没摆什么领导架子,而这小吴也并不因沈苍术初来乍到就给他脸色看,一看到沈苍术提着个大箱子还赶紧说要帮忙驮一段路。 可是小吴这块头也实在是小,沈苍术个大小伙子哪好意思让一个只到他小腿的小狗帮他扛行李呢,赶紧摇摇头拒绝了,小吴坚持了几次也只能作罢,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小吴撅着个小屁股一边扭往前带着路,还顺带把今天的行程给沈苍术一一说了。 “处长,咱们现在呢先要去您的住处放一下行李,您今天刚到肯定也挺累的了,明天咱们再去办公楼那儿见见大伙。您住的那地方是上头分配的员工宿舍,地段不算好,但是还算宽敞舒适,我们的上一位处长啊就是住在那儿的,现在她调任了,您就接着住在那儿……今天本来是个会飞的来接你的,可是他临时出差,所以就轮着我来了,可是这城市条例又规定了,狗不能上公交和出租,所以你看这嘿嘿……” 周到热情的小吴给沈苍术细心地讲解着,沈苍术肩膀上扛着死沉的行李热得满头大汗,还不忘连连点头。他其实倒不怎么介意步行,反正以前在村里,去十几里之外的地方也是要自己走着去的,像这样一路上看看这以后要工作生活的环境倒也不错。 而且这里城市景观和他以前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个个打扮时髦,透着种别样的新鲜,间或有些擦肩而过的人,沈苍术都要仔细看上一眼,而小吴见他这么老实巴交的样子,也忍不住开口道, “咱们单位是上五天班休息两天的,一天八个小时,偶尔有加班,单位有食堂,您要是没拖家带口的麻烦,尽管在单位吃,食堂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周末呀,您也可以出来逛逛街丰富一下业余生活,我听说您岁数还不大呀,唉,这可真是人中俊杰,前途无量啊……” 小吴适时的拍了个马屁,不过呆头呆脑的沈苍术却没有听出来,他只是自顾自地想着,这个新单位似乎是不错,又包吃又包住,比以前好了不少,他原本还以为他得自己去找个住处,现在想想,这上级也算是思考周到,起码如今他到了城里里,各方面的开销肯定也得变大,前两年的存款虽然还有些,但是到了新部门,难免要有些出血,而就在他这么边走边琢磨,一直跟着小吴走过了两条街,拐过四个路口,又转了十七八个弯儿之后,他们俩终于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区后门口,而等沈苍术茫然地跟着小吴停在一个有些不对劲的建筑门口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小吴……这就是我今后住的地方?” “诶是是是,里面刚给您打扫过,可干净了,家具床上用品啊都是新的……” “可是这不是……” 话到了嘴边又欲言又止地咽下去,沈苍术似乎觉得说出那四个字有点丢人,于是他只能皱着眉又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建筑,接着蹲下身,放下手里的箱子,凑到小吴身边压低着声音道, “可是这不是个公共厕所吗?” 这般说着,沈苍术又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那时不时还有人进去的公共厕所,他没法相信前一面他还信任有加的新单位居然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住处,而闻言的小吴也是一愣,接着便开始努力地解释起来。 “不不不,您误解了,这不是公共厕所!这是私人厕所!您的前任贾处长还在的时候她就是在这儿办公生活的,因为她是只苍蝇,又是只女同志,上面就拨款把这个厕所的一部分买了下来给贾局长住……另一边虽然还是公共的,但是这一边可是咱们单位私人的,您没看见那收钱的老头只收男厕所那边的吗?” 伴随着小吴的话,沈苍术脸色难看地转过头看了眼那厕所,视线所及,那坐在门口收钱的老头的确只冲这一边的男厕所收钱,而另一边的女厕所则冷冷清清,无人进入,偏偏这厕所的门口还装着一个莫名其妙的防盗门,窗户口还特意挂着一块和这个厕所完全不相符的碎花窗帘布,忽略掉那诡异的蓝白格子墙壁就这么乍一看过去,倒真像是一个极富生活情趣的小家了。 可是无论它多么像一个屋子,这都改变不了它是间厕所的事实,沈苍术光是想到自己今后要住在一间女厕所里,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低沉的要命,而见状的小吴赶紧咧开嘴笑了笑,冲他吐着舌头安抚道, “要不您进去看看再决定?不行咱们也可以去别处,其实咱们部门也不止这一处房产,就拿那……” 小吴的话没有说完,沈苍术就一声不吭地扛着箱子往那女厕所走去,原本嬉皮笑脸的癞皮狗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沈处长不快的情绪,赶紧在那收钱老头诡异的注视下狗腿的帮着沈苍术打开了防盗门,而当面无表情的沈苍术第一眼看到那厕所神秘的内部时,他的表情却忽然僵住了,紧接着,他低下头看了眼脚边的小吴,好一会儿才一脸认真地开口道, “小吴,我有个建议,咱们可不可以把男厕所也一起买下来?” 小吴:“………………” *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是个有钱的单位,除了像蛤蟆沟子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它的大多数分办事处都坐落在大城市里,工作人员更是通过层层选拔,精心挑选,堪比国家公务员考试般严格。 这些坐落在全国各地的分办事处或大或小,但是负责的事情却都不算简单,工作人员需要随时负责登记和管理好城市内所有流动动物的户籍和户口调动,而他们的成员有公有母,有雌有雄,从飞禽到走兽,简直遍布了整个生态圈。 因为职位重要,所以也待遇颇丰,这个食物链上下所有动物都想挤破头加入的部门到如今在整个地球上也只有不到一千个工作人员,而其中人类的成员更是凤毛麟角。 沈苍术在此前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被这样一个神秘的部门招聘过来,而如今当他躺在这张柔软的好像云朵一般的大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时,他忽然就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处长,记得明天早上准时起床呀,到时候我们派车来接您。” 小吴的话还在耳边响着,沈苍术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试图暂时让自己的情绪冷却下来,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些过度的兴奋,不过当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水阀冲水声之后他也冷静下来了。 再怎么气派这也还是个厕所,自己真要是因为住了间厕所就沾沾自喜,那他妈也就完了。 在心里这么自嘲想着,缓缓地支起了自己的身子,累了一天的沈苍术很想去马上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于是在从床上站起来之后,他索性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和裤衩,光着身体走到了自己放在地板上的箱子边上。 年轻男孩的身体在温暖的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在沈苍术俯下身拉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脑子还在想着乡亲们送给他的米面粮油能吃几个月,可是当箱子被打开的那一刻,他却并没有看到自己预料之中的东西,而充斥在他眼底的竟然是一只满身是血的熊猫冲他哭的。 “救命……救命……” ☆、我是熊猫!【修】 沈苍术的行李丢了,那整整几十斤由乡亲们凑出来的米面粮油原本是他预备着带进城给自己当伙食的,可是当他打开这自己带了一路根本没离开过身的箱子时,他却一下子傻了。 圆鼓鼓的脑袋,黑乎乎的眼圈,蓬松柔软的皮毛,浑身是血的黑白团子像个畏惧着光线的小孩子似得哭得微弱而凄凉,他的出现让原本正打算找件衣服洗澡的沈苍术有些不知所措,而当那呼救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赶紧把这小家伙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毛茸茸的身体入手并不算沉,熊猫的身上也没有那种野生动物身上的腥臊味道,沈苍术光着膀子,就和抱着个米袋似的把昏迷的熊猫放到自己的床上,而那熊猫一靠到床立刻像个人类一样蜷缩了起来,任凭沈苍术怎么叫他他都不理,而当没辙了的沈苍术叹了口气,转过身再看向那个敞开着的行李箱子时,却发现箱子的底下居然放着两把看上去就有些吓人的枪。 见状脸色微微变了变,沈苍术赶紧走过去将那两把枪拿起来看了看,在确定这的确是两把真枪之后,他皱了皱眉小心地放回去,心里却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只熊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被关在箱子里又浑身是血,属于国家违禁品的枪,还有……今天在车站遇到的那两个显得有些可怕的中年人。 这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某种特殊的职业,而因为本身工作的原因,沈苍术恰恰就十分了解这类人群。 私自上山猎杀动物,多为本地人所以十分了解当地地形,因为野生动物大多肉质鲜美,又存在巨大的经济价值,这些被金钱迷花了眼的人类往往就会义无反顾地用兽夹和枪将这些动物悄无声息地带走,接着在这些被捕捉到动物们集中起来杀死,剥下皮毛贩卖或是食用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沈苍术最初会接触到这种事还是因为山里时不时就会出现失踪动物,他作为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必须要登记管理和追查,可是当一次次地从外省的同事那里收到那些被抓走的动物的尸体残骸并注销他们的户籍时,那种压抑难受的心情至今仍让沈苍术记忆犹新。 第9节 这般想着,沈苍术也没有再迟疑,他知道这熊猫多半是被从山里被抓了准备贩卖的,看他的情况也不太好,多半是失血过多,可是他也是刚进城的,这大半夜的也没法找到一个兽医之类的帮这熊猫看看,而更糟糕的是,他真要是找了兽医过来,说不定第二天他就得因为私自捕捉保护动物被抓进局子里吃牢房。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的,丢了粮食就算了,还捡了个烫手山芋……” 嘴里这么念叨着,一脸烦躁的沈苍术揉了揉自己的头,他心里其实还挺心疼那丢了的粮食的,但是这熊猫既然被他捡到了,他也不能不管,这般想着站起来去旁边隔着出来的小卫生间给这半死不活的熊猫拧了块毛巾,又把这胖团子搂在怀里给他浑身上下擦了个遍,熊猫乖乖地靠在他的胸口和没断奶似的哼哼个不停,而当沈苍术嫌弃地推开了他些时,意识都不太清醒的熊猫立刻就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小声地哭了起来。 “妈……呜呜呜……爸……你们别不喜欢我……呜呜……” 含糊不清地在嘴里嘀嘀咕咕着,从体型上并不算成年的小熊猫哭的肝肠寸断,似乎正陷入自己最恐惧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着,而沈苍术闻言愣了愣,心里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接着抬起手很敷衍地揉了揉他的皮毛无奈地安慰道, “喂喂喂,你别哭啊,谁不喜欢你啊,十六亿人民都爱你呢……” 就算是铁石心肠,看到这么惨的小家伙哭成这样,也该有些于心不忍了,于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沈苍术也就任由着这熊猫的动作了,而在将熊猫身上的血迹都擦干净之后,他抬手便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塑料袋里翻了一阵,接着好不容易才找出来了一把剪刀和一副缝被面用的针线。 长期在山里走着,难免会遇到些麻烦,有时候是给自己处理,有时候则是给那些可怜巴巴的小动物,沈苍术缝针的技术算不上好,但是此刻也不容他迟疑了,集中精神把这熊猫肩膀上的那个伤口给消了个毒,在这过程中,他还差点被熊猫那锋利的爪子给划破了脖子,见状的沈苍术赶紧退后了点,顺带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可是不管他怎么顺毛,那强烈的痛楚还是让熊猫挣扎个没完,而伴随着那熊猫的扭动,他觉得自己的火气也上来了。 脾气不好的沈处长显然缺乏一颗爱护小动物的心,随手将自己拖了扔在边上的臭袜子强行塞进熊猫的嘴里,他便摁着这家伙的胳膊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熊猫在他的怀抱里嗷呜嗷呜地哭着,沈苍术听着觉得心里发抖,但还是硬着心肠继续了下去,而等他终于将熊猫的伤口缝合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时,他却忽然听到隔壁男厕所传出来的细微声音,而那潺潺的水声似乎也向咱们的沈处长无情地说明了大清早起来撒第一泡尿的人已经来了。 ——这天啊,都亮了。 * 张连翘从漫长的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浑身都在隐隐作痛着。 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曾经生活了很多年的人类家庭中,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他们三个人开心地围坐在一起,而当他大叫着想要上去叫他们的名字时,他的父母却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瞪着他,接着就拎着他的尾巴把他扔到了滚烫的热水里。 这个梦实在是有些可怕,以至于张连翘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发抖,他有些茫然地眨着眼睛,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而当他浑浊不清的脑子终于缓缓地想起之前发生在那个巷子里的事时,他的脸色一白,借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我这是在哪儿……”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此刻却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张连翘从床上爬下来,双脚缓缓着地,他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布置温馨的房间,心底却难免掀起惊涛骇浪。 自从失去了人类户籍之后,他就没有再睡过床。 在这一年里,他睡过老鼠洞,睡过纸板箱,动物们的生活质量总是有限,而流浪的日子从来由不得他来选择,此刻他缓慢地挪动着步子,他的面前就是一个正开着的电视机,电视机里放着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闽南电视剧,地上则随意地丢弃着几条脏兮兮裤子和上衣。 见状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从上衣和裤子的尺寸来看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那两个绑架了自己的男人的衣服,可是他当时明明就被抓走了,为什么现在却又出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张连翘茫然地站着,面前的电视机里还在热闹地放着喜庆的主题曲,张连翘有点感兴趣地看了一眼,借着忍不住蹲下身捡起了放在一边的遥控。 握上遥控器的那一刹那,张连翘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地感慨,他给自己换了个少儿频道,里面正重播着一年前他离开家时还在放的卡通片,到底还是个孩子的他忍不住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而当一下秒,边上的厕所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头顶着块白毛巾的男孩浑身赤裸地走出来时,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人类的张连翘先是僵硬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立即将自己手上的遥控器丢掉,将蹲姿改成了趴姿,像个小动物似的蹲在地上,嘴里还不忘小声地模仿着他印象里的熊猫叫了一声。 “咕咕?” 不管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是谁,张连翘都不想暴露自己是个像人类还会说人话的熊猫的这件事。 虽然他也在因为能再次回到人类世界而心跳起伏着,可是对于那两个抓走他的人的事他还是没放下警惕。 他忍不住默默地提防起这个看上去力量不小的男孩,暗自猜测着他是不是那两个坏人的儿子之类的,而就在心里胡思乱想的张连翘张着嘴仰着头,眼看着那和他真实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大男孩愣了一下,缓缓朝自己走来时,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块湿哒哒的毛巾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脑门上,接着那男孩就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 “装什么装,普通话都不会讲啊,还咕咕,母鸡才咕咕呢。” 张连翘:“………………” ☆、我是人类? 半个小时后,张连翘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究竟是怎样,虽然这处境就目前看来实在是不算好,但是比起被贩卖动物的坏人抓走,他还是稍显放松地松了口气。 此时的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刚刚无情拆穿他伪装的男孩则在自顾自地穿着衣服,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眉头皱的紧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从刚刚的几句简单的交流中,张连翘也知道了这个男孩为什么会知道他会人话的原因。 沈苍术,十七岁,h市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新任处长,昨天在汽车站拿错箱子才捡到了他,现在正处于心情极其不好想要发火的边缘,像害得他一夜都没睡好的熊猫什么的最好就离他远一点。 脸上的表情直白着透露着这样的信息,张连翘光是想到他又高又壮的身材要是真动手打自己就觉得有些害怕,以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什么凶狠的野猫野狗之类的,可是说到底那都是些小动物,远没有沈苍术这么个人带给他的威胁大,再想到他居然就是那个间接造成他目前处境的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里的人,张连翘看着沈苍术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发颤。 虽然事实上他也并不了解这个显得有些神秘的部门,而沈苍术在向他自我介绍了之后就没有再多解释,但是对于张连翘来说,只要他一想到自己受那么多苦就是因为这个倒霉地方他就觉得有些生气,而等把裤子套上的沈苍术一转过身来,就看见这坐在脚边的熊猫正用一脸要纠结的表情看着他。 “你干嘛?伤口疼了?” “没……” “没你抖什么抖!” “!!!” 被沈苍术冷冷的声音吓了一跳,受了伤又饿着肚子的张连翘抱着头就哆哆嗦嗦地缩到了一边,沈苍术见状有些尴尬,当下就想安抚一下这熊猫的情绪的,但是一时间又真想不出什么法子。 他以前在农村都粗糙惯了,那些牛啊猪啊驴啊挨他两脚那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熊猫那可是国宝,一向在整个地球横惯了的人类都不敢怠慢他们,更何况是其他动物。早千万年前,熊猫就是个脚一跺能让半个食物链都抖三抖的霸主型食肉动物,而到了现代,因为生存环境相对没那么恶劣了,他们也就收敛起了食肉的本性,转而向着其他路线发展了。 可是骨子里,熊猫这种动物的实力依然不能小觑,沈苍术虽然人高马大的,可是他也没信心能够打的过一个成年熊猫,而且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甚至有明文规定,一旦发现二级保护动物以上的物种,必须按对待亲人的态度热情照顾着,沈苍术这人虽然不讲究,但是涉及到自己工作方面的事他还是有些认真的,而就在他迟疑地干举着手不敢靠近那个熊猫时,他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走进了厨房,接着便抱着一大捆东西走了出来。 “喂,给你好吃的,张嘴。” 面前新鲜脆嫩的竹子在冲他摇晃着,看沈苍术一脸不善的样子不像是在喂饭倒像是在投毒,张连翘瞪着眼睛看着举着捆竹子蹲在自己面前的沈苍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而见状的沈苍术也没发觉这熊猫的脸都快绿了,只是自顾自地开口道, “早上我在前面小区的绿化带砍的,为了这差点被抓到罚款……你爱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我还有瓶辣酱,你要不沾着吃点?” 说这话的时候,沈苍术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早上出去的时候其实一开始是想看看能不能给自己买身换洗衣服,在买个早点的,可是在路过公共厕所前面的那片小区时,他看到那一片竹子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那只熊猫。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连别人家地里的菜都没偷过,更不用说到城里来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了,可是就因为张连翘的存在,沈苍术人生头一次壮着胆子干了坏事,而可惜的是,面前的这只熊猫并不能体谅他的良苦用心,而且他非但不开心,还十分的悲痛欲绝。 “我……我不吃……你吃吧,别客气,真的……” 来自于沈苍术的建议实在是太过淳朴贴心,可惜还没有一只身为熊猫自觉的张连翘只有想哭的感觉,而见他一脸抗拒别扭的样子,沈苍术也有点不高兴了,当下就要把竹子强塞进张连翘的嘴里,而见状的张连翘立刻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沈处长!你别冲动啊!!我……我不是熊猫!!我刚做熊猫没几天!!我其实是人!” “…………” 张连翘的话让沈苍术陡然沉默了下来,他表情古怪地看着面前的熊猫,而张连翘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将自己被开除人籍,又接连入了鼠籍,猫籍,之后又入了熊猫籍的事说了,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自己似乎也有点难受,毕竟这事也不算光彩,被家人遗弃,又接二连三地连累了收养自己的动物们,这让他想起来就心里发堵,而听他说了一切原委的沈苍术则在许久的沉默之后,好半响才缓缓开口道, “你是去年五月份左右被开除人籍的吧?” “诶?你怎么知道?是17号吧好像……” 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张连翘没搞懂面前这人怎么会恰好知道自己失去人类身份的时间的,而沈苍术听见这话也没吭声,只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从自己一直随身带着那个塑料袋中摸出了一打皱皱巴巴的文件,接着又抽出了其中的一张。 “你自己看吧。” 伴随着沈苍术的声音,张连翘呆呆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那份通知,而当他看到那份通知最打头的一句话时,张连翘的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就彻底愣住了。 -------------------------------------------------------------------------- 致所有动户办工作人员: 大家好! 由于近日连续发生多起动物入人籍后引起人类恐慌的事件,造成恶劣影响同时,且严重危害食物链安全。联系之前的诸多事件,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经商讨,决定自2015年5月19日开始,禁止为一切人类办理向其他物种转入转出种籍的手续,违反者都将面临危害食物链安全罪,社会恐慌罪等多项指控,请各位同事相互转告。 祝各位工作顺利!谢谢!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5年5月19日发布 ☆、做不了人!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简称地户办,和人类的广电局,拆迁办一起并称地球最神秘的三大部门。 虽然名字叫户籍办事处,大多数时候也是在给各种准备更换种籍的动物们服务,但是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其实还有着许多需要他们来操作的事。 从动物们的上岗考证,例如鸟语四级,超声波基础二级,卖萌专八等证书的落实到动物们的迁移住地,婚配嫁娶时所引起的户籍转入转出问题,动户办统统都要负责。 他们的工作人员遍布海陆空,因为要在第一时间内将各种户籍转入转出通知发送到动物们手上,所以总是显得十分忙碌,此外他们也兼任着对外来入侵物种的围剿工作,有时也需要不远万里去追查各种珍稀动物的下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动物户籍办事处肩负的就是整个地球动物的安危和未来,但是这并不包括某种同样生活在地球上的动物,而这种动物的名字就叫做……人。 作为进化史上唯一选择智力进化的动物,人类没有御寒的皮毛,没有锋利的爪牙,没有可怕的毒性,但却拥有最为发达的大脑。 他们在地球上生活了几百万年,一直将其他动物不放在眼里,但其实他们和地球上所有动物也一样都是从海洋里的蜉蝣生物逐渐进化的。 气候环境,生存方式以及种种因素造成了各种物种的分支的诞生,而因为所有生物的基因组成从根源性上来讲其实是同源的,所以自诩高等动物的人其实也是可以通过转换种籍的方式来更换自己的种籍的,也正为如此,在无数不可考据的人类历史上才会提到诸如动物修炼幻化成精的志怪故事。 这种例子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数千年前的中国殷商朝,私自转入人类户籍的狐狸成了传说故事中的妖孽妲己,她的丈夫纣王将她接受入人籍,可是带来的恶果就是整个王朝都因为他的举动而覆灭。此后又有诸如人类许某接收白蛇入籍,某欧洲王子入籍两栖动物青蛙考验真爱等等等等广泛流传于人类世界的东方传说和西方童话,而一直到1949年之后,现代文明逐渐席卷人类世界,动物界为避免引起更严重的连锁反应,便决定开始逐渐将其他动物与人类世界划分开来,各管各的。 这样的疏远愈发造成了更大的隔阂和矛盾,人类对动物们的秘密完全不了解,对于任何不符合他们认知底线的东西也不认同,虽然动物户籍办事处并没有明令禁止人类和动物再进行转籍,但是动物们也鲜少会想到要去做人之类的。毕竟动物们也知道,一旦成为了人类,各种住房压力,收入问题,家庭矛盾也会变得十分明显,原本他可以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动物,为什么要做一个一屁股麻烦的人类呢? 不过这世界上总会有少数,虽然大多数动物们都很理性,但是总也会有感性的存在,一些动物或是人即使明知道会有很多问题,还是会冒着很大的风险去做出这样的选择,而带来的结果往往就是一场又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方面出的事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去年新法例通过的时候就把人类这边的转入转出给彻底停了……你可能是最后一个遇到这种事的人类了吧,所以以后就别自称是人了,你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回人了。” 面无表情的沈苍术如是开口,此刻的他嘴里咬着个牙刷正在刷牙,他刚刚已经给今天要来接自己的小吴说了他会自己去单位不用他来接,所以现在也不太着急,而听见他这话,嘴里同样也咬着个牙刷的熊猫立刻悲愤地含含糊糊喊了起来。 “你们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我刚被开除人籍,你们就取消了这方面的手续!你们就没考虑过我这种还想做人的人的想法吗!我想做人啊!” “嚎什么嚎!做不了人多大的事啊!做人有什么好?做人累死了好吗!” 冲着洗手台镜子里一脸囧样的熊猫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活的一直挺累的人类沈苍术暴躁地瞪了他一眼,再一抬头,便受到了来自张连翘控诉般的注视。 “沈苍术,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呜,我以后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真的要去动物园吗?” 从刚刚得知这个事情开始就有些沮丧的张连翘用毛巾搓着自己的脸,毛茸茸的短毛湿哒哒地蜷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滑稽了。因为毛巾只有一块,所以他用的也是沈苍术的那块,而见他擦好了脸,沈苍术也把那块毛巾拿过来,接着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你想太多了,动物园现在也要上岗证书,熊猫不考到卖萌专八是没资格进去工作的,你以为蹲着笼子里啃竹子是很简单的事吗?就你这幅衰样一点都不萌。” “………………” 沈苍术冷冰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趴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熊猫张连翘想到这儿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接着还是翻了个身地摊开了四肢,把自己肥嘟嘟的肚子朝上挺了挺。 他的救命恩人沈苍术去上班了,所以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 虽然他也很想亲自去那个动物户籍办事处瞧瞧,再看看能不能把他这个事给上面反馈反馈的,但是因为伤口严重再加上长相扎眼,沈苍术言辞严厉地拒绝了张连翘要跟着他一起去的想法,而是把他强行的留在了家里。不过在离开的时候,这个救了他命的大男孩还是显得有些别扭地对张连翘做出了妥协。 “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下班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好吃的……是竹子吗……” “恩……你要学着习惯。” “qaq” 痛苦地抱着头在床上打着滚,总觉得自己前途已然一片昏暗的张连翘像是要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发泄出来一般把沈苍术叠的整整齐齐的床给弄得乱七八糟。 虽然之前在心里他也没指望能有人在接收他回去,可是这种断了他后路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还想着有一天能够做回人,然后去读书,然后去恋爱,然后去结婚生子,可是现在沈苍术的话却无遗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在痴心妄想,而就在他打着滚碾过放在枕头边上的遥控器时,张连翘却忽然听见了电视机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女声就从里面穿了出来。 “y市近日破获一起性质恶劣的珍稀动物走私案件,涉案的两名嫌疑人一名已被警方控制,另一名依然在逃,被拐的大熊猫团圆前日在y市一派出所门口被发现,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居然有三只小猫一直跟在团圆的身边不离不弃……” * 第10节 张家三宝都上电视了,在屏幕里他们看上去小小软软的,有点怕生,而终于得救了王团圆大哥则隔着镜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正在拍摄着自己的人类,那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窘迫和尴尬。 “呼……你们安全就好。” 自言自语地看着电视机,在终于确定下他们安全的那一刻,张连翘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点笑容,刚刚那种烦躁的情绪也似乎随之而变得少了些,而在下一秒,当他看到那两个将他抓走的男人的照片出现在电视机上时,他的表情却忽然沉了下来。 邓老二被抓住了,邓老大却逃走了,警方虽然在到处通缉这个犯下了重罪的犯人,可是他的弟弟却不愿泄露出一点有关于自己哥哥会逃亡何处的讯息。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邓老二平静而可怕的侧脸,张连翘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而紧接着,他就想起了沈苍术和他说过的话。 他记得沈苍术有说,他是因为在汽车站和这两个人拿错箱子才把自己带回来的,当时他没发现箱子有问题,显然那两个男人也没有发觉,可是后来沈苍术既然能猜到他们的身份,这对兄弟也未必不会将自己被抓的原因全部都算到他的身上,再加上沈苍术自己也说了,他的行李都被装在了那个箱子里,要是邓老大抓住这个线索来找沈苍术算账…… 一想到这儿,脸色都有些不好了,张连翘虽然和沈苍术也没认识超过几天,但是他到底救了他一命,光是这份恩情他就要想办法还,而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再给沈苍术带来什么麻烦,那么他才是真的连累他人了。 这般想着,动作利落地爬到床头柜上拿起了那个座机,张连翘拨通沈苍术临走时留给他的那个办公室电话还没来得及张嘴,那头一下子便传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甜美声音。 “哈喽啊~这里是莫妮卡~请问你找哪位呀~” 张连翘:“………………啊?” ☆、上班上岗! 上午十点多的太阳已经有些刺眼,沈苍术站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外,手上拎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他的身上是刚刚经过一个农贸市场买的背心衬衫和裤衩,总价值不超过三十块,而因为熬夜,他的头发也显得乱糟糟的,表情更是透着烦躁。 为了能安抚好家里那只熊猫,他整整晚了三个小时才来上班。离开的时候,那只还没有从崩溃情绪中缓过来的熊猫还趴在床上直哼哼,而以沈苍术的性格,显然也不会去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去安慰他。 在他看来,这个叫张连翘的确是挺倒霉的,但是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你总不能因为塞牙就不喝水吧?日子还得过,人就不能缩,沈苍术不信经过了那么一年多的流浪生活之后,张连翘还会这么自怨自艾的在那儿抱怨自己那倒霉催了的命运,而在另一方面,沈苍术其实也在心里想着能不能给他帮上点忙。 这种话沈苍术肯定也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只是自顾自地在心里想着下班回去要买点好菜,最好再给那个倒霉蛋买点生活用品之类的,要是可以的话,还要想个出差的机会把他送到大熊猫生活的聚集地去,毕竟张连翘虽然一再地强调自己是个人,但是既然他已经做不回人了,那总要开始习惯作为一个动物未来的生活,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他自己,沈苍术能帮助的也就是仅此而已。 这般在心里想着,沈苍术也就这么径直来上了班,今天是他第一天到新单位来,所以难免显得有些紧张,而当他照着小吴给他的地址找到这座近百层的高楼大厦时,他顿时便有些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建筑实在是气派的过分,和他家的那个灶台底下的分办事处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心里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但是小吴给他的地址就是写的这里,而当思索了一会儿,沈苍术也没再细想,干脆地就跟着一大群拎着公文包,打扮职业的男男女女走近了这间大厦。 可是一走进去,沈苍术这幅格格不入的打扮肯定也是要引起了围观的,不少原本正走得婀娜多姿的年轻白领一看见这么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走进来就皱起了眉,沈苍术压着火没去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之后,接着就跟着人群上了边上的电梯。 可他这一出现,里面的几个站着的年轻男女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躲开了些,而当沈苍术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时,他立刻就听见耳朵边传来了这样的窃窃私语声。 “哟,这怎么中午还没到,送盒饭的就上来了啊……” “哈哈你别胡说,指不定人家是送快递的呢?” “唉我看不像,哪有送快递的穿成这样……估计是收破烂了的吧,咱们楼上那个广告公司又在清理废纸了吗?” 身后的几个人议论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沈苍术就这么听着,眉头皱的死紧,一直到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在十几二十几层下去,电梯里只剩下沈苍术和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沈苍术忽然就抬手摁了一下去往四十四层的电梯按钮。 他的举动引起了原本正在低头看着手机的女孩的侧目,那女孩见他连摁了那四十四两下有点无语,再看他这幅打扮更是不想说话,可是想了想,她还是用挺不耐烦的声音地开口道, “别摁了,我们这儿没有四十四层。” “……” 闻言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沈苍术看了眼这女孩一眼,而女孩只是嫌弃似的移开眼睛,接着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她实在不想和这个乡巴佬解释关于他们这栋大楼的为什么没有四十四这个楼层的原因,毕竟在这里上班的所有员工都知道,因为讨吉利,最开始开发商就没有安排所谓的四十四楼,这里的电梯只通向四十三和四十五,而四十四层根本不存在,可是伴随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上升,正在专心刷微博的女孩却忽然被电梯发出的叮的一声弄得一愣,紧接着,她茫然地抬起头,便看到电梯上方的数字显示着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数字——44. “这……这……” 面色苍白的女孩吓得连手机都快握不住了,而沈苍术只是这么干站着也不吭声,面前的电梯门应声开了,可是这门一打开,电梯里站着的两个人瞬间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所充斥,而再这么仔细一看,他们便发现展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栋大楼里的森林美景,而那几乎让人窒息的画面让沈苍术的瞳孔都忍不住缩了缩。 视线所及,松软的土壤上生长着翡翠色的新鲜植被,颜色斑斓的菌类伞盖上跳跃着晶亮的水珠,伴随着浓郁的松木香气和鸟兽的鸣叫,深不见底的密林深处传来溪水流淌的响声,当沈苍术抬起头看向那一棵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和从树缝隙间投下的细碎阳光时,他仿佛能感受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真实的,从未被破坏的自然国度,而紧接着他便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那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救命!!!!” * h市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办公室就建在了本市最高的一栋写字楼的四十四层,虽然这在人类看来完全是不敢相信的,可是聪明的动物们还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将这间办公室建在了人类的眼皮子底下,却从没被上下楼的人类发现过。 “咱们这儿用了一点仿生学上的设计理念,就是借鉴了那个拟态原理,像枯叶蝶啊,竹节虫之类都是这样的,而且为了防止有人类误闯,我们又在外墙上加了点保护色,所以这层楼啊在不了解情况的人类看来就是不存在的……恩,至于这树啊草啊什么的,那是因为想给大家一个相对舒服的工作环境,所以咱们这办公区就去东北那边的一个林区弄了点种子和幼苗,空间占用绝对合理……我们可真没想到会吓到人呀……诶,不过这也是我工作失误,处长您尽管批评,刚刚那吓晕了的姑娘我已经给送下去了,她就是再找上来也找不到我们,不过这恶劣影响也是……” 缓缓地走在茂密的树林里,沈苍术抬头看着头顶生长的十分茁壮的大树,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走在他旁边的小吴还在做着自我检讨,而闻言沈苍术低下头看了这癞皮狗一眼,接着沉声开口道, “没,是我不了解情况,也不怪你,今天我迟到本来也不好……这儿挺好的,绿化不错,空气也好……不过其他人在哪儿呢?都在上班吗?” 沈苍术的话音落下,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喧哗声,他眯起眼睛下意识地看过去,便看见从空中飞下来一只颜色斑斓的鹦鹉,树木的上方钻出来一个眼睛特大特闪的猴子在定定地看着他,而紧接着,一只长颈鹿也慢条斯理地从一边的草丛中站了起来。 “来来来,大家来和新领导打个招呼……这是咱们的沈苍术处长,以后大家可就要听他的指挥了知道吗!处长啊……您看啊,这只鹦鹉啊叫莫妮卡,负责大家的后勤同时呢兼任您的秘书。这位叫崔亮亮,是只眼镜猴,是我们这儿主管户籍登记的,小伙子人话说的特别棒,书读的也多……还有这位司徒峰,长颈鹿,是我们这里的转籍负责人,人很踏实,为人也靠谱,至于我呢,您也了解了,我主要是负责的这个外来入侵物种和保护动物追查工作的……” 小吴的介绍让沈苍术点了点头,那些动物们看见这位看上去脾气不太好的新领导也显得有些紧张,沈苍术挨个和他们打了招呼,在心里也对这些今后几年都要在遗弃工作的同事们有了一个基础的印象。 这只叫莫妮卡的鹦鹉声音很甜,听她讲话的口气有些年轻姑娘的活泼,一看就不是难相处的鸟,而叫崔亮亮的眼镜猴则看上去有些死板,听说是高材生,书读了多了总显得有些木木讷讷,长颈鹿司徒年纪挺大的,说话慢条斯理,很是随和温柔,而吴彦祖呢则做事圆滑,善于交际。 这个工作氛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沈苍术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领导也不敢要求太多,于是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大家也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继续工作,而沈苍术则跟着小吴找到了自己那位于一棵大树上,被藤蔓重重缠绕着的红木办公桌。 “咳,因为上上任处长是只考拉,所以这办公桌就弄得比较高……处长你上去困难吗?要不我让司徒去帮你弄个梯子?” “不用,我上得去。” 随口拒绝了小吴的好意,沈苍术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树上面一丢,便双手并用的爬了上去。在农村住惯了的孩子就没有不会爬树的,沈苍术前几年长身体的时候动不动就肚子饿,所以去林子里爬树找点果子吃也是常有的事。 而等他爬到了这上边,他才发现这视角是真的不错,红木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和档案,座机边上是莫妮卡这个体贴的秘书给他准备好了的茶水和点心,只要靠在树干上,他就能清楚地看见他所有下属的一举一动,连司徒在偷偷吃零食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在心里默默钦佩了一下那位考拉处长的深谋远虑,底下的小吴见沈苍术没什么不习惯的也就摇摇尾巴地放心的走了。而沈苍术则难得显得有些放松地靠在树干上,抬手拿过桌上积压的工作文件,一打开最上面几份,便看见了这样的这样的标题。 【申请】 今早八点,三只巴西龟陈某,李某,张某分别在市郊某鱼塘被抓捕归案,因涉嫌外来入侵罪,危害鱼塘安全办事条例,动物户籍办事处工作人员吴彦祖特请求上级将其逮捕,并于近日遣返回国,请上级批准。 知道这是小吴放在自己这儿让他签名的,沈苍术便拿了只笔给随手签了字,可是这一签字他便发现自己的字和小吴这一只狗写的也没差多少,歪歪扭扭的一点都不像个领导,而正在咱们的沈处长显得有点不太高兴时,莫妮卡却忽然叽叽喳喳地从另一个办公区飞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个电话。 “处长,您的内线电话~有个叫连翘的找您~” ☆、招聘上岗! “哈喽啊~这里是莫妮卡~请问你找那位啊~” “啊……你好你好,那个我找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沈苍术,他在吗?我是张连翘,有点事想找他……” 甜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张连翘拨通沈苍术给他的电话前都没想到会是个女孩接的,因为性格到底有点害羞,所以他说话也不自觉地有点结巴,而那头自称莫妮卡的秘书小姐倒是十分的和善,在听说他是找沈苍术之后更是直接就活泼地笑了起来。 “呀,找沈处长呀?他在他在~正蹲在树上呢!我去把电话给他啊……处长处长啊,您的内线电话呀~有个叫连翘的找您~” 莫妮卡这么说完,电话听筒里传来扑闪着翅膀的声音,张连翘拿着电话有点莫名其妙,心里则在默默地想象着沈苍术人高马大的蹲在树上的样子,这么想着想着,他就有点觉得好笑,而等他捂着嘴自顾自的偷乐了一会儿后,电话里忽然就传来了沈苍术冷冰冰的声音。 “张熊猫,找我干嘛?” “喂,我……我不叫张熊猫好吗……”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起了这么个难听的外号,张连翘的表情立马就纠结了一下,他皱起脸蛋冲那头的沈苍术不满地抗议了一声,而闻言的沈苍术只是直接地无视了他的抗议,将自己手上的一个文件夹翻开,接着一声不吭地等着张连翘说话。 “唉,你就不能……” 被沈苍术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弄得有点无奈,搓了搓自己脸蛋的张连翘躺在床上有些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他的胳膊还是挺疼的,做不了人的打击也是挺大的,偏偏他还不能指望对面这个人和自己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想到自己重伤的那个晚上这个男孩守着自己一夜救了他一条命他就觉得发自内心的感谢,而这般想着,张连翘小声地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注意点安全吧,我刚刚看电视,那两个抓我的走私犯他们被通缉了,可是一个被抓住了,另一个却还在逃,你当初和他们打过照面,难保那个人不会找上你……你要一切小心啊。” 发自内心的关心总是带着些让人心头柔软的东西,更何况是对于很少听到这种话的人。 出于张连翘的角度,这只是他下意识地说出的一句话,因为他曾受到过很多动物的好,所以他也愿意去对别人好。 但是这话在沈苍术听来却显得有些意外,而伴随着张连翘的话语,一声很微弱的肚子咕咕叫也通过电话线传了过来,沈苍术原本还没什么表情,可是听着张连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点表情变化,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就皱着眉开口问了一句道, “你喜欢吃什么啊?” “诶?我吗?恩……我喜欢吃红烧肉!” “熊猫吃什么红烧肉!” “明明……明明是你问我的好吗……” 熊猫郁闷的声音听着有些滑稽,不过也挺可爱,一直到挂上电话,沈苍术的心情都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好,他把电话给了莫妮卡让她带走,又开始自顾自地继续看刚刚没看完的文件,可是这看着看着,他的心底却有了一些许多年来他都没有过的情绪起伏。 也许在家里养一只熊猫也不错?听说城里人都流行养宠物的吧……恩,其实也不用急着把他送回去的……就他这么弱小,怎么可能会在野外生存的下去…… 每天喂点东西就好了吧,养着也挺好玩的啊……但是会不会花销很大呢?一个月要吃多少粮食才够呢…… 一边在嘴上嫌弃着张连翘傻乎乎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沈处长另一边在心里已经默默地开始计算起饲养一只熊猫的成本,对于从前只养过鸡鸭土狗的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困难的难题,而当他低下头,正巧翻到一张压在文件夹下面的通知时,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了变,紧接着他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此时的桌面上正放着一张动物户籍办事处2016年度的统一招聘通知,作为一个规模庞大的机构,动户办的人员损耗量一直很大,虽然每年也都有招新,但是招聘进单位的人员却也是通过了精挑细选。 从智商到情商到是否具有野外生存技能到考了几个证书掌握了几门外语,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招聘要求对于食物链中大部分动物们来说都显得有些苛刻,而你要是想要进入其中,就得要有拿得出手的真才实学。 像沈苍术自己的话,虽然并没有在人类世界的学校里完成自己的高中学业,可是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通过自学学习了鸟语,淡水鱼类语和昆虫语等好几门小语种语言,同时因为当时的蛤蟆沟子实在是没个出息的动物出来,所以他才能在十四岁那年通过公开招聘成为了一名动户办的实习员工。 为期四个月的实习期完成之后,沈苍术顺利转正,之后则是一路飞快地升职并且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以人类的职场环境来说,这个升职速度实在是有些快,但是沈苍术作为一个人类,他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寿命要比那些小动物要来的漫长,而至于他为什么会在明明是个人类这样敏感身份的同时还能给成为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员工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本身并不能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人类,而是一个混血的缘故。 这其中的往事沈苍术已经不想仔细回想了,对于他来说,这样的身份是幸运又是不幸,回想起在村子里度过的那些年,他更多的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身旁没有亲人父母,因为没有上学所以也没有任何的同龄人玩伴,由于性格问题遭到无数的排斥,孤独和暴躁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掩饰自己笨拙的表现。而如今,这样的日子似乎也随着他来到这座城市遇到那只呆头呆脑的张熊猫开始……而变得不一样了。 “司徒,你在看什么呢?” 蹲在自己的办工桌前批评教育着两只刚刚被他逮回来的福寿螺,小吴见树杈上方正在咀嚼着树叶的长颈鹿一脸聚精会神的表情看着远处,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咱们这位新处长可真年轻,还是个小孩呢。” 司徒峰眨巴了下眼睛如是开口,声音里有些感慨的味道,闻言的吴彦祖愣了一下,接着摇摇尾巴笑呵呵道, “年轻有为呀,哪和我们一样,都是些老骨头咯……不过咱们这位新处长可不是个小孩,少年老成少年老成呀。” ☆、招聘考试! 张连翘的伤在一周后终于痊愈了,或许是身体底子在长期流浪中得到了锻炼以及沈苍术的用心照顾起了作用,总之当一个礼拜后,他终于脱离了像个爬行动物一样整天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事实,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这段时间,沈苍术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张连翘有伤在身不能出门,所以就只能没天在家像个小保姆似的给他洗洗衣服拖拖地什么的,这虽然不是沈苍术主动要求的,但是熊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有任何劳动能力还不会卖萌的张熊猫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出路究竟在哪里,而当有一天沈苍术下班回家,很忽然地告诉了他一件事后,原本还在为自己白吃白喝而感到焦虑的张连翘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你说要带我去应聘!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应聘!我没听错吧!你们那不是公务员体系吗!我也有资格参加吗!” 眼睛闪闪发光地仰头看着沈苍术,张连翘的眼睛里有些兴奋也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沈苍术在帮了他那么多忙之后居然还会愿意给自己介绍工作,而见状的沈苍术也没搭理他,只是蹲着他边上边看电视边把一碗面条吃完,接着瞄了他一眼道, 第11节 “只要是地球生物都有资格参加……我给你报了个名,但是还要考试的,过几天晚上的那个是笔试,通过的动物才能继续参加面试……你也不用太激动,这次来考试的估计得有好几百,附近几个县市的动物都要来咱们这里的这个考点,你要是考不过那我也没办法了,下个月我要去外地出差,到时候就直接把你送到那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去……” “不不不!我不去野生动物保护区!我会努力的!真的真的!” 赶紧冲沈苍术做下了保证,张连翘这般说着赶紧讨好地把自己碗里的糖心荷包蛋夹给了沈苍术,他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而带上了开心的笑容,而紧接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咬着筷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一般这个考试要考些什么啊?语文?数学还是英语?我的数学不太好呀以前读书的时候老是只能考及格……英语阅读理解我也做的不好……你当初是怎么考上的,能给我画个重点什么的吗……” 这般说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焦虑的表情,之前饱受人类应试教育摧残的张连翘回想起之前每每让自己父母在家长会上蒙羞的成绩就有些没自信,而见状的沈苍术只是站了起来,把自己的面碗往张连翘手里一塞,接着面无表情开口道, “你说的这些都不用考,人类学校里教的那些对他们自己平时生活都用处不大,对动物们的作用就更小了。鹰语可能会考,但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总之你去了就知道了,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显得更茫然了,那之后的几天,他都在看着沈苍术给他的复习资料,虽然他也不明白看这种《种猪生殖与接生要点》《鸟语的平翘舌发音技巧》《赵忠祥老师教你认全动物世界》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既然沈苍术说有用,那就肯定有帮助,因此在他硬着头皮背诵了这些对他来显得尤为深奥的知识点的好几天后,当他知道正式的考试就要来到的时候,他因为熬夜而显得黑眼圈愈发沉重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了些许紧张的表情。 …… 那一天晚上,张连翘跟在沈苍术的后面到了那个位于几个街区外的动物园门口,可是当他看着夜色中显得分外热闹的动物园门口,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了。 目及之处,这间动物园门口站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从天上飞的到地上爬的,间或还有两只甲鱼从边上缓缓地爬过去。他们统统都在这间紧闭着铁门的动物园外等待着考试时间的到来,脸上的表情虽然无法分辨,但是想来也是相当紧张的,而站在这些动物中间显得有些尴尬的张连翘仔细一听,隐约还能听见这些小动物们在小声地说着话。 “小宝!这已经是你第八次考动户办了!这次要是再不过,咱们就好好的给主人家看门,再也别折腾了好么……妈妈看着你这样真是心疼啊呜呜呜……” “晶晶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会考取的!对!考取了咱们就去见你爸妈!去领证!我一定会成为一只配得上你的鸟的!我爱你!” “小强啊,你别紧张!铅笔都带了吗?准考证也带了吧?待会儿进了考场千万别害怕,爷爷在外面等着你出来!你可是咱们族最聪明的壁虎了,你一定可以的,爷爷相信你咳咳咳……” 动物家长们苦口婆心的话让张连翘莫名的茫然了一下,这一瞬间他仿佛想起了自己那无数个期末考,期中考,小考大考的日日夜夜,每次他没考好,回到家他妈妈都会让他跪在搓衣板上跪好久,他的膝盖跪的很疼,可是他妈妈还是要在他耳朵边不停念叨着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不努力的话,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真的是很难受,而看见他低着头也不吭声,以为他是在紧张的沈苍术忽然就抬手拍了把他的脑袋,接着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地道, “好……好好考啊,两百块钱报名费呢,考不过就卖了你!” “……”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笨拙而生涩的鼓励却也恰好冲淡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他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脸,点点头斩钉截铁地回了句好,而接着,面前的动物园大门就在一片狗叫猫叫鸟叫声中打开,小动物们朝着里面涌了进去。 * 距离进入考场已经有三分钟了,这次的考试地点是一个封闭的笼子,周围的几个笼子也都坐着安心答题的考生,为了避免作弊和抄袭的情况发生,巡考的工作人员特来找来一只花斑长须的老虎,这只老虎毛发光滑,长相威武,那双虎目扫过笼子的时候都带着肉食动物的居高临下,而或许正是因为这只严肃沉默的老虎的存在,所有在笼子里等待着考试开始的动物们连头都不敢抬,有的胆子小点的诸如垂耳兔,金钱鼠之类的家养宠物甚至都吓得发起了抖。 此时的张连翘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只老虎的出现一开始是有点吓到他,不过后来多看了几眼之后他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以前他也是来过动物园的,区别就是从前是老虎在笼子里面他在笼子外面,而现在是老虎在笼子外面他在笼子里面,不过以前考试的时候,比这老虎还可怕的监考老师也不是没有,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堆猫猫狗狗里面等待着考试卷发下来,顺便认真地听这位老虎监考讲解着试卷的内容。 而从老虎的介绍听来,整张考试卷题量其实并不大,选择判断简答什么都有,最后还有一个象征性的论述题。 这样的考试对于到底上了很多年学的前人类来说肯定是不算什么的,可是这试卷怪就怪在它的每一道题都出的十分别出心裁,而当张连翘拿到试卷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全国第一百四十二次动物户籍办事处普通招生考试通用卷 a卷》 出题人:彭天明/沈嘉彦 第一大类种族语言类选择题 请在下列问题中选择出你所知道的正确答案,答案为单选,选项为a,b,c,d,请将答案填写在括号中。 1.“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请问在这个语境下,这两只老鼠在说什么? a.“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呀?”“猫粮?”“猫才吃!”“哦~” b.“你猜我昨天看见谁了啦?”“猫啊?”“就这货!”“呸~” c.“我们今天去找小红玩吧?”“小红?”“就那猫!”“滚~” d.“猫和老鼠可以做朋友吗?”“朋友?”“对对对!”“呕~” 张连翘:“………………_(:3)∠)_” ☆、第23章 神奇的问题,神奇的选项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神奇的选择题,做过一段时间老鼠的张连翘几乎一眼便看出了正确答案是d,而这其中蕴含的道理则要从两方面来讲,首先从鼠族语言的运用上来说,只有单一词汇才是表达老鼠情绪的关键词,这就和人类的语气词一样,只有在他们情绪极为激动的时候才会使用,再联系猫作为一种天敌生物对老鼠的意义,那只回答的老鼠在这种语境下必然采用的是最最厌恶的语气词来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厌恶程度最为强烈的d当然也就是最佳答案。 第一道题不算难,还有点送分题的意思,之后的几道选择题也大多是沈苍术给他复习过的一些着重知识点,诸如鹰语一共有多少个字母组成呀?2015年度动户办明令禁止食用的猪饲料有哪些啊?动物界普及普通话是从几几年开始的啊这样的基础问题。 准备的还算充分的张连翘十分顺利地把选择题做完也没花多少时间,而当他不经意地一抬头,瞬间便看到周围几个动物都在表情痛苦地答着卷子,看进度好像还僵持在前几道选择题上。 “熊猫——不要东张西望。” 监考的老虎用冷冷的声音冲笼子里的张连翘低吼了一句,闻言吓了一跳的张连翘看了他一眼,见那只老虎用黄玉色的眼睛瞪着自己,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便赶紧注意力集中低下头继续考试。 翻过试卷的另一面,接下来的是填空题和判断题,相比起选择题来说这两类题目要来的更难一些,因为这大多针对的是一些知识性的专业问题例如动物的科属和生活习性之类的,所以对于很多考生来说也是一大丢分点。沈苍术之前就有提醒过他一定要努力写,努力写,就算是不会也要把所有空格都写上,而当张连翘亲眼看到这张试卷时,他却发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一次的填空题中猫咪的饲养和喂食技巧竟意外地占了整整十五分。 做到这里的时候张连翘起初还有些惊讶,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叫沈嘉彦的出卷人后面还用括号写了个猫时,他一下子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之前照料那三只小猫时的一些细节,涂涂改改的也做到了最后,而当他看到最后一道有些类似于大作文的叙述题时,他的脸上一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 此时的沈苍术正蹲在动物园外面等着考完的张连翘出来,期间有不少同样也在焦急等待着家长们一直在他旁边东张西望着,而一直到陆陆续续有考生提前交卷出来时,嘴里咬着冰棍的沈苍术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爸爸……妈妈啊呜呜……这次的题目好难!!我全都没有复习到……选择题第一题就是语言类的,我哪知道那两只死耗子在说什么啊……还有那个填空题!!那个出卷人就是个王八蛋!!假公济私不要脸……还有那个作文啊,我学了那么久的议论文,到现在让我写书信!!我不服我不服……” 各种考生的哭诉声传进耳朵里,让沈苍术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不禁开始担心起某个笨头笨脑的熊猫是不是也全都不会,毕竟这几天自己虽然帮他复习了很长时间,但是这个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正这么在心里想着,有个在周围的动物里显得十分突兀的黑白团子就这么扭着他的内八字从里面走了出来,而当他一看见沈苍术在吃冰棍,就立马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要吃冰棍!你都不买给我!” 瞪着个黑眼圈控诉般的看着沈苍术,囧囧有神的张连翘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刚刚那些考生们悲痛欲绝的模样,反而十分的有精神。知道他应该是考的不错心里顿时也松了口气,而紧接着沈苍术眯起眼睛撇了他一眼,很忽然地就抬手抽了下他的脑袋。 “喊什么喊!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先买了会化掉啊!” 挨了揍的张连翘抱着头委屈地看了沈苍术一眼,沈苍术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只咬了一口的冰棍,被盯得实在没办法了,也只好没好气地把它递给了张连翘。 接过冰棍的张连翘也没嫌弃,还是和来之前一样和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沈苍术后面的张连翘咬着冰棍一扭一扭地往前走着,一边走还不忘和沈苍术汇报今天考试的情况。 “我看到那个作文题目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那和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本来说好考议论文的嘛……结果考了个书信,名字叫写给人类的一封信,说是让大家谈谈最近关于动户办停止和人类继续转出转入户籍的事的,那这事我可是太有发言权了,所以我就把我的那些想法和建议都给写上去了……恩,其实这个考试也没那么难嘛……” “哼,到时候考出来再说吧。” “啊哟,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我难道这么有信心诶……” 人生头一次考的这么顺利,张连翘难免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沈苍术看着他在那儿嘚瑟就觉得有点来气,便忍不住不停地打击着他,而当他们俩一路拌着嘴沿着黑魆魆的小巷子走回家时,原本正和沈苍术说着话的张连翘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接着警惕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你怎么了?” 沈苍术疑惑地问了一句,张连翘闻言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刚刚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俩。可是转过头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们俩个一路走过来都很小心,应该不可能会有人类注意到他们,可是那种被注视着感觉又格外的强烈,而偏偏就在他们俩缓缓离开时,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忽然就冒出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紧接着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跳进黑暗中不见了身影。 * 张连翘的笔试成绩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考的非常的好,三天之后,由h市动户办组织的第二次面试在他们的单位办公室举行,而这一次,通过员工直达电梯来到这里的却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动物了。 这其中以灵长类居多,偶尔也有一些鸟类和家养宠物,普通的野生动物到底是缺乏一些好的居住环境,在这种竞争考试中也会一般被早早的淘汰,而因此,像张连翘这样的一直熊猫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十分的突兀,而在等候面试官叫他们进去的那么一会儿,张连翘就已经被这些同样也在等候着面试的小动物搭了好几次话。 “嘎嘎,你是熊猫呀?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你自己的笑话啊?” “啊?什么笑话呀?” “就是那个熊猫遗愿的笑话呀,一只熊猫快死了,他哭着对自己的儿子说,儿砸,你老子我这辈子就一个遗憾,一辈子没拍上一张彩色照片,现在我快死了,你可一定要把我的遗照给打成彩色的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好不好笑!!” “……” 话唠又冷幽默的八哥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张连翘还是耐着性子的听着他在那儿自己一边说还一边笑的直打跌,而此时的另一边,沈苍术正作为面试官和吴彦祖他们几个一起坐着会议室里面,莫妮卡给他们倒完水就飞了出去,而他则低着头查看着每一个即将进来的动物的资料,只要进来一个动物,吴彦祖司徒峰崔亮亮则会挨个从不同的角度对面试者进行提问。 这样的面试方式是他提出来的,因为这首先也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对这些动物们的语言沟通能力有一个深入的了解,毕竟他们这个工作做起来还是有一点难度的,这次的招聘也需要一定的严肃性,而当第一位面试者——一只雪白的猫咪慢吞吞地摇着尾巴走进来时,吴彦祖立刻也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你好,第一位面试者肖蓉蓉小姐,可以请你介绍一下自己吗?” 吴彦祖说完,那只小白猫就傲慢的抬起了下巴,她的每一丝毛发都像是做过造型一般闪闪发亮,显然在这次面试前对自己的外形上狠下了一番功夫,而在所有人都看向她时,她立刻露出了一个蔑视的眼神,接着提着嗓子道, “人家叫肖蓉蓉,你们可以尊称为我一声蓉蓉公主喵~” 伴随着肖蓉蓉的声音,其他两个动物包括沈苍术也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资料,这是一岁半的小母猫,目前居住在h市一家家境十分优越的人类家庭中,她平时的爱好就是和女主人一起看国产宫斗剧,对于工作她的要求是必须每天给她提供最为优质的猫粮和毛发护理,而且作为一个女孩她拒绝加班和出差,更不能接受去那种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和乡下地方。 这样直接的要求就这么写在了简历上这可让人有些吃不消,而且这位肖蓉蓉小姐还明显缺乏基本的礼貌,在和吴彦祖的对话中,她始终将那被猫奴主人惯出来的臭毛病展现的淋漓尽致,而一直到她走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吴彦祖才挺无奈地松了口气。 “唉,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呀,老想着能从工作上得到什么,也不看看自己能给工作单位带来什么……处长,您觉得这个猫咪姑娘怎么样啊?” 这般嘀咕着,吴彦祖看了身边的沈苍术一眼,沈苍术闻言也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直接回了声娇气,其他几个动物一听也连连点头,接着便将下一位面试者给叫了进来。 下一位面试者是一只甲鱼,名字叫王登峰,年龄是挺大的了,听说也是参加了好几届动户办考试的老考生了。他在这次的考试中成绩也十分出色,照理说也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动物,可是这位甲鱼先生一进门就给沈苍术留下的不太好的印象,而原因就是他在从门口爬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共花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到【。 这期间,他们几个面试官都默不吭声地看着这只甲鱼在那儿慢慢的爬呀爬呀爬呀,他们甚至用肉眼都不太看得出来他在动,而就在沈苍术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把他一下子拎起来放到他们面前时,这只甲鱼先是惊慌失措地大喊了起来,接着在一阵眩晕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啊……各位领导好,俺叫王登峰,一只王八,从郊区甲鱼养殖基地来,请大伙儿不要嫌弃俺爬的慢呀……说起来也是心酸,其实俺前几次充分滴也很充分,但是就因为俺爬的慢,每次都没赶上考试,这次招聘考试啊,俺提前半个月就从养殖基地出发了,就为了能赶上,能通过笔试俺已经很知足了,毕竟嘛,一只王八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值得骄傲的事了……” 甲鱼声情并茂的声音十分的有煽动力,起码连沈苍术也忍不住抬起头听着他在那儿这么说,他先是谈到了自己在鱼塘里恶劣的生活环境,又谈到了自己那被炖成了一碗老鳖汤的老母亲,生活给了他打击,也给了他启迪,可是他不惧怕,他觉得自己能够战胜生活,早晚有一天,一只甲鱼也能够登上食物链顶峰,他愿意相信! 这一场精彩的演讲结束之后,沈苍术依旧面无表情,长颈鹿司徒倒是感动地眨了眨眼睛,眼镜猴崔亮亮也已经哭湿了面前的一块地方,而吴彦祖在露出了同情和关怀的神情,接着缓缓开口道, “老王啊,你的苦大家也懂,但是这动户办考试不是中国好动物直播,煽情不是必须滴……你就再谈谈你以后的工作计划吧,你这脚力我们可不太放心啊,以后出去那可是要翻山越岭的,我们这工作对效率也要求比较大……” 吴彦祖的话让王登峰一下子沉默了,他将自己的头从壳里探出来,用两只小小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位面试官,好一会儿才有些失落地开口道, “俺也是知道俺这个先天不足的,但是能跑的快俺一定跑啊……以后要是真能来工作,俺一定会好好提高工作效率!各位领导!处长在上,就给水产一个机会吧!俺可以证明自己滴!” 甲鱼王登峰的面试还算顺利,吴彦祖他们几个都对他印象不错,而沈苍术则觉得以他这个腿脚更适合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不过总体来说,态度诚恳,口才也不错,以一只王八来说,算是一只了不起的王八了,所以在讨论之后,他们也准备将这只甲鱼留用,而就在下一个面试者缓缓地走进来时,包括崔亮亮在内的几个动物都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 “三号面试者张连翘,种族……熊猫?年龄十六,面试成绩a,先自我介绍一下自己吧,有什么特长呀小伙子……” 坐在桌子左边点的癞皮狗亲切地冲自己开了口,看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只和善的狗,拘谨的坐在小板凳上的张连翘则将眼神挨个从眼镜猴,长颈鹿,癞皮狗和沈苍术身上划过,在被沈苍术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之后,他挺了挺腰板,接着干巴巴地开口道, “大家好,我叫张……张连翘!是头熊猫!特长是爬树挖洞和卖萌!” 张连翘的话让司徒峰和吴彦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只卖蠢的熊猫在那儿紧张地哆嗦就有些来气,而同样十分严肃地对待这次面试的崔亮亮在看了一下张连翘的资料之后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你说你读到初中三年级?这可是十分出色的学历水平了?你是在哪里完成的学业呀?” “哦,我是在p市第三中学读的……但是没有毕业,学历不算高不算高……” 张连翘的谦虚让崔亮亮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么高的学历都能保持如此淡然的态度,不得不说实在是一只有深度的熊猫,而司徒峰见张连翘有些紧张的样子,也出声安抚道, “你也不用太紧张啊……年轻人,我就问问你,以你这身份,明明可以去动物园或者自然保护区的?怎么会选择来我们这里的呢?要知道,他们那儿待遇可好多了,你要是能通过我们的笔试,那考个证去上岗也是很简单的,我们这个工作可是十分辛苦的,弄不好啊还有可能遇到一些危险的突发事件,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司徒峰的这个问题问的挺长,张连翘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很快地开口问道, “恩,我明白的,不过我觉得……相比起被人类精心照顾,我更想去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那些动物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可爱的小动物们帮助了我,他们是我的恩人,亲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能以后都没有办法做回最开始的自己了,那么以后我就只能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努力去争取……” “更好的方向?哪方面呢?” “保护地球动物!关爱地球动物!” 熊猫斩钉截铁的样子看上去很诚恳,吴彦祖听他讲完也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一番考量。 他们这个分处啊在总部那里地位一直不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这儿没有什么本土保护动物,所以才受不到重视,像大兴安岭那边的几个分办事处啊年年总部开大会的时候都能出到一把风头,年终奖也多。 如果他们能够录取这只能力相对不错的熊猫,那么在领导那边也可以有机会冒冒头,而正这么想着,他也开始暗自打量着身旁的沈苍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毕竟这个最后的把关还得要这位做领导的人发话,而沈苍术在听完张连翘的话之后,也没吭声,只是在张连翘有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好半响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 “恩,还不错,先留着看看吧。” 第12节 * 张连翘人生的头一份工作就这样有了着落,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沈苍术这条大腿给自己走了后门的缘故,不过完全不计较这种细节的张熊猫还是紧张而兴奋的等来了上班的日子。 和他一起被录取成为实习生的还有那只叫王登峰的甲鱼和那只叫刘军的八哥,他们三个在重重选拔中被录取,那自然都是有各自出色的地方的。 王登峰会跟着司徒峰实习,从事的也会是一些户口转籍的工作。因为他的口才很好,所以像一些劝导和说服工作就需要他这种性格来完成,而刘军作为一只鸟,则会先跟着莫妮卡从事内勤工作,他的话很多,办事效率快,再加上会飞,以后如果有出外勤的机会,他也能派上用场。而张连翘的话,吴彦祖直接就把他安排到了一直空缺的那个动物考证审核岗位上先实习着,主要负责的也就是一些动物过来考资格证书和相关证件的相关事宜,等四个月的实习结束再另作安排。 沈苍术在他结束面试的后一天就已经动身和吴彦祖一起出差去外省开会去了,他们这一次要参加的是一个关于如何保护不会飞的鸟类的专题研究会议,所以要连去好几天。走之前,他凶巴巴的向张连翘强调了一下一只熊猫独居的安全性和需要注意的事项12345。张连翘被他念叨的脑袋都大了,只能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出门一定会再三小心之类的话才算过关。 而等到真正上班的那天,当背着个小书包的张连翘搭着员工专用电梯出现在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位于顶峰大厦四十四层的那个办公楼层时,他还是被面前的这幅美丽到失真的自然美景给震撼了。 美丽的牡丹鹦鹉一边挥舞着翅膀一边送密林深处朝他飞来,因为之前曾经在电话里短暂交流过,所以张连翘和莫妮卡也不显得十分陌生。莫妮卡带着他在几个办公区来回走了一趟,挨个介绍了一下主要的几个地方后,便把还没缓过神来的张连翘就这样被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区。 在上班之前,张连翘已经接受过几次上岗培训,所以他也清楚自己主要负责的都是些什么工作。 首先呢,他主要负责的就是一个各项技能资格证的审批工作,一些拥有特殊技能并试图通过考证来完成技能认证的动物们需要到他这里来进行报名和考试。 这其中包括鸟语四级,这是八哥鹦鹉鹩哥之类的要进入马戏团和动物园表演所必须的一个证件,超声波二级,这主要是蝙蝠和一些海洋生物们需要考的,至于卖萌专八则属于某些诸如家养宠物和需要到动物园工作的动物们要必备,而其余的则还有导盲犬资格证啊,军警动物资格证之类的技能资格证。 其次呢,如果有两个动物需要完成婚配或亲属关系认定,那么他们也需要到他这里来完成一个证书的认证。因为司徒峰那里只是将他们的户籍转出转入,具体的结婚,离婚还是需要他来发放证书。 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几打档案,电脑和座机也一应俱全。或许是为了照顾他这只熊猫的情绪,整张桌子都刷成了瓦绿瓦绿的颜色,连笔筒都是一个别致的竹节制成的。办公桌的右上角还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详细的写着关于厕所在哪里为什么不能随便找个树丛尿尿的重要性,中午几点开饭要是叫外卖的话需要怎么操作,而等到张连翘研究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好奇地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四周。 周围都是树木,他也看不太清其他同事在干什么,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莫妮卡正站在一个树杈上整理着自己漂亮的羽毛,而就在他东张西望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显得有点迷茫时,一个圆滚滚的油桃忽然滚到了他的桌子上。 “连翘啊,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崔亮亮一脸严肃倒挂在树上看着张连翘,他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着,专注盯着人的样子更是有一种奇妙的喜感。张连翘先是被他吓一跳,再看见是他之后拿起红通通的油桃笑了起来,赶紧开口回了一句道。 “诶,谢谢你的桃子,挺好的,空气很好。” “恩,习惯就好,有什么不懂的就摇摇边上的树干,我在你上面工作呢,你一摇我就知道了啊。” 这般说完,瘦小的眼镜猴又一次飞快地爬了回去,张连翘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他就没了踪影。感受到来自同事的善意,张连翘也莫名的觉得有了几分干劲,而就在他一边叼着那个崔亮亮给的油桃一边开始工作时,他手边的那个座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动物户籍办事处,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拿起电话这般问了一句,张连翘歪着个头夹着话筒,手上也没停下翻文件的动作,会打到这个电话来的一般都是需要考各类资格证的动物,而就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那头也很快响起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喂?你好,那个我是想问一下今年六月份的导盲犬资格证书开始报名了吗?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闻言下意识地低下头,张连翘翻了一下最近的一些资格证考试记录,在确定对面那个动物所说的那个资格证考试还没有截止时,他开口回复道, “哦,导盲犬资格证啊……我来看一下啊,报名还没有截止呢,现在还可以报名的,您需要填一下报名表,然后在有效日期之前来我们这里考一下试,通过之后我们就会下发导盲犬资格证给您……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一趟?” “汪汪汪!我下午就有空!需要带什么证件吗?需要几张一寸照片吗?” 那头的动物情绪有些激动,张连翘很有耐心地把一些注意事项都给他讲了,又嘱咐他准时过来便挂上了电话。之后他又连续接待了来离婚的一对螳螂夫妇,一位来取自己卖萌证的龙猫。 螳螂夫妻在领取离婚证的时候,一度发生了很可怕的争执。他们在新婚之夜大打出手,母螳螂要求让丈夫为了家庭牺牲自己,让自己吃掉他,因为这是螳螂族一直以来的传统,而公螳螂则觉得自己死的怨,他是个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年轻人,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保守落后传统。于是在新婚之夜狠狠地打了一架之后,这对决定闪婚闪离的夫妻来到了张连翘这里联系领取了自己热乎乎的离婚证。 而在那个龙猫来领取自己的卖萌证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司徒峰在打印信息的时候弄错了这只龙猫的科属,龙猫其实是鼠类,但是司徒峰一个不小心就将龙猫归类到了猫科动物那里。龙猫这种动物本来就胆小,一看到自己信息那栏写了个猫,急的脸色都白了,就差没当场撒尿了。 好不容易度过了这忙忙碌碌的一上午,张连翘看了看时间,也正好快吃午饭了。而等到中午他和几个同事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办公区那里已经等候了一只看上去一只身材娇小,长着一对招风耳,黑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格外无辜的……吉娃娃。 “你好汪汪!我是上午预约说要过来报名的李小宝!您现在有空给我办一下手续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参加考试呢!汪!” 身材迷你的小狗蹲在地上摇着尾巴,表情有些茫然的张连翘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了他一眼,再确定了一下之前他发给自己的资料上真的填写了已经成年之后,他纠结地皱了皱眉,接着研究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才开口道, “那个李小宝先生,对不起啊……我记得我好像和你确认过,这个导盲犬考试啊是要大型犬才能参加的……您这个身材……是不是有点……” “对呀!我就是大型犬啊!您是不了解啊,我这个体型的在吉娃娃里面那都是彪形大汉了呀!我祖籍是东北的!有个堂叔那还是藏獒呢!而且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揍过哈士奇的公狗呢!基本上是一脚一个!两脚一对!我们家小区那儿的哈士奇啊金毛啊拉布拉多啊,大老远一听见我的叫声啊那可就屁滚尿流了!所以我才能有个外号,李大炮哈哈哈哈!” “…………” 李大炮同志充满自信的声音衬着他的身材实在是太过欢快,张连翘没忍心伤害他的自尊心,但是根据他们的工作制度,他偏偏又办法给他办这个报名手续。 首先根据这个动物户籍办事处在09年发布的关于规范城市导盲犬资格认证的条例中就有说到。家养的犬类本身就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导盲犬考试的,这个规定倒不是说歧视家养动物之类的,而是在养殖场训练出来的专门的犬类会相对的比较有纪律性。另外你的三代亲属中还要保证是没有咬过人的才可以报名,但凡是有过咬人事故的就绝对不可能参与到这个考试的。最后呢你最好还要在一出生开始就接受这方面的训练,包括规范你的饮食和方向感的训练,能否帮助主人完成各种辅助性任务的训练。这些训练通常十分的艰苦,绝对不是在短期内就可以完成的,而最关键的是,能够协助盲人完成日常生活劳动的那必须得是大型犬,像李小宝这样的体型那基本上只能给盲人添乱额帮不上任何忙。而且国内的导盲犬训练本就还不成熟,像已经在各地动物户籍办事处通过考试并取得导盲犬证的导盲犬截止到今年还不超过七十只。这些狗狗们大多在全国各地为那些失去光明的人类而服务着,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允许大声的喊叫,更不允许吃狗粮以外的食物,这其中的艰难自然可想而知。 因此在看到李小宝的时候,张连翘就觉得这事恐怕不太靠谱,他虽然刚刚上班,但是也得遵守工作程序,实习期间出任何不好的失误那都会影响他的转正,所以尽管摇着尾巴的吉娃娃看上去十分可爱无辜,张连翘还是摇着头拒绝了他的报名申请。 “对不起啊,李小宝先生,我没办法通过你的报名,你的这个体型和家庭状况都有点问题,也怪我刚刚在电话里没和你讲清楚,让你白跑了一趟了……您要不考虑一下这个卖萌证的考试,同样也是下个月考试,拿到之后保证你的主人会更喜欢你哦……” 张连翘这般说着,还特意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试图让面前的吉娃娃别那么沮丧,毕竟可爱的小动物总是让人心头柔软的,他也不忍心看着面前这只中气十足的吉娃娃伤心,可是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面前的那只吉娃娃已经满眼泪水,那双原本十分可爱的大眼睛里此时只有痛苦和无助,连短短的小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李……李小宝先生你别哭啊!!诶诶这个考试也不是那么重要啊!咱们好商量好商量啊!!” 惊慌失措地拿起抽屉里抽纸就想给李小宝擦擦,可是见状的李小宝只是仰起头嚎啕大哭起来,压根就听不进去张连翘的任何安慰。 “我就是个废物!!连个导盲犬证都考不到……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丽丽的眼睛看不见了,每天只能呆在家里连门都出不了……我老是听到她躲在被子里哭……她以前明明那么爱跑出去玩……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看不见……都怪我没用……我要是能考到导盲犬证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 哭泣着吉娃娃这般大叫了一声,便飞快地跑远了,张连翘想叫住他,可是却没来得及。树上的崔亮亮听见动静滑了下来,当看见那只吉娃娃跑进电梯之后,他看着一脸内疚的张连翘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做的没错,这事就要按制度办……唉,就是可怜了这忠心耿耿的小家伙了哟……” “……” 崔亮亮的话让张连翘沉默了下来,之后一直到下班的时候他都有点提不起劲,他在心里想着能不能给那只叫李小宝的小狗帮上点忙,毕竟他想考导盲犬这个出发点也是好的,就是先天条件不足,准备的也不太充分,可是就在那天晚上他却遇到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而正是这件事,让远在千里之外出差的沈苍术都被惊动了,不得不得提前赶了回来。 ☆、第24章 开始上班已经快一周了,沈苍术还在外面开会没有回家,张连翘一个人留在家里每天上下班,日子倒也过的十分充实。 因为沈苍术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什么通讯设备,所以张连翘也没办法获悉他目前的近况,三天前他倒是打回来一个电话,但是听口气显然心情也不太好。走之前,沈苍术已经在家里的冰箱准备了足够多的生鲜蔬菜,张连翘不太会做饭,但是自己捣鼓捣鼓也也不至于饿肚子,所以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工作方面的话,动户办的同事们性格都还不错,一个礼拜过去了,大家在各方面也得熟悉了。而对于生活俨然十分有条理的张连翘来说,目前唯一需要值得担心的事情就是在每天上下班的过程中自己会不会被人类发现。 熊猫这种动物的特殊外貌决定了他在城市化生活的困难性,像王登峰啊,刘军他们这种动物出现在路上好歹还不会引起围观,但是张连翘这样的就不一样了。 一旦被人类看见这么个国宝在路上大大咧咧的走,不出十分钟估计微博朋友圈上都要炸开锅了,所以张连翘为了能够不被人类发现还能顺利去上班,一般每天四五点钟就会从家里出来,而在去上班的路上他通常还会选择屋顶房梁围墙之类的地方走,尽量不靠近路面和人多的地方。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要疑问,为什么他一个看上去迟钝的要命的熊猫会有本事在别人家屋顶上跳来跳去还不摔下去呢?其实这要说起来,还是得追溯到他做过一段时间猫咪的事情上。 每当他从一种动物变成另一种动物,他的身上似乎都残留着一些上一个动物的特殊性,例如老鼠的挖洞和生存能力,猫咪的敏捷和弹跳能力,尽管他如今成了一只貌似挺笨重的熊猫,可是猫咪骨子里的轻盈和运动天赋还保留着,这才使他能够灵活地穿梭于城市中间,在屋顶和墙壁上穿梭跳跃,而不因长相醒目而被发现。再加上动物户籍办事处的那个电梯其实在公司后门那边还有个另外的出入口,沈苍术第一次去的时候还不了解情况所以才会走错,而为了避免新员工继续出问题,莫妮卡在给他们几个做新员工指导的时候就已经将避开人群的路线给他们说清楚了,所以才使得张连翘能够正常的上下班而不被人类发现。 这些基本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也就都是些工作上的问题了。之前那个想来考导盲犬证的李小宝之后再没有出现过,张连翘主动打过几次电话想问问情况,但是电话都没有人接。他通过动户办的档案调出了这只叫李小宝的家庭情况,发现他目前正居住在一个人类的家中,而他口中的那个丽丽正是他的主人——一个刚刚因为意外事故而失去光明的年轻女孩。 …… 此时城市另一端的一间小公寓中,一个叫李丽的女孩正窝在自己的床上面色灰白的哭泣着,她的眼神全无神采,头发也乱糟糟的,她的面容姣好,本该是靓丽漂亮的女孩,可就在一个月前,她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导致了眼睛的失明。而经过医院的诊断,她的视神经收到了严重的损伤,在短期内,都没有办法康复了。 这件事让李丽陷入了人生的低谷,她的工作单位给她放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病假,但是却没有给她任何关于今后康复后复职的承诺,她的男友在陪她治疗了一个礼拜之后也没有再和她打过电话,态度与之前热恋时简直天差地别。她的父母亲人均已离世,在这样一个让她倍感孤独的城市里,她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已然什么都没有了,而唯一留在她身边的也不过是那只此时正在她的床边不断汪汪叫着的小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嗓门很大的小吉娃娃围着自己的床不断的叫着,因为李丽的眼睛问题,她已经三天没有给他喂食物了,以前她眼睛好的时候,她把这只小吉娃娃简直宠到了天上,而现在因为自顾不暇,李丽甚至连听得他冲自己不断喊叫着的声音都觉得无比烦躁。 她甚至在心里想着这只死狗简直就是来折磨她的,她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只会冲着自己叫叫叫要着食物……所以说果然是畜生吗?也对,人都没良心会那么对自己,一只狗又懂什么呢…… 心里这么想着,满脸泪痕的李丽直接就把床头柜上的一面镜子拿起来朝小吉娃娃扔了过去,玻璃砸在地上发出一阵恐怖的响声,那只原本还在叫着的小吉娃娃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叫了,只是从嘴里发出一阵小小的呜咽声,接着在李丽痛苦的大哭声中缓缓地从房间里爬了出去。 “丽丽……呜呜……丽丽我错了……我只是想让你起来吃饭,你都好久没吃东西了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听小宝叫的吗……小宝错了丽丽……你别哭了……” 趴在房门口小声的哭泣着,李小宝委屈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但是心里更多的则是对主人李丽的心疼。他一出生就被李丽带回了家,在他的心里,李丽就是他的妈妈,就是他的一切,可是现在李丽看不见了,她喜欢的男孩也不要她了,李小宝简单的大脑里没办法去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而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能考到一张导盲犬资格证,这样他就可以带李丽去任何地方,做丽丽的眼睛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李小宝也没办法实现,因为他就是只没用的吉娃娃,除了向主人撒娇卖萌什么用处都没有,动户办没办法让他报名,而那只熊猫工作人员的话也让李小宝的心彻底落到了谷底。这般想着,李小宝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下四周,家里的墙上摆满了他和李丽以前的合照,那些照片里,李丽活泼漂亮,和现在这个消沉的躺在床上痛哭的可怜姑娘一点都不一样,而就在这时,摆在客厅的电话忽然响了,李小宝一愣赶紧爬到沙发上用小爪子拿起了电话,而电话里响起的赫然就是李丽的那个男朋友的声音。 “喂,李丽吗?我是张嘉……恩,对不起,好几天没和你联系了,因为最近有点事所以……今天打这电话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咱们俩分手吧,你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没法在一起了……总之好聚好散,你是个好姑娘,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显得平淡而虚伪,完全没有他所说的那种内疚和抱歉,气的眼睛通红的李小宝瞪着眼睛听着就觉得心里冒火,而如果这个张嘉此刻在他面前,他一定要咬死这个混蛋立马让他得狂犬病。 那头的张嘉说完见没人回答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知道李丽现在肯定一个人呆在家里,除了一只宠物狗她也没个朋友,自然也不会是别人在接这个电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那头就已经响起了一个暴怒的青年的声音。 “王八蛋!快滚远点吧!丽丽现在和我在一起好得很!谁稀罕你啊!唔王——” 赶紧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又说出犬类方言的李小宝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心底紧张的要命,而李丽的男朋友一听到这样一个陌生青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当下也气愤地喊了起来。 “你是谁!你什么时候和李丽在一块的?这个臭女人!眼睛瞎了还要勾引男人!你们!你们不要脸!” “哼!早在一起了!她天天抱着我一起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还给我洗澡!还给我做饭!她最爱的就是我了怎么样啊!再说这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要和她分手了吗?拜拜!快滚!等我和我们家丽丽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发喜帖啊!” 这般说着干脆地挂上了电话,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李小宝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回想起自己刚刚将平时看情感类调解节目时锻炼出来的口才完全发挥了出来就觉得十分的自豪。而正在他这么满足的趴在沙发上摇着尾巴时,放在边上的电话却又一次响了起来,可是这一次这个电话却不是人类打来的,而是一个听上去有些熟悉的好听声音。 “喂,李小宝呀,我是那个动户办的张连翘啊,你还记得我吗?” 张连翘坐在办公桌前这般开口,他今天上午的工作已经忙完了,所以刚好十分空闲。那头的李小宝声音挺起来沙哑,有点怪怪的,张连翘刚有些疑惑他怎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李小宝在沉默了一会儿才有点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哦,我记得你……你是那只熊猫……怎么了啊……” 李小宝的消极态度让张连翘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不过他既然说要帮忙了,自然也会把自己的目的说清楚。于是在李小宝有些沮丧的说完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恩,其实是这样的,你上次不是想考导盲犬证我没给你通过报名吗?这个事也不是一定要考到证书才算数吗……最近刚好有个退役的警犬准备在市里开办了一个学习班,他现在给武警大队工作,周末有些空余时间,所以准备教一些城市犬类生存技巧之类的,他昨天到我这里来办营业执照了,我就给你问了一下,他那边也教怎么看护和照顾盲人,你要不要去学习一下?” 张连翘的话让李小宝一下来了精神,他几乎是四肢发抖着记下了那只警犬的联系方式,又对张连翘千恩万谢之后才挂上了电话。 几天之后,他和那只叫徐峰的警犬见上了面。徐峰是德国牧羊犬,身材壮硕健美,眼神深沉严肃,他曾经在军队中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相比起李小宝这样娇小的小家伙,徐峰简直像是个高大的成年人。 李小宝刚开始看见他的时候也有些害怕,但是徐峰的态度倒是挺好的,对他也没有什么鄙视情绪,反而用心地教给了他很多如何帮助盲人生活的技巧。 李小宝认真的学习着,回到家中则会主动地帮助着行动不便的李丽拿一些东西或是做一些引导性的帮助,而李丽在度过了最初一段时间的绝望后也开始在慢慢的走出,逐渐向着好的方向努力着。 张连翘得知这件事之后也是十分开心的,毕竟在他看来,李小宝的出发点是好的,那么自己给予他一点帮助也就有了意义。 于是这天下班的时候,他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些,在夜色中回到他和沈苍术的居住的那个公共厕所时,他嘴里还在哼着不成调的小调,可是就在他快要打开防盗门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腰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紧接着有个阴森森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熊猫,快给俺把门开开,不然老子就立马宰了你,听见了没有哼哼……” 张连翘:“………………” ☆、第25章 “熊猫,快给俺把门开开,不然老子就立马宰了你,听见了没有哼哼……” 阴森森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伴随着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住,被吓了一跳的张连翘先是一愣,接着在这个‘歹徒’的指示中把自己的两个爪子举起来。 他没有立即吭声,而是用余光撇了下地面上的影子,在隐约看出这是一个瘦长瘦长有着长尾巴的动物后,他眨了眨眼睛,接着故意用战战兢兢的声音小声开口道, “诶!朋友……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野生动物,何苦为难彼此呢……我就是个穷光蛋,家里也没存粮……” 这般说着,张连翘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他大概可以判断出自己身后的那是只什么样的动物,毕竟这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骚臭味道是骗不了人的。可是他不明白的是,这种如今在城市里几乎见不到的动物是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要打劫自己的,而就在他默默思索的瞬间,那只动物已经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别给俺废话!快给俺把门开开!不听话就扒了你的皮!” 提高嗓子猛地打断张连翘的话,眼睛绿幽幽的动物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句,同时把自己爪子上攥的那个‘武器’往前捣了捣,在感受到前面这个黑白交加的大块头哆嗦的更厉害了,这个动物也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他跟踪这蠢蛋已经有好几天了,前几天另一个还在的时候,他还因为某些理由而不敢过来,可是现在那人出门了,他也就放心的上了,他原以为自己今天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毕竟熊猫这种东西看着就又胖又笨,没什么大本事。 可是坏在坏在他长期住在山里,没见过熊猫这种动物是怎么和老虎打架的,而还未等他高兴太久,这只看上去笨拙又没用的大熊猫就趁着他放松的一瞬间忽然就背过身来,接着举起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朝着他的头恶狠狠地就打了下来。 第13节 “我让你扒了我的皮!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嘴里高喊着这样的话,难得威武了一次的张熊猫的动作十分的杂乱没有章法,可是还是把那个头不大的动物打的屁滚尿流。他的头上被挨了好几下,栽倒在地上的时候嘴里还发出了一声惨叫,那个一直被他握在手里当做武器的玉米棒子滚落到地上,他那黄棕色的皮毛也展现在了昏暗的路灯下。 灯光落在那动物的身体上,隐约可以看出这居然是一只块头挺大的成年黄鼠狼,见状的张连翘也没停下,直接就扑上想把这胆敢在法治社会胡作非为的犯罪分子给擒住了,可是还没等他再使出自己的绝招,那只俨然已经被打懵了的黄鼠狼已经捂着自己小小的脑袋趴在地上大哭大喊了起来。 “娘诶!!别打了别打了!!自己人啊!!俺是沈苍术的表叔!!饶命!!饶命啊!!你别打了!” * 此时千里之外的一个偏远山区内,全球第二十六届保护非飞行鸟类研讨会议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着。 这项活动最早开始于十年前,是由国际动物户籍办事处南极分办事处的一只企鹅贾斯汀女士创办的。她提出动物界应该对不会飞的鸟类给予更多的关注与和肯定,而不是默认这世界上的所有鸟类都会飞,这对许许多多并不具备飞行能力的鸟类来说是一种歧视,而这种歧视是无形的又是巨大的。 这个观点一经提出,立即引起了动物世界的广泛讨论,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范围内的许多不会飞行的鸟类的响应,这其中包括鸵鸟,几维鸟等许许多多并不具备飞行能力的鸟类,而当这项活动传到中国时,同样也引起了本土家禽界的震动,因为像鸡鸭鹅这三种家禽,本身也是由野鸡,野鸭和大雁之类的会飞的鸟类之类的驯化而来的,所以他们对这个事情的感触也会愈发的深。 今年的非飞行鸟类研讨会议就选在了北方的一个偏远山区,全国范围的家禽界代表都差不多来了。沈苍术和吴彦祖作为省市范围内的上级委派员早早的便来到了这里,而伴随着研讨会的召开,沈苍术每天听着这群叽叽喳喳的鸟类在自己耳朵边上争吵着怎样才能让自己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 “近几年人类世界对我们这个禽类的需求是越来越大,各大养殖场为了能够缩短我们的发育时间,让我们尽快上市,那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使我们身材走形的激素的使用!完全违背我们意志的填鸭行为!我们本该是一只只体态优美,身材健壮的家禽!但是就因为某些自私的人类的举动!我们变得丑陋!变得臃肿!我们已经失去了飞行的能力!难道还要这样继续堕落下去吗!鸡友们!鸭友们!这可怕的现状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反思吗!去抵抗吗咯咯咯咯!” 情绪激动的公鸡冲所有坐在下面的家禽们诉说着自己的观点,他是这次研讨会的主席张本善,同时也是民间组织kfs的领头者。 因为在家禽界拥有很大的权威,张本善这只鸡也十分的目中无人,相比起官方机构动物户籍办事处,他创办的kfs行事十分的出格,一直试图打破动物界和人类世界的固定相处模式,因此才引起了动户办的密切关注。 像这一次的研讨会,沈苍术和吴彦祖就是在上级的授意下才过来的,表面是来代表h市动户办来开会的,其实背地里是来看看这只狂妄自负的鸡究竟又要做些什么。 昨天晚上沈苍术还特意和张本善一起吃了顿晚饭,因为沈苍术是个人类的关系,所以这位从某种程度上有点仇视人类的张本善主席从头到尾都板着张脸,连一点像样的饭菜都没给他和吴彦祖准备,而是直接就把两斤鸡饲料搬上了席面。 吴彦祖当时就脸色沉了下来,毕竟从职位上来说,他和沈苍术到底也是个公务员,是正经的动户办官员,就算这个张本善有情绪也不能这么用这幅鸟态度对待他们,旁边的沈苍术也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这位张本善主席的脖子勒住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这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没饭吃我们可就要吃鸡了,张主席您喜欢红烧的还是清炖的?” 张本善:“…………” 这场冲突之后,沈苍术和张本善再没有过什么交流,虽然挑衅一直也有,但是张本善也没占什么上风。今天一早的会议沈苍术继续正常出席,可是当此刻,他坐在一堆鸡鸭鹅里面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位张处长的演讲,当听到这位处长的某一段讲话时,他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我提议!我们必须策划一个保卫自己安全的秘密行动!以抵制这种屠杀继续进行下去!我们可以将身上的某些病菌散布出去!让那些整天想着吃我们的人类见到我们就害怕!这既是一种捍卫大家的尊严的方式!也是一种保障我们安全的方法!如果大家也同意!我希望将这个行动的名字命名为h8n9!怎么样!大家同不同意!” 张连翘:“…………” 吴彦祖:“…………” …… “处长,咱们就直接把这场会议的情况报告给上面吧,这哪里是研讨会啊,简直就是恐怖分子集会啊……” “恩,你来弄吧,今晚咱们就直接走……这只鸡真是脑子坏了。” 从会议中提前就出来了,终于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些的沈苍术和吴彦祖走在破落的村庄里小声的交谈着。刚刚的那场集会吴彦祖已经将这位张本善主席的全部言论都记录了下来,一旦罪名成立,这位大肆煽动家禽危害食物链安全的张主席面临的将会是长达五年的监禁处分。 沈苍术对于这次的行程终于能结束当然也是松了口气,出来都好几天了家里那只熊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几天他一直在和张本善周旋所以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打个电话问问熊猫的情况。听吴彦祖说,他实习也快好几天了,这几天表现的还不错,沈苍术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内心里也在想着这只熊猫没让他丢人。 当天晚上,他就和吴彦祖搭着前面一个村头的农用拖拉机出了村子,到县里之后他们又转乘了摩的,因为吴彦祖是只狗,上不了农工车,两个人的行程也莫名的拉长了。 再等好不容易到了h市,那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了。这趟出差两个人都累坏了,吴彦祖在中途就下车回家补觉去了,沈苍术则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了自己的家。 快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沈苍术站在厕所门口莫名的有了几分紧张,毕竟在以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目前的张连翘并不是算个人,但是对于沈苍术来说,这种有一个家人陪伴着你身边的感觉是那么的陌生而温暖,而光是想到自己待会儿打开门时,那只圆滚滚的熊猫就这样站在门口仰着头看着自己,黑溜溜的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他就觉得发自内心的开心。 这般想着,刚刚才在乡下围剿了一窝恐怖分子鸡的沈处长莫名的觉得有了几分紧张,而等他敲了敲门,等着那扇门从里面打开的那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黑白团子,而是三张贼眉鼠眼的黄鼠狼脸。 “呀!表侄啊!你回家了呀~表叔和表婶可想死你了啊~快,金花,叫人呀,你苍术表哥回来了啊!快叫呀!” 沈苍术:“……………………” ☆、第26章 时间回到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当张连翘把那只意图对自己图谋不轨的黄鼠狼制服后,黄鼠狼竟脱口而出说自己是沈苍术的表叔。 当时闻言的张连翘就是一愣,他的脑子里一瞬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情景,他仿佛看见了一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顶着沈苍术那家伙一脸不爽的表情,而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另外两只黄鼠狼也慌慌张张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一看见趴在地上的黄鼠狼就嚷嚷了起来。 “妈呀!老黄!老黄!你没事吧!你这只熊猫可真歹毒啊仗着块头大就欺负俺们这些苦命的乡下人!你知道俺们是谁吗!俺们可是二伢子的亲戚!你住在二伢子的房子里还敢这么对俺们!!金花,你看好你爹!老娘今天和这只熊崽子拼了!!” 张牙舞爪的母黄鼠狼身材壮硕,一看见自己丈夫被张连翘轻而易举地收拾了,立马横眉立目地大喊了起来,神色间倒是很有几分泼辣村妇的气质,他们的女儿则养的膘肥体壮,见自己的亲爹摔倒在地上,捏着嗓子大惊小怪的喊了一声也跑了过去。 “爹!!你没事吧!!你咋这样了捏!爹你快起起呀!!呜呜呜可把金花吓死了!!爹呀!!” “…………” 一边的张连翘俨然已经被这一连串的转折弄傻了,他弄不明白沈苍术这么个人类怎么会有这么三只黄鼠狼亲戚的,毕竟在为动物户籍办事处开始工作之后,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妖怪的,那么沈苍术显然不可能是一只化了人形的黄鼠狼精之类的东西,而就在他皱着眉头开始费解地思考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时,那只母黄鼠狼已经挥舞着小爪子笔直地冲自己冲了过来。 “诶诶诶……大姨!咱们好好说话!别动手成吗!明明是这伯伯自己先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后面的,怎么现在就变成我没理了呢!再说你们说你们是沈苍术的亲戚?他一个人类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亲戚?我怎么没听他说过啊!” 这般说着,张连翘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眼面前的这三只黄鼠狼,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却句句在理。他叉腰堵住身后的门,显然并不想放这三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家伙进去。而原本还耻高气扬的母黄鼠狼被这么一问立马不吭声了,还是那被自己闺女已经扶起来的公黄鼠狼一瘸一拐地上前,在瞪了自己的婆娘一眼之后,他转动了下乌溜溜的小眼睛,才嘿嘿一笑道, “呀!这都是误会!误会!俺刚刚呀……就是和小兄弟你开个玩笑呐!俺们一家三口可真是二伢子的亲戚!特地从他老家来的,这次啊就是想来看看他……前几天啊我们一家三口也没找着地方,今天才好不容易的摸过来的……俺叫黄二柱!他妈小雪!那可是我的亲表妹!沈苍术那也是我的亲表侄啊你可千万别不信啊!他当初还在他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可就去看过他呢哈哈哈……” 黄二柱避轻就重的话让张连翘愈发的不解了,老奸巨猾的黄鼠狼见这看似呆傻实则贼精的熊猫一脸不信也有些急了,可是这打又打不过,那套以前摸黑偷鸡练起来的混混路数在正宗的斗殴高手熊猫这里完全不管用,而他旁边那生得珠圆玉润的胖女儿见自己爹妈被这熊猫堵得说不出话,当下也急了,只见她猛地往前一步,接着指着张连翘的鼻子就大喊道, “俺们和苍术表哥的家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俺可是苍术表哥的未过门的老婆!这次特意进城来和苍术表哥结婚哒!你识相点就快给俺把门开开!不然等苍术表哥回来,俺就立马把你赶出去让你滚蛋哼哼哼!!!” …… “恩,所以咯,我就这样把他们放进来了,因为她说自己是你未过门的老婆嘛,听你那个表叔说这是打小订下的娃娃亲,现在你快成年了,金花也成年了,所以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我是看把他们没地方可去,所以才想着要不要等你回来再看看的……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蹲在厨房的地上这般开口,张连翘此时正小心翼翼的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有心安抚沈苍术几句,毕竟他也是知道这种被逼着和完全不符合自己审美的动物结婚是什么心情的,可是听他这么说完,他面前的沈苍术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缓和,而是面色难看地将视线落在玻璃门外面那三只被他捆在沙发脚上头上还套着塑料袋的黄鼠狼,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这样的反应让张连翘更茫然了,他看得出来沈苍术是不太高兴,毕竟真要是见着什么久别重逢的亲人,那绝对不可能是一进门就把他们给捆起来的,可是看沈苍术的表情,他又觉得沈苍术或许是真认识他们,所以才会有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以至于气的连行李都没放下,就怒不可揭地把他们给抓了起来。 “那个……他们到底是不是你的亲戚啊?你们也别捆着他们呀……看着怪惨的,虽然他们是不太讨人喜欢啦,这几天我都快被折腾死了,把冰箱里的零食都偷吃了就算了,回回跑出去偷东西都被正好被逮着,我光去救你表叔就好几次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快要忍不住把他们绑起来了……” 张连翘的抱怨让沈苍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视线所及一脸郁闷的黑白团子的确是十分困扰的样子,沈苍术原本还不太想说话,见他这样神色莫名就缓和了一点,紧接着,他才声音闷闷的开口道, “……我就见过这个黄二柱一次,那还是在十岁那年,他跑到我家的后院外面和我说话,说他是我妈的表哥特地从山上下来看看我。那时候我妈刚死了,所以我就傻乎乎地相信了他的话还把他偷偷的带到了家里……可是天一黑,他就趁着我和我外婆睡着把我们家鸡笼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给咬死拖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把我外婆攒了几个月的鸡蛋给全部吃光了……” 沈苍术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不过张连翘还是听出了他平静背后的那种不太为人察觉的情绪,他有些好奇为什么沈苍术会这么没有障碍地接受自己居然有一个黄鼠狼表叔的事实还有他妈妈的事情,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发问,他隐约知道那些鸡蛋和鸡对于沈苍术那种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难得开口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的沈苍术在顿了顿之后却没有再开口,可是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段他自己都快忘了的回忆。 鸡蛋和鸡对于寻常家庭来说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食品,可是对于沈苍术当时的家庭来说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他的外婆本就没有劳动能力,平时就靠那点鸡蛋换钱补贴家里顺便给沈苍术交课本费,可是就因为这件事,鸡蛋没了下蛋的鸡也没了,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当时就急的在鸡笼面前哭了。 “二伢子的学费还没交……呜呜……这可咋办啊……俺的鸡蛋……俺明明藏得好好的呀……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啊呜呜……” 脑子糊涂了多年,连村里的人都认不清的外婆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给外孙教课本费的事,可是沈苍术却没勇气告诉她就是他这个当外孙的亲手把这只黄鼠狼给引进家里来,他当时悔的要命,恨不得立刻上山把那只黄鼠狼给逮回来,可是他找遍了山头都没有再见到他这个所谓的表叔。而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他的外婆被气的生了场大病,躺在床上半年都没起来,因为家里没有钱给外婆买药去医院,沈苍术只能不去学校每天在家里照顾老人家,可是到了年尾的时候,他的外婆还是在一片喧闹的爆竹声中没了,等到沈苍术大年初三一早搂着身体已经凉了的外婆哭着喊着去村里找人来帮忙时,任凭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这个可怜的老人家了。 这么在心里想着,沈苍术的眼睛都有些红了,他瞪着眼睛什么也没说,拳头攥的紧紧的,还故意背过身不让张连翘看见自己泛红的眼角,而张连翘见他不搭理自己,以为他是在生自己把这坏心眼的一家放进来的气,可是当他绕着沈苍术的腿来到他面前,抬头看见沈苍术通红通红的眼睛时,他一下子就傻了。 “你……你别难过呀……沈苍术……你怎么……你怎么……” 从来只见过这家伙坏脾气冲自己粗声粗气教训人的样子,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眼睛红通通的瘦高男孩似乎才更符合他本来的年龄,虽然并不知道为何一直强势的他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红了眼睛,可是一瞬间心头都有些发酸的张连翘还是结结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在沈苍术绷得紧紧的表情下让他蹲下,接着扶住了他的肩膀拍了拍道, “那不是你的错,做错的那个黄二柱,是他骗了你,他才是那个应该向你和你外婆道歉的人……我昨天读了本书,是位猪作家写的,但是上面有句话我就觉得说的很好,猪不应该因为人类的错误而自责,所以你也不要难受啦……” 这般说着,张连翘冲沈苍术咧了咧嘴,他黑乎乎的眼圈让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反而有些滑稽,但是对于此刻的沈苍术来说,却还是带着奇妙的温暖和善意。 “好啦好啦!待会儿咱们就出去好好教训你那个缺德表叔!是我的不好,没弄清楚情况就把他们放进来了……你……你也别生气!晚上的碗我来洗……恩,还有,其实你和你那个金花表妹一点都不般配,以你的水准怎么着也要找个莫妮卡那样的姑娘吧……哎哟,你打我脑袋干嘛!!” 捂着自己脑袋痛呼了一声,张连翘被沈苍术这个完全不领情的家伙拍了下脑门立刻嗷嗷叫了起来,而沈苍术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掩饰性的将自己通红的耳朵揉了揉之后,才粗声粗气地开口道, “我找什么样的关你屁事……总之不找你!去,快点,帮我出去把那个黄二柱拎进来!我要和他好好算算账!” ☆、第27章 黄二柱是只黄鼠狼,虽然黄鼠狼在人类这儿的名声一直是不咋地,但是真要是说起来,黄二柱应该可以算是在黄鼠狼群体里面都比较招人不待见的那种。 他不仅是个混子,还手脚不干净,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偷鸡摸狗在自己家乡的那片山头遭了一个山动物的嫌弃被赶走了,后来好不容易靠油嘴滑舌讨到了一个和他志趣相投的老婆彭小娟,结婚没半个月这俩夫妻便开始全国各地地乱窜,而他们主要干的营生就是掏鸟蛋,要赎金,从被勒索的鸟类要不到好处就立马撕票,把人家的子孙后代吃的干干净净,再拍拍屁股走人。 这阴损的招数黄二柱两口子用了不下几百次,从普通的鸡鸭蛋到珍稀的丹顶鹤朱鹮蛋,他们统统都没有放过。前几年他们的女儿金花出生了,这两口子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在全国各地四处作案,并在两年间犯下了几次大案,连动物户籍办事处中国总部都被惊动了,并下发了一级通缉令高额悬赏这三个鸟类连环杀手的信息。 可或许是因为他们作案手法老道,反侦查技术又十分出色,再加上行踪不定,所以动物户籍办事处一直没有办法得到他们的详细信息,只是通过他们的身形大小,作案方式将他们的种族锁定在了鼠科,鼬科,猫科这中间,而其余的则一无所知。 整个食物链多年的抓捕都没有逮住自己,黄二柱两口子一方面十分得意,一方面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他们原本还顾忌着一些问题不敢去招惹那些同样也食肉的猛禽,可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和自己的老婆在高原地带却故意找上了一种连普通走兽都不愿意去发生正面冲突的鸟类。 这种鸟类生性凶猛,连狼都能捕杀,千百年前更是游牧民族图腾上的守护神,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黄二柱还是壮着胆子趁着那对夫妇出去觅食时,将放在那个隐蔽巢穴里的两个青白色的鸟蛋给偷了出去,并留下了威胁信,让他们交出换回鸟蛋的筹码,否则就要他们断子绝孙。 黄二柱原以为这次还是会和以前一样顺利,毕竟这些越珍贵的鸟下的蛋就越少,自己玩得起他们可玩不起,可是这一次他的如意算盘却没有打成,他低估了这种骄傲的鸟类的性格,也彻底惹怒了那两只可怕的猛禽。这种鸟类的巢穴原本就会选在陡峭的悬崖之上,对于近百米之内胆敢靠近他们的异类都会要了他们的命,黄二柱夫妇的这种行为让那对猛禽怒火中烧,他们开始没日没夜的在整个山头的上空盘旋要把他们找出来,言辞间更是要把这卑鄙的偷走他们孩子的小偷给碎尸万段,而那可怕的鸣叫光是听着都让黄二柱一家三口胆战心惊。 “老黄啊……这这这可咋办啊……俺们这次可是撞着铁板了……那两只死鸟那是不挖地三尺把俺们找出来不罢休啊!!真要是被他们找到了我们就完蛋了……你说说!你说说这可咋办啊!!” 躲在一个临时的石洞里,老婆彭晓娟和宝贝闺女金花在耳朵边上惊慌失措地哭泣着,黄二柱则捋着自己的胡须一声不吭。他也是见识过这种鸟类是怎样用爪子撕开那些猎物的喉管的,所以尽管嘴上说着不慌不慌心里还是怕的要命,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他把那两个鸟蛋还回去那两只疯子一般的鸟也不会放过他,而就在那天晚上,黄二柱做下了一个胆大的决定,他决定将这两枚已然烫手的鸟蛋带出高原,就算是把他们水煮了也不便宜那两只急疯了的死鸟。 歹毒的黄鼠狼一家就这么带着被他们偷走的鸟蛋逃走了,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父亲母亲则在山顶上悲戚地鸣叫着,搜寻着,连爪子都被山石磨破了也没有放弃。 发现自己孩子丢了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已经将自己的情况汇报给了当地的动物户籍办事处,可是在查询了相关资料之后,动户办的工作人员也只能给出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却不能给他们提供出犯罪分子的实际种族和外貌。毕竟这伙通缉犯早在许多城市都犯下案件,可是直到今天他们依然逍遥法外,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三只拐带了两枚珍稀鸟蛋的犯罪分子居然会就这么一路逃到了南方,并且辗转躲到了h市里来,将自己的踪迹彻底隐藏了起来。 这事要是说起来还得追溯到黄二柱的某个亲戚的身上,那是个他很多年都没联系过的表侄子,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多年前黄二柱还忽悠过他一次,从他那儿得了些好处,现在在逃亡的过程中,黄二柱恰巧就在h市撞见了这多年没见的侄子,因为当时正好没有藏身之地,黄二柱一拍脑门就想出了一个法子,而考虑到这个侄子很可能因为多年前的事情不搭理自己,黄二柱便想着恐吓一下那只和他住在一起的熊猫,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熊猫看着笨拙憨厚,实则是个狠角色,直接就把他多年走南闯北练出来的拳脚功夫给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是在他喊出和那沈苍术的真实关系时才勉强保住了小命。 靠着老婆的胡搅蛮缠和闺女的胡说八道,黄二柱一家三口就这么厚着脸皮住进了沈苍术的家。当听说沈苍术外出公干好几天都不回来,黄二柱立马就胆大的把偷来的鸟蛋藏在了沈苍术的床底下,而在赖在沈苍术家的这几天里,他们一家三口使劲地装疯卖傻的给那只熊猫捣乱,可与此同时,黄二柱和彭晓娟却也从自己女儿金花那里听到了这样的一些话。 “爹……其实……其实俺那天和那熊猫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俺是真有点相中苍术表哥了……那天咱们躲在暗处看见他的时候,俺的心其实就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了……而且苍术表哥又是个混血,俺和他以后生的孩子也一定特别的帅……爹,你就帮俺出出主意吧,要是俺真能嫁给苍术表哥,俺们不就能顺理成章地住在这大房子里了么……” 女儿金花的话让黄二柱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他觉得女儿的考虑实在在理,毕竟他们一家三口这些年四处流浪实在是辛苦,真要是能有个家定下来也不错,等自己的女儿成了表侄子的老婆,他们一家也能够跟着表侄子吃香的喝辣的,可就在几天后,他那个表侄子沈苍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而当黄二柱想使出自己那能说会道的口才再糊弄糊弄这个傻小子时,一看见他脸都绿了的沈苍术直接将哇哇大叫着的他和妻女一起给捆了起来,往他们的脑袋上套了几个塑料袋,恶狠狠地踹上了几脚之后才像是头气坏了的牛一般和那只熊猫躲进了厨房,任凭他怎么叫喊尖叫都置之不理。 对于这个多年未见的表侄子,被踹的鼻青脸肿的黄二柱实在是不算了解,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笨头笨脑的蹲在篱笆后面的黑小子上,他以为自己完全能应付这样一个半大小子,给他再上一堂人生教育课,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人类这种动物最擅长的东西就是举一反三,睚眦必报,而他和沈苍术之间的过节,他这个表侄子可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算了。 “黄二柱!说说看吧!你们一家三口这次过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端着小板凳地坐在这三只饿了有三四天的黄鼠狼面前,手里举着一根胡萝卜的张连翘正一本正经地无视着这三只黄鼠狼闪着光的眼神,完成沈苍术走之前布置给自己的光荣使命。 这几天,沈苍术已经和他的这三位亲戚进行了一场深入而严肃的交流,虽然黄二柱一家三口始终没有说太多关于他们自己的事,可是沈苍术还是觉得他们找上自己的目的不会那么的单纯。在这期间,他任凭这三只黄鼠狼打出什么亲情牌都不为所动,毕竟好几年前的沈苍术或许还会因为年纪小相信这只黄鼠狼的鬼话,可是现在的他要是再信,那真就是智力有问题了。 这么在心里想着,沈苍术也没对他们客气,直接就把这三个家伙给捆的结结实实的,审了好几天。因为今天恰巧有其他地区的动户办工作人员过来,沈苍术作为本地的处长自然要过去接待,走之前,他把已经被他教训的连粗话都不会骂的三只黄鼠狼交给了张连翘,并给他放了半天假,而当此刻亲眼看到沈苍术的表叔捂着脑袋地抖了抖之后,张连翘先是回过神来,接着将胡萝卜在他面前挥了挥,眯起眼睛开口道, “行了!别给我装可怜!沈苍术可都告诉我了,你们都是坏家伙!吃了几天胡萝卜就不高兴了呀!告诉你们!明天你们要是再不配合点!我就喂你们吃青菜!吃白菜!吃菠菜!” 对于食肉动物而言可怕至极的话语在耳边作响着,已经被饿红了眼的黄二柱和老婆女儿一听这话就开始在地上打滚,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大哭大喊着。他们现在嘴里还满是胡萝卜的味道,这几天沈苍术既没有打他们,也没有骂他们,但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显然要比杀了他们还要可怕,而最让黄二柱一家三口受不了的是,每次沈苍术和张连翘吃饭的时候还偏偏就要坐在他们面前,一边吃还要一边嘀咕,呀这个菜真好吃,恩这个也好吃,光是听着就让还被捆着的黄鼠狼一家悲从中来,眼泪都偷偷掉了好几回。 “俺们不知道……俺们什么都不知道……呜呜……俺们是老老实实的山里人,就是想来看看表侄子的啊……” 死撑着不说出一点关于自己真实身份的话,黄二柱和彭晓娟就是打赌那些动户办总部的废物找不上自己,可是他们这般说完,他们边上的女儿金花就大叫了起来,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两夫妻一下子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这个杀千刀的熊猫!!!一定是让你苍术表哥这么对俺的!!俺那么漂亮!!那么贤惠!!苍术表哥喜欢我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饿俺!!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死熊猫!!俺哪里比不上你!!” 嘴里恶狠狠的这般咒骂着,饿急了眼的黄金花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和他家苍术表哥那是天作之合,可惜这几天无论她怎么捏着嗓子装可怜,沈苍术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而没有得到哪怕半分回应的黄金花也没有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反而是将这些问题都怪罪在了面前的这只熊猫身上。 听到她这么说,没身材没长相的死熊猫张连翘也露出了无语的表情,毕竟他实在搞不懂为啥这姑娘会把他和沈苍术给联系到一起,两只公的怎么谈恋爱啊……可是老让黄金花这么无理取闹地骂着,张连翘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而就在他思索着该怎么让这只聒噪的黄鼠狼闭上嘴时,一边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而正是这通电话让那起连续五年都没有破获的鸟类连环杀手案最终告破了。 第14节 ☆、第28章 由于动物户籍办事处国家总部成员的忽然到访,沈苍术不得不提前结束他的出差假去了单位。走之前,他把家里的这三只黄鼠狼交给了张连翘,让他好好看着他们的同时自己则出了门,等他到了单位,和单位的同事见着面的时候,他才知道两位专员丢下两份通缉令就急吼吼地走了,现在估计都飞出省外去了。 “说起来也是和我们鸟族相关的事啦,好几年前就在闹啦,鸟蛋连环勒索案,那两个王八蛋也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前几年把两只野生朱鹮的蛋给偷了,不仅破坏了那一片的生态环境,还给人把两只蛋都吃的干干净净……真是说起来都来气,缺德玩意儿呸呸呸!下一个蛋母鸟要酝酿多久他知道吗!那蛋被生出来有多疼他知道吗!现在居然还偷了两只矛隼的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撇着小红嘴这般开口,莫妮卡似乎对这位鸟类公敌十分的仇视,她虽然至今单身,可是也是明白这鸟蛋对于鸟妈妈们有着什么样意义的,因此在看到那通缉令之后她就嫌弃的躲开了点。而八哥刘军见状也赶紧赞同地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绘声绘色地给大伙儿科普那只可怕而凶残的连环杀手是如何作案的。 可是崔亮亮司徒峰他们都是哺乳动物,显然对于这个专盯着蛋作祟的魔鬼并没有什么感触,倒是媳妇刚刚怀孕的甲鱼王登峰听完了这可怕的一切,当下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处长啊,咱们可都好好注意着这可恶的犯罪分子啊!要是让他入侵了咱们这儿,我们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啊呜呜呜……老王我虽然是只甲鱼,可是万一这鸟蛋杀手忽然换了口味变成个龟蛋杀手,俺媳妇一高龄产妇那该咋办啊呜呜……” 老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大伙儿见他被吓坏了也纷纷出言安慰他让他别瞎想。此时大伙刚好都闲着,所以也开始讨论起这张由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发布的通缉令,视线所及,那张通缉令上只草草地描绘着一副抽象的动物图,从理论上来说,这个长了鸡嘴牛头兔子耳朵和老鼠身体的动物应该不存在于地球,可是因为这是唯一的几个目击证人所提供的可靠线索,所以动物户籍办事处也只能把这作为唯一能够抓住凶手的依据。可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凶手没抓着,这凶手的容貌特征都快被形容成尼斯湖水怪了,而闻言的沈苍术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举起自己手上的那张怪里怪气的通缉令就若有所思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大伙儿的描述中他总觉得这鸟类杀手的行事作风有些耳熟,要不是这几天他天天盯着那三只赖到他家里的黄鼠狼,他也不会立刻联想到他们,可是当此刻,看着这张被十二分妖魔化了的通缉令,他又觉得他那缺德的表叔黄二柱未必有这个本事,而联想到他们一家三口莫名其妙就找上自己的这件事,沈苍术就更显得疑惑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黄二柱这两天天天挂在嘴上的什么要让他和自己女儿结亲的鬼话,毕竟他那胖女儿但凡是长了眼睛的物种就都看不上眼,更不用说沈苍术这么个和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侄子了。可是他们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找自己,那必定是在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而如果真要是他们犯下了那件大案,那么他们的行为就都有了解释…… 这么在心里想着,沈苍术就想拿起边上的电话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他这还没动,边上就传来了一个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声音。 “说起来处长呀,连翘今天怎么没来呀,他要是在可以让他给大伙儿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呢……连翘懂得可多呢……” 崔亮亮的忽然开口让沈苍术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回了句他今天有事不来了,而闻言的崔亮亮也立刻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沈苍术见状眯了眯眼睛,不明白自己才走了这么几天,张熊猫这小胖子怎么就多了这么个关心他的青年才俊,而被沈苍术这么疑惑地看着,崔亮亮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也有点飘忽,一直到大伙儿的讨论结束,他立马有点不好意思钻回林子里,而沈苍术目送着他爬远,这才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给那只家里的熊猫打了个电话。 “干嘛呀?总部来人了吗处长~处长~” 隔着电话嚼着嘴里的胡萝卜,张连翘夹着电话口齿不清地冲沈苍术开口,闻言沈苍术先是骂了句让他不许偷吃冰箱的东西,接着才沉着声音道, “黄二柱他们怎么样了?饿死了没有?” 沈苍术的声音实在是冷的可怕,莫名打了个哆嗦的张连翘知道他是真心想饿死这三只黄鼠狼一了百了的,所以他只是把最后一点的胡萝卜给整个咽下去,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没呢,但是你表妹好像撑不住开始哭了,她还人身攻击我,说我长得肥,你看着办吧,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可不好插手,但是再这么下去我可是要发火了啊,你必须要精神补偿我一下吧处长……” 被黄金花人身攻击了一下午,讲实话也不太高兴的张熊猫撅着个嘴气鼓鼓地冲他家沈处长告着小状,听见这话的沈苍术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接着语气恶劣地回道, “恩,我表妹虽然粗糙,但是眼神还是不错的,你不就是个胖子吗哪里说错了啊……” “喂喂喂你到底是帮谁的……” 一听这家伙这么说张连翘就无语了,沈苍术听着他郁闷的语气也有些好笑,联系到刚刚的那张通缉令,他赶紧将语气正经了些,把来龙去脉都给张连翘说了,而闻言的张连翘在听完后也陷入了疑惑。 “听上去……很像你那个表叔会干出来的事啊?不过他们真的偷了矛隼的蛋?那会藏在哪儿呢?我就算是去问他他也肯定不承认啊……” 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张连翘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了看那客厅里的三只小动物,脸上则满是匪夷所思。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沈苍术亲口说的,他到现在都没办法相信这三个小眼睛圆脑袋的小动物会是什么坏家伙。而闻言沈苍术也沉默了一下,接着忽然开口道, “以鼬科动物的习性而言,他们喜欢把自己偷来的东西储存起来,这个地方最好是无光的,狭小的环境,你说过黄二柱他们那几天一直赖在家里,那么他们也没可能把鸟蛋藏在别的地方……你把家里的柜子和角落都翻一翻,不行还可以用用你那还没失效的猫鼻子,那两个鸟蛋丢了也快二十几天了,这几天南方天气热,要是还没死的话他们也快破壳了。”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也上了心,挂上电话他就立马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黄二柱他们三个看着这熊猫满屋子乱窜就有点心惊胆战,毕竟那藏得好好的鸟蛋要是被这熊猫发现了那他们的命也就到头了,于是他们开始使劲地破口大骂试图让张连翘停下,而看到他们做贼心虚,愈发坚定了想法的张连翘干脆地把他们的嘴给堵住,而在他地毯式地把整个家都翻了个遍时,终于嗅了嗅鼻子,靠近了沈苍术的那张床,在黄二柱他们瞬间会灰白了的脸色中他撅着个屁股钻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床底下,可是这钻进去半天,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黄二柱一家有些傻了,而举着手电筒钻进床底下的张连翘此时也傻了,他没想到沈苍术口中的那两个丢失了的矛隼鸟蛋居然真的就和俩普通鸡蛋一样呆在沈苍术每天都睡着的床底下,而最可怕的是,当张连翘钻进来的那一瞬间,那两个终于被发现的鸟蛋中的一颗忽然有了一点动静。 颠簸了多日的鸟蛋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然顽强的生存了下来,虽然其中的一颗已然呈现了死态,可是在在柔和的灯光下,那细小的裂痕就像是被什么从里面正在挣脱的力量所渲染开来一样,而几乎就在顷刻间,青白色的蛋壳被尖尖的小嘴巴戳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黏糊糊,湿哒哒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头来,那双还没睁开的大眼睛缓缓地睁开,而目睹了这一场生命诞生的张连翘却瞬间面色苍白,什么话都说不来了。 眼前的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因为被三只刚出生的小家伙叫了一声妈妈就被迫拥有了一个新种族,眼下他这熊猫当的还算习惯,他也实在不想再贸贸然的换个新户籍,可是这刚睁眼的小家伙眼看着也要开嗓子了,见状的张连翘赶紧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床底下冲着这小家伙大喊了一句。 “不许叫妈!!!!不许叫妈!!听见了没有!!” 因为太过紧张,所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张连翘喊出来之后那幼鸟也被吓了一跳,模糊的光线下,雏鸟对于亲人的依赖最终战胜了恐惧,而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这只光秃秃的小矛隼忽然就张大嘴冲着张连翘叫道, “爸爸————” 张连翘:“……………………” ☆、第29章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恭喜您已被鸟纲、隼形目、隼科动物矛隼正式接收,并成功加入鸟籍。隼堪称北国世界的空中霸王,因其凶猛的捕食习性和强悍的飞行能力,在过去的北方游牧民族有驯化矛隼为其征战捕猎的传统,而其中的佼佼者则成为‘海东青’。 自您加入鸟籍开始,您的身份信息将会自动更新为最新状态,并将同时具有矛隼的多项种族特点。 也请您珍惜来之不易的做鸟机会,好好做鸟,天天向上!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6年7月20日发布 -------------------------------------------------------------------------- 张连翘成了一只鸟。 因为刚出娘胎的小动物惯有的见人就喊爹妈的恶习,张连翘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又喜当爹了。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他并没有从熊猫方面被开除户籍,因此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接受入鸟籍,可是从司徒峰那儿领了他的鸟类户口之后张连翘才知道原来他当初从熊猫王团圆那儿得到的种籍就是个挂空户。 由于当初熊猫那件事的情况过于紧急和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一没和王团圆建立什么直接的亲属关系,之后也没有去四川熊猫生存地办理长期暂住证,王团圆只提供了给了他一个临时的熊猫户籍,而在真正的熊猫种群中张连翘的户口其实不存在。这也就说明了,他的那个熊猫户籍其实就是个临时的,一旦有其他种族愿意从实际关系上接纳他,那么他的种籍就会自动落户到那上面,因此这次张连翘其实并没有失去他的熊猫户籍,可是他还是在那只小矛隼对他强行认亲之后……成了一只秃毛鸡。 秃毛鸡这个词自然来源于沈苍术之口,在得知张连翘弄出来的这件事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赶回了家见到了抱着一只小雏鸟在那儿发傻的张连翘。 养了那么久的胖熊猫变成了一只鸟,这心里落差肯定是挺大的,关键这鸟还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点都没有寻常鸟类的纤瘦窈窕,反而完美继承了一只肥嘟嘟的家禽该有的身材和体态,乱糟糟的白色鸟毛竖在脑门上,那因为过度惊恐而半张着的鸟嘴更是傻得要命。 “我老家那儿的大白鹅就长这样,你别和我说你现在是鸟?就你这样能飞?” 沈苍术的话让本就纠结的张连翘露出了悲愤的表情,那皱着眉嫌弃的眼神更是严重伤害到了他的自尊,但是这事说不定还真要怪到他前段时间吃的太多的缘故上。 当了熊猫之后他的胃口就直线上升,因为毛皮浓密沈苍术惯着再加上自我放松,他足足胖了一圈,这一圈在他还是个熊猫的时候可能还不太明显,可是当他变成了一只以精壮和轻盈著称的矛隼时,他那因为贪吃而长出来的肥肉就直观地体现在了他那一圈就像炸开似的白色羽毛上,而在被沈苍术羞辱之后,张连翘蹭的一下就想跳起来反击,可是这一张开翅膀,却发现因为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他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两只脚丫子朝着天上显得又笨拙又搞笑,让边上那只头上还顶着蛋壳的小雏鸟都呱呱呱地笑了起来。 张连翘:“…………” 不过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更换种族了,所以在短暂的郁闷之后,张连翘也就拍拍翅膀准备接受这个新身份了。 当什么都是当,现在就是让他当恐龙,估计他也不会太大的反应了。动户办那里也没因为他换了个种籍就要把他开除,吴彦祖也说了,当时招聘考试主要就是考的文化水平,虽然单位里有只熊猫是不错哒,但是这飞行人才也是十分稀缺的嘛。以前他们单位也不乏因为结婚恋爱就换了种族的同事,因此再给他下发了正式的转籍通知书之后,大家也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这样一个身份的转换。 现在张连翘的长相没以前那么打眼了,所以沈苍术出门上班也能把他给带着了。小雏鸟被塞在沈苍术的衣兜里,张连翘则保持着据地面不到十厘米的低空练习着飞行。可惜他那飞行高度和一只鸡蹦起来的高度也差不多了,沈苍术在旁边看着他这么卖力,也不怎么吭声。这事到底需要他自己努力,旁人也帮不上他。而张连翘在反复练习了很久之后却始终一点起色都没有,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为一只真正飞翔于天空中的矛隼。 对于这件事,莫妮卡也以一个女性鸟类的角度一再安慰他说他现在只是陆生动物心态落差,暂时无法领悟飞行技能,可是这到底还是无法改变张连翘的确就是一只无法飞起来的胖矛隼的事实。 至于其他的,两只鸟蛋,小矛隼一只早产,一只则死在了蛋壳里,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干了坏事的黄二柱一家还是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位于兴安岭深处的动物刑事监管局负责关押一切涉嫌破坏食物链安全罪,造成生态圈恐慌的犯罪分子,黄二柱一家会根据具体的罪行在这里完成他们的服刑期,而当几天后,那只幸存下来的小矛隼的爸爸妈妈也不远万里从高原地带飞了过来,从沈苍术和张连翘这里感激涕零地接走了快把他们俩都折腾个半死的小矛隼。 带着这倒霉孩子的几天里,沈苍术算是彻底明白了带孩子的不容易,照理说,这事本应该交给部门里同样是鸟类的莫妮卡,但是因为那鸟孩子就认得张连翘,所以他们俩也只能硬着头皮给带着。 可是从前的张连翘虽然勉强有育儿经验,但是他那三个猫儿子又听话又黏人,连撒起娇都是懒洋洋的,哪像这骨子里都带着捕食者基因的鸟孩子,专盯着人头顶的那块地方下嘴,啄得咱们年纪轻轻的沈处长头顶都快秃了。沈苍术几次想要胶布把这小家伙的嘴给贴上,可是张连翘都护鸟心切把他给拦了下来,而等他们俩好不容易把那俩亲生爹妈盼来,这两只身披一身白羽的夫妻俩一看见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张连翘,激动地连眼泪都出来了。 “鹅兄弟!!你人咋这么实诚呢!!谢谢你啊,替我们把那三缺德黄鼠狼给弄进局子里去了!这三缺德玩意儿要是在老子面前看我不削他!也辛苦你们照顾这鸟孩子这么些日子了!以后来哥地盘!报上我孙彪的名字!你嫂子和我保证热心招呼你!这鸟孩子以后认你作干爹了!等他大了,我们俩夫妻俩一定告诉他是你这只大鹅给了他第二条生命!!” 张连翘:“…………” 激动的隼老大完全没看出来面前的张连翘也是他们的同族,反而是沈苍术和其他同事见着这一幕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再后来大伙儿解释了一番后,矛隼夫妻才知道了张连翘的具体情况,而公矛隼孙彪大哥在思索了片刻,倒是给现在正在学习飞行的张连翘提了个建议。 “连翘兄弟,说出来你别和我生气,我们北方那边,要是养出来的鸟崽子到了一定年纪都学不会飞,这当爹当妈的就会把这鸟崽子从悬崖上推下去,让他在命和飞里面选一个……这倒不是说我们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在我们那种生态环境下,学不会的鸟儿就算长大了也也活不长久……” “可是我比较笨……就是……就是学不会……” 羞愧地挠挠头,张连翘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有些脸红,他忍不住仰起头看了看面前这俩只神风俊朗的矛隼,他的眼神里有些羡慕,有有些敬畏,而孙彪和他的妻子见状只是笑着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头顶,豪爽地笑着道, “等你学会飞了,你就会知道从上头俯瞰这个世界的感觉有多么痛快。再说,长着翅膀的家伙不会飞那怎么像样?我们在雪山上等着你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再带你去看最难得的日出。” 这般说完,矛隼夫妇也就准备带着他们幸存下来的那个孩子上路了,走之前,张连翘也把那个死亡了的鸟蛋交给了孩子的母亲。母矛隼收下那枚鸟蛋的眼神简直让人心碎,而当他们振翅飞翔在天上,那霜白色的鸟羽伴随着鸣叫声落在地面上时,张连翘默默地扇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脸上难得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等我学会了飞,我就带你去雪山看日出吧。” 又一个一起下班回家的晚上,张连翘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气喘吁吁地和身旁的沈苍术开口。 闻言的沈苍术先是一愣,接着好半响才一脸嫌弃地回了一句道, “等你学会飞,猪都会飞了。”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人的脾气,所以在短暂地吸腹收气之后,他开始踏着小碎步不断往前跑着,他最近在模仿那些他所见过的鸟儿那般努力学习着飞上蓝天的技巧,而被他落在后面的沈苍术看着他笨拙的身影,那眼神却没有刚刚的嘲讽和嫌弃,反而是夕阳下沉淀下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破碎而清晰。 “恩……加油吧。” ☆、第30章 张连翘在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实习期结束了,因为在实习期间表现良好,工作认真,表现出色,他和王登峰,刘军一起留任h市动物户籍办事处,并成为了得到总部认可的正式员工。 虽然他还是没学会飞,不过最近他已经可以保持长达十几秒的低空飞行给他家沈处长端茶倒水了。 照理说这项任务原本应该是莫妮卡的,可是在听说连翘缺乏锻炼机会后,莫妮卡就很慷慨地把这个任务让了出来,但因为张连翘目前的飞行水平还忽高忽低,好几次他都把叼着的茶水给打翻在了沈处长的脑袋上,每到这个时候,顶着一脑袋茶叶的沈苍术就会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文件夹教训起这只笨手笨脚的笨鸟,而被打的抱头鼠窜的张连翘也只能扯着嗓子连声道歉,以躲避那可怕的袭击。 不过或许是棍棒底下出好鸟的这个道理起了作用,挨了几顿打之后张连翘还就真进步了一些。虽然他的姿势是不太好看,用沈苍术的话说就是好像是一只在做复健的残疾鸟,可是这小小的一点进步还是让张连翘十分的有成就感,以至于当他第一次飞到半空中看着下面的景色时,他激动的差点语无伦次了。 目及之处的蓝天离他从未有过的近,风声从耳畔划过时带起了丝丝凉意,这种从云端看向下边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目眩神迷,虽然没过多久,他就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被沈苍术给接住了,可是乐的嘴都咧开了的张连翘还是在沈苍术的教训声中一路笑着回了家。 其他方面的话,最近一个多月以来的工作应酬不断,上次把黄二柱一家三口这个鸟蛋杀手送进去之后,他被h省的上级领导给点名表扬了一下,称他是一位杰出的青年才俊,整个部门还因此得了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让沈苍术在总部那儿也受到了不少肯定。 眼下秋季候鸟迁飞时间就快到了,这种情况每年都要来两次,一次是应付春季候鸟们返回,一次是迎接候鸟们越冬。他们动物户籍办事处必须要提前确保外来鸟类的安全性以及流浪失散候鸟的安置工作,这项工作注定繁琐而且需要鸟类动物的配合,所以到时候大家肯定得忙一阵子,其实照理说,候鸟迁飞不需要任何方向性的指引,因为他们天生就对地球的磁场感知强烈,能够保证在长途飞行中也不会迷路,可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还是会有几个二百五就这样迷失在路途中。 像前几天张连翘就在出去送文件的时候遇上了一只操着广东口音的大雁,这只大雁当时迷茫地蹲在市中心的一栋标志性雕塑上,底下的不少人类都已经开始注意到他,而大雁则表情茫然,呆呆傻傻,什么都察觉不到,张连翘看见他之后就挥着自己的肥翅膀费劲地凑到了他旁边,而这一攀谈,这只大雁立刻就垂头丧气地念叨了起来。 “靓仔啊,唔啊唔知这里斯哪里啊?迷路了找不到家啦帮帮人家啦呜呜……” “啊?你说啥?那个……普通话会吗?” 大雁的普通话讲的不好,所以张连翘和他沟通起来也有些困难,后来用鸟语说了几句之后张连翘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是准备往l省去的,于是他只能先把他领到了国道边上,又给他画了张地图这才安心地送了他上路,可是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又一次看见了坐在路边电线杆子上发呆的大雁,在确定他遇见的真的是同一只大雁之后,张连翘再也不放心就让他一只鸟这么走了,只能无语地把他交给了自己同事们,让他们帮忙联系看看l省能不能派个鸟过来把这哥们儿给安全的送回家。 而在此后的几天也不断地有头一次跟着父母迁徙的小候鸟走丢之类,中老年候鸟一时不慎掉队的事情发生,大家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张连翘外出飞行的机会多了,渐渐的他也能够保持二十几秒的飞行时长了。可惜以他目前的物种而言,他本该是善于飞行和捕猎的空中霸主,这样的水平连及格都算不上,莫妮卡就直言过他目前还是缺乏一点实战训练,而就在几天后,一个与h市相距不了多远的下级山区却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不仅引起了动物户籍办事处这边的关注,更是上了人类的电视节目,引得所谓的人类专家都大老远的跑到那儿去研究和拍摄,而这其中造成的恶劣影响则必须要沈苍术这个处长亲自去走一趟了。 “林东强!给我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头母狼会带着一个人类的孩子?不是早下达了通知了吗?不许再办这种手续了!你们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又怎么会让人类发现的!现在电视上到处都在播狼娃了!上次看到了该怎么办!” 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沈苍术难免语气有些不好,而且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他对这种事也有些敏感。电话那头的是只今年刚参加工作的野兔,姓林名东强,胆子是兔子里面的一般水平,因此一听到这位脾气不太好的上级冷着声音冲自己发火,当下眼睛都吓得红了,小三瓣嘴抖了半天还是哆哆嗦嗦地开口道, “俺们哪敢呀沈处长呜呜,俺们可没给那姚秀霞办手续,这事说起来有点麻烦,其实她那娃娃呀是她在山上捡的,人类不要了,姚秋霞就捡回去当儿子养了,去年她到我们这儿来要求办过转籍,想把这孩子转了狼藉随她,但是当时不是手续都停了嘛……我们也没给她办,她当时不太高兴但是也没辙,只能领着这人类娃娃回去了,可谁想她把这娃娃一言一行都教的和狼崽子一样,偶然被上山的猎户给看见了,这猎户回去一嚷嚷,大家就都知道山上有个狼娃,这人类世界互联网时代屁大点事都穿个老远,没多久什么电视台啊科研所都跑过来了……可是那姚秋霞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村母狼,她哪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啊,她只觉得自己的宝贝娃要被人类抢走了,所以天天呲着牙都快吃人了……俺们这儿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啊……我天天去劝都心里害怕……您快给咱们出出主意吧……” 林东强的解释尚在情理之中,沈苍术挂上电话之后就把大家就都叫过来开会了。此刻h市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所有动物也都在看着电视里面播放的关于神秘村庄狼娃事件的报道,透过摇晃的电视镜头大伙可以看到那个村子里的男人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所看见的那个趴在地上冲他吼着的娃娃是怎么吃生肉的,那些专家们则在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人类的先天性天赋和后天性教育之类让人云里雾里的话题,不过到目前为止,那只据说带着人类孩子生活的母狼姚秋霞还没有被拍到任何影像资料,因此人类方面也眉发确定这就一定是真的,而将这一切都看完了的沈苍术好半响抿了抿嘴唇,接着皱着眉冲大家开口道, “六水村因为属于h市的辖区,这件事现在闹成这样肯定要我们去收拾。林东强刚参加工作也经验不足,那只母狼姚秋霞现在精神紧张,一处理不好也容易闹出事来,人类那边我们要尽量避开,我需要个助手,你们谁最近比较有空,和我出趟差吧?” “…………” 沈苍术这话一说出来大家就都思索了起来,其实这路也不算远,去除像司徒峰之类的并不适合出差公干的其他动物都能去,可是莫妮卡现在主要要负责候鸟迁徙的事,崔亮亮下周要考职称,吴彦祖最近因为身体问题要开个刀,估计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上班,所以一时间只有张连翘眨巴着双大眼睛傻不拉几地看着沈苍术,而沈苍术在沉默了一会儿,默默低下头道,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别啊!处长!处长!我去!我去!” 第15节 一看见沈苍术想都没想就否定自己,张连翘立马就不乐意了,他刚刚看那个电视节目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好奇,眼下有个正好的出差的机会,他要是能跟着去学习学习也是好事,而且他早就听说出差的话就相当于公费旅游,部门会负责一切费用,可是这沈苍术显然就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见状的吴彦祖倒是在思索了片刻后咳嗽着开口道, “让连翘去试试也挺好,他现在也能飞一小会了,处长您把他带上让他给你帮帮忙……说不定这还是员猛将呢?” 吴彦祖的话让张连翘有些不好意思,而瞟了他一眼的沈苍术没吭声,不过看神情也松动了一下。 其实他倒也不是看不起张连翘,而是这事万一弄不好也许会有危险,他自己自保没问题,可是这笨鸟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但是这话就算是打死沈苍术他也不会说的,于是在被张连翘扑棱着翅膀骚扰了一天并承诺从今以后的碗都他来刷之后,沈处长总算勉强答应了把他带过去六水村出差,而就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头一会儿出差的张连翘也就屁颠屁颠地和他们家沈处长一起上路了。 ☆、第31章 六水村地处于离h市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一般从市区乘农工车不到几个小时就能到,这几年周边环境发展的好,加上政府有意扶持,原本鸟不拉屎的小村子硬是得了个2a级景点的名声。不少外来游客在网上查了攻略也会来这边爬爬山,山上的有猴又有鸟看着也比动物园里面的要灵性许多,一番游玩之后游客也可以到山下的农家乐去吃顿便饭,这些村户开办的农家乐提供简单的住宿和一些自己打的野味,不少爱尝鲜的城市白领都爱周末自己开车去那儿玩玩,而就在半个月前里这里传出狼孩的传闻后,这里的游客数量更是一夜之间多了几倍。 “老板娘,问你个事呀,咱们这里真有那个……狼人吗?” 坐满了几桌客人的农家乐里,几个打扮时髦的大学生点了一桌子好菜,他们看年纪都不过二十左右,话语间似乎是要在这儿玩好几天,所以一直在说说笑笑着,这其中有两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其余的则都是些年轻高大的小伙子,而等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之后他们中的一个小青年忽然就向老板娘李翠花低声问了一句。而闻言的李翠花先是一愣,接着眼睛眨巴了一下,用朴实的土话小声地开口道, “不瞒您说,俺家男人呀还真见过!那是在一个礼拜前的大晚上吧,俺男人去山上套野兔的时候,忽然就瞧见了那母狼带着个浑身是毛的狼娃娃跑出来了……那狼娃娃吃生肉还咬人,跑的呀还飞快,寻常人根本追不上……前段时间不是电视台,科研所都来咱们这儿闹腾过吗?现在人还赖在山上没走呢……可是这别说狼娃了,就连狗娃都没找着一个……” 这老板娘常年和天南地北的客人交谈,早就练就了一副十分出色的好口才,尽管她嘴里的这些话也大多是道听途说,毫无事实根据,可是因为这段时间那狼娃的传闻给自己的农家乐带了不少收入,所以她也在使劲地添油加醋,那几个单纯大学生一听这李翠花手舞足蹈地把那狼娃说的和个吓死人怪物似的,又是吃生肉又是咬人什么的,吓得脸都白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农家乐门口的小木门又被推开了,可这次进来的却是个打扮土气,背着个鼓鼓囊囊蛇皮袋的瘦高男孩。 这男孩一走进来,不少正在吃饭的游客都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他的肩膀上正停着一只缩成一团,羽毛雪白的漂亮鸟儿。这鸟的眼睛黑亮亮的,看人的眼神就极通人性,那蓬松的白毛周围还点缀着不少灰色的零星斑点,乍一看上去像是一件高贵精致的绒毛领,因为这看不出品种的特别鸟儿,那一桌大学生都好奇地多看了这男孩几眼,那两个漂亮女孩更是十分羡慕地盯着,同时还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倒是那老板娘李翠花一见这男孩眉头就是一紧,因为她这几年也是见过不少出手阔绰的城里人的,自然明白这人这打扮不可能是什么游客,她下意识地走上前把这低着头的男孩去路给挡了,接着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口道, “小伙子啊,今天的破烂收掉啦,明天再来吧啊!快走快走别影响客人们吃饭啊!” “…………” 一听这话就脸色很难看地沉了下来,沈苍术坐了一路的马自达颠得脖子都歪了,此时更是情绪十分的不好,偏偏趴在他肩膀上的某只死鸟还在闷闷地窃笑着,搞得沈苍术当即就虎起脸大声道, “吃饭住店!谁要你家破烂!做不做生意了!不做我换一家!” 被这小伙子发火的样子吓了一跳,李翠花不太相信的瞧了他一眼,但是在沈苍术可怕的眼神中她还是故作抱歉地赔笑道, “哟你看俺这眼神,对不住对不住,来这儿玩的呀,住几天啊?现在刚好饭点,小伙子你吃点什么啊?” 见这老板娘和川剧变脸似的招呼自己,沈苍术也没吭声,他只是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就坐了下来,接着就开始翻看那油腻腻的菜谱。 “处长,我想吃红烧肉……” 蹲在他旁边的张连翘捏着嗓子小声地开口,他这一路什么都没吃,现在实在是有些晕头转向,而理都没理他的沈苍术瞄了眼那一盘红烧肉的价格,接着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直接回了句道, “做梦。” “……”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心酸的扁扁嘴,自从跟着沈苍术过他这平均生活质量就没好过。沈苍术明明工资挺高,却总是一副节衣缩食的样子,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穿,走到哪里都被人认成乞讨少年进城。可是这领导没发话,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委委屈屈地蹲在边上看着那些菜单上的好吃的解解馋。 此时他们边上刚好就是那桌子大学生在吃饭,那一桌子大鱼大肉的看的就让人垂涎欲滴,沈苍术只是瞥了一眼也没多看,可是张连翘却有些挪不开眼,而就在沈苍术皱着眉在那些动辄好几十块钱块钱的农家菜上搜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点了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凉拌西红柿,两斤米饭后,却发现那桌的两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已经开始用筷子上的肉勾引他旁边的那只傻鸟了。 “啾啾啾!吃不吃呀?这是肉呀!快来快来吃呀,小鸟?小鸟?” 两个漂亮的女孩子不断地冲张连翘摇着手,张连翘有些意志不坚定地瞄了一眼,接着在被沈苍术瞪了一眼还是把屁股果断地朝向了那两个女孩子。那两个女孩见状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倒是旁边的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接着把自己已经点好的两盘素菜给退了,单独给张连翘点了盘肉,自己则就着那点肉汤把一大碗米饭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样的举动让张连翘莫名的有些羞愧,他知道沈苍术对他是真好,不然也不会从当初他受伤开始就一直收留着他。他们俩年纪相仿,不过沈苍术比他懂得多,也经历的多,虽然张连翘到目前为止,除了他有个正在坐牢的黄鼠狼表叔一无所知,可是这也无法阻止他已经把沈苍术当成他最信赖的人类的事实。 这般在心里偷偷想着,张连翘忍不住偷看了沈苍术一眼,目及之处的少年默不吭声,很少有人会仔细注意到的瘦弱脸颊意外的棱角分明,他有一双低垂着的黑色眼睛,那眼睛里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所不该有的沧桑,而在那双眼睛的轮廓边缘则有着一抹漂亮上翘的眼尾。 沈苍术的妈妈……一定是个很漂亮的人吧? 这么在心里莫名地想着,张连翘忽然就觉得有些好奇,这种好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还是希望有一天沈苍术能够自己告诉他。他开始死命让沈苍术也吃些肉,沈苍术被他烦的要死只能在边上人诡异的眼神中和一只鸟一起吃着一盘肉,而在吃过了这顿匆忙的午饭,这一人一鸟就进了一间整家农家乐最便宜的屋子,这一进屋子,沈苍术就把自己那蛇皮袋里的东西倒在了床上,接着在张连翘的注视下拿起了那把被他藏在蛇皮袋里的枪。 “这枪是哪来的啊?!” 一看见这东西就吓了一跳,张连翘之前挨过枪子,自然明白那种子弹打进肉里的感觉会有多疼,作为现代人类文明的产物,这种不算先进的老式枪在过去往往被用于各种屠杀各种野生动物,而如今当沈苍术把他拿在手里,熟练地将枪托夹在手上指着自己时,张连翘莫名的觉得自己这一身毛都湿了一半了。 “这是之前那两个抓你的动物贩子的枪,这趟有点危险我就把他带过来了,还有好几发子弹,晚上我们俩上山的时候……” 沈苍术这话还没交代完,边上的有个柜子后面就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张连翘眼睛一眯,出于矛隼的直觉当下就冲着那个角落飞了过去,而在一阵哭天喊娘的尖叫声中,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几乎在瞬间就被他给逮了出来,直接扔到了一边的地上。 “沈处长!!!!救救额!!!额是林东强!!特意挖了洞过来看看您的啊!!” 林东强张着三瓣嘴大声地嚷嚷着,沈苍术冲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喊就赶紧把他地上拎了起来。毛茸茸的野兔子个头不大,竖着耳朵直哆嗦的样子也怪可怜的,而蹲在边上心底莫名地有几分冲动的张连翘则在轻微地咳嗽了一下后,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歉道, “对……对不起啊林……林村长,我有点冲动了你别介意……” “没……没事,你们老鹰家嘛额懂额懂……呵呵……” 尴尬地离张连翘远了点,林东强这般说着笑了笑,边上的沈苍术之前只和他在电话里聊过,所以这第一次见面也有些生疏,倒是这林东强一副见了组织见了亲人的模样,搞得他们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处长啊,你可算是来了……这科研所电视台啊都快把整个山头踏遍了,你要是再不来,那姚秋霞可就要发疯了,她现在暂时被额给稳住了,额给了她一个承诺,说是等您来了,就想办法给她儿子一个户口,这样才让她没攻击那些一直在山上乱窜的人类……可是这承诺额现在也没办法兑现……所以额这……额这……” 林东强说到这儿就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他也知道说谎骗那可怜的母狼不好,但是她真要是伤了人,那些人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只会向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狼这种动物生性多疑,要不是为了那个娃娃,姚秋霞根本就不会和他这么一个吃草的废话,作为一个母亲,她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未来,把那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或许也实现不了。因为她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因为那孩子是人,她是狼,所以即使她曾经为了这孩子哺乳,喂食,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她依然没能拥有成为这孩子母亲的资格,而如今,那些人类的擅闯打破了她和自己儿子的平静生活,他们用那些姚秋霞打从心底恐惧着的东西搜寻着她和狼娃的踪迹,而唯一能让姚秋霞忍住不咬断那些人类脖颈的方式,就是给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承诺。 “你听我的,大嫂,娃娃会留在你身边的,你别怕……” 林东强想到自己当初说的那些话就觉得耳朵都快耷拉了下来,倒是沈苍术听完半天都没有吭声,张连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怪异,而正在这时,屋子外面却忽然响了一阵敲锣声,紧接着有个大嗓门的男人大喊大叫道, “快快都去帮忙!!那只母狼被堵在山上了!!!大家快去帮帮忙!!俺们都看见那狼娃了!!大家快去!快去!!” ☆、第32章 “快快都去帮忙!!那只母狼被堵在山上了!!!大家快去帮帮忙!!俺们都看见那狼娃了!!大家快去!快去!!” 伴随着响亮的敲锣声,农家乐里的不少人都下意识地跑了出去,沈苍术听见动静也赶紧打开门听外面的动静,可这一走出去他就听到那农家乐的女老板扯着嗓子问道, “赵老三!怎么回事啊!说清楚点!那狼娃真找着了啊?” “是呀!我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快!让你家男人拿上铁锹上山去!今天说不定啊,咱们就能把这母狼和狼娃都抓住了!” 那叫赵老三的中年男人这般说着又朝着村子下面继续找人去了,老板娘李翠花一听这话也赶紧丢了手上的抹布去找她那在地里干活的男人,而此时恰巧就在农家乐外面休息游客一听到这话顿时也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喂喂喂,我们要不也跟上去看看吧!到时候还可以拍点照片上传微博呢!” 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提议着,那几个男孩闻言则有些犹豫,因为毕竟这狼人的事听上去就有些吓人,让他们冒着危险上去可有些为难,可是他们这还没讨论出结果,那个一直躲在屋子里也不出来的奇怪少年就脚步飞快地背着包袱带着他的那只鸟越过他们的肩膀,朝着那赵老三指的上山的方向就跑远了。 “看,瞧你们这点出息,那小哥年纪还没你们大呢都敢上去!你们怎么这么怂啊!你们不去算了,我们自己去!” 两个女孩这般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几个男孩,拎着自己的小皮包就跟上了跑在前头的沈苍术,那几个男孩闻言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敢跟上来,倒是那俩女孩胆子特大的喘着气一直跟在沈苍术后面,从山脚到半山腰都寸步不离,沈苍术期间故意挑了不少难走的山路,可是这两个女孩还是死死的跟着。 考虑到自己上山后的行动不方便被人类看见,沈苍术见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们这工作就是要求保密性高,任何会引起人类大惊小怪的事他们都得尽量保持神秘性,可是这俩姑娘的好奇心实在强盛,他也不能一拳头把她们打晕,而在思考了一会儿他开口冲跟着他一起上来的张连翘和林东强小声道, “连翘,你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吧,那两个女的跟着我们不太方便,要是看见姚秀霞你就尽量保护好她,这么多人这么追着她,我就怕她一个冲动伤了人……林东强,你跟我留下来,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咱们分开行动。” “恩,好,那我先上去!你们俩小心!” 一听这话,张连翘也没犹豫,直接挥着翅膀直接冲山腰上飞了上去,他原本就是最方便上山的,此刻自然也要尽快上山找到那位正面临危险的狼妈妈,而那两个艰难跟上来的女孩听见动静惊讶地抬起眸,下一秒便瞧见那白色的鸟儿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挥动着翅膀迅速地飞远了。 而被留下来的林东强则面无茫然地看着沈苍术,可是紧接着,他便知道了这位表情高深莫测的沈处长究竟要交给自己什么艰难的任务了。 “林东强,去,给那两个女的面前卖个萌,这样她们就不跟着我了,记得要萌一点,女的都吃你这套的。” “可是处长……额是乡下人,不会卖萌呀。” 委屈的眨巴了下大眼睛,小野兔缩在沈苍术的口袋里一脸焦虑,沈苍术见状皱了下眉,把他的兔耳朵一拎丢在地上,严肃地指着他的小鼻子道, “不会就不会学吗!你不是个高材生吗!这是领导交给你的任务,给我好好干!我先走了!你给我尽量拖着这两个女的!不完成你今年的工作报表就别想过了!” 这般说完,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沈处长就这么扔下他的下属林东强跑远了,而被留下来断后的林东强则一脸绝望地眼看着那两个落在后面的女孩跟了上来,一直到这两个女孩快到他面前时,他才忽然扑到她们脚边挡住了那两个女孩的去路。 两个女孩都被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她们有些犹豫地蹲下身,女孩子们似乎天生就对小动物们充满了用不尽的温柔,而见状的林东强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这才抬起自己的两只前爪放到脸颊边,接着用自己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仰望着两个女孩,好一会儿才害羞地咧了咧自己的三瓣嘴,露出了一个让所有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可爱笑容。 “啾啾啾~” …… 此时的半山腰上,三五个山下村子里的村民正举着些锄头铁锹等东西在围追堵截着一只母狼,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带着眼镜,打扮斯文的城里人,其中一个则举着摄像机在记录着什么。他们是从省里来的科研考察队,这段时间一直在这个山头找寻这只神秘的母狼,可是这找了几天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丝有关母狼和狼孩的踪迹,而就在他们几乎快要放弃寻找,把这起事件定义成又一次农民虚构事实的恶性造谣事件时,他们却在这处无人的半山腰意外发现了狼和狼孩的踪迹。 刚发现这只狼的时候,这几个城里来的专家和研究生也有些胆战心惊,毕竟这狼那可是出了名的吃人的,虽然看情形这母狼也不像有跟着的狼群,反而像是被驱逐出来单独生活的孤狼,但是当他们被那双冰冷的狼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所有人的心还是陡然间凉了一下。可是让人奇怪的是,这只母狼当时却反常地没有去主动攻击他们,反而像是在犹豫似的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忽然就退后了几步下意识地护住了她身后的什么东西。 她这一后退,几个专家包括村民们都瞬间看到了母狼藏在后面的那个光着身子的娃娃,那娃娃小小的,半趴在地上看不太清楚脸,却依稀可以从身形断定这定然是个人类的孩子。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几个专家在见到那个头发蓬乱,满身脏污的狼娃娃后,当下就露出了激动兴奋的表情,接着大喊大叫着就让那些跟着他们上山的村民开始袭击起母狼。 “都快上去!拦住它!别让那畜生跑了!!务必把那狼娃给抢过来!!这可是要搞研究的!!你们当心!!当心!!” 站在最前头的那位邓教授当时就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手舞足蹈地差点把鼻梁上的眼镜都碰了下来,周围的几个村民闻言呆头呆脑地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他这前后矛盾的指示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拿了钱自然要帮这些科学家办事,而在恶狠狠地搓了搓手心后,这些村民举起自己手里的铁锹锄头就朝着那只低吼着的母狼靠了过去,而见状的专家则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一脑门子汗,这心里也是十分的不平静。 从看到这狼娃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趟没有白来。全世界截止到目前为止才发现不到十例这类事件,而其中没有一起是发生在国内的。如果他现在作为负责人发现了狼娃再把它带回去,那么他就是这发现狼娃的第一人,到时候他不仅能在全国范围内出名,而且还能给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专题研究带来一大笔赞助,这一切的所带来的名和利是他之前混了半辈子都没能得到的,而现在他只要把狼娃抓着,那么这一切就有了着落。 这般想着,眼神都忍不住带上了喜色,那中年人用袖子给自己抹了抹汗,紧张地看着那只母狼被那些村民追打着,可是这越看这专家的神色就越发疑惑起来。 “这……这母狼是怎么回事?看皮毛身形明明是头壮年狼啊……怎么就只知道躲连点反抗都不会呢……” 身旁的一位他带过来帮忙的研究生自言自语的声音打断了专家的沉思,视线所及,那只母狼身材瘦削,体格高壮,虽然被人类追赶的狼狈的要命,她却还是利用山势地形将他们甩开了一段路。可是因为要护着那个孩子不被村民们误伤到,同时不让他们上来抢走狼娃,她在早先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挨了好几下铁锹,此刻她的身上满是血迹,伤口处传来的强烈痛楚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在自己一向熟悉的山林间都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而恰在这时,一个大个子的村民已经举着锄头朝着她的头劈了下来,母狼的头部挨了重重的一下,当下就倒了下去,她护在怀里的那个娃娃被那个村民粗鲁地扯了过来,那娃娃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哭声,而听见哭声的母狼的眼神陡然睁大,眼角的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发出绝望的一声大吼,尽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类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而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明白,这一刻她究竟说些什么。 “求求你们!!别抢走我的娃娃!!!我求求你们了!!!娃娃!!娃娃!!” 母狼的哭泣在山林间响彻,那声音听着简直让人揪心,可是偏偏在场的每一个人类都觉得把这个她养护了多年的孩子从她身边夺走,带回正常的人类社会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鲜血淌了一地,母狼拼命挣脱着那些想在她脖子上套上绳索的村民,而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却突兀在山林间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一顿,似乎是有些疑惑这声仿佛穿透人心底的鸟鸣是从哪里传来的,正这么想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鸟儿忽然就从高处飞了上来,在一爪子把那男人手上的铁锹给扒了,在将所有村民手上的工具挨个抢走后,他才以保护者的姿势缓缓降落,从那个已经抢走狼娃的村民那里把狼娃叼回来,接着挡在了母狼和她的孩子身前,十分霸气侧漏地砸了砸他那沾了血的鸟嘴。 “你……你是哪个……” 母狼姚秋霞的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似乎还惊魂未定,不过她还是第一时间把自己那失而复得的娃娃给护在了怀里。张连翘一路上冲上来差点没断气,此时面对着这么一大群气势汹汹的人类也有些害怕,他刚刚那一通高难度空中袭击纯属发挥超常,此时听见姚秋霞和自己说话,他立刻扭过头冲她友好地笑了笑道, “你好,我叫连翘。” 可他这话还没说完,那些回过神来的村民就已经飞快地朝他们围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神态却比刚刚紧张了千百倍,那被张连翘抓的狼狈难看的脸上也带着警惕的眼神。 “邓教授,你快看看……这这怎么回事啊?这……这是隼?它这是要护着这只母狼?” 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一幕,跟着邓教授一起上来的几个研究生都有些错愕,他们是从事生物遗传研究工作的,对于动物们的智商和行为模式自然是十分了解,先不论生活在北方高原地带的隼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光是这只隼奇怪的行为就已经够让他们咋舌。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邓教授也是一脸惊讶,可是在短暂的怔楞之后,他还是猛地走上前一步沉声道, “不管这只鸟从哪里的!我们先得把狼娃抓住!把麻醉枪给我拿过来!找两个人从后面堵住他们的去路!快去!” 挥挥手示意研究生们别耽误事,那几个村民听见这话也赶紧把放在背包里的麻醉枪给拿了上来,并没有怎么见识过这些人类产物的姚秋霞还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张连翘却瞬间瞪大了眼睛,他尖锐地冲这几个朝他们步步逼近的村民鸣叫着,眼睛满是恐惧,毕竟在麻醉枪的威力下,就算是他想帮忙也无济于事,而恰在这时,他们身后的草丛里却忽然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枪响,一阵可怕的嗡嗡声忽然传了过来,而紧接着,他便听到了耳边传来沈苍术熟悉的声音。 “笨鸟!快点!!快跑!” …… 就在张连翘和那些人类发生冲突的时候,让林东强帮忙断后的沈苍术其实就已经来到了山上,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那些村民和专家,再确定以他和张连翘的力量完全没办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救出姚秋霞后,他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四周,却忽然发现有棵树上有个看上去十分陈旧的马蜂窝,而在那马蜂窝边上还有几只马蜂在那儿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哟,啥事呀那边?那些人类还没走呀?” “谁晓得啊……好像是在逮姚秋霞?要俺说也是造孽哟,何苦要收留那么个麻烦在身边,现在谁知道她的好啊……” 第16节 “她这不是没娃嘛,哪像咱们马蜂族这么娃多,蜂后多能生养啊……不过带着那么个娃有什么用哦……” 几只马蜂七嘴八舌地在那儿交谈着,沈苍术听到了之后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个主意,他站在树底下和那些马蜂交谈了几句,在说明了来意之后,那群马蜂也表示乐意帮他个忙,不过前提是到时候得给他们些好处。因为事出紧急,沈苍术听了之后也没犹豫,直接就承诺了几斤新鲜的野蜂蜜,而就在张连翘被那些村民逼得无处可退时,他猛地朝天上开了一枪,在吸引了那些村民和专家的注意后,那群被他买通了的马蜂就和群没头苍蝇似的朝着那些人类冲了过去。 黑压压的马蜂群朝着自己冲过来,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那估计都得吓傻,丢了家伙什儿的村民和专家们惨叫着抱头鼠窜,而趁乱把张连翘和姚秋霞他们救出来的沈苍术则飞快地带着他们走上了另一条山路。 “你这招可太坏了,那些人都吓坏了,一个个都只顾着着山底下的小溪冲了……不过那些马蜂不是蜇人吗?有没有毒啊?” “我和那些马蜂说好了,他们不会蜇人的,蜇完人他们自己也得死,所以他们只是负责帮我们把那些人引开……” 十几分钟后,沈苍术张连翘和姚秋霞才在山顶的一个洞穴外停下,张连翘此时已经累得连飞都飞不起来了,只能蔫蔫地趴在沈苍术的怀里,一边走一边和沈苍术说话,而一直领着他们往前走,直到这里才缓缓停下的姚秋霞在听完了沈苍术的解释之后,也低下头叹了口气,接着轻轻开口道, “这次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不听那林东强的话好好躲着的……可是眼看着娃娃饿了好几天了,那些人又老不走,我实在是有些没办法了才出来想找点吃的的……对不住,对不住你们了……” 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下来,姚秋霞的眼睛里含着些水光,而那个跟在她身边一直爬行的娃娃则茫然地抬起头,见姚秋霞快哭了,他立刻歪着头在母狼的身上蹭了蹭,嘴里还发出了类似于狼的气声。 “妈……妈……” 讲话结结巴巴的狼娃只会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妈字,他的肢体不太协调,后腿也似乎带着先天性的残缺,这孩子的五官清秀,那双眼睛更是又大又圆,可是偏偏却没有什么神采反而显得十分呆滞,而一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这狼娃面貌的沈苍术和张连翘先是对视了一眼,接着还是张连翘小声地问道, “姚阿姨……娃娃他是不是哪里生病了?他看上去……” 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被问这种话都不会太过开心,姚秋霞听到这话也是如此,只见她先是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再把狼娃衔着安置到自己身下,用自己的皮毛护住他接着才小声道, “要是个健康的娃娃,他的亲生爹妈哪会不要他啊,也不知道是什么狠心的爹妈,把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丢在了当时冻死人的山上……我原本是只北方籍的狼,可是因为老生不出娃娃,我那个没良心的头狼丈夫就和族里的一个小母狼好上了,我们狼族原本是出了名的专情,他当年光是追求我就花了足足两年,可谁想我就这么倒霉,嫁了这么个白眼狼……因为气不过,我就趁着有天夜里他们俩苟合的时候抹黑咬死了他们,可是我这么一冲动,整个族里就容不下我了,于是我只能离了狼群,独自找了这么个远离族群的小山头呆着,可就在我到了这儿不到半年,我就在有天夜里捡到了这个人类娃娃……照理说我本不该管这种闲事,就算是吃了这娃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我把那包着他的破布扒开时,这娃娃忽然就开口叫了声妈……” 说到这儿,姚秋霞眼睛都红了,狼这种动物的冰冷和温柔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充斥在了她的声音里,张连翘望着她连声音都不敢发出,脑子里都在反复地想着自己那曾经的老鼠爸妈,沈苍术见她这样也有些无言,而在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姚秋霞这才放柔声音轻轻舔了舔狼娃的脸,用坚定的语气开口道, “从那天晚上起,我就决定了,这就是我的娃……就算他不是我生的,但是他叫了我这声妈,我就不能辜负他……这世上早没人肯要他了,他就只有我了,所以我得对他好,对他很好……” ——“谁让……谁让我是他的妈呢?” ☆、第33章 等好不容易安抚好姚秋霞的情绪,山上的太阳都快落下了,树林间的鸟雀纷纷归巢,从林子的上空匆匆飞过,留下细碎的影子。 沈苍术把包袱里准备一些吃的都留给了她和狼娃,又好说歹说地劝了她一番,姚秋霞还在追问着关于那个种族转籍的事,可是这事偏偏沈苍术也没办法给她个答复,而见状的姚秋霞似乎也明白了他沉默的含义,只是在苦笑了之后,说了句我就知道吃草的不是好货。 沈苍术闻言也有些无奈,只能心里默默想着下次得嘱咐林东强上山小心点,可别被这记恨上他的母狼给一口吃了,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还是压着声音把这些天要注意的事和姚秋霞讲了一下。 毕竟这几天山里注定不会平静,那些村民和科研人员现在逃了,可是不久后肯定还会上来,而为了能让她和狼娃不被人类发现,沈苍术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这次绝对不要再四处乱跑了。 “这几天我们一直都会呆在山下,你放心,一切有动户办给你做主,吃的我会时不时上来给你们送,你就好好呆着养养伤吧。” 这么冲姚秋霞低声交代着,再看到母狼沉默着点点头的回应,跪在地上的沈苍术皱着眉将她身上的严重伤口都处理好,接着便收拾起东西站起身,可他这一站起来,却没有看到本来跟着他的张连翘,而在出了洞穴之后,他才看到了就在不远处的正扑腾着翅膀的他和树底下的狼娃。 “你几岁呀?” “呀——呀——” “啊,三岁啦?你好乖哦,你叫什么名字呀?” “呜——” 视线所及,张连翘正饶有兴致的和行动笨拙的狼娃说着话,因为先天的智力残缺,狼娃其实并不懂眼前这只白色的鸟儿再和自己说什么,只是凭着本能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想要触碰他的羽毛,而见状的张连翘则灵活地躲避着,嘴里还发出小孩子似的淘气笑声,此时的夕阳打在他纯白的羽毛上,狼娃天真懵懂的声音回响在山林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和谐,而沈苍术这么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出神,而与此同时,正和狼娃玩着的张连翘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家沈处长正在不远处偷看着他。 刚刚沈苍术一直在给姚秋霞处理伤口,张连翘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出来了。可他这一飞出来,便看见狼娃正趴在洞穴的地上在那儿发呆,那笨拙的样子看着怪可爱的,可是当看到他残缺不方便行动的腿,张连翘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心疼。 他自己原本就有个差不多年纪弟弟,所以自然十分喜欢这样的孩子。虽说从某种程度上他弟弟的出生也让他受到了家人的漠视,可是撇开那些见不得阳光的嫉妒,当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宝宝躺在摇篮里摇晃着小手叫他哥哥的时候,张连翘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能做另一个人的哥哥真的是一件很自豪的事。尽管因为父母的离开和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弟弟并且以后都不能见到他了,可是当此刻,当他看见这个同样稚嫩可爱的孩子这般看着他时,已经在外流浪很久的张连翘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浩然……爸……妈……我好想你们呀……” 低声自言自语着,蹲在树杈上的张连翘把自己红通通的眼睛在羽毛上蹭了蹭,声音里也带上了些颤抖。日子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曾经对自己的家人有着诸多的怨言,可是如今留下的也只有思念了。可是这种思念又注定无疾而终,而正当他这般想着,揉揉眼睛抬起头时,却发现面前的狼娃已经不见了,反而是背着包袱的沈苍术正站在树底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带着些复杂的张连翘不明白的情绪。 “诶?狼娃呢?” 被沈苍术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张连翘张着鸟嘴像个傻蛋一样东张西望,在才发现狼娃已经跟着姚秋霞回洞里时他才松了口气,而看他这么傻乎乎的样子,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他的沈苍术忽然就抬起手从头顶的树上折了一片树叶,接着有些尴尬地看了一脸莫名其妙的张连翘,将那片树叶凑得嘴边,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吹起了一首张连翘从来没听过的歌谣。 悠扬轻松的小调,似乎注定属于这片无垢的大山,张连翘起初还有些茫然,可是越听却越觉得心头柔软,他不知道沈苍术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好听的歌谣,可当他停靠在高高的树杈上仔细聆听着这空灵的属于自然的歌谣,他仿佛觉得之前的那些不好的情绪都跑的一干二净了,而一直当沈苍术将这整首歌谣吹完,他才见这个站在树底下的少年抬起头用黑色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喘着气开口道, “喂,笨鸟……开心点了吗?” * 深夜的农家乐里,住在这里的游客已经大多陷入沉睡。白天发生的狼孩事件让不少游客都兴奋的跑上山去看热闹,可是等他们跑到半山腰时,却被那些抱头鼠窜跑下来的村民和研究人员吓了一跳,而仔细一问,却是说什么在抓母狼和狼孩的时候遇到了马蜂,至于那神秘的要命的狼孩,那还是连根毛都没看见。 这么一闹腾,所有人都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本不少人就觉得这件事是个炒作,现在是越发肯定了这个观点,很多人都在微博上当地旅游局抨击他们恶意营销,更告诫网友们六水村狼孩就是个骗局千万不要来,那些科研所的专家们有心解释,但是根本玩不过神奇的互联网,而与此同时,有一只十分萌萌哒的野兔倒是以九连拍表情包的形式火爆了网络,引起无数网友们转发的同时,更是把之前的那件狼孩的事给冲淡了下来,而当此刻夜深下来,沈苍术,张连翘和林东强也在农家乐的小房间里开着他们内部的小会,进一步讨论关于如何才能妥善处理好这起狼孩事件。 “崔亮亮和我联系过了,他说他已经在微博上努力把这狼孩的事给刷下来了,现在很多人都被舆论弄得也觉得这事就是假的了,短期内,游客应该会有所减少……不过林村长倒是意外地红了一把,那两个女孩把你的照片发网上了,你现在可有一个新名字了,兔司机!” 蹲在椅子上这般开口,张连翘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林东强今天卖了一天萌,到现在都没怎么缓过来,此刻听了这话立刻羞涩地捂住脸小声道, “连翘呀,你可放过额吧……额这老脸可都没处搁了……额可都是当爹的人嘞……现在这事闹的……呜呜晚节不保呀……” 垂头丧气的小野兔看上去十分的沮丧,沈苍术见状也有些尴尬,毕竟今天这事他干的也有些不太人道,不过这次林东强干的的确不错,他这趟要是回去说不定也可以把他调到他们的部门里去,而在扯了几句别的之后,他们也将话题回到了姚秋霞这件事上,可在这件事上,张连翘却意外地发现他和沈苍术的想法并不一致。 “你……你说我们该把狼娃送回人类世界去?可是为什么啊处长……狼妈妈对他那么好,要是把狼娃带走,她肯定不乐意的啊……再说狼娃的家人既然丢掉了他,我们现在又能把他送到哪里呢?难不成要把他交给那些研究所的人?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啊,那些人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吧,把狼娃交给他们那怎么行……” 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苍术,张连翘不太明白为什么刚刚在山上还一直悉心帮助着姚秋霞的沈苍术怎么会提出把狼娃带离姚秋霞身边的想法,毕竟他也亲耳听到了这个母亲对那个孩子的深厚感情,先不论他们的种族问题,光是这份不比亲生母子之间的情谊就让人动容,而偏偏沈苍术明明知道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让他有点难过的同时又有点生气,而听到他这么说,沈苍术只是不耐烦地瞄了他一眼,接着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粗声粗气地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个笨鸟!这种工作上的事能用感情衡量吗?姚秋霞她一只独狼,她的捕食能力连她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用说带着一个孩子了。狼群里面的捕食工作本来都是公狼完成的,母狼主要负责的就是养育幼狼,她肚子从狼群里分离出来,本来就过的日子紧巴巴,那孩子又是个残疾,没有任何捕食能力,你让姚秋霞以后老了怎么办?那孩子就该回到他应该呆的地方去,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亲生父母的,就算找不到,那也有人类的社会福利机构去想办法……和姚秋霞生活在一起……那根本不是他该过的日子。” 沈苍术这么一吼完,他自己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变了变,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那深色的瞳孔里藏着的是张连翘完全看不懂的情绪,而一边林东强看着他们俩在那儿扯着嗓子吵莫名地有些害怕,只能结结巴巴地劝他们别动气动气好好说话,可是他越这么劝,这一人一鸟脸色就越来越难看,看那样子就差要打起来了。 可惜张连翘有心想说什么,却苦于口才不好完全说不过沈苍术,他气的鸟毛都快掉了一地,沈苍术也不为所动,而且沈苍术似乎打定主意要这么公事公办了,直接和林东强交代完工作让他早点休息,就准备关灯睡觉,只把张连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儿,仿佛傍晚时候还在山顶上温柔地吹着歌谣安慰他的少年是另一个人变得一样。 “张连翘,你就一直蹲在那儿吧,你现在就是个成语,呆若木鸡。” 语气恶劣地冲张连翘鄙视地看了一眼,自顾自脱着衣服的沈苍术把自己脱得就剩了个裤衩,接着便躺倒在了床上。 他明天一早还要去看看那些研究所的人的情况,到时候肯定要早起,看他这样子显然并不打算安抚一下张连翘的情绪,而当沈苍术把房间的灯一灭,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后,缩在椅子上面的张连翘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对躺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沈苍术小声道, “我还是不相信你会那么想……你明明就不是心肠那么硬的人,你比谁都同情姚秋霞,不然也不会费了那么多功夫帮她处理伤口,给她准备食物……可是你干嘛要把狼娃和她分开呀……他们在一块不好吗……她们谁也离不开谁啊……” 这么说着声音都透着些茫然,对于张连翘来说,他能够明白沈苍术说的那些话里面的道理,可是作为亲身感受过这种感情的人,他又觉得让姚秋霞失去狼孩,这真的很残忍,虽然他也知道此刻的沈苍术一定觉得他的想法很天真,可是在他们替狼娃决定好他今后的人生的时候,他还是去忍不住想象狼娃回到人类世界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健康长大吗?他会学会说话吗?他会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好心的狼妈妈?会记得那些在大山里的日子吗? 没有人能保证回到人类的世界里,他不会因为残疾受到歧视,不会因为曾经的过去就被别人指指点点,或许他能够吃上有利于他身体健康的食物,或许他能住上不再有风雨侵蚀的屋子,可是那些……都是失去自由的代价啊。 这么在心里想着,张连翘就越发的难受了,他很想去看看沈苍术现在是什么表情,而当挥着翅膀飞到他的床头时,却看到黑暗中的沈苍术根本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是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双有着漂亮眼尾的眼睛里面充斥着的依然是张连翘仿佛永远读不懂的情绪。 “人类和动物真的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缓缓地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沈苍术的声音里有些迷茫,闻言的张连翘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在心底他仿佛能预感到自己一直以来好奇的某件事快要看到真相了,而见状的沈苍术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把手掌放在他的头顶拍了拍,好一会儿才小声道, “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听完就赶紧睡觉,再烦我就把你丢出去,听见了没有!” 沈苍术的声音透着股烦躁,不过现在已经摸清楚他脾气的张连翘却听出来他并没有在生气,这么一想他就赶紧点点头,像个毛团似的钻到了沈苍术的旁边,而紧接着他便听到沈苍术用有些复杂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我妈她……她其实不是个人类。” * 沈苍术的妈妈叫沈雪,她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们都喜欢叫她兔子姑娘,这不仅是因为她生来长得肤白娇小,还因为沈雪的养母,那个出了名的疯老婆子把还是个娃娃大的她从山上抱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和村里的所有人大喊大叫着说了这样的话。 “村长呀!!俺从山上捡了个兔子精回来当女儿啦!你们可要来俺家喝酒啊!俺有女儿啦!又漂亮又可爱!皮毛可白啦!以后呀她就是俺的女儿啦!” 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疯婆子因为泥石流没了丈夫,脑子受刺激之后便开始整天像傻子似的在村子里晃悠,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对她都是嫌弃的要命,皮一点的娃娃更是直接把石头往她身上砸,可这疯婆子被砸到了也不知道躲开,只会傻呵呵地笑,而每到打雷下雨天的时候,她就会大哭大喊地跑到山上去找她那个早不知道变成哪路鬼的男人,摔得鼻青脸肿也不知道回来。 村子当时的村长叫沈老三,对于这个疯女人他是什么办法都试了,可是就是没有用,你和她好好说话吧,她又听不懂,你骂她两句吧,她还乐呵呵地冲你笑。那个年代的村子民风保守,生活贫苦的大家也想不到说要把疯女人送到什么类似精神病院的地方去,于是疯女人就这么在村子里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没有家人也没有子女,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山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可是就在有一年下雷雨的时候,疯女人又一次跑上山找男人,而这一次,她却不知道从哪里捡回了个白白软软的女娃娃,而等到爱看热闹的大伙跑去她家看的时候,便听到了那句她一直挂在嘴边的捡到了兔子精的傻话。 这件事成了村子里的笑谈,所有人都把疯女人的话当成了傻话,因为她平时就脑子不清楚,这种时候说的话更是没有半分可以让人相信的余地。至于女孩的真实来路,村子的人都猜测这可能是附近哪个村庄的人把不想养的女娃扔到了山上,恰巧就让这疯女人看到所以才捡回来了,只可惜了这么漂亮秀气的女娃娃,被被这么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疯婆子捡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个月。 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这么在心里想着,似乎已经断定了这个苦命的女娃的命运,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当初疯女人说的话并不算假话,而那个被她捡回来的女娃娃居然还真的就被疯女人这么好端端地养大了。 兔子姑娘长大了,被她的疯娘养的又白又美。她的性子好,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给疯女人洗衣干活,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整个村子的找她那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疯娘,下雨疯女人又发疯的时候,她就死命地抱着她,一边哄着她浑身都在发抖的养母一边偷偷地哭。 就这么着过了好些年,疯女人的病还真的就逐渐好转了,虽然她看上去还是呆呆傻傻的,但是平时也知道喂喂鸡不给自己的女儿给村子里的人添麻烦了。村子里的人都在说疯女人是好福气才能有个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好闺女,有儿子的人家也开始偷偷地打听这小雪有没有相中的人家,可是有一天,村子里头却忽然来了个城里来的年轻教书匠,在村西头的破房子里办了简单的私塾免费给孩子们认字,在这破旧的村子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月,把村子里那些只会玩泥巴的皮孩子教的满口之乎者也的同时,顺带还把全村最漂亮的姑娘给骗到手了。 为了这事,村子里不少小伙子可没少找这小眼镜的麻烦,毕竟这小雪可是他们争着抢着都娶的姑娘,怎么偏偏就被这城里来的瘦皮猴就捷足先登呢?而不管怎么不服气,漂亮的兔子姑娘还是喜欢上这个年纪轻轻的教书匠了,她会悄悄地从窗户口给他塞好吃的,会冲着他笑的害羞又好看,单纯又天真的兔子姑娘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这个男人,却在有一天从她的爱人嘴里听到了他准备回城里的消息。 “小雪,你和我走吧,我们一起去城里,好不好?” 男人的眼神真挚而深情,可是见状的女孩却迟疑而失落,男人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幅表情,而当他想拉起女孩的手问问她为什么不说话时,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姑娘只是坚定地冲他摇摇头道, “我没办法和你走,我的家就在这儿,我哪儿也去不了。” 男人没办法做到在接受一个女人的同时还接受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疯婆子妈,而只差一步就能得到自己爱情的兔子姑娘却只能安静地在村口目送着这个头也不回离开这里的男人,一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才回到自己母亲的怀抱里无声的哭泣。 几个月后,她在村子里的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里生下了一个男娃娃,村长沈老三亲自给起的大名,小名则随了乡下一贯的习俗取了个俗气的名字。疯婆子有了女儿,现在又有了外孙,可惜这个外孙来的不清不白,光是说起都让人觉得脸红,爱嚼舌根的婆娘们都在编排着疯婆子的闲话,可是奇怪的是,疯婆子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从来都只会呵呵笑,偏偏有人说她女儿外孙不好,她就立刻举着菜刀要和人家拼命,起初还有人想找她们家麻烦,可是被疯婆子这么一吓唬,渐渐的也没人敢说了,而当好几年过去,那个外孙也有四五岁了,村支书的办公桌上却送来了一封从城里来的信,而收信人那栏赫然写的就是沈雪。 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内容,不过所有人在那天都听到了一个女人绝望悲苦的哭声。 疯女人的女儿小雪从村支书办公室出来回去就跳了井,等被村子的人帮忙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疯女人抱着女儿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而她那个外孙则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面色惨白地躺在那儿,像是已经失掉了魂魄一般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一滴。 “我当时就坐在她的面前玩,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井旁边也不说话……我看了她一眼,她还在冲我笑,然后她和我说她饿了,让我去屋里拿点吃的给她,我跑到里面拿了吃的出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这么说着,沈苍术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在他的心里已经很多年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也不太想回忆,可是现在说出来了,他倒觉得心头莫名松了一口气,多年前在井边的那一幕是他前半生最不想想起的记忆,可也这是这件事情让他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从而有了之后的一切。 “我妈是我外婆在雷雨天从山上捡来的雪貂,因为我外婆精神有问题,所以她才会把动物当成了女儿收养,从而给了她人类的身份。可是她就算做了人,也没办法明白人类那些复杂的感情,而她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她的亲生儿子面前,什么也没想的跳了井……” ——“那你说,张连翘,我该不该相信人类和动物之间的那些所谓的感情?” ☆、第34章 夜已经深了,沈苍术对张连翘说完那个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之后就背过身睡了,他的中心思想就是他觉得动物和人类不该有什么多余的情感联系,因为这对于谁都不好,而独自沉默着蜷缩在他枕头边上的张连翘则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纠结着,看着沈苍术安静的睡脸默默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沈苍术的语气那么平淡,就仿佛在说着一件别人的事一般带着事不关己的口气,可是张连翘还是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当沈苍术说完撇过眼睛看向他时,那种仿佛蕴含在眼底的无奈,不解和伤心。 他把关于他自己的最大的秘密分享给了他,可听完了的张连翘却只能哑口无言。漆黑的夜里,白天的那些糟心事还完全没有头绪,偏偏有种隐秘的情绪却充斥在张连翘心头,让他连闭上眼睛安心睡觉都做不到。 这般想着,张连翘偷偷地看了眼已经睡着了的沈苍术,此时的屋子里安静的吓人,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想轻轻地对他开口说些什么。能给他看些让他开心点的东西也好,能说些让他觉得开心点的话也好,总之就是能像傍晚在山上时沈苍术对他做的事那样,能给这个孤独的人哪怕一点点温暖也好。 想到这儿,呼吸都忍不住变了变,张连翘忍不住凑近了些沈苍术,这里靠在山脚下,晚上还是很冷的,刚刚沈苍术洗完澡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躺下睡了,而就在张连翘靠近他的瞬间,他立刻感受到了来自沈苍术身上那种和他本人一样的冰冷温度。 少年的心事在寂静的夜晚里变得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还没有经历过任何复杂感情的张连翘因此而显得有些茫然,他只是觉得自己发自内心的为面前这个人的悲伤而感到悲伤,为他的喜悦的而感到喜悦。这段日子的相处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仿佛就在眼前,站在山顶上吹着歌谣的沈苍术就像是浑身镀着光一样让他挪不开眼睛,而当他紧张的眨眨眼睛,想把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上沈苍术的脸颊上时,一阵奇怪的动静却在他的耳朵边上响了起来,紧接着有只硕大的蚊子就先他一步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沈苍术的脸上。 张连翘:“………………” 房间里旖旎的氛围一下就没了,眼神纠结地瞪着这只蚊子,本来心里还有些小萌芽乱冒的张连翘此时只有种想一巴掌拍死这蚊子的冲动,而那只蚊子在稳稳地降落在沈苍术的脸上后,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这只白色的大鸟,捏着嗓子道, “哟,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你俩了……可俺这都饿了几天了,鸟兄弟你也别瞪俺,俺就喝一口解决这顿夜宵成不成?这小伙子看着挺壮,俺喝着也放心呀……” “你有健康证吗!这血是能乱喝的吗!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啊!不准喝!” 出于职业习惯,张连翘下意识地就开始查证了,他拧着眉头压低着声音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吵醒了沈苍术这个脾气大的,而被他这么警惕地瞪着,这大半夜跑出来吃夜宵的蚊子也没紧张,只是嘿嘿一笑,连连点头道, “有有有,俺身体可健康了,保证不传染任何疾病……再说这适度献血也有利于血液循环,你就让俺吸这一口吧……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边上那几个屋子的学生都点了蚊香,俺还没进去就差点窒息了,鸟兄弟您也行行好,俺吃完夜宵就立马滚蛋,献血可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呀你说是不是嘿嘿嘿……” 第17节 “……” 蚊子的话让张连翘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总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又好像挺有道理,而就在他发呆的瞬间,那只贼兮兮的蚊子已经趁机伸长嘴扎进了沈苍术的皮肉,而等后知后觉的张连翘再回过神来时,狡猾的蚊子已经吃饱喝足挺着他的大肚子飞走了。 “遭了……” 默默地发出一声惨叫,捂着眼睛的张连翘几乎不敢去看沈苍术现在的脸究竟是什么惨样,而在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忍不住偷偷地撇了眼近在咫尺的沈苍术时,便看到他家沈处长的脸上已经肿满了蚊子包,那模样就和灾难现场似的,看着就十分揪心和残忍,而张连翘甚至可以想象,当明天一早沈苍术醒过来发现自己这满脸包时是怎样的一副恐怖的情景。 第二天一大早,沈苍术果不其然就发火了。 当然任谁从一个五官端正的正常人被咬成一个猪头那都得生气,而在张连翘愧疚地表示是自己对不起他没有将那只死蚊子绳之以法后,沈苍术并没有像平时那样骂他,反而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理也没理他,就自顾自地顶着那一张满是蚊子包的脸出门去了。 一看见这情况,张连翘立刻就傻了。他现在也算是有些摸清楚沈苍术的脾气了,自然是知道他越是生气就越不吭声,平时那种怒气冲冲的样子才是真没什么大事,这么一想,张连翘就有些慌神,他现在不比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在乎沈苍术这个人了,尽管他自己也没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可是一想到沈苍术不和自己说话了,他就觉得着急,而等他赶紧跟上沈苍术的后面出了农家乐,可是这一路上,背着个包走在前头的沈苍术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处长啊……处长啊……” 可怜巴巴的张连翘和只鹦鹉一样反反复复地只会说一个词,瘫着脸的沈苍术则和耳朵失灵似的往前走着,心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连翘见状越发的急了,看着猪头似的沈苍术的脸心都凉了半截,而就在他们俩这么安静如鸡地走到不远处的村口时,却正好看见一群村民正在那里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而见状的沈苍术则脚步停了停,接着忽然就抬起手把张连翘一拎,往自己身后的包袱给塞了进去。 “唔!!处长!!你干嘛!!” 惊慌失措地扑腾着翅膀,张连翘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沈苍术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用有些含糊的声音缓慢地道, “那些人,昨天,见过,你,你,给我,好好,躲着,别出来。” 沈苍术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舌头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样,结结巴巴的咬字还不清楚,但是一听到一早上都不理自己的沈苍术忽然就冲自己开口了,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张连翘还是情绪激动地点了点头道, “呜!处长!!你终于理我了!!你刚刚都不和我说话!呜呜!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老,子,舌头被,咬了,说什么说!!” 烦躁地瞪了张连翘一眼,沈苍术本来就话不多,现在被蚊子咬了舌头更是打从心底地不想开口说话,而张连翘原本还在因为沈苍术搭理自己而感到激动不已,可是一听到那蚊子居然咬了沈苍术的舌头,他的表情便开始变得有些怪异。 “你,干嘛?” 被张连翘的表情吓了一跳,沈苍术还没见过这只笨鸟这么气势汹汹的时候,而闻言的张连翘则别扭看了他一眼,接着咬牙切齿地小声道, “我一定要打死那只死蚊子……一定要……” “…………”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张连翘忽然就开始愤怒的沈苍术也不想深究,干脆地把张连翘塞进了包里,又把包的拉链给拉开了些,接着便朝着人群的地方走。而等他走到那些村民附近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那些村民在用本地土话议论着关于昨天那件围捕姚秋霞的事,而这一仔细听,沈苍术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好了。 原来,昨天围捕的事失败了之后,那位所谓的搞科研的专家回去就把一些村民给叫过去开了个小会。因为现在外界把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位专家当初过来的时候还正正经经地在电视上承诺会给公众一个科学性的解释,可是现在解释倒是没有,反而出了更离奇的事,什么通人性的海东青,不咬人的马蜂,偏偏出资给他的那位老板昨天晚上还特意打了个电话,可是这一次这位出手阔绰的王老板在电话那头的口气却早没有当初出资给他时那般亲切和善了。 “老邓啊,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在搞什么?我让你抓个狼娃,真就这么难吗?你当初是怎么和我吹来着,不出半个月就会把狼娃给我抓过来,可现在呢?我看见什么了吗?我出钱给你不是让你带着你那些学生们去做研究的,我要的是一个合法的手续去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要是实在不行,抓只死的也可以,反正活的死的都有他的经济价值,你说是不是?” 这位王老板的话让邓教授沉默了,他的心底隐约觉得这样做十分的不好,可是拿人手软,这位王老板在早先就对自己的几个研究项目多有投资,如果在这件事上他让他不满意了,难保这位脾气不好的出资人会对自己的那几个项目做出什么举动。他一把年纪了,要说学术精神和良知那肯定也是有的,但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他又不得不选择低头,而在他将准备在山上投放毒饵抓捕狼娃和母狼的事情告诉那几个学生之后,这几个一直以来都跟在他后面的学生都不出他所料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教授,这……我们不能这么做!!您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这简直……是一种犯罪!” 脾气最直的那个学生直接就扯着嗓子和他呛了起来,闻言的邓教授表情复杂地安抚了这个年轻人几句,在始终和他得不得一个统一的意见之后,终于不耐烦的他只能以将他毕业成绩直接取消的威胁口吻让这些还没有出社会的学生们乖乖闭上了嘴。 “今天下午你们就去准备一定剂量的毒饵,那些村民们不太懂这些,你们去帮着他们投放,注意,一定要放在一些母狼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上。她现在是只独狼,又受了伤,没有食物她很快就会撑不住的,到时候我们把她和狼娃毒死了,就直接宣称是他们在偷进村庄时误食了村民家中的鼠药才造成了这种悲剧,听见了没有?” 这般说着等教授便将任务布置了下来,这些学生们虽然点点头沉默地应下,可是大多心里都是不痛快的,可是教授这话已经说在了前头,他们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而就在他们正无可奈何将这件事和村民们提起,并承诺会追加开他们一些钱作为酬劳时,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却始终站在了村民的后面,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 一个戴着眼镜的研究生恰巧看见了他,见他穿着土气背了个破包还以为他是村子里的人,可是等他挨个给那些愿意上山去帮忙撒毒饵的村民发过钱后,从自己的手上抽了两百钱想递给这个和他老家的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时,这个少年人只是表情嫌恶地躲开了他递过来的钱,用有些怪异的口气开口道, “你们,都忘了……他其实,还是个人了吗?” 一听到这话,这研究生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猛然间意识到那种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手都开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了。 他的同学们和其他村民们都在远处,并没有注意到他在这里和这个古怪的少年的对话,而见他的脸色不太对,这个有着一双宛如成年人般洞悉一切的少年只是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转身往村子的另一头走了,而过了好一会儿,这个研究生才有些后怕地松了口气,可是与此同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汗给弄湿了。 “处长,你现在还觉得狼娃被他们带走是对的吗?这些人可是连他是不是活着都不在乎,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人类,对杀了他这件事也没有负罪感啊……” 从包里钻出来这么说着,张连翘刚刚听见了沈苍术和那个研究生的对话,因此才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口了。昨天那事到现在都没有个处理结果,沈苍术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就决定了姚秋霞和狼孩的命运,所以他也想尽量替她们争取一下,而听到这话沈苍术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平静的眼神默默地和张连翘对视一眼。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也并不轻松,或许是刚刚那些人的态度真的让他有些失望,所以对于一直以来他所坚持的那种想法他忽然也开始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而就在他们俩正这么沉默着时,不远处忽然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猪叫,这猪叫在寻常人类听来只是十分正常而充满活力的猪叫,毕竟对于大部分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猪这种动物平时除了吃那就是叫了,可是对于沈苍术和张连翘来说,他们却能清晰地听到有只猪正声音尖锐地大喊着什么,而那话里的意思赫然就是…… “嗷嗷嗷嗷!!!!快来人啦!!!抓色狼啊!!!救命!!!抓色狼啊!!!” …… 十几分钟后,沈苍术和张连翘一起出现在了一个凌乱肮脏的猪圈外,圈外面围着不少村里散养鸡啊鹅啊,接到热心群众报案的林东强在猪圈里面安抚着受害猪及其亲属的情绪。因为最近村里面的村民普遍在忙着抓狼娃的事,所以此时发生在这小小的猪圈外的事并没有引起人类们的关注,至于那个大胆包天的色狼此时正被村里面自发组织的土狗纠察队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还试图辩解什么,而见状的受害猪王小翠一见这情景立刻抖着前蹄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你这个禽兽!!!有胆子抬起头让大伙儿看看你那丑恶的嘴脸吗!!俺原本正在圈里睡午觉呢!!这个臭流氓忽然就摸进来对人家动手动脚!!俺两个月前刚当了九个娃娃的妈!!你这个臭不要脸怎么敢对俺下毒手啊!!你也不怕挨天打雷劈啊!!” 王小翠的话让大伙都露出了摇头叹气的表情,林东强赶紧出言让大家平息一下情绪,接着便让土狗纠察队的队员们把这只头一直埋着头的动物给拖到了所有动物的视线中,见状的张连翘也忍不住从沈苍术的肩上探出头想看看那个想对母猪下毒手的色狼长的什么什么丑恶的嘴脸,可是当那个动物僵硬着脸抬起头时,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动物却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这是个……狗还是个……” 压低着声音看了眼身旁的沈苍术,不太确定这只长相十分眼熟的动物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的张连翘看上去表情十分的纠结,而沈苍术听见这话也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了那动物垂着的尾巴和牙齿上,接着用干巴巴地开口道, “这是只狼。” 这话一出来,不少原本还兴致勃勃看着热闹的鸡鸭鹅都吓傻了,连那本来还挺给力的土狗纠察队队员们都脸色变了,而那受害猪王小翠当下也傻眼了,直接气哼哼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指着那始终不说话的狼就破口大骂道, “你不要脸啊!猪你都敢下手!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狼吗!!你想干哈!你想干哈!!谁指使你来非礼俺的!!!” 大概是实在被骂急眼了,那原本并不打算开口的狼也忍不住抬起头了,在感受到不少动物都在盯着他时,他挺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接着好半响还是咬咬牙开口道, “他妈的!!都说了好几遍了!!老子不是色狼不是色狼!!我就是来问个路!!你们谁要是认识姚秋霞就告诉我!!老子找了她几年了!!你们有谁见过她吗!!!” 张连翘/沈苍术:“………………啊?” ☆、第35章 闹腾了半天,那误入猪圈的狼还是没能拿出其实自己没有对母猪耍流氓的证据,母猪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他占去了便宜,要他赔偿自己的精神损失费,把那公狼气的目瞪口呆的同时就差没张嘴把这泼妇一般的猪给一口吞了。 可是这个社会到底是讲究证据的,普通群众也总是容易站在弱势群体这边。虽然村里的这群动物们其实有点害怕他这个食肉动物,可是在原则性问题上那食草动物也是从来不惧于和食肉动物讲道理的,再加上这附近本来就是人类居住地,晾他这只大尾巴狼也不敢乱来,于是这一众三姑六婆,鸡鸭鹅狗一时间都七嘴八舌,搞得这蔫头蔫脑的狼就差没精神崩溃,就算他再怎么强调自己是北方某大中型狼群的现任族长,真的只是在路上迷了路才跑到这猪圈里来,这些朴实的农村鸡鸭也完全不为所动。 此时的圈外面,看热闹看的正起劲的张连翘倒是在和几只小母鸡在亲切唠着嗑,因为英俊的长相在鸟类中都排的上号,小母鸡们对他这个外来的小帅哥也很是友好,甚至还慷慨地分享给了他一把炒葵花籽,而馋嘴的张连翘则一边灵巧地用用嘴磕着清香的瓜子仁,一边小心地把剥出来的瓜子仁给攥在了手心里。 刚刚那狼喊出姚秋霞的名字之后他和沈苍术就都愣住了,因为涉及到这次他们要处理的事情,所以沈苍术当下便决定去村长的办公室里找电话和部门那边核实这公狼的情况了,要是真确定和姚秋霞有联系,那么他们肯定要出面管管这事,而等打完电话回来的沈苍术缓步走回来时,他这才略显疑惑地点点头和张连翘开口道, “这狼,他没说谎,他真是个,族长,户口,落在地,和姚秋霞,之前的一样,应该,是特意过来,找她的,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因为舌头还肿着,沈苍术说话还是不太方便,而一听到他这么说,张连翘也瞬间想起了姚秋霞之前和他们提过的自己的过去,她是有说到过自己是因为咬死了自己的原配丈夫和另一只母狼才被赶出了自己原来的狼群,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照理说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怎么会又出现了一只狼来找她……难不成这个新任的头狼又要因为过去的事情找她什么麻烦? “这还是只头狼呀……怎么看起来傻头傻脑的……不过他找狼妈妈干什么呢……替上一任族长报仇?” 这么小声嘀咕了一句,张连翘看了眼那只怎么看怎么缺心眼的狼,顺手把自己手心的瓜子都塞给了沈苍术,沈苍术见状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一向贪吃的笨鸟怎么会特意留口吃的给他,而与此同时,林东强对于这起事件的处理结果也出来了。 首先因为证据不足,这狼倒不用为母猪的清白负什么责任,不过既然大白天往人家圈里摸,那不是为色那就是为肉了,因为涉嫌触犯到地区管理法和家养动物捕猎办事条例,这头母猪归属于喂养她的主人,任何野生肉食动物的私自偷盗和捕杀都是不合法的,再加上这狼并非本地户口,行为又鬼鬼祟祟,所以要在接受一定的批评教育之后,他必须在三天之内离开这片地区,并向当事猪王小翠小姐道歉。 这个处理结果还算公平,起码林东强这个高材生在处理这种食肉和食草动物之间的纠纷还是很公平公正的,于是在一通批评教育之后,这只狼也终于解脱了,而在一众看热闹的群众们都四散而去之后,沈苍术和张连翘站在猪圈外等着林东强把那只一脸郁闷的狼给领出来,见他抬头朝这边看过来,沈苍术才开口问道, “秦瑞峰,是吗?你的驻地,不是在北方吗?好端端,地跑这儿来干什么?找姚秋霞又想干什么吗?” “你说什么?姚秋霞!你们见过她吗?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一听到这话就愣住了,这只叫秦瑞峰的狼没有去回答沈苍术的问题,反而是在听到姚秋霞的名字之后眼神莫名地亮了亮。见状的张连翘也愈发疑惑了,没搞明白这狼怎么忽然就和只看见肉骨头的狗似的摇起了尾巴。而见他们不说话,那只狼也急了,直接呲着牙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后,在看到立刻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的沈苍术后,他先是蹲下来平息了下呼吸,好半响才颤抖着开口道, “他妈的!可算是找着那婆娘了!你们就告诉我!她在哪儿!找到她我就立马滚蛋!保证不再在你们这破地方多呆! * 秦瑞峰出生在北方,寒冷的气候,广阔的草原,那就是他的家。 近十年里,草原的生态环境连年恶劣,成年狼为了能够让年幼的狼崽顺利长大,往往会付出更加倍的努力去寻找食物和应付敌人,每当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能够领导大家的头狼出现,让这个庞大的家族能够在草原上继续走下去。 而成为头狼,迎娶族里最漂亮的姑娘,往往就是整个狼族里面,所有小伙子们的梦想。 年轻时候的秦瑞峰也有过这样的梦想,不过比起其他狼族里的小伙子,他又有着一些与生俱来的优势。 因为他所在狼群的头狼正好是他的父亲,所以从小打大,秦瑞峰都是差不多年纪的狼崽子里面生活待遇最好的。他吃的是最好的食物,接受的是最优秀的教导,他傲慢地觉得自己能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让所有狼族成员们钦佩的首领,一直到有一天,他在一次集体外出捕猎的时候时,竟然输给了一只跟着他哥哥一起过来的小母狼,而那小母狼在拖着一只庞大比她个头都大的猎物走过他面前时,还特意用挺瞧不上的眼神撇了他一眼,接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道, “秦瑞峰,刚刚就听见你在这儿嚎的和只狗似的,我还以为你抓到了只恐龙了呢……一只兔子就把你高兴成这样,难道头狼的儿子就只有这点出息了吗?” “…………” 在此之前,从没有狼和秦瑞峰说过这样的话,周围那些狐朋狗友的吹捧让他早把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自然也不会去深究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而一直到这只既勇敢又漂亮的小母狼用这般蔑视的眼神看着他时,这个心理年龄实际比一只小狼崽好不到那里去的愣头青才算是明白,有的时候难听的话或许才是实话,而自己离他那个高大而沉默的父亲其实还差着很远很远的路。 年轻人一旦有了报复,就会开始变得成熟,秦瑞峰在那嘴巴挺坏的小母狼那里受了刺激,自然要拿出点努力不让她看不起。他原本也不是那么在乎那个头狼的位置,但是因为这只母狼的存在,他却把成为头狼当成了自己人生的最大目标,即使连他自己也分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向往着那份属于成年狼的最高荣誉,还是向往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自己露出骄傲和爱慕的情绪。 秦瑞峰喜欢上了一个叫姚秋霞的姑娘,据说一头狼一生只会拥有一次爱情,所以秦瑞峰也觉得……喜欢上姚秋霞恐怕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尽管这姑娘脾气不好,性子比公的还烈,捕食能力更是族里一等一的好,可是秦瑞峰还是死心眼的喜欢着她,这种感情来的猛烈,就好像是点燃在草原上的星星之火,一旦烧起来就再难熄灭。为了能成为那个骄傲的姑娘心中最出色的公狼,他一次又一次去追逐着强悍的猎物,磨砺着他那软弱无力的爪牙,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姚秋霞看到自己的决心,可是一直到很久之后,当努力了那么久的秦瑞峰最终还在那场新族长的选拔中落败后,那个将他狠狠挫败的年轻公狼跑到一边的亲昵亲吻了那个他一直以来恋慕着的姑娘时,秦瑞峰还是感觉到了在那一瞬间他心口升起的无可奈何和伤心。 姚秋霞嫁给了新的头狼,尽管秦瑞峰觉得那王八蛋既蠢又搓丝毫不及他半点英俊潇洒,可是他深爱着的姑娘还是欢欢喜喜地做了别人的新娘,在她婚礼的那天,秦瑞峰没有和族中的任何一个朋友或是亲人打招呼就这样独自离开了,因为他实在没办法面对姚秋霞成为别的狼的妻子,和别的狼生儿育女的样子,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婚后姚秋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生活的幸福顺遂,反而遭遇了她一生中最痛苦无助的事情,最终和他成为了一样的孤狼,而偏偏在那个时候,他还不在她的身旁。 “她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差,当初和她说了八百遍,那个王八蛋一看就是个色狼,靠不住,她就是不信我,还骂我踹我……我在外面好几年,一回来就听说她把那找小的王八蛋给咬死了,恩,像这婆娘做出来的事,永远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这么边走边说着,秦瑞峰此时正和沈苍术他们走在上山去的路上。这一路上他都在絮絮叨叨着自己这么多年心酸的暗恋史,看那神情显然是十分的不堪回首,而光是这么听着就感受到了那份苦逼的情绪,张连翘先是露出了有些佩服的表情,心里难免有些微妙的感同身受,而在默默地看了眼走在前头也不和他们说话的沈苍术的背影,他压低了些声音,接着试探性地和秦瑞峰开口道, “所以说……你现在是特意来找狼妈妈的?你还喜欢她?可是她现在这情况很麻烦啊,那些山底下的人现在都在抓她,她身上还受了很多伤,而且她身边还带着个……” “我知道,那小崽子嘛,她就是心好,看见个什么都要捡回去……” 一听张连翘的话就立刻回了一句,这个高大威武的成年狼倒是没有刚刚在猪圈的那副怂的要命的样子,反而是有些痞气地眯了眯眼睛道, “那些混账东西既然敢欺负她,看他们再上山的时候老子怎么收拾他们……不过那小崽子既然叫了姚秋霞一声妈,那老子就是他爹了!我这趟过来就是要把姚秋霞带回去,风风光光的娶她的,有个娃正好,哈哈!” 自顾自傻笑起来的秦瑞峰看上去有些蠢兮兮的,总觉得他的想法有点乐观过头的张连翘也没忍心打击他,毕竟这痴心一片的大笨狼也怪可怜的,而等到了山上,张连翘才发现自己的预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一看见这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大笨狼,狼妈妈姚秋霞既没有什么高兴也没有什么感动,反而是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只和记忆中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公狼,好一会儿才疑惑地道, “秦瑞峰?你跑这儿来干嘛?” “来找你啊!!还能来干嘛!!你倒好!就这么跑了!!老子一回来吓得命都快没了!还以为你怎么着了……” 说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抖了,秦瑞峰在外面磨练了那么多年,早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伙子了,他离家多年,一回到自己的族群就重新得到了头狼的位置,原本那一身光鲜漂亮的皮毛底下如今已是一道道重伤后留下的疤痕,可是直到再一次见到他寻找了那么久的姚秋霞,他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道, “你和我回去吧,我会对你好的,那些不开心的咱们都忘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就呆在一块好不好……” 一听到这话就愣住了,姚秋霞也没想到张连翘他们居然会把这么多年没见的秦瑞峰带过来,因此显得有些局促和尴尬,秦瑞峰的话显得那么诚恳而温柔,可是偏偏她这颗心早就听不进去这些好听的甜言蜜语了,而看见这一幕,此时正蜷缩在她的身边的狼娃也在用茫然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们俩,而见状的姚秋霞在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望着面前这只这么多年了还是傻乎乎的大笨狼,终是无奈地开口道, “你现在已经是头狼了,那就要负起责任,我不可能和你回去的,回你该去的地方去吧,狼群才是你的家。” 而听了这话,秦瑞峰也没吭声,他能够感觉到姚秋霞的抗拒和回避态度,可是这种打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经历了那么多挫折,错过了那么多岁月,对于这份感情他比谁都要来的珍惜和感激,他知道姚秋霞还需要时间去慢慢接受,而在缓缓地凑近了她些后,秦瑞峰用深沉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坚定地开口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我也曾经以为我能找到一个家,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回来了,因为我发现,没有你的地方,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停留……” ——“因为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 虽然姚秋霞的态度还是不明朗,但是用保护狼娃和自己目前没有地方去的借口,秦瑞峰最终还是死皮赖脸的赖在了她们暂时藏身的洞穴里。 鉴于成年狼的捕食能力的确比自己出色许多,再加上重伤在身,姚秋霞也不好再拒绝,只能通红着脸颊点点头应下了,考虑到再过一会儿那些村民和科研所的人就要山上投放毒饵了,沈苍术还特意提醒他们就算是再饿也千万不要去碰那些看上去诱人的食物。闻言的姚秋霞赶紧点点头应下了,倒是秦瑞峰若有所思地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张连翘私心里觉得他应该还在想着怎么帮姚秋霞好好的解决这件事,不过他也相信这个能做上头狼的公狼应该有自己做事的分寸,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18节 而这么交代完后,张连翘和沈苍术也就结伴下山去了,可一路上他们俩都在讨论这个关于秦瑞峰和姚秋霞的事。 “处长,如果狼妈妈真的和那个秦瑞峰在一起了?那么你之前说的那些事就不存在了吧?我觉得秦瑞峰还是很可靠的呀,他既然这么喜欢狼妈妈,也一定会对狼娃好的,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变心,一直这么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 自言自语地这么说着,知道肯定得不得沈苍术的回应,但是张连翘还是没忍住一直在他耳朵边上念叨着。沈苍术闻言也没搭理他,不过在心里倒是对这事有了一些观念上的变化,毕竟在最开始他也是出于对狼娃安全和健康的考虑才提出要把他送回人类的世界的,可是现在看来,人类那边显然连做到承认他是一个平等的人类都无法做到,更不用说给他一个相对正常的未来,而两相比较之下,反而是姚秋霞带着能保障在一定时间的未来能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点自由和温柔,而这般想着,他们俩却忽然听到了一些人类交谈的声音,而在下意识地躲进边上的草丛观察起情况后,沈苍术竟意外发现是那个刚刚在山底下和他交谈过的研究生。 视线所及,他正在和那些村民交代着那些毒饵的投放位置,看他的神情显然并不轻松,眉头都皱的紧紧的,在他说完之后,那些村民在他的指示下开始满山头的撒那些毒饵去了,而这个独自留下来的年轻人却忽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包和刚刚交给村民们一模一样的纸包,接着环视了一圈周围,走到附近的一棵树底下挖了个不浅的坑,将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给丢了进去,又用土给深深地埋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张连翘和沈苍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年轻的研究生在干什么,而待他离开后,沈苍术才过去把那包东西挖了出来,在仔细闻了闻味道,他又让张连翘飞到去附近找了找那些已经播撒下去的毒饵,而在将这两个纸包放到一起后,沈苍术瞬间便明白了这个年轻的研究生做的这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人为了利益而失去原则,但有些人总能在最后也留有良知。这世上的人情冷暖,善恶对错,不会因为某些恶人的做法而发生改变,而真正善良和心存正义的人又往往如星火一般永不消逝。 在山下时沈苍术那句质问到底还是让这个年轻的研究生在最后关头醒悟了过来,因此他才会甘愿冒着被自己的老师毁掉前途的风险也要兑换掉了这些剧毒的毒饵,转而用无毒的蛋白粉代替了一切。同为人类,让他对狼娃到底存下了一份同情和不忍,而身为一个研究者的道德底线也让注定要比他的那位老师来的高尚。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是错的,幸运的是,这一切还为时不晚。 “处长,我们可以直接联系人类方面的警察了吧?毕竟现在这事已经可以涉及到毒杀野生动物上面了,让那个教授继续在这儿搅混水也没有意思了,把证据直接匿名上交就好,我们这边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只要通知姚秋霞和秦瑞峰尽快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反正除了他们这几个人,也没有人相信狼娃是真的存在的了……” 回到农家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在走进去之前,蜷缩在沈苍术怀里的张连翘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而闻言的沈苍术只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接着还是缓步迈进了农家乐里。 此时的农家乐里,老板娘依然在和几个正在吃饭的游客欢快地说着山里的奇闻异事,游客们照样听得兴致勃勃,不过这一次却是换成了白色的神雕和不咬人的马蜂的故事。 “唉,是呀!俺男人可是亲眼见到的!那还有假……白色的大鸟!不咬人的马蜂!就和电视上那个神雕侠侣里面拍的一样,说不定啊……俺们这山里就住了个小龙女呢!!” 沈苍术:“………………” 肩膀上的死鸟又开始憋笑,不过这回咱们的沈小龙女也没工夫和他计较了。之后,他们又在六水村停留了两天,在林东强和一些当地动物的帮助下,他们将姚秋霞和狼娃成功地送离了这座大山,而头狼秦瑞峰则在屁颠屁颠地带着热乎乎的婆娘娃娃离开的时候,顺带咬瘸了那三番五次伤害了姚秋霞,最后还不怕死要跑山上找死的邓教授的腿。 “大喜的日子不见血,所以就不取他的命,只要他一条腿吧,只希望这样的专家以后都别有腿脚跑到山里来,这样咱们这些动物们也可以活的长久,活的舒心……” ——“你们说……对吧?” ☆、第36章 转眼深秋过去,当最后一批候鸟离开北方,飞往温暖舒适的南方度过漫长的冬天后,整个城市仿佛也陷入了一年四季中最为沉寂的日子。 家养的宠物们早躲在暖和的家里不出来了,平时爱到处撒欢的麻雀们也不见踪影了,有冬眠习惯的动物们则早早地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了过去,像王登峰就申请到了比他们这些非爬行类动物都要早的冬眠假,回自己家鱼塘边上挖了个洞静静等待着来年春天的到来,而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大家则要在完成年底的最后一项常规工作后,才能够开始放假准备过年。 这项常规工作每年都有,也算是个传统了。张连翘是新来的,所以也是头一次听说,而听沈苍术解释了一下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指的就是,每到冬季开始降温的时候,针对街上很多流浪猫猫狗狗的慰问工作。 近几年因为气候的环境问题,冬天开始变得越来越冷,人类有时候都无法忍受那可怕的严冬,动物们就越发显得艰难,而这种情况在流浪动物身上又会显得尤其明显,前几年雪灾的时候,光是被无辜冻死在街头的流浪动物就不计其数,而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考虑到广大城市流浪动物的实际情况,便在09年下发了新的城市管理条例,承诺今后的每年都会在入冬后拨款下来给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们购置一些食物,或是介绍和提供一些临时人类家庭暂时躲避严寒。 因为选择流浪的动物们大部分都是被遗弃的,所以在动物户籍办事处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尽可能的保障那些流浪动物们不会出现伤亡,而从入冬开始,除却已经开始休假的王登峰和不方便出外勤的司徒峰和崔亮亮,其他的办事处工作人员都开始在各大小区的垃圾站和巷子口慰问那些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基层群众。 在分工上,莫妮卡和吴彦祖主要负责流浪狗们方面的安置工作。冬季原本就是流浪狗安全问题的高危期,除却自然原因造成的伤害,因为季节寒冷的原因,不少人类都喜欢在冬天吃口热乎的暖身的,因此这狗肉火锅就成了很多人的最佳选择。可是现在这不良摊主越来越多,这狗肉火锅的原料往往并非采用的是养殖场里用于食用的狗肉,而普遍采用的是一些流浪狗或是从别人的家中偷来的宠物狗,这种方式非但不卫生还异常的残忍,而偏偏有些人类吃着这些暗含着无数痛苦和哀鸣的狗肉,还以为自己在享受着什么了不得的美味。 不过因为有效的防范和控制,偷狗行为如今在动物户籍办事处这些年的管制下已经逐年减少,但是仍然有一部分人类为了节省制作成本和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去随意地处置掉那些无辜的生命。吴彦祖自己就是只狗,所以也十分清楚这方面的具体情况,因此相对的处理起来也会比较的得心应手。入冬以来,他和莫妮卡就已经在各个社区开展了关于如何防范狗贩子的相关知识科普讲座,核心思想就是不要去吃不该吃的,不要去碰不该碰的,谁敢要你的命,你就要他的命,正当防卫下适当传播狂犬病病毒是每一只善良勇敢的狗应该做的,我骄傲,我自豪。 这么一宣传科普,许多流浪狗们也能够正确地避开那些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的偷狗贩子了,而相对的,张连翘和沈苍术则要去负责剩下来的那些流浪猫的安置工作。 此时的张连翘正哆哆嗦嗦地站在一个破旧小区的垃圾站边上,因为天气冷,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冻掉了,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处理好的小鱼,而穿着件黑色大棉袄像个大狗熊似的沈苍术则蹲在路边给一群摇着尾巴的猫咪们发放着食物。 由于这里就在马路边上,所以时不时的就有行人路过,不少路过的行人看见这么个小伙子蹲在这儿喂猫都觉得有些新奇,毕竟这流浪猫一向怕生,有的时候大老远看见人都躲得老远的,更不用说接受人类的食物。可是这小伙子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挤满了各种各样品种的小猫,偏偏还秩序井然,不争不抢,而或许只有蹲在一旁的张连翘才明白这些猫咪们为什么会那么乖的原因。 “都给我慢点吃!!抢什么抢!!没吃过饭啊!说你呢!!那只肥猫!不准边吃边叫!有没有素质啊!” 张连翘:“…………” 就算是喂个小猫,沈苍术也有本事把它弄得这么鸡飞狗跳,不过他吼归吼,遇到有残疾或是年幼的猫咪,他都会默不吭声地把吃的放到一边干净的地上,再把那些试图挤开他们的大猫给批评教育几句。可惜那些野猫们胆子普遍不大,被沈苍术这么一吓唬就有些害怕,也不太能明白他的好意,这个时候张连翘就只能发挥自己那几个月当奶妈时候的经验,开始给沈苍术指导经验,而沈苍术听了他的话,也开始笨手笨脚地学习着抚摸起那些小猫咪们柔软的后背,可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拘谨尴尬,偏偏张连翘蹲在旁边看着他皱紧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竟越看越觉得顺眼,而看着看着,张连翘就忽然有些尴尬地挪开了眼睛。 自从上次从山里回来之后,他就发现越来越喜欢注意沈苍术的一举一动了。 或许每一个别扭不爱说话的人都有一颗温暖的好心肠,总之当他仔细去观察沈苍术那些看似粗暴行为后,他往往也会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现在每天早上去上班都是沈苍术把他揣在外套里贴着自己的胸口他才感觉暖和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和只黏人的羽绒枕头似的钻在沈苍术怀里才能睡得着。粗枝大叶的沈苍术只当这只笨鸟实在是怕冷,所以才变得这么喜欢靠近自己,可是或许只有张连翘自己才隐约明白,在那个安静遥远的大山上时,他似乎就对沈苍术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好感,而这种好感对于还是个少年的他来说显然朦胧而令人费解。 这并不是对于家人的那种亲情,也不是那种单纯想要依靠他的依赖,仅仅只是因为某一时刻因为对方的一个举动而产生的异样情感,而偏偏连他自己都羞于说出那一句……喜欢。 这件事张连翘也没有去太过深究,毕竟真要是去仔细想,他和沈苍术之间差的那不仅仅是性别,还有那可怕而貌似永远不可逾越的种族问题,虽然沈处长他自己也说过他是个混血,总体来说并不算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但是张连翘光是想到自己顶着个鸟的身份跑去和沈苍术说自己喜欢他,他就觉得那画面美的他不敢看,再联想到沈苍术用冷酷而蔑视的眼神看着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出拒绝的话的情景,张连翘更是觉得整颗心都忍不住哆嗦起来了。 “张连翘,你想什么呢?哆嗦得和得了鸡瘟一样……” 沈苍术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永远那么不中听,听见这话的张连翘挺想立刻翻了个白眼鄙视一下前一秒还在胡思乱想的自己,而没等他说话,站起来拍拍手掌目送着那些流浪猫跑远的沈苍术就已经把他整个人一拎,往自己暖烘烘的外套里一塞就皱着眉开了口, “走吧,去吃碗面去,冻死了这倒霉天气……” 口气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沈苍术胸口还是挺暖和的,张连翘挣扎着从他的拉链口探出头来,忽然就觉得这一瞬间他或许正离沈苍术那颗跳动着的心很近很近。 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而完全没意识到他这种想法的沈苍术则在自顾自穿过附近一个小后巷的时候听见某些动静后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接着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一个死胡同。 “处长,怎么了?” 见状的张连翘疑惑地从他的外套里探出头来,不明白他在看什么,沈苍术则默不吭声,视线忍不住往那个死胡同里面仔细打量了几眼。他总觉得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动静,那动静像是什么动物的呼救声,微弱而又模糊,而待他想要走近那个死胡同看看什么情况时,他却忽然看见有个长相猥琐的中年人拎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和一根棍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沈苍术下意识地就看了这中年人手里的袋子一眼,因为那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边上还带着些暗色的污渍,明显就装着什么块头不小的东西。联系到刚刚那疑似动物发出来的叫声,沈苍术直接默不作声地走近了些这个中年人,而在感受到沈苍术逐渐靠近自己的意图,那中年人先是有些心虚地游离了下眼神,接着忽然拎起那袋子就快步往巷子口跑了出去。 巷子口此时正停靠着一辆电瓶车,看样子似乎就是这中年男人骑过来的,见状的沈苍术当下也变了脸色,抬起脚就想把那男人给叫住,看看那袋子里究竟装着些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追上他仓皇逃跑的中年人,那个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的中年人忽然就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接着就举起自己手里的棍子朝着沈苍术打了过来。 由于事发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沈苍术莫名其妙的胳膊上就挨了一下,大冬天的棍子打在骨头上那感觉是相当的疼的,张连翘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气的肺都快炸了,而偏偏沈苍术就是把他给死死的摁在怀里不让他出去。 “处长!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声音都忍不住哆嗦起来,沈苍术感受到张连翘发着抖的身体也没吭声,只是自顾自地呼吸了几下后,接着捂着自己胳膊走到那中年人面前,直接阴沉下脸一抬脚就把这中年男人踢飞到了一边的垃圾桶边上。 碰的一声巨响之后,中年男人像个皮球似的滚到在了一堆生活垃圾里,见状的沈苍术也没停下,直接抄起掉在边上的棍子就对着男人的胳膊狠狠打了下去。 “啊啊啊!!!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发出了一连串惊恐的呼救声,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上这种比自己还狠的,所以当下也吓破了胆,而沈苍术在抽了他几下解了气就把那棍子给丢了,没理会中年男人这幅哭爹喊娘的样子,径直就去捡被他丢在一边的那个蛇皮袋,可把这一袋子捡起来一看,沈苍术的表情却忽然变了变,张连翘疑惑地跟着他一起探头看了一眼,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 “处长……这是……这是……” 连声音都忍不住压低了,总觉得莫名有些紧张的张连翘没想到自己和沈苍术难得见义勇为了一下居然救了这么个庞然大物,而那被装在蛇皮袋里的动物倒是淡定,只见他先是探出了个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在将自己斑斓的身体蜷缩起来之后,他看了眼张连翘,接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而沈苍术这下也彻底回过神来,瞟了一眼张连翘才点点头道, “对,傻鸟,你没看错,这是条蛇……犯困的蟒蛇。” ☆、第37章 缅甸蟒是一种生活在热带雨林的巨型蟒类,据说最大的缅甸蟒体长可以达到七米左右,盘起来就可以绕地球两圈。 这段科普来自于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活百科全书崔亮亮,而闻言的张连翘则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后,忍不住将视线落到了不远处。 视线所及,那只拥有着不规则棕云斑纹路的粗壮蛇类正盘踞在一棵树上,因为还没有适应室内和室外温度的变化,所以他看上去有些蔫蔫的,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而考虑到蛇类和鸟类的天敌关系和蟒蛇本身所蕴含的强大杀伤力,他们这些小型动物都被批准呆在安全区,体型算这里最大的司徒峰和沈苍术则在那条蟒蛇跟前负责着他的信息采集和登记。 “喂,醒了吗?感觉好点了吗?” 皱着眉冲面前颜色斑斓的大蟒蛇开口,沈苍术知道现在要让这半困半醒的蟒蛇从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体状态恢复过来肯定需要很长时间,可是偏偏他又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而部门里有耐心的现在都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这边的情况,就是不敢靠近这明明看上去既无害又懵懂的蟒蛇。 “不要!处长!!我才不要给他去登记信息!蟒蛇那玩意儿一口吞三十只我!二十只连翘!六只亮亮!一只司徒!那就是个行走的饭桶!!人家害怕啦嘤嘤!!” 莫妮卡大呼小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顿时觉得有些烦躁的沈苍术这般想着抬起头撇了眼这只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蟒蛇,而入冬之后有点感冒的司徒峰则在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后,出声道, “那个……你的姓名是?怎么会好好的就跑那种地方去了呢?户口落在地在哪儿啊?” 司徒峰的声音挺和气的,温温吞吞的一看就是个脾气特好的老同志,而那闻言的蟒蛇则像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似的困倦地眨了眨眼睛,在他那迟钝的脑子里消化了半天之后,他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接着慢吞吞地开口道, “哦……我叫……孙啊……恩……白袖……我是从一个人类家里跑出来的……” 这般说着,没忍住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蟒蛇孙白袖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陷入长达一分多钟的大脑空白,而见状的沈苍术抬手在居住信息那栏填了个暂流浪后,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拍打桌面发出的动静吓到了孙白袖,他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脑内的意识也在逐渐的苏醒,他隐约能够回忆起来之前在那个肮脏的小巷子里发生的一切,而等他好不容易整理好自己乱七八糟的思路后,他这才慢吞吞地自我介绍道, “恩……谢谢你之前……和那只白鸟一起救了我,恩,我原本是被人类养在家里的,流浪一个多月了,前两天没地方去就在那个垃圾堆找了个地方提前进入冬眠了……” 孙白袖这般说着,张张嘴吐了吐自己的蛇信,他这么说也算解释了为什么他会流浪街头的原因,而沈苍术在把他的姓名和物种登记之后,接着又问道, “那你怎么就跑出来?和你的饲养人产生了什么矛盾吗?” 沈苍术这话一问出来,孙白袖的眼神就变了变,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闪过了很多东西但是偏偏让人无法分辨,他似乎是在思考着该怎么说他这个问题,而在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他才扭了扭自己的水桶腰哭泣着开口道, “呜呜,也没什么矛盾……就是不想在那个人家里呆了。当初把我领回去的时候天天摸着蹭着叫宝贝儿,结果现在领了只变色龙回家就把我扔水桶里当黄鳝养了……以前天天给我放我最喜欢的she的歌……现在呢?那变色龙胆子小,怕闹,歌都不放了,就把那丑八怪当天仙供着呢……那我算是个什么?一个挡在他们中间的阻碍吗?那家里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位置了……所以我决定自行离开,不再受一丝一毫的羞辱……呜呜,我也不要求养着我的是伏地魔那个水准的,但你也给我来个许仙啊,怎么我就遇上这种没良心的……呜呜呜,想起来就是伤心,都说我们这些蛇是冷血的,人的血也没暖和到那里去……” 孙白袖哭的泪眼汪汪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不够阳刚,不过考虑到他遭遇这一系列情感背叛之后的情绪,大家也都理解了。莫妮卡原本还有点怕这蟒蛇,听了他悲惨的故事之后还特意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在结合他所说的这些事情,沈苍术基本上也可以确定他应该就是一只被饲养在人类家庭后来又逃出来的宠物蛇。 原本蟒蛇这种具有一定危险性,长相也和萌没一点沾边的生物对于很多人来说那都是很遥远的存在。他们本该生活在竞争强大的自然环境中,成为食物链上厮杀的绝对勇者,但是因为近几年一些年轻人厌倦了普通的家养宠物,转而选择去购买一些相对比较奇特的进口动物饲养在家中,像是蜥蜴,穿山甲等等都是,而蟒蛇作为这种宠物中的一种,自然也受到了一部分人类的欢迎,因此也成为了不少买家用来吸引人眼球的选择。 从体型上来说,这条蟒蛇如果出现在人流多的地方那绝对是要引起恐慌的,毕竟那水桶粗的腰可不是骗人,而考虑到这原本就是个内陆城市等问题,他们也可以断定这只缅甸蟒应该是被人类饲养在家中很少出门的那种,除了看电视剧和睡觉基本上是没啥可干的。 于是在谈话之后,司徒峰也利用户籍系统去他所提到的那个人类家庭去核实了一下之后,在发现这户人家真的在一个月前丢失了一条家养的宠物蛇,名字虽然无法确定,但是确实和孙白袖说的不差多少之后,他也将结果反馈了沈苍术,而沈苍术在整理了一下这些信息,又和吴彦祖仔细商量了一番后,便点点头把已经从被人类袭击中恢复过来的孙白袖给放走了。 考虑到他的实际身体情况,其实动物户籍办事处应该负责他接下来的过冬安排的,但是孙白袖自己倒是表示了有地方可去,不愿意接受安排,所以他们也不能过度干涉。原本沈苍术把他带过来确认身份信息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像他这样一个大型食肉类动物在城市里会不会造成恶性攻击事件或是破坏食物链安全。 可是这一番谈话下来,孙白袖明显是个从蛇蛋开始就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温顺蟒蛇,习惯了人类的生存环境,对人类和大多数生物都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且具有一定的沟通和理解能力,没有什么危险性,相反还十分的理智。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所有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一起讨论之后才提出的,毕竟那扭扭捏捏的蟒蛇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他要是真有什么攻击力,就不会被那个没什么本事的中年人就简简单单地差点带走了,在加上孙白袖自己一再强调他并不太喜欢猎食动物,相反更喜欢吃处理好的食物,这也让大家放心了一点,可是唯独张连翘一想到之前在巷子里救出这条蛇时他看向自己的那种的眼神就觉得有些不确定起来,而偏偏除了他,所有人都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处长……你真的觉得那是一只宠物蛇吗?” 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张连翘钻在他的外套里无意中就地问了沈苍术一句,当时的沈苍术正低头往前走着,闻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开口道, “不然呢?这蛇真要是野生的话,以我国的地理环境,他只可能生活在y省,可是这离y省相隔万里,他干嘛好端端地挨着冻跑到这里呢?来旅游?而且当时他趴在蛇皮袋里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根本没什么攻击能力……别告诉我你连一只看白蛇传都会看哭的蛇都怕啊,你有没有出息啊?”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无言以对,联系到今天在单位里看到的那只蟒蛇,他也觉得自己的疑虑有些多余,毕竟那个自称叫孙白袖的蟒蛇每句话都显得天衣无缝,可是在心里,他老是忍不住去想着那双黄澄澄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冰冷神情。 “嘶嘶——我要吃了——你。” 那种贴着耳朵的冰凉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张连翘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哆嗦,接着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沈苍术。他觉得在巷子听到的那句话或许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鸟类又没有耳朵,他哪里能那么巧就听懂了那条蟒蛇的低语。 可是当几天后,全体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都准备正式开始休假回窝过年时,这座城市的新闻电视台却忽然报道了一件耸人听闻的蟒蛇吃人的新闻,而也正是这起新闻,让整个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全体一时间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不得不将他们的假期再次延期了。 ☆、第38章 孙白袖,y省通缉了五年的在逃罪犯,患有严重的蛇精病和精神分裂症,攻击力极强。他擅长伪装,反侦察能力极强,五年前在y省某个村子突发蛇精病一夜之间吞吃了这个村子所有的家禽,之后便一路隐藏行踪,流窜于各省市之间袭击各种动物,危害食物链安全。 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在去年就已经下达了a级通缉令,高额悬赏这只缅甸蟒,但是因为他食量巨大生长迅速,不到五年就已经长到了三米左右,且巨大的身形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藏匿能力,一方面他变得越来越大,而另一方面他却成功地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着,从没有被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这才导致对他的抓捕一直进行的很不顺利,搞得这只吃遍生物圈的蟒蛇到现在都逍遥法外。 沈苍术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新闻播出后的第二天了。在看到那条新闻的瞬间,所有当时在场的动物们就已经隐约明白那条蟒蛇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恐怕没有一句是真的,电视机里的那个差点被吞了的男人脸上被打了马赛克,可是沈苍术和张连翘还是能隐约认出他就是那天那个在巷子里差点把孙白袖带走的人,而在进一步去核查了那天孙白袖向他们透露的信息之后,他们果然发现了不少漏洞,而这些漏洞当时全被孙白袖装疯卖傻的话给糊弄了过去。 从他所说的那家住户信息到他的那些经历遭遇,除了孙白袖这个名字,其余的信息统统都不属于他。那条同样也失踪了的宠物蛇并不是一条缅甸蟒,而只是一条不到手指粗细的翠青蛇。一个多月前他在家里的阳台边离奇失踪,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结合孙白袖所说的话,沈苍术他们也猜测这条翠青蛇很有可能已经遇难,而吃了他的或许正是盗用了他身份的孙白袖。 孙白袖高超的演技让他又一次成功的逃离,只怪当初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条蛇的问题,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就选择相信了他,或许是同样处于上层猎食者的直觉,总之张连翘在得知孙白袖果然不是个善茬之后,居然也不是太惊讶,而因为这件事,沈苍术却是彻彻底底地栽了一个大跟头,就差没气的脱发了。 首先因为临近过年假期,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经早早的买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春运时期全国各地的火车票都不好买,沈苍术答应了从小关照他的沈老三会回去过年,所以一早就去买了火车票。 如今这火车站里又是返乡民工,又是黄牛贩子,为了能买到那一张火车票,沈苍术卷着铺盖整整去排了三个通宵才好不容易弄到了一张,可是这本该在后天启程的沈苍术现在却因为这突发事件弄得不得不继续留下来,而偏偏他的上级单位还对于他们部门这次的失误表示了十分震怒和失望的情绪。 第19节 “小沈啊,你们这次处理的真是太草率了!怎么能听他那么胡说八道就把他放走了呢?孙白袖他就是个蛇精病啊!你们这么把他放出去,鬼知道他又要干什么!现在电视台到处都在播那个蟒蛇吃人的新闻!虽然他还没得逞吧,但是上级为了这件事已经很不高兴了!他从前再怎么疯都是只吃动物的,怎么忽然就要吃人了呢?总不可能是忽然想尝尝鲜吧!人的味道又不好,你说他图什么呢呱呱呱……” 耳朵里是暗含着不满和指责的嘈杂声音,沈苍脸色难看的默默听着,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的耳朵已经被电话那头那只唧唧歪歪的青蛙给念叨了整整两个小时了,可是除了一声不吭地听着,他这个做下属的也不能顶嘴或是反驳。当然了,他也知道这事本来也是他做的不好,所以他一方面有些烦躁一方面也有点生自己的气,他要是早听了张连翘的话,或许就能留住这条蟒蛇,可是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买,那只蛇精病还是就这么跑了,沈苍术现在心里再怎么生气,那条蟒蛇还得他亲自来抓。而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低头看了眼那把被自己放在桌子底下的枪。 这把当初和张连翘一起出现的枪还剩下几发子弹,上次在山里为了姚秋霞用了一回,现在还能再用三次。城市里用枪不比在没什么人的山里,一旦被人看见,那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了,可是一旦那条凶名在外的蟒蛇再次试图袭击人类,那么他也不得不采用非常的手段了。毕竟这动物界一直试图和人类划开界限,每每遇到这种牵涉到人类世界的事件都会造成一系列的副作用,沈苍术要是还想继续干这份工作,那他就得把这条脑子有问题的蟒蛇给尽早抓回来。 这般想着,他就站起身把那把枪给装了起来,部门里方便出外勤的都出去了,就连张连翘也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没有回来。出去之前,他有和自己说过,会去看看那个之前被孙白袖袭击过的人类,而沈苍术在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之后,也决定去看看那只无论如何也让他放心不下的笨鸟。 此时的城市上空,张连翘正独自飞翔着巡视着空中环境,冬天的风把他的脸吹得有些发疼,从上方俯瞰这座城市的感觉对于如今的他来说也还是挺吓人的,但是为了能找出那条叫孙白袖的蟒蛇,他们整个部门今天都跑了出来,翻垃圾桶的翻垃圾桶,找小土坑的找小土坑,他作为能飞的,自然也不能例外,而此刻,他也在思考着那条蟒蛇究竟会躲在哪里。 自从昨天那起蟒蛇吃人的新闻播出之后,办公室的电话就没有停下过,从上级单位和其他分部打来的电话把沈苍术的头都快搞砸炸了,而大家对于那个在新闻中提到的蟒蛇的行踪显然也一无所知。现在已知的一些信息都是从总部反馈过来的,y省分部的负责人也打过来了电话,可惜当初孙白袖还是条不大的蛇的时候他们就没抓着他,现在自然也没办法给h市动户办的同僚们一点经验和教训,可是这总部现在又非要把这责任算到沈苍术头上,言辞间更是要他们务必把孙白袖给捉拿归案,否则谁也别过这个年了。 张连翘知道沈苍术现在心里肯定着急,毕竟他和那老人家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是在旁边的,他听沈苍术说起过,这个老人家和老伴儿一起生活,两人没有子女后代,所以一直把他当成孙子般照看。因为沈苍术从小脾气古怪,又老是和鸡鸭鹅之类的呆在一块,村子里的很多人都不太喜欢他,只有这老人家对他还算和善。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没有亲人子女的老两口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个上门给他们拜年的小孩子都没有,而每到这个时候,沈苍术就会去他们家里,给他们拜年顺便和他们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当时和老爷子打电话的时候,沈苍术表情柔和,难得像个半大孩子一样稚嫩又别扭,张连翘知道一点他的身世,自然也明白他对于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可偏偏这离家后的第一个春节,沈苍术就没办法回去过了,张连翘光是想到这儿就有点替沈苍术发愁,他本来还想着和沈苍术一起回他的家乡,看看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现在那发了疯的蟒蛇就是个定时炸弹,没人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发病,而他要是再次发病,就不止是吃人未遂这么简单的事了。 一想到这儿,张连翘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孙白袖的事,对于这条蛇他没什么过多的接触,所以也不算了解,但是从他的一些习性上来说,张连翘还是排除了一些地方,将他的作案动机和可能所处的位置都给简单的分析了一下。 首先从现在这个季节来说,孙白袖应该是需要尽快进行冬眠的。可是上次他被打断了冬眠之后,非但没有再次找一个地方安全的冬眠,反而一出来差点吃了个人,这不得不让张连翘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虽然他也听说过蛇这种生物会记仇,一旦遭到了伤害肯定会报复,可是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明显就不适合再四处活动,再结合新闻里的描述,孙白袖明明可以吃掉那个男人,却在即将把他吞下的时候忽然放过了他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奇怪,而光是想到这点,张连翘就觉得他说不定会再来找这个男人麻烦,而就在他收拢翅膀在一处简陋的棚屋停下后,他眯起眼睛看着正在不远处弯着腰修车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这就是那个那天在巷子里打蛇的男人,看他的模样只是个很普通的中年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他似乎自己也没有想到就因为一时嘴馋居然会惹上这样一场麻烦,所以在电视上的时候也显得相当的惊恐和后悔。 这几天新闻上的事看上去一定程度影响了他的生活,所以他那个摊子前不时的就有人上去和他说话,不过这男人显然并不怎么想提起前几天的那场惊魂,青白的脸色看上去简直像随时都会晕厥过去,而在张连翘观察了他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他也想离开这里去别处看看情况,可是他这刚一飞起来,就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古怪而冰冷的视线,而在他警觉地转过头一看,便恰好对上了不远处一个小棚屋里的那双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够看的分明的明黄色竖瞳。 这么简单的又和他碰上了面,张连翘一方面有些惊讶,一方面也赶紧追了上去。矛隼的攻击力和蟒蛇比还有些出入,但是现在放弃,那么很可能之后他就再也没办法找到孙白袖了。这么想着,他也赶紧飞到了那棚屋外,这种破旧的老建筑附近根本没有人靠近,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有些警惕地朝里面看了看,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之后,张连翘还是壮着胆子从窗户口钻了进去,而在他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屋子的光时线,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就迅速覆上了他的身体,紧接着被勒的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的张连翘就听到孙白袖冰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喂,你在找我吗?” 孙白袖压低着扭曲声音差点没让张连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那天在动物户籍办事处时的扭捏软弱不同,现在这个状态下的孙白袖才像是个危险的捕食者。他的身体冰凉冰凉,鳞片摩擦过张连翘的身体都带来一种诡异的触感,张连翘被他束缚着几乎踹不过气来,而见状的孙白袖只是凑近张连翘的脸,接着冷冷地开口道, “别多管闲事,否则连你都一起吃了。” 这般说着,孙白袖的眼睛就变得有些收缩,他并不喜欢说话,冷漠的一如他毫无温度的血液,张连翘张着嘴瞪着他,但是因为脖子被勒着也发不出声音,他现在可以肯定孙白袖的确是想再次找那个男人的麻烦,而孙白袖虽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是对于蛇类来说,面前的这只鸟儿就和过去许许多多被他一口吞下的动物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一样的只是一圈代表着热量的光团,什么都分辨不清楚,从来只有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一直到他们的血逐渐变得冰冷,他才会什么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你知道我吃掉过多少只像你这样的小鸟吗?” 这般说着忽然凑近张连翘,孙白袖漫不经心开口问道,声音里却没有什么情绪,他似乎是一时兴起才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听到这话的张连翘只是努力地张了张嘴,接着断断续续地道, “你……知道我……吃掉过……多少条……像你这样的蚯蚓……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过还挺有趣,孙白袖原本心情并不算好,可是此时居然意外地有些想笑。他冰冷的胸腔里好像有了几分奇怪的情绪,而紧接着,他忽然就开口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以前没吃过人,那是因为我很喜欢人类,可是同样的,人类也是我最讨厌的动物。我有多喜欢某些人类,我就有多恨某些人类……而现在,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孙白袖的思路跳跃的张连翘完全跟不上,他努力的试图挣脱着这条蟒蛇的控制,可是收效甚微,偏偏孙白袖也没去管他能不能够听懂,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一些逻辑混乱什么章法的话,而就在张连翘觉得自己快被这条发了病的蛇精病勒死时,棚屋的窗户却被一只手猛地揭开,紧接着举着一把枪对准孙白袖眼睛的沈苍术就这样冷着张脸出现在了张连翘的眼前。 “放开他!听见了没有!” * 孙白袖从前生活在y省,那里气候湿润,四季温暖入春,因为十分适合爬行类生物生存,所以他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这个城市,而他的家就是一户很平凡的住宅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洞穴。 他那时候还是条很弱小的家蛇,他的父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可是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他也不会去思念。 因为并没有完全长大,他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所在那户人家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他也过的十分逍遥自在。他每天生活在人类的家里,因此总是能吃到一些零碎的食物,这些食物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绰绰有余,而因为有了一个温暖的巢穴,他也能够十分的顺利的长大,不用和那些生活在野外的动物一样经历诸多危险和磨难。 还小的孙白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对于蛇类而言,他的眼睛并不能帮助他分清楚任何图像,大多数动物在他眼里都只是一个个光团,可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他还是通过自己那双明黄色的眼睛逐渐认识了和他住在一起的这家人。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一家三口,父亲高大,母亲温柔,一个小小的孩子刚满五岁,正是天真调皮的时候。孙白袖就不止一次见到过这孩子蹲在门口去抓那些躲在草丛里的昆虫玩的情景,那些昆虫被他吓得满草丛乱跳,可是还是逃不了多远。孙白袖起初还会笑话那些昆虫胆子小,可直到有一次,当他也被这调皮的小家伙用一个桶给抓住的时候,平时老是嘲笑那些昆虫的孙白袖总算是也体会了一把这当傀儡的感觉。 因为那一次的遭遇实在太过丢脸,以至于后来孙白袖想起来都有些无奈。活泼好动的熊孩子扣着那个桶把自己的妈妈也叫过来看,孙白袖则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桶里面乱撞,而当那个温柔的女主人在第一次发现自己家里居然有一个这样的生灵存在后,当即也露出了吓了一跳的表情。 “冬冬啊!快放开!快放开!听见了没有?妈妈平时和你这么说的啊!你怎么淘气啊真是!” 捏着儿子的小耳朵教训了几句,女主人虽然看上去有点害怕这条蛇,但是还是照顾着孩子的安全,小心地把那个扣在孙白袖头上的那个桶给拿开了。原以为自己今天肯定难逃此劫的孙白袖见状也有些胆战心惊,而就在他飞快地钻回柜子底下喘着气躲起来之后,他才听到这个十分有童心的妈妈笑眯眯对自己显得有些气鼓鼓的儿子道, “别噘着嘴啦,小蛇既然也住在咱们的家里,就是我们的家人啊,他那么胆小,你怎么可以吓他呢?冬冬乖,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对于好吃的的期待很快冲淡了孩子的不满,没过一会儿他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别处去寻找新的玩伴,而女主人在收拾起地上的桶之后,也只是若有所思地在心里想着,家里原来有蛇难怪没怎么闹老鼠。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刚刚和儿子说的那些话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生灵记在了脑海里,而对于寿命远远不及人类的动物来说……那留下记忆的短短数十载或许就是他们的一生。 天生有着冰冷血液的蛇感觉到了自己发烫的心,他把人类的话语记在了脑子里,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他有些感激这温柔的人类居然会把自己这样一个存在当做了家人,即使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当初的那些话只是女主人为了安抚小孩子情绪才说出来的一句玩笑话,而对于当时的孙白袖来说,那始终印刻在他眼底的暖色的光团也不再令他茫然费解,反而充斥着一种让他向往的温暖,促使着他想要缓缓接近。 暖意的灯光下,蜷缩在柜子底下的孙白袖望着夹缝外的世界,目及之处,那一家三口正坐在餐桌前开心地吃着着他们的晚餐,见状的他也有些开心的眯了眯眼睛,无机质的眼睛里却有些温暖的快溢出来的情绪。 ——我喜欢人类,很喜欢……很喜欢呀。 ☆、第39章 脏兮兮的棚屋里此时暗的吓人,孙白袖劫持着翻着白眼就差没断气的张连翘,动作迅速地盘踞到屋顶上方,他的明黄色眼睛一眨不眨,眼神里充满了审视,而急匆匆赶到这里的沈苍术见状先是脸色难看地从窗户里翻了进来,接着把自己手里枪指着孙白袖的眼睛点了点,这才冷冷开口道, “快放开他!听见了没有!” 沈苍术的出现让张连翘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刚刚差点以为孙白袖就快勒死他了,现在手脚都有些发软。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太过复杂,张连翘仰着头看着沈苍术的脸都觉得莫名的心神激荡,连那狼狈的从窗户里翻进来的样子都显得无比顺眼,而在短暂的对着他家沈处长英武高大的身形陶醉了几秒之后,仍然没有脱困的张连翘先是蜷缩起自己的手掌,再将自己的身体小心地收缩了几分后,他这才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等待着一个逃脱和反击的机会,毕竟他也知道仅靠沈苍术一个人,他们同样没法在孙白袖的控制下逃脱,而伴随着沈苍术的出现,孙白袖对他的控制似乎也比之前松开了一些,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希望的同时,也代表着一丝转机。 这般想着,被孙白袖捆得紧紧的张连翘忍不住伸长了自己脖子,在和对面的沈苍术对上眼之后,他忽然就冲沈苍术眨了眨眼睛。 他这么做的本意其实是想向沈苍术传递一些无声的讯息,暗示他待会儿和自己一起随机应变,可是和他没有一点默契的沈苍术见状却只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粗声粗气地问道, “张连翘,他打你眼睛了啊?你眼睛抽什么抽?” 张连翘:“…………”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无力感,张连翘觉得自己和沈苍术或许平时真的是沟通不够,所以才会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之后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默契,而看见这幕,绑匪孙白袖倒是没忍住闷笑了起来,那扭曲怪异的笑声光是听着就让张连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什么笑!” 一听到这病的不轻的笑声,心里就有点暴躁,沈苍术皱着眉头一脸阴沉,恨不得直接举枪端了这脑子有毛病的蛇精病。毕竟像这种吃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动物的罪犯,本来就不需要和他多说什么,早料理了他才是为民除害。可是无奈这动物户籍办事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强调,无论如何都要活捉,再加上张连翘还在他手上,他也没办法轻举妄动,这般想着,沈苍术憋着火把手里的枪跨在肩膀上,接着在孙白袖和张连翘的注视下从自己的背上把一个包袱给拿了过来。 这是前几天崔亮亮为了应付这次突发事件给部门里的所有动物配备的抓蛇装备,张连翘这个笨鸟没记得带在身边,但是沈苍术还是带着的。这包里面具体装了什么沈苍术也不大清楚,但是崔亮亮再三保证这是他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总结出来的对付蛇类最有效的武器,只要把这身家伙带上,别管是大蛇小蛇,到时候那都得跪下哭着叫爸爸。 崔亮亮信誓旦旦的保证沈苍术信了,所以在带着这一大包东西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去多想,可是眼前这种危急时刻,当他下意识地想到这身家伙并拿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里面的东西居然会让他愈发的火冒三丈,而同样的,当身处于危险之中的张连翘紧张地看着沈苍术将一个长柄装,前头圆圆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处长你……你带了把葫芦丝过来是想干嘛!!!你要在这儿吹一首天竺少女吗?可是孙白袖他不是眼镜蛇啊!!!处长醒醒啊!!!你又不是印度耍蛇人!!” 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喊了起来,张连翘觉得沈苍术简直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耍他的,而听了这话,同样也有些傻眼的沈苍术举着手里的那把葫芦丝却一反常态的好半天也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脸颊通红地把这把葫芦丝给塞回了包里。 棚屋的空气中有着片刻的尴尬和焦灼,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没了,因为作为绑匪的孙白袖笑得就差满地打滚了,张连翘已经伸直了腿默默等死了,可偏偏沈苍术越郁闷,这事情的发展就和越和作对。视线所及,那包里除了那把葫芦丝,装的不仅有七神蛇胆花露水,雷达电蚊拍还有两盒李字蚊香,沈苍术拿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太阳穴直跳,在回想起崔亮亮那一脸自信的样子,他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而好死不死的那孙白袖还要故意说些话来刺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哎呀,相比起后面那几样东西,我觉得葫芦丝其实对我的作用更大一点,不如你给我吹一首天竺少女吧,说不定我真的会听你的话呀哈哈哈哈……” 孙白袖扭曲的笑声显得刺耳而诡异,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刚刚那些闹剧般的一切中,所以对面前的沈苍术也充满了轻蔑和戏弄的态度,可他难得的掉以轻心让张连翘找到了挣脱他控制的空隙,而就在这时,一直都显得狼狈而失态的沈苍术却忽然拿出了包里某个东西,接着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抬手就泼洒到了孙白袖的脸上。 刺鼻的硫磺味一瞬间充斥在空气中,雄黄这种对于任何蛇类都有着奇妙冲击力的粉末一旦沾上他们的皮肤和眼睛,就会让蛇陷入暴躁而疯狂。从来只会阴人的孙白袖莫名其妙的就被阴了一把,当下也知道今天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和面前的一人一鸟继续纠缠了,这般想着,他干脆地闭上眼睛撞开棚屋的后屋就逃了出去,伴随着孙白袖尖锐的嘶鸣和一声剧烈的枪响,张连翘扑腾着翅膀就逃脱了孙白袖的控制,而恰在这时,对着逃窜的蟒蛇蛇尾就是一枪的沈苍术直接一抬手便将仓皇飞扑过来的大白鸟给拥进了怀里。 “处长!!我就知道咱们俩还是有默契的!!你刚刚真是帅呆了!” 气喘吁吁地喘了口气,张连翘对于沈苍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和自己配合默契这点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那一瞬间,煞神般举枪扣动扳机的少年面色冷凝,这不过是他第二次使用,却已经算得上得心应手,在他的双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张连翘甚至产生了自己整个人都被沈苍术稳稳托住了的奇妙安全感,而听见了他这话的沈苍术也是一愣,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他这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一方面也有些尴尬一方面也有些复杂,怀里的这只笨鸟总算是安全了,尽管让他担心了一把可还算没拖后腿,虽然这蛇是跑了,不过伤了尾巴估计也跑不了太远,而这般想着,沈苍术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挺不自在地撇了张连翘一眼,接着把那把葫芦丝塞进了他的嘴里,转身就走了。 “废话真多……你个笨鸟,快点走,去抓蛇。” * 孙白袖受伤了,虽然因为他跑得快,他没能让那个狡猾的人类追上并逮捕自己,可是当此刻,他蜷缩在阴暗的阁楼里恍惚地眯着眼睛时,他还是能感受到蛇尾传来的细微疼痛。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了,毕竟作为野生动物,他永远能遇到很多很多来不及应付的挑衅者,这个时候他就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搏一把,而每每伤痕累累的回到一个短暂休憩的地方时,已经活生生吞下整头猎物,连肚子都鼓鼓囊囊的孙白袖就会在心里默默开心地想着,又可以在这个世上多活了一天。 越吃越疯,越杀越凶,胃里面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完,或许就已经要面临新一轮的厮杀。当人生头一次张开自己的嘴将面前的动物活吞时,孙白袖就已经忘掉了一切的理智,而这种注定伴随着痛苦和杀戮的生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好像……是一个晚上? 茫然地这般想着,孙白袖眨巴了一下明黄色的眼睛,他的尾巴在流着血,那些血迹冰冷地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顺着阁楼缝隙落下去的样子却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记忆里,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晚上,黑黑的,暗暗的。 他生活的第一个人类家庭已经早早地陷入了沉睡,因为第二天他们一家都要去外出游玩,所以他们也在养足着精神,应对第二天的旅途。对于这次出游,小儿子冬冬已经是期待许久,所以今晚他难得没有让自己的妈妈哄着,而是自觉地早早上床开始休息,女主人洗好了澡便回了房,而就在男主人习惯性坐在客厅吃完夜宵才回到房间和妻子一起上床睡觉之后,同样也躲在暗处的孙白袖却在几个小时后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 先是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撬了开来,紧接着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紧接着柜子也被打开了。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明显,以至于熟睡中的一家三口都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已经鬼鬼祟祟地进入了他们的家,而对于敏感的蛇类来说,从睡梦中瞬间被惊醒了的孙白袖却躲在暗处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他简单的脑子里还没有对于偷盗这种行为的概念,因为是条本分的家蛇,所以他很少去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在疑惑着这两个并不属于这个家的人为什么要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毕竟这种行为十分的粗鲁而且不礼貌。在动物们的世界里,一旦有这种情况的发生,被冒犯了的动物都会将那些不速之客尽快赶出自己的地盘,而就在他迟疑着望着那两个把客厅都翻了个遍的男人时,边上的小卧室门却忽然就被打开了,紧接着那个叫冬冬的男孩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妈妈……我要上厕所……” 小声地这般说着话,男孩并没有开灯,只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隐约听见了动静便从床上走了下来。他本以为在客厅里的会是他的父母,可是当他一走出来,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当即面色巨变的将他一把抱过了过来,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别说话!!” 眼神恐怖地这般压低着声音,那个口音有几分特别的男人用自己手里的刀子威胁着自己的怀里的孩子,见状的男孩先是脸色一白,最终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因为恐惧而剧烈的挣扎哭喊起来。 “妈唔——唔!!!妈妈救命!!爸爸!!!” 孩子的哭声不算大,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还是很明显的,那两个本想偷几件东西就跑的的男人都没有想到情况居然会变成这样,所以也显得十分的慌乱,他们原本就是两个刚被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因为看见这户人家没有装防盗窗才想着要不进来发笔横财,可是一旦再次因入室抢劫被抓,他们肯定要面临更为严重的刑罚,而就在旁边的大卧室里已经传来低声的交谈声时,那个一直没有吭声的男人却忽然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举起自己手上的刀子恶狠狠地朝着那被他的同伴捉在怀里的孩子胸口捅了下去。 “冬冬……冬冬?” 卧室里的女主人传来困倦而疑惑的询问声,满身是血的孩子却只能躺在客厅的地上睁大着眼睛,那两个满手满脸都是血的男人面面相觑,望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出了神,可最终他们却还是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自己脸上血迹。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就干脆把这一家三口都杀光。 反正出了这个门就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到时候拿着钱,他们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般在心里想着,两个没了人性的男人直接就摸进了大的那间卧室,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们将男女主人先后杀死又拖到了客厅里,这期间孙白袖一直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从他们的交谈的内容到说话的语气,孙白袖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而在将这家人所有的财务都洗劫一空之后,这两个已然满手鲜血的男人这才心满意足,脚步镇定地离开了现场。 血淌满了客厅,对于孙白袖来说,他能看到地板上到处都是代表着热能的光团,可是偏偏对他来说分外亲切的一家三口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着那代表着生命气息的红色从他们身体里溜走,也没有一丝反应。 他挪动着身体靠近了他们,这在从前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尽管从很久以前他就向往着能够靠近这些散发着暖意的生命,可是当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那个叫冬冬的男孩时,强烈刺鼻的血腥气一下子充斥在了他的鼻端。 这种味道让孙白袖的心底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他茫然的心底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而紧接着,他便发现,被他贴紧着的皮肤正在逐渐变冷,那种冷和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不同,是一种代表着哺乳动物即将死去的冷。 冬冬快死了。 他的爸爸妈妈和他一样躺在了冰冷的客厅里,一动也不动,他们生平没有做过坏事,一直和和气气地待人处事,邻居们都和他们相处融洽,就连对待一条丑陋的家蛇,女主人都温柔宽容,记忆中,孙白袖每天都能听到这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开心的笑声,可是却因为这一场飞来横祸,这间原本给了孙白袖许许多多温暖的屋子就这样空了,而家……也再也不是家了。 这般想着,弱小的孙白袖忽然就觉得有些难受,他干巴巴的眼眶里又痛又涩,可是因为他是一条蛇,所以他注定落不下一滴泪。冰冷的鳞片紧紧缠上那冰冷的手腕时,他没有办法给这具正在变冷的身体哪怕一点暖意,而那一刻,孙白袖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伤心。 ——y省特大入室抢劫案,一家三口被凶徒袭击,现场没有遗留下任何证据,以至于多年都无法破案。 ——五年后,相隔y省万里之外的h市出现巨蟒吃人事件,原因不明。 “人类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公道,那就让我来给他们一个公道……谁让我……是他们的家人呀。” 第20节 ☆、第40章 h市第六胡同小区外面有个修车摊,位置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这摆摊的修车师傅是北方人,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平时就给修修路过的电瓶车自行车,为人沉默不爱开口,而就在这几天,却有不少人都特意过来看看这从蟒蛇嘴下大难不死的神人。 “李师傅啊,你真看见那大蟒蛇了啊?给我说说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是提起这件事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有些人的好奇心似乎永远都那么不合时宜,而听见这话的李天鹏先是脸色一变,接着咧咧嘴低声道, “唉,也没啥大事……别问了别问了……都过去了……嘿嘿。” 这几天别人问起他,李天鹏总会这样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总是勉强而尴尬,仿佛这件事真的已经被揭过去了一样,而或许只有李天鹏自己才明白,他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从容淡定,相反从差点被那条蟒蛇吞了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每晚都在自己那间破旧的出租屋里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当时被蟒蛇袭击的事真要是仔细说起来,其实李天鹏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如果是因为前几天那场抓蛇的闹剧的话,那这蛇完全可以干脆的吃了自己,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在关键时候把已经被勒的几乎接近死去的自己给放开了呢…… 想到蟒蛇离去时盯着自己的那种冰冷的眼神,李天鹏就莫名的打了个哆嗦,出于某些私人的原因,他其实并不想把这件事过于声张,可是因为当时被蛇袭击的时候他呼救的声音实在过大,无意中竟引来了附近的邻居,当时不少好事的人都赶过来看热闹,而与此同时,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也被某一个看热闹的群众给报到了电视台。 从医院出来之后,就面对了着无数记者追问的镜头,李天鹏原本就被巨蟒折磨的头痛,如今更是胆战心惊,他这么多年隐姓埋名,躲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给别人修车,就是图一个安安稳稳,不被人发现的安心日子,可是一旦被这些记者拍到了脸上了电视,那他的行踪说不定就会被什么人留意,而到时候引起的麻烦,可不就是被一只莫名其妙的蟒蛇骚扰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儿,眼神莫名地变了变,李天鹏从外形上看还是个老实本分的修车师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压抑和阴沉,这种眼神明显不该属于一个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的普通中年人,而他的脑子里此时正回想着昨天晚上他那个多年的老友特意打给他的电话。 “你是疯了吗!!好端端的上什么电视!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种脖子抵在刀口上的人要小心再小心!老李!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到时候真要是因为你的这点破事把我们俩以前的那点事都抖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当时听了这话,李天鹏也没有吭声,他只是随口敷衍的把这件事揭过,接着便提出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的提议。那头的男人闻言沉默了一下,过了好半响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两人隐姓埋名,在这么个背井离乡的地方也需要个照应。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如果没有这次的这件上电视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会有任何联系,而当挂上电话之后,原本还面无表情的李天鹏却一下子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都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是那么胆小怕事,这么久的时间了,哪还会有人记得当初他们做的那点事……那个晚上他们俩杀人的时候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现场更是被他们清理的干干净净,难不成……还会是那条蛇特意找上门报仇吗? 想到这儿,便被自己滑稽的想法弄得笑了一声,李天鹏从来都不是个会为自己行为后悔的人,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最初的不安过去之后,他只在为同伴的惧怕而感到不以为然,而这么理清楚头绪,他的心里也莫名的镇定了几分,可就在他收拾掉手头的东西抬起头的时候,却恰好看到自己的修车摊对面正蹲着一只癞皮狗。 这只癞皮狗早上就过来了,起初李天鹏还以为是小区里某户人家养的宠物狗,可是这狗这脖子上也没有链条,看着也不像是个有主的,偏偏站在大路口,他也不叫不闹,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蹲在那儿盯着李天鹏,那销魂的眼神把在摊子上老实干活的李天鹏看的后背都毛了。 中午的时候,这狗消失了一会儿,不过不到一分钟,李天鹏的摊子前就落下了一只鹦鹉。当时的李天鹏也没有在意,可是此时再看见这癞皮狗,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李天鹏仔细回想了一下,便发现这几天他的摊子前似乎总徘徊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从癞皮狗到八哥再到鹦鹉,李天鹏没想通这些动物为什么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而事实的真相则是,这群小动物却是在认真地完成着上头布置下来的对李天鹏的保护和监控工作。 这种保护和监视行为从前天就开始了,当时沈苍术和张连翘跟丢了孙白袖,不过却让他受了不小的伤,现在是秋末,伤口肯定好的慢,再结合之前孙白袖疯疯癫癫和张连翘说起的那些话,他们便猜测在这几天孙白袖很可能还会过来袭击这个人类。 知道了他的目的,那么大家肯定要尽量阻止,为了防止在眼皮子底子被孙白袖钻了空子,动户办的工作人员们几乎是一天三班倒的监视着李天鹏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今天五点快到的时候,从单位出来一路赶过来的张连翘也来给吴彦祖换班了。 “老吴!我来了!你回去吃晚饭吧!” 挥挥翅膀在边上叫着吴彦祖的名字,蹲在这儿发呆发了一下午的吴彦祖闻言先是摇了摇尾巴,在听到张连翘的声音后立刻兴奋地撅着个屁股摊着舌头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旺旺!连翘!你来了啊!处长呢?” 平时张连翘和沈苍术总是影形不离,此刻没看见沈苍术,吴彦祖便随口问了一句。张连翘下意识往边上看了一眼,而循着他的视线,一下秒吴彦祖看到马路对面的一个大排档里有个熟悉的背影正蹲在那儿吃着一碗面。 “唉,处长他怎么老吃些没油水东西的啊……这年轻人没营养可是会长不高的,要我说啊,就该多喝些牛奶补补,我以前呆过一户人家,那家的小孩啊每天早上喝牛奶,后来长了一米九呢……连翘,要不你也问问处长,需不需要我给他介绍一头奶牛?要是嫌牛奶味道不好,正在哺乳期的山羊我也是认识几只的啊……” 吴彦祖忧心忡忡的话让张连翘没忍住笑了起来,沈苍术个子其实挺高的,但是因为偏瘦,所以看着就有些单薄,不过这话他也没办法和吴彦祖仔细说,偏偏他还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张连翘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心想着自己如果把这话给原封不动的转述了,某个人肯定又得不高兴好久,不过吴彦祖这也是一片好意,所以他也只能暂时答应下来,等哪天沈苍术心情好,再问问他愿不愿意找头奶牛补补身体。 这么交接完班,吴彦祖就飞快地沿着马路回家去了,等张连翘找了个树杈蹲下准备守着这叫李天鹏的人等他收摊之后,却发现今天这个叫李天鹏的中年男人一反常态的早早开始收拾起摊子,显然今天有不一样的计划。 “诶,这人要去哪儿啊……” 眨眨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其实这几天张连翘也在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孙白袖为什么会找上他又放过他的原因,毕竟以孙白袖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吃掉这个男人没有一丝困难,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就这样置于被动的境地,而促使孙白袖这么做的原因,很有可能就出在这个男人本身的一些问题上。 可惜人类的户籍信息并不在动物户籍办事处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并不能去查看这男人的具体身份,而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个男人的生活方式相当简单,因为无妻无子,他甚至连一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张连翘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但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并不像他们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而现在他唯一能够找到的就是一些孙白袖过去的经历,可在看过那些最早记载于五年前的信息之后,张连翘却意外发现了他最早寄住的那家人家曾经遭遇过一场十分可怕的入室抢劫。 从文字的形容上来看,也可以想象当时现场残忍的画面,当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张连翘总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些什么,可惜那些有关于那家人的记录的信息实在太过模糊,除了留下了一句夫妻双双死亡,只留下一个独子活在人世之外便再无其他讯息,而其他的,却只剩下那只疯癫的蟒蛇四处发疯时留下的那些记录了。 这么想着,张连翘赶紧飞到那个大排档的边上去催沈苍术,他总觉得这个叫李天鹏的身上或许就藏着孙白袖的秘密,只要找到这个秘密的关键,那么所有的事情也会迎刃而解。而刚吃了几口面还没来得及把板凳坐热的沈苍术在听到张连翘嚷嚷的声音后,脸色也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眼前这面刚吃了几口,就这么走了实在浪费,可这不远处那只鸟叫的和催命似的沈苍术也没了办法,在干脆地把面汤给喝干净了,他站起身付了帐便跟了上去,而就在沈苍术跑的胃都快抽筋才跟上张连翘后,他们却缓缓停在了几百米开外的一个小出租屋外面,紧接着,有个和李天鹏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进来吧。” 往屋子外面试探性地看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神经紧张的男人态度不冷不热,而那李天鹏同样也面无表情,只是将手里的那两瓶酒拎上就进了屋。他们俩的关系看上去并不融洽,也不像是什么多年的老朋友,可偏偏张连翘却觉得这两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散发着同一种气息,而正当这么疑惑地思考着时,旁边捂着胃的沈苍术却忽然开口了。 “这人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 “诶,处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闻言眨了眨眼睛,张连翘觉得沈苍术这话的武断都不像他说的了,而从小就有些小动物直觉因此才能在当初察觉到绑走张连翘的那个两个坏人身份的沈苍术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拎着他迈开步就走到了那个破旧的出租屋的旁边。 “天都快黑了还不开灯,这窗户都积灰成这样了,估计也好几个月没开过了,选这么个背光的破地方,这人要不是欠着钱就是作了恶,否则好端端的干嘛这么躲躲藏藏的,他是鬼怕见光吗……” 又是这种一点都不舒服的拎,张连翘被沈苍术这么拎来拎去的明明不舒服的要死,可是这久而久之的也有些习惯了,此刻沈苍术说的话让他完全的被吸引住了注意,他沉默地在心里思考着李天鹏为什么会来和这样一个人见面的原因,而恰在这里,沈苍术已经在这间屋子外面转悠了一圈。他的本意是想走近这屋子附近看看情况,毕竟着来一趟了,总得注意好周边环境,避免到时候有什么突发情况,可是这一靠近这屋子旁边,张连翘便发现了那丢满了生活垃圾的墙角似乎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而当他挣脱开沈苍术的手把那一长串镂空的碎屑状物给拿起来时,他的神色却忽然变了。 “处长,这好像是……蛇蜕?” ☆、第41章 此时的出租屋里,李天鹏并不知道有一人一鸟已经跟着他也一并来到了这里,他只是跟着那个给他来开门的中年男人一起进了屋子,接着便下意识地四处看了几眼。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王雄的住处,自从几年前以来,他们两人就下意识地避开了和对方有过多的接触,权当彼此是陌生人。当初的那笔钱被两个人平分,李天鹏开了个修车摊糊口,没有任何手艺的王雄则四处打工勉强应付生活。如今看起来,李天鹏倒是觉得自己活得比这王雄要滋润些,毕竟眼前这破屋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因为是临时租住的,王雄更是没有什么收拾的心思,偏偏地上到处都是肮脏的衣物不说,连通着小阁楼的那个楼梯上都满是污垢,而更让人难受的是,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而偏偏王雄就和鼻子失灵似的在这个猪窝活得好好。 “你这都不收拾收拾啊?这是什么味……” 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念叨了一句,李天鹏把那两瓶酒丢在了茶几上,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可他这一坐下,沙发底下便立刻爬出来两只很大的蟑螂,李天鹏被吓了一跳,拿起边上的旧拖鞋就拍扁了一只,而见状的王雄立刻尴尬地笑了起来。 “嘿嘿,老李,别介意,咱哥俩那么久没见了,来,喝几口呗……” 这般说着,王雄便拿了两个杯子在李天鹏面前坐了下来,李天鹏见状哼了一声,两人就着些下酒菜边喝边闲聊,一时间小屋子里也没什么其他声音,只有两个男人低沉的说话声,而与此同时,蹲在屋子外面正研究着那一大串蛇蜕的张连翘和沈苍术二人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是孙白袖的皮?他又胖了啊?不会吧……他又吃了什么啊……怎么发育的这么快?” 拎着那一大片蛇蜕手都有点哆嗦,张连翘光是想到孙白袖现在的体型就觉得后背都有点发冷。这几天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孙白袖,原以为他是在躲起来养伤,但是现在看来他受伤期间的伙食倒是不错,起码一点都没瘦,而闻言的沈苍术倒是没他那么害怕,只是心底却难免有些自己的疑问。 既然蛇蜕在这里,那么孙白袖肯定就在这儿附近,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冷,孙白袖在这么继续拖下去不进入冬眠,那么遭罪的只会是他自己。如果说之前张连翘和他还在怀疑那个修车的到底和孙白袖有什么私人恩怨,那么现在沈苍术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八成都和孙白袖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孙白袖之前没有吃了那个叫李天鹏的男人,可能就是为了等这两个男人一起被找到了再一并将他们杀死。 一想到这儿,眼神都变了变,沈苍术下意识抬眸往这屋子里看了看,可是灰暗的屋子里却什么都没法看清,张连翘想尝试着从屋顶的气窗飞进去,可是却发现那里也被封死了,而正在两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蟑螂却哭天喊地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老婆你死的惨啊呜呜……你怎么就被那王八蛋用鞋底子抽死了……这猪窝似的地方咱们两夫妻都熬下来了……那厨房底下一窝的小娃娃还没孵出来呢……你怎么……你怎么就走了啊……呜呜呜呜呜……我也不活了!!” 蟑螂凄惨的哭声让人忍不住侧目,这种生活习惯不太好的动物平时动不动就是挨鞋底子抽的命运,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地球上死亡率最高,出生率也最高的种族,可惜他们的存在天生就与人类有着水火不容的关系,而此刻张连翘和沈苍术眼看着他飞快地爬出来就要往一边的下水道里跳便赶紧拦在了他的面前,见状的蟑螂也抽抽搭搭的停下了自杀的脚步,紧接着,张连翘就在沈苍术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小声地冲蟑螂眨眨眼道, “诶,朋友,先别急着死,问点事,成吗?” 这只蟑螂自称叫李永,就在两分钟前,他的妻子不幸离世,虽然一早就知道了身为蟑螂所要承受的事情,可是李永还是悲痛欲绝,他的妻子此刻还黏在屋里那个男人的鞋底上,而光是想到这点,李永竟就忍不住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见他哭成这样,沈苍术和张连翘也有些为他难过,可是他们现在惦记着屋子里的情况,所以在安慰了他几句并承诺会进去把他妻子的遗体给弄出来之后,他们便开始向他询问起这间屋子主人的信息,在得知这人也是五年前搬来的他们又顺便问了问李永最近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条很可怕的蟒蛇,而听了这话,李永便是一愣,张连翘见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便赶紧又追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见过,而紧接着,这只蟑螂就点了点头,好半响才开口道, “要是我没认错的话……你们要找的那条蛇……现在就在屋子里呢……恩,他藏在阁楼上好多天了,我就听到他嘀嘀咕咕着什么什么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他太大了,我也不敢和他说话……你们要是找他的话,直接进去就好了……” 李永的话让张连翘和沈苍术的表情都变了,他们本以为孙白袖很可能还在这儿附近徘徊伺机动手,可是现在看来他却是早早的埋伏在了这两个男人会出现的地方,就等着他们一起走进这间屋子成为他的晚餐。 这般想着,阴沉着脸的沈苍术直接站起身抬脚就往那门上踹开了一脚,脆弱的门板发出一声巨响,中间那块便塌陷了下去。张连翘从那洞里钻了过去,爬进去就给沈苍术把门锁开了,而等他们俩匆匆忙忙地跑进屋子里面时,便看见巨大粗壮的缅甸蟒已经盘踞在肮脏混乱的屋子里,地上满是血迹和杂物,还有一只遗落在地上的鞋子,那两个男人正崩溃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躲避着孙白袖疯狂的追逐,而尽管如此,那个叫李天鹏的男人还是被孙白袖轻而易举勒住了脖子,不过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窒息的表情。 “孙白袖!!快住口!!!别吃别吃!!!等等!!!” 直接飞扑过去对着孙白袖的就喊了起来,张连翘就扯着嗓子就差没喊破喉咙,而听见他的声音,孙白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过巨大的蛇头,眯起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张连翘和沈苍术,很是和善地问道, “哟,你们来了啊?吃晚饭了没有啊?饿不饿啊?刚抓着两个活人,你们觉得我是该把他们红烧好还是清蒸好?红烧呢可以遮掉点土腥味,清蒸呢估计会比较新鲜……啊,我怎么给忘了,我们都喜欢生吃呀……恩,我来看看有没有蒜头老干妈啊……” 声音嘶哑地这般低声喃喃着,孙白袖明黄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平静的模样简直让人发抖,他缓缓的甩动着自己的尾巴,红通通的蛇信在嘴里若隐若现。张连翘听了他的话立刻露出了一脸无语的表情,而那两个被自己勒得紧紧的人类自打听到这大蛇开始说话之后就已经吓得翻了白眼,此刻更是毫无知觉地任由孙白袖把他们俩颠来倒去,往厨房的方向拖。 一看到这情形,张连翘赶紧就上去想要继续拦下孙白袖,要是之前的孙白袖,张连翘或许还能和他比划几下,可是现在的孙白袖明显没那个和他纠缠的兴趣,直接一尾巴就把张连翘就给扫在了一边,见状的沈苍术赶紧上去把张连翘给拎了起来,而看着一脸抽风的孙白袖,沈苍术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响他才缓缓开口道, “你吃了他们,你就得死。” 这般说着,从背后的包里取出枪,沈苍术把那把枪拿起来对准孙白袖,眼神里满是冰冷。上次挨了他一下的孙白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尾巴上的伤口没好,他现在也有些不太高兴,见状的张连翘神色则变了变,他知道沈苍术恐怕还是不想让孙白袖得逞,尽管他们已经隐约猜到这两个男人和孙白袖的恩怨,可偏偏这事无论怎么处理都显得有些难收场,而就在他张张嘴想要让沈苍术别激动,大家再好好商量商量时,孙白袖却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扭曲的笑声就这么闷闷地响了起来。 “……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太过低沉的语气,压抑的仿佛都不像孙白袖这个蛇精病会说出来的话了,张连翘眼看着他缓缓地把那两个昏过去的人类放下,而紧接着,沈苍术和张连翘才从这条一直以来精神状况都很不对的蟒蛇嘴里听到了他们所苦苦找寻了很久的……属于他的过去。 发生在五年前的y省入室抢劫案,自此变为一条疯蛇的孙白袖,五年前来到h市的李天鹏和王雄,随后便是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的孙白袖莫名其妙的报复,这些线索一旦联系起来,那么一切的事情便都有了头绪。 两个做了孽的人类原以为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一条蟒蛇的报复。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使对于蛇这种动物来说,他甚至都没有办法记住这两个凶手的长相,可是他们身上的那种恶心的气味,那种血液里面藏着的肮脏,就算是隔着无数个日夜,被折磨的几乎失去理智的孙白袖都无法忘记。 他找了那么多地方,找的脑子都不清楚了,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人类的警察方面都已经放弃了继续寻找,但是对于孙白袖来说,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做了错事的人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惩罚,而无辜的人却始终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家三口中的那个小儿子冬冬在孙白袖勒住他出血口的帮助下意外的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从那场可怕的噩梦中苏醒过来的孩子自此却再没有一丝从前的活泼天真,反而像是一个被抽去了魂魄的傻子一样任凭周遭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一旦到了天黑就会像个小疯子似的整夜地大哭大喊,哭的嗓子都哑了都没办法停下。 父母的死,可怕的夜,这绝望的现实把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逼成了这样,身上的伤好了,心上的上却仿佛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社会福利机构给了他一个住处,可是他的病却始终不见一丝好转,那种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死去的阴影不仅让孙白袖煎熬,也同样折磨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没了家,没了父母,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人,而每当孙白袖来到他的身边时,他明黄色的眼睛眼看着这小小孩子满脸泪痕的平躺在床上,用稚嫩干哑的声音一遍遍喊着爸爸妈妈时,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该怎么样才能拯救冬冬,拯救他自己。 再没有一个家能像那个家一样温暖而安心,而每一个再看见孙白袖的人类统统都尖叫着要举起自己手上的东西将他赶走。 他发了疯似的去做了很多以前他根本不敢做的事,可是每当肚子滚圆地躺在一个地方消化着胃里的那些食物时,他想念的却只有那个最初收留着他的家。 他和冬冬有着一样的伤口,如今他们都活下来,却把自己的一切都留在了过去。孙白袖曾经从冬冬的家人那里收获到了人类最珍贵的情谊,如今他再回不去了,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把这一切的源头找出来,把冬冬最恐惧的东西找出来,再告诉他一句,别再害怕。 “只要吃了他们,冬冬害怕的东西就没有了……他们杀了人,为什么不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把他们交给警察,去坐牢?去忏悔?都杀人了,怎么就不能偿命!我吃了他们,你们再杀了我,这很公平,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公平的很,公平的很……” 孙白袖说的这些话让张连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才十几岁,对于人世间的种种矛盾和分歧他尚没有一个清晰独立的判断力,他隐约觉得孙白袖这么说有些偏激,但是一想到那对夫妻的死和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又觉得有些由衷的难过。如果是他遭遇了这样的事,他可能甚至都拿不出像孙白袖这样的坚持和勇气去找到这两个逃之夭夭的凶手,而偏偏就在孙白袖这么说完以后,一脸阴沉的沈苍术却忽然将一直对准着孙白袖眼睛瞄准的枪放了下来,接着扯起嗓子就用平时教训崔亮亮不准上班偷吃香蕉的口气咆哮了起来。 “孙白袖!!你蠢不蠢!!!这么脏的东西亏你也吃得下去!杀这种人渣什么办法不好偏要用嘴!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让那个人不再害怕才要来杀这两个人!可是你现在只是想着吃了他们再自己死!你知不知道啊!他怕的根本不是这两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他怕的是这世上连一个亲人都没了……相比起死,孤独才是最可怕的!!而如果连你都死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 或许是被触动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总之沈苍术的情绪显得极为失控,一时间激动的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脸色更是气的通红,张连翘和孙白袖被他这么一通咆哮弄得傻了眼,孙白袖更是干脆连蛇精病都暂时不发了,老老实实地干瞪着眼,而好一会儿还是张连翘缓缓地回过神来,接着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道, “处长……那个……你冷静一点,你现在比孙白袖看起来可怕多了……” 沈苍术:“………………” * 半个小时后,警车出现在了这间破旧的出租屋外,因为有附近的居民说听到了枪响和一些可怕的巨响声,所以才选择了报警。 警方第一时间来到了案发现场,在进入现场的时候他们起初只看见了地上被扔到到处都是杂物和垃圾,可当他们走到客厅里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两个横躺在地上的男人,而他们的死因却是因为被某种力量很强的东西双双扭断了脖颈。 警方将这起案件定义成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可是奇怪的是,现场的一切物品上都没有残留下任何指纹,就好像是作案的人根本就没有指纹,而就在立案调查的几天后,他们在公安局门口的收到了一份匿名举报信,而也正是这封信让一起时隔五年都没有告破的y省特大入室抢劫案由此而水落石出了。 两周后,全国各地都开始陆陆续续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银白的雪花妆点了这个美丽的冬天,而这似乎也在预示着,这一年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y省的一个孤儿院里,不少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都拿到了由好心人捐助的新的冬装,院长在讲台上面给大家说着故事,而就在一群笑容满面的孩子里,一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男孩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户外面的雪花缓缓地落下。眼睛眨也不眨。 “孙立东,你看什么呢?在看雪吗?” 有个女工作人员好奇地走了过来,见这孩子呆呆的,也不理会自己便觉得有些尴尬。她也听别的工作人员说起过这孩子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脑子出了点问题,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得不到这孩子的回答时,这个叫孙立东的孩子却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声地开口道, “我在等他回家。” 男孩的回答让工作人员不明所以,她不想去深究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的古怪孩子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于是在敷衍地点点头之后就去和别的孩子说话了,而似乎也习惯了被这样忽视的立冬在又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雪景后,却忽然站起了身,朝着外面的雪地就走了出去。 零碎的雪花落在单薄肩膀上,裹着一身白色冬装的男孩蹲在雪地里像一个小雪人,这是这家福利院后门边上的小狗洞,以前他都是在这里和孙白袖见面。虽然最近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可是他黑色的眼睛却还是在一眨不眨,好像生怕会错过些什么一样紧张而害怕。 “天冷了……快回来吧……你不是……困了吗?” 低声自言自语着,男孩的声音显得微弱而可怜,他长久以来的孤独的内心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这种感觉甚至快将他逼疯了,以前无论孙白袖消失多久,他都会在冬天回到他的身边沉沉地陷入睡眠,一直到来年春天再苏醒,可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就在男孩几乎要绝望地以为他注定等不到时,原本的狗洞边上却忽然开了一个大了一圈的洞,先是一只和雪地一样白的鸟嘴里骂骂咧咧地钻了进来,紧接着一条半眯着眼睛,显得有些困倦的蟒蛇也钻了出来,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冲他吐了吐信子。 “嘶嘶——我回家了。” 第21节 ☆、第42章 转眼年关将至,银白色的大雪妆点了这个寒冷的冬天,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新年假在大家的翘首以待下总算是来了,而所有办事处的动物们在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之后,也开始各自回家准备度过这个注定漫长的冬天。 沈苍术一早便收拾好了自己要带回家的行李,从保暖内衣到营养品,都是些买给村里人的。他出来也快半年多了,村子的人大多都以为他是来城里找亲爹过好日子去了,自然也想不到这次他居然还会回去过年,而对于沈苍术他自己来说,他从你出生到现在的家永远只有一个,就算是有一天他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另一个地方停留,可是那个贫穷而安逸的小山村才是他一辈子的故乡。 想到这儿,扛着大箱子开始顺着人流往车站里走,他的大棉衣十分的厚实看上去鼓鼓囊囊,而在他的外套里,蜷缩着睡得正香的张连翘还不时发出若隐若现的鼾声。 这次孙白袖的事情赶最终还是赶在最后关头解决了,虽然上级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那只烦人的青蛙更是扯着嗓子冲他呱呱呱骂了几个小时,但是沈苍术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件事给一个人承担了下来,并没有将孙白袖的去向问题向总部透露半分。 张连翘亲自送孙白袖回了y省,之后又熬了几个日夜飞回来和沈苍术一起回老家,虽然之前莫妮卡也向张连翘提过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南方度个假,可是最终张连翘还是拒绝了莫妮卡,转而死皮赖脸的沈苍术一起回了他那鸟不拉屎的老家。 沈苍术对于这件事有点疑惑,不过张连翘既然愿意跟着,他也无所谓。因为之前日夜兼程来回的太过辛苦,所以一直到现在张连翘都还在补觉。沈苍术拼着半条命才在人堆里上了火车,又在闷热的车厢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那张座位时,当他在一对亲亲热热的小情侣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先是轻舒了一口气,接着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外套拉下来一点,看了眼怀里的那只和热水袋一个功能的傻鸟。 视线所及,张连翘睡得正香,嘴巴一张一合的就差没把口水流出来了,因为羽毛多,热量大,沈苍术把他揣在怀里也挺暖和的,所以难得也没有说出什么嫌弃的话,而在面无表情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傻样后,沈苍术没好气地挪开眼,接着望着车窗外飞快划过的景物,不由自主地却出了神。 回了老家还要一大堆事情要做,部门里虽然休了假,但是有些事他还是要去亲自看看。之前离开村子的时候,他把一切村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以前的老同事老黄,但是那老黄做事粗枝大叶,沈苍术也不太放心。蛤蟆沟子这么多年以来的老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从沈苍术还很小的时候,他们这个山头就不怎么太平。早期过度开采矿石,村民们砍树生火也不太注意节制,这才导致了泥石流频发,沈苍术的外婆一家也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尽管从沈苍术成为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员工开始,他就一直坚持着每月拿出自己大部分的工资去试图把山头上的一些已经过度松弛的山石给重新种上树木,可是这种事情光靠几年的努力是不够的,树木长大需要时间,一个地区的生物链循环也需要依靠树木的参与,那些尚还稚嫩的树苗终有一天会扎根于这片水分过度流失的土地,而到那时,动物们也得以在这样一个良好的环境下继续生存下去、 从这一点来说,沈苍术的这个举动并不仅仅是为了能让山底下的人类不再遭受泥石流的侵袭,更是为了让人类乃至整片大山里的动物们都能够在未来好好的生活下去,虽然这也造成了他平时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有些抠门吝啬,但是这些钱他一分都没有留着,反而一股脑地都给了那片土地,仔细想起来也算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瘪瘪的口袋,这一趟回家花了沈苍术仅有的那点积蓄,他原本还打算今年过年回去想办法把自己家的那间老房子返修一下,现在想想却是只能凑出个修猪圈的钱了。 今年过完年他也快十八了,这个年纪对许多城市人来说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是在有些地区却也是要支撑起一个家庭责任的年纪了。沈苍术的外婆和妈都不在了,但是他回了村里,村里的人肯定得问东问西。真要是说起来,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多已经有了对象准备成家,可沈苍术这人吧,从小别说是女孩了,就连只母鸡都没看上过他,论相貌他也不差,论事业,他起码也算个公务人员,可是真算上这生态圈的所有物种的话,也只有他那个肥头大耳的金花表妹对他表示过的强烈好感,而光是想到自己未来只能在打一辈子光棍和娶一只黄鼠狼之间选一样后,沈苍术这表情就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喂,你可要对我好一点哦,你不知道嘛,现在的男的可比女的多,男的以后啊都找不着老婆了,对呀,你不信去网上查查这男女比例,我还能骗你吗……” 对面的那对小情侣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见这话的沈苍术下意识地愣了愣,脸色却越发的沉重了,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如果自己没办法和一个人类女性结婚,转而去和某种动物结婚的结果会是怎样,可是光是这么想想,沈苍术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他没有钱,也没有像样的房子,按现在女孩的标准,那他注定是要打光棍的,城里的房子他买不起,农村的房子他盖不起,他唯一盖得起的就是猪圈。有了一头猪圈,那至少娶头猪是没问题了,猪的生育能力强,智商也高,说起来也是一个挺好的考虑对象,可他虽然是个混血,但也没有心宽到能去接受一头猪的觉悟,而或许是思考的东西太过沉重,总之这一路上沈苍术脸色都不太好,大过年的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开开心心,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笑,只有他好像心里压着什么事似的板着张脸,一直到张连翘从昏睡中缓缓醒了过来,他还没有睡着。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车厢里的人大多数都睡着了,沈苍术也在闭着眼睛养神,张连翘睡醒了之后就自顾自地从沈苍术的棉袄领口里爬了出来,乘务员现在并不在这节车厢里,所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张连翘的存在,而当他迷迷糊糊地在沈苍术的行李里扒拉出一包给他准备的开心果后,他先是一声不吭地吃了几颗,接着一转过头,便看见沈苍术靠着窗户侧着头,一副好像已经睡着了的安静样子。 漆黑的车厢里,不时有光从外面扫进来点亮沈苍术的脸。那双有着漂亮眼尾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张连翘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尴尬地挪开了眼。 这趟他硬要和沈苍术回家,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挺不太好意思的,但是人活着,总是要脸皮厚那么几次的,能跟着去沈苍术的家乡看看,他也觉得有点开心。而就在这么黑灯瞎火的环境下,张连翘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山里的晚上。 那一晚和现在的情况好像也一样,只有他醒着,沈苍术却在沉睡。喜欢一个人的情绪就像快溢出来一样让人无法忽视,而偏偏这人生的头一次动心,却是在这种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情况下。 “沈……苍术。” 头一次完整地叫出这个名字,张连翘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忽然小声地嘿嘿嘿笑了起来。要是沈苍术醒着,他绝对不会这么叫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天大声冲孙白袖吼着的那个沈苍术,想起了那个时常嫌弃他嫌弃的要命的沈苍术,上一次在山里的那个夜晚,他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也没说出口,即使他明白自己在沈苍术的眼里,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一个人,而自己对他的那种好感,他也永远无法明白,可是在这个即将前往远方的火车上,张连翘的心底还是忽然产生了一些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想法。 空气中一瞬间有些凝滞,好半响张连翘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原本闭着眼睛并不想说话的沈苍术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可他还没弄明白这只笨鸟这么久盯着自己到底是想干些什么,紧接着,他忽然便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啄了一下,而好一会儿,沈苍术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这好像是那只笨鸟的……喙。 搞明白了这点,沈苍术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红了,他僵硬着背脊靠在窗户边,脑子里却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黑漆漆的车厢里没有什么光线,所以张连翘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他只是在默默调戏完沈苍术之后就钻回他的怀里里睡回笼觉去了,只留下对自己终身大事纠结了一下午的沈苍术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响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通红着脸磨了磨牙。 “这只……这只……死色鸟……” ☆、第43章 颠簸了许久,离目的地总算是又近了一步。沈苍术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三十之前回到了老家。 从火车上下来之后他们又转乘了客车,这期间张连翘一直老老实实地没给沈苍术找麻烦,但奇怪的是,平时沈苍术再怎么不爱说话,至少都会回应他几句,可现在无论他和他说什么,他都闭着嘴不吭声,除了从衣领口露出来的两只冻得通红的耳朵,留给他的就只有几声阴阳怪气的哼哼。 这反应让张连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却没有细想。反正沈苍术平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原本心底还有些别扭的沈苍术看见这死鸟一副自然坦荡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碍眼,而偏偏无论他再怎么在心底生气,张连翘就是一副很茫然的很无辜的样子,搞得沈苍术自己都开始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么想着,沈苍术就有些暴躁的喘了口气,嘴边呼出来的暖流形成了一小片白雾,让他的五官都有些朦胧。他的步子迈的很大,肩膀上扛了个死沉的行李也没有影响他的步伐,张连翘和只家禽一样被他拎在了手上动弹不得,而就他们从县车站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照理说这种车站外面都会停着一些出租车,再不济也会有是马自达之类的,可是因为蛤蟆沟子所处的位置实在偏僻,光是那山路就十分的不好走。一般人想要去那里,除了漫长的步行唯有依靠当地村民的牛车才能解决,偏偏最近县里也没有什么大的集市,村民们自然也没有过来,所以一时间沈苍术和张连翘只能傻头傻脑地挤在一堆老乡里面随波逐流,被冻得有些狼狈的张连翘还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阿嚏!!处长,我们今天晚上要住这边的旅馆了吗?可是那多贵啊……那可要八十一晚呢……” 和沈苍术在一起呆久了,张连翘也开始下意识地思考着这花销的问题了。大冬天的风很大,冻得有些发抖的他也忍不住开始难受的嗅着鼻子。 车站门口本就有不少在举着牌子拉人的小旅店老板,那纸牌子上的价格光是看着就让人咋舌,张连翘明白沈苍术八成不乐意花这冤枉钱,所以也开始和他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而闻言的沈苍术倒是撇过眼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卫生纸之后,他粗鲁地往张连翘脸上一丢,没好气地问道, “等着。 这个回答让张连翘有些茫然,但是因为沈苍术还是不愿意和他沟通,所以张连翘对他的想法也不得而知,看沈苍术皱着眉沉默的样子,今天晚上要赶回家去如今看来已经不太现实了,张连翘本以为他们今天真的得在这车站耽误一晚上时,一头有些像马又有些像驴的动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拖着辆板车从旁边的水泥路上缓缓走了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动物脖子上扎着条红布,红布上还有个铃铛,他的一张似驴非驴,似马非马的老脸拉的老长,两只大耳朵也一左一右地翘在边上,伴随着他向沈苍术他们两人缓步走过来,那清脆的铃声也在响个不停,而那动物的大脑袋也随着那铃声晃来晃去,看着就十分的憨厚有趣。 张连翘从小住在城里,在此之前并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动物,但是因为本身工作的原因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应该是一只骡子。骡子这种动物平时很少见,因为是马和驴的杂交品种且本身不具有很强生育能力,骡子在生态圈的处境一直十分的尴尬。和他有着相似情况的狮虎兽因为先天性遗传病等问题也同样遭受着诸多的困难,因此这些年,动物户籍办事处也一直在大力宣传推广,避免相近种族之间的跨种族杂交。 此时见到这头骡子的时候,张连翘难得多看了几眼,那骡子注意到张连翘的视线,还特别诡异地冲他抛了个飞眼,张连翘一愣,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就在他以为这应该是哪个老乡自己赶过来的骡车时,一直缩在边上不动的沈苍术却忽然站起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子往那骡车上一丢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哟,真他妈的沉。” 感觉到了身后可观的负重,那骡子立刻不太开心的咕噜了一声,闻言的沈苍术也没理他,只是在挪了挪位置之后冲有些发愣的张连翘瞪了一眼,接着凶巴巴地挥挥手道, “看什么看!快点上来!再不上来就把你丢在这儿!快点!” 张连翘一听赶紧也往那车上跑,虽然他还没搞明白这骡车是怎么来的,但是沈苍术既然发话了,那他也都照做。等这骡车缓缓地沿着小路出了县城开始往山上走,沈苍术才开始和这只骡子小声地交谈,而张连翘在旁边一听,才知道这位此时正辛苦拉着他们俩上山的骡子居然是沈苍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而这只骡子居然还有一个挺逗的名字,叫二狗子。 “诶诶!二狗子那是小名!!谁说我叫二狗子的!你就听沈苍术个小王八蛋瞎说!!他自己还叫二伢子呢!老子大名叫沈天笑,比这孙子小几岁,我妈当初生我的时候难产,就是他妈给接生的,后来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就干脆认了他妈做干妈……” 拖着车在山路上走着,今天这趟是沈天笑特意过来接沈苍术的,所以这一路上张连翘都在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沈天这小伙子看上去挺淳朴开朗的,和沈苍术从性格脾气来说都不太一样,但是两人却意外的相处的不错。 据他说,他们俩打小就玩在一块,因为都是杂交混血,小时候村子里动物们都不大乐意和他们多说话,那个时候,沈天笑还是只腿脚不太好的小骡子,因为他妈和一匹野马生了他,他又注定有着与生俱来的缺陷,所以不少动物都会在背后嘲笑他,沈苍术那会儿就时常帮着他,久而久之的,他也就跟他熟悉了,再加上当初沈苍术妈妈的那份恩情在,所以他们俩的这份情谊也一直保存到了现在,一直到半年前,沈苍术去h市动物户籍办事处就任,他们俩之间的联系都没有断,所以这次沈天笑才特意放下主人家里那些没干完的活就过来大老远的接沈苍术了。 头一次听到这么多有关于沈苍术的事情,张连翘一时间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去偷偷打量了一眼沈苍术,见他一脸明显不耐烦,却难得的却没有去打断沈天笑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嘀咕了句你他妈烦不烦就不吭声了,而见状的张连翘没忍住捂着嘴就偷笑了起来。 张连翘的笑声让沈苍术脸色阴沉地揪了他尾巴一把,沈天笑听着他们俩在那儿那么闹腾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见沈苍术难得和个毛孩子似的欺负人,那只小白鸟和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他挪揄地笑出声,接着开口道, “在车站都等你大半天了,你这磨磨唧唧的也正是……这趟过年回来准备呆多久啊,村长那可都盼着你回来呢……啊,说起来,这趟进城怎么还带了个朋友回来啊,这小白鸟是你什么人呀二伢子……” 沈天笑这话一问出来,沈苍术就不自然的离张连翘远了点,他自己心里有鬼,所以老怕别人看出来点他和这只笨鸟之间的那点猫腻,反而是张连翘狼狈地从车上爬起来,挺自然地抬手拍了拍沈苍术的肩膀,接着笑了笑道, “我是二伢子的搭档!我叫二翘子!二狗子哥!头回见,你好啊哈哈!” 张连翘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沈苍术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沈天笑闻言倒是大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和话唠的张连翘建立起了初步的革命友谊,很自然地就把臭着张脸的沈苍术给晾在了一边。 沈苍术起先还不怎么在意,可是听张连翘在那儿笑的和只啄木鸟似的他这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他也搞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在不痛快些什么,总之这心里就是不太舒坦,而就在这山路到了上头越来越陡,天色越发的黑时,沈天笑就算是十分清楚地形,也难免走到有些艰难起来。 “唉,这几年这山头是越来越难走了……泥石流一发,县里修的这么一段好路估计又得塌……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沈天笑走在前头缓缓地叹了口气,后天坐在车上的沈苍术闻言只是拿着手电筒帮他照着路却没有说话,一边的张连翘这么默默地听着,却不太明白他们究竟在说着的是什么事,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前方的路上正停靠着什么东西,那黑乎乎的庞大影子和不断亮起的车灯一下子就照亮了他的眼底。 “前面……好像有辆车?好像还是辆……大奔?” 鸟类绝佳的视力让张连翘即使隔了这么远依然准确地看到了那不远处的轿车,闻言的沈苍术抬头看了一眼,却只隐约看到了一个不断亮起的影子。沈天笑见状有些想绕开前面的路,可是因为现在也没法变道了,所以也只能迎着走了上去。等到了那辆车子后面的时候,沈苍术那手电筒一照才发现这真是辆大奔,还是辆不知死活特意跑到这种破地方来找坑钻的大奔,而就在他们三个犹豫着该怎么过去时,那被陷在路中央的轿车里忽然钻出来个中年司机,接着他举着自己手里发光的手机往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冲坐在骡车上的沈苍术扯着嗓子喊道, “诶!那边那个乡巴佬!!你那骡车租不租!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好吗!我给你钱!” ☆、第44章 “诶!那边那个乡巴佬!你那骡车租不租啊!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我给你钱!” 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中年司机满头大汗,语气焦急,显然已经困在这儿许久。今天要是他自己遇上这事那肯定不着急,可是此时这车里还坐着位上了年纪,身份显赫的老板,等了这半个小时早就不太高兴了。这有钱人平时看着和气,但是稍有不高兴也能立刻让他这个穷司机滚蛋,因此这中年司机才会一看见这骡车就直接口不择言地冲着沈苍术大喊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今天他把这车开进山里的时候,有个赶着牛车的老汉就提醒过他这里的山头根本不能开车进来,不然一定会被坑。当时这司机挺不耐烦的赶走了那老汉,心里却还在想着这贼精的山里人一定是想骗他们这种外地来的人的钱。 谁想到,车没开出多少路这车还真就现在坑里,这司机费了九年二虎之力都没能开出来,急的只能在路边张望个不停就等着有辆牛车之类的过来帮帮忙。他本以为自己说给钱,那远处过来的乡巴佬一定会上赶着过来帮忙,谁想到还没等他说完,那辆本来走的挺慢的骡车就忽然加快了脚步,而当中年司机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准备开口说话时,这驾着骡车的臭小子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拉着张比骡子还长的脸就从他们这辆狼狈的轿车边走了过去。 “喂!!你没听见啊!!不是让你停停吗!!没看见这里有辆车吗!!” 见状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司机立刻暴跳如雷地追上了沈苍术他们,他仗着自己力气大硬生生拽着骡车无法前进,而见状的骡子沈天笑当即发出了一声暴怒的吼叫,直接就往后退了一步。 嘴里发出一声不亚于沈天笑的怪叫,那气哼哼的司机一时不备,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边上的泥坑里,摔得哭爹娇娘,而看见这一幕,张连翘一个没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卧槽!!你这个……你这个!!” 摔得一头一脸都是泥,黑灯瞎火的这司机也看不清楚是谁在笑话他,但是被这么个屁孩子欺负了他肯定是不服气的,而沈苍术见状也勾着嘴笑,毕竟这种没几个臭钱还仗势欺人的成年人他见得实在多了,平时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这都到了自己家门口自然要给他点教训。而就在那司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收拾收拾这个该死的乡巴佬时,他那一直呆在车里没出来的老板终于看不过眼派了个人出来了。 “老丁!你在干什么呢?先生都不高兴了,让你办个事怎么麻烦……” 年轻俏丽的女秘书裹着精致的羊绒大衣从车里走了出来,听见这话的司机一下子就慌了神,直接一身污泥地从地上赔笑着站了起来,见状的女秘书也没理他,踩着高跟鞋缓缓地走到沈苍术的骡车后面,接着皱起眉头挺客气地开口道, “不好意思,能请你帮个忙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吗?车里的老先生身体不太好,一晚上被困在这里恐怕不太好,刚刚是老丁没礼貌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您要是愿意帮忙,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这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话的水平也是十分的高,她没有去提什么具体的金钱报酬,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气度。 黑暗中的张连翘看她用含笑着的眼神注视着沈苍术莫名的就觉得心里有些复杂,忍不住用余光撇了他一眼,见沈苍术对这种人显然也不太感冒的样子他立刻默默地松了口气。不过既然这女人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之前但凡是这司机有些礼貌教养,沈苍术也不会刻意刁难。可是他们原本自己也急着回去,村子里的沈老三也在等着沈苍术回家过夜,总得有人回去先报个信,告诉他们没什么事免得让人担心,而这般想着,心里有了主意的沈苍术就直接把张连翘拎到一边和他嘀咕了起来。 “傻鸟,你沿着这条路先飞上去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帮我告诉三爷爷我晚点就到。” “诶,行,那你可要小心点啊处长……你可千万要把持住啊处长……” 张连翘这摆明了目的不纯的话让沈苍术不耐烦地骂了他几句,挥挥手就直接把他给撵走了,可是临走前,他还是把手电筒让张连翘叼着带走了。晚上夜路危险,山上有什么动物都有,沈苍术心里其实还是不太放心,一直到目送他飞进黑暗中才皱着眉收回视线,可是这一转过头来,他便看见那女秘书和司机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在看了眼那被陷在泥坑里的车之后,他默不吭声地冲那一直等着他答复的女人点了点头,而见状,蹲在前头嚼着草根的沈天笑立刻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 “唉!二伢子!你怎么给答应了啊!不是你拉你就来劲了是吧!我回去要告诉连翘,你意志不坚定,见了个姑娘就走不动路……” “你怎么话这么多!敢告诉他我就让你妈打死你!” 被沈天笑烦的没忍住骂了一句,沈苍术吼完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好像有歧义,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解释,反而是直接把骡车上的缰绳给卸了下来,又在那司机的帮助下把后面那车的后视镜给套上了。 一辆轿车的重量对于沈天笑还是挺有负担的,尽管平时在村子里多重的东西都运过,但是贸贸然这么想把轿车拉上来还是挺吃力的。那司机和女秘书都在轿车后面帮忙推着,沈苍术看他们那狼狈的样子也到后面开始帮忙,可是这三个人加上一头驴都没办法把这车给拉上来,而沈苍术见状皱了皱眉,先是喘了口气,接着直接就走到那车子边上,抬手就敲了敲车窗玻璃。 “下来,推不动了。” 声音冷淡地这般说着,沈苍术实在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车都推不动了,这位坐在车里的先生还是不愿屈尊下顾地走下来减轻点重量。他没和这种身份的人说过话,所以下意识地有些尴尬。趴在车后面喘着粗气的女秘书有心阻止他,可是却没得来得及。因为车子内有空调,水汽蒸腾在车窗玻璃上面,沈苍术也看不太清楚车里面的人究竟长什么样,而就在他抬起手又敲了敲车窗之后,那层薄薄的车窗玻璃终于缓缓落下,紧接着便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儒雅的中年男人的脸。 “我给了他们工资,就是让他们帮我干活的,年轻人,你见过哪个做老板去给自己的下属行方便的?我总得让我的付出得到回报。” 嘴里轻轻地发出咳嗽,这带着眼镜的中年人说话有气无力,却十分的有派头。他显然一直都在听沈苍术和司机他们的对话,却一直没有什么表态,而沈苍术一听见他这么说就愣住了,他没搞明白这古怪的中年人摆出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他总觉得这人的样子有几分眼熟,而在转过头看了沈苍术的脸一眼后,这中年男人忽然就微微笑了起来,接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轻声道, “看你的模样,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可惜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今年他也十八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年轻人,你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那你认识一个叫沈苍术的孩子吗?他现在……过的好吗?” …… 张连翘在往山上快速飞着,沈苍术给他的手电筒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照亮了前方一小块的光明。 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山,相比起之前所到的六水村,这里更为贫瘠更为荒芜,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能看见很多光秃秃的山头像是丑陋的怪物一样暴露在地表下,而树木和生灵却依稀只有零星一点的声音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这场景莫名的让张连翘有些心慌,之前他有在路上听沈苍术谈到过他的家乡一直被泥石流困扰的问题,而当此刻他亲眼看见这个已然被挖空了一般的山头时,他的心底莫名的好像感知到了来自远处大山的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哪个王八蛋拿手电筒乱扫啊,眼睛都要晃瞎了!” 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张连翘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把手电筒扫了过去,便正好和一只倒吊在树上的蝙蝠对上了眼。蝙蝠眯着眼睛呲着牙看上去应该是被打扰了休息,而在看见张连翘的一瞬间,他先是半困半醒地打了个呵欠,接着慢吞吞道, “哟,脸生,哪边来的啊?怎么在这边山头没见过你啊……” “诶,对对对,回那边那个村子里过年呢,你是本地的呀,这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第22节 点点头就这么和蝙蝠搭上了话,张连翘这般开口问了一句,那蝙蝠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神,张连翘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的不对引起了这只蝙蝠的疑问,而见他这幅一无所知的样子,这只蝙蝠想了想还是开口道, “哥们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年三十那天山里就要发泥石流了,现在住在下边的那些动物们都跑掉了,只有人类才什么都不知道……总共还有三天的时间,就算是现在跑也来不及了,哎,你说说你现在跑到那边去干嘛?诶诶!你这只白鸟!你跑什么呀跑什么呀!” ☆、45 一场灾难的爆发前夕总会引起一场动物的逃亡,因为对先天磁场和地壳运动的预知能力,很多动物都能在人类毫无知觉的前提下就获知灾难的发生。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地震,洪水和各种自然性灾害之前,而就在沈苍术他们准备回来前的几天,蛤蟆沟子连带着整个山头的动物就已经为这即将到来的又一场泥石流而操碎了心。 “老黄同志!!你快说说你这该怎么办啊!这几天我就觉得我这个心啊噗通噗通的跳的不停!这次这泥石流啊肯定比以前都要大呀!三年前的那场大灾,就靠咱们这些乡民们之间自救才捡回一条命,可是这次,动物户籍办事处总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吧,大家说是吧!!” 十几只鸡鸭叽叽喳喳地站在篱笆门外,黑暗中时不时驴或猪之类的动物发出哼哼唧唧的附和声,从前几天晚上起他们就开始在这里集会。因为这里是动物户籍办事处蛤蟆沟子的分部,所以大伙也迫切希望这部门现任的办事人员黄狗黄通天给大家一个合理的逃生方案。 由于某些未成年的动物并不能准确感知到这场灾难的到来,所以在场的这些年长的动物们也在可以隐瞒着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他们毕竟不像山上的那些野生动物那样没有后顾之忧,说跑就能立刻跑,相反他们大多数都在这个村子住了很久,有着自己居住的鸡笼鸭笼猪圈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而这一切可能都将会因为一场泥石流而毁于一旦。 贸贸然地离开村子,把还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村民们抛弃在这里,动物们显然做不到。偏偏从百年前起,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就已经泾渭分明,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生存秘密,也不能将自己已经知晓天灾发生这件事宣扬出来,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的那些官员的恐人症一天不好,这事就得继续耗下去了,于是一时间村子里的动物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山里的那些野生动物跑的跑,散的散,他们则煎熬地数着这就快过到头的日子,急的连蛋都快下不下来了。 “唉!大家小声点!!别把人给招来!我和大家解释过很多遍了啊!这事我早给上报了!但是还没回信!动物户籍办事处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我的领导!从咱们蛤蟆沟子走出去的沈处长正在回来的路上!大家再等等好不好!也请大家的情绪也稳点一点嘛!” 摇着尾巴朝篱笆门外旺旺旺大叫着,干瞪着眼睛望着大伙的老黄说出这话时其实也有点底气不足。原本沈苍术和他说好了是今天到的,可是到现在了天都黑了也没见着人。他到底是经验不足,见到这么多动物找上门来也有些露怯。再加上前几天的大雨把沈苍术之前做的那番努力毁了大半,没有扎根的树木被轻易冲垮,山石松动到这种情况下,有些拎不清情况的村民居然还去山上砍树当柴火,把老黄急的是团团转,但是现在偏偏也没有个周全的办法,而听他这么说着,站在篱笆外面的一只挂着鼻环,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水牛就不屑地冷哼了起来。 “我呸!!说是帮我们想办法!!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啊!你一只狗腿脚倒是快!像我们这样腿脚慢的,等泥石流来了不只能等死吗!!” 水牛的话让老黄尴尬地低下了头,说实话他也觉得面对着这些动物们有愧。可是这沈苍术不到,他也没那个本事承诺给大家什么。这几天他一直冒着大雨上山,就是想给大家想想办法之类的,山上现在到处都是泥坑,稍不留神就得栽个大跟头。老黄今天忙活了一天,饿的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从那些动物堆里忽然扔出了一个黑乌乌东西,老黄躲闪不及地被砸了一脸,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块狗屎。 “臭老狗!!快吃呀!!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哈哈!” 面前一片漆黑,老黄又气又恼,偏偏看不清那个使坏的动物是谁,他的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可是想到这些和他住了半辈子的老乡,好半响他却还是沮丧地低下头。 他在这村子呆了那么多年了,除了沈苍术这个几百年都难出的混血的,他是这里唯一一个考上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正式工作人员。这些年他和沈苍术为了村子泥石流频发的事煞费苦心,沈苍术离开村子选择去市里工作,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想向上级汇报情况寻找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可现在这事闹成这样,老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沈苍术之前的嘱托,而就在这时,那些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动物们中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恐到扭曲的尖叫,紧接着一只肥肥胖胖的鸭子就大喊大叫地被一只白色的大鸟从地上给抓了起来。 “妈呀!!老鹰!!大家快跑!!救命啊啊!!!救命啊!!!” 生活在村子里的动物们从没亲眼见过老鹰,对这种可以和十只黄鼠狼相媲美的动物他们只在自己长辈那些可怕的故事里听起过。对生活在陆地上老实本分的家禽们来说,防不胜防的老鹰可以说是所有家禽的噩梦,所以一时间大家伙一看见那只鸭子被一只老鹰给抓走了,也没敢多停留,吓得当场就捂着脑袋四散而去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救命!!!” 扯着嗓子的胖鸭子被白鸟的爪子给紧紧地抓着后背,被这一圈高空飞行吓得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一直躲在暗处听完了整件事经过的张连翘见状也收起了继续胡闹的心思,毕竟他也只是想给这随随便便往别人脸上丢脏东西的肥鸭子一个教训,不想真把他给怎么样。 刚刚他顺着那蝙蝠的指路就一路顺利找到了村子,可是这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蝙蝠这话的可信度,来的路上除了一些昆虫,他甚至都没有在这个山头里看见什么大中型动物,这点恰恰验证了那只蝙蝠所说的话,而一直到张连翘飞进村子里,沿着沈苍术给他的地址,先找到他自己的那间破旧小屋前,他却恰好看到了老黄被这么多动物声讨的一幕。 说实话,当听到动物们因为念旧不愿意抛弃人类离开村子的时候,张连翘还是挺难受的,毕竟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或许并没有把这些每天只要花些饲料钱的动物们放在眼里,可是人类短短的几年甚至几个月,对于动物们来说或许就是他们的一生,而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灾难,从出生就开始生活在这里的这些动物们或许比人类更不想让他们的家园受到破坏,从此流离失所。 “我听说咱们这个山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啊……就是让早些年有些伐木场,采石场钻了空子,才把这山头给折腾成这样……以前这山里可热闹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都有……可是现在啊,就剩下我们这些没出息的家禽家畜还愿意留在这里了哟……” 耳朵里听着有几只年纪看上去颇大的母鸡在小声交谈着,张连翘眨了眨眼睛,却莫名地明白了为什么沈苍术会紧赶慢赶要回村子里的原因,他的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或许是这种来自于自然的惩罚和动物们的抗争让他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触,而就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便看到有个贼头贼脑的鸭子叼起一块地上的狗屎就朝站在最前面的老黄给扔了过去。 挨了骂的老黄狗看上去又心酸又可怜,张连翘看着他弯下来的背脊都觉得不好受。他在路上听沈苍术和沈天笑说起过这只老黄狗,据说是沈苍术的外婆养的,活到今年都快十一岁了。对于一条狗来说,老黄是个长辈,对于沈苍术来说,他也是半个亲人,张连翘这般想着,看着那使坏的鸭子就觉得有些生气,而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那鸭子给折腾的快口吐白沫了。 “你……你是谁家的鸟!!我们村从来没有老鹰!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快点!” 老黄被吓得半死还是硬着头皮凑近了这只白鸟,尽管他知道以他这把老骨头肯定是要挨揍的命,此时这篱笆外面也没有其他动物帮他的忙了,偏偏那白鸟转过头看见他也不动手,直接像个顽皮的孩子般在那篱笆桩上蹦了两下,接着咂咂嘴冲他开口道, “诶诶!别激动!黄大爷!初次见!我家张连翘!也是动户办的员工呀!至于我是谁家的鸟……我就勉强算是沈苍术家的鸟吧嘿嘿~” * 张思淼生平一帆风顺,青年时继承家业,中年时商场俊杰,财富,权利他样样不缺,他人生最落寞之事也不过是因为早年家中的安排在农村教了一年多的书,又欠下了一笔情债,而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某一天张思淼翻开自己的相册,和所有中老年人一样开始缅怀自己的过去时,他却发现他的老相册里,除了他周游各国时拍下的风景写生,甚至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他本人不喜欢拍照,因为怕看着相片就想起自己正在衰老,偏偏他自己喜欢摄影,所以每到一处就留下了不少照片,他生平唯一拍过的一个人就是一个女人,而张思淼时隔多年回想起那女人从窗户口探出头冲自己笑的样子都忍不住觉得心头柔软。 女人单纯的和只小动物一样,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在花花世界里长大的张思淼当时不过是觉得日子太过无聊,可她就心甘情愿地把什么都给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欺负她的感觉似乎还带着浓浓的负罪感,毕竟他离开的时候,女人哭的那么伤心无助,她的眼眸黑黑亮亮,每次看向人的眼神都显得单纯而无害,他喜欢这种仿佛照顾着小动物似的感觉,所以也愿意给她点温柔,可惜她的那个老母亲注定让张思淼没办法把他带到他的那个世界里去,而当有一天他真的如他预期的那样离开村子回到城市里的时候,曾经那么游戏人生的张思淼却也发现,他的心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 他在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村女而辗转反侧着,偏偏这种感觉对于一向冷漠而自持的张思淼来说十分的陌生。 这种感觉在之后的几年里都困扰着他,而当一次,他再一次从母亲给他安排的饭局上先行离开后,他阴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曾经给那个女人拍下的照片给她邮寄了回去。 当初还在村子里的时候,他曾经承诺过,只要他还喜欢着她,就一定会永远保留着这张照片,可现在,张思淼急需一个证明自己已经了不在乎的方式,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即使那个女人说不定早就不在了,可是他还是要用这种方式验证着自己的薄情,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种行为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把那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就这样逼上了绝路。 名字里带个雪的女人死了,如果张思淼没有预感错的话,这可能也是他这一生唯一用心喜欢过的女人了。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张思淼找过很多不一样的女人,她们总喜欢在张思淼的面前装作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可是光看她们的眼睛,这个心冷的像冰的男人就知道,这些女孩在撒谎。 他早看穿了很多东西,却唯独没看穿自己的心,就算他找再多的东西填补那种失落,可是都找不到那样的女人了。 他那么嫌弃她,那么不屑一顾,可是这个女人却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尽管在很得知女人死讯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当时的他却连亲自去看一看那个骨肉的兴致都没有,他当时的秘书正是他不知道第几任情人,对于这种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存在自然是要连根拔除,在看到张思淼的态度之后她就放下心,而当位手段强势的秘书小姐在拿起电话时,对那头老实巴交的沈老三说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沈女士和先生分开那么多年了,这孩子的来路除了她自己恐怕谁也不清楚吧?先生对沈女士的死感到很抱歉,但是对于这个孩子他并没有打算见一面的想法,毕竟,先生还年轻,他不缺孩子,不是吗?” 后来张思淼每次再想到这话都觉得有些讽刺,因为这女人光长了好运气的脸,却没长一张好运气的嘴,张思淼有过那么多女人,可是自此却再没有一个孩子,除了那个他动心过的女人,真的就没有一个女人给他留下过哪怕一个后代,而一直到有一天,今年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张思淼起床去花园喝茶却发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时,他才发现,他依旧没有一个孩子。 他老了,家大业大,却谁都给不了。他不是那种慷慨到愿意去把自己一辈子得到的东西送给别人的人,他很自私也很冷漠。 现在回想起来,他人生中唯一的一个孩子还在那穷的顿顿都吃不上饱饭的穷地方过着苦日子,而这般想着,原本还在忧愁着的张思淼忽然好像也没那么着急了。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大见识?不过是给他一点恩惠就会感激涕零的穷骨头,难道我愿意给他一个做我儿子的机会,他还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 心里这么满不在乎的想着,张董事长再一次将这件事委托给了自己的现任秘书,而这一次,张董事长却又一次被现实打了回脸。 他那鼻子眼长什么样他都没见过的金贵儿子消失了,扛着大包小包据说是进城找爹去了,可是这爹都等了几个月了,却也没见着。 张董事长急了,却也明白可能是自己那养在后院里的秘书又坏事了,连忙炒了那不懂事的姑娘换了个能干活的,大过年的张思淼就奔着那快二十年没回去的小村子去了。 他不信这孩子大过年都不回老家,毕竟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重情义,他也见得多了。坐在车子里轻声咳嗽着,一把年纪的老人渣也没管外面自己的司机和秘书都快和人打架了,只是自顾自地想着待会儿要用什么口吻和自己那宝贝儿子说话,而等他的车窗被敲开,他第一眼看见站在夜色里的那个身量挺拔的男孩时,张思淼却莫名地有了几分期待见到那孩子的想法。 “看你的模样,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年纪,可惜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今年他也十八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年轻人,你就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吗?那你认识一个叫沈苍术的孩子吗?他现在……过的好吗?” 口气难得柔和地这么说着,张思淼和谁说话都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却偏偏没对这头一次见面的年轻人端什么架子,他觉得这孩子应该也是那村子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还和他那个亲生儿子在一个池塘里耍过,而听了他这话,面前这本就脸色冷淡的少年却是迅速地阴沉下脸,他和张思淼对视了几眼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低笑了一声,紧接着他冷冷地直起腰,用一种让张思淼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开口道, “沈苍术是我们村杀猪的沈老六家的儿子,我在村子里住了那么久,从来没听说他有你这样的父亲,你要是来找儿子那还肯定来错地方了,我们这样的还真高攀不上,不过以您这样的身份,肯定也不会缺儿子的,毕竟……你还年轻不是吗?” ☆、46 沈苍术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他是摸着黑进的家门,在进屋前经过门口篱笆门的时候,睡在门口守夜的老黄一下子惊醒了,黑暗之中老黄还没来得及大声叫唤,一只湿漉漉的手就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摸。 “别叫,是我。” 说话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闷闷的,老黄听出这是沈苍术的声音后立刻便平静了下来,他温顺地摇了摇尾巴,有心想和许久未见的沈苍术说几句话,可是这半夜的困意到底袭上了心头,老黄打了个呵欠就又趴下了身子,而见状的沈苍术沉默了一下,在注意到老黄身底下垫着的那床被子看上去居然有几分眼熟后,他先是皱了皱眉,好半响还着站起身拎着行李进了屋子。 进了这很久没回来的屋子之后,他才发现堂屋的灯还亮着。某只傻鸟先到了家,却没给他帮什么忙。看桌上摆的那些吃的,沈老三应该是来过这儿了,沈苍术这么若有所思地想着,走到里屋的门边上往里面一看,便看到床上正有个小山包鼓着,有个家伙正一头一脸地钻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睡得正香,而看见这一幕,一路上心情都有些压抑的沈苍术忽然就有些疲惫地松了口气。 黑暗中的叹息声显得十分的明显,原本就睡得没多沉的张连翘一下子就醒了,他原本是想趴着等沈苍术回来的,可是这等着等着困意就上来,此刻他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立马醒了过来,而等他从被窝里钻出来,便看到浑身都是泥水,表情沉闷的沈苍术正坐在堂屋,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脚出神。 “诶!你可算是回来了!刚刚那些闹事的鸡鸭才走!老黄和你说了吗?这山上这几天要可能发泥石流了!山上的动物们都说,不出三天这雨一下来……“ 等了半天就等着沈苍术回来给他汇报山里的情况,张连翘因为泥石流这事而忐忑不安着,所以也赶紧想和沈苍术商量下对策,可是他这说了半天,沈苍术都没个反应,他奇怪地抬起头,便看到沈苍术还在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你……你怎么了?” 悄悄地眨眨眼睛,张连翘的声音很小。他缓缓地飞到沈苍术的面前凑近了他些,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明明刚刚分开那会儿沈苍术还是好好的,没道理回来之后就成这样了。难不成是那个让他帮忙拖车的有钱人没给钱……啊,这倒是有可能,毕竟处长那么…… 这般想着,张连翘就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几乎是在心里当即确定肯定是那有钱人耍了沈苍术又没给他家沈处长报酬才把他气成这样,而听到他的声音,沈苍术也撇过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好半响才喃喃着开口道, “我刚刚,见到让我妈生下我的那个人了。” 这话一说出来,张连翘就愣了一下,他被沈苍术的这个表述弄得有些迷糊,所以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沈苍术和他说过他家里的那些破事,所以等他这么一细想,他就给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本来就犯困的脑子好不容易理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他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你看见……看见那个人了?在哪儿啊?路上吗?不对啊,我们也没分开多久啊……不会吧,难道是那个比螃蟹还横的司机……” “不是那个……” 没好气地打断了张连翘的自言自语,要是平时沈苍术肯定要冲他吼,可是沈苍术显然也并不想仔细去描述那件事的经过,于是他只是难得显得沮丧地往身后那张破竹椅上一仰,接着闭着眼睛低声自语道, “真替我妈不值……”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愣住了,在这一瞬间,他好像能感受到这个即将迈向成年的少年人在为某些事而伤心着。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沈苍术把他离开之后他见得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并不善于言辞,所以讲的断断续续。张连翘一声不吭地听着,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在山路上偶然遇到的亲生父子,可惜就算有着血缘关系的联系,被这么不管不顾丢在山里的沈苍术也没法和和气气地对他叫一声爸爸。他的母亲因为他而死,他也没有受到过那个男人哪怕一天的照顾,在沈苍术的前半段人生里,那个本该作为他父亲角色出现的人一直在嫌弃着他的出身,而当沈苍术人生头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除了莫大的讽刺和厌恶,他甚至都一丝感触都没有。 “我和他说了,他嘴里的那个亲生儿子是我妈和村子杀猪的生的,他听了之后脸都绿了,车拖出来了之后也没回过神,估计他现在也不想来找什么儿子了。说到底不就是缺个儿子吗?可惜,我不缺爹。” 这般说着,随手地把往桌上丢了几张纸币,那些钱被他攥的皱皱巴巴的,可想而知,回来的路上沈苍术有多么不痛快。那秘书到最后拉着他给了点报酬,沈苍术没拒绝,毕竟沈天笑也是出了力气的,他没资格替他拒绝,而对于那个莫名其妙就跑出来的亲爹,沈苍术始终都带着一种让张连翘心里难受的表情。 或许是对于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而感到失望,或许是因为对于对于自己母亲死亡的无可奈何,他垂着眼睛,嘴角有些低落地撇着。那张就快要褪去青涩的脸颊上带着些落魄和狼狈,可是张连翘却知道,不为生活穷苦所迫的沈苍术有着比谁都来的固执的骄傲,生活的种种都曾经可能毁了他,但是时至今日,他依然活得堂堂正正,这般想着,张连翘就觉得有些莫名的感慨。 他过完年也十六了,在遇到沈苍术之前,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的毛头孩子。因为本身的性格弊端。他也一直显得比较敏感脆弱。窝囊自卑人人都会有,挣扎着把苦水咽下去也就过来了。人总要长大,心理的成熟也伴随着他们会开始逐渐明白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虽然成年人的世界还没有对他完全打开大门,但是在曾经的他看来,喜欢,也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觉得自己的数学课代表特别的秀气和可爱。 沈苍术没有乌黑而柔软的麻花辫,也没有天真甜蜜的小酒窝,他长得高高大大,脾气坏的像牛,嘴巴还非常的坏。 对于张连翘来说,人生之路刚刚开头,喜欢上这样一个男孩却也不难接受,错过了沈苍术,他就再也找不到一个愿意给他吹叶子安慰他的人了,而就算这人再怎么嫌弃他,再怎么不喜欢他,他也就只认他一个了。 “你靠过来干什么!为什么身上一股鸭子味……难闻死了!!离我远点!” 嘴里下意识地喊了起来,沈苍术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只笨鸟,不知道他忽然靠这么近想干嘛,他现在的确是心情不太好,但是这笨鸟毛手毛脚的举动还是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在火车上的那个晚上,而见状的张连翘倒是没有在意他的别扭,只是抬起自己的双手就捏着了沈苍术的脸颊。 说到底张连翘还是个人类的身体,只是因为种籍的改变因此才会被一直认为是各种各样的动物,他的手脚和四肢都维持着人类该有的比例,但在其他所有动物看这些都会对应到动物的相应器官上。因为没有办法改变沈苍术所看到的样子,张连翘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让他感受到自己,而就在他的手触碰上沈苍术脸颊的那一刻,沈苍术恍惚间好像感觉到类似于手指摩擦过皮肤的触感,再等他仔细一看,却只能看到一只鸟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干嘛……” 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发麻,沈苍术半是紧张半是别扭,那模样和一个被调戏的黄花闺女也差不多到哪里去了。而见状的张连翘倒是好笑地歪了歪头,可他还没来得及被肚子里那番想对沈苍术说的话说出口,外面却忽然响起了巨大的雷声,紧接着,倾盆大雨落下的声音瞬间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 顶着大雨在漆黑一片的村子里飞快地走着,深夜的村子里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而沈苍术则披着一件雨披在大雨中前进着,他现在要去沈老三的家里一趟,而张连翘则要去山上帮他看看具体的雨势情况。 暴雨的袭来意味着一场灾难在所难免,从很久之前就压在整个蛤蟆沟子村民心上的大问题时隔好几年又一次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雨水连带着泥沙即将又一次冲垮人们的家园,这种级别的自然灾害除了逃跑根本无从解决,偏偏现在和村子里的人说,他们也不会相信,而除了对此一无所知的村民们,被关在鸡笼,猪圈里面的动物们统统都炸了锅。 各种动物的叫声充斥在耳边,听得脑子都快炸了的沈苍术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敲响了沈老三家的门,已经睡下好久的沈老三家好半天才亮起了一盏灯,好一会儿,老人家才步履蹒跚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二伢子?怎么了这是?大半夜不睡你这是要……” 惊讶地看着面前浑身都湿透了的沈苍术,沈老三赶紧把他拽进来心疼地擦了擦他身上的水,睡在里屋的三奶奶听见动静也慢慢地走了出来,一见这浑身都是水的孩子也吓了一跳,而勉强喘了口气的沈苍术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这才开口道, “三爷爷,三奶奶,我和你们说个事,现在就赶紧通知让村子里的人逃吧吧,这山上……恐怕又要有泥石流冲下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47 沈苍术在村子里负责通知大伙,会飞的张连翘则冒着雨跑到了山上查看情况,出来前沈苍术硬是在他的脑袋上扎了个塑料袋,说实话这造型可真够难看的,但是看在它勉强能把那些雨水给遮挡一下,所以张连翘也顾不上嫌弃,直接顶着大风大雨就往山路上飞。 视线所及,整座山的背面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山石松动,虽然因为一些扎根在边上的未成形的小树苗,雨水暂时还没发冲下来,但是只要这雨继续下去,这场灾祸就避免不了,而就在张连翘想再往前面去看看时,他却忽然看见山路上正停着一辆十分眼熟的汽车。 那车还是那么横行无忌地停在路中央,不过这开车的司机今天显然运气不好,先是栽进了坑里,又遇上了暴雨。汽油烧完了,车子里连灯都开不了,司机秘书连带着那位老板都被困在了车里,而张连翘发现他们的时候,秘书正举着手机勉强维持着照明。 “先生,我正在联系小崔他们,但是时间太晚了他们估计也睡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车里躲一躲,等明天一早找人把车给拖走……” 耳朵里听着后座的秘书在那儿和老板说话,司机老丁在黑暗中没吭声,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第23节 今天这事要他说,都要怪这张老板。当初说要来的也是他,说不去了的他也是他。费了那么多功夫把车子给弄出来,转头却忽然说不去了。有钱人的心思就像这天气,阴晴不定也难预料,而倒霉的就往往是他们这些苦命的打工仔。 这么想着,心里难免犯着嘀咕,老丁没搞明白这一把年纪的男人怎么和他家里那个更年期的老婆似的反反复复,而与此同时,那位年轻的女秘书还在尽力安抚着从刚刚起一声不吭的张思淼。 “先生,我把毯子给你拿出来吧,你的身体不好,也受不了冻……” 说到这里尴尬的住了嘴,女秘书知道张思淼不喜欢听别人说起自己的身体情况,但是她还是无意中多嘴了,要是平时张思淼肯定得不高兴,可是今天他也没兴趣去计较这个了。 他现在心里堵得难受,刚刚那小子和他说的话让他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气愤,一时间还真有些五味杂陈。他不相信一个在村子里长大的孩子会故意说谎话骗他,因为也没那个必要,可是如果事情就真如那个孩子所说的那样,张思淼心底也不愿意相信,毕竟在他的心底,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可是这个女人还是他青年时代唯一的一点美好记忆。 沈雪不会骗他,沈雪不会骗他的……她怎么会骗自己呢…… 心里这么反反复复地想着,张思淼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大雨,一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曾经也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这个村子就十分的贫穷。山头上没有多少树木,青壮年也大多出门在外,早几年山上的生态环境就被毁的差不多了,所以动不动就有大大小小的泥石流的发生。看现在这个情况,张思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这回事,而还没等他仔细琢磨清楚,一个炸雷已经在外面响了起来,身旁的秘书也顺势抱着头就大喊了起来。 女人的尖叫声同样也传到了张连翘的耳朵里,他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忍不住离那车远了一点。不久之前他才从沈苍术听说了他那个亲爹的事,现在看到这不远处的汽车只觉得莫名的有些排斥。他没亲眼见过沈苍术的爸爸,但是沈苍术既然讨厌他,那他肯定也是要讨厌他的,现在看他们这个情形,应该是被困在大雨里没法脱身了,而他正这么想着,那车的车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大雨中从车里出来个男人,四十岁出头,穿着气派。大雨中张连翘也没办法看清他的脸,而那男人只是自顾自的拿出一把伞,接着不顾秘书的阻拦就迈步走了出来。 “我只是快死了,并不是已经死了,你一个小丫头跟过来干什么?老丁,你和杨秘书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一个人去去就回。” 这般说着,抬脚就朝山路那边走了,秘书撑着伞就要追出来却被他皱着眉赶了回去。年纪大了脾气越发阴晴不定的张思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要冒着雨往那个山上的村子走,可是在心底,他却执着地想要去验证些什么,而不得到一个他想要的结果,他就没办法好好的去死。 这么想着,心里莫名的有点挫败,这来的一路上张思淼都在避免去想起那件让他心烦的事,但是此时又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了。荒唐了一生到头来他到底也没能死个痛快。兴许是年轻时候孽造多了,张思淼不到五十就得了用钱都看不好的恶疾,勉强支撑着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却越呆越觉得生无可恋,曾经的小情人来了几波,一个个哭诉着要照顾他剩余的日子一直到他生命的尽头,而张思淼光是看着她们那虚伪样儿,就知道她们惦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也是到了这时,张思淼才算是真正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孩子。这还不是他主动想起来的,而是有一天他恰好在自己病房外看到了大树上的一窝鸟。公鸟觅食,母鸟看窝,一颗鸟蛋被他们俩夫妻藏得好好的,光是看着就让人羡慕。张老板起初只是无聊才盯着那树上看,可是这看着看着,他就看到了那小鸟破壳的那天,当时那公鸟母鸟的反应他看在眼底,而也是到了那一瞬间,他才觉得……他有点想见见自己的那个儿子了。 张思淼这只鳄鱼在人生的尾巴半真半假地留下了一滴眼泪,带着和沈雪的美好回忆和对沈苍术的万分期待回了这十几年没回来的鸟地方,可惜这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先是被自己亲生儿子给耍了一通,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较起了劲。不顾身体的异样,他干脆把秘书给甩在了后面,可是这结果就是,自己也没能走出多少路就在满是泥水的路上一脚踩空,不光倒在水坑里还丢了伞,夹在鼻子上的眼镜也碎了。 眼前是迷糊的雨水,张思淼的脸上到底露出了中年人的疲态,因为疾病和心理压力,其实一直以来他的状态也不算好,他狼狈地想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可是这半天也没能爬起来,而就在他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他就听到耳朵边上就传来了一个压低着的声音。 “那个……你现在身后有棵树,躲进来点吧。” 一听到这声音就愣了一下,这声音明显属于一个不大的孩子,可是张思淼来回看了看却没看到有人在自己旁边,他莫名的有点心里发毛,而正蹲在他头顶那棵树上的张连翘见状也不吭声了。 “你是……村子里的?” 这么问着,张思淼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张连翘没想暴露自己,因为沈苍术的缘故他也不想主动救他,可是看他这么倒霉的样子,他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在想了想之后,他还是压低着声音好心提醒道, “恩,是的……你别往下面走了,山上要发泥石流了,你还是快走吧。” 张连翘的话让张思淼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而这躲在暗处的孩子显然知道些情况,赶紧定了定神,张思淼想了想还是关心了一下沈雪那个儿子的情况,而在他问出自己的疑问之后,张连翘的回答却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僵硬了。 “要发泥石流了,你们村子的人都跑了吗?你认识沈苍术吗?他怎么样了?” “哦……沈苍术啊……他跟着他爹沈老六还在村子里呢,怎么着,你认识他们爷俩呀?” 故意这么开口说着,张连翘挺少撒谎的,所以讲起来也有点生硬,偏偏张思淼经过刚刚那件事就已经对这件事有了疑惑,在听张连翘这么一说,他当下脸都白了。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光是想到沈雪早成了别人的人,张思淼就觉得心头剧痛,这么黑灯瞎火的,张连翘也没看清楚他的表情,而就在他想继续添油加醋刺激刺激这个坏老头时,张思淼却忽然一下子晕倒在了树下面,紧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 此时的村子里面,沈苍术也在经历着一场硬仗。从他把这件事告诉沈老三之后,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灯就陆续亮了。 首先他回来这件事就让不少人惊讶,毕竟当初说是去城里过好日子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回来,也真是稀奇事一件。可是这大半夜的村长把所有人叫来肯定有什么大事,所以一时间各家各户的男人们也都在耐着性子听着。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那可怕的雷声一阵阵的,让沈苍术忍不住有点担心上山的张连翘,他听着沈老三在那儿复述自己刚刚和他所说的山上的情况,而这么听着的村民代表们也瞬间没了睡意,个个都张着嘴一脸没缓过神的样子。 “村长……你刚刚说什么?泥石流?这刚消停了几年又来了、不可能啊!当初把村子迁到高地来的时候县政府的人不是和咱们保证过吗……不会出事不会出事,现在这消息又是哪来的啊……” 有个站在边上的中年男人这般说着,有些匪夷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其他人的表情大多和他一样,看上去并不太相信。沈老三见状回过头看了沈苍术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沈苍术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在村长办公室微弱的灯光下迎着村民的视线缓缓地站了身。 “这件事是我和三爷爷说的,大伙要是信我,就赶紧现在搬。山上现在动物都跑空了,我刚回来,也不太了解村子的情况,但是大伙想想,这几天真没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吗?现在外面这雨就是证据,外面那些叫的和疯了似的动物就是证据,我还记得上次泥石流那会儿我也才十几岁,当时村子里半数的人都在睡梦里,水冲到床头了都不知道了,那时候村子里没了多少人大家都忘了吗?” 沈苍术的话让所有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屋子外面整个村子的动物们还在发出密集而刺耳的尖叫,这真要是用下雨天受了惊来说还真不太说得过去。在场的这些都是些岁数够大,这么多年每次发泥石流他们也都亲身经历了,可是关键就是这话是从沈苍术这么个大小就古里古怪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怎么着都有些存疑,再加上这真要是逃肯定要准备好些事,好不容易修起来的新屋子,一跑那就什么都没了,家里的那些东西都值些钱,这么丢了也怪舍不得的,而见状的沈苍术也明白这些村民在想些什么,所以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沈老三在旁边给他使着眼色,沈苍术忍了半天还是直接撂下去你们爱信不信就推开门走了。 回去的路上,沈苍术的脸色都不太好,等明天天亮了,他还得继续劝这些人搬。可是光他一张嘴,要让人相信根本就无法做到,而就在他一路上冒着雨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时候,这一推开门,他便看见了让他更加火冒三丈的一幕。 “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张连翘!!你是要造反了是吗!!!” ☆、48 在把张思淼拖回来的路上,张连翘就知道沈苍术一定会发火,但是刚刚那个情况,如果他不把张思淼弄回来,那这老头晕在那儿肯定得丢了性命。 沈苍术的愤怒和苦闷他都看在眼里,他又是难受又是心疼,连带着把张思淼救回来的时候心里都在打鼓,可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个活人没了,他又办不到。 张思淼当初那事的确是错了,沈苍术不待见他,不理会他这都不算过分,但是凡事讲究恩怨分明,今天这事就算是沈苍术在这儿,张连翘也觉得他会选择去救人。这种救助当然不是出于什么血缘上的关系,而是一个人做事原则的问题。 理本来在沈苍术这里,他就算是这辈子都不认这个父亲也理所当然,沈苍术可以用一千种办法去证明他就算没有他这个当爹的在,也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他肯定也不会因为这种个人恩怨就去眼睁睁地漠视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这么在心里想着,张连翘这一路上却难免有点忐忑,因为以他对沈苍术的了解,这事他虽然心里会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但是嘴上肯定还是要咋呼好一会儿的。 他心里不停地在想着沈苍术待会儿会怎么发火,也没去仔细看张思淼究竟怎么样了,而脑袋上被套着个塑料袋挡雨的张思淼则像具已经失去知觉的尸体一般任他往村子的方向拖着,一直到连滚带爬地回到家里的时候,门口的黄狗黄通天先是惊了一下,接着赶紧起身跑了过来。 “诶!怎么去趟山上还弄回个人呢?连翘,这是谁啊?” 老黄是沈苍术出生之后好几年才到他们家的,所以并不认识张思淼这个人,张连翘拖了一路也有些气喘吁吁,被老黄问起这事他也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黄解释这事,只能先让他帮自己把张思淼给拖进屋子里面去,接着又随便找了块绣花床罩就给铺在了张思淼的身下,这才小声开口道, “哦哦哦……这人啊,这人是我山上随便捡的,天亮了我就把他放归大自然啊……那个,黄大爷,我把他藏在你那狗窝去呆一晚上好不好呀?” 这么说着,张连翘就讨好地冲老黄笑了起来,老黄觉得这鸟娃子这神情看上去有些怪怪的,所以也没敢贸然答应。毕竟他那狗窝可是沈苍术家除了灶台之外最豪华的一处小型建筑了,村子养猪大户家的猪圈都没他这个狗窝修的好,那落地窗,那采光,那都是一顶一的,可现在让他把狗窝给个来路不明的中年人占着,他肯定是不太高兴的,而就在他们俩这么小声商量的时候,一路上都淋着雨回来的沈苍术已经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 “张连翘!!你把他带回来干嘛!!你要造反了是吧!!” 一看见那躺在那儿的中年人沈苍术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张连翘和老黄都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敢开口说话。张连翘低着头,心里虽然对他这脾气有数,可是难免有点打鼓,在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把山上自己看到的那些事都给一点点说了,而闻言的沈苍术表情也没缓和下来,反而像是积聚着什么可怕的怒气似的,好半响才像是怒到极点般的大吼道,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就不能管好你自己吗?你这只鸟怎么这么多事!这关你什么事啊!要你这么操心!!” “我不是鸟……我是人……而且我……我就想为你操心……不行吗……” 被沈苍术喊得耳朵都在发疼,说实话虽然习惯了他这样的个性,一瞬间张连翘还是有点伤心。他不是那种被别人一吼就软了的人,相反他的脾气比倔的像头驴的沈苍术也没好多少。沈苍术听了他这话,一时间更来气了,脸色难看的瞪着张连翘,却好半响没开口说一句话。老黄看他们俩吵成这样也十分的尴尬,咬着沈苍术的裤脚就想让他冷静下来,可是已经气疯了的沈苍术却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接黑着脸就开口道, “你既然愿意救这种人,那你以后就别和我说话了!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也不用操心!” 这么说着也没去管地上的张思淼,沈苍术直接往里屋一走还顺带重重地关上了门,张连翘通红着眼睛看着他走了,好半响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着擦了擦眼睛。 “你说说你们这些娃……吵什么呢这是……都是为对方好的心,嘴上却不愿意退让……也怪这老混蛋该死啊,当初二伢子没爹的时候他怎么不来啊?现在自己没儿子倒要来找他了,哪有这个道理啊……二伢子的妈是个好欺负的,所以才着了这样的人的道,鸟娃娃,你也得明白他心里的苦啊……他现在想让村子里的人走,那些人也不听他的,他是急啊,不是和你生气啊……” 老黄这么好心地安慰着张连翘,说着还忍不住踹了那地上的老混蛋一脚,张思淼毫无知觉地躺着,半天也没什么反应。张连翘闻言点点头,却也没吭声。他现在也不敢去和沈苍术说话了,刚刚那些话还在他耳朵边上响着,没一会儿他是缓不过来了。 这是沈苍术头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火,以前就算张连翘再怎么折腾他,他都没和他真动过怒,可是现在就因为这事两人弄成了这样,张连翘心里简直恨死了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而光是这么想着,他这头都耷拉了下来。 这一晚上,张连翘都没敢回房间睡觉,还晕着的张思淼被他擦了把脸就让老黄给不情不愿地拖到了狗窝里,而张连翘自己则可怜兮兮地钻在灶台底下越想越伤心。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张连翘都没睡着,他闭着眼睛在那儿想东想西的,却忽然听见了有什么动静在耳边响了起来。微微睁开眼睛一看,没多久前还在冲自己发火的某个人正在那儿站着,看到张连翘在灶台里窝着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可能是因为还在生气,所以也没吭声,只是把自己的厚外套给盖在了张连翘的身上,接着便独自出了门。 张连翘眼看着他走出去,还以为他要趁大半夜的把睡在狗窝里的张思淼给丢到山上去,可是等他偷偷出来看一眼之后,才发现沈苍术压根没去理会狗窝里的张思淼,反而是朝着村子那边走了过去,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才知道沈苍术抹黑出去是干嘛了。 沈苍术大半夜的出来当然是有事情做的,毕竟泥石流这事迫在眉睫,不解决了他也睡不着觉。劝不了人类他就要去找动物做工作,因为他是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又在村子里生活很久,很多本来就急的睡不着觉的动物们也愿意他交谈了几句。 沈苍术浑身都是雨水,冷的直哆嗦,却还是挨个把每家每户都给跑了。他的目的就是想从动物方面着手让村民们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而等到到快天亮的时候,外面的雨都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另一方面,村子里的大多数人也在因为一件事而彻夜难眠。 本来从沈苍术那儿知道泥石流说法后,村民们也没把沈苍术的这话当回事,可是这说来也邪门,不少人回到家里之后,这甭管什么动物都无一例外地开始闹起来了,有些情绪激动的直接就开始撞起了笼子,那夹杂着闪电落下来的凄惨哭声把许多村民们吓得是觉都睡不着了,有些耳朵好的甚至还隐约能听出这哭声居然带着点窦娥冤的调调。 “咯咯咯咯——嘎嘎嘎——哞——咩咩咩——旺旺旺——喵!!!!” 全体村民:“…………” 朴实而迷信的劳动人民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这鸡都开口唱窦娥冤了,这肯定是要出大事了啊!老话不是讲但凡这些动物们开始作祟,就是要天降异象了吗、之前那些还能说是天气不好之类的,可是现在这都唱起来了,这还怎么解释啊…… 心里就这么胆战心惊地想着,许多人就这么睁着眼睛干躺了一夜。一大清早起来很多人早饭都没吃就开始默不吭声地收拾起东西,连带着看自己家那些本本分分吃饲料,完全不似昨晚那般疯癫的鸡鸭鹅们都多了几分敬畏。 沈老三一大早就联系了县政府,不过没说鸡唱戏这出,只是把大雨引起的山体滑坡危险给说明了一下。因为蛤蟆沟子是老灾区了,也不是头一次出这样的事了,县政府也表示会接受村民们暂时躲避,一直到确认没有危险。于是就这样,老的小的拎着锅碗瓢盆坐在牛车上往县里赶,除了少数的几个还在那里犹豫着,总体来说村民们都选择了配合。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今年这个年大部分村子的人显然都要这么过了,等脸色难看的沈苍术找到沈老三的办公室的时候,便看到三奶奶正蹲在门口赶着鸡窝里几只母鸡,见沈苍术进来了,立马慈祥地冲他招了招手。 “二伢子,快过来,帮我赶赶她们……这人来了腿脚都赶不上了哟……” 嘴里这么喊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停下脚步显得有些气喘吁吁,那几只本来还在满院子乱跑的鸡一见沈苍术面无表情看过来,就自觉地扑腾着翅膀朝着笼子自己飞了起来。三奶奶见状一愣,等沈苍术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沈苍术没吭声,好一会儿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才转过头看了眼面前的这座小院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又要搬家了……本来以为能在这儿活到头的哟……” 老人家的声音里有着些许的无奈和伤心,或许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是和她抱着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对又一次要迁离住地而感到难以接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遭殃。蛤蟆沟子的村民们一次次又一次地搬家,一次又一次地逃避,到如今,他们又要走了,而这场来自大自然的惩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般想着,沈苍术忍不住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山,视线所及的地方没有丁点的绿色,只有千疮百孔的土层结构充斥在他的眼底。曾经能让大家过上安慰的日子是他的心愿,可是如今的这种情况也在无情地说明着,在他有生之年让这座大山重新恢复生机依然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实在是很少很少。 “我保证……这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声音闷闷的,沈苍术低着头这般说着,表情却很坚定,见状的老太太先是一愣,接着柔柔地笑起来,像是在看着小孩子似的弯起眉眼,好半响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听你三爷爷说了,村里的人不知道,但我们清楚……你没去找你那个混账爹……唉,说起来……当初我和你三爷爷都劝你去过好日子去,现在想想,却是我们多事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你外婆和妈在天上看着你,她们会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就算咱们没钱,咱们依旧能过的好……你不和我们说你的近况,但在城里辛苦挣来的钱要省着点话,别再把那些钱一股脑都给我们汇回来了,你以后可还是要娶媳妇的人啊……现在,有相中的人了吗?” “三奶奶……你……” 一听这话耳朵都红了,沈苍术没想到会被问到这种事情,一瞬间脸上都有了几分尴尬,见状的老太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见他这么个反应,立刻就拍拍手高兴地笑了起来。 “看来是你有喜欢的了?是怎么样的?好看吗?家在哪边啊?性子怎么样啊?” “……” 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沈苍术纠结着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的老太太解释他这个复杂的情况,几句话把这事随便敷衍了过去,他帮着老太太把院子里的东西都给搬到了车上,这才自己回了家。回去的路上,拖着车过去的沈天笑趁没主人在边上便嬉皮笑脸问他要不要吃芋头车上有,沈苍术愣了下,想起来某只笨鸟似乎特别喜欢吃这种糯糯的东西,便硬是放了十块钱在车上又拿了两个接着往家走,可这一到门口,他还没看见张连翘在哪儿,便看见自己家门口正停留着好几辆轿车,而此时正从那车里钻出来的,赫然就是那昨晚在山上见过的秘书。 ☆、49 张思淼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脸憔悴。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落魄狼狈过,身上的衣服满是脏污,脸上也鼻青脸肿,十分可怜。 他的秘书带着手下的人一大早就进了村子,路上比昨晚还要难走,但是几个司机愣是给开了进来。照着昨晚收到的短信内容,他们找到了沈苍术的家,可是这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却被老板这乡村老农的造型给吓坏了。 看着下属那尴尬的表情,张思淼立刻不高兴了。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是谁把他给救回来的,现在想想,他只隐约记得有个孩子和他说了几句话。可是等他早上醒来之后却只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狗窝里,门口的地方还有只摇头摆尾的老黄狗,这屋子的人反而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思淼见状有些疑惑,自己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之后就开始在这不大的破屋子里外转悠。那会儿秘书他们还没有来,他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旁边那老黄狗一直在警惕地盯着他,一副生怕他偷东西的表情看着怪吓人的,张思淼见状也没去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走进那堂屋里想看看情况,可是这一走进去,他的脚步就顿住了,因为第一眼就看见了摆在那正中央桌上的两块牌位,而其中的一块牌位上赫然写着一个熟悉到让他心头一颤的名字——沈雪。 兜兜转转,竟这样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沈雪那儿子的家。张思淼一时间心情复杂,脑子里也开始想着是不是那孩子把自己给带回来的。他到现在都对那个当初在山路上遇到的孩子说的话而存着疑问,偏偏他很久没到这村子来了,也没办法找个人问问情况,等他的秘书和属下到的时候,就看见从来都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在门口佝偻着背坐着,张思淼见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要等个人回来,于是当沈苍术回来的时候,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轿车和秘书,而当他和坐在门口的张思淼对上视线之后,张思淼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沈……苍术?” 恍然大悟的声音带着些怪异的情绪,张思淼总算是明白这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了,心底那些解不开的疑惑也一下子解开了,他忍不住仔细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已经见过一面的孩子,从他的眉目到五官,越看越心头舒展。而另一边的沈苍术显然并没有他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拿着俩芋头站在门口,见状先是面无表情地撇过头,接着直接推开门走进来冲站在院子里的这些人道, “没事就赶紧走,下午要搬家,没工夫招待贵客。” 他的话让一边的秘书露出了皱眉的表情,张思淼听见这话倒是没生气,只是低头看了眼沈苍术手里的两个芋头,接着露出一副欣慰和气的表情道, “大清早的怎么就出去了?这芋头哪来的?给我的吗……恩,我不是很饿,你自己吃吧……昨晚在山里也是你吧?” 张思淼这般说着,难得露出了些慈爱关怀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头一次见时沈苍术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明白这孩子打心眼里不亲近他,自己那么多年没来找他,他自然是有些怨恨的,可是既然他把自己救回来了,大清早的还特意去准备吃的给他这就说明这孩子只是不善于言辞,心底到底还是记挂和在乎着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的。而这般想着,张思淼忍不住想要走进些沈苍术,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沈苍术就径直走到那狗窝旁边,先是把那那其中一个芋头丢进那老黄狗的食盆里,接着把另一个拿在自己手里,挺冷淡地道, “对不住,没准备你的,昨晚也不是我把你弄回来的,助人为乐的在灶台底下睡着呢,你要是想见见他说声谢谢,我可以把他拎出来。” 这般说着,沈苍术也没去看张思淼瞬间尴尬僵硬的神色,走进屋子里把灶台底下的那只鸟给拍醒,又把手里的芋头给了他。张连翘等了他一晚上都没等回来他,此时晕晕乎乎地一抬起头便看到屋子外面站了不少陌生人,而沈苍术只是俯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压低着声音没好气地道, 第24节 “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 因为理亏一下子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张连翘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用爪子挠了挠沈苍术的手背,沈苍术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了,都过一晚上他也没什么好气的,而刚刚自作多情了一把的张思淼此时也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直接走进屋子把门给关上,他让所有下属在门口等着,接着冲转过身来的沈苍术叹了口气道, “苍术,我们谈谈,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你爸啊……” 一听到这话沈苍术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怪,他几乎是捏紧拳头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道, “我妈没嫁过人,我没爸。” 听到沈苍术这么说,张思淼勾了勾嘴角,从沈苍术的态度上他几乎可以猜测出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他几乎是用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沈苍术,接着笑着道, “我知道你在气我没来找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也有我的苦衷……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明白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打拼的人要付出多少,我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一点点争取来的,现在我成功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了的,苍术,我就是你的爸爸,就算你不承认,这也改变不了……” “我说了!!我没爸!!我没爸!!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暴怒地大喊了起来,张思淼的自说自话彻底激怒了沈苍术,也让身后的张连翘吓了一跳,他原本并不想掺和沈苍术和张思淼的事,可是看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张思淼见他这幅情绪激动的样子,越发的来劲了,直接往前走了一步,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桌上摆着的牌位,接着叹了口气道, “对于你母亲的死,我和你一样的难受……我至今未娶,在心底我也是从没有忘记过她的,当初我和她都有着各自的顾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这么去寻了死……她是个好女人,可是……以我当时的情况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一个精神可能存在有问题的女人……你得明白……苍术,你母亲她并不正常,她和你外婆一样都有精神问题……” 张思淼的话音落下,沈苍术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之前张思淼说的那些话他还可以当做是这个自以为是的老男人的自说自话,可是对于这种针对他母亲的诽谤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而张思淼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也没停顿,直接就开口继续道,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知道她和你外婆一样精神有问题之后就有些接受不了……我没想揭穿她的病情,只是想带她去城里治疗,可是她不愿意,说是要陪着你外婆,然后我就放弃了……说实话,我刚开始也没有发现,只当她是比较喜欢动物,性格也比较单纯,可是有一次没人的时候,我亲耳听见她在和一只受伤的兔子说话,这种情况还不止一次,只要没有人的时候她就会在那儿和动物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我疯了,这只能说明你母亲她也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你说,这让我该怎么办呢……” 这般说着,张思淼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底,他努力地不让自己想起。现在想起来,当初那件事与其是他对沈雪村女身份的嫌弃,倒不如说是张思淼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爱人居然是个随时可能会发疯的精神病人的事实,光是想到沈雪那个整天在村子里疯疯癫癫到处乱跑的妈他就觉得嫌恶,再想到沈雪随时可能也变成那样,他就觉得再浓烈的感情都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面前的沈苍术长久沉默着,说了这么多张思淼本指望能得到点他的回应,结果这孩子却像是哑了似的,半天都不吭声,张思淼本以为自己把沈雪有精神病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沈苍术或多或少会理解他当初的离开,可是当张思淼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沈苍术在用一种让他莫名发毛的神情看着他。 “我妈有病?所以你就不要她了?你觉得她是疯子?所以就配不上你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奈特别艰难,是不是还指望我明白你的苦衷,明白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妈……” 缓缓地开口说着,从听到张思淼的那番话之后,沈苍术眼睛里的最后一点情绪就没了。如果是之前他还在为自己的母亲而愤怒着,不平着,那么现在他只觉得除了可笑,他再无法对面前的张思淼说出一句话,而偏偏张思淼还要对他这般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过去了我们就让它过去吧……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接到身边去,你的受教育程度决定了你的未来,我能够给你一个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到的良好环境,让你这辈子都过的顺顺利利,再没有人会瞧不起你……现在外面的那些搬家的村民,那些都是从小照顾你的人,你难道不想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将来吗?只要你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一切都会变得没那么困难……毕竟啊苍术,你要明白,有时候坚持并没有那么重要,良好的出身才会对你有帮助……” “我没有爸,你也没有儿子,用你那引以为傲的财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很多愿意给你生儿子的女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声音平板地这般开口,沈苍术的态度让张思淼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都是唱着一场独角戏。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让面前这个显然被个人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稍微冷静点动动脑子,可是完全没把他那番话放在眼里的沈苍术只是抬手把那只灶台上的白鸟给一把拎起来,接着冲张思淼道, “我和你眼中的那个配不上你的疯女人一样,从出生起就会和动物说话,那是因为你当初喜欢过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当然……你说不定还觉得这很恶心……村子的人都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往鸡窝狗窝里钻,我的家人就是门口的那只狗,我唯一的朋友是村东边的那只骡子,我还会和鸟说话,因为这鸟不仅听得懂,他也会和我说话……” 这般说着,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张连翘,张思淼一脸无奈的看着沈苍术在那儿和只鸟自说自话,只当他是又在用之前那种拙劣的谎言骗他了。而张连翘被他提着也有些尴尬,偏偏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不顺着沈苍术的意思,那待会儿倒霉的就是他了。确定此时的堂屋里只有他,沈苍术和张思淼,他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咂咂嘴酝酿了一会儿才冲张思淼挥挥翅膀道, “那个啥……哈喽啊?” 张思淼:“…………” * 张思淼被吓傻了。如果说此时在沈苍术手上的这只是只鹦鹉或八哥的话,他勉强还能接受一个动物能开口说话的事实,可是这种品种的鸟一看就不是鹦鹉,相反应该是老鹰之类的东西,而一想到那只鸟用一脸人性化的表情冲自己打招呼的样子时,张思淼就觉得脑子一下子黑了。 惊吓过度的后果就是本来就十分疲惫的他直接就半休克了,慌忙中他隐约能听到秘书在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此时的张思淼除了自己脑子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而就在他昏迷过去之后,他居然梦到了很多年的一些他自己都快忘了的事。 那时候他和沈雪已经在一起了,宁静的小山村里,他为这个朴实美丽的姑娘而着迷着。这个女孩的身上有着许多从前的张思淼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好,尽管她没读过多少书,言行举止都很笨拙,还有个让人看着就想躲的妈,可是张思淼还是义无返顾地动了心。 就算是在山里捡到一只被兽夹夹住的小动物她都会心疼的要命。给动物们包扎伤口的时候,她还会一边小声安慰着一边动手,当时的张思淼只觉得沈雪是性格天真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当时间长了,她发现沈雪的其他问题之后,他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喂鸡的时候她要问问鸡觉得饲料咸不咸,时不时地她还会和邻居家的家猫谈谈心,村东边有户人家有只母驴,隔三差五地就跑来沈雪家门口,而有一次张思淼试探性的问起她这件事时,沈雪只是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在他耳朵边上小声道, “我没法告诉你,告诉你,你就要吓跑了。” 沈雪的这个回答让张思淼有些莫名其妙,这之后他开始越发的注意起沈雪的言行举止起来,可是这观察就越没底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有些存疑的话,但是当越来越多的细节被他发现之后,他便开始怀疑起沈雪的精神状况了。 那时候的村子里很少有人有拍照的习惯,张思淼喜欢拍照,自己还有个从城里带回来的照相机。他以前从不拍人,那天看见沈雪站在村头树底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看,他就忍不住拍了一张,等托人去县里洗出来之后他把这照片给了沈雪,而沈雪在看到之后,先是开心地抬头冲他笑了笑,接着小声道, “原来我在你们人眼里是长这样的,真好看。” 如果说是平时听到这种话,张思淼还会觉得是没什么文化的沈雪表达的不清楚,可是之前的那些事已经让他起了疑心,所以他这心里当时就不对劲了。之后的好几天他都觉得有些辗转反侧,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那么曾经那些吸引他的地方就再留不住他了,而这造成的结果就是,沈雪和张思淼的爱情并没有如沈雪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叫做白蛇传的故事一样被外人所拆散,反而是曾经承诺给她一切的人类自己先做了逃兵。 离开的那天,张思淼没有和沈雪说道别。他带着简单的行李走在山路上,一路上都却在为自己摆脱了一个可能会拖垮他一辈子的疯女人而暗自庆幸。尽管他的心里也有不舍,也有遗憾,可是自私的人永远会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前头,而或许是老天都在为他的行为而感到不满,那一天的山头因为大雨发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虽不至于像泥石流那样严重,可是张思淼还是被困在了半路的一个土坡下,可怜兮兮的摔断了腿。 大雨还在下,他拼命的呼救却也无济于事,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山里的天气也越发的冷起来,张思淼冻得直哆嗦,饿的脸色苍白,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就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困死在这儿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黑暗中有一双发亮的圆眼睛在看着他。 张思淼吓了一跳,当下就要喊起来。那躲在暗处的小动物见状凑近了些,而等她出现在张思淼的面前时,张思淼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雪鼬。 很多年后,张思淼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觉得神奇,因为任谁在被困在山里的时候被一只动物搭救了都会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娇小雪白的雪鼬给他送来了食物,而帮他找来了草药,张思淼又是害怕又是感激,可是就在这只雪鼬为他做完这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个小小的生灵却忽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冲他缓缓流了两滴眼泪。 哭泣着的雪鼬看上去那么无助,那黑黑的圆眼睛里满是失望和伤心,让人简直都难以相信。张思淼当时就看傻了,抬手刚要去触碰她的背脊,却被这雪鼬狠狠地咬了下手指,接着便飞快地钻进林子里跑了。 那之后,天亮了,雨也停了。路过的牛车师傅发现了张思淼,并把他一路带到了县城里,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之后的十几年里也再没有想起,可是在这大脑最放松的时刻,张思淼却忽然想起了很多他压根都差不多忘光的事情,还有很多沈雪对他说过的话。 “张思淼,你会害怕我吗?我和你不一样……” “我有个秘密,等你以后娶了我,我就告诉你……” “我小时候很白,对,全身都是毛……啊,对,头发,是头发,你听错了……” “我没法和你走,这里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哪都去不了……大山就是我的家。” …… 五天之后,张思淼在医院里醒了过来。因为他当时的忽然昏迷,这才导致了手下人急急忙忙地把他送回了他所在的城市,来回一趟废了那么多功夫,可是这儿子还是没跟着他回来,而当他再一次想要找人去把沈苍术找出来时,却发现蛤蟆沟子已经集体搬离了原住地,特大的泥石流的发生冲垮了半个山头,而本该在这些村民中的沈苍术已经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和所在。 “二伢子不是回他爹家了吗?唉,就说他哪会在我们这里多留啊……回来过个年,肯定是去过好日子了嘛……” 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村民们都在这样说着,张思淼听了这话却有些无奈和叹息。自从他醒来之后,他就一天复一天的沉默,他开始不断地去想沈雪,去想沈苍术那天说的话,而当有一天,他例行接受身体检查时,这一次,他的主治医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一大堆堆砌的词汇来鼓励他好好活下去接受治疗,反而是难得用有些复杂的神情看着他,接着轻声道, “先生,时间已经不多了……” 死亡来的如此理所当然,可是张思淼这一次却不再好意思去找沈苍术来送自己最后一程了。厚着脸皮的事情干了一次,搞得他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更何况,那孩子对他的怨恨没有一丝不对的地方,反而恨得公平,恨得坚定,哪怕是张思淼再怎么替自己辩解,他都明白,终究是自己做了错事,误了别人,错在自己。 “小杨,去帮我把王律师找来吧,我这身后事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坐在病床上冲自己最后一位秘书这般交代着,张思淼说出这话时,语气却显得轻松和平静。女秘书怜悯地看着这个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而张思淼只是看了眼病房外那颗大树上俨然已经长大,可以独立觅食的鸟儿,接着淡淡道, “不过在此之前,去帮我联系平江市县政府,就说我要将整座山买下来,并重新修造公路,铺设绿地,发展经济,山上所有村民今后的生活由我负担,一直到整座山的生态恢复为止……” ——“至于这一切的归属人名字,就写……沈雪吧。” ☆、50 这一年的春节假期,沈苍术到底没有能在家里过完,帮着乡亲们把家搬完之后,他就和三爷爷三奶奶他们告别,同张连翘一起离开了家乡。 走之前,张连翘也曾担心过张思淼会不会通过查找沈苍术所在的户籍之类的把他找到,毕竟他那爹看上去很有人脉的样子,相对的要动用些自己的力量也不算难事,可是闻言的沈苍术却只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开口道, “他就算找翻了天都找不到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吗?我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因为我妈的原因我有雪鼬的血,所以从我出生开始我的户籍就不在人类户籍系统里,我看上去和人没什么区别,但是真实的户籍档案却记录在动物户籍办事处里面,这包括了我的出生情况工作情况等等……”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有点云里雾里,对于这个人类和动物户籍转换的这事他到现在都没太搞清楚具体是怎么定义的,所以也显得有些茫然,不过沈苍术既然说没事,那么他也就不仔细深究了,于是老老实实地跟着沈苍术就出了村子,他一路上都在试图让沈苍术的心情好起来点,其余的也就没多想了。不过在平江市火车站的时候,他们意外看到了关于蛤蟆沟子泥石流的新闻,所幸因为大家及时疏散,除了一些经济损失并没有造成实际伤亡。 当时坐在候车大厅里的沈苍术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透过那浑浊的泥沙水流,他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已经沉入其中的遥远记忆,而张连翘见状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用自己的喙安慰般的啄了啄沈苍术的手背。 那之后,他们又启程了,因为距离假期结束正式上班还有十几天,这一人一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发接下来的时间。沈苍术因为自己家里那点破事心情不好,只想早早回h市去,张连翘倒无所谓去哪儿,所以两人就这么一路上往h市赶。可是在回程的途中,他们却意外地收到了一只信鸽顺路给他们带过来的信件,而那信件的内容赫然是来自居住在高原地带的矛隼一家的结婚请帖。 “哈哈!我干儿子居然要结婚了!!我上次见他他还是个小孩呢!一转眼都要结婚了!结完婚就是要生小孩了吧!我要当爷爷了!处长!我要当爷爷了!” 因为这个忽然的好消息,张连翘一路上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沈苍术见他和得了鸡瘟似的一刻没停地骚扰着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突地跳。 可惜他对这只死鸟一向没辙,以前尚还能用自己的嗓门优势让他乖乖闭嘴不要聒噪,可是自从那天晚上和张连翘发生冲突之后,他就不怎么会冲张连翘发脾气了。或许在心底,沈苍术自己也知道那样不经过大脑的话太过伤人。他本就是寂寞孤独的要命的人,在没有张连翘之前,他的世界荒芜的连他自己都感觉悲哀,如今有个笨拙的家伙陪在身边,虽然哪怕连片刻的安静都没有,但是灵魂却是鲜活的。 这般想着,沈苍术忍不住垂眸看了眼张连翘,视线所及,这只笨鸟还在颠来倒去的复述着信里面的内容。沈苍术嫌弃地撇开眼睛,不去看他的傻样,可是在脑子里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起那只当初差点把他头给啄秃了的小矛隼的样子了。 那只矛隼幼鸟如今早已成年,和他的父亲一样,他成了北方雪山的天空霸主。对于当初张连翘和沈苍术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之前他的父亲孙彪就一直和他们有联系,到如今他的父母都已经老去,担负起家庭责任的小矛隼也迎娶了一只同样美丽而飒爽的雪山姑娘。小夫妻俩的婚礼定在了半个月后,却早早地就托一只路过雪山的信鸽将喜帖给他们带了过来。因为在放假之前,张连翘还和他有过联系,所以他自然也知道张连翘目前大概在哪里,张连翘收到这请帖之后,便又是激动又是开心,偏偏沈苍术看着他这幅样子,却是想起了一件被他们两都快忘了的事。 “喂,你和那只矛隼当初办的也是临时户口吧?认的是干亲,所以时效也不长,我记得是司徒给你登记的,是多长时间来着?” 沈苍术这般问着,张连翘就下意识地愣了一下,经沈苍术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自己那个临时户口即将到期的问题。当初因为孙彪夫妇俩都还活着,他自然不可能取代他们成为小矛隼的家人,可是这种族关联度已经有了,再加上张连翘确实对他家孩子有恩,孙彪大哥就大翅膀一挥,决定让孩子认个干爹,于是张连翘这才有了个翱翔天空的矛隼身份。可是因为这个身份并不算直系亲属,因此司徒峰再给他们办理的时候,就说明了有一定的时效性,而当此时张连翘想起来之后,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了算,好半天才开口道, “诶……好像……还有五天就到期了?” * 还有五天,张连翘就做不成鸟了。 如果是一开始做鸟的时候他的心底还是有点排斥的话,那么现在反倒有点不舍得了。在天空中飞翔的感觉真的很美妙,从开始的畏惧害怕到如今的从容习惯,张连翘花费了从前的他甚至不敢想象的努力,如今作为一只大鸟的种族生涯即将结束,张连翘一方面有些感慨,一方面却在心里开始默默地思考其自己接下来的这个入籍问题了。 其实在之前他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因为回沈苍术老家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他就给忘了。自从发现自己对沈苍术有着些许朦胧的好感之后,他就在心里冥思苦想着该怎么让沈苍术更容易接受自己。毕竟以他当时那副鸟样子,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去他家鞭炮般的沈处长说些什么冲动的话,可是现在这机会来了,张连翘自然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首先呢,这个灵长类是必须的。毕竟沈苍术虽然是个混血,但是那审美肯定还是停留在普通十八岁青少年那质朴天真而没见过世面的阶段。尽管张连翘也没见他夸过哪个电视上的女明星好看过或是表示过对谁有过好感,但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机会更大,他义无返顾地把自己接下来的选择目标锁定在灵长类动物上,而作为在生活中和张连翘唯一熟悉的灵长类——崔亮亮,自然也是受到了张连翘的密切关注。 转车回去的当晚,沈苍术和张连翘睡在了汽车站边上的小旅店里,明天一早他们才能赶回h市的家,所以现在只能在这儿将就一晚。等沈苍术拿了衣服去楼下公共浴室洗澡了之后,张连翘就偷偷地用旅店的座机给崔亮亮打了个电话,而此时正留在动户办办公楼里面度过自己假期的崔亮亮一接到张连翘的电话,也显得有些惊讶。 “亮亮!猴年快乐呀嘿嘿!想没有想我啊,我可想死你了!” 电话那天的张连翘压低着声音,语气里无缘无故地带上了些谄媚,叼着香蕉正在看电视上老版西游记重播的崔亮亮闻言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接着小声道, “连翘,你怎么了呀?有啥事你就直说吧,咱两谁和谁啊,别怕,不尴尬啊,是不是缺钱啊,要不要我借点给你……” 崔亮亮善解人意的态度让张连翘尴尬地笑了起来,在磨磨蹭蹭之后,他才支吾地冲崔亮亮交代了自己的想法,而在听完了张连翘的那些计划之后,就算是崔亮亮这样沉稳大气的男猴也不禁露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 “恩……我在神农架没有亲戚……对,野人我不认识,金刚我也不认识……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啊连翘,谁告诉你变成猿类之后就可以和人类更接近了呀……你想想,人类进化花了多少年?你就算是想变回人也不能用这么笨的方法啊……是的,我再强调一遍,猴娃我也不认识……” “哦……好的吧……” 崔亮亮的回答让张连翘有点沮丧,不过他这人没那么容易说放弃,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点打击就随便找个种族成为另一种沈苍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接受的动物。虽然他也知道,相比起一只公鸟,一只公猴对于沈苍术来说的意义也没差多少,可是在明知道做不成人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苍术说出自己的那句喜欢了。 这般想着,张连翘就蔫蔫的趴在了床上昏睡了过去,睡着之前他还在想着自己到底是选金丝猴还是长臂猿,而等沈苍术顶着一身水汽冻得半死的跑回来便看到这死鸟四脚八叉地躺在小床的正中央,睡得很香,压根没给自己连一点躺下来的空间。 “处长……你喜欢猴子还是狒狒吗……” 嘴里嘀嘀咕咕着这样的话,张连翘在梦里还不忘打探沈苍术的审美方向,闻言的沈苍术有点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确定他真是在说梦话之后他也就没搭理他。等钻进被子里之后,他抬抬手把两人的被子拢拢好这才轻叹了口气,而望着这只像个小雪团似的蜷缩在自己枕头边上的笨鸟,沈苍术先是抬手关上了墙上的电灯,这才在一片黑暗中嘀嘀咕咕道, “哼,反正不喜欢你……” ☆、51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早早地起床回了h市。一路上张连翘都显得蔫蔫的,似乎还在为自己接下来这个户口落脚地的事情操心,沈苍术隐约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也没吭声,尽管他心里其实有一个想法的雏形,但是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张连翘。 张连翘自然不知道沈苍术心里的想法,他只是在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崔亮亮给他介绍个灵长类动物,好早日有个新种籍。因为各自心里都有些操心的事,所以他们俩回去的路上话都很少,等到了市区,沈苍术和张连翘一起回到他们的那间独立厕所公寓式建筑时,却在刚进家门之后就接到了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同事打来的电话,让他们现在就去部门一趟,上级临时来了个通知。 照理说现在还在休假,大伙也都没有在上班,沈苍术因为回老家了,所以也没有及时收到上级的任何指示。听电话那头的吴彦祖的语气看来这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反而他的语气还透着几分兴奋和激动,沈苍术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通究竟有什么好事值得这么高兴,而等他们俩去了单位之后见着等在那里的几只动物时,从头到尾都显得有些茫然的张连翘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大伙都会放弃假期回来开这个紧急会议了。 “处长,连翘,这次真是好消息啊!昨晚省分部下来的通知,要让咱们这几天就把我们这的分部搬到l市去!办公区之类的是现成的,咱们大伙就直接收拾东西过去就行了,l市比咱们这儿条件好,又是省会大城市,这肯定是上级想要提拔咱们整个分部的想法啊,大伙说说这是不是好事……” 吴彦祖这般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尾巴,今年过年他过的十分舒坦,所以难免心宽体胖了不少。他已经在h市动户办分部工作了有四个年头了,这么多年了他早不指望在职位上还有什么大的晋升了,偏偏这沈苍术来了之后,一切事情就好像变得顺利了起来。 l市分部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上级部门,油水多,权利也大,吴彦祖早几次去公干就曾经见识过当时l市分部那位猫处长那奢侈的做派。吃穿用度样样昂贵,当季的高档海鱼吃了一条又一条,那沉甸甸的大油肚子看着就不清廉。原本因为这位的势力大关系多,也没什么动物敢管他,可是因为今年动户办总部换届,新任大领导一上来就开始彻查各分部的财政情况,并严令禁止春节期间用公款吃喝。 第25节 这新规定一下来,一时间全国各个分部都有些胆战心惊,当然,像沈苍术这样铁公鸡做派的领导就算没有这项规定他也不会舍得去花那么多钱吃吃喝喝的,可是有些自不量力就爱往老虎屁股上拔毛,那位猫处长就是那其中一个。 临近年关,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亲信非但没有遵守总部下达的规定,反而是偷偷地开了一桌千鱼豪华宴,一晚上就吃了一个下级市部门一年的预算。这事起初还没人发现,但是因为有心人的举报,所以一下子就被捅到了上面,这猫处长原本还在家里安心养膘,知道自己被举报到上面了当即暴跳如雷,可是这时候找关系也晚了,总部直接一个通知下来就把他从l市分部处长的位置给拉了下来,连带着他手底下养的那些蛀虫也全部被连根拔除。 这出春节期间的贪腐案闹得沸沸扬扬,寻常动物们只是在看热闹,可是对于其他分部的人来说却显得意义重大,像沈苍术他们这个部门原本并不算业绩出色,今年一整年相比起一些常规部门来说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是就因为他们是今年j省内平均支出最少的分部,他们因此被总部直接提拔,取代了原本的l市分部,而这也造成了沈苍术他们必须在春节假期结束前就举部搬迁到l市去,来年春天就立刻开展工作。 听完了吴彦祖这么一长串叙述,沈苍术总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总的来说就是这次他又撞大运了,不但能去到一个大城市继续工作,还连带着把自己培养出来的工作班底都能一并带走了。不过因为总部下达的通知比较仓促,所以给他们的准备时间也不多,赶在假期结束之前他们就要陆续到l市报道,虽然h市离l市并不远,不过像王登峰这种估计还躺在鱼塘睡大觉的和司徒峰这种不方便出远门的他怎么着也都想办法找个合适的托运公司把他们给送过去。 这么想着,沈苍术便直接开始给目前已经在单位里的吴彦祖,崔亮亮还有司徒峰布置工作了。莫妮卡他们还在回来的路上,不过今天晚上也能到了,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大好事,所以大伙的心情都显得不错的样子,偏偏从听到l市这个地名开始张连翘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对,而一直到把工作都布置好准备回家时,沈苍术才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还在想做什么的事啊?要不做猪吧,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嚷着要吃肉了,可以给我省点钱。” 皱着眉随口说道,靠在电梯墙上的沈苍术以为张连翘是还在操心那种籍的事,便随口撩了他一下。要是平时张连翘听见这话肯定得叽叽喳喳地回他,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的小白鸟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地叹了口气道, “哦。” “你哦什么哦,怎么回事啊你?” 被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沈苍术直觉这事应该不是他刚刚猜的那样,可是他也没那个耐心看张连翘在那儿闷着不说,而这时,眼睛莫名的有些泛红的张连翘恰巧也抬起头来,可是这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的家就在l市,我就是l市人……处长,你说我现在要是回去了,他们还会记得我,认识我吗?” * 转眼已经两年时间过去了,距离那些曾经的人类生活好像也已经很遥远了。 尽管张连翘自己也曾想象过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曾经的家庭时的情景,可是以他如今的这幅样子回去,就算是他站在自己的弟弟和外公外婆面前,他们都不会认识自己,更不用说其他什么的事了。而且在心底,张连翘其实一直在隐隐地介意着一件事,虽然因为时间的久远,他早也不在乎当初自己的那些自怨自艾了,可是这件事却还是长久地困扰在他的心底。 当初他被开除人籍了,是因为他所有的亲人和他的种族关联度都没有了,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他的外公外婆就算再不喜欢他,都不可能会不认他,更何况,他的弟弟浩然还那么小,他怎么可能会在自己失踪的情况下就不认自己了呢? 当年的张连翘始终没有想明白这件事,因为那时候他的性格还带着些自卑和偏激,远没有现在这般开朗,所以他在一被开除人籍之后就在心里确信一无是处的自己已经被所有亲人嫌弃,可是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这件事透着诸多的不合理,而当得知这次他们整个部门都要去l市之后,他也在心里开始默默地计划着去看看自己已经快两年没见的家人,顺便看看当初那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自己心里的这些想法都老老实实和沈苍术说了,沈苍术头一次听到当初他为什么会失去人类身份的事,在沉默之余,心里却奇异地泛起了些异样的情绪。 或许是总看见这笨鸟没心没肺的样子,沈苍术从来没有去想过他在失去家人一直四处流浪并且一直遭遇不幸时的心情,而光是想到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拿错箱子,那么这个为了帮助别人就把自己豁出去的笨蛋就可能丢了性命,沈苍术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紧了紧。 “我想去看看我外公外婆……还有我弟弟,我很想他们,我想见见他们……” 低声地这般说着,显得弱小而无助的小白鸟可怜兮兮地擦了擦眼睛,沈苍术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口发麻了,手掌尴尬地握起又抓紧,却始终没去遵循自己的内心,好半响,他才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些话干巴巴地开口道, “明后天我会先去那边做交接,你要是想早点去,就和我一起去看看……真要是亲人,你变成什么样他们都忘不了你,而且当初那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又不是个棒槌,怎么可能谁都嫌弃你……我觉得你还凑活的,谁说所有人都嫌弃你的,我打不死他……” 这么结结巴巴地说着,沈苍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偏偏张连翘听了之后当下就傻了,好一会儿还是沈苍术不耐烦地叫了声喂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心口一瞬间跳个不停,张连翘自己也不敢相信从来都没一句好话的沈苍术难得安慰个人居然这么动听,而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连带着声音都低了下来。 “恩……谢谢你……” * 行程于是就这么定下了,第二天沈苍术和张连翘就提前带着一些部门交接书准备前往l市。因为这趟其实也算是沈苍术和张连翘最初相遇时的地方,所以他们俩一时间都觉得挺熟悉的,而当他们在长途客运站下车的时候,张连翘看着那熟悉的站牌,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件事。 “诶!等等!我要去办个事!很快的!处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啊!” 这般说着,挥着翅膀的白鸟就迅速地没影了,被他丢在车站外面的沈苍术完全这算什么情况,只能臭着脸干等着。所幸他也没等多久,张连翘没过一会就回来了,不过这一次他的嘴里却叼着一个用旧报纸包的严严实实的厚纸包,而等他们俩急急匆匆地上了农工车找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张连翘才鬼鬼祟祟地把那一大包东西给沈苍术看了看。 “看看!嘿嘿!” 语气莫名地有点奇怪,沈苍术一开始还没明白他干嘛这么开心,可是等他低头往那纸包里一看他就立马愣住了,赶紧把那包给捂了起来,他拍了下张连翘的脑袋,接着压着声音低吼道, “你刚刚干嘛去了!抢银行了啊!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啊你个法盲!!” “诶诶不是啦不是啦,不是抢银行,这就是我的……当初因为我被那两个人抓了之后嘛,这钱就一直留在那儿了……我刚刚回去看了,钱还在那儿,但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些野猫都不见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我离开之后过得好不好,问了问周围的动物才知道这里的野猫都集体被一个老教师收养回家,开猫咪之家了……恩,我觉得他们应该会过的很好吧,但是想想还是留了些钱在那里,顺便自己也拿了一部分过来,这里一共是十万,你帮我数数看对不对啊……” 张连翘的解释让沈苍术无言以对了,他辛辛苦苦攒钱那么久因为家乡的事现在还没几个积蓄,偏偏这笨鸟随便这么一来回就拿了十万块钱回来,这可真是有够打击人的。而张连翘找回了这些钱倒是显得十分开心,一直到从l市客运站出来,都显得没之前那么紧张和不安了。 因为沈苍术要先去l市的动物户籍办事处报道交接,所以张连翘必须要和他分开一会儿,他到现在还记得回家的路线,所以一路上倒也顺顺利利。沈苍术倒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看张连翘这幅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他也就按捺下了心底的不安。等他离开之后,张连翘就一路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回了自己一家当初居住的那个小区,可是等到了之后,他却发现情况好像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而他的家人似乎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过的很好。 ☆、52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独立小楼,这栋房子是张连翘出生开始就一直住的地方,所以对于这个家的一切,从二楼的百叶窗窗帘,门口的花圃乃至放在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哪里他都一清二楚。 已经快两年没回来了,张连翘自己这么贸贸然地过来也显得有点忐忑,可是对于这个家他也有着诸多复杂的感情,如今到了家门口,他自然也要过来看看,等熟练地在门口的花坛底下找到了备用钥匙,又在边上的小窗户边探头看了看确定家里没有人之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可是在他把门关上又小心地飞进这个连布置都没怎么变化的屋子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看到了被挂在客厅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儒雅斯文的老人被定格在镜框中显得疏离和严肃,从还小的时候,张连翘就有点害怕这个外公。他一直不是个聪明孩子,以前每次被外公问起功课时他都会怕的要死,每当这个时候外公就会显得很不高兴,这也导致了张连翘愈发的畏畏缩缩。如今想起来这个老人也不过是对小辈的要求稍微严厉了一点,反而是自己让老人家失望了。可是当此刻,在时隔两年后又一次看见外公的脸却是在这样一张黑白相片上时,张连翘一下子呆住了,连带着脑子都瞬间一片空白了。 “浩然,今天晚饭要吃什么啊?外婆给你做大虾好不好啊?” 低低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张连翘的听觉一向灵敏,此时也一下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的眼睛通红,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那番冲击中恢复过来,而就在他慌慌张张扑腾着翅膀飞到厨房,随便找了个碗柜躲起来之后,他先是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和谈话声也轻轻地响了起来。 “浩然,大虾是要吃白灼的还是红烧的啊?今天王老师说你不听话了啊,你怎么了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缓缓地传进了耳朵里,听出这是自己外婆的声音,张连翘一下子凑到碗柜边上朝外面看了看,在看到客厅里那一大一小的那两个身影之后他的眼神都停滞了,而就在他默默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时,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孩子忽然发出了像小猫似的啜泣声,那委屈的哭声听着就让人的心就揪了起来。 “哎呀浩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和外婆说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了呀你别哭别哭……” 一看小外孙这幅模样,老太太就急的变了脸,她几乎是立马蹲下身安抚着这个只知道埋头哭泣的孩子,而哭泣着的孩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就好像不会说话似的也不给老人家一点回应。 这奇怪的一幕让张连翘有些不安,印象里他的弟弟浩然明明是个很活泼的孩子,从来不哭不闹,比谁都要可爱乖巧,可是现在这个站在客厅里显得沉默而阴郁的孩子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而在好不容易把他安慰好又送回他的小房间之后,累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的老人家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提着自己手里的蔬菜鱼虾进了厨房。 见她走进来,张连翘立刻缩进去了点。外婆没注意厨房里还躲着他这么个存在,只是沉默着把菜洗干净,又把鱼鳞虾线都给小心地去了,在这个过程中老太太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而当她起火开锅慢条斯理地把那一盘盘散发着香气的菜盛好装盘之后,老太太看着面前这一大桌两个人完全吃不下的丰盛菜肴,先是红了红眼睛,接着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哭了起来。 “老姚……丽丽……连翘……呜呜……” 低声念叨着这些名字,老人家的哭声简直让人心酸,从前一家人都在的时候,每每她下厨烧一桌好菜,整间屋子都是热热闹闹的。如今这家里就剩了她和小外孙两个人。老伴老姚去年就去世了,多年的脑溢血突发,当时想救也来不及了。女儿女婿前些年车祸就没了,现在算算也有两年多了。大外孙连翘要是当初没有被他们送走,现在也该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了,可是就因为她当时的一念之差,那可怜的孩子跟着奶奶和叔叔还没走出多少路,那辆火车就发生了严重的脱轨事故。当时她收到噩耗的时候,只听见了那头的警察说什么整节车厢都没有任何生还者之类的话,而等他们老两口急急忙忙地赶到事故发生地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那一具具面无全非的尸体中找到自己的大外孙,而那孩子的死亡似乎也是注定之中的事了。 后来一想起这件事,老人家就哭的停不下来,她又后悔又难受,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女儿女婿,一方面是觉得对不起那个斯文腼腆的孩子。 整个家因为这接连连三的灾难而分崩离析,到如今,只有她还在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庭,尽管她原本活泼好动的小外孙因为家庭的这些变故也性情大变,可是老人家还是坚持地照顾着这个还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她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至少能撑一口气把浩然带大,可是三个月前她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就做了一个身体检查,而检查的结果就是她的肺部已经癌变,并且已经是最严重的第三期,除了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这个老人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而现在,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外孙。 “我该怎么办啊……老姚,你倒是告诉我啊……浩然现在这样的情况,我能把他交给谁呢……要是我没了……谁来照顾他呢……我该怎么办啊呜呜……” 老人家哽咽着这般自言自语着,抬手擦拭了下眼泪,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接着又夹了些给一直躲在房间里没出来的浩然给端了进去,做完这一切,老人家自己坐回餐桌前也吃了两口饭,可是这还没吃几口,她就忽然跑进厨房里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流水声伴着外婆压抑的干呕声让张连翘一直含在眼睛里的眼泪落了下来,从刚刚起他就一直躲在橱柜里,可是现在他却无比地希望自己能够出去帮这个无助的老人家一把。在回来之前,他还在纠结着自己的那点难受和委屈,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却只有外婆那泪眼模糊的样子再无其他。 这般想着,藏在黑漆漆的柜子里的张连翘擦了擦眼睛,等外婆去楼上之后他才悄悄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跑到弟弟浩然的房间里之后,又找了隐蔽的桌子底下躲了起来,可是这一进去,他便看到这个如今已经有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蜷缩在他的那张小床上,一声不吭地拿着个相框在看。 因为张连翘的位置离得远,起初还没有看清楚是那相框里装的是什么,等他探着头找到一个好一点的视角后他才发现那居然是很久以前他们一家四口出去玩拍的郊游照片。照片里,爸爸妈妈的脸都显得温柔和遥远,张连翘那个时候个子还不大,穿着身白色运动服有些害羞地盯着镜头,显得十分腼腆,而比现在还要小一点的浩然则绽开着大大的笑脸站在镜头的中央,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他的小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张连翘,而张连翘也在低头笑着看着他。 “哥哥,我有哥哥,谁说我没有哥哥的,谁说的……” 干巴巴地来回念叨着这两个字眼,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说着又哭了起来。他的脸上满是倔强的情绪,自从两年前从外公外婆的嘴里听到哥哥去找爸爸妈妈了之后,他就再没有以前那么顽皮好动了。 或许是亲人离世的恐惧和害怕,或许是因此而产生的孤独和无助,这个从小就十分早慧的孩子早早的明白了很多东西,却也早早的尝到了什么叫做伤心和痛苦。他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会相信外公外婆随口敷衍自己的话,在他的心底,他明白死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东西,可就在几天前半夜起床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外婆在洗手间里呕吐哭泣的样子,而冥冥之中这也在张浩然年幼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般想着,张浩然的哭声也没了,要是哭有用,哭能把爸爸妈妈和哥哥换回来他早就哭个不完了,可惜还小的他就已经明白眼泪这种东西毫无用处,而在他把手里的镜框又小心地看了眼,接着塞回了抽屉里之后,一直在旁边躲着的张连翘忽然便有些心里煎熬,而光是这么看着,接下来一路飞回去的时候张连翘的神色都有些恍惚。 他多想立刻恢复人类的身份回到外婆和浩然的身边去,哪怕是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一场也好,哪怕给他们一丁点的安慰也好,总之怎样都好。可是当初的那条规定摆在那里,就算是张连翘想这么干,也没有人愿意冒着犯法的危险给他办,偏偏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厉害,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而等他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显得十分危险的想法了。 当初那条规定只说动物和人类之间继续转籍犯法,却没有说不能转。如果是为了外婆和浩然去违法,他也不在乎了。大兴安岭深处的监狱再可怕,能让他完成这一桩心愿也是值得的,而他现在唯一不舍得的……或许就是那个别别扭扭,永远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的沈苍术了。 这般想着,等他如约赶到和沈苍术约好的地方后,早办好了工作交接的沈苍术一看见他大老远地飞过来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在注意到张连翘肿的和金鱼眼似的眼睛后,他显得疑惑地皱了皱眉,紧接着他便听到张连翘这胆大包天的死鸟这般语气诡异地开口道, “处长,危害食物链安全罪是判十年对吧,我现在想做人了,就想给自己办个手续,等一变回人办完事我就自己去自首,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十年之后我出来了再来……再来找你——” 沈苍术:“…………” ☆、53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沈苍术和张连翘分开之后,他就按照吴彦祖给他的地址找到了l市的动物户籍办事处分部。相比起h市分部,这里显得气派干净了不少,同样也是独立式建筑楼,却并没有和人类的工作单位混杂在一起,所以安全性也提升了不少。因为之前的猫处长连带着他的亲信们都刚刚落马,所以此时整个部门里只有一位唯一在这次贪腐案中幸免下来的工作人员在这里等着沈苍术,而等沈苍术见到他的真实容貌之后,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工作人员能在一窝猫都被总部端了的情况下安然无恙了。 小龙虾作为一种长久存在于中国人民餐桌上的食物一直为人们所知,不过这还是沈苍术头一次看到动物户籍办事处里出现这样的水产生物。照理来说以他这样的身份要在这个曾经都是猫的部门工作应该挺困难的,但是这只小龙虾看上去倒挺健谈,一见面就和沈苍术侃侃而谈起自己先前与自己的前任上司斗智斗勇的经历了。 “沈处长是吧?您好您好,头回见,我叫王小龙。这次留任在咱们部门,等您啊可等了好久了……先前那见着河鲜就走不动道的死肥猫还在的时候我是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啊,成天就担心着被直接下了锅……现在您来了可真是太好了……哦,对了,您不爱吃龙虾吧?麻辣小龙龙虾刺身都不爱吃吧?唉,不吃真是太好了,现在想找个不爱吃我的都难,没办法,这食物链厮杀就是这么激烈……之前要不是小龙虾有个吃死人肉的臭名声在啊,我恐怕也早就遭了毒手了哟……” 这般开口说着,通体乌红的王小龙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个脑子挺机灵的水产,之前那猫处长能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拉下马,就有他推波助澜的原因。如今这新领导来了,他自然也要在心里琢磨琢磨自己以后的出路和这位新领导的相处方式,而这般想着他就想上前和沈苍术握个手以示礼貌,可是等他伸出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小钳子和沈苍术想要握个手似乎有点困难,而沈苍术似乎也没想难为这个未来要一起共事的同事,只是象征性地和他交流了几句,接着便自顾自的走进去看了看工作区。 “处长您对装修风格有什么要求吗?我已经联系了一窝白蚁,这几天他们就会过来帮咱们做装修,您是喜欢简约风格还是办公风格,落地窗装在那边比较好?窗帘用什么颜色呢?” 一边跟在沈苍术旁边一边往前爬着,小龙虾认真负责地询问着新上司的喜好,可是偏偏沈苍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土鳖,你让他说个具体的喜好他也说不出来,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只是皱着眉指着本就十分富丽堂皇的办公区大厅这般粗声粗气地开口道, “别弄那些有的没的,钱没处花啊!买几斤水泥修个池子,恩,有只王八要过来……哦,再在那边修个鸡窝吧,有几只鸟,顺便再搞点绿化,就种点上海青和帝王蕉吧,然后再在那边挖个狗洞……” “……” 沈苍术的话让王小龙有点茫然了,他虽然是个水产,但好歹也是在l市最大的水产养殖市场出来的小龙虾。人生头一次遇到沈苍术这种城乡集合部出来的淳朴青年,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自己的那些职场上培养出来的沟通技巧了,而沈苍术倒是完全没在意他的沉默,只是双手背在后面提着个塑料袋和个老干部似的在工作区又转了一圈,眼神还左右晃荡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照顾到他们那个原班底的工作人员比较复杂,所以这里的装修还没有完成,以前这里的布置喜好完全按照了那位猫处长的兴趣来,现在则要适当地做出一点调整。沈苍术这人也不太讲究,大概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准备走人,走之前,他不太放心地又交代了几句让王小龙少花点钱,而闻言的王小龙赶紧点了点头,心里却在默默纠结着该怎么把办公区布置成沈苍术要求的那样,而等沈苍术从单位出来,随便买了两份的盒饭就开始在路边等张连翘后,等来的就是一只眼睛通红,一张嘴就语无伦次的傻鸟。 “你脑子没毛病吧?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啊?要坐牢你就去坐,别害我,我忙得很。” 莫名其妙地这般开口,沈苍术和张连翘现在呆的是一个偏僻的小区门口,所以他也没压着嗓门,直接把那份装满了红烧肉的盒饭打开放在张连翘面前,他拿起另一份只有一个素菜的盒饭默默地吃了起来,可是这都吃了几口了,张连翘还在那儿发呆,而等他把饭给咽了下去,他才有些没好气地皱皱眉,接着开口道, “怎么回事啊?说!” 沈苍术一喊张连翘就抬起了头,他有些尴尬地凑到沈苍术的面前,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把他外婆生了重病,弟弟即将面临无家可归的事情给说了,而闻言的沈苍术倒是难得耐心地等他全部说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听你这意思,你现在是想怎么着?违反规定做回人,然后去照顾你外婆照顾弟弟几天,再被抓走去坐牢?” “啊……对啊。” “对你个头!” 猛地把饭盒丢在一边的花坛,沈苍术差点没被张连翘这个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死,强行忍了很久才忍住上去把这笨鸟的毛给揪了。他本不是脾气很好的人,内心一直坚守着恩怨分明的原则,所以之前才能在面对他的亲生父亲的时候态度那般坚决。如今看到张连翘这幅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冒火,而在深吸了一口气他才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啊!你能不能别那么蠢啊!日子是你自己的,老这么为难自己你累不累!张连翘,你自己仔细想想,他们难受了你心疼他们,你难受了谁心疼你!” 沈苍术的话音落下,他喘着粗气好半天没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总之在听到张连翘用那种口气和他说要去坐十年牢再也见不着他之后,他就有点压不住火,而张连翘被他吼得有点尴尬,好一会儿他才在沈苍术可怕的眼神中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开口道, “你啊……” “…………………” 闻言沈苍术不说话了,但是他的耳朵开始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张连翘被他这么教训了一通之后倒也没刚刚那么失控了,反而还一本正经地和沈苍术分析道, “恩,怎么说呢,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动户办的那个规定很不合理,现在搞清楚当初我会被开除人籍之后,我觉得自己更冤了……说起来这件事我该怨我外婆外婆的,可是现在都这样了,再计较还有什么意思呢……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们没有短我的衣食,没有虐待我也没有苛责我,这个世上比我过的不好的人太多了太多了,他们的父母甚至会抛弃他们或是做更过分的事,而我的父母除了没有给我一点作为他们儿子的骄傲,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我曾经也自怨自艾过,也有过很多见不得光的怨恨和嫉妒,如果不优秀是错的话,那我的确是错了……可是当后来我遇到了你们之后,我反而觉得那些东西都没有那么重要了,我自己觉得我自己挺好,我在乎的人觉得我很好……那就够了。” 这般说着,张连翘长叹了一口气,如今他十六岁了,他也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点了。长大后的世界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好像比之前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东西。而见他这幅样子,沈苍术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复杂,一直到张连翘以为他真的生气不理他时,沈苍术忽然就要把那半凉的盒饭一收就要倒进边上的垃圾桶里。 “诶诶诶!!别扔啊!多浪费啊!我还没吃呢!” 慌慌张张地就要拦着沈苍术,张连翘以为是自己把沈苍术惹生气了他才不给自己吃饭了,可是沈苍术却理都不理他,直接把那盒盒饭往垃圾桶一扔,接着把他一把拎起来冷冷道, “你是真想变人是吗?看上去像人就行了是吗?” 被沈苍术莫名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张连翘结巴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 “啊?对……对啊。” 听了这话,沈苍术的表情又深沉了一点,他的内心好像好像正被什么事情折磨着一样,总之并不好受,而就在张连翘有些迟疑地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时,沈苍术又开口道, 第26节 “只是看上去是人,每年有两次发情期会定时脱毛动不动还会情绪失控想咬人都不介意?” 这话听上去有点奇怪,一时间让张连翘更茫然了,他不太明白这个发情期和脱毛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只能张张嘴疑惑地问道, “啊……处长你什么意思啊?” 此刻的沈苍术显然并没有心情回答张连翘的这些问题,他的脸色憋得通红,相比起张连翘看上去更着急更烦躁,见张连翘始终不回答他,他没好气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快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而听见这话的张连翘下意识地就剧烈的点点头,嘴里还配合地喊道, “对对对!!是是是!!只要能做人怎样都可以!!!都可以!!!” 话音一落下,沈苍术便沉默了,张连翘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生怕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所以才把沈苍术弄得不高兴,而沈苍术的沉默显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在几秒钟后,他就声音怪异地开口道, “那下午我们去登记。” “登记……登记什么?” 眼睛瞪得很大,张连翘问出这话的时候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偏偏沈苍术只是满脸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接着用一种你他妈明知故问的眼神扯着嗓子道, “还能登记什么!!登记结婚!!你不是要做人吗!!除了这样还能怎么着啊!!” 张连翘:“………………” ☆、54 婚姻关系对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动物来说都显得无比庄严神圣,尽管在某些特殊种群中也存在着诸如一夫多妻,一妻多夫等奇特的情况,但是食物链中的大部分动物都还是遵循着对配偶相对尊重的一夫一妻制。 动物户籍办事处作为一个囊括了生态圈所有业务的大部门从创办起就负责着关于婚姻关系登记的诸多相关事宜,动物们的婚配嫁娶协议离婚都需要来动户办进行办理和转籍。从2000年开始,动物户籍办事处就根据当时的大环境调整了关于新动物婚姻法的相关条例,先是因为环境逐渐恶劣的问题将适婚年龄下调了两岁,接着又将一直存在争议的同性恋婚姻法案给正式通过了。 当时促成这项法案成立的是一条宽吻海豚名叫张博纳,作为一位出柜已久的著名社会活动家,他的言论和观点一直受到各界动物的广泛关注。毕竟一直以来动物圈从海豚,黑天鹅到长颈鹿等诸多动物都一直存在着种群比例很高的同性恋现象。为了让这些同性伴侣的婚姻也能够收到保障而不被种群所排斥,动户办总部这才通过了这几项调整的新法例,而这些也都是在动物户籍办事处工作了一段时间的张连翘自己很清楚的。 可是清楚归清楚,当他从沈苍术嘴里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沈苍术看样子不比他冷静到哪里去,脸红都到脖子根了。两个人这么沉默地四目相对,张连翘从沈苍术的眼眸深处看到自己的模样,而就在红着脸僵硬了几秒后,他张了张嘴却好半天没开口说话。 在此之前,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一般调动和变更种籍无非是采用例如认亲和办理暂时户口的方式。可是因为亲属认定需要十二岁以上的年龄差距,同龄人之间的转籍办理也大多是暂时性,唯一能维持长时间且具有法律保障的就是互为配偶这一条出路,而作为实际年龄并没有相差几岁的沈苍术和张连翘二人,沈苍术要想让张连翘放弃那个用我一生换你十年开心做人的蠢办法,就只有把他和自己变成一样的种族。毕竟他作为人和动物的混血,因为维持着人类的外表和诸多动物的特性所以并不算在正常人类里面,张连翘只要入了他的种籍就可以变得和他一样,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方法……除了结婚,那就只有结婚了。 “下午你就和我去趟邻市,现在l市分部没有干活的,我们也来不及回h市办,你外婆那边也急,早点办了你也可以早点回去……那手续很简单的,就拍个照片领个证交九块钱的事……” 干巴巴的这般开口说着,沈苍术说完一通后也没刚刚那么理直气壮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他自己是个对象都没谈过的,贸贸然的和另一个人商量彼此的后半辈子那真是有够奇怪的。当然在心底,沈苍术的态度肯定没有他嘴上的那般随便,毕竟对于从小家庭都不完整的他来说,两个人在一块是一件很郑重的事,如果不是还算认真,他压根就不会和张连翘说出这个想法,而就在他对张连翘通红着脸说出刚刚那番话时,他就已经在心底做下了要对张连翘好的决定。 遇到张连翘之前,他就没惦记过这种事,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所以他也没动过心思。虽然从十六岁之后,每到春秋两季他都会由于体内性激素的原因莫名的有点蠢蠢欲动,可是因为工作忙事情多,他也只是佯装冷静的硬熬了过去谁也没告诉过。之后遇到了张连翘,起初他也只是觉得举手之劳才帮了他,可是每每看到他伤心难过,他就会开始莫名其妙地心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包容总是有限的,但是沈苍术却觉得张连翘好像对自己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他的尖锐只有那个人能承受,他的温柔也只配让他拥有。沈苍术的人生才刚开了个头,但是在看到张连翘对自己说出那番话之后,他便觉得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可。 虽然他也没见过张连翘究竟长什么样,毕竟从他认识张连翘开始,这家伙就一直和变来变去的连个人样都没有,但是他这个脾气性格对沈苍术对他胃口,至于其他的沈苍术也懒得计较。 心里这么想着,沈苍术的表情莫名的严肃了几分,可是见张连翘老不说话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不高兴了,毕竟这事他完全是出于为张连翘考虑才提出来的,偏偏现在这死鸟死活不给他个反应,让他又是焦虑又是尴尬,而就在他以为张连翘真的不乐意时,这笨鸟忽然就一脸犹豫地开口道, “那个……处长,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这个事情不是儿戏呀……我虽然很想变人,可是我们俩一旦登记了……那以后你该怎么办啊……而且咱们俩又不喜欢对方,这多不好啊……” 结结巴巴地这般说着,虽然心里纠结的很,但是张连翘还是很认真地替沈苍术做着打算。他是真心喜欢沈苍术的,所以才会不愿用这样让双方都为难的方法去满足自己的私欲,他弟弟和外婆的事到底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想去麻烦沈苍术,就算沈苍术愿意帮他他也没法做到理所当然。尽管撒谎了是有点难受,但是张连翘还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暴露自己对沈苍术有意思的事,偏偏沈苍术从听到张连翘那句不喜欢之后就有些脸色难看,如果说之前他的心情尚且还算不错的,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莫名的恼火长阳在心头,而在咬着牙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就冷冷地开口道, “我是要和你登记又不是要和你谈恋爱,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人都有离的,我们这种算什么数,要不是为了帮你忙,你以为我会愿意和一只鸟登记吗?” “……” 心里骤然就凉了下来,张连翘的脸僵了僵可是却什么也没出口,虽然在心里早猜到了沈苍术的想法,可是亲耳听见还是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尽管他觉得沈苍术这话说的没错,可是他还是莫名的就有点难受,而另一方面把这话说出口的沈苍术说完也有些后悔,可是以他那个脾气他偏偏又不会去主动解释,也就是在两人这么气氛尴尬的时候,张连翘忽然就轻轻地出了声,而他说出来的却是是那显得有些压抑而微弱的一句话。 “恩,谢谢你,处长……既然都不算数,那就都听你的吧……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 之后的一路两人都不说话了,奔着离l市最近的那个县级市去的时候沈苍术脸色阴沉,张连翘则一声不吭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时两个人只要凑在一块,就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俩反而没一个人想开口了,而一直到到了那市里的动物户籍办事处分部后这种沉默还在持续着,以至于当他们找到那个位于一个小胡同里的小办公楼时,那本坐在自己位置上无聊地打盹的哈士奇一见他们俩这幅凄风苦雨,生无可恋的样子一下子就精神地坐了起来。 “哟哟哟哟!两口子来办离婚的啊!快!坐下坐下!下午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呢!各方面证明都带来了吧!离婚原因是什么啊!第三者?夫妻生活不协调?多年不孕不育?家暴?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啊!可别憋着啊两位啊” 哈士奇兴高采烈的嘴脸实在太过欠扁,本来张连翘和沈苍术就正郁闷着,现在更来气了。沈苍术直接一坐下就一脸阴沉地瞪着面前这只犯蠢的死狗,把这位狗先生吓得莫名哆嗦了一下,而相对还比较温和的张连翘也给自己找了张座位,接着道, “对不住啊,我们是来登记的,让你失望了啊……” “啊……登记啊……好吧,我还以为是来离婚的呢,你们这些脱单狗最讨厌了汪……” 嘴里嘟嘟囔囔着,哈士奇工作人员这般嘀咕着把手续从抽屉里叼了出来,因为是和人类没差多少的程序,所以无非是询问各自意愿的那一套。有关于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那套说实话还真没几个人信,偏偏张连翘和沈苍术回答的时候都带着他们自己都没意识的认真。 “恩,我愿意。”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这般说着,说完沈苍术和张连翘就默默对视了一眼。虽然几秒之后他们就各自错开了眼神,但是他们的心却不约而同地跳动了几下。 ——来自于对彼此的一生的承诺在这一刻已经将他们的心牢牢地拴在一起,虽然年少懵懂,却也真真切切。 因为关于这件事的意见,他们之前刚刚已经协调好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多问的,而等登记好信息的哈士奇把他们带到一边拍照时,这时他们俩才恍恍惚惚地有些回过神来接下来要干什么。 “诶诶诶!你们俩倒是笑笑啊!怎么一个像一只耳一个像食猴鹰啊!这是要拍黑猫警长了吗!!喜庆一点啊朋友!出了这门你们可就要白头到老了啊!” “…………” 哈士奇的话让沈苍术和张连翘都陷入了沉默,那张合照到底没能拍的兴高采烈,两个人的神情一个塞一个的僵硬,当然更奇怪的还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和一只鸟挤在一起拍这种背景喜庆的照片。不过为了张连翘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俩还是统统忍下了,等交了钱拿了证出来之后,这两个人耳朵里仿佛还徘徊着刚刚那只哈士奇给他们交代的事。 “书面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现在就需要口头承认,这个婚后转籍就可以成立了,张连翘你记得回去叫一声那啥啊,不行沈苍术你来也行,总之把这个程序完成之后,你就可以自动从矛隼籍脱离出来了……哦,顺便祝你们新婚快乐呀汪汪汪!” 哈士奇的叫声再欢快都让两个人有点开心不起来,在夜色中,张连翘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段飞行旅程和沈苍术回到了l市他们临时暂住的旅馆。 其实王小龙是有给沈苍术准备地方住的,但是鉴于那个猫窝的造型实在是有够荒唐,他便果断拒绝了。干脆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刚刚成为一名已婚青年的沈苍术带着他的另一半张连翘回了他们的房间,等洗洗漱漱一通后,张连翘仰躺在被窝里眨巴眨巴了眼睛,而沈苍术则在浴室里洗着澡好一会儿才踩着拖鞋回到了床边。 湿漉漉的气息徜徉在鼻子边上,感受到沈苍术正在穿着衣服张连翘忍不住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的光,沈苍术的脸他都看不清,但是他却觉得莫名地有一点脸红,尽管沈苍术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可是他对沈苍术的喜欢也还在心头,而正这般想着,沈苍术已经掀开被子躺在了他的身边,张连翘一动不动地缩着,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闷,两人谁也不说话,一点都不和谐美好。好一会儿还是张连翘忽然感觉到有双手在被子底下靠近了自己,可他还没感觉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他就觉得有个圆圆的东西塞到了他的爪子上,紧接着,沈苍术有些紧张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 “我妈的老东西,你……你留着吧。” 就算是看不见沈苍术的脸,张连翘也能够感受到他的生涩和紧张,两个人一夕之间成了这样不一样的关系,却偏偏彼此还隔着诸多的距离,不愿意为对方敞开心扉,而这般想着,张连翘就忍不住开了口。 “处长,我以后可以不叫你处长了吗……” 小声地开了口,张连翘缓缓地凑近了些沈苍术,沈苍术正平躺着睡不着,此时感觉到这毛茸茸的笨鸟正凑过来便有些僵硬,正巧现在关了灯,两个人谁都看不见谁,所以张连翘便壮着胆子爬到沈苍术的身边,接着凑到他耳朵边上用手捂着嘴问道, “我可以叫你……苍术吗?” 或许是张连翘的声音有点太小心翼翼了,总之听完之后沈苍术莫名地觉得耳朵都酥了半边,他是无所谓一个称呼的问题了,毕竟白天的转籍手续已经做完了,现在只差一句话的事张连翘就可以恢复成人形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俩怎么也说不出那尴尬的两个字,而就在他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狠下决心把正蜷缩在他边上的张连翘往怀里一捞,接着皱着眉一本正经道, “叫老公,快点。” “那个……这个……我叫不出口啊……” 一下子迟疑地结巴了起来,张连翘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偏偏沈苍术就这么盯着他,他要是不说估计今晚这觉也没法睡了。他忍不住紧张地吸了口气,用一副生怕别人听见的模样压低着声音开了口,而支着耳朵等着他那句的沈苍术只听到一声像是猫叫似的嘀咕,接着他便感觉到那个一直都呆在他怀里的毛团子猛地就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而紧接着,房间里的灯光被点亮,一张圆润秀气,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便猛然间闯进了他的眼底。 “诶……我……我变回来了?!” -------------------------------------------------------------------------- 尊敬的张连翘先生: 您好! 恭喜您已被兽人科兽人属混血生物沈苍术正式接收,并成功加入混血籍。混血籍作为地球上血统最神秘的种族之一,一直没有被科学界承认。作为两种完全无亲缘关系的动物杂交后的产物,混血生物先天具有着多项从父辈得来的神奇特征。 自您加入混血籍开始,您的身份信息将会自动更新为最新状态,并将同时具有混血生物的多项种族特点。 也请您珍惜来之不易的做人机会,好好做人,天天向上! 地球动物户籍办事处 2017年2月10日发布 ☆、55 变回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真要是说起来,那种心情一定不亚于传说故事中修炼千年的妖怪成精的心情。 做了那么多动物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没有,讲实话有那么几次,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身为人是什么感觉了。虽然从外貌上来说,张连翘其实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新变化,不过看当时他变回来那一瞬间沈苍术的反应,他也知道这对他家沈处长造成的冲击力有多大。 “张连翘!!你快把衣服穿起来!!快点!!!你害不害臊啊!!快点!!穿上!!!” 语无伦次地往张连翘身上丢了几件衣服,沈苍术的表情又古怪又吓人,见张连翘慢吞吞地不动,他咬咬牙就抬手把面前光溜溜的少年给用被子包住了。被他摁着的张连翘挣扎了几下却没解脱,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小声道, “那个……苍术啊……你放开我啊,我就能穿衣服了啦……” 说这话的时候,张连翘冲着沈苍术叹了口气,他的睫毛挺长,浅淡的眉眼和圆润的脸颊让他看上去就温顺无害。说实话,这样的长相乍一看并不算十分的出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因为已经很长时间没修剪过头发了,所以他的头发一直长到了肩膀下面,柔软的发丝简直撩拨人的心脏,而当沈苍术顺着他的肩头看向身下那具明显还未张开的少年身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底抽动了一下,接着还是强忍下满心的胡思乱想,把手给松开了。 恢复自由的张连翘一下子轻松地舒了口气,他揉着乱糟糟的脑袋爬起来,又抬起手把裤子和汗衫给慢吞吞地套了上去。因为这都是沈苍术的衣服,所以他穿起来自然很大,连带着那条四角老头内裤都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腰上,张连翘倒是没在意,随身往上提了提裤腰就去卫生间找镜子,而见状的沈苍术直接尴尬地撇过眼睛,默不吭声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哇!我长高了好多!咦……怎么头发这么长……手指甲和脚指甲也好长!!看上去好吓人啊……苍术,床头柜有剪刀吗……要不我自己剪剪吧,不然明天出门好奇怪啊……” 自言自语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连翘用手把脑袋后面的头发抓了抓,看上去表情有点困扰。他缓步走到床边把自己的双手举起来给沈苍术看,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简直烦死了人,而沈苍术闻言先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低下头往床头柜里翻了翻,在找到一把剪刀之后,他招招手把张连翘给叫回了床上,接着抬手把他的手给拉到了自己面前。 “不要动啊。” 冷着脸这么说着,沈苍术的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张连翘点点头,停职着背脊任由他帮自己修剪着那些长长的指甲,心里头却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沈苍术刚刚给他的那个银镯子,虽然看上去好像有点女孩子气,但是张连翘却觉得打从心底的喜欢。这是沈苍术给他的东西,可惜他却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他。 这般想着,张连翘莫名地有了几分羞愧。低着头的沈苍术有着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眉眼,微微抿着的嘴唇都显得好看的过分,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可是被他托住手掌修剪着指甲的张连翘却觉得手心底都在微微出汗。他能够感觉到被沈苍术触摸过的地方都有些奇异的发烫,而当沈苍术修剪好他的双手之后,他居然自觉地把脚也伸到了他的面前。 “哼,得寸进尺。” 见状立刻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见张连翘厚着脸皮在冲他笑,沈苍术瞥了他一眼后却还是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我不会嘛,你最好了……我以后也给你剪好不?” 小声地拍着马屁,皮肤接触到了敏感的脚背,因为沈苍术手上的老茧,张连翘不自在地缩了缩,沈苍术则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张连翘又是一阵心跳加速,半天都没敢开口说话,而等脚指甲也修剪好了,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没了那看上去吓人的指甲,张连翘也总算是舒了口气,沈苍术看见他这幅模样没说什么,说了句头发明天找个理发店再说就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睡了,嘴里还不忘使唤张连翘把灯关了。 张连翘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在下床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在看到抽屉里的另一把剪刀和桌上他们俩今天刚领到的结婚证,他先是眨了眨眼睛,接着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沈苍术原本正闭着眼睛,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边上一凉,他直觉有点不对劲便赶紧睁开眼睛,可是张连翘已经把灯给关了。细胳膊细腿的家伙比以前块头大了,被窝里也有点空间紧张了,沈苍术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可是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也被张连翘塞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接着他便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紧张地道, “苍术,谢谢你,我什么都没有……你就拿着这个吧,这是我们俩的头发,绑在一起就算结了发,我们俩在一起,一辈子……” ——“你,愿不愿意?” * “姚太太,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路上堵车了,对不住迟到了几分钟。” 第27节 把怀里包装精美的花束放在一边的桌上,中年律师这般说着看了眼病床上眼神迷茫的老太太,神情恭敬。从二十年前起他就受雇于这位老夫人和她的先生,为他们名下的私立医院进行一些法务上的工作。如今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丈夫姚老先生则已经去世了一年多了,老太太一个人带着小外孙深居简出,原本就过的十分晚年凄凉,却又不幸年初的时候患上了这样的恶疾。 “谢谢你的花……恩今天还好,没那么头晕了……咳咳,麻烦你了孙律师,浩然的寄宿手续办好了吧?今天咱们就来说说我的身后事吧……” 这般有气无力地说着,老太太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从发病到现在被迫住院,这期间甚至没有超过一个月。老太太有心瞒着自己的小外孙,所以一直到前天才正式住院,可是这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到头了,再想到这几年医院的经营早不景气和小外孙的后半辈子,她越发地焦急和无助,而如今,她只能近乎绝望地将这位律师叫来,商量起自己那仿佛已经近在眼前的身后事来了。 “浩然现在还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把他托付给谁,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要是我死了,我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该怎么办了……说起来,原本我和老姚是想把医院给浩然经营,我们在本市的房产和一部分基金给连翘的……因为浩然这孩子脑子机灵,连翘则本分老实……可是现在医院也维持不下去了,连翘又……连翘……” 这般说着,声音便有些发抖,孙律师知道他嘴里的那个叫连翘的孩子是谁,自然也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后悔伤心。说起来还是老人家偏心的问题,觉得这大外孙不讨人喜欢就把大外孙往乡下送,结果大外孙没了,现在又追悔莫及了,不过这话孙律师也不能当着老人家的面这么说,只能宽慰她几句之后,便把之前她嘱咐给自己的一些事情给说了,于是说了半天,那个叫浩然的孩子的监护人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而姚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显然也没办法支撑太长时间的交谈。 因为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这场讨论又一次被搁置下来,孙律师把下一次的见面放在了明天下午,接着便拿着东西起身离开了。老太太脑子里嗡嗡地发晕,半闭着眼睛目送他走了,等孙律师关门走了之后,她便恍恍惚惚地沉睡了过去,可是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病房里。 因为窗帘都被走之前的孙律师拉上了,所以病房里的光线很暗,老太太睡得沉,一时间也只当是查房的护士,可是等那身影坐到她的床边之后她才觉察出几分不对,因为这明显是个半大孩子的身形。而就在老太太用模糊的视线努力想要辨认出这是谁时,这身影把自己手里的一大袋子水果小心地放在桌上,接着轻轻地叫了她声——外婆。 这一声外婆让老太太的脑子犯糊涂了,她困倦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奇怪地泛起了迷糊。那孩子听见她应了,也微笑了起来,那笑容让老太太觉得有几分陌生,可是冥冥中又带着几分熟悉,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睁开眼睛看清这孩子面容时,她却忽然觉得脑子一疼,接着便彻底睡了过去。 ☆、56 张连翘顺着二楼找到病房的时候的时候,走廊上没有一个人。今天是他一个人过来的,因为沈苍术还要去负责部门调动的活儿。 莫妮卡吴彦祖他们今天都会到新单位报道,等开了春之后大家便要开始在这个新城市开始上班。在沈苍术的监督下,他们的新单位装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沈苍术作为一个大忙人,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去为他新婚配偶的张连翘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今天这事才会只有张连翘一个人过来。 对于这种情况,张连翘难免有些失落,不过他早已经不是那种离了别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了,所以在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之后,他也不过是听话的点点头便任由着沈苍术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不过沈苍术这人就是那样,嘴上说不管他,心里肯定还是放心不下的。自己的人自己疼,就算是表面上嫌弃的厉害,行动上还是挺贴心的。一边教训着一边给张连翘围了条大围巾,走之前沈苍术还把身上的钱都掏给了他,张连翘又无奈又好笑,但是也不能违背沈苍术的意思。等两人分开之后,他便径直地找了间理发店给自己剪了个头,上了年纪的剃头师傅唰唰几下,那头女里女气的长头发便消失了。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寸头小伙,张连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舒展秀气的眉眼配着那头利落的短发倒也十分清爽。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他好像一直是一副刘海遮住眼睛的阴沉样子,如今长了两岁他的神情中却好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尽管在五官上变化倒是不太大,但是两年没见了,他的亲人倒还真未必真能一眼认出他了。 这般想着,张连翘难免就有些紧张,出了那理发店他便去找了个水果摊买了些东西之类的,一路这么紧赶慢赶地等他找到医院的时候那位孙律师刚好离开,而当他悄悄摸进病房里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睡着了的外婆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衰老的可怕。 那一瞬间,张连翘莫名地觉得有些悲哀。或许是在这个世上的亲人都在逐渐离去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总之当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老人的床边小声地叫了她一声。 这一声外婆叫的既心酸又艰难,还差点把老太太吵醒了,张连翘表情复杂地看着老人家,一直坐了快两个小时小时他才脚步缓步地走了出来,他没勇气去和老人家说上一声话,说到底心里还是存着一些尴尬和隔阂,偏偏这期间老人家因为吃了药始终沉沉不醒,张连翘就这么看着看着时间也便过去了。 离开之前他把买给外婆的水果和买给浩然的玩具都放在了桌上,又轻轻地关上了病房门,当他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打量着这家医院时,走过医院走廊的护士们也在奇怪地看着这个蹲在那儿不吭声的孩子,而等张连翘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逐渐靠近的声音。 “浩然,我今天带你过来看看姚太太,但是你不要哭也不要闹好吗?她很想你,我才把你带过来的,你要乖一点啊……” 中年男人嘱咐的声音在身后传过来,闻言的张连翘背脊一僵下意识地就背过了身,而等他反应过之后,他已经神色匆忙地和正从走廊边过来的孙律师和张浩然擦肩而过了。 一直到楼下,张连翘的脚步才停下来,他面朝着大厅的墙壁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好半响才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这样自己,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弟弟,明明执意要变回人的时候,他就是想要再见见他们的,可是真见到之后,他却觉得打从心底的有些排斥。 这般想着,张连翘忍不住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围巾裹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也不太真切。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二楼上传来了什么嘈杂的动静,紧接着有个孩子用颤抖着声音大喊了一声道, “呜!哥哥!!哥哥!!你在……你在哪里啊!!” * 张浩然今年读一年级了,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外婆,这是全班同学都知道的事。 开家长会的时候,办文艺汇演的时候,放学接送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会来,每每班里的孩子们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开心地做游戏的时候,只有张浩然像个小可怜虫似的地跟在他那个外婆后面,而这种情况的次数多了之后,有些口无遮拦又颇爱问问题的小孩子就要问他了。 “张浩然!你爸妈呢!怎么老是你外婆来接你啊!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啊!” 这问题问出来肯定是没多少恶意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小孩子们的好奇,可是在心思敏感又对这件事十分在意的张浩然来说,这样的问题无遗是伤人的,而在沉默了很多次之后,他终于在有一天忍无可忍地动手推倒了一个口不择言的小胖子。 那一次,他挨了老师的批评,也让外婆特意来学校给那个小胖子的家长道了歉,偏偏那家孩子的家长不太好讲话,一点点擦伤纠缠着老人家要赔偿费的模样简直无理取闹。外婆年纪大了,又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是想着自己外孙既然打了人就是理亏,更是不愿意听小外孙的半句解释,而乖乖站在一边的张浩然原本还一声不吭,却在那小胖子的妈妈嘀咕出一句没爹妈教育的东西后忽然就红了眼睛。 被老师教训的时候他没哭,摔倒了受伤了他也从来不哭,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满脸泪水的模样把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吓了一跳,而至此之后,他就变得再也不爱说话了。 班里的孩子因为他打人的事也不和他玩了,他明明才只有七岁,却好像心里揣了好多事似的沉默而古怪,他不喜欢和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小孩子该有的脾气,和之前的性格完全判若两人,他的外婆为此心急如焚,甚至找来了认识的儿童心理专家,却依然于事无补。 或许早慧的孩子总会体会到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能明白的情感,明明遭遇那些悲剧的时候的张浩然还很小,可是他却硬生生地明白了那份痛苦和伤心,而对于那时候还小的他来说,留在脑子里最深刻不过的印象就是当初哥哥骤然的离开了。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在想起来张浩然只记得有一天有两个陌生人忽然就来了家里,外公和外婆让他管这两个人叫奶奶和叔叔,张浩然和哥哥两个人一起叫了一声,接着就被老人们赶回了房里。 回到房里之后他和哥哥一起看着动画片,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因为那时候父母刚刚过世,所以那几天他晚上都没能睡好。每当那个时候,张浩然一定要钻在哥哥的怀里才能睡得着,而这一次,他同样也是在哥哥哄了半天的情况下才睡着的。可是临闭上眼睛时,张浩然看了眼哥哥的脸,却发现永远笑的害羞而温柔的哥哥却在用一种复杂而难受的眼神看着他,而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哥哥就不见了。 发现哥哥不见了,张浩然哭了好久,可是外公外婆只和他说哥哥去乡下过暑假了,其余的什么都不告诉他。张浩然隐约觉得这事应该和那个奶奶和小叔有关,可是伴随着哥哥的消失,那两个人也不见了,而等他再一次从外公外婆的嘴里听到哥哥的名字时,却是在两个老人苍白而绝望的哭声中了。 那之后的两年间,张浩然都没办法接受哥哥和爸爸妈妈一样死去了的事实,他把哥哥的东西都藏在了他的小床底下看了又看。老人们以为小孩子忘性大,伤心些时候也就忘了,却没想到张浩然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忘记分毫,甚至在医院的走廊里只看到张连翘的背影的情况下,就一眼认出了他。 来自于血缘中的联系没有让两兄弟因分别而变得陌生,而追下来的孙律师也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医院大厅里的那个熟悉的少年。几乎在瞬间,下意识抬起头的张连翘看到了这个中年人错愕惊恐的神色,而见状的他只能把围巾缓缓拉下来,露出了他的下半张脸。 现在跑好像也没意思了,一时间僵直在原地的张连翘眼看着那眼睛通红的孩子发了疯似的朝自己冲了过来,心里也有些发酸。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在被那双小手抱住的瞬间,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而在感受到怀里的孩子狼狈地大哭了起来后,他终是没忍住缓缓蹲下身,接着把张浩然哭的像花猫似的脸搂在怀里颤声道, “别哭……别哭……对不起,浩然,哥哥回家了。” * 张连翘回家了,虽然出现的忽然,出现的惊悚,但是对于他的外婆和弟弟来说,除了满心的惊喜和欣慰,他们暂时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沈苍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监督着面前的这窝白蚁的施工情况,因为担心这些白蚁会偷吃他们买的建筑材料,所以这几天沈苍术一直在紧密注意这施工进度。 这些白蚁平时给别的动物家装修手脚不干净惯了,乍一遇到这么个抠门的货,立刻就不高兴了,之前王小龙负责他们的时候,他们总能时不时捞到不少好处。可是这新来的领导沈苍术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们也不敢招惹,只能硬着头皮在心里想这把这单工程做完,就再不和这铁公鸡合作了。 谁曾想,今天一早上过来后,平时连个午饭都不供给他们的沈苍术忽然就给他们带了两斤白糖过来,王小龙有,他们也有,那甜甜的滋味把一众白蚁美的不行的情况下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而就在有个胆大的哥们忍不住问了问沈苍术为什么给他们发糖后,这永远没一副好脸色的人居然难得局促地咳嗽了一声,接着没好气地道, “我的喜糖!怎么着啊!老子昨天结婚!” 他这话一说白蚁们都炸锅了,这么抠都有人愿意和他在一块啊,这可真够有牺牲精神的。不过这话他们自然也不敢当着沈苍术的面说,只能昧着良心说了句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就罢了。沈苍术嘚瑟了一通,只觉得心里面也爽的不行,一下午也没怎么盯着那群白蚁,相反还和他们讨论起一些装修上的问题了,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平易近人。 见这情形白蚁工们一下子受宠若惊了,大家都觉得一定是婚姻滋润了这个干涸的小伙,所以他才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结合他刚结婚这事,大伙也猜出来沈苍术看来是想自己和他那口子买套新房,争先恐后地给他出了不少主意,沈苍术一一记了下来,一向冷硬的面部线条都难掩温柔之色。有个女朋友都还没有的小白蚁打趣的问他接下来的几天蜜月这么过啊,之前没考虑到这事沈苍术愣了下,脑子里却下意识地开始想着要不就趁假期还没结束再带他出去玩几天。 这一想,沈苍术的想法就多的停不下来,他不喜欢把这种事告诉张连翘,所以只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琢磨。可惜这想的挺美,也要有实践的可能性,沈苍术在这边想的欢,张连翘却未必能如他所愿,而正在这时,一直在里面办公室整理档案的王小龙忽然就夹着个电话爬了出来,记者挥了挥地开口道, “沈处!电话!是个叫连翘的!” 一听是张连翘的电话,正在惦记着他的沈苍术赶紧就站了起来。此时的楼道里一片灰尘四散,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来之前,沈苍术正头上顶着个报纸做的帽子在那儿和白蚁们磕牙刷墙壁,等接起电话之后,他调整了下表情才声音冷淡地开口道, “喂,干嘛?” 而下一秒,他便听到张连翘用一种奇怪而别扭的声音小声道: “喂?苍术吗,我今晚这边有点事,所以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啊……浩然,乖,别咬别咬……好疼…啊……” 沈苍术:“………………” ☆、57 张浩然自从在医院抱住他之后就再没有撒开过手,张连翘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委委屈屈的小脸看着就让张连翘心疼的不得了,只能一直搂着他哄个不停。还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在亲眼见到张连翘的瞬间就失控地大哭了起来,在看到那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和玩具更是眼泪都掉了下来。 从见到张连翘的那瞬间开始,她就不敢去问他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刚开始做的不好的是她,差点把这孩子送上黄泉路的也是她,如今这孩子没死,相反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这个老太太只觉得多日来笼罩在自己的脑袋上的乌云终于散开了些,而光是看到那抱在一起的兄弟俩,她就又没忍住红了眼睛。 “我刚刚还以为是做梦呢……没想到真是你来了……连翘……连翘……你走过来点好不好……” 老人家的话让张连翘抬起头,想了想他还是缓步走上了前,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一把攥着了他的手,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冲站在后面的孙律师小声道, “孙律师,你把浩然带出去一会儿……我有事和连翘说……” 老太太的话让孙律师缓缓地点了点头,走过来把张连翘怀里的明显不乐意走的张浩然强行抱了出来,临出门时他还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站在那儿的张连翘。 刚刚上来那会儿他就和这孩子聊过了,虽然两人也没说几句话,但是这无疑就是姚老太太家的那个大外孙,从前他还小的时候孙律师就不止一次在他家里见过他,如今隔了那么长时间再见面,虽然从容貌上来说,他只是比过去长高长开了些,可是孙律师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言谈间的那种成熟和从容,和从前的那个沉默害羞的孩子完全判若两人。 “之前出了点事,没办法立刻回来,要是能早点回来,我其实早就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我过的还好,当然,肯定没有家里好。” 抬起头轻轻开口,当时说这话的半大孩子看上去并没有太过紧张,反而眼神中都带着些的通透和坦然。孙律师能看出他是在隐瞒着些什么,不过他能赶在现在这种家里有困难的时候回来,对他的弟弟和外婆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如果他不出现,那么姚老太太的财产归属只能全部属于一个还年幼的孩子,可是在没有合适监护人的情况下,张浩然很可能就要面临被送到福利机构生活的问题。再加上姚家的私立医院没有人继续经营和继承,姚老太太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将医院易主,可是现在既然张连翘回来了,那么如今已经有十六七岁的他完全可以在管理层方面争取一些主动权,而相对的姚老太太之前担心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么想着,孙律师忍不住舒了口气,被他抱在怀里的张浩然倒是没注意他的神情,反而像个牛皮糖似的死命扒着门就想再进去看看他家哥哥张连翘。而在此时的病房里,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过的祖孙俩也在交谈着,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老人家在边哭边说,而张连翘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以作回应。 老太太的精神不太好,嗓子也哭哑了,不过还是强撑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张连翘这么多年以来的生活遭遇。张连翘挑了些能说的说了,一时间自己也有些感慨万千。毕竟在离开家两年的时间,他看到了一个有别于人类的世界,好的坏的,善良的丑陋的,或许也真是这些经历让他明白了许多,也珍惜了很多,而当他说到收留自己的那对夫妻最后死了的时候,张连翘的表情也黯淡了。 “这是真正的好人啊,以后过节的时候你也去看看他们,他们比我们这些亲人对你上心,你要记着他们的恩啊……” 听了这事,一时间也有些感慨。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激动的老太太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张连翘帮她抚了抚胸口,又给她倒了杯水,而好不容易顺了口气的老太太在躺回床上之后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连翘,你已经长大了,以前是外婆糊涂,现在想补偿也来不及了……你能愿意回来,外婆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以后就辛苦你帮外婆好好管着医院和浩然了……答应外婆吧,好不好?” 一听这类似于临终遗言的嘱咐,张连翘就愣住了,他大概知道外婆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医院经营处问题的这件事,其实是他上次偷偷地回家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当时老太太的卧室床头柜上摆着一些入院手续和杂乱的书面资料,他因为多担心看了一眼这才便发现了她准备住院的事情,当时的张连翘有些慌乱,所以一不留神便把那些文件给弄乱了一些,而当他捡起掉在地上文件的一瞬间便看到下面居然还放着几份关于医院经营不善准备卖出的文书。 外公外婆经营一辈子的医院早在半年前就出现了亏损,到如今欠下的债务虽然不算严重,却因为要维持着医院的运转而显得越发地艰难。由于是私人医院的原因,各项支出收入都需要作为院长的外婆来承担,可是年初因为一批国外医疗器械的问题,医院的资金链又一次出现了问题。如果现在的外婆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么以她的性格或许还能坚持着把这场危机给度过去,可是因为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这个年迈的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相反在心底,她只想着能把这个麻烦给尽快地解决掉,再借此留给小外孙一笔保护她衣食无忧的遗产。 这家医院是外公一辈子的心血,到如今就这样准备被迫倒闭或者转卖,张连翘能够明白老太太心里对过世外公的愧疚和煎熬。可是浩然还小,这家医院就算挂在他的名下,也没有任何人能去经营,如今资金链短缺,管理层缺人,要是张连翘真的答应下外婆,那么就从这刻起他的肩头就已经肩负下了责任,可是对于他来说,他对医院管理全无经验,偏偏医院现在已经到了倒闭的边缘,对于这样一个烂摊子,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法子。 一瞬间心头复杂,但是看着老人家的眼神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他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在握住了老人家的手之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道, “无论是医院还是浩然,我都会好好保护着的……我答应你,外婆,我答应你。” * 既然都答应了外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张连翘就有的忙了。孙律师看他出来时候的眼神就大概猜到了姚老太太和他说的东西,而张浩然一看见他出来,也立刻挣脱开孙律师的怀抱跑到了张连翘的面前。 红着眼睛又钻进了张连翘的怀里,张连翘一边和孙律师交换了联系方式同时心里却有些无奈。明明以前浩然没这么黏他的,这次再见面却俨然变成了一块小年糕。或许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是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了,所以傻哥哥张连翘也只是毫无保留地纵容着这个年幼的弟弟,完全就是一副有求必应的态度,而孙律师见他们兄弟重逢,此时他显然也插不进去话,便干脆和张连翘临约了一个时间,接着便进去和老太太说了声走了。 等他离开后,门口的走廊上只剩下张连翘和张浩然了,张连翘要下去找护工问问外婆情况,所以两个人便手牵手地往下走,一路上他都在小声地问着张浩然话,而终于能一个人独占着哥哥的张浩然只是死死地攥着张连翘的手也不吭声,一直到到了下面的科室,张连翘想让他松开手,自己进去看看时,这个孩子忽然就红着眼睛瞪着他,小声而委屈地道, “哥……你是不是又要不见了……” 这一句话彻底让张连翘心软了,那之后无论是找大夫去买饭他都把这块小年糕给带在了身边。小年糕起初还不肯和他讲话,但是当两兄弟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偶然看到了一只小猫后,张连翘却成功地让张浩然开了口。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好?我叫连翘,你叫什么名字呀?)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叫莎莎,你好~)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很可爱,我弟弟很喜欢你,你可以和他说说话吗?) “喵……喵!”(唔~好呀~) 靠着他出色的喵语四级,那只钻在花坛里的小狸花猫难得褪下高冷的面具轻轻地舔了舔张浩然的手背,瞬间被萌到脸都红了的张浩然则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声音都忍不住在哆嗦。 “哥!你好厉害!你会喵喵喵!我以前和小猫讲话他都不理我!可是他会和你讲话!外婆!哥哥他好厉害!” 坐在病房里一边吃饭还不忘一边和病床上的外婆大声地形容着,多少年都没看见这孩子这么开心的老人家看着这两兄弟的样子也忍不住欣慰地笑了起来,她原以为张连翘会表现出对她和浩然的排斥,可是这孩子非但不计前嫌,反而尽心尽力地承担起了一切的责任,这不得不让她感到心头愧疚。而坐在边上张连翘也不吭声,只是看着这小家伙抿着嘴笑,等帮着外婆吃完饭之后他用出来买点东西的借口独自走了出来,可是张浩然一看见哥哥跑了又更了上来,见张连翘站在楼下的电话亭里打电话,他立刻凑了上去,而见状的张连翘立刻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道, “乖,捂住耳朵,你哥我说悄悄话了。” “我,我也要听,给我听听,哥哥。” “唔,不行,他比较害羞。” 张连翘的拒绝让张浩然不高兴地扁了扁嘴,张连翘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张浩然就凑到他的耳边好奇地听话筒里的声音,等那头的沈苍术接通了电话之后,张连翘一开口,张浩然就张开大嘴轻轻地啊呜了一口他哥的耳朵,而在张连翘失态的声音穿过去之后,电话那边的沈苍术一下子就炸了。 “张连翘!怎么回事!谁啊在那边!大白天你干嘛呢!而且怎么就不回来了啊!你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了是吧!” 声音里都带着些恼怒,张连翘一听就知道这人又在别扭了,赶紧开口安抚了几句,又把自己这边的事情给他说了,听了这话的沈苍术也不吭声了,而闻言的张连翘立刻笑了起来。 “我当然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这辈子我都忘不了了……唔,刚刚那个是浩然,就是我弟啦……来,浩然,叫声哥,对,待会儿找你去找小猫玩,叫一声嘛……” 小猫的诱惑让小年糕动心了,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那人是谁,但是他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他叫一声也不亏,而原本还在生闷气的沈苍术正板着脸拿着电话,忽然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 第28节 “你好——哥——哥——” 这声哥叫的沈苍术一愣,心里瞬间就有点不自在了,而张连翘见他不说话了,先是勾了勾嘴角,接着难得露出些坏心眼的笑道, “恩,你小叔子都叫你哥了,就别生气了啊,乖,等我回家,好不?” 沈苍术:“………………” ☆、58 把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都和沈苍术说了,之后的几天张连翘果然都没能和沈苍术见上面。回家的之后,他不仅要照顾弟弟和外婆,还抽空去见了那位孙律师和他们家医院目前的副院长。 他原本的目的其实是想说服这位有多年管理经验的老先生帮助他继续经营医院的,可是等见面之后,他却发现要和这位老先生好好沟通实在是有些困难,因为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孙律师再把他介绍给那位陈副院长的时候,这个满头白发,表情倨傲的老先生明显并不这半大少年放在眼里,在交谈间更是直截了当地对张连翘这般开口道, “娃娃,我不和你绕圈子了,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们家这个医院早就开不下去了。医院里原本坐诊的几位老大夫都走了,以你外婆的人脉要找人也找不到了,她硬塞进来的那几个小年轻医师证都没拿到,你还指望他们挑大梁啊?本市私人医院之间本来就竞争大,你们家这间医院经营不下去是必然,年初医疗器械被坑那件事,我和你外婆早说了,别信那外国佬,她信我了吗?结果呢,收了一堆什么鬼玩意儿……我年纪也大了,以前看在你外公和我一起被下放时帮过我的情谊我才白给他管了那么多年医院,现在我也是退休的年纪了,等上半年合同到期我也就走了,所以,有什么事你也别问我了,我帮不了,明白了吗?” 陈老先生的话挺直接,张连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也是清楚他们家医院的这个近况的,所以也说不出那些强人所难的话,一边的孙律师倒是有些尴尬,不停地用眼神暗示这老头说话委婉点,偏偏这姓陈的老大夫脾气坏了一辈子了,此时也不想给张连翘留什么面子,直接白了孙律师一眼又开口道, “挤什么眉,弄什么眼,医了一辈子人了,我早就腻了。你外婆现在这个身体,你也让她少操点心吧,我也赶紧退休回乡下歇着,到时候也给猪看看病,给狗看看病,总好过在这种破医院继续凑活,添堵。” 这般说着直接站起身,背着手的老头拿起拐杖慢吞吞走了,也没去管张连翘和孙律师的表情。孙律师尴尬的要命,不住地和张连翘解释,而张连翘闻言倒是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好半响才说了声。 “没关系,老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说完这话,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的想法却未必如他所说的那般真心。老先生说话是比较呛人,但是道理倒也都对,他们家这个医院本来就没什么继续开下去的价值,可是地皮啊执照都是现成的,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口碑放弃了又有点可惜,可是这人手啊管理起来也是问题,成本和风险也实在是大,现在看来要说服那个陈老先生也麻烦的很,而光是想到这么多的问题,张连翘一整天眉头都没有松开。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也没想出什么法子,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去医院看了一下,发现大部分的科室都门可罗雀,连坐班的医生都没有了。孙律师说这是因为几条街区开了一家便民医院,比他们这家看病要便宜了不少,所以附近几个小区的老人们宁可走远一点也不喜欢来他们这儿做检查开药了,而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的张连翘只能默默点点头,心底却也在不停地思索着。 该如何改变现在的这种现状呢?是退一步干脆关掉还是努力一把另开辟一条路呢? 帮蹲在澡盆里的浩然冲澡的时候张连翘都在想这事,一不留神,小家伙的眼睛里就进了水。张浩然一脸湿漉漉地喊着哥哥眼睛痛,张连翘这才回过神来把他给抱出来,又给他用棉签擦了擦眼睛,一边擦还一边诚恳道歉。 “不疼了啊浩然,哥刚刚走神了,给你道歉,吹吹好不好?” 原本捂着眼睛直喊的张浩然一听这话也不闹了,听话地点点头就仰起小脑袋让他哥给吹眼睛,张连翘之前就洗了澡,现在换了睡衣老老实实在床上哄他弟,深吸了口气使劲吹了几下,可是等被凉风弄得感觉眼睛舒服了点的张浩然一睁开眼,便看到他哥和只小仓鼠似的瞪着眼睛吹吹吹,这孩子当下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哥!你好像个耗子!好好玩!哈哈哈!” “诶!我是耗子,你什么呀?” “我是猫!专门吃耗子!” “屁,你个小耗子!” 嘴里哈哈个不停,张浩然笑的在床上打滚,身为耗子哥的张连翘没辙了,只能摇头叹息着把宝贝弟弟给小心伺候睡了,自己则继续靠在床边想医院的事。 手里拿着些医院的资料信息,为了不影响浩然休息,张连翘把灯光弄暗,自己则低垂着眉眼翻开着这些文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过耗子和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夜间视力一直很好,非但没有近视的苦恼,反而在大多数很暗的环境下也能够毫无障碍地看清楚东西,而就在他正认真翻开着那些资料时,他放在床头柜边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下意识地看了眼来电显示,一看见那熟悉的号码张连翘就笑了起来,扭头确认张浩然已经睡了,他把电话给拿起来放在耳边上轻声说了声喂,过了好一会儿,沈苍术的声音也轻轻地响了起来。 “恩……喂……” * 这几天张连翘不在自己身边,沈苍术的情绪当然是很大,可是这事也没有办法。他听出来张连翘是有心想把他们家那个烂摊子给收拾了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去让他分心。加上部门这边其他同事们基本上都过来,安排员工住宿之类的问题也挺麻烦的,所以沈苍术也没时间去找他,等周末的时候大伙工作聚餐,吴彦祖他们还问起怎么没见张连翘,沈苍术愣了下不吭声,好半响才闷闷地说了声他回家了。 大伙一看处长这样,就知道他心情肯定不好。他和张连翘已经登记了的事大伙已经都知道了,前几天还嬉皮笑脸地催着说要和喝喜酒呢,这几天看张连翘老不在,他们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沈苍术不想解释,皱着眉头难得拿着杯子和崔亮亮刘军他们几个多喝了几杯。他其实没什么酒量,以前也没怎么喝过酒,所以这一喝脸都红了,而等司徒峰驮着醉醺醺的处长把他给送回去之后,通红着脸平躺在床上的沈苍术先是呆呆地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那一人一鸟的合照,接着忽然就眨巴了几下眼睛。 脑子模模糊糊的,手已经晃晃悠悠地伸了出去。沈苍术靠在床边,眼神迷茫,抱着电话和个大傻子似的播出了号码,等铃声过去,电话被接了起来,他的耳边只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接着他也跟着那人重复着地说了声喂。 张连翘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许是此时夜深人静的氛围感染了他,所以连带着白天那么多麻烦事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他心烦了。他把电话贴在耳边,随便和沈苍术闲聊了几句,沈苍术声音闷闷地回答着,时不时地也会回问几句,两个人明明隔着许多距离,却又好像就贴在对方的耳边在小声地说着情话。沈苍术原本就醉着,和张连翘说着话倒渐渐清醒了,而在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接着冲那头的张连翘小声道, “你怎么了?谁难为你了吗?”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沈苍术居然能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一时间也有些措手不及,而在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也把心里的那些烦恼都和他说了。 “其实今天那个老爷子说的话我觉得说的也对,但是这医院在那儿呢,就这么卖了我又不甘心……可是不开医院还能干什么呢,现成的医疗设备和地方在那儿,不利用又很浪费……我刚刚去看了几个愿意买医院的企业的报价,那个价钱太低了,外婆能答应我都没办法答应,但是继续经营下去的话,那个一门心思想回老家做兽医的陈老先生也不会回来……” 鼓着脸嘀嘀咕咕着,张连翘皱着眉头这般说着,脑子里没有丝毫头绪,他今天一天都被这事弄得烦闷不已,所以此刻才忍不住和沈苍术倾诉,而听他说了那么多,沈苍术倒是难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也没去挤兑他,反而是缓缓开口道, “……我昨天收到了上级通知,因为考虑到近几年来城市动物健康状况问题,所以动户办总部准备在几个定点城市开设公立动物医院……” “恩?所以呢?” 一听这话就愣了一下,张连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心底却莫名地抖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 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沈苍术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痛,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所以就是……总部会在最近这段时间拨款项下来,如果你们家那个医院真的经营不下去,你有没有想过把它改成一家面向动物的大型医院,相关的手续我可以帮你搞定,资金也保证能够得到落实……哦,当然,你也可以把那位陈老先生一块叫回来,反正是当兽医是吧,哪里都一样。” ☆、59 陈分明是个老大夫,三十多年的医疗经验,一辈子的研究摸索,他把一生都奉献在了医学事业上,可惜却一辈子都过的不甚坎坷。年轻的时候因为身份问题他被下放了十年,在农村干农活住牛棚;年纪大了,他细细回想,却又觉得这辈子无所作为,反而浪费了数十载光阴。 每次这么想时,老爷子就会莫名地有些懊悔,毕竟这人老了,总会对自己有一些自我反省,可惜之前因为诸多琐事,他一直没能遵循着自己心底的想法来。而到了晚年,他反而开始思考起这辈子他还没完成的那点心愿了。 这个愿望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仔细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没来得及偿还恩情的故事。当初在农村的那个环境下,多少知识分子都被迫害的寻了死,可陈老先生是个与众不同的,非但没觉得让自己住在猪圈牛棚里是个侮辱人的,反而自得其乐,生生熬过了好几个年头。他这幅样子自然是引得当时负责管教他的人十分的不满,于是对他也越发地对他苛刻,老先生倒是不在意,只把这泛着苦水的日子生生咽下,照样好好活着。 同样苦难的日子,在那个年代折磨了很多年轻人的身心,让他们失去信念,失去尊严乃至丢失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可是陈分明老先生当时是个脾气倔的,白天不管吃了多少批斗,每晚饿着肚子躺在牛棚里的时候都能仰着肚皮谈笑自如,而在那段日子里,他每晚彻夜交谈,倾诉心事的好友其实就是同样被关在这笼子里的一头水牛。 这么说起来或许有点可笑,毕竟这人和一头水牛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对于在那种环境下的陈分明来说,能有个忠实的听众听他说说心里的苦闷,吐吐满腔的苦水,这本就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了。每当夜深人静,旁边的生产大队干部都已经睡下后,睡在草垛里的陈分明就会压低着声音和身旁的那只沉默的水牛说话,从村子的漂亮村花到支书那个混账东西,陈分明那张利嘴里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而这一说指不定就是一宿。偏偏那水牛也不厌烦,只是在夜色中睁着双平静的眼眸,时不时地还会回应似的甩几下尾巴。 这样的友谊维持了一段时间,陈分明亲切地称呼他的室友为老牛同志,而老牛同志除了不再往陈分明下榻的那块草垛拉牛粪了,也没有对他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热情。陈分明不甚在意,毕竟他也没真指望这头牛能给他什么回应,可是就在某一天晚上,他在回牛棚的路上挨了一顿不知道来路的暴打,踢打声和臭骂声在耳边回响,强烈的受辱感让一向皮厚的陈分明眼泪都含在眼睛里。而等他回去之后,他便发现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眼镜都碎了。 “我就是个废物……呜呜……我就是个废物!!王八蛋!!王八蛋!!!” 低吼声都含在嘴里,脸上被血迹和眼泪弄得脏兮兮的陈分明疯了一般抱着头蹲在牛棚的一角大哭着,那哭声满是绝望。毕竟都这么些年了,回程的消息始终遥遥无期,他的前途和命运似乎也早就已经注定了。早几年的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好日子总会来的,要耐心要乐观,可是都这么久了,他还在指望什么呢,这样的日子,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人一旦开始丧失信心,那带来的结果必然是可怕的,内心的城墙一点点的崩塌,而光是这么想着,陈分明的眼神都变了。因为眼镜摔碎了,左眼又挨了一拳,所以他的视线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摸索着沿着墙边站起来,想干脆跑到生产大队门口的那口井边上就跳下去了结这一生,而就在这一片黑暗中,他忽然就听见有个带着口音的老人在他不远处叹息了一声道, “唉,何苦啊,当初不是说好要撑到回城的时候的吗?你的妻儿还在城里等着你,你这辈子还有大把的日子可以过,干嘛要死呢……活着多好啊……” 老人的声音把当时的陈分明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是谁在自己旁边说话,更对这老汉对自己情况的熟悉程度而感到震惊,偏偏这老汉也不显露自己的身形,只是在暗处和个长者一般和那一晚的陈分明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整夜,这期间陈分明几次失声痛哭,这老汉都耐心地开导他,安抚他,而等第二天早上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之后,陈分明被经常一块干活的姚广孝也就是张连翘的外公摇醒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陈分明同志!城里来人了,咱们能回去了!车子都开到公社外面啦!你快去看看啊!!” 人生的际遇就因为这一念之差而彻底改变,如果陈分明在前一晚就选择了死亡,那么他或许就等不到之后的雨过天晴。可惜他心里的欢喜到底是短暂的,而就在他找遍了村子都没能找到那位在深夜中开导自己的老恩人之后,他更是陷入了情绪上的失落。 “别想那么多了,指不定就是哪个喝多了倒路边的老汉和你说了几句醉话,也就你信,好日子可正在前头等着我们呢……” 所有人都在这么和他说着,陈分明一方面有些不甘心,一方面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个人的原因就耽误大家的行程,于是他开始专心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城,准备把这件事暂且压下等以后再回来看看,而就在他离开的那个上午,他乘坐的那辆卡车在经过一块水田的时候,他却意外地看到了他的朋友——老牛同志。 “哞————” 一声拖长的牛叫声在耳边响起,拉着的犁的老牛缓缓地在田间走,步伐却沉稳而坚定。车队匆匆而过,可是坐在车里的陈分明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东西,毕竟当时能这么了解他的事情,又刚好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存在,可是要让他贸贸然地接受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显然太过离谱,等他回了城之后,扑面而来的琐事应酬也让他再难抽出一点空闲去仔细想想那个晚上的奇遇,而这么一耽误,他这辈子似乎也已经快走到头了。 这般想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陈分明忍不住叹了口气,多年的往事藏在心里,现在回想起来倒也不差点滴。说实在的,现在再去追究是不是老牛同志帮了他的事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对于他来说,就算那一晚不是老牛帮了他,在那之前他饱受迫害的好几年里,这头朴实而沉默的水牛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陪伴和安慰,这之于动物和人类是恩情,也是情谊,而这也促使着陈分明甘愿用自己接下来的余生去偿还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和信任。 “陈老?你在吗?打扰了,我是张连翘。” 门口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本来正在整理自己桌上东西的陈分明眯了眯眼睛,接着出声示意张连翘进来。闻言的张连翘推开门,见老先生在那儿收拾东西他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而在组织了一下语言后,他上前一步轻轻道, “陈老,今天来我还是为了医院的事,您给我点时间,我和你仔细说说,我有个想法,就是——” 开口的瞬间,张连翘脸上是难掩紧张的,毕竟昨天一晚上他都在和沈苍术商量着怎么才能说服这个难沟通的老爷子,可是到关键时候,他还真是有点心里打鼓。可是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一阵喧哗声。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病人进来了,而护士们正在和他交谈。这几天,医院来上班的护士都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居然会这么吵,而就在他和老爷子一起往外面看了眼之后,张连翘却十分意外地发现,外面那正躺在担架上流血不止的不是一个人反而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狗。 “医生!!护士!!你帮我看看吧!!这小狗刚刚过马路的时候让车给撞着了!!这附近我找了半天都没有宠物医院!!你们帮帮他成吗!这医药费我照付!!你们给他看看成吗!!” 急的一脑门都是汗,这年轻姑娘抱着这小狗过来的路上就费了不少功夫,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他们这医院现在虽然都半关门了,但是也没有从救人变成救动物的道理,坐班的几个护士们一看这情况也是吓了一跳,当下就拦着这姑娘让她去找宠物医院,他们这不管这个,有个正在剪指甲的护士不喜欢狗,更是直接皱着眉一脸嫌弃开口道, “这狗啊猫的撞死了不也就撞死了吗?姑娘,你这钱没处花呀还来花这个钱?我们这不管这个,赶紧拿出去扔了吧,这死在手里多恶心啊……哎呀,脏死了……” 听了这话,那姑娘的脸色灰白了下来,低头看了眼怀里痛的呜咽的小狗,一下子就急哭了,嘴里更是断断续续地道, “可是这最近的宠物医院都要两小时啊……护士,你们就帮忙看看吧,你们是这附近最近的医院了,你们帮他看看吧……这人和动物一样也都是条命啊……你们就救救他吧求求你们了……” 姑娘的哭声引来了在办公室的陈老爷子,也引来了张连翘。他们俩站在走廊边上看见这一幕的瞬间,陈老爷子就皱起了眉准备上前去看看情况,可是他这还没迈出去一步呢,他旁边的张连翘就已经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凑到了那受伤的小狗身边,而在脸色苍白,颤抖着手检查了下这小狗的伤势后,他定了定神转过头冲着那几个护士交代道, “张护士,刘护士,去准备个单独的手术室吧,弄个干净的手术台和一些止血的东西,我看这伤口不大,谁都能帮着处理,这都到了医院门口了,咱们能帮就帮吧……” 这般开口的时候,张连翘脸上的焦急表情不似作伪,他以前曾经亲身经历过这种类似事情,自然也能明白此时这个女孩的心情,刘虎的死一度成了他最不愿想起的事,如今看到这血泊中的小狗时,他一下子便又想了起来。而因为这几天他一直在医院走动,几个护士也都知道他就是这医院未来的老板,如今小老板都发话了,她们就算是心里不乐意,也得动起来,而目睹了这一幕的陈老爷子看着张连翘的行为,反倒是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接着快步走上前也利落地蹲下身。 “臭小子不懂别乱来,这种事还得专业的来,姑娘你也别急,老头子我给人缝针这么多年都没失手过,这么个小狗崽子肯定让他安安全全的出来……” 一身白大褂,显得十分专业的陈老爷子说出这话来肯定也是比较让人信服的,急的脸色发白的女孩啜泣着对他和张连翘千恩万谢,而伴随着护士门收拾出一件干净的手术室,这场特别的手术也在老爷子和张连翘之间进行起来。 因为这也不算什么困难的手术,所以陈分明倒也不是很着急,可是因为他也不确定给这些小动物的具体麻醉剂剂量,所以手术只能在没有全身麻醉的情况下进行,可怜那血留个不停的小狗嘴里不住地发出哭泣和哀鸣,只能靠张连翘从旁安抚才能平静下来,而对于陈老爷子来说,一直到手术结束,他都面前的这一幕心里泛着嘀咕。 其实他和张连翘这孩子也没见过几面,以前他外公活着的时候只听他说起过大外孙是个木讷的,以后估计也不能指望他继承医院,可是这么多年后再见,他倒是觉得这孩子并不如姚广孝所说的那般一事无成,反而心性坚定,很有原则,虽然未必有过人的天赋,但是看这言行举止倒是不招人讨厌,而就在刚刚他给这小狗做手术的时候,头一回看到这情形的张连翘也没有露出怯场的样子,反而一刻不停地和那小狗说着话,就好像在和他沟通交谈似的。 陈老爷子当然不知道张连翘的确就是在和这小狗交谈,可惜这期间张连翘嘴巴都快说干了,这一直嚷嚷着自己快痛死了痛死了不想活了生孩子都没这么痛的小狗也没有冷静下来,张连翘被他喊得耳朵都快聋了,可是除了摁着他的腿让他别乱蹬,同时不停地和他讲话让他分散注意力他也没什么办法了,而等老爷子好不容易结束手术的时候,手术台上的小狗终于发出了一声得救般的大哭声,而见状的张连翘也满头大汗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欣慰和感慨。 “谢谢你,老爷子,辛苦您了……” 赶紧把擦手的毛巾给递了过去,张连翘这般微笑着冲陈老爷子点了点头,闻言的陈分明哼了一声,对于张连翘的道谢不置可否。 “别说那些好听的,说再多也不呆了啊……” 怪老头的话让张连翘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手示意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张连翘在沉默之后,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其实……我是有另一件事要和您商量来着……老爷子,你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办一间专门给动物们看诊的医院啊……不过不是那种宠物医院,而是给任何一种动物都可以看病的那种……大型综合性动物医院。” ☆、60 动物医院,顾名思义就是负责为各种动物们看诊的医院。从字面意思上理解部分人可能会把他当成是简单的宠物医院之类的地方,而事实上,沈苍术和张连翘他们却更倾向于把它发展成一个面向生物圈所有动物的一家常规性医院。 “我的想法呢,其实就是把医院开成了一个可以让任何动物都能过来看病的地方。猫被撞了,狗被咬了,猪难产了,鸟摔断了翅膀,鱼饲料吃多得了胃病,青蛙寄生虫太多要开打虫药都能想到的地方……” “他们来了以后会有人帮助他们,而不是因为一点伤害这些动物就这样死在某个地方。医院的科室我打算按照地面类,水生类,飞行类,两栖类之类的来分,具体的病房则可以参考家养和野生,食肉和食草还有动物所得病症来安排。” “下面的药房我不打算空着,可以安排着给动物们用来开一些处方药。当然,看病的话还是按照挂号的方式来,急诊室的话维持现在的这个状态。受众呢也不一定就要是市内的家养宠物,也可以接待和帮助一些流浪受伤动物,另外据我所知,l市的几家动物园一直在长期寻找兽医之类的,如果我们能把他们吸引过来,这也算是一个客户方向……” 花了一点的时间把自己的想法和陈老爷子仔仔细细地说了,张连翘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缓缓开口,脸上的表情还是蛮紧张。他并不是善于口头表达的人,此时叙述起来也全靠那么点强撑出来的勇气。不过昨天晚上他在把他的犹豫和沈苍术说了以后,这个一向脾气很直的人直接和他来了句—— “你怕什么怕!你越怕别人越不拿你当回事!一句话,行不行,不行就算了,不还有我吗?” 这话虽然不中听,倒也真是给了张连翘一点帮助。沈苍术这人总是能在细节之处给他很多东西,或许这也是让张连翘越来越喜欢他的原因。想到这儿,张连翘放在办公桌底下的手忍不住握了起来,而接着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镇定了些。 因为他现在和老爷子说的这些都是和沈苍术讨论下来的结果,刨除了一些不方便和他说的,他基本上是把自己的想法都给仔细讲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在寻常人看来是有很大问题的,因为首先私人医院就是一个盈利性的机构,为一些根本没办法为自己支付医药费的野生动物设立病房和看病,这根本不太现实,可是人类所了解的动物世界到底只是小小的一角,动物户籍办事处从去年年初开始就谋划着要实行最低动物医疗保障制度,以保证一些受到意外伤害的动物能够有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这项项目的启动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更需要大笔的资金,因此新上任的那位大领导才会在一上任之后就开始反贪肃清各个部门的一些问题干部,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总部有了大笔的资金可以启动这个项目,沈苍术作为l市新委派下来的干部当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而如今因为张连翘的原因,l市作为一个发展颇为迅速,周边拥有大量动物人口的城市,很可能就要作为第一个医疗保障试点单位,为所有动物们提供一个可以看病和看得起病的地方了。 他的这些没说出口的想法,陈分明当然不得而知。不过从刚刚起,他就一直在一言不发地看着张连翘。张连翘被他盯得有些紧张,也不敢说话,而这老爷子只是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忽然就开口道, 第29节 “唔,听上去,还有点意思。” 这话一出来,张连翘就忍不住松了口气,他起初见老爷子表情还有点不耐烦,还以为他肯定不搭理自己,毕竟这事一听上去就像是小孩心血来潮的玩意,真要是办起来是好事,关键是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可是在仔细听完张连翘的整个构想之后,老爷子却出乎他所料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近乎于鼓励的话,深究其原因的话,或许可能就是因为老爷子因为张连翘的这个想法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位老牛同志,而在说完后,他还不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背手道, “本来不想再掺和你家的事了,不过你这孩子不像你们家人的性格,不钻钱眼子里也有些脑子。这动物医院的事给你两个月时间准备,好好把你外婆照顾好咱们再来仔细谈,我早年是l市大学的研究生,拿了个给人看病的学位,后来又自学拿了个兽医的学位,这事真要是能办起来,老头子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就是你,得争点气,听见了没有?”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张连翘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了却了这桩心事,他就可以把其他心思放在外婆和浩然心上。这几天外婆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稳定,一日三餐张连翘去给她送的时候,她都会努力的吃的很多,虽然张连翘也知道她肯定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老太太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又觉得心里一时间难受的很。 “我现在啊每天努力的吃饭,吃药,就盼着老天爷能再给我几年活头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能机会看着你结婚,有孩子了……连翘,你说好不好啊?” 回荡在耳边叹息声那么的微弱,联想起昨天医生和自己说的话,红着眼睛的张连翘默不吭声地把围巾一裹缩着脑袋就朝外面走,因为天气冷,他的鼻子有点塞,所以忍不住张嘴呵了一口气,可就在雾气蒙在他脸颊上的瞬间,他却发现外面居然下起雪来了。 因为l市的地理环境原因,这里冬天湿冷,却很少有雪,之前他和沈苍术一路从南边回来的时候都没见过几场大雪,此时见着却倒是真有些新鲜。 雪白的绒花从天上下来,张连翘站在医院门口左右打量了一眼,刚好就看见了等在马路边上的那个骑着三轮车的瘦高个。带着老头毛线帽的沈苍术打扮的就和个民工似的,那辆被他骑着的三轮车更是不知道从哪个破地方找出来的,透着股别样的土气。不过在张连翘的眼里,他家沈处长一直是土帅界的代表人物,就算踩着个三轮蹲在路边那都是英俊的不得了,于是一时间他只觉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先是大声喊了声他的名字,接着就飞快地朝那三轮跑过去了。 因为作为一对新人的两人已经好几天没见着面了,所以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沈处长特意表示如果张连翘再不露面,他就要去正式提出离婚了。对于这个威胁,张连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家处长的脾气一向这样,所以张连翘也还只能坚持他说什么自己就听什么原则,尽量让他满意。 他们今天说好了在医院门口等着的,沈苍术一早就蹬着辆部门的公车出来接他了。这车看着简陋,却是正宗的风火轮牌,以前总部有大领导来的时候,都是靠这辆车来接驾。如今这沈苍术骑出来,倒是没感觉有什么拉风,反而有几分丢脸,不过沈处长一向是不拘小节的人,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因为半道上的时候这天就开始下雪,他看见路边有卖伞的就停了下来,当看见有两把画着差不多画案的情侣伞之后他忍不住就付了钱,而等张连翘大老远哈着气冲他跑过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雪埋在路边的沈苍术递给他的就是一把画满了一种奇怪生物的卡通伞。 一看见这伞,张连翘就没忍住笑了起来。沈苍术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大喊了一句你笑什么笑。见状的张连翘赶紧一边捂嘴一边往车上一爬,爬上车的瞬间他把那奇怪的小伞给撑在了两人的头顶,可是喘了口气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苍术,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伞啊,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是狗吗还是什么东西呀……” “这不是灰太狼吗!你没看过电视吗!!” “额,可是灰太狼不长这样啊……这明明就是个黑太狗嘛……” “……………………”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真的真的!恩恩!!还挺好看的!别瞪我嘛!我们去接浩然呀!大家一起吃个饭!” 说着就用自己暖烘烘的手摸了摸沈苍术冷冰冰的耳朵,张连翘这手上的温度似乎是消灭了一点沈苍术心里的火气,于是沈苍术在哼哼了一声之后也就不吭声了,他本来话就不多,如今见到了好多天没看见的张连翘,却也没多出几句话,反而是趴在他背上的张连翘一直在后面和他说个不停,先是说了刚刚和陈老爷子见面的事,又说了外婆的病情,不时还穿插些对于张浩然小朋友学习生活的忧虑。 沈苍术这么听着,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思索了起来,毕竟他对张连翘家那个大宝贝目前还属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阶段,所以也不太了解。可是作为张连翘的对象,不去见见他的亲人得到认可也说不过去。他外婆那儿沈苍术是去不了了,但是这小的,总得见见给他点下马威,省的他以后成天和个牛皮糖似的缠着他哥,占用他们俩的私人时间。 这么想着,沈苍术的表情就变得若有所思了一些,张连翘浑然不觉沈苍术已经想的那么远了,还在疑惑为什么沈苍术今天这么的沉默,等到了张浩然就读的那间小学门口的时候,沈苍术和张连翘一停下车就看见门口有个背着小书包的小男孩正躲在屋檐底下看着人来人往的家长和学生,看模样还挺可爱的,而在张连翘冲他招了招手后,这小子先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接着小跑着跑到三轮车边上,在完美无视了沈苍术这个车夫之后,他气喘吁吁地爬上车,喘了口气才疑惑地指着那把粉红色的小伞冲他哥道, “哥,你干嘛撑着这么难看的伞啊……诶,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狗吗?” 沈苍术:“……………………” 因为张浩然的一句大实话,沈苍术之后的脸色就没好起来过,张连翘倒是没忍住笑了一路,顺带还把沈苍术给张浩然隆重介绍了一下。 张浩然这孩子早熟,一早从学校出来其实就看见这人和他哥说话了,一开始他也没注意,但是后来张连翘和他说了,他在联系起前几天他哥老给一人打电话的事,立马就猜到了这应该就是哥哥和外婆他们说的那个在外面的时候一直照顾他的好朋友。 张浩然还小,不过懂的事情却不少,他知道他哥当初在外面肯定是过的不太好的,所以这次回来之后外婆才会那么的在意以前的那些事。这个还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不会把心里的事给表现出来,但是看着他哥和前面这大哥哥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关系一定很好,再看到他哥不似作伪的微笑他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有种很开心的感觉,而这般想着,这个眼睛眨巴眨巴的孩子就奶声奶气地主动开口道, “苍术哥——你好——我叫张浩然——” 这声哥叫的还挺清脆,沈苍术皱着眉看了眼这只到他膝盖的小豆丁一眼,一时间有些沉默,在来之前,他还在担心张连翘他弟是个熊的要命的孩子,可是真见面之后,他却发现这孩子倒真是挺懂事礼貌的。因为没和小孩子相处过,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这是张连翘他弟,他自然也是爱屋及乌的,但是这亲切的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有些别扭,让他一脸春光灿烂的和小孩子沟通这也有点困难,而在尴尬的抿了抿唇后,沈苍术忽然停下脚步让张连翘等等,接着就跑进了边上的连锁超市。 见状的张连翘便是一愣,可是隔着玻璃窗看见沈苍术往零食区跑之后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低头安抚了一下显得有些茫然的张浩然,示意他别着急,而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兜里传来了一阵震动声。 拿出兜里的手机一看,张连翘才反应过来这是孙律师给他用来联系彼此的手机,因为这几天一直在见面讨论外婆的事,所以他才会收下,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张连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孙律师会打给自己,而就在他蹲下身搂着张浩然同时接通电话后,他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连翘……你快带着浩然过来……老太太不行了……你们快过来吧……” ☆、61 外婆走了。 从检查出癌症到死亡这中间不过经历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可是疾病还是如此迅速而残酷地夺去了这个老人的生命。即使张连翘有心通过昂贵的药物和悉心的照顾来多给她争取一些时日,可是当这天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她昨天看上去还有所好转,明明她上午的时候还和自己通过电话,但是当张连翘带着张浩然赶到医院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老人家已经说不出话了,等两个孩子一脸苍白地站到她的床边时,病房里的医生已经自觉地走了出去,而这个原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一看见他们两,忽然就艰难地握住了他们的手。 “外婆……呜呜……外婆……” 年纪还小的张浩然已经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张连翘惨白着脸定了定神,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他自己心里一阵阵地发苦,却还要死死地搂着怀里的浩然,嘴里不停安抚着这孩子的情绪同时还要用纸巾给他擦眼泪,而懂事的张浩然在咬了咬嘴唇之后也强压下哭声,接着和他哥一样把老人家温暖的手掌给轻轻地握了起来。 早在之前,外婆就已经把身后事都已经全权交托给了孙律师,因此在这最后的时刻,老人家包括她的两个外孙都没有着急慌乱或是急急忙忙地交代些有的没的的话,反而是给彼此都留下了一点时间。可惜因为身体功能衰竭,老人家已经说不出话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张浩然冲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茫然无措地瞪着眼睛也没个反应,此时的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这是两张稚嫩的脸,而在浑浊的脑子反应了好半天之后,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这是连翘和浩然的脸。 他们当年从产房抱出来的时候,几个月会叫人的时候,一周岁会走路的时候,这点点滴滴都是她看过来的。如今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而他们俩的人生还漫长而未知,即使知道今后自己注定无法参与,可是就这么看着看着,老人家的眼泪还是毫无预兆地出来了。 后悔也没用了,不舍也没用了,以后的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走,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间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匆匆而过,而留下的也不过是两行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落下的泪。 “连翘……浩然……” 嘴巴张了张,干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了出来,两个孩子赶紧凑到她的身前,满眼泪水,而见状的老太太先是用浑浊而茫然的双眼来回地扫了几眼他们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瘪瘪嘴,小声而含糊地说了声。 “你们俩……怎么来的这么慢啊……外婆……走了啊。” 最后的一声道别落下,老太太就没了声息。张浩然感受到握着的手掌瞬间落下一下子就呆住了。张连翘把他抱着从床边站起来,让医生和护士凑上去确认老太太的情况,而在明白躺在床上的这个老太太真的已经死了之后,张连翘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空了。 浩然在怀里小声地哭着,要是以前,张连翘或许也能像个孩子一样尽情发泄一下亲人逝去的情绪。可是那之后,无论是孙律师的遗产公布还是医生的家属签字都必须得他亲自完成,他亲手给外婆换好了衣服,又把这段时间外婆留在病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浩然一直在哭,在看到白布蒙上老太太脸的时候更是哭的嗓子都快哑了。 “哥,抱……” 浩然委屈而小声地说着,张连翘红着眼睛安抚着他,一直到这孩子哭的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才筋疲力尽地抱着他出来,等他一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影时,他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一下午他都没来得及和沈苍术说话,而沈苍术居然也没不耐烦地离开,反而是一直默不吭声地等着,此时看见他才缓缓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那个孙律师刚走,他要给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拿了,你歇会儿吧,我来帮你抱会儿这小子。” 皱着眉地开口,顺手就想帮张连翘把熟睡的张浩然给抱过来给他减轻点负担,沈苍术个子高,俯下身凑到张连翘面前的时候带着些压迫感,见状的张连翘摇摇头,说了声没事,我抱得动,而沈苍术感受到他明显压抑的情绪,却是神情复杂的撇了神色苍白的张连翘一眼。 他一下午都等在外面,因为照顾到张连翘的情绪,所以他也没有直接进去。帮着把老太太的手续给办了办,又和那个姓孙的律师聊了几句,之前老太太还在养病的时候,沈苍术就让张连翘带了好几次东西过来,所以孙律师也勉强算知道他这个人。沈苍术平时和张连翘说话的时候总是动不动爱发脾气,但是在生人面前他倒是有几分在上级单位摸爬滚打之后的游刃有余。孙律师对这个看上去稳重可靠的年轻人有几分好感,见他和张连翘明显关系不错,更是态度随和了不少。如今老太太刚死,什么事请都要张连翘一个人撑着,孙律师原本还不太放心,可是看到张连翘有这么个朋友他也松了口气。 沈苍术自然是知道这个孙律师的深意,不过他的注意点从始至终都在张连翘那里,自然也不需要别人来操心,此时看着张连翘这样走出来他就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但是让他在这种时候说些虚伪场面话他肯定也是办不到的,可是这心头的关心不断地涌出,让沈苍术下意识地就想说点什么也好,做点什么也好,而就在他难得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张连翘忽然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就靠在了他的肩头。 一感受到肩头的触感,沈苍术就挺直了背脊,他以为张连翘是情绪失控了才靠在他肩膀上哭了,一时间紧张连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可是张连翘趴了半天也没动静,搞得沈苍术也有些莫名其妙,而就不安地在活动了几下喉结之后,他还是干巴巴地开口道, “喂,张连翘,我和你说啊,不准往我衣服上蹭眼泪知道吗……” “已经蹭了怎么办啊……” 低哑着嗓子小声回了一句,张连翘没抬头所以声音也显得有点闷,听见他的回答,沈苍术也是一愣,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他这才没好气地喊道, “蹭了就蹭了!!还能怎么办啊!!真是服了你了!!把脸给我抬起来!你弟都不这样了好吗!也不丢人!哭什么哭!不准哭!再哭就离听见了没有!!” 他这一喊,本来眼泪还含在眼睛里的张连翘就破了功,每次沈苍术一拿这件事来威胁他,他就觉得十分无奈。刚刚他其实没哭,就是觉得累了一天脑袋有点晕才忽然想依靠一下面前这人。毕竟是经历过那么多事了,心里也算再难受也不会轻易地示弱。而且他比谁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该拿出什么样的状态来,他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自然也不能总让人担心。不过沈苍术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张连翘也愿意享受他对自己的那种关心和在意,可偏偏沈苍术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那招对张连翘其实并没有什么用,而见张连翘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沈苍术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 “你外婆走了,你和你弟好好生活她才能在底下过的安稳。今后的日子你哭丧着脸也没什么用,天大的事我给你顶着,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和你弟受苦。但是你得答应我,千万别难为你自己……连翘,你听见了没有?” 这是沈苍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张连翘的名字,但意外的是,还挺中听。张连翘瞪着眼睛消化完沈苍术对他说的这些话,心里一时间跳动的厉害。明明是深夜的医院,明明刚才经历了这辈子他最讨厌看见的事情,可是当沈苍术用这种生涩的语气对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心口的跳动,而几乎就在一瞬间,正等着张连翘回答的沈苍术忽然就感觉到了嘴唇上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碰了碰。 不是上一次那种滑稽的好像被鸟啄了一样的毛骨悚然感,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一个亲吻。 带着些呼吸间的暖意和亲昵,舌尖划过他下嘴唇的时候更是酥麻的要命,沈苍术几乎是一下子就红透了耳朵,呼吸粗重的瞬间就抬手搂住张连翘把他摁在了医院的墙壁上,这是他人生头一次这样亲密无间地触碰另一个人,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曾经被一只无耻的蚊子和某只不害臊的笨鸟袭击过,但是亲自掌握主动权的感觉总是这么美妙,而赶紧抱住怀里宝贝弟弟的张连翘在仰起头接受着他们家处长几乎吞掉他舌头的粗暴举动,一直到感觉到沈苍术的呼吸和自己分开了些,他才红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 “我听见了,苍术……我答应你。” ☆、62 “各位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给大家读的这篇作文叫《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比我大,所以他才是我的哥哥。他长得虽然比我高,但是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他的。他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像小耗子,躲在我后面吓唬我的时候没声没息的像只猫咪,他很聪明,虽然我让他教我数学题的时候他一般也不会,可是他懂得多,知道的也多,还帮助了好多好多小动物。不仅这样,我哥哥还和我说过,他会飞!对于这一点,我的另一个哥哥就和我亲口说过,他要是会飞的话,猪都会飞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以我哥哥的实力,说不定他真能飞呢……” 举着作业本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着,脖子里扎着个红领巾的张浩然一边读着自己的作文,下面坐着的孩子们一边在笑。这是l市一小三年级的语文课现场,作为每周的惯例,语文老师都要选出一篇写的最好和写的最差的作文让学生当面读给所有学生听,今天同样是读作文的日子,写的最好的那篇我的奶奶已经在一个小姑娘声情并茂地朗诵中结束了,此时只有台上的这个叫张浩然的孩子在继续朗读着他那充斥着奇怪想象力的作文,而一边的年轻语文老师在听到这孩子说到他哥哥能和毛驴说话之后终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个,张浩然同学,可以了,可以了,就到这里吧啊,你下去吧……” 年轻女老师挥挥手示意他停下来,闻言的张浩然眨巴下眼睛哦了一声,点点头随手就把作业本卷卷夹着走了下去。走下去的时候边上的几个小男孩都在冲他挤眉弄眼地嘲笑他,见状的张浩然也没理他们,兀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女老师叹了口气,走到讲台上之后表情都显得有些复杂,而在环视了一圈下面的这些孩子后,这个年轻的老师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老师平时让你们写作文要多点想象力,可是像张浩然同学这样的,大家可千万不能学习。过度的想象力就是吹牛皮,这样的作文老师是没办法给大家分数的知道了吗?另外,张浩然,你这篇作文今天晚上回去也重写一下,明天再交给我吧,好吧。” 老师的批评还算温和中肯,不过还是让班里的孩子们发出了一阵小小的笑声,坐在下面听见这话的张浩然点点头示意听见了,可是当眼神落在自己那写着五十分的作文时,却露出了些许困扰的表情。 明明之前是老师要求他们要写真实质朴的作文嘛,可是他老老实实写完之后吧,老师又说不行,唉,他哥本来就那个样啊……还能怎么写啊…… 心里默默这么嘀咕着,从来没在学习上遭遇过什么挫折的张浩然瞬间就耷拉下了脸,下课之后,其他孩子都在玩闹着,就他趴在那儿构思着作文的情节。等这一天的课结束之后,他和班里的其他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出了学校,可是等到了校门口的时候,他却发现今天的校门口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照理说按一小的管理制度,门口不至于这么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仅家长乱成一团,不时还有孩子们的哭声大声地传来。张浩然他们班是三年级,放学时间不早不晚,因为大多数老师都不会及时注意到校门口发生的骚动,所以一时间只有些学生围在那儿看,而就在赵浩然好奇地跟着人流跑出来之后,他一瞬间也明白了为什么门口会乱成这样。 现在城市人普遍爱养狗,大型狗英俊,小型狗可爱。但凡是居民区每到傍晚的时候肯定有不少出门遛狗的居民,而一小因为正好位于一个小区旁边,因此每当下午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就会有居民牵着自己家的狗出来散步。小孩子们喜欢小动物,看见小狗在那儿肯定要停下来看看,这一看要是一不留神说不定就得出什么问题,而今天这事就是坏在一条没拴链子的德牧身上。 由于张浩然没看见前面发生的事,所以他也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事情变得这么严重,但是等他跑出来之后,那条大狼狗已经气势汹汹地要张嘴咬人。视线所及,只能隐约看见那只身形巨大,狂吠个不停的狼狗在人群中乱窜着,有些家长在用手里的东西挥打着,门口的几个中年保安也在呼喊着想要抓着他,可是那狼狗力气大,被这群人这么毫无章法地追打着反而眼睛越来越红了,张浩然在边上看着吓得脸色都白了,可是眼看着一个比他还低年级的小姑娘眼看着就要被这只狼狗给咬到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就跑了上去。 “汪汪!!汪!” 抱着那小姑娘的同时,回头发出一声喊叫,张浩然这个举动让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显然他们也不明白这孩子这举动是什么意思。偏偏张浩然这么喊完,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他这句狗语还是有一次他觉得好玩,才和他哥学的,虽然他哥说这句话在狗语里的意思就是你好靓仔的意思,可是张浩然也不确定这狗会不会因为他夸他一句就冷静些,而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这只本来还显得情绪失控的狗真的就愣了一下。 狼狗的反应让张浩然露出了激动的神情,那只狗被他夸了之后居然也真的稍微平静了一点。周围的人一看见这一幕也傻了,几个成年人就是干举着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在场胆子最大的孩子张浩然赶紧把怀里的小姑娘推开些让她去安全的地方,接着他吸了一口气,又苦思冥想了一句道, “汪汪!汪汪!!” 照理说这句喊完狼狗应该会更高兴的,因为张浩然隐约记得他哥说这句好像是帅哥,你真的好靓仔的意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音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一次听完狼狗非但没有更高兴,反而在喘了几口粗气接着就狂喊着朝着张浩然冲了过来,见状的张浩然这次也没辙了,瞬间吓得脸色苍白,直接抱着脑袋就大喊了起来。 “哥!!救命!!救命!!” 而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骤然便响了起来。 “浩然!!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 l市综合动物医院开办于两年前,最早创办时,这家医院的前身是本市的一家老派私立医院,由于经营不善,那家私立医院最终倒闭,可就在几个月之后,这里却悄悄地改头换面,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便变成了一家只面向动物们看诊的医院了。 说到这家医院的话,l市的不少人都会觉得有几分好奇。毕竟一家宠物医院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像这家医院这种经营模式,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许多自己家有宠物的人一开始都是出于好奇才去看看的,进这家医院时都难免有些茫然,但是真进去之后,大多数人都往往会为这家医院的神奇之处而折服,而久而久之的,这家私立动物医院的名声也就传播出去了。 “医生,谢谢你!!母子平安是吗!!谢谢你!我替秀秀母子三个谢谢你们谢谢!” 产房外的漂亮女孩激动的喊着,被她握紧双手的大夫和护士露出欣慰的神情连连点头,眉宇间也带着些喜悦。这一幕如果是发生平常的医院的话,肯定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每一个面对新生儿的人都是像这姑娘一样情不自禁的,可是当手术台被推出来之后,平躺在上面赫然就是一只温顺的萨摩耶,而显然这位高兴地好像自己当了妈妈一样的女孩立刻就激动地哭了起来。 “秀秀,你是好样的!!辛苦你了,辛苦你了呜呜!!” 凑到萨摩耶的身边小声地说着,这姑娘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着,声音温柔,听到这话原本正在麻醉中的秀秀也抬起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接着小声地发出了一声温顺叫声,似乎是在对自己的主人做出回应。因为从生产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几个小时了,她现在需要绝对的休息,自然也不能多做停留。医生让年轻姑娘和秀秀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她推去了病房,而年轻姑娘在一站起身之后便听到身后的护士冲自己道, “吴小姐,要去看看刚出生的小狗吗?婴儿隔离病房在那边哦。” 微笑着的小护士指引着情绪激动的女孩,还没从刚刚的兴奋中缓过来的女孩点点头跟着护士往边上走,一路上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科室门牌。这些牌子上有的写着动物b超x光,有的写着反刍胃镜,有的写着生物水疗,时不时地有人从里面进进出出,而一边的病房床上躺的也都是动物。这些动物有猫有狗,大多都在睡觉。和普通宠物医院不同的是,这里通常不会把动物们关在笼子里反而是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只是在外面安装了一些透明的玻璃墙。或许是设计病房的人心里也明白,就算是动物,在生病不舒服的时候也不想被这样囚禁着,而就在女孩走过一间病房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一只胳膊上绑着纱布的猩猩正单手拿着遥控器面无表情在看电视,看的居然还是她最喜欢的那部宫斗剧。 “他是市动物园的明星鹏鹏,前几天表演的时候摔伤骨折了,所以在我们这里住几天……他就喜欢看这些,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得懂。” 小护士注意到女孩被吓到的表情好心地解释了一下,闻言的女孩十分吃惊地点点头,心里却一时间有些感叹,虽然之前带着自家秀秀来这儿从检查的时候,她也有看到过这些类似的情景,但是无论多少次她都觉得十分的新鲜。毕竟在她看来,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开医院的人那真是个人才,而正这么想着,她就跟着护士一直到走到走廊的尽头,再一抬头,她便看到一面透明玻璃的病房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六号床的那个……看,那儿就是秀秀的两个宝宝。” 用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小床位,女孩仔细一看,便在一堆趴在那儿呼呼大睡的猫崽狗崽里面发现了他们家秀秀生的那俩只,因为这也算秀秀的头胎,一次能生下两个软乎乎,白绒绒的小宝贝,那自然是十分的幸运,见状的女孩激动地赶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镜头定格在这两个小家伙没睁眼蜷缩在一起的样子,可爱的简直犯罪。 小护士见这姑娘高兴成这样,自然是不想去打扰,退后了几步就想先行离开了,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走廊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她便听见了她的同事张医生大喊的声音。 第30节 “小刘啊!快点过来啊!有急诊有急诊!!” …… “这狗怎么回事啊!!怎么嘴里塞了个球鞋就带过来了!!诶!小院长!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死命摁着担架上不断抽搐的狗,张大夫和几个护士一起合力把这身形巨大的德牧给捆在了担架上,这才松了口气。刚刚一片手忙脚乱的,他们也没看清是谁把这狗给弄进来了,只顾着帮忙。此时一看面前的这个光着一只脚,一脸狼狈的秀气少年居然是他们小院长,而边上背着个小书包的娃娃则是他们小院长的弟弟时,他立刻露出了吓了一跳的表情。 “啊,老张,辛苦了,辛苦了,这狗得了狂犬病,刚刚差点咬人了,你们先找个地方给他麻醉一下吧,尽量安抚住情绪……诶,浩然,帮哥把那鞋给拿来,地上真是凉死了……” 嘴里这么嘀咕着,张连翘的表情也有些无奈。谁能想到好好的去接个弟弟会遇到这种事,想想自己这运气也真是不好。这一路上他过来的时候他都在听着这疯狗的疯言疯语,到半路上实在受不了才脱了鞋把他的嘴给塞住了。因为已经联系了动户办过来把这疯狗给带走,所以此时他只是叮嘱老张他们把他给好好看好了,而一众医院的工作人员看见这小院长没什么大事,自然也是长舒了口气。 从两年前起,他们就知道了这医院的老板不是平时管事的陈分明老先生,而是面前的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张连翘。起初他们也只当是陈分明老先生谦虚,所以才处处让这个叫张连翘的半大孩子先说话,可是久而久之的,等他们发现医院的许多经营方面的事情真的要经他之手,他们也就渐渐的回过味来了。到如今,医院上下都对张连翘客客气气的,平时他过来,大家也都是不敢怠慢。不过张连翘一向也没什么架子,加上年纪小,脾气好,大家也挺喜欢他的,此时他一再强调自己没什么事让大家去忙,几个医生们点点头也只好走了,而等他们走了,站在走廊边上的张连翘才和面前的张浩然对视了一眼。 今天幸好他去得早,否则那学校门口的孩子估计都得被这发了疯的狗给咬伤,去的时候张浩然这臭小子正胆大包天地在那儿救人了,当时看见的张连翘吓的要命,赶紧上去就把那疯狗给制服了。路上过来的时候他气的没和这猴孩子说话,这小家伙就苦巴巴地默默看着他,此时张浩然见他神色缓和了些,便赶紧把刚刚从狗嘴里夺出来的鞋给他哥讨好地递了过去。 “哥,给……你别生我气……我错了嘛。” “哟,你错了,错在哪儿了啊?” 闻言挑挑眉,张连翘接过浩然手里的鞋穿上,顺手摸了摸这小家伙的头也不表态,张浩然一听他哥这调调就知道他应该没那么生气,赶紧抱着他腰小声道, “错的很多,一时间也讲不清楚了,你就别气我了好不……哥……” 张浩然可怜巴巴的眼神对他哥还是挺有用的,不过张连翘今天被吓得不轻,所以短时间也不想原谅他。 今天动户办那边他正好轮休,他本来应该是要去学校上课的,可是现在这么一闹,他也没办法去了。他一年前通过自学和那一届高三生一起参加了一次高考,因为当时补习的比较全面,所以也被本市的一所大学给录取了。考虑到多方面原因,他选了野生动物保护专业,恰巧陈分明也在这所大学做客座教授,所以平时也就经常照顾着他,可是今天逃课这事要是让他的教授陈老爷子知道了,估计又得说他不争气,不爱学习,但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这幅刚和疯狗搏斗过一场的狼狈样子,张连翘还是仰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恰在这时,他兜里的电话忽然震了一下,他先是一愣,拿起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眼睛就亮了起来,赶紧接通了凑到耳边,扬声道, “喂?你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啊?你在哪儿啊?” 一看他这神情,边上的张浩然就立刻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反正他哥除了他就会对那一个人这么上心,而那个人就是他的另一个哥哥沈苍术。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从两年前起,他们三个就一直住在一起,起初的张浩然心里有些别扭,但是他哥既然都这么决定了,他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不过沈苍术这些年的确对他一直都非常好,无论是张浩然过生日还是生病不舒服的时候,他都表现的不比张连翘这个亲哥差。最关键的是,张浩然知道他的哥哥比谁都要在乎这个叫沈苍术,久而久之的,张浩然也习惯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连带着对沈苍术也是十分的在乎和关心。 “哥!!是苍术哥吗!!我要和他讲话!!我要和他讲话!!” 张浩然嘴里嚷嚷着踮起脚,见状的张连翘夹着电话把他弟给抱起来,顺手把电话也凑到了这小家伙的耳边。这趟沈苍术出去了也有一个星期了,因为有个关于藏羚羊保护的案子,所以他到现在都没回来。虽然这样的事情总是常有,但是他到现在总还是不能习惯。以前沈苍术去哪儿,他都能跟着,但是现在为了浩然,他也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之前几天他也没个电话,搞得张连翘怪想他的,此时把电话握在手里,他都能想象那头那个人的神情,而那头的沈苍术在和浩然说了几句话就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忽然语气复杂地冲他开口道, “这边的事情有点麻烦,我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先给你打个电话……这几天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啊?” 沈苍术的这个问题怪怪的,张连翘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几天哪里都很好,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偏偏沈苍术在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后,反而更不高兴了,又随便说了几句后便干脆地挂了电话,而被搞得莫名其妙的张连翘在眨了眨眼睛后却始终反应不过来,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却又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63 沈苍术如今呆的地方是藏区的一处零散村落的附近。一周前,他经上级授命进入藏区,之后便基本上和远在l市的张连翘断了联系。 这样分别的日子在这两年间也时常会有,可是这还是头一次沈苍术感到了些许的烦躁。以往他去哪里,张连翘都能陪在他的身边,可是如今因为张连翘把重心放在了医院和他弟身上,所以这种出外勤的活儿一般都是沈苍术一个人去了。 因为这趟行程需要一定的保密性,张连翘和部门里的其他同事并不清楚沈苍术具体是来干嘛的,只当他是和往常一样出去开会的,毕竟每年可可西里都会举办有关白唇鹿和藏羚羊的保护会议,每次沈苍术也会按时出席。可是其他动物所不知道的是,沈苍术这次的工作显然却比以往都要来的复杂,而总部之所以会找到沈苍术,就是因为他和人类一致的外貌能够方便他伪装身份潜入人类的群体中而不受到怀疑,而沈苍术此行的真正目的便是保护和确认一种神秘的高原动物的安全。 关于这种动物究竟是什么样子,总部并没有给沈苍术一个明确的描述,负责在拉萨接应他的工作人员只和他说这是高原地带某个人数稀少的少数民族千年供奉的珍贵动物,具体的长相容貌只有那个民族的人才知道,所以也没有具体的影像资料。因为这个民族的后人称其拥有太阳的神力,只要能得到这种动物的认可,便能够得到神的力量,所以一直以来,动物户籍办事处都不认为这种明显来源于封建迷信和虚构传说中的生物真实存在。 可是就在几个月前,总部方面却忽然在一个他们长期追踪的境外偷猎者团伙那里截获了他们将前往西藏抓捕这种神秘动物的消息,再仔细一查便发现这东西据说真的现身在了藏区的某个偏僻的村庄的附近,而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种神话传说中的神秘生物。 这样的活儿一般动物肯定是干不了的,因为这神秘动物也不知道是个吃肉还是吃素的,所以总部那边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动物户籍办事处一向有规定,但凡有尚未发现的不明生物出现,他们必须赶在人类社会方面接触到前就确保动物的安全,可是如今那偷猎团伙已经在赶去的路上,如果他们不能及时阻止的话,那神秘生物很可能就会落入这些犯罪分子之手,而在考虑再三之后,总部方面也就找到了沈苍术这里。 全程动物随意指挥,一路成员随便分配。总部为了确保沈苍术这一路上的安全提出了这样周全的安排,而听完这一切的沈苍术自然也不会拒绝。他本身体格就好,这么多年在山里海里来来去去身体素质也能够应付高原的酷寒,再加上他并不是头一次去藏区工作,对于藏语之类的也算熟悉。可是等答应下来准备出差的事情之后,沈苍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而正是这件事,让他之后的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沈苍术来说,他等这一天也算足足等了两年了。因为与生俱来的混血身份,他拥有动物普遍存在的发情期,虽然这个特殊阶段各种动物都有微妙的区别,但是一般情况都是发生在性成熟之后的春秋季。沈苍术他的年纪比张连翘年长,所以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他自己的发情期,而张连翘因为和他拥有了一样的种籍,自然也会和沈苍术一样在成年后迎来他的第一次发情期。 这种事情沈苍术不方便和张连翘明说,所以每年到春秋天的时候沈苍术都会偷偷地观察他几天。可是或许是因为张连翘的年龄真的没到,或许是因为他这木头实在是开不了窍,总之一直到今年他终于年满十八了,沈苍术也没感觉出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尽管他长高了,五官也张开了,可是他在有些地方的还是迟钝的要命,反而是沈苍术自己的情绪随着季节的变化而有了些十分不妙的变化。 他开始特别想亲张连翘,从耳朵手指到小腿,只要是他身上特别敏感的地方他都想去触碰。有的时候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他红红的舌头尖伸出来沈苍术都会觉得心里不太对劲。他和张连翘一直是睡一张床的,每当夜深人静,沈苍术被张连翘拦腰搂着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平时他们也会有些亲昵的举动,但是张连翘从来都点到即止,搞得沈苍术也不能怎么样,只能自顾自的憋着。可这眼看着都三月打头了,小区里的猫都开始一声接一声的叫了,沈苍术被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春天气息弄得心声不宁,而就在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他还是不死心地又和张连翘确认了一遍。 “你……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问这问题的时候沈苍术有点心虚,因为刚从浴室里出来,所以他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张浩然明天还要上学,所以早早地在他哥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就回去睡了,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呆着,而听见这话张连翘也停下给沈苍术收拾东西的动作,疑惑地看了眼他道, “不舒服?没啊,就鼻子有点塞,可能是这几天季节交替的原因吧……你怎么忽然问这个啊,苍术?” 张连翘的话沈苍术自然没办法回答,瞪着眼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还是选择了继续把这事给瞒下去。因为第二天早上还要早起出门,他们俩也没有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等两个人关了灯躺在床上后,沈苍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张连翘的发顶,皱着眉一字一句地交代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给我老实点啊,不要带你弟乱跑,平时也注意点安全,我一周左右就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要是我不接,你就多打几个听见没有……” “恩恩,我知道了啦,你怎么忽然就这么啰嗦呀……” 嘴里这么无奈地抱怨着,张连翘嘴角却带着笑意,他不太明白沈苍术这莫名的紧张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挺享受沈苍术这种口是心非的关心的,偏偏沈苍术真正担心的东西张连翘丝毫没有察觉,而这么一来,去西藏的一路上沈苍术都在忍不住担心张连翘的身体情况。 此刻的他正窝在一辆破旅游车上望着窗外,高原地带的强光直射下来,将无边无际的雪域高原都镀上了迷人的圣光。他的脑袋上带了顶金花毡帽,身上是传统的藏族青年服饰,因为本身的五官偏深邃硬挺,再加上几天的暴晒使他的皮肤更贴近了几分本地人,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藏区向导的身份。或许总部也正是考虑到他本身外貌上的特殊性,所以这次才特别安排他来完成这项工作,而现在他所在的这辆旅游车,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由大学生,年轻女人,中年人组成的七人旅行团,可事实上除了他全部都是由境外偷猎者组成的犯罪团伙。 一周前,沈苍术在拉萨用化名叫拉姆和卓的藏区向导的身份接近了这个旅行团,当时这伙人恰好在布达拉宫外的小旅馆那里寻找导游,沈苍术便伪装成当地人的样子和他们其中的领头人聊了几句。因为之前已经从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知晓了这个偷猎组织的具体成员情况,所以沈苍术的伪装非但没有被识破,相反还成功地赢得了那个姓何的男人的信任。由于怕暴露他们此行的真实目的,这伙人并不想找一个十分精通汉语的向导,可是近些年川藏游火爆,大量的游客的涌入让藏民们或多或少地学习了不少汉语,恰在这时,看上去沉默孤僻的沈苍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在几番试探确定他只能听懂少数几句汉语之后,这伙人当下便决定将他带上了车,之后便一直朝他们的目的地开了过去。 一路上这个队伍都和寻常的旅游团一样有说有笑,沈苍术因为要伪装身份,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他看到出来这些人都经过强度的武力训练,相比起单枪匹马的自己,他们真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没有太大的赢面。不过这一次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见到那只据说徘徊在无名村庄附近的神秘动物,而作为掌握了大部分信息的偷猎团伙,沈苍术如果跟着他们的话便可以省去很多的时间。 沈苍术心里的想法这些人自然不得而知,不过起初,他们也并没有对沈苍术完全信任。一开始的路程中他们谈论的一直都些乱七八糟的废话,可等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们初步确定沈苍术并没有什么异常后,这些人也开始讨论一些关于货物交接的事情,时不时地他们也会和沈苍术用简单的藏语交谈,而这其中又以一个名叫莎拉的混血女人最为热情。 从一开始的递烟递酒到后来的言语暗示,莎拉身材火辣,成熟性感,她似乎是对沈苍术这个年轻俊朗的异族小伙充满了好奇,所以也不吝啬于施展自己的魅力。一车子的男人都在看笑话般地等着看沈苍术这个愣头青的狼狈反应,可是一直到他们找到了那个位于纳木错附近的偏僻村庄时,莎拉都没能让这个年轻人多看她一眼,而沈苍术倒是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那个神秘动物的讯息。 首先,动物户籍办事处之前了解的信息并没有出错。这个偷猎团伙真的是受某个境外走私组织的委托过来捕捉这只神秘的动物的。虽然沈苍术也不明白为什么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人相信什么神明带来神力的这种一听就是封建迷信的话,可是那个付了钱让这些人来抓的老板偏偏就信了,而他给这个偷猎组织提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这只神物活生生的带回去。 因为村子在山顶,加上贸贸然的闯入势必会引起村子里的年轻人的注意,所以在找到这个村落后,以老何为首的这伙人并没有直接闯进去,反而是让沈苍术用他们迷失方向的借口进入村子暂时躲避,之后再从村民口中探寻那只神秘动物的具体信息,闻言的沈苍术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下来,在沉默了一会儿却提出要不先在山下面露营一晚明天再上山的建议,带头的老何在看了看天色之后,也同意了他的说法,接着这一行人便在山底下搭起了临时帐篷。 粗糙的干粮和烈酒,因为出门在外,吃的东西自然也只有这些。沈苍术自己拿着个酒壶在那里就着青稞饼喝着酒,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冷凝。高原地带的晚上是很冷的,但是因为那倒霉的季节性发情,所以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胸中好像在烧着一把火,偏偏他最想念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千里之外沉沉入睡中,他的这些绮念也无处发泄,而正在他强定下心声默默思索着明天该怎么进那个村子时,那个叫莎拉的女人又一次坐到了他的身边。 “拉姆,一个人喝呀,我陪你呀。” 声音娇柔地这般开口,莎拉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在夜色中也难掩风情万种的魅力。见状的沈苍术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莎拉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妩媚,可是在他看来,却勾不起他一丝情绪的起伏,而就在他打算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莎拉却忽然将手放到了沈苍术的心口,接着贴到他的耳边小声吹了口气道, “你心动了吧?你骗得了我一次骗不了两次的,我看到你的眼睛了,你快按捺不住了,怎么?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玩玩呢?你有女人吗?” 这些话莎拉都是用藏语说的,这几天她一直没能在沈苍术身上讨着便宜,说实在的她也觉得有些挫败。她莎拉从不缺男人,但是像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她还真没见过,明明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火花,可是在转向她的时候,那些情绪又会全部归为沉寂。她本以为这么说完沈苍术必然会给她点表示,可是沈苍术居然还是不为所动,直接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心口上拿开,莎拉被沈苍术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而沈苍术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直接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 “我再说一遍,离我远点……我有妻子,听懂了吗?” ☆、64 远在藏区的沈苍术陷入了自己的麻烦之中,而这一边,张连翘倒还是和平常一样正常的上下课,上下班,接送宝贝弟弟上学。 不过说是和平时一样,张连翘的心里又有一丝不对劲,因为自从昨天接到沈苍术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在心里犯嘀咕。 沈苍术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问题了,似乎从他离开l市前,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他提过好几次。每次张连翘都如实回答了他,可是得到答案的沈苍术却总是好像显得有些失望,如今他人在外地,却还是在电话里追问张连翘这个问题,这不得不让张连翘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可是在仔细思索之后,张连翘都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心想再问问沈苍术,但是因为每次都是沈苍术单方面打过来,所以他也不清楚沈苍术现在究竟在那边干嘛。昨天的那通电话里,原本他也是想仔细问问他的,可是当时沈苍术说长途电话费太贵让他少讲几句废话,张连翘也只得听话地把电话给挂上了,现如今回想起来,张连翘倒是在心里越发的起疑了,可部门里的同事们偏偏都对他这趟的行程一问三不知,就连消息最灵通的吴彦祖也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所以一时间张连翘只能将心中的疑问暂时压了下来。 “连翘啊,你可算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帮我看看,我可真不知道怎么下手哦……” 陈分明老爷子长吁短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刚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张连翘站在笼子外面冲一脸焦急的老爷子笑了笑,接着便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矮身钻进了面前的笼子里。 “诶,对不住,来晚了来晚了,老爷子,刘园长,崔叔。” 客气地冲面前的几个动物园工作人员挨个打过招呼,因为工作的原因,张连翘也算是经常出入这家l市最大的动物园。此时他出现,这群动物园工作人员都露出了熟稔的微笑,而陈分明老爷子在冲他招招手之后,接着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围着网子的水池子道, “看到没啊,病人就在那儿了,这些大家伙最近荤腥吃多了,这鳄鱼牙啊再不清理就要滋生细菌了,昨天他们动物园这边派了个小伙子想给他清理一下口腔,可是这几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午饭没吃饱,差点没把这小伙子给拽下去吞了……我刚刚也试过了,只要我一靠过去,他就浮出来盯着我,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够他塞牙的,只能把你叫过来看看了,你说说看怎么办吧…… 经老爷子这么一说,张连翘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视线所及,那水泥池子里此时还真就浮着几个鼓着眼睛的鳄鱼。因为这种动物本身存在的危险性,所以一时间在场的这些人也没人敢发出声音,而见状张连翘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害怕的样子,反而是在思索了一会儿后忽然靠近些那个水泥池子,接着在身后这些工作人员有些担忧的惊呼声中翻身进了这个水泥池子的内部。 “陈医生,小院长他这样……这样没事吧?这可不是之前的那些食草的动物啊,这可是鳄鱼啊……” 吓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刘园长心有余悸地看着张连翘在鳄鱼池子边上蹲下,一时间都觉得心里只打鼓。他们这个动物园也和这家动物医院合作很久了,每每有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们便会找到陈分明和张连翘,对于这家医院的水平他们一直是很信任的,可是光这么看着,刘园长还是觉得放下不下,而听见这话,陈老爷子只是扬着眉摆摆手,接着挺放心地开口道, “前几天他还和我在城南那家动物园给狮子接生了呢,没事,这小子本事大着呢,你们过会儿就明白了啊……” 老爷子的话让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们都不说话了,可是看着这张连翘背对着蹲在鳄鱼池子边上的样子,他们还是有点止不住的担心。而此时离身后的一众人类的张连翘倒是十分放松地眯眼看着面前这几双绿幽幽的小绿豆眼,接着冲他们招招手道, “中午好啊,吃了没?” 张连翘的话没有引起鳄鱼们的丝毫反应,他们只是让用寻常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张连翘,接着缓缓地朝他游了过来。不远处的那些工作人员见状都有些紧张地往前了几步,生怕这几条鳄鱼忽然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扑上岸来要了张连翘的命,而就在气氛都显得有些凝重时,一直背着个挎包的张连翘却忽然双手并拢着从包里捧出了什么东西,而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鳄鱼一看见那捧在张连翘手心底的小东西之后也都一下子傻眼了。 “给你们介绍个好朋友,她比较胆小,你们可别吓着她呀。” 含笑着这般说着,张连翘抬手抚摸了下手心里这小鸟的斑斓羽毛,而闻言的小鸟害羞地捂着脸看了几眼面前的几条大鳄鱼,接着小声道, “你们好呀,大家伙们,头回见,人家叫娜娜,么么哒~” 小鸟的话不远处的那些寻常人类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作为十分了解各种动物的工作人员们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张连翘手里捧着的是个什么动物。或许是因为太惊讶了,所以连一向淡定的陈分明也显得有些错愕,而在仔细瞧了几眼确认那真的是一只牙签鸟后,他这才忍不住开口道, “亏那小子想得出来,他从哪里找到那只牙签鸟的?以前只听说这唯一能靠近鳄鱼的就是这种鸟,现在看这情况居然是真的?那看来你们动物园今后也不用再雇给这些大家伙清理的人了,有这只小鸟也就够了嘛……” 陈分明若有所思的话引得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们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简单地让鳄鱼们和娜娜认识了之后,那头张连翘也就拎着包从笼子里翻了出来,见外面的这些人都看上去挺惊讶的,他只是斯文地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而在看完诊回医院的路上,反倒是这好奇心颇强的老爷子一直盯着他问个不停。 “诶,我说你这小子这么老是有这么多花招呢,看你读书也不怎么聪明,偏偏老是能想出这种好法子,今天这牙签鸟你是从那儿弄来的啊?这种鸟咱们这儿可没有吧……” “唉,就网上随便买了一只嘛……您问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要不老师你把这学期的论文题目告诉我,我和你说说在淘宝哪家店买的?” 对于老爷子的这些问题,张连翘当然是尽量打马虎眼给隐瞒过去,反正他也不是头一次这么敷衍他了,这次也继续装疯卖傻着顺便也想近水楼台探听一下这学期的考试题目,偏偏陈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了,直接瞪了他一眼,就差没在他脑袋上给他狠狠地来一记。 “就知道惦记着这些歪门邪道的!不学好!现在这医院名声这么大,你也不知道藏着掩着些,刚刚动物园那儿那么多人盯着,你就在那儿臭显摆,前几天可还有那种莫名其妙的人打电话到医院来指明要找你呢,我瞧着情况不对就给拒绝了,现如今这社会啊什么人都有,你年纪还小,得长点心知道了没有!” “诶明白明白,您别生气嘛……” 无奈地连连点头,陈分明的怒骂张连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也就由着他教训。明明臭显摆这事陈老爷子比他要热衷,不过每次看着老爷子在那儿替他使劲吹牛他也觉得挺好玩的。这么几年了,他都习惯了这老爷子的暴脾气了,有时候看着这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他就会忍不住想沈苍术老了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这般想着,张连翘嘴边的笑容就变得淡了些,因为心里想起了之前惦记的事,所以他也变得有些心情复杂起来,抬手拦了辆出租车,他让陈分明先坐进去自己也跟着坐到了司机的边上,可是还没等他和司机说清楚医院的地址,他却忽然感受到有什么刺激性喷雾喷在他的脸上,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 天一亮,沈苍术就醒了。 外头的朝阳投射进帐篷,远处依稀有獒犬的吠叫声,仰躺在昏暗的帐篷中的他先是茫然地眨巴了眼睛,接着望着斑斓的帐顶他忽然烦躁地叹了口气。 昨晚做梦的时候他又梦到张连翘了,自从出了门之后他每晚都能梦见他,如今也见怪不怪了。起初这梦还是挺纯洁的,就是些亲亲抱抱,可是伴随着沈苍术这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他这梦的内容也开始不对味起来了。如今虽然醒了,可是这沈苍术的脑子里还残留着些许的印象,而光是想到那尴尬的梦境内容,沈苍术这耳朵根都觉得有些发热起来。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沈苍术就算是再不舒服也不会在这些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何况先是工作的情况下,他自然也不能暴露自己的问题,所以在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之后,他便干脆出了帐篷和外面的队伍回合。恰巧这时候,这些人也都醒了,挥挥手在帐篷外和沈苍术打个招呼,除了那个叫莎拉的女人,其他人的态度也都十分正常。 “今天我们就去村子里吧,拉姆,到时候就要拜托你了,我们没办法得到本地人的信任,你会帮助我们的对吧?” 领头人老何用试探性的话和沈苍术交流着,他依然没有向沈苍术透露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似乎也料定沈苍术对此一无所知,而闻言的沈苍术也只是点点头,接着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点点头道, “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一定会欢迎你们的到来的,只要你们真心诚意,雪山上的人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来访的贵客。” 沈苍术的话让老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满口保证他们一定不会打扰当地居民的生活,那模样看上去诚恳又温和,可是转头他就用英语冷冷地交代莎拉将后备箱的枪给带在了身上,而沈苍术默不作声地听着其中两个队员在那儿讨论着什么专家队伍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两天内就能接应之类的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之前他本以为这个偷猎组织就是他所要应付的全部了,现在看来,他们这个组织应该还有负责接应的其他成员和一支由专业人才组成的考察队伍。以老何为首的这七个人应该是来提前打探情况的,不出意外的,在进入村庄之后他们便会用武器将整个村子都控制起来。原本沈苍术还在想着,等他们露出真面目就直接和他们正面对上,可现在看来,他必须要继续伪装下去稳住这些人,否则一旦他们和接应的队伍失去联系,那么那些人势必会察觉到事情发生变化,从而产生警惕,而之前他所部署好的一切也会被彻底打乱。 这般想着,沈苍术的表情便凝重了几分。在简单的煮了顿酥油茶之后,他们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后便开始往山上的村落赶,在沈苍术的带领下,他们成功地接近了这个村庄。远处传统的藏族碉房错落有致,被拴在村口的健壮獒犬警惕地注视着过来的这一行人,沈苍术大老远地就用呼喊声将村子的人引了出来,而在看到跑出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后他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村子的青壮年并不多,听说是都去了市里工作了,所以这村子只是个由三十多个老人妇女和孩子组成的小村落。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流传很久的族内传说,他们的这种平静生活并不会被打乱,可是此时举枪的匪徒已经缓缓的接近了他们,沈苍术却不能起为他们做些什么,而就在他压抑着心头的烦躁用熟练的藏语和这些看上去朴实淳朴的藏民交流了几句后,这些村民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干脆地将他们放进了村子里。 “客人们,都进来休息一下吧,正好可以喝点我们自己的青稞酒,我们这个村子很少有拉萨来的游客,因为这里没有美景也没有湖泊,不过我们有保佑着我们的神在这儿,那是个神秘而美丽的生灵,你们在山底下的时候见过他吗?” 因为沈苍术本身看上去像个本地人,再加上近些年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的确很多,所以村民们也没有产生什么疑虑,加上老何他们出手阔绰,一进村就直接将几张大红钞票递了过去更是让这些生活艰苦的村民看直了眼金。那个作为村子代表的老妇人特意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家中和善的和他们交谈着,偏偏她说的内容就是这些人最关心的,而几乎就在将这些话翻译过来的瞬间,坐在一边的沈苍术明显察觉到以老何为首的这伙人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谢谢,您刚刚是说神明?能请您仔细地说说吗?要知道,我们都是来布达拉宫朝圣的信徒,对于神明我们总是十分的好奇,您说他现在就在山上,他大概长什么样子呢?” 第31节 老何一连串的提问沈苍术都替他翻译了过去,闻言的老妇人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谎言,所以在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缓缓道来道, “这是保佑我们这族血脉传承的神明,它化作人间生灵的样子生活在雪山上,到如今已经消失了近百年,我们原以为永远都见不到我们的神了,可是就在一个月前,村子便时常有人在大雾中看见他的影子,他拥有修长的四足和硕大的头颅,脖颈很长,毛色是雪山的颜色,那双眼睛就算是隔着河水江流我都能看见其中暗藏的睿智光芒,那就是我们的神明,我们都不会看错……” 这般说着,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起来,老妇人的描述让老何一众人都显得有些震惊,连带着沈苍术也在默默想象着这不得了的动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大多不识字也不会画图,所以一时间除了这种抽象的描述,他们也不能得到更多的,而目前为止,最有利的消息就是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都亲口承认自己曾在村子附近见过这种神秘动物,而只要守在守在这儿,不出意外他们就一定能抓到他。 这么在心里默默想着,老何转过头冲身后的莎拉使了个眼色。原本正拨弄着自己卷发的女人见状了然地点点头,转头却将自己身上的几个背包默默的分发给了其他几个队员。村子的村民们丝毫没有察觉这伙人的真实意图,相反还热情地给他们准备了食物的住所,而就在这样一个看似愉快的晚上到了后半夜时,从始至终睁着眼睛躺在自己房间里的沈苍术便听到了外面传来村民们难以置信地惊呼声和哭喊声。 用武器和欺骗,这七个人异常轻松地便将整个村子都控制了起来,这些村民们抱着头瑟瑟发抖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沈苍术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被安排到了最后,而在莎拉和她的同伴用枪顶着他的脑袋把他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时候,这个前几天在沈苍术这里受够了羞辱,如今终于能脱下面具的女人先是阴狠地看了眼这张让她心疼的英俊脸蛋,接着抬起手狠狠地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拉姆,你很不听话,为什么要用这种不招人喜欢的眼神看着我呢?现在就滚到羊圈里和这些牲口一起呆着,等我们找到了神明再来决定你的命运……当然,你也可以试试反抗,不过后果就是我会立刻打烂你的脑袋。” ☆、65 张连翘被绑了,原本和他在一起的陈分明老爷子被丢在了l市,他则被一伙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路绑着上了省高速。因为先前莫名其妙的就被刺激性气体给弄倒了,他倒在车厢里的时候都显得有些茫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面前的几个高壮可怕的中年人身上,在和那个坐在最边上带着眼镜的男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这个打扮气派的中年人忽然笑了笑开口道, “小张院长是吧?之前多次致电到医院都没能找到你,我们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王,是做买卖的,这几年做点动物出口方面的生意,这次事情的因为比较急,所以我们就贸贸然地把你请来了。陈老先生我们已经把他送回他的住所去了,你的去向我们会和他交代,你离开家这段时间你弟弟的安全我们也会替你注意的,所以小院长你也尽管放心得和我们走,你看成吗?” 这中年男人说话的样子十分的有礼貌,张连翘闻言眨巴了下眼睛,一时间倒是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几分疑惑,在看了眼他身后的那些人高马大的手下并仔细琢磨下他的话之后,他迟缓地点了点头,接着道, “哦……这样啊,那你们找我什么事啊……这又是去哪儿?” 张连翘说话很微弱的,因为岁数不大,看上去也实在是无害。这伙人原本还以为他在醒来之后就会情绪激动地反抗他们,可是看现在这个发展,他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恐惧,他的这种态度让这位王老板十分的欣赏,所以一时间表情也放缓了些。原本他这次就是专门盯着张连翘过来的,早在半年前,他就从自己的渠道得知l市有这样一家动物医院,里面有十分熟识动物语言的专家。起初这王老板也是不信的,但是说这话的人是他的老朋友,以前这人在省国家动物园工作的,加上他斩钉截铁的样子这王老板才动了心思。明面上他一直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可是背地里他从事的却一直都是走私珍稀动物的行当。他在手底下养了不少类似于打手的人,专门负责到处捕杀动物,以供进出口买卖。可是近几年因为国家管的愈发的严了,他的渠道也有些施展不开了,恰在这时,他意外地从一个他一直资助着的历史专家那里知道了一个有关于藏民族动物的传说,而那位专家就给他提供了这样一个消息。 “是这样的,小张院长,大概一个月前吧,我认识的一位历史学家在去西藏考察的时候从当地人嘴里知道了他们那里忽然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动物。据那里的人说,那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动物,和他们先人记载的神明十分的相像且拥有神力。对于这个说法,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是个做相关行业的,在确定了消息的可靠程度之后自然是有些动心的,所以现在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能够和动物进行沟通的能人协助我,当然了,技术方面的我有自己的帮手,你只要跟着我们,在必要的时候施展你那些神奇的小把戏就可以了,你同意吗?” 将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饰地告知了张连翘,这个王老板的话显得志得意满,张连翘则对他所说的这些有点匪夷所思。他有点搞不懂为什么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会有人把一个完全不可考据的传说当真,不过看他对自己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张连翘一时间也不好开口说什么,而见他不说话的样子,这王老板的脸色立刻就显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怎么?小张院长有什么意见吗?不如等到了那边看看情况再决定?我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从这里到我们的目的地并不需要多久,当然如果你始终不愿意配合我也有别的方……” “哦,不不不,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没等王老板说完就赶紧出声,在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上来对自己动粗前,张连翘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此刻他的脑子晕乎乎的,所以思路也不太清晰。讲实话,他是觉得自己这趟来的有点冤枉,毕竟他并不认为这种会贸贸然禁锢他人自由的非法团伙在事成之后就会把自己给好端端的给送回去的,可是这绑都被绑过来了,他也不能冲动地去激怒他们,只能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再找机会逃脱,就算到时候到不逃不了,也能给自己多争取点安全的时间,而这般想着,被绑着双手趴在地上的张连翘先是艰难地坐起来,接着喘了口气冲他王老板道, “那个王老板,一切好好说,既然您是请我来帮忙的,那总得先给我点空间嘛……恩,费用咱们就先不讨论了,能先给我形容形容这神明是什么动物?什么纲什么科什么属的?雪人?大脚怪?喜马拉雅长毛兔?咱们先得说好,外星生物可不行啊,确定是地球的了吗,恩?” 王老板:“………………” * 沈苍术现在正坐在羊圈里,面无表情。他的胳膊上是一道很深的血痕,当然,就是那个叫莎拉的女人的手笔。 昨晚在外头撕下一直以来伪装的面具之后,老何一帮人便开始挨个盘问着那些村民关于神明的事情,可是或许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真实目的,这些看上去唯唯诺诺的老弱妇孺意外地显得十分的有骨气,无论被再怎么恐吓和威胁都不愿意和他们说话,对于这一点,负责盘问的莎拉自然是十分的暴躁,在直接将一个孩子的脖子掐住后,她当着负责翻译的沈苍术的面就开始殴打这些不愿意配合的村民,见状的沈苍术直接忍无可忍地上前抢过了那个哭的凄惨的孩子,而结果就是怒火中烧的莎拉直接用匕首对着沈苍术的胳膊就划了下去。 这点伤势虽然也不算严重,但是沈苍术心里火冒三丈,自然好过不到那里去。为了这次的工作,他不仅不能去主动帮助这些村民,此时更是让自己也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尽管他已经从这些人的口中隐约得知他们的后续队伍在明天上午就会赶过来了,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而恰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夜色中传来一声悉悉索索的叫声。 这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周围静的厉害,沈苍术也算听得真切。此时的他正被独自被关在一个空的羊圈里,这十个小时以来他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其他的村民们被分开锁在一间小屋子里,他没办法接触到他们自然也无法获知他们的安全,不过既然这帮手都出现了,那他也不着急了,而在定了定神之后,沈苍术先是小心地凑到那羊圈的边上,接着沉下声地开口道, “出来。” 一听到沈苍术的话就赶紧在黑暗中冒出了头,这大耳朵丹凤眼形似小狐狸的动物嗖的一下出现却没敢吭声。以前来藏区的时候沈苍术就和这只地观音见过,他负责在喀拉米尔一带的动物户籍办事管理工作,沈苍术因为工作原因就和他接触过好几次。因为这次他的任务全程得到总部授命,所以在藏区地带的所有动物都可以在不产生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帮助他,在进入纳木错之前,沈苍术就已经和一路上的不少动物们有了联系,此刻他需要这只熟悉地形的地观音去帮他做点什么,因此他才会特意在这种情况下把他给找了出来。 “你帮我去找个动物,四腿大脑袋眼神深邃有内涵……额,或者没内涵也行,他最近可能就在这附近转悠,你要是见到了可疑对象就立马给控制了,我现在不方便出去,就辛苦你找一找了,有消息随时找我。” 这般低声交代着,地观音也默默地听着,在将沈苍术所说的话都记下来之后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见状的沈苍术冲他挥了挥手,接着便目送着他又飞快地跑进了夜色里,而在做完这一切后,沈苍术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望着头顶的月亮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倒霉事情又麻烦又琐碎,偏偏他答应了某个人一周之内就一定要回家。如今被困在这儿,他也不知道这事的后续发展会怎么样,现在想想还不如在出来前就干脆把发情期那事给他解决了,也省的他成天担心张连翘在家会不会忽然就有什么问题。 这般想着,难免就有些懊悔了。刚刚那会儿都没生气的沈苍术现在倒是有点生起自己的气了。干趟在羊圈里他怎么也睡不着,他一会儿是在操心明天这伙人会怎么样,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惦记起张连翘。因为夜晚的到临,他身体的那种季节性躁动又一次准时爆发了,可是这一次,他依然只能压抑着心头的野兽,红着眼睛硬生生地撑过去,而就在这颇为忐忑的一晚就这么过去之后,第二天的沈苍术在等了一个上午之后,终于等到了老何他们的同伙,可是伴随着这另一波人出现,出现在沈苍术面前的却是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而这个人……赫然就是他惦记了一宿的张连翘。 * 相比起沈苍术堪比囚犯般的倒霉日子,张连翘显然要舒坦的多,王老板自诩是个文明人,从没有和他动过粗,相反因为他配合的态度,这个偷猎者头子一直对他十分的尊重。 张连翘见状不动声色,但是心底却莫名的有点发毛,因为王老板始终不愿意向他透露太多关于那种神秘动物的信息,所以一路上他都在试图打探着。可惜除了那反反复复的几句话,他这个王老板就是不愿意在张连翘亲眼见到这种动物前向他坦白,而等沿途风光渐渐印入眼底,张连翘才恍惚发现他们这趟的目的地居然是西藏,再一想到沈苍术现在也正在这里后,张连翘的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泛起了嘀咕。 要说事情这么巧,他还真有点不相信。沈苍术这次出远门的时候就没和他交代什么事,恰巧这些嚷嚷着要抓神兽的怪人就找上了门。如今沈苍术的下落他还没搞清楚,他自己倒是也跟着来了这个地方,这藏区这么大的,沈苍术估计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而光是这么想着,张连翘的嘴边都忍不住泛起了苦笑。 这两天一直被关着,张连翘只觉得这全身的筋骨都有些酸了。这一车人里面除了王老板没有任何人会和他交流,所以他也憋得实在难受。要说这难受是闷出来的吧,他也说不清楚,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心情烦躁的厉害,可是仔细琢磨一下的话,张连翘又觉得这种异常似乎是伴随着身体的不对劲的变化的。他感觉自己好像敏感了点,暴躁了点。照理来说他的脾气并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可是他就是觉得心里压着点火。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造成的,但是在明显感觉到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之后,张连翘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无端地紧张了,而就在昨晚睡在车厢里度过这个晚上的时候,张连翘居然意外地梦到了沈苍术。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梦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反正对于他自己来说,他觉得自实在有些难为情。早上在那个破车厢里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都在发烫,他觉得这件事情的发生一定和沈苍术有关,毕竟在此之前,沈苍术就已经问过他好几次这个问题。现如今问题真的来了,他也没法和沈苍术说了,而就在张连翘无奈地被半强迫着带到王老板的手下实现就已经确定好的生物发现位置时,张连翘却意外地在这个破败的村庄见到了他无论如何也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沈苍术。 ☆、66 张连翘在进入藏区之后就病倒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他本身身体的异常还是因为高原反应,总是伴随着王老板这伙人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张连翘的脸色反而越来越差,在拉萨转车的时候更是一度陷入了短暂性昏迷。 他的这种情况,王老板他们自然不会说为了迁就他就停下来找家医院给他治疗一下什么的,他们原本就在赶时间,张连翘虽然有些用处,但是只要能撑到山上找到了神明,就算他死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因此在看到张连翘难受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的痛苦模样时,这些人也不管不顾,只顾着开车往山上开,而一直到赶到那个位于纳木错附近的村子外时,被颠簸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张连翘才算是暂时解脱了。 “老板,您总算是来了!路上辛苦了,要不先进去歇会儿?我们正盘问着这些本地人呢!今晚一定能问出个结果!您放心您放心!” 从听到大老远的引擎声后便开始不停地往村口看,在看到那几辆熟悉的车队在村子门口停下后,老何立刻就高兴地迎了出去。此时正叼着烟的王老板闻言点点头,用余光撇了眼脸色苍白的张连翘,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接着慢吞吞地开口道, “老何,你这效率是怎么回事?都这么几天了,还没问出个结果?他们不吭声,你就杀几个不吭声的,反正这边没人会来管我们,收拾干净点就成了。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有个天葬台,事成之后往那儿一丢,那些饿疯了的秃鹫自然会帮我们来处理后续……当然他们要是听话的话就不用了。” 王老板的声音并不高,但是还是让本就脸色难看的张连翘脸色沉了沉,这一路上他都在尽量不去和这伙人发生冲突,可是当听到这种明显没什么人性的话,他还是觉得有种强烈的不适感。他以前也听沈苍术说过,在过去的藏区,时常有偷猎者会杀死保护站工作人员和本地居民的案子,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仅屠杀了对生态环境有重要作用的动物,更是将屠刀伸向了和自己同为人类的同胞,而见他这幅表情,那王老板倒是笑了起来,直接冲老何指了指,他这才用有些诡异的语气冲他介绍道, “这是我们这次找来的好帮手小张院长,有了他肯定能事半功倍。你可别看他这幅样子,小张院长是身体不舒服,所以看上去才没什么精神呢……一路上过来也辛苦他了,所以我们怎么能让他继续等呢?老何,你不是在电话里和我说有个村子里的孩子亲眼见过那神明吗?你去把那孩子带过来,再把你们找的那个翻译带过来,我们现在就往山上去,他们要是不配合,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们,快去。” 一听王老板的话,老何便愣了下,可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点了点头。莎拉他们这几天早就把这些村民挨个盘问了,在暴力殴打和一些适度的引导下,有些村民到底忍不住说出了一些实话。尽管说的不多,但是他们还是了解到原来村子里第一个见到那神秘生物的人就是那天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妇人的孙女梅朵。 梅朵今年才十岁,平时因为她的奶奶有风湿病,所以她时不时就要上山去找些藏天麻给奶奶服用。这原本是出于一片孝心,但是在年前的时候,她却差点因为一场风雪就死在了山上。梅朵原本也以为自己会死,毕竟每年都会有贪玩的孩子在山上走失或死去,可是就在被困在山上的时候,她却意外地见到了从小就听奶奶说起过的保护他们这个族的神明,而在被平安地送回来之后,梅朵就开始和她的奶奶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说起那天她所见到的的情景,这之后才会有了其他村民也纷纷目睹神明的事情。 得知了这件事后,老何他们立刻就把梅朵给单独抓了出来,可是这小姑娘脾气十分的不好,瞪着眼睛唧唧呱呱用藏语骂人的样子比一头藏獒还要凶猛,如今王老板既然出声了,那老何也只能把这女娃娃给捆好带了出来,而同样被带出来的自然还有被关了一晚上羊圈的沈苍术。 沈苍术因为受了伤,所以精神也不太好,他的嘴唇泛着白,走路的时候也刻意地佝偻着背。那只地观音天没亮的时候已经给他带来了一点消息,所以他现在倒也不是很着急。此时他和梅朵一起被带着出来的时候,他敏感地察觉到这伙人的帮手已经来了,而同样和他一样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梅朵小姑娘也在紧张地眨巴着眼睛。 “别怕。” 见她这副害怕的样子,沈苍术下意识地用藏语安慰了她一句。这几天他一直呆在这村子里,对于这个小姑娘也算熟悉。可惜这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对这把坏人带进来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所以在狠狠地瞪了沈苍术一眼,这小姑娘完全没领情,反而是扯着嗓子大声道, “你这个坏蛋!别假惺惺了!你和这些人一样坏!就是你把他们带进来的!你别得意!神明一定会来救我和大家的!你这个大坏蛋!呸呸呸!” 梅朵的大喊大叫其他人都听不懂,但是那个负责抓着的大个子老郑立刻虎着脸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小丫头。见状的沈苍术赶紧出手拦住了老郑,而跟着出来的老何立刻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沈苍术的膝盖上。 “别他妈多管闲事!拉姆!你还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 冷冷地抿了抿唇,心里一瞬间怒火中烧,沈苍术却不说话,老何以为他不吭声便是怕自己了,自然也不继续教训他浪费时间了。因为王老板还在山上等着他们,所以他和老郑两个人把梅朵和沈苍术一拽,让其他人留在村子里便往上面走,而当沈苍术被捆着车带上车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有气无力地仰靠在车窗玻璃上的张连翘。 那一瞬间,说是见鬼了一点也不为过。沈苍术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颤了一下,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连翘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居然是和这些偷猎团伙一起来的,所以自然是吓了一跳,恰巧这时张连翘也正好抬起头来,而当两个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张连翘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苍术,毕竟之前沈苍术只是和他说他是来开会的,可是现在看来他明显是骗了自己,因为没有什么倒霉会议会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弄的这么狼狈。而当他的视线落到沈苍术脸上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打出来的伤后,张连翘先是脸色苍白地皱了皱眉,手掌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拉姆,让梅朵带路!之前他奶奶不是说神明就在仙女峰附近的吗?快告诉我们怎么走,否则我们就把你们俩还有他奶奶都送到天葬台上去!” 老何恶狠狠的威胁在耳边响起,一听到这话张连翘也大概明白了沈苍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此刻这种情况,他自然不会蠢到去和沈苍术相认,而闻言的沈苍术在沉默地看了张连翘一眼后,还是低头把老何说的话统统地给梅朵传达了过去。 梅朵一听到这话就苍白了脸,对于她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就是奶奶,所以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让她妥协。可是神明的救命之恩让她无法做出任何背叛,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那个等的不耐烦的王老板直接把手里的那把枪拿出来对准了梅朵的脑袋。 “别!” 见状一下子喊了出来,张连翘眼睛通红,状态也十分的不好,可是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那瘦小的,和浩然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他还是忍不住挡在了梅朵的身前护住了她,而被吓得差点哭出来的梅朵也一把抱住了张连翘的腰。 “王老板……她还小,不听话可以劝,请别伤害她,拜托了……” 有气无力地这般说着,张连翘反手摸了摸梅朵遍满了小辫子的脑袋,表情有些压抑。闻言的王老板脸色阴沉地望着张连翘,手里的枪却没有放下。他并不喜欢有人随随便便地反抗他的意思,更何况张连翘明显还没有体现出他的价值,可是想到之后自己或许能用上他,他的心思便忍不住活络了一下,而这般想着,他也顺势放下了自己枪。 张连翘见状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王老板肯定还指望着自己能帮忙抓住那莫名其妙的神兽,所以暂时不会动自己,可是哭的可怜兮兮的梅朵还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撒手,张连翘想了想还是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沈苍术站在边上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一紧,上前就想把梅朵给抱回来,而就在这时,那个王老板忽然就又将枪举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对准着沈苍术的心口。 “既然小姑娘不能碰,那这个翻译总可以了吧?我们也不知道神明是吃荤的还是吃素的,总得需要些诱饵不是吗?小张院长,之前你也和我说过,这个动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人类接触,那么他的智力肯定也是挺高的,那么我们现在不如就设置一个陷阱,把这个翻译当做诱饵,不管是神明想吃了他还是想帮助他,总之这也是一个方法不是吗?” 一听这话,沈苍术的眼神便沉了下来,张连翘惨白着脸看着他枪对准的方向,心头一阵发凉。现在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偏偏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的,就是想不出个法子,而就在他望着面前的沈苍术急的眼睛都泛红了起来时,他却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鹰啸声,接着沈苍术的大喊声在耳边传来。 “连翘!!快抱着梅朵过来!!快点!!” …… 张连翘紧紧地抱着沈苍术的腰,粗粝的风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意识都有点模糊。梅朵此时正昏迷着趴在他的背上,而他们三个正在逃往去仙女峰的路上。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说起来实在太过惊险,现在回想起来,张连翘还记得那巨大的秃鹫挥舞着翅膀扑下来把那些举着枪的偷猎者的的血肉撕开的恐怖场景。这些巨大的,血腥的鸟儿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样,在毫无指挥的情况下下疯狂的攻击着这些人类,年纪还小的梅朵被这恐怖的场景直接吓得晕了过去,而等张连翘回过神来的时候,在一片血色下吹响了口哨的沈苍术已经一把把他和梅朵抱在了怀里,接着便骑上一头凭空出现的成年锡金红鹿,风一般地朝着安全的山上跑去。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张连翘晕晕乎乎地被带走了也没搞清楚什么事,等到了半山腰的时候,沈苍术让这鹿停了下来又把他给抱下来之后他都没缓过神来,见状的沈苍术先是皱着眉喘了口气,接着抬手捏了他的鼻子,这才没好气地开口道, “张连翘,你这是缺氧缺傻了啊?瞪着我干什么!好点没?啊?” 一听这炸弹似的口气,张连翘的心头就松了下来。或许是这一路上的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了,在见到沈苍术平安无事的那一刻,他终于疲惫地松了口气。视线所及,他们已经离山下很远很远了,那只好心的大角鹿在送完他们之后就飞快地跑了,而望了眼怀中晕着的梅朵,他先是将脑袋靠在沈苍术的肩膀上,接着有气无力地笑了起来。 “喜欢你才看你啊,干嘛那么凶啊……话说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藏区的秃鹫这种动物一向是野路子,不服从动户办管理的,他们怎么会去袭击那些人来帮我们……还有,我们这么跑了,没事吗?” 张连翘心里的疑问挺多的,沈苍术见他这幅好奇的样子也没瞒着,直接就把之前他的那些部署都给他说清楚了,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他故意放了点消息出来,让那些秃鹫以为有活祭品吃所以才大老远飞了过来。秃鹫本来是吃腐肉的,但是偶尔嘴馋了也会愿意来口新鲜的,听说这里有猎物自然是要赶过来的,而在地观音的诱骗下,他们毫无顾忌地开始折腾那些倒霉的盗猎者,估计现在,那群人还在焦头烂额地躲在车里不敢出来。至于他们逃掉了这件事,这也算是在沈苍术的计划之类,因为就算原本张连翘不出现,他也是打算先把梅朵安全带出再去找那只神兽的,如今这计划多了一个人,却也顺利实行了,而等他一边和张连翘解释一边往山上走经过一个偏僻的山洞口,他们俩也便干脆地停下了脚步。 天色本来就不早了,现在再往山上去肯定也找不到合适的休息的地方,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山上不光有神通广大的神兽,还有丧心病狂的野兽,真要是遇上一个,他们俩现在这个样子也对付不了。沈苍术在进到洞里确认安全之后便让张连翘抱着梅朵走了进来,小姑娘还没醒,看来是被刚刚那酷似天葬的可怕场景吓得不轻,而张连翘在脱下外套将她安置好之后,他一站起来,便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一阵犯晕。 “喂!你当心点啊!” 从身后一把搂住张连翘,沈苍术见他这样子立马急了,张连翘点点头,可是惨白的嘴唇却没什么说服力,而在沈苍术把他扶着在山洞口坐下后,张连翘先是喘了口气,接着捂着自己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小声道, “你之前老问我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我现在倒是可以回答你了,我好难受啊……” “你……你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一听这话便愣了一下,沈苍术反应过来张连翘是在说什么之后立刻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惦记的事情和张连翘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毕竟之前张连翘连一丝发情的迹象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也多半是因为高原反应,可就在他低着头一脸尴尬时,一直盯着他的张连翘忽然就凑到沈苍术的嘴唇边,伸出舌头尖舔了舔他的下嘴唇。 湿漉漉的触感伴着过电般的酥麻让沈苍术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同样也红着脸的张连翘见状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从在山底下见到沈苍术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没停下过,如果说之前他还是在因为高原反应而难受煎熬的话,从两个人开始独处之后,那种伴随着他梦境的东西就一下子袭上了他的心头,刚刚看见沈苍术嘴角带着些血迹的时候,他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而眼见着沈苍术的眼睛一点点变红,张连翘先是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接着低下头红着脸道, “我好难受……苍术,帮帮我吧。” ☆、67 梅朵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小心地盖着一件大大的外套,耳朵里也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地塞了两团枯草絮,这让梅朵莫名地有些生气,可是脑子里却隐约地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在她缓缓地坐起来之后,她便看见离她不远处的山洞口正点着簇暖暖的篝火,那个这几天一直在村子给那些坏人做翻译的大个子正靠着石壁一声不吭地坐着,而他的怀里正蜷缩着一个看上去睡得很香的身影。 坐在洞口的沈苍术此时倒还算精神,相比起累的早就睡找了的张连翘,他的脑子里兴奋的厉害,一时半会儿还真平复不了。刚张连翘醒着的时候,他们俩黏黏糊糊地依靠着在一块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而讨论的无非就是接下来这事情该怎么处理的问题。 首先他们俩身上都没有任何能够于外界沟通的通讯设备,这也就说明这接下来的自救和逃离还得靠他们自己。虽然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如今他们不仅要带着梅朵,更要兼顾这山底下那些还被扣留着的村民的安全,而与此同时,沈苍术也必须按照动物户籍办事处的要求将那个至今连个毛都没见着的动物给找出来。 “唉,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我想了很久我都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照理来说在藏区,受到广泛流传的神秘动物不过就是那几只,藏羚羊,白牦牛什么的……可是这些动物藏民们肯定都认识,不可能一副见了什么稀奇东西的模样,但是我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的资料,所以我就想啊……” 低声地和沈苍术嘀嘀咕咕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张连翘这般说着,沈苍术也默不吭声地在一边听着。在这方面,张连翘知道的相对比他多些,因为专业性质问题,张连翘能给他不少工作上的参考,而在打了个呵欠之后,张连翘揉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这里附近距离城市较远,普通话都尚未普及,所以他们的受教育程度也可想而知,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是相信梅朵和村民们都的确看见了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动物的,但是他们没有见过,并不代表这种动物就十分稀有,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是一种本不该生活在藏区但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动物,而因为信息闭塞和虚假杜撰,这里有神秘动物的谣言就这么散播开来……当然了,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咱们继续找找看吧,毕竟咱们国家地大物博的,隔了这么长时间产生个新物种也不是不可能……” 张连翘絮絮叨叨的推测不无道理,事实上沈苍术在这一路上也没有太把那个神秘的传说放在心上,不过因为这伙偷猎组织和村民们都深信不疑的样子,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在努力着试图抢先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把那动物找出来,可是现如今梅朵虽然跟着他们一起逃出来了,这小姑娘却对他并不友好,而见他这个眉头皱紧的样子,张连翘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道, “你之前不是很会哄浩然嘛,别那么害羞啦,好好和梅朵说,小姑娘不是最喜欢你这样可靠的大哥哥了吗…哦,当然啦,我这样小伙子也挺喜欢的。” 第32节 张连翘的调侃让沈苍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厚脸皮的张连翘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也不在意。结束了对话,两个人之间暖烘烘的温度很快让张连翘睡着了,于是等梅朵醒过来的时候就只有沈苍术清醒地在洞口那儿那儿坐着,而一见梅朵看过来,沈苍术下意识地开口道, “肚子饿了吗?” 这般说着看了梅朵一眼,沈苍术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吓人。一想到之前在山底下他把那些可怕的秃鹫召唤过来的情景,梅朵就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些从来只掠夺腐肉的秃鹫像是发狂了一般去攻击那些坏人的模样让梅朵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天葬时的可怕的情景,可是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咬了咬唇小声道, “饿……” 小姑娘怯怯的样子看上去怪可怜的,沈苍术知道她肯定在害怕之前在山底下发生的事情,所以也难得放缓了些神色,毕竟这事原本就是他的问题,让那些无辜的藏民受这无妄之灾也并非他所想。将睡着了的张连翘往自己的怀里搂紧了点,他抬起手掌冲梅朵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点,而当机灵的小姑娘一下子跑到他的面前蹲下后,他从边上拿过一块看上去粗糙难以下咽的青稞饼,接着递到她的手里道, “吃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苍术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动谁一样,而见状的梅朵先是愣了一下,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张连翘的脸上。 “他怎么了?生病了吗?脸为什么这么红呀??” 咀嚼着嘴里的饼小声地问了一句,梅朵盯着脸色泛红的张连翘忍不住问了一句。之前她曾受过张连翘的帮助,所以也下意识地关注着张连翘的情况。见他脸色异样地像个小动物似的窝在沈苍术的怀里,梅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而闻言的沈苍术撇了她一眼却没吭声,只是用手掌摸了摸张连翘汗湿的额头,好一会儿才不自在地错开了眼。 刚刚他和张连翘两个人因为一时冲动做的那些事幸好这小姑娘什么都没不看见,要不然他此刻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是头一次,他也没什么经验,张连翘本来就身体不舒服,现在更是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此刻只独留他一个人面对着这种他最招架不住的小孩子,而看着这小丫头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天真样子,沈苍术嘴角抽动了下,接着别扭地压低了些声音冲她道, “姑娘家不该知道那么多,快把饼吃干净,躺下睡觉,等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沈苍术的这种凶巴巴的口吻让梅朵鼓起了脸,在心里默默地嘀咕了一句果然是个坏人后她嫌弃地低下头撇了撇嘴。可是出于对沈苍术这种未知的强大的害怕,梅朵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和他计较。不过在听到沈苍术说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之后,这个小姑娘还是一下子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情,而沈苍术看她这样,也瞬间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我们不是要去抓那个神明,你不要怕,我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我发誓,我的目的只是想找到那个神明,并确认他的安危……你的奶奶还有其他人很安全,我的朋友一直在保护着他们,他们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我保证。” 这般说着,烧红的篝火打在沈苍术的脸上,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磁性,眼神也像甘醇的酒液一样让人讨厌不起来,他身上带着些雪域男儿特有的硬朗,让人发自内心地有些信服,而年纪尚小的梅朵看着他这幅不似说谎的模样心里一时间也迷茫了起来。 照理说她不应该相信这个人的,但是或许是大个子刚刚救了她又收拾了那些坏人的缘故,所以她倒也没那么害怕他了。如今就只有她和大个子还有这个好心哥哥一起逃了出来,山底下的大家却还在被那些坏人抓住着,虽然大个子是这么说,可是没见到奶奶他们平安无事,她还是放心不下。 年幼的小姑娘因为这次村民们的遭遇明白了不应该过分地相信陌生人,但是当她看见靠在沈苍术怀里的张连翘时,她又有些茫然了。这个说着她听不懂语言的大哥哥曾经义无反顾地挡在了她的前面保护了她,这在她看来就和曾经帮助了她的神明一样慷慨无私,所以她肯定也应该予以回报。如今这情况,大哥哥和大个子明显是好朋友,否则他们也不会这般亲密地像家人一样依靠在一起,而这般想着,梅朵先是深吸了口气,接着喃喃道, “我看见神明的时候他正在吃草料,他的毛皮是雪白的,和我以前在藏区见过的动物都不一样,他比牦牛要轻快,比藏羚羊要强壮,还会发出尖锐的叫声……” 干巴巴地把这些记忆中的东西一点点地说出来,梅朵有些紧张,所以声音也有些发抖。她人生最神奇不过的一次经历就是邂逅那一次雪山的遭遇了,所以难免印象深刻,可是因为当时实在太过害怕,所以有些东西她也记不太清了,于是在颠来倒去地将这些话反复说起后,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而见状的沈苍术也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 对于这些陈词滥调的,沈苍术早在那些村民那里就听过无数遍,他原以为梅朵作为第一个目睹的人一定会知道些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才会想尽了办法把她给带出来。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沈苍术开始在心里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而就在他以为梅朵也不能给他更多有用的信息时,这个小姑娘却忽然眼睛一亮,接着忽然拍拍手掌道, “我想起来了!神明说他的名字叫尼玛!对!就是尼玛!我绝对没有记错!就是尼玛!!” 沈苍术:“……………………啊?” ☆、68 尼玛在藏族文化中是一个神圣的词汇,它代表着太阳和光明的意思,通常也被用作吉祥祝福的意思。作为一只传说中的神兽,拥有这样一个名字那肯定是很名副其实的,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他告诉你的?梅朵,那动物和你说话了?他亲口说自己叫尼玛?” 这么问着神情都有些奇怪,张连翘沈苍术和梅朵此时正结伴朝山上走着,边走低声交谈着。张连翘严重的高原反应多亏了梅朵给他摘来的景天,如今呼吸都顺畅了些,而沈苍术见他的嘴唇终于开始有了些血色,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因为梅朵最终选择相信了他们,所以小姑娘一大早就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到她最早看见神明的地方。那个地方据说就在山上的某个废弃的藏庙边,离这里并不远,所以他们在调整一下状态后便抓紧时间出发了,而等张连翘从小姑娘的口中再一次听到她昨晚和沈苍术描述的那些内容后,他一时间倒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 “对,就是神明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晕晕乎乎的,可是趴在神明的背上的时候我就是听见了……他说他叫尼玛,还让我以后别乱往山上跑呢……” 一脸斩钉截铁的说着,梅朵似乎并不因为神明能开口说人话而感到奇怪。毕竟神明嘛,总是会知道一些他们这些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可沈苍术看她这幅理所当然的表情就觉得有些头大,再一想到那个叫尼玛的鬼东西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动物们的秘密暴露给普通人类,这事的性质明显变得有些麻烦。 不过好在梅朵也有和他解释过,从始至终除了她外,村子里的其他村民都没有和神明近距离接触过,他们只是隐约看到了神明的长相,其他的一无所知,所以只要梅朵不细究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而现在的关键就是,他们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叫尼玛的东西,不管他是张尼玛还是草泥马,他都必须配合动物户籍办事处的调查并接受户籍认定。 这般想着,沈苍术的表情就复杂了些,见张连翘还在和梅朵扯些有的没的,他皱了皱眉,忍不住撇开了眼。如果说之前他还因为思路局限没搞清楚这玩意是个什么动物的话,那么在梅朵说出那个扯淡的名字后,有关这神明的一切都仿佛有了线索,张连翘和他都在一瞬间根据之前的特征联想到了某种动物,而在无奈地在再三和梅朵确认过这只尼玛的其他特征后,他们俩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他们和偷猎队都费了不少事的神兽居然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一只原产地南美,一般生活在养殖场和动物园且广泛流传于我国网络中的神秘生物…………羊驼。 “那些千里迢迢跑过来的偷猎的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估计得气死,不过这羊驼究竟是怎么跑这儿来的呢,真是好奇怪啊……” 张连翘小声地在沈苍术耳朵边嘀咕着,闻言的沈苍术没回答他,显然是在自顾自地想事情,张连翘见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故意捏了捏,沈苍术被他的小动作弄得有些无奈,瞪了他一眼也不吭声,而见状的张连翘把他们俩的手幼稚地前后晃了晃。 眼前的雪山一片银白,相比起寒冷的冬天,如今藏区的天变得温暖好客了不少,扎着小辫子的梅朵在前面小跑着给他们带路,小靴子踩过枯黄的草地,斑斓的藏袍和天际的雪白让这片土地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圣洁,她所跑过的地方都长满了洁白的格桑花朵,袍子的边角让花海都为她让路,这就在他张连翘和沈苍术正沉浸在这宁静祥和的一幕中时,一声巨大的枪响声伴随着狗吠声就在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快!!我看见他们了!!那两个小子就在前面!!抓住他们!!!” * 曹尼玛是只公羊驼,他起初生活在拉萨市一家特色生态养殖厂里,羊圈的外面就是望不到边的雪山。他每天可以吃到两斤胡萝卜,每个月则能给他的主人带来大量的羊驼毛,在这一点上,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其他十几只羊驼都无法办到,可是曹尼玛并没有因此感到骄傲自满。 大多时候他都只是面无表情地在圈里咀嚼着胡萝卜,注视着这个没有什么意思的世界,他本以为能够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可是直到有一天,养殖场因为经营不善,加上政府没有提供后续的资金,曹尼玛的这种舒坦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而他对他那个老实本分的主人最后的印象就是他站在后厨房和他的婆娘这么咬牙切齿地大喊大叫道, “什么发财好项目!!这农广天下里都是胡说八道哒!这成堆的羊驼毛都销不出去!我草泥马的只能杀了吃肉了!!明天早上就杀!!就挑那只最大的杀!!” 曹尼玛:“……qaq。” 养殖场厂长的话让曹尼玛惊呆了,他难以想象自己在给他产了那么多羊毛后这个绝情的康巴汉子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可是无论他怎么去和他的同伴倾诉,这些眯着眼睛显得十分无所谓的羊驼都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无奈之下的曹尼玛只能独自沉浸在焦虑和害怕之中,而就在这天晚上,曹尼玛望着挡在自己面前并不太高的砖墙和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终于还是用蹄子刨了刨脚下的沙地,大叫了一声就跳过了关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砖墙。 那一跃获得不仅是自由,还有很多精神上的东西,在此之前,曹尼玛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逃离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他撒丫子朝着雪山死命狂奔时,冰冷的风把他的皮毛都吹了起来,可是这种奔跑在藏区无边无际的草地上的肆意感觉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整个心都自由了。 因为从一只家养羊驼成了一只野生羊驼,曹尼玛的生活方式就这样翻天覆地了。他不再能轻轻松松地吃到切成块拌着饲料的胡萝卜,而需要自己去找那些能吃的干草,因为没有人再修剪他的皮毛,他脑袋和身体上的皮毛也开始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厚,一直到有一天顶着一脑袋脏兮兮卷毛的他在纳木错附近遇到一头正在喝水的牦牛时,这只本来正悠闲低着头喝水的牦牛一看见湖面上印出来的那个恐怖的影子差点就一头栽进湖里。 “妈呀你是什么东西呀!你吓死人了你知道吗!!我们青藏高原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怪兽!!老子拱死你个装神弄鬼的哞哞哞!!!” 曹尼玛:“……qaq” 牦牛的话实在是伤人了点,从前对自己长相尚还有几分自信的曹尼玛气的眼睛都红了,撩起蹄子就和这牦牛对踢了起来。可是等打跑了这牦牛,他凑到湖边准备喝上一口水歇一歇时,他自己却也被湖面上上印出来的那个羊不羊,驼不驼的样子吓了一跳,而过了好一会儿,把自己丑哭了的曹尼玛才用蹄子捂着脸委屈地在湖边啜泣了起来。 自由的代价太昂贵了,作为一个孤独的个体,他没有族亲,没有同伴,雪山上的生活那么艰难,时不时还有可怕的鹰和豹子垂涎着他的肉体,胆战心惊的曹尼玛只觉得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里,而就在某一天,他在大雪中的山脚边偶然间救了一个背着筐子晕倒在雪地里的小姑娘。 当时的曹尼玛已经饿了几天了,入冬后的食物越来越难找了,如今他在这段时间已经学着机警了些,可是这安全问题还是很值得当心。此刻一看到这小姑娘时,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筐子里翠绿色的青草,而在他小心地凑到这小姑娘的身边时,他听到这小姑娘小声地哭泣着道, “奶奶……奶奶……我冷……呜呜……” 那一瞬间曹尼玛犹豫了,说实话其实他对人类的看法并不好,这其中的原因有他之前遭遇的事,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因为他前段时间恰好交了个藏羚羊朋友,有时候他们觅食遇上了也会聊几句,那位藏羚羊朋友的妻子和孩子都被人类的偷猎者杀死了,所以曹尼玛连带着也对人类的看法愈发地差了一些,可是看着眼前这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小姑娘,曹尼玛不知道为什么就迟疑了,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小姑娘背着朝山下走了。 这一念之差让他救了那个叫梅朵的姑娘的命,后来曹尼玛才知道她原来是为了奶奶的腿才来到山里冒着风雪采摘草药的,默默地在心里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的曹尼玛有点开心,而因为他的救命之恩,这个小姑娘在睁开眼的一霎,那张黝黑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激动到差点落下泪的表情。 “你……你是奶奶说的神明吗!谢谢你救了我!!神明!!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 小姑娘语无伦次的话让曹尼玛有点傻眼,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尴尬地咩了一声,而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动物的身形上下打量了一圈后,原本还显得有些虚弱的梅朵就差没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地摇几下了。 “原来奶奶说的是真的……呜呜,她没有骗人……原来山里真的有神明……呜呜呜……” 一边喃喃着一边流着眼泪,梅朵喜极而泣的样子让曹尼玛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有些莫名其妙。对于神明这样聊瞧不起的称呼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毕竟他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他比谁都清楚,总不好这么厚脸皮地去骗人家,可是梅朵这么看得起他,总让他有些莫名的开心,他心里甚至在因为能成为一个小姑娘眼中的神明而隐隐地骄傲着,而在送梅朵下山的之后,他看着不远处属于人类居住的碉房,终还是在一片风雪中对趴在自己背上显得晕晕乎乎的小姑娘小声道, “喂,小丫头,我的名字叫尼玛……才不是什么神明呢,以后你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来山上了,知道了吗?” 半昏迷着的梅朵没有听清楚所有的字句,却在晕晕乎乎的瞬间将曹尼玛的名字深深记了下来,这只孤独的羊驼本以为梅朵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才会将自己误认成她口中的神明,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这一次生气的遭遇不仅仅让她捡回了命,还让她验证了一件一直以来其实她并不相信的事情。 “梅朵!!梅朵!!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呜呜……” 站在村口的奶奶搂着自己哭的厉害,梅朵苍白着脸,大大的眼睛里却满是神采,她还在回想着刚刚的事情,所以显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在抱紧面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后,这个小姑娘情绪激动地大喊道, “没事!我没事!是神明救了我!奶奶!你真的没有骗我!山上真的有神明!阿爸阿妈果然和神明生活在山上对不对?是他们让神明来救我的对不对?” 梅朵这话一说出来,跑出来确认她安全的奶奶和其他村民们都愣了,他们互相对视了好几眼之后才反应过来梅朵是什么意思,而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梅朵的奶奶才看着她道, “神明……你看见神明了?梅朵,你不要胡说……神明怎么会让你随便看见呢……” “我真的看见了!奶奶我没有骗你!神明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一身雪白的皮毛!就像太阳一样神圣!我从来都没见过和他一样模样的东西!这真的是神明呀奶奶……” 梅朵斩钉截铁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成年人都不说话了,他们的心里里有疑惑有惊讶,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而这其中又以梅朵的奶奶最为尴尬,因为有关于神明的说法一开始就是她编出来给孙女听的,如今孙女完完全全地信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想到自己当初编造这个谎言的目的,这个一把年纪,满头白发的老人的眼睛便红了。 梅朵的爸爸妈妈,她的儿子儿媳早就死了。因为生了病看不起,梅朵的奶奶用心地在家里照顾了他们好几年,可是他们还是这么走了。 那时候梅朵还小,因为怕她难过,老人家才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撒了一个谎。后来料理身后事的时候,因为要骗过这孩子,老人家就和梅朵说她的爸爸妈妈是被保佑着他们这个族的神明接上山去住了,所以才不能再和他们见面了。 这个谎一说就是好几年,如今梅朵都快十岁了,她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所有村子里的人骗了。虽然她在心里也曾经有一些疑惑,可是当今天看到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神明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梅朵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许是人骨子里就会选择去相信一些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东西,而光是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多年未见的爸爸妈妈给她的帮助,这个小姑娘就忍不住高兴地大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就在山上……太好了……太好了……他们在神明的保护下生活的很好,这真是太好了……呜呜……” 梅朵的哭声让村子里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在心里,他们并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孩子说的话。毕竟他们虽然也信仰着神明,可是对于梅朵嘴里的那个奇怪的东西他们却觉得不太靠谱,可是就在这天之后,村子里的人山上遇到一些麻烦,总会有一个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神秘动物给予他们帮助,有时候是给迷路的老人指路,有时候是替孩子捡起悬崖边的篮子,总之就在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或多或少地目睹过这个神明存在后,他们终于不得不相信了梅朵当初所说的话……山上真的就存在着神明。 …… “你最近这么喜欢帮人类了?” 咀嚼着嘴里的干草,曹尼玛的白唇鹿朋友桑格眯着眼睛好奇地问了一句。听见这话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羊驼咩了一声,接着望着山底下的碉房,哼了哼道, “那是……我可是他们的神明呢。” ☆、69 枪声响起的那刹,沈苍术和张连翘都愣了一下,他们这一路上都有将留下的痕迹处理掉,可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这么快找了上来,如今正面对上他们难免会有一番冲突,而原本还兴奋地跑在前面的梅朵一听见那可怕的枪声,立刻害怕地大声尖叫了起来。 “别怕!梅朵,快过来快过来!” 蹲下身赶紧抱起了小姑娘,张连翘生怕这枪声把梅朵吓坏了,小心帮她捂住了耳朵,神色阴郁的沈苍术下意识地挡在了张连翘和梅朵的前面却没有急着逃跑,而在将眼睛眯了眯,确认王老板和老何他们几个并没有来,反而是莎拉老郑他们带着几条藏獒正冲着自己过来时,沈苍术随即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找死。” 话音落下,那几只不断狂吠着的藏獒便已经到了他们三个的面前,包括莎拉老郑在内的七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手上都带着家伙。昨天发生在山底下的那件秃鹫伤人事件让王老板老何在内的其他几个成员都被迫被送进了藏区医院抢救,如今就知剩下当时留在村子里没有出来的那些莎拉等人,因为王老板重伤,他们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下,本来被关的好好的那二三十几个村民却忽然集体消失了,而留下的只有在羊圈里的几个硕大无比的地洞。 对于这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洞,他们研究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这是村民们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工具挖出来的。可是这事现在都弄成这样了,如果他们还不把那个神兽给抓到,王老板就算在重症病房里躺着也不会放过他们,而光是这么想着,包括莎拉在内的几个偷猎者都有些脸色凝重了起来。 原本有这些村民被他们控制着,他们尚可以利用这点去威胁在逃中的小姑娘梅朵,可是如今这些看上去没什么用的老弱妇孺居然就这么跑了,这让他们始料未及之于又有些胆战心惊。似乎从他们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所遇到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诡异,先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向导拉姆,接着又是那些忽然出现伤人的秃鹫,而就在他们派去租藏獒的人从拉萨回来后,莎拉他们在收拾了一下东西之后便带着这些鼻子极其灵敏的凶猛犬类沿着雪山就找了上去。 在藏獒的帮助下,他们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三个他们找了一路的人。作为神明唯一线索的藏族小姑娘此时就躲在那个瘦巴巴的小子身后,其中一个显得有些心急的偷猎者一看见这情形上来就准备抓人。可是他的手碰到梅朵,沈苍术就已经往前迈了一步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 那大汉见状一愣,皱着眉就想一拳打倒这个碍眼的家伙,毕竟之前沈苍术在被他们关着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像个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勾搭女人的小白脸,所以一时间这大汉也没有怎么当心,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汉非但没有打倒这个看上去不中用的家伙,反而在嗷呜一声后就被沈苍术赏了一拳头,而在痛苦地含着一嘴的血大喊起来后,沈苍术直接用蛮力把那人手里的枪一夺,接着吼了一声就把这大汉一脚给踹出去老远。 这一下来的十分突然,这大汉足有一米九几,因为是中俄混血,所以块头自然是比沈苍术大了一圈。他们这波人普遍都是受过训练,经常在外面走动的,自然是和寻常人不一样,可是看着沈苍术刚刚那轻描淡写的一脚,他们一时间倒不敢贸贸然靠近了,而一边的梅朵一看见这幕同样也捂着嘴瞪圆了眼睛。 “唉,他以前可是靠着一把羽毛球拍和熊瞎子打架还打赢了的人,唔,之前好像还有猿人……是半年前吗……” 摸摸梅朵的脑袋小声地开口,张连翘若有所思地这般嘀咕着还不忘和一脸惊讶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沈苍术这身手完全是这么多年在野外生存中练出来,如今虽然不能说打赢恐龙吧,但是暴打老郑,脚喘莎拉的能力还是有,之前看他身上有伤他还奇怪,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为了保护村民们才故意忍着没暴露自己,这般想着,张连翘就有些感慨,沈苍术的责任感和温柔永远都是这么含蓄,虽然他不会说,可是对于他在乎的,他永远都会沉默地去保护。这种感觉或许正是吸引着他的原因,所以他才会一天比一天的更喜欢他。 “啊……” 眨巴着眼睛的梅朵显然并不能听懂他说的话,不过看张连翘的神情应该是在说拉姆很厉害的意思,她之前一直没想到看上去凶巴巴的拉姆居然是这样一个厉害的汉子,而同样也显得十分震惊的莎拉大老远地看见站在那儿显得神色镇定的沈苍术,这个漂亮的混血女人先是收敛了些表情,接着暧昧地笑了起来。 “拉姆,很不错嘛……所以说你之前一直都在骗我们吗?唉,我真是小看你了,难怪你会让我这么牵肠挂肚,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站着的那个地方,我随时随地就能用手上枪要了你的命!现在快过来我的身边,把那女孩交给我们,再把那个胆敢逃跑的云春家伙杀了,我就让老郑他们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毕竟我们的交情在那里啊,亲爱的拉姆……” 莎拉的话让沈苍术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可是比他脸色更奇怪的反而是在他旁边的张连翘,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仔细在脑子里确认了好几遍对面那个长相出挑的大美妞真的是在和他家沈处长说话,说的还是很不正经的调情话。这般想着,张连翘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而被他盯着的沈苍术尴尬地撇开了眼,接着转过头一脸暴躁地解释道, “什么都没有!你别听她胡说!” “哦……是吗。” 眨巴眨巴眼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张连翘搂着茫然的梅朵一脸镇定,可是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们俩昨晚还腻在一块,真要是现在就怀疑沈苍术怎样养那也不至于,毕竟他也了解沈苍术,知道他从来都是个不解风情的人,自然不可能去主动招惹这种桃花,这么想着,张连翘也把那点酸溜溜的想法给压了下去,而在看了眼那头显得虎视眈眈的几个偷猎者,他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冲那些拿枪指着他们的偷猎者开口道, “各位啊,容我说一句吧,你们现在就算把梅朵带走也没有用的……因为你们要找的神兽根本就不存在,这里的生态链已经形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出现新的物种……” “别他妈胡说八道!就是你这个小子把那些怪鸟给招来的吧!!老板早说你不对劲!!果不其然!!你到底做了什么!” 举起枪直接大喊了起来,那个高块头老郑看上去十分的暴怒,甚至还将王老板他们重伤的事情全数算到了张连翘的身上。一听到这话张连翘就愣了一下,在撇了眼边上的沈苍术后,他笑了笑后直接冲警惕地盯着他的老郑他们几个缓缓开口道, 第33节 “诶,这事你们还真错怪我了,我要是去找那些秃鹫帮忙,估计得嘱咐他们直接要了你们的命……不过你们既然都觉得我能招来那些鸟,怎么就不怕我做些别的呢?” 这般说着,直接无害地笑了起来,张连翘长得秀气圆润,乍一看上去还真不起眼,可是他这一开口,老郑他们几个不知道为什么后背都凉了,而就在下一秒,张连翘冲着那几条被他们牵着的手里藏獒招招手,挺友好地道, “扎西德勒呀獒友们,麻烦帮个忙吧,这些人都是偷猎的,你们可千万不能帮着他们干坏事啊,这样吧,要不你们站我们这头,事成之后我请你们吃最上好的棒骨行吗?” “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要牦牛干啊。行啊,烤全羊都行啊,对,我是外地来的,这不倒霉嘛遇上坏人了……哦,你们是獒场被租过来的啊,那没事,不会和你们追究刑事责任的,对,你们又不是他们的同伙……” “………………” 张连翘的话让老郑他们集体沉默了,虽然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这世上真的能有人和动物交流沟通,可是看着那些本来还眼神凶狠,盯着张连翘他们的藏獒真的用诡异的眼神回过头来看他们时,老郑和莎拉都有些害怕的害怕的后退了两步。见他们这个反应张连翘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掌示意那几只藏獒看过来,见那几只身形健壮,眼神锐利的藏獒用炯炯有神的眼神盯着自己后,张连翘勾了勾嘴角,接着指着莎拉他们几个手里的枪道, “那么,现在……先去把那些枪给抢过来吧,记得下嘴狠一点,麻烦大伙儿了啊。” ☆、70 山顶上的风暖洋洋,曹尼玛在山头上缓步走着,脚步轻快。他又长又厚的卷毛耷拉在眼睛上让视线都有些模糊,而在面无表情地龇了龇牙甩开零碎的刘海后,他把背上那捆带着零星花朵的草药往上驮了驮,接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前几天他出门去了,其实去的地方也不远,只是因为这草药实在难找所以来回才花费了一些时间。回来的路上他还被一只金雕给盯上了,所幸他脑子机灵故意扰了圈远路才逃脱了一劫。如今的他似乎越来越适应这种相对残酷的野生生活了,他的生存能力一天比一天强大,就算没有人类喂养的胡萝卜和饲料他也能活的好好的,他能够独立自主地生活,也拥有着充足的觅食经验,他甚至培养了平时闲着没事就助人为乐的爱好,而这次他之所以会跑这么远路找这种草药,就是因为他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说起来其实还是那个叫梅朵的小姑娘的事,自从那次在山上救了她之后,这小姑娘隔三差五地喜欢来山上找他。到底有些害怕生人的曹尼玛老是故意躲着她,梅朵找了几次总是见不到他也有些失望,可是或许是觉得神明这么神神秘秘也算正常,所以梅朵也没有在意,她只是时不时地就上山找找看草丛里会不会就躲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而每到傍晚她依依不舍地离开雪山的时候,梅朵还要留下一个她亲手编织的格桑花花环。 梅朵的手很巧,曹尼玛看着那漂亮的花环便觉得脸有些发红,他觉得自己没有梅朵心中想象的那么了不起,所以难免地有些自卑。不过自从之后,其他藏民们要是在山上遇到麻烦,曹尼玛都会主动地去帮个小忙,这种事情一干多了,他这神明的名声就这么出来了,而在好几次看到梅朵满山头的辛苦找一种治疗风湿的草药后,躲在一边偷偷看她的曹尼玛心里先是有些异样,接着便决定主动跑了好几个地方去帮梅朵找这种草药。 他知道梅朵奶奶有严重的风湿病,也隐约猜到了那天她所说的关于爸爸妈妈事情的隐情,如果说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就可以让这个小姑娘过的更开心的话,他当然愿意配合,更何况小小的梅朵看上去那么可爱,曹尼玛也愿意主动去为她做点什么,而这般想着,驮着草药的羊驼便愉悦地眯起眼睛小声地咩了一声。 他离开雪山的时候,梅朵还在为奶奶的病而发愁,如果这次她知道奶奶的病有办法医了肯定会高兴起来,一想到小姑娘笑的眼不见牙的样子,曹尼玛也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可就在他快走到村庄附近的山头时,他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枪响。 被这枪声吓得在原地打了个哆嗦,曹尼玛张大着嘴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他来这附近住了那么久了,可还从没有听见这种可怕的动静。因为巨大的恐惧,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响才缓缓想起了他认识的那些动物们说起过的关于偷猎者的事情,而光是想到这附近有什么动物死在了那些残忍的人类的枪下或是村民们因此而被牵连,曹尼玛的眼神就慌乱了起来。 “梅朵……梅朵!!!” 怪叫了一声撅起蹄子狂奔了起来,曹尼玛急的头型都乱了一时间也顾不了了,他的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包围着,让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而在一路从山路上急急忙忙地冲下来,曹尼玛只想着去确定大家究竟有没有事,可就在他快靠近山腰的时候,他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大个子公人类和一个小个子母人类连滚带爬地朝他的方向跑过来。 “救命!!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们!!救命啊!!” 嘴里惊恐地大喊大叫着,这两个狼狈的人类曹尼玛十分的眼生,但是他们的脸上身上却遍布着狰狞恐怖的伤口。这些伤口一看就是什么凶猛的动物咬出来的,而曹尼玛根据这牙口的形状基本可以断定这是藏区一霸藏獒的手笔。心里一时有些疑惑这俩倒霉的人类怎么会惹了那大笨狗,而就在显得有点茫然的曹尼玛站在路中央和那两个跑上来的人类打上照面时,那两个人类先是猛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布满血痕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狰狞起来。 “这……这是……这是神明对不对……老郑!!!老郑!!你快看!!!” 声音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如果说十几分钟前的莎拉还是个身材火辣的大美人的话,那么现在她看上去则更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她的脸上,脖子上和小腿上到处都是被藏獒撕扯开来巨大伤口,要不是刚刚她拼死和老郑踢开那几只死狗,此刻的他们也只能和其他那几个没用的家伙一样被那两个臭小子弄得束手就擒。可是现在他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了,那群凶恶的藏獒和那两个怪物一样的小子还在后面追着,光是这么想着,莎拉的脸色都有些泛白,而看着面前这个和传言基本吻合,她偏偏还不认出是什么东西的神秘动物,已经被逼的几欲崩溃的莎拉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狼狈的大哭了起来接着疯了一般冲曹尼玛大喊道, “您是神明对不对!!!神明在上,我们被两个怪物盯上了!!他们想杀死我们!!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 一看见莎拉这样的举动,老郑也是一愣,但是一想到刚刚才目睹人类和动物说话的那一幕,就算是再怎么不相信,此时他们也得死马当活马医了,原本他也一直以为王老板坚持要来找什么神秘动物的举动很莫名其妙,但是既然那个叫张连翘的小子能够和动物沟通并驱使他们来攻击自己,那么这个传说中的神明的出现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毕竟那些村民的话摆在那里,既然这玩意儿的神奇传的那么玄乎,那他肯定有他的不凡之处,如今他们自身难保,不如就先糊弄一下这畜生,而这么想着,一脸血痕的老郑也跟着跪了下来,哭天喊地地便开始给曹尼玛磕起了头。 “神明救救我们吧呜呜呜……我们遇到了疯子!!他们要杀了我们!!神明救救我们吧!!” “………………” 他们这样神神叨叨的言行为让曹尼玛眨巴了眼睛,他一时间又是茫然又是尴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有些费解为什么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这么迷信,更有些奇怪自己这冒牌神兽的名声怎么都传的这么远了,而这么想着,本来表情就显得高深莫测的曹尼玛便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神情越发的复杂了起来。 这两个人他之前也没在附近没见过,不过看他们这么惨,怎么说他也应该帮帮他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曹尼玛总有种这件事不太对劲的感觉,先前的枪声还没有找到源头,这两个人的出现也太过巧合,但看着他们两个跪在地上伤口还在流着血的样子,曹尼玛又有些不忍,而就在他迟疑地往前了一步想把自己背上的草药先给他们一点时,本来还显得十分脆弱可怜的莎拉忽然神色一变,接着从自己的皮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刀子,对着曹尼玛的背部恶狠狠就扎了过来。 “咩——咩!!!” 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曹尼玛对于这件事始料未及,背上立刻就被莎拉划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抬起脚想踢开这两个人,可是莎拉已经站起来冷笑将他踢倒在了地上。 “哈哈,还是你这娘们厉害……费了那么多事总算是把这神明给逮着了,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大本事啊,怎么还一股羊骚味呢……” 狞笑着帮莎拉制住了不断扑腾的曹尼玛,老张说着掏出之前放在背包里的麻绳就想把这只中看不中用的神兽给绑起来。他们原本被张连翘追着还有些六神无主,如今遇上这自动撞上来的神兽,那一切的麻烦也就迎刃而解了,现在他们只要趁着张连翘他们没找过来把这只神兽给王老板带回去就好了,可是老郑还没说完,莎拉就已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的意思让老郑下意识地愣了愣,紧接着这个表情冷酷的女人直接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活着带回去多麻烦呀,直接就地杀了把皮毛取走不是一样?少见的畜生还是畜生,挖了内脏扒了毛皮给老板带回去不就得了,反正以往我们出来干买卖,不都是这么干的吗,老郑?” 莎拉的话让躺在地上的曹尼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听出这女人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一时间四肢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变得一片空白,他想到了梅朵,想到了那些友好的动物朋友们,可就在站在他头顶的莎拉已经举起手里的刀子准备一刀割下曹尼玛的头颅时,她的左臂忽然被一枚精确瞄准的子弹给打穿了过去,等莎拉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后,她先是痛苦地挣扎抬起头,接着便感受到一只靴子踩在她的肩膀上,同时沈苍术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 “现在……逃跑的游戏结束了,莎拉小姐。” ☆、71 曹尼玛晕倒了,被那个人类女性的话吓得六神无主,怪叫一声就没了意识。 当然你要是说他是被吓晕的他肯定要生气的,毕竟在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晕血。而在他彻彻底底地晕过去之后,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地方,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两个看上去挺年轻的人类和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梅朵。 “神明你醒了吗?我给你敷了草药,你不会再流血了,这里是我和奶奶的家,我叫梅朵,你救过我的啊,你还记得吗?那些坏人不会再来伤害我们了,拉姆和连翘把他们抓走了,我们没事了,神明神明,你听得见吗……” 睁着大眼睛着这般说着,已经从前几天的困境中脱离出来的梅朵看上去稚嫩又可爱,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藏袍,叽叽喳喳的小嗓门就听上去就像只天真的百灵鸟。 听见她的声音,本来还显得有些恍惚的曹尼玛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在虚弱的晃了晃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后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梅朵,而见他这只羊驼终于没事了,站在一边的张连翘和沈苍术也总是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们呆的这间屋子就是梅朵的家,因为那天曹尼玛受伤又晕倒了,沈苍术和张连翘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把他和梅朵给一起带下了山。原本按照工作程序,他们应该立即把这只不属于高原生态系统的羊驼给直接带走的,可是梅朵一直求着他们说她想等神明醒过来,从来都拿小孩子没办法的两人也拧不过她,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不得已又在这儿耽误了几天,并决定一直到曹尼玛醒过来他们再作打算。 对于这件事,沈苍术肯定是十分不高兴的,毕竟他和张连翘那倒霉的发情期还没结束,老这么呆在这藏民的村子里也不太方便。梅朵的奶奶虽然很热情好客地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屋子,但是真到了晚上,两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闲得住。偏偏这老瓦房都是泥沙土修的,隔音条件还真就不好,沈苍术一挺腰这屋顶墙面上的墙灰都往下掉,每到动情时,沈苍术和张连翘更是满脸通红的不敢发出声音,而就在这种相对恶劣的情况下,他们俩还得耐着性子的把这工作上的事情给抽空解决了。 这几天沈苍术一直忙着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因为要向上级说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还特意去了趟拉萨。张连翘留在村子里帮着梅朵照看这只昏迷不醒的神兽,见他那一身犀利哥似的皮毛看上去实在是脏乱的不像话,还给他做了个深度毛发清理。这种清洁项目在他们家医院那可是要办年卡才能实现的,一般搭配的套餐还有除虱,磨牙和修甲,不过看在他这只神兽也算是做了些好事的份上,张连翘也不想去计较收费这种问题。 现如今,这次西藏之行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包括莎拉老郑和王老板在内的所有偷猎者都被移送了当地政府,警方的介入调查难免会波及到沈苍术这边,不过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身份,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大的问题,而被安全营救出来的村民们也在这之后被那些帮忙的地观音给送了回来,回归了正常的生活秩序中。 这个小小的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经历了这次被偷猎者劫持的事,藏民们或多或少地都受了点惊吓,不过好在大家都没出什么大事,被绑走的梅朵也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劫后余生的大家都显得高兴而感激,而这些事情的后续发展对于刚刚醒来的曹尼玛来说却显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此刻他的表情难免有些茫然不解,羊驼这种动物本就生性谨慎,又因为受伤所以他也有些怕生,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梅朵那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他完全陌生的张连翘和沈苍术就站在梅朵身后看着他,而一看见面无表情的沈苍术,猛然想起什么的曹尼玛立刻就有些慌乱了。 “你们……你们是……谁啊……” 干巴巴地这么喃喃着,因为害怕所以他下意识说出的是带着点口音的羊驼语。对于这种小语种语言,沈苍术和张连翘之前并没有涉猎,所以自然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两个蹄子哆哆嗦嗦的看上去怪可怜的。张连翘就知道他估计是有点警惕他们,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边的沈苍术,接着俯下身摸了摸梅朵的脑袋道, “梅朵,你出去给神明准备些吃的吧,就把厨房里的胡萝卜洗一洗好了,神明最爱吃这口,我们和他有话说。” 沈苍术把这些话翻译给了小姑娘,梅朵闻言有些迟疑,可是还是在看了眼曹尼玛后点点头走了出去,在出去之前,她不放心地把拧干的小手帕盖在了曹尼玛的脑袋上,而等她出去之后,早就等的不耐烦沈苍术直接就走到了曹尼玛面前,在这只羊驼眨巴眨巴的无辜眼神中,他居高临下地皱着眉头开口道, “喂,你就是曹尼玛,是吧?” “咩……咿?” 沈苍术的话让曹尼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人类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一时间也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表情也变得有些呆滞,而见状的张连翘笑了笑,立马摇摇手冲他解释道, “诶,你别怕,我们是动户办的,对你没什么恶意。你的情况我们基本上调查清楚了,你当初从那家养殖场跑出来的事我们也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鉴于你逃出来之后也没干什么坏事,这段时间你没有任何暂住证件就跑藏区来定居的事动户办也也不和你追究了。之前你搞出来的乌龙我们已经给你收拾了,现在我们就是来通知你件事,因为你不属于高原生态系的,所以就算留在这儿,像你这种吃草的也早晚会被吃了,考虑到你的长久生存安全,我们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一家合适的动物园,你要是同意,我们下午就可以带你走,你不用担心再被宰杀,每天蹲在笼子里一动不动被游客参观就行了,当然这卖萌证还是要考的,不过你可以先去上班,这证啊可以边上班边考,你觉得怎么样啊……” “…………” 说话细声细气的张连翘看上去没有沈苍术那么可怕,曹尼玛勉强镇定下来听他又说了一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这搞明白之后,曹尼玛也没能轻松下来,因为张连翘带给他的这个消息比他想象的要难以选择,以至于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去动物园舒舒服服地呆着,不再过这种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辛苦日子对于曾经的曹尼玛来说那肯定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他只是一只人工养大的羊驼,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本领,除了能产羊毛,他就只是一只最平凡的食草动物。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野外呆久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开心,他的脑子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于美好的动物园的向往,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在心头,让他的眼神都显得有些复杂起来。 “那个,我可不可以……一直呆在这儿吗?” 小声地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曹尼玛说出口之后也觉得自己这么回答好像有点不识好歹,所以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毕竟动物园那种好地方,现在没点好门路那还真进不去,这又要考证又要找关系的,你不是个二级以上保护动物还真在里面混不下去,不过现在既然是动物户籍办事处愿意帮他出面,那这待遇肯定是有保障的,这样的好条件,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动物都是没办法拒绝的,可是现在曹尼玛偏偏就迟疑了,而听了他这话,张连翘也显得并不惊讶,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抿着嘴角看着他道, “我们现在可不是再和你商量啊曹先生,你之前就是非法入侵过来的,之后又因为你的存在,那些偷猎的才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这其中造成的恶劣影响那可是巨大的,如果我们追究你的刑事责任,那你……” “…………” 闻言沉默了下来,曹尼玛不吭声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固执和可怜,他似乎是真的把张连翘的话当真了,所以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还真有几分悲壮,一边的沈苍术默不吭声的看着张连翘在那儿逗神兽玩也不表态,而曹尼玛在默默地哆嗦了一会儿,忽然就红着眼睛昂起脑袋道, “你们把我抓走吧!我是不会主动走的!!藏区就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只要还活着一天,我就会在雪山下面保护着梅朵和大家!谁规定羊驼一定只能呆在笼子里!谁规定我就不能生活在这里!!他们把我当成神明!我就要永远地保护他们!!你们……你们……你们就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曹尼玛从前从没有这么失态过,这次倒真是被逼的有些急眼了。张连翘一看他被吓唬成这样了也吓了一跳,赶紧哭笑不得上去给他安抚了下情绪,一边的沈苍术见状无奈地皱了皱眉,接着粗声粗气地吼道, “哭什么哭!就这德行还怎么办大事!本来还指望着安排你在这儿负责周边的户籍登陆情况的,结果你就这点心理素质啊,曹尼玛?” “啊……什么?!” 哭声一下子戛然而止,本来还满地打滚的羊驼一下子傻了,见他安静下来,张连翘也松了口气,毕竟他和沈苍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给怎么样,只是因为心里到底有些不放心,所以才想稍稍给他点考验,沈苍术已经请示过上级并把村子周边的这个分部管理权暂时交托给这只经历传奇的羊驼,接下来的日子他会担负起管理周边一切动物的责任,当然这件事其实之前也一直在做。这般想着,张连翘也赶紧安抚地冲他道了个歉,想了想他还是开口道, “对不住,其实我们没打算把你抓走,就是想看看你这工作态度还有责任感问题……你之前在这附近为大家做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你要是真愿意留在这儿,那肯定没问题,这几天还没醒的时候村民们都来看过你了,他们依旧把你当做神明,也希望你永远不要辜负他们吧……” 这般说着,张连翘抬起眼看了眼曹尼玛,再用手掌摸了摸这只神兽毛茸茸的脑袋后,他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的名字叫尼玛,在藏语里,这代表着太阳与光明的意思。梅朵的家乡很美丽……” ——“也请你今后都好好的保护她吧,好吗?” ☆、72 “哥,我上课要迟到了啊!哥!哥!你起床了没有啊!” 卧室门口传来乒乒乓乓的敲门声,张浩然的声音忽高忽低地在耳朵边上响起,从睡梦中缓缓苏醒的沈苍术蜷缩在被子里疲惫地睁开眼睛,一侧过头便发现张连翘正安静地侧躺在他身边,看样子似乎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嘘——轻点。” 几步从床上迈下来,直接找了件地上的衬衫套上,沈苍术的头发还乱糟糟的,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走到门口把门开了,又俯下身摸了摸张浩然的脑袋,他皱着眉靠在门边上打了个呵欠,接着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淡淡道, “你哥还在睡觉呢,待会儿我送你去上学,先把早饭给吃了再出门,想吃什么?” 一看见沈苍术出来,张浩然就不闹了,他平时就有些怕板着脸的沈苍术,所以对着他哥和对着沈苍术的态度总是不太一样的。之前他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陈爷爷和医院的人都急疯了,可是去哪里都找不到哥哥。当时的张浩然眼看着那些大人在那儿商量怎么找哥哥,自己的脸色也白的可怕,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失去张连翘的感觉,在心底他更是生怕张连翘就和从前那样一丢就丢了好几年,所以相比起其他人他自然要更加的着急难受,而所幸几天之后,张连翘总算是和沈苍术毫发无损地地回来了,派出所那边的立案因此而撤销,而在那之后无论是其他人怎么探究,张连翘都态度敷衍地这件事给揭了过去,尽管他和沈苍术的脸色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好,但是他既然不愿意说,那大伙也不好再追问了。 “苍术哥,你随便做,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和个小马屁精似的跟着沈苍术后面,张浩然这般说着,闻言的沈苍术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把身后的房门一带就径直去了厨房。之前张连翘在藏区就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再加上他们俩年轻气盛的没经验,一不留神就有些精力不足了。回来这几天他们俩都有点累的不行,所以也没顾得上张浩然,如今看着这小家伙这么懂事他也有些不自在,所幸他这厨艺还算过得去,给他热了个牛奶趁着奶锅没开飞快地煎了溏心蛋,等张连翘打着呵欠出房间门的时候,张浩然已经背着小书包蹲在玄关那里换鞋了,一见他哥起床了,这小家伙立刻嘟着嘴冲他睡眼惺忪的哥哥做了个鬼脸道, “张连翘,你个大懒虫哦——” “喂,张浩然,你皮在痒了是吧?快过来,我给你紧一紧……” 慢吞吞地这般开口,张连翘靠在门边上这般说着自己却有些懒得动弹,沈苍术见他这个懒猫样也有些无奈,而在换好鞋之后,张连翘忽然就走到他面前抿着嘴角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还是挺好懂的,不过张浩然就站在边上看着,沈苍术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偏张连翘自打从西藏回来之后这脸皮也厚了不少,干脆地用双手他弟的眼睛给捂住了,他笑着在张浩然大声的抗议声中又抬头看了沈苍术一眼,这一眼把沈苍术弄得彻底没辙了,只能搂着他飞快地就站在门口来了个吻。 “你送完浩然就直接去上班吧,我今天要去医院看看,晚饭你们想吃什么啊……哦,张浩然小朋友,因为你刚刚的话,所以你现在没有提要求的权利了……” “呜呜!哥我错了!我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呜呜……” 兄弟俩吵吵闹闹的声音成了这宁静的清晨的一抹点缀,到了楼下取了车沈苍术就径直把张浩然给送去上学了。张连翘站着窗台看着他们俩骑着动户办配置的小电驴走了也收回了视线,而等他自己收拾好慢吞吞地去了医院后,自打他回来就没见着他几面的陈分明老爷子一看见他便有些吹胡子瞪眼了。 “你个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都等你几天了!没事就不能给我来个电话啊!害我白担心!” 老爷子的话让闻言张连翘不好意思地给他道了歉,他被王老板绑了那事陈老爷子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因为张连翘自己说没事,他也就没有过多追问,如今看见张连翘来医院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地埋怨了几句,不过这说是埋怨,其实还是老辈对小辈的关心,而等这爷俩在茶水间泡了壶茶边说边上了楼之后,陈分明和张连翘挥了挥手就径直回自己的门诊部给动物们看诊,而张连翘则把病例档案一拿开始沿着周围的几个重症病房开始挨个巡视病房起来。 这几天他没在医院,这巡视病房的事他也没顾上。往常他每隔四五天就会挨个地去给这些住院治疗的动物们检查检查身体,因为但凡是留在医院长期观察的动物们,势必是有着比较严重的问题的,可是关键因为他们是动物,所以就算是住在医院里,他们也没有任何朋友亲人会来探病或是照顾,即使那些护士会给予他们一些温柔贴心的照顾,可是语言不通他们也没办法向他们倾诉什么,而对于这些小动物而言,每每来巡查病房的张连翘自然是和他们十分熟悉的。 “丫丫,最近感觉怎么样?胃口有没有好一点?晚上睡得怎么样?” 走进一间独立病房冲趴在病床上的那只毛色暗沉的金毛犬这般开口,张连翘这般问了一句,这只金毛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是一只已经满十一岁高龄的金毛犬,因为身体的衰老如今她已经连话都不怎么说出口了,半个月前她的主人把她送到了医院来治疗和静养,而原因就是这只叫丫丫的金毛犬呆在家里的时候一直在试图离家出走。 第34节 “我养了丫丫十一年了,我的女儿倩倩出生那年我把还是小狗崽的她给抱回来养的,这十一年里我自己家人吃什么我就给她吃什么,她那个时候特别聪明机灵,我们一家都特别的喜欢她……我女儿五岁那年,有一天差点在门口被一个人贩子给抱走了,当时多亏是丫丫在门口对着那王八蛋的小腿就是一口才保住了我的女儿……” “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相信这猫猫狗狗也是通人性的,你对她好她也是明白的……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吧,她什么东西也不肯吃进去,有的时候趴在门边上动也不动就是一天,我和我爱人带她去看过宠物医院,可是那大夫就直接和我们说,她年纪到了……就是因为这句话吧,丫丫从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第二天起来我就发现她不见了,我沿着我们那儿的小区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巷子里把她给找回来,可是没几天她就又跑了……” “我婆婆和我说,在他们老家那边小狗每到快老死的时候就会自己主动离开主人家,就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看到她那天老死在家里,可是她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整整十一年啊,她呆在家里就和我们的亲人一样,我看着她这样我心里比谁都难受,我女儿前几天就在问我丫丫怎么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今啊,我就想给她养个老,送她平平安安的上路,千万别有什么痛苦那我也就放心了……” 女主人含着眼泪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张连翘这般想着又耐心地把刚刚的话给又问了一遍。而这次总算听见了的丫丫有些迟缓地动了动耳朵,浑浊的眼睛也有些黯淡,而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低哑着声音轻声道, “……谢谢你……连翘,我感觉啊……好多了,昨天曹护士给我煮了点米汤,我吃了一点点感觉舒服多了……像我这个年纪的狗啊,这胃口就是这样,谁知道哪天命就到头了呢……” 这般说着,这只叫丫丫的金毛就虚弱地叹了口气,都到现在这种身体情况了,她也早没有什么求生意志了,毕竟生老病死这种事总是常有的,十一岁对于狗狗来说也算是长寿了。她这辈子遇到了很好的主人,也没吃过什么苦,相比起很多居无定所,遭受虐待的动物们她要幸福的很多,而闻言的张连翘表情有些复杂,可是这安慰的话临到嘴边却有些无力,而在叹了口气之后,他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 “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个世界上活的年纪最大的狗可是活了二十一岁呢,你才十一岁怎么就可以说这种话呢?” 张连翘的话让丫丫轻轻地笑了起来,金毛本就是温顺柔和的动物,嘴角的笑意也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机,张连翘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帮助她做了各项的检查之后便准备出门去下一个病房,而在他快迈出病房的时候,他听见丫丫用自言自语般的微弱声音轻轻道, “我好想……好想再见见淑兰,见见倩倩啊……” ☆、73 目送着张浩然进了校门,沈苍术转个身自己也上班去了,从西藏回来之后他还没回来正式报道过,所以现在自然要回单位看看。 这几年l市动户办在总部那儿印象一直不错,沈苍术作为直接负责人那自然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先不提他那个直系上司(那只讨人厌的青蛙)平时有多么烦人,光是这几年那些相处愉快,配合默契的老同事们相继退休离职就让沈苍术操碎了心,原本出个外勤之类的还有张连翘能陪着他,可是张连翘因为自己医院那边的事也不能天天来上班了,像西藏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偶然情况,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事沈苍术往往就只能自己一力担着,而在硬生生地把整个部门的工作给撑下来的同时,他其实自己也开始顺带地在部门里培养一些可靠的下属。 这次西藏之行他确实是被折腾的不行,虽然事后也证明神兽这事就是瞎扯淡,但是沈苍术却还是意外地揪出了那个牵连甚广的偷猎团伙,因为这事总部在电话里对他多有夸奖,在交谈中更是又一次暗示到年底左右会考虑把他调到总部去工作的打算。 能调到总部,那就意味着他的工作待遇和方方面面都会有所提升,如今沈苍术也有二十出头了,自然也指望能在工作上走的更远,而这么听着,沈苍术倒也没有什么过度的紧张,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下了,接着还是照常地工作生活,不过在私心里,他依然希望在自己走了之后,l市分部能够有一些能够好好支撑起整个部门的动物留下,这样也不枉费当初大伙一起为部门付出的努力。 这般想着,沈苍术的神情便变得严肃了些,脑子里也下意识地开始思索起目前这单位的人员情况。浮现在他脑子里的也是一张张或是毛茸茸或是光秃秃的脸,而等他迈着步到了办公楼之后,沈苍术一进门就看见了蹲在前台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乌鸦。 乌鸦这种动物以他们的与生俱来的种族技能——乌鸦嘴闻名动物界,在人类世界里,但凡有什么倒霉的事情发生总喜欢把他们按到乌鸦的身上。虽说这乍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不过在09年据动物界某个非官方民间组织考证,乌鸦在某种情况下确实能预知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且准确度极高。 这项调查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过官方的证实,不过只要广大乌鸦们不要不分场合地说一些晦气的话,其实大多数动物也不过说排斥或者歧视他们。但或许是一个种群中总会出现一些特别的存在,这只在l市动物户籍办事处工作的乌鸦陈强强显然和一般的乌鸦不一样。因为他不但爱说吉祥话,还热衷于拍马屁,说相声,将宫斗剧中的小太监作为自己职业生涯上的人生导师,赶超八哥,吊打鹦鹉,势必要将这马屁拍的又响又亮,决不让领导反感。 对于这点,作为一个实在人的沈苍术是不吃这套的,不过这陈强强的能力还算不错,所以他也就一直用着他,偶尔还让他跟着自己出个差。不过这大清早猛地看见只乌鸦盯着自己总归是让人有些心理压力,偏偏这只乌鸦作为目前他们这儿的接待,本来就是为了顶替因为要回家孵蛋带宝宝的莫妮卡才从下级部门调过来的,虽然不可否认他的工作态度一直很认真负责,可是沈苍术在看见他的那瞬间还是露出了些许复杂的表情,而等这乌鸦小哥一对上沈苍术的视线倒是十分精细立刻就扯着嗓子地大惊小怪道, “哟哟哟!处长您回来了啊!处长您吉祥!处长您万福!处长您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苍术:“…………” 隔了好几天没听见陈强强这特别的打招呼方式,沈苍术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在愣了一下之后他也立马回过神来了,因为陈强强这一嗓子在办公室工作的大伙也都注意到沈苍术回来了,而等一只滚成团的小刺猬白巧巧,一头瘪着嘴的老山羊张鹏飞和他的老同事崔亮亮挨个出来迎接他之后,沈苍术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又寒暄了一句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工作中。 “处长,这趟辛苦了呀,这是这几天的上级文书,请你签字……” 有着尖鼻子小嘴圆溜溜眼睛的白巧巧抱着一打文件来到了沈苍术面前,忽略她这身尖锐的外衣,她可爱的长相,甜美的声音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崔亮亮这个灵长类老光棍就曾经表示如果到十三岁那年他还没找到心爱的母猴就一定要娶美丽的刺猬小姐为妻,这足可见她的优秀和美丽。不过不光是长相,白巧巧在工作上的能力也是分豪不差的,所以沈苍术也比较放心把各种工作交给她来完成,而就在他从白巧巧的手中把挤压了将近一周的文件,还没来得及签署的公文还有一些文化活动的筹办拿过来时,他一打开这上级的通知最上面的时候,他却第一眼就被一行奇怪的标题吸引住了注意力。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大型公益电影动物明星选秀l市站初选举办资格…………这?这是什么东西?” * 从金毛丫丫的病房出来,张连翘站在她的病房外出了会儿神,脑子回想着她最后喃喃的那句话,他一时间脸色也有些沉闷。听都让他听到了,能帮也总是要帮的。丫丫的主人姚淑兰把她送到这里之后时不时地就会来缴纳费用,顺带也会送些食物玩具过来,不过因为怕惊讶到丫丫,她却从来不上楼,张连翘和她见过一面,自然也明白她心疼丫丫的心情,不过现如今看丫丫的这种情况,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了,最快的话两个礼拜之内就会离开人世,与其让她抱着遗憾移开,倒不如让她和自己的主人淑兰在最后的时间见上一面,即使什么话也不讲,目送着生命中一位极其重要的朋友离开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 这般想着,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了注意,张连翘在病例单上做了个备注,之后又挨个把两层楼的动物病房给一个个走了一遍,这些病房有的住着摔断腿的小兔子,有的住着是遭受虐待后的流浪动物,有的是刚出生就失去妈妈的雏鸟,他们的情况各有不同,而毫无意外他们在这间医院能得到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病痛治疗还有针对他们心理上的治疗。 “连翘……我再也不想看见人类了,那个女人把我从动物站领回去之前明明说好要对我好的,可是她的家里有好多好多猫毛和血,她打我,把我摔在地上,还用针扎我的眼睛……连翘……我好害怕……呜呜……” 独眼的小猫三宝哭泣着冲自己说着话,从住院以来,这只从生死线上被救回来的小猫就表现的十分抗拒人类的接触。因为张连翘并不算是个完全的人类,所以三宝虽然害怕其他人,却从不排斥张连翘的气味,也不会有领地被冒犯的感觉,而每当张连翘来病房看他的时候他就会默默地和他说上一会儿话,说着说着则会小声地哭起来。 小猫的哭声听上去那么让人心碎,张连翘每次都尽力地哄着他让他能尽量开心点。尽管他也知道,遭受了那种可怕的事情之后动物们的心里难免会留下创伤,这就和人类一样,他们也会有喜怒,也会有恐惧,在具有同样生命的情况下,他们的命运往往比人类要艰辛坎坷的多,而张连翘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去阻止那些伤害,而在伤害已经造成的情况下,则尽可能去给这些动物们一个能够治愈伤痛,继续生活于无忧无虑大自然的信心。 “那个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不要怕三宝,你是个坚强的小姑娘,上次你不是还帮我去劝丫丫阿姨吃药的吗?你也要听话知道吗?只有把伤养好了,你才可以去外面的太阳底下晒太阳,你不是我说,你最喜欢在墙角边上睡午觉吗?以后你出院了,你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声音温柔地安慰着小猫咪,张连翘一边说着一边抚弄着她背脊上凹凸不平的皮毛,一直到把三宝哄睡着了他才关上门走了出来。不过这么一弄他这午饭时间也错过了,而等他想回自己的办公室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时候,他却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医院的走廊里在等着他。 “咦,你怎么过来了?你不在单位吃吗?” 一见沈苍术就笑了起来,张连翘几步跑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而闻言的沈苍术没好气撇了他一眼,抬手把他脑袋摁着摸了摸,再将张连翘一脑袋毛都揉乱了之后又他才别别扭扭地道, “干嘛……我找我老婆吃饭还要排队啊?” “嘿,你小声点啦……” 一听沈苍术的话就笑了起来,难得见他这么口无遮拦的张连翘倒有些不习惯了,偏偏沈苍术看他耳朵都不自在地红了也跟着勾了勾嘴角,而就在两人拉着手商量准备一块下楼找地方吃饭时,原本走在张连翘边上的沈苍术忽然皱了皱眉,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哦,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个事啊……你知道咱们市快有个什么动物明星选秀了吗?” ☆、74 “动物选秀?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啊?是指电视上那种找几个横杆拦在那里,然后让几只小狗挨个跳过去证明谁是品种狗的节目吗?” 坐在医院食堂下面一边吃饭一边和面前的沈苍术说着话,自打沈苍术把那个动物选秀的事给张连翘说了之后,他的表情就一直算不上好。毕竟按他的想法,这种活动实在是没什么存在的意义,能跳杆子的小狗和不能跳杆子的小狗能有什么区别,挖空心思去这种没意义的训练,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饲养方法更为优秀,所以一时间他这脸色都有些塌了下来,而本在给他挑着鱼刺的沈苍术一听他这话就抬起头撇了他一眼,接着皱着眉看着道, “你想到哪去了啊,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这活动好像挺久的了,四年一次,和人类那边的没多大关系,就是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文化办这边自己办的一个活动,目的好像是要选出一个最美食物链代言人出来给总部做宣传片并号召大家注意保护自身,全国各个地区都有吧好像……喏,这是上届的冠军李玉春,他现在是联合国动物户籍办事处雨林动物的形象代言人,是当初y省分赛区选出来的……” 一边解释着一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小照片,沈苍术的这张签名照还是从他的下属陈强强那里硬抢过来的,所以显得皱巴巴的。一听他这话,本来还有些不高兴的张连翘立刻也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睛,而等他把照片接过来一对上绽开斑斓尾羽的绿孔雀后,他立刻就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哇,小美人啊,难怪能得冠军呢……咦,不对,是小美男,孔雀只有公的才能开屏是吧……” 捏着照片的一小角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照片上的这只绿孔雀的确是美丽非常,所以自然也十分的吸引人眼球。虽然在人类看来,大多数同品种的动物从外貌上其实是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的,不过脸盲的毛病对于动物来说同样也有,很多动物在外貌上也一样分辨不出人类,但或许是张连翘和动物们相处久了,他现在也能够从毛色啊形体啊双眸的明亮程度之类的领略到动物们的美丽了,可伴随着他这种审美观的突变,对沈苍术造成的危机感也是巨大的,所以本来还坐在他面前不吭声的沈苍术一听这话眼神就沉了沉,在把那照片一把抢过来后没好气地瞪着张连翘道, “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都是个公的……一身毛好看什么……” 语气别扭的这般开口,沈苍术这吃干醋的样子让张连翘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他忍不住抬起手捏了下沈苍术的鼻子,嘴角也勾了起来,而被他捏的脸都扭曲了的沈苍术在无奈地拍开了他的手之后开口道, “这次的活动咱们这儿也有,算是个分赛区,下周就会开始海选,任何动物都不限,只要愿意来参赛并展示才艺就可以来参加,进了全国赛后基本上就是冠军候选人了,我下去还要继续去找主办单位去,刚刚上午见了个愿意给赞助的,但是一开口就说要黑箱操作把自己女朋友塞进来,真是开什么玩笑,那母的长那模样……” 沈苍术的抱怨让张连翘笑的停不下来,但是看他这个郁闷样子他也不能表现的太幸灾乐祸,不过听沈苍术说找赞助的事他倒是想说自己可以帮点忙,毕竟这既能帮沈苍术减轻点负担,自己也能在动物界进一步宣传一下自己的医院,可就在他准备和沈苍术开口说这件事的时候,医院的一个姓崔的小护士就从外面跑过来冲他招了招手,而等张连翘站起身疑惑得看向她时,小护士指了指外面,接着笑着道, “小张院长,有个电视台的人来找你,说是你的初中同学,正在你办公室里等你呢……” * 面无表情的李俊峰坐在张连翘的办公室里默不吭声,这间办公室地方并不大,布置也相对简朴。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话机和一个老茶缸,乍一看上去就和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干部用的一样,因为是私人办公室,所以桌上同时还摆着一个相框,而当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那个相框上抱着个小孩的年轻男孩时,他忽然不确定今天要见的这个是不是自己的老同学了。 他和张连翘是初中同学,真要是说起来,他早就连这个和班里大多数人都不说话的小个子的脸都忘了,当初念初三那会儿,他只隐约记得这人好像是有一天忽然就不来上课了,现在想起来,他也不太记得他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就不来学校了。不过这点小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成绩平平长相普通的张连翘在班里的时候大家就不怎么关心他,之后他消失了自然也不会溅起什么大的水花,因此在之后的许多年里,身为班里佼佼者的李俊峰都再没有把这位不起眼的初中同学的事放在心上,一直到他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考进重点的传媒大学,并开始通过家里长辈的安排顺利进入主流电视台实习之后,他所负责的那个人文科技栏目的组长却忽然给他布置下了一个任务,想办法联系到l市这家动物医院的院长张连翘。 听上去有几分熟悉的名字在脑子里再次响起,李俊峰仔细想了很久才确定这居然真的是自己的那个不起眼的初中同学,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张连翘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当上了一所医院的院长,不过领导都布置下了任务,那他自然要尽力完成。他本就是严肃迟钝的人,虽然心里觉得就这么贸贸然找上门好像有点像攀关系,但是他也没怎么在意,而在主动将这事给揽下来之后,他就这么直接就找到了张连翘的医院。 “唉,对不起久等了,刚刚有点事,你是……李俊峰?” 柔和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打断了李俊山的若有所思,明白是那位姗姗来迟的小张院长过来了,他也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来。因为是坐着的,所以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后李俊山也顺势站起来,他本以为会看见个畏缩不起眼的年轻人,毕竟在印象里少年时代的张连翘一直就是这幅样子,可是等他的视线对上那个正从门口走进来的年轻人的眼睛后,他却稍显意外地顿了顿,而在不自觉地在他秀气圆润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后,李俊山将原本还有些冷漠的表情收了起来,接着伸出手掌真心实意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连翘,你变了好多啊啊……” 他这话不自觉地带着几分熟稔,原本连他的名字都没想起来,一直走到门口才回忆起自己有这么个初中同学的张连翘闻言便是一愣,在和他握了握手后他笑着点点头道, “是变了挺多,不过你倒是没什么变化,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么说着,他就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小崔护士进来给他们两给端了杯茶之后就顺便带上了门出去了。张连翘刚刚吃完午饭,急急忙忙跑上来的时候现在胃倒有点不舒服了,而在他皱着眉想端起杯子里的茶喝一口时,坐在他对面的李俊峰忽然开口道, “刚吃过饭还是先别喝茶了,对胃不好。” “哦……谢谢。” 闻言又是一愣,张连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在印象里,他这位老同学当时可是班里出了名的不爱说话,可是这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见面怎么就这么热情起来了? 心里这么疑惑地想着,张连翘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在和李俊峰随便聊了几句之后两人便开始谈正事,不过当听到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说到电视台打算在近期搞一个针对动物保护的节目之后他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而李俊峰见他似乎来了兴趣也继续道, “节目形式目前还没有确定,当然如果你愿意参与的话一切都好说,毕竟动物医院的名声在外,对节目的收视率也有帮助……” “唔,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啊……” 张连翘的忽然出声让李俊峰看了他一眼,在示意他尽管开口之后,张连翘笑着咳嗽了一声,他似乎是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口,所以表情有点纠结,而在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后,他才这般说道, “如果我可以赞助你们这个节目的全部费用,你们能根据我的要求来办一个节目吗?我保证节目形式一定精彩,节目主题一定鲜明……当然了,录制的方式得我来定,节目的嘉宾我也可以负责,我保证这是与动物保护相关的,不过这需要借助你们这个平台播出……” ——“至于这节目的名字……就叫《动物去哪儿了》怎么样?” ☆、75 时间转至两周后,这一天照例是一个晕黄的傍晚。各自从学校单位出来的普通市民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回到家中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餐桌,而紧接着的便是一家人围坐着边看电视节目边吃晚饭的日常。 “倩倩,好好吃饭,不要看电视。” 电视节目里放着l市电视台的晚间偶像剧,姚淑兰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叮嘱说了一句,闻言的女儿沉默着点了点头,视线却落在电视机上不肯挪开,而见状的父亲王国栋立刻不高兴地皱皱眉道, “死丫头,好好吃饭,没听见你妈怎么说吗?” 父亲的话让女孩不高兴地鼓起了脸,正处于叛逆期的她显然接受不了父亲的这种口气。这几天她本就在因为父母把丫丫送走的事情而不开心,此时被父亲这么一吼她的眼睛立刻都有些红了。偏偏粗心的王国栋并不清楚自家闺女在那儿想些什么,姚淑兰在旁边眼看着这一老一小在那儿较劲也有些无奈,可就在她下意识地想将碗里的米饭拌点肉汤准备端到门口的那个小饭盆边上去时,她却忽然发现门口的那个铁链子如今正空落落地挂在那儿。 “唉,看我这记性,还老记得丫丫在家里呢……” 神情懊恼地开口说了一句,小声嘀咕着的姚淑兰拿着手里的小碗心里却有些空空的。说起来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狗了,这么忽然见不着了她还真是不习惯。可是眼看着她这么老往外面躲也不是办法,她和丈夫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才选择把丫丫送去医院的,如今女儿显然在生他们的气,可是姚淑兰自己又何尝舍得把已经衰老成那样的丫丫孤零零地丢在那儿不管呢? 以前她每次给丫丫喂肉汤饭时,她都摇着尾巴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傍晚的时候她最喜欢沿着巷子边上一路乱跑,精力好的简直找姚淑兰头疼;她不听话的时候就和倩倩一样,每次老王一凶她,她就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动了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可是现在一想到她的身体状态姚淑兰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而在将那装满了肉汤拌饭的小碗往狗盆边上一摆后,她表情有些黯然地忽然就叹了口气。 “妈——妈——” 女儿在屋子里面忽然大声地喊了起来,闻言的姚淑兰便是一愣,不明白她在那儿大喊大叫着什么,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走进屋子,却发现本来正坐在饭桌边上好好吃饭的丈夫和女儿都跑到了沙发前的电视机旁边,而一见她走进来,这父女俩立刻激动地冲姚淑兰招招手道, “妈!你快来看啊!丫丫上电视了啊!你快来看啊!” …… l市电视台的广告间隙正在播放一个简短的宣传片,它穿插在晚间的热播偶像剧后面,所以不少家庭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个让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短片。 照理说这应该是宣传本地电视台的什么新的综艺节目的,可是当那硕大的《动物去哪儿》几个字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一瞬间有些傻眼。 “正宗好动物正宗好声音嘎嘎,欢迎收看由猫粮品牌喵个咪为您冠名的喵个咪动物去哪儿本节目同时感谢市动物医院为节目提供的全部赞助。本届动物去哪儿由我来支持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小吉祥现在有请第一位选手喵音小天后李三宝出场嘎嘎嘎嘎嘎——” 语速不科学的背景音大着舌头说完了这一通介绍词,听上去不像个人类反倒像是只鹦鹉在说话。快速的镜头剪辑中,一只眼睛明显不太对劲的小白猫闭着眼睛张着嘴在陶醉地喵喵喵着什么,而在动人的喵音背景下,画面快速切换着,先是转到了一群在死命地踩着轮子的仓鼠,接着又是一只在来回抛着香蕉苹果的红毛猩猩,抱着树半困半醒的考拉露出了羞涩的微笑,年迈的金毛在向舞台缓慢地奔跑,肥硕的母鸡昂首挺立地昂起了脖子,眼睛鼓起的蛤蟆在原地蹦跳,这其中伴随着各种动物嘈杂的叫声,而在一切乱七八糟的声音彻底消失后,每周二早九点播出的字幕出现在了屏幕上,而很多被吓到了的观众们也缓缓地这才回过神来。 脑子里一瞬间都被疑问所塞满,几乎是每一个看到这个节目宣传片的人都想知道这个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节目究竟在讲些什么,l市电视台的宣传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而作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节目的始作俑者,此时正和沈苍术坐在家里吃饭的张连翘也在默默地看着电视,而早早吃完的张浩然则在楼上看动画片并没有下来。 “诶,看上去……效果还不错?那个李俊峰还挺靠谱的啊……苍术,你觉得怎么样?” 抬手给自己盛了碗汤,张连翘一边看着电视里又重放了一遍的宣传片一边和身边的沈苍术若有所思地说着话,他和l市电视台联系并准备将这个节目在电视上转播的事之前就和沈苍术商量过,所以此时自然要问问沈苍术这个全权负责人的感受。毕竟沈苍术一开始其实是不同意他这么做的,还是在他仔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目的之后,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而事实上,张连翘说服沈苍术的理由其实也不算复杂。 首先他想把这个本来针对于动物内部的选秀节目在电视上转播,倒不是为了说要宣传医院或者是其他什么,相反的他挺反感那种把动物们折腾来折腾去的宠物节目的,也并不赞同。沈苍术起初和他说动物选秀这个事的时候,他纯粹是想着要是能帮帮沈苍术的忙倒也不错,可是等李俊峰作为电视台出面找到他之后他却忽然就有了新想法,而真要是说起来,这也算是沈苍术之前说的话启发了他。 看电视的人不仅仅有人,也有动物,将节目播出时间安排在工作日上午,那么有些呆在家里掌握了遥控器的动物们自然会去准时收看。毕竟这个莫名其妙的节目虽然未必能吸引到人类,可是对于动物们的吸引力还是巨大的,之前因为动物户籍办事处每次举办此类活动都采取露天海选模式,所以影响力也总是有限。如今既然是沈苍术来承办,那倒不如把这个节目放到电视上一播,到时候人类看不明白不要紧,动物们看的起劲就行,反正作为赞助商他也可以出面和电视台方面协调好,而对于许许多多普通的动物观众们来说,这肯定不压于是一个很大的好消息。 “恩,还行吧……” 第35节 皱着眉这般开口评价了一句,沈苍术看上去倒是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用眼睛扫了一眼电视机就收回了视线。张连翘见他好像情绪不太对的样子一时间有些疑惑,毕竟之前沈苍术对这事明显比现在上心,怎么现在好像有哪里不对,而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撇过头注意到来电显示,张连翘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一边原本正在吃饭的沈苍术莫名其妙地就停下了筷子,而完全没注意到他陡然沉下来脸色的张连翘只是微笑着冲电话那头的人道, “喂,峻峰啊,这次谢谢你了,恩,我看见了……哈哈,恩,改天请你吃饭谢你。” 神情柔和地这般回答着,撑着头勾着嘴角的张连翘看上去明显心情不错,而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见他和这个叫李俊峰的老同学打电话的沈苍术则在默不吭声地听了一会儿两人的对话后,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站起了身。 “恩?你吃完了啊……我今天菜做咸了吗?” 拿开电话奇怪地看了沈苍术一眼,张连翘和他对视了一眼却发现沈苍术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他有些着急地想站起身,但是电话里的李俊峰显然还想和他说些什么,张连翘下意识地拿起了电话回了一句,而自顾自在生闷气的沈苍术见状也没理他,只是踩着拖鞋就干脆去了楼上,一直到走进张浩然的小房间里在他的小床坐下后他才闷闷地冷哼了一声。 “咦,苍术哥你怎么了?吃薯片吗?” 抱着袋黄瓜薯片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张浩然和只小松鼠似的鼓着腮帮子看着像个生闷气的大狗熊似的沈苍术,一时间有些疑惑。因为平时的沈苍术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好,但是却鲜少会真的发火,除非是某些真让他动了怒的事,他才会生气,否则他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的沈苍术却莫名的有几分低落,让他不由得有几分好奇,而闻言的沈苍术摇摇头,可是看那神情也不太对劲。而在思索了一会儿,小人精似的张浩然像是忽然想明白什么似的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苍术哥,你不会是在因为我哥吃醋吧……” ☆、76 “苍术哥,你不会是在因为我哥吃醋吧……” 张浩然这话一说出来沈苍术的脸色就一变,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不去听张连翘那俊峰长俊峰短的刺耳声音,可是现在猛地就被这小豆丁似的臭小子这么简单粗暴地戳穿了他又有点不开心了。 张浩然这小家伙从小就早熟,加上近几年影视剧的影响那拽起词来可是连他哥都拿他没办法的,虽然心里也知道他说的那个吃醋肯定不是自己以为的意思,可是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尴尬的沈苍术还是没好气地抬起手拧了下他的耳朵,接着皱着眉地开口道, “好好看你的动画片去,一个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 沈苍术下手的力道并不重,张浩然被他这么一弄反而痒的笑了起来,在用手捂着耳朵爬起来之后,他凑近了些沈苍术,接着用手支在嘴上面压着声音道, “嘿,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苍术哥,你别看我小哦,你这种心情我是完全可以理解啊,前几天我们班的刘梅梅去找班上另一个家伙玩的时候我也可难受了,明明以前她都是和我一起放学回家的嘛,就因为听见那家伙说他家里养了一只大狗就让我先走了,哼,那个王如峰有什么好嘛,你说刘梅梅怎么就愿意跟他一回家呢……” 张浩然这气鼓鼓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子的抱怨,估计过几天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此刻此刻的沈苍术来说,自家小舅子的童言童语还真就戳中了他心里的那点事,让他忍不住也跟着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明明原本他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在这儿生什么闷气,毕竟张连翘也没当着他的面干什么,他这火气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现在听张浩然这么一说,他这心里瞬间就明悟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那个叫李俊峰的有什么好来劲的,明明是件不大的事却天天来骚扰张连翘,真当他看不出他那点狼子野心吗……什么破初中同学,都那么多年没见了,还想拆散他和张连翘差点就跨越物种的真挚感情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么想着,沈苍术就忍不住沉下了脸,以前和亚洲熊单挑的硬气也上来了,一时间眼神也变得锐利了些,一旁的张浩然不明白沈苍术这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才变得这么满脸杀气的,而就在他有些茫然地想张嘴说话时,沈苍术却忽然一脸认真地转过头皱着眉冲他道, “刘梅梅喜欢德牧吗?或者是牛头梗?只要不是哮天犬什么品种都行,你打个电话现在就去问问她,十只……够了吗?要不二十只?” 张浩然:“……啊?” …… 楼下的张连翘自然不知道沈苍术现在正在和他弟探讨着什么东西,不过自从沈苍术刚刚脸色不好的上楼之后,他也跟着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虽然还在和李俊峰打电话,但是明显的他的回答也迟缓了些,他在心里默默地担心起沈苍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是出于礼貌又不能单方面挂断电话,而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着的李俊峰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种情绪上的变化,于是稍微顿了一下之后他立刻放低声音问道, “恩,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了,连翘?” 被李俊峰疑惑的声音弄得一下子挺直了背,靠坐在沙发上的张连翘猛地回过神来,接着立刻抱歉地开口道, “哦,没事没事……对不起,俊峰,刚刚走神了。” 这般说着,张连翘用手揉了揉眉心,这几天为了那个动物节目的事他也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所以也难免有些疲惫,所幸李俊峰是个办事非常利落出色的人,相处起来也十分愉快。或许是因为曾经的同学之谊,已经很多年没有朋友的张连翘也有些庆幸能拥有一个相处的来的朋友,所以对于李俊峰的主动结交他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的这种态度显然让李俊峰看到了一点希望,高中时代就和家人坦白了性向问题的他在心底也对张连翘有着一些隐约的好感。虽然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张连翘的回应,可是一向对自己有几分信心的李俊峰还是打算试一试,因此他才会借着节目的原因和张连翘经常联系,而在不断地接触中,他对张连翘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以至于连最开始试探的态度也变得开始逐渐认真起来。 “我刚刚是说,我母亲家里养了只猫,最近又开始发情了,明明他以前很乖的,现在却变得脾气古怪起来,我是想说带他去你们医院做个绝育,因为他现在的年龄已经挺大了,听说这样也能够防止疾病发生……” 耐心地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李俊峰用自己都有些不习惯的柔和声音说完,而那头的张连翘闻言也立刻回应了他。 “恩……好呀,你随时可以带他过来吧,频繁发情的确是对身体很不好,现在医院的绝育手术很安全的,你也可以放心……” 因为身体放松下来他的声音也跟着柔软了一些,张连翘一边说着一边小声地打了个呵欠,把电话听筒靠在耳朵边上的李俊峰听见这小小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底有了一丝过电的感觉,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个年轻男人用硬邦邦的声音开口道, “喂,你洗不洗澡啊,你明天不上班了是吧?” 熟稔到好像是已经生活在一切很久了的家人语气,电话那头的李俊峰一听到这人的声音便是一愣,连带着表情都有些茫然起来。印象里他只记得张连翘说他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其余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都现在这个时间了,能留宿在家里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朋友,而就在他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时,他又听到张连翘用一种他有些陌生的语气小声道, “恩,马上来,你等我一下啊……诶,顺便帮我拿下睡衣吧。” 不似和他说话时的那种温和有礼,反而是一种毫无顾忌的亲昵语气,李俊峰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而那头张连翘在和沈苍术说完话后还不忘冲他礼貌地道, “俊峰,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猫咪任何时候都可以带过来,经常性发情引起的病症是很突然的,你……” 话没说完,电话就毫无预兆地挂断了,李俊峰皱着眉头好半响没说话,脑子里却忍不住开始思索起那个突兀地出现在他和张连翘对话里的声音,可是这越想他就觉得越不对劲,而在此时的张连翘家中,刚刚用暴力手段把张连翘的电话挂断,又把他连人一起扛着上楼的沈苍术则在默不吭声地爬楼梯。 “苍术啊,我自己都能走路,诶诶诶,我拖鞋掉了……” 一脸无奈地趴在沈苍术的背上,被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单手扛上来总让张连翘莫名地觉得有点丢脸。所幸张浩然的小房间已经把灯给熄了,沈苍术和扛大米似的走过走廊也没人看见,而就在张连翘一边抗议着一边光着脚丫子被沈苍术抱着进了浴室后,他还没来及开口说话,有个给了他一晚上脸色看的人就捏着他的下巴把他摁在了水池子边上很突然地下了嘴。 “唔——我这还没洗澡呢……” 被沈苍术举动吓了一跳,张连翘一方面主动仰起头松开了唇齿,一方面脸却有些红了,毕竟这两个月发情期还没结束,沈苍术这么一撩他,他肯定忍不住。可是这还没洗澡就在浴室里乱来他还真不好意思,沈苍术倒是完全无视他的抗议,捧着他的脸就这么生吞活剥似的地把他亲了个四肢发软,而一直到张连翘隐约感觉到这气氛有点不大对时,他这才好不容易地和沈苍术远离了些,接着喘着气抗议道, “我……我刚刚还在那儿说呢,这频发性发情可不是好事啊,你这昨天才来了今天就放过我吧……再这样我就把你带去做结……唔!” 话没说完,张连翘就被剥夺了开口的权利,沈苍术就是不讲道理的,打从他们俩第一天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过看这热情似火的程度,张连翘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想别的,好好把沈苍术安抚好才是正事,于是在干脆地把镜子边上的莲蓬一开,他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 《动物去哪儿了》第一季在之后的一周正式开播了,虽然在之前很多观众就大概猜到了这应该是个和人类明星选秀相似的节目,可是当很多人看到这些小动物们挨个上来表演节目时还是觉得有点滑稽搞笑。诸如猫咪唱歌,猩猩杂耍,母鸡下蛋的各种新奇节目在海选中或是被选中或是被淘汰,而一些相对特别的选手也给了电视机前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们十分深刻的印象。 像是那只叫做李三宝的土猫就博得了不少观众的喜欢,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出色的唱功,更是因为她可怜的遭遇。在节目播出前,摄制组会拍摄一段有关于这种动物目前生态的短片,和大多数来参加海选的宠物们不同的是,李三宝这只小土猫的人生却并不像她萌萌哒喵声一样简单快乐。先是被抛弃在路边,接着又被虐猫者收养,那些她曾经重伤而血迹斑斑的照片让人触目惊心的同时,也将更多的视线放在了她半残的眼睛和身躯上,而一直到她摇着尾巴演唱完她的歌曲后,很多在电视机前的猫友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太可怜了喵……身为一只没出过社会的家猫我好惭愧啊喵呜呜……” “喵,小芳啊……你有没有看今天的《动物去哪儿了》直播啊,对,就是那个李三宝,啊哟,我好喜欢她哦……她真是我们猫中的邓丽君,唱歌好好听喵……” “三宝女神啊喵~好喜欢你的喵音~你一定要继续加油呀喵喵喵……” 无数蜷缩在沙发猫窝里的家猫们热泪盈眶地讨论着这第一期的节目,对于他们来说这场由动物户籍办事处承办的动物选秀活动让他们看到了身处于食物链各个阶层也可以追求自己梦想的决心。而在此时的l电视台后台内,被特别安排的小化妆间里刚刚结束自己的演唱的三宝也在冲面前的张连翘小声地喵道, “连翘,我好紧张呀喵……我刚刚……我刚刚有没有跑调啊喵……” 蹲在后台紧张地看着前面的录制进程,张连翘和沈苍术今天都在现场观看这第一场海选,所以此刻也能给这些参赛的动物们一些鼓励和帮助。像此时的三宝显然就有些过度紧张,张连翘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了她一会儿她却还是在瑟瑟发抖。因为很害怕人类,今天这种形式的节目已经让李三宝很不安了,可是或许是张连翘长久以来的治疗也有了一点成效,所以三宝在点点头之后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而此时正在边上等候着自己上场的金毛丫丫见她终于好了些,也微笑着摇摇尾巴道, “三宝,刚刚你唱的很好,我可看见好几个准备上场的小野猫都在偷看你呢……待会儿我就要上去了,连翘,三宝,你们说淑兰和倩倩能看得见吗……这是我练了好久的节目呢,真希望她们能在电视机前看见我……” “这样……这样,我就能和他们说一声道别了呢……” ☆、77 “这是我练了好久的节目呢,真希望她们能在电视机前看见我……这样我就能和他们说一声道别了……” 丫丫这般说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的眼睛有些浑浊不过却有着倔强的光,虽然心里也清楚在压根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姚淑兰一家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这儿参加比赛,可是在心底,丫丫还是希望自己能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亲口告诉他们,而一边的三宝一听丫丫这么说立刻仰头喵了一声,接着小心地蹭到她的身边安慰地舔了舔她后背的皮毛。 “丫丫,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咱们可是要一起去全国的呀喵!” 软乎乎的小舌头让自己的后背有些发痒,被蹭的忍不住张开嘴的丫丫笑了起来,接着偏过头顶了顶三宝的脑袋,而见状的张连翘也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们的脑袋,接着蹲下来平视着丫丫缓缓开口道, “谁说的啊,谁说淑兰他们看不见的,她们现在就在外面呢……” “恩……什……什么!?” 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睛,丫丫原本还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了,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张连翘居然会安排这样一出,所以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在和张连翘确认好几遍他并没有开玩笑后,丫丫立刻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哆嗦了起来。 “连翘……你别骗我啊,淑兰……淑兰他们真的都在外面吗?他们来看我的节目吗?这是真的吗……我要是演砸了该怎么办啊……” “恩,就在外面坐着呢,待会儿你站在台上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们了,淑兰,倩倩他们都全来了,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一样呀……” 勾着嘴角着这般说着,见丫丫高兴地都快哭出来了,张连翘开口安慰的同时顺手给她擦了擦眼眶的周围,心里也是一片柔软。把姚淑兰一家请过来这件事也是他临时想起来的,一开始其实也没指望姚淑兰他们能在工作日过来,可是那一家人却还是都各自请了假专门过来了。张连翘刚刚在外面看见他们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意外,如今再看丫丫这么开心,搞得他也有些庆幸自己还好这么做了,而这般想着,他的耳朵里恰好传来了外面制片人喊话,开口回了声听见了之后他缓缓站起来,在拍拍手掌后,张连翘也冲面前眼眶湿润的丫丫柔声道, “那么就加油吧,千万别给自己留下遗憾,他们都在外面等你呢,快去吧……” …… 姚淑兰坐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里,今天出门前她刻意把头发梳的整齐了些,还选了条年初刚买的新裙子。在她的身边,她的丈夫王国栋和女儿王倩倩都并排地坐在观众席间,而他们的视线却都无一例外地有些紧张地落在舞台的正后方。 “妈妈,丫丫什么时候才会上来呀?” 女儿在自己耳朵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姚淑兰闻言一愣,接着压低着声音摸了摸她的头道, “再耐心等一下吧,应该很快就会上来的。” 这般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抬起了眼睛,尽管嘴上这么和女儿说着可是她自己却有些放心不下,而丈夫王国栋见状也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缓缓开口道, “来都来了,急什么,等着看看我们家丫丫要表演什么,我看刚刚上台的几只小狗啊可都没丫丫好看呢……” 这般说着,王国栋挺骄傲自满地摇了摇手里的小荧光棒的,而他的话也难得得到了女儿王倩倩的赞同,明明两父女平时在家里动不动就互相斗气不说话,可是到了这丫丫的事情上反而出奇一致对外了,而闻言的姚淑兰看着这俩活宝父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还是强稳下心声把目光放在了面前的电视转播屏幕上。 此时的舞台上正有只脑袋上带着花头巾的母鹅在仰着头放声高歌,边上的几个人类评委在经过了一下午的动物世界汇报表演如今也能淡定自如地观看这种相对另类的选秀节目了,虽然在点评的过程中动不动就会发生被淘汰的选手情绪激动地飞到评委席上啄评委脑袋的事情发生,但是这无疑也为节目增加了一些看点,而就在坐在观众席显得有些局促的姚淑兰一家有些地好笑看着节目的进展时,一只面相严肃,脖子上扎着个领结的金刚鹦鹉忽然飞了上来,接着稳稳降落到放在舞台中央的话筒架上,干咳了一声开口道, “下一个节目,十一岁的高龄美犬王丫丫女士和东北八哥小元宝的双簧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妈!是丫丫!丫丫上来了!!” 一听到丫丫的名字就兴奋地眼睛都亮了起来,倩倩紧张地抓着父母的手,一家三口则一起激动地看着脑袋上停留着只八哥的金毛犬缓步走了上来,而在来到舞台的中央停下前进的脚步后,这只表情温顺的金毛犬先是在舞台落下的灯光下朝下面看了看,而接下来她和她的搭档小元宝的表演也正式开始了。 这个表演说是双簧,其实就是利用八哥会说一些简单人类语言的特点让丫丫配合着做出对应的口型。这种表演形式在人类曲艺界通常都是是具有一定难度,更不用说让两个语言都不通的动物来尝试,可是让下面的评委包括观众都惊叹的是,八哥和金毛犬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伴随着八哥用清脆的声音说着各种逗乐的段子,金毛犬也开合着嘴时不时地摆出各种各样生动的表情,简直让人怀疑这些话是不是就是这条狗亲自说出口的,精彩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哟!谁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呀!姐就是只鸟,你没看见啊?嘎嘎嘎!嘎嘎嘎!” 张合着嘴夸张地配合着小八哥的声音,丫丫活灵活现的表演让在场的不少观众都忍不住鼓起了掌,而姚淑兰一家人看着更是不停地跟着大笑,那脸上的表情别提多自豪了。 “丫丫太厉害了!!哈哈!!太厉害了!!” 倩倩高兴地使劲拍着手掌,王国栋虽然勉强克制,但是那脸上激动的表情也不是骗人的,姚淑兰看着在灯光下的那只看上去充满生机的金毛一时间也觉得眼睛发红,而就在这场表演快结束,灯光下的金毛和八哥同时停下了动作,可是欢快的音乐却没有停下,而就在很多观众都露出些疑惑的表情时,蹲在丫丫头顶的八哥却忽然清了清嗓子,与此同时,一个柔和的和之前那个清脆的嗓子完全不同的声音在舞台上响了起来。 “哟,这八哥还会变声呢?简直神了啊……你看下面那金毛还配合着他在那儿张嘴呢……” 人类观众们都在议小声论纷纷,不过有了之前双簧的铺垫他们倒是都没有对台上接着进行的表演起疑,姚淑兰一家三口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是就在他们听到舞台上的那只金毛透过电视转播大屏幕朝她们这个方向挪了挪时,下一秒他们便听见了一个有些类似于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的低哑声音缓缓地传进了耳朵里。 “今天能站在这里,我很高兴,一直以来我都想对我的主人说一些话,可是因为我是条狗,所以我什么都无法和他们倾诉,因为就算我说了……她们也什么都听不懂。”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一张灵巧的嘴,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说一些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话。” “淑兰,倩倩,国栋,尽管很遗憾,可是我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只能有十一年了……” “谢谢你们对我好,谢谢当初你们愿意把我带回家,你们真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类了。相比起大多数流浪的动物,我没有经历过什么风吹雨打,因为在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狗的时候,就有个叫淑兰的女孩给了我像母亲一样宽容的一切,一直到后来,她有了丈夫有了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却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十年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淑兰,以后生气的时候就不要和国栋吵架了,他是个好男人,他爱你也爱这个家。我走了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倩倩,因为这个笨丫头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声音说着说着就颤抖了起来,丫丫张合着嘴巴缓缓地说着,头顶上的小八哥也认真地配合着她,尽管丫丫已经感觉到小八哥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可是到如今,这场双簧已经不知道是谁在帮助着谁,而眼泪含在眼里的金毛犬最终还是一字一句地冲着下面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出任何人表情的观众席开口道, “谢谢你们即使在我上了年纪的时候,也没有丢掉我,也谢谢你们即使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我。” 第36节 ——“和你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再见……再见。” ☆、78 由l市电视台承办的第一期《动物去哪儿了》经过了复杂的初选和复赛和总决赛,在两个月后终于落下了帷幕。因为节目播出的时间很不凑巧安排在工作日,所以原本电视台方面也只把这当做是一个用于过渡的普通电视节目,根本没指望什么收视率,可是没想到的是,在同时段卫视播出的节目中,《动物去哪儿了》居然一度都超越了几个大牌的省台,更是创造了动物保护类节目的收视新纪录,而这一切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在很多人类看来假的出奇的动物选秀节目没有得到很多人类的关注,却在动物中间引起了十分火热的收视狂潮。 “这个让八哥和狗唱双簧的节目太假了吧,最后那狗还口吐人言了我的天,现在动物比赛都来卖惨了啊,节目组是脑子坏掉了吧,赶紧换台换台……” 一个普通的住户家里,男主人和女主人正在一起看着电视。因为电视台有重播时间,所以《动物去哪儿了》第一期一直在别的时间段也有播出,不过这位年轻的先生显然对这个节目并不感冒,所以只看了五分钟就嚷嚷着要看球赛,而他的妻子闻言也不理他,直接把遥控器一拿放到一边,接着指了指蹲在茶几边上看的正出神的小贵宾犬笑着道, “谁开给你看的啊,是乐乐要看的好吗?最近他可喜欢这个节目了,电视上播几遍他看几遍,我让他出去遛弯他都不理我呢,你看看他这个眼睛眨都不眨的样子哈哈,也是个小电视迷呢……” 男主人:“………………” 这样的情况在不少家庭都有发生,许多动物通过这档节目认识了节目中拥有出色表现的一些选手们,像是喵音小天后三宝,东北二人转鹦鹉小元宝,猩猩界刘谦张小白,以一双大长腿闻名的长腿欧巴鸵鸟嘟嘟以及在死亡面前也坚强面对的金马丫丫都在节目播出后拥有了自己的粉丝们。虽然在比赛的过程中,这些人气选手也面临着或是淘汰或是晋级,不过一直到本季度末结束的时候,这场在l市承办的大型节目还是在所有动物们依依不舍的情绪中结束了,而成功被选为本市有机会进军全国的选手忽然就是在各方面实力和人气都十分出色的独眼小猫李三宝。 “天呐!你们快来看呀!真的是我三宝女神冠军!女神女神!冠军冠军!” 用手机看着网络直播,乌鸦陈强强充分利用了上班时间来偷偷看电视,而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动物一听他这么说,也赶紧好奇地凑到了陈强强身边。 “呀!真的啊!话说这个节目还是连翘赞助的,到时候我们能有机会见到三宝女神吗?每次处长只让我们去干粗活却不给我们这些喵粮一点点见女神的机会,真是好不开心啊……” 嘴里嘀嘀咕咕着,大龄追星族崔亮亮一边兴奋地欣赏着李三宝的夺冠曲目一边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而他身边的老山羊张鹏飞作为一个不怎么追星的老年羊闻言立刻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喵粮?什么是喵粮啊亮亮……” “啊呀老爷子你不懂,这是我们三宝粉丝团的大家给自己起的名字,喵粮,喵粮,三宝最靓,喵粮喵粮,三宝棒棒,嘿嘿~” 和个花痴似的这般激动解释着,崔亮亮和陈强强都在因为要留在部门加班没能去到现场给女神的总决赛加油而感到万分的遗憾,而从刚刚就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白巧巧眼看着这俩公的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就有些来气,见自己刚答应交往没两个礼拜的男朋友这幅德行,更是气的直接滚成个毛刺就扎了一下崔亮亮的脚。 “哎哟哎哟,巧巧你干嘛呀!疼死我了!” “疼的就是你!你个色鬼!灵长类果然都是坏蛋!还好没让你进化成人啊崔亮亮不然你就要翻天了!” “巧巧我错了!我最爱的就是你啊!巧巧!巧巧!” “唉,巧巧啊,你也别生气,有话好好和亮亮说。” “没法说了!分手吧现在就分!!” 几只小动物因为这件事在办公区外面里炸了锅了,沈苍术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就看到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景象,几乎是立刻阴沉下脸,他抬手拍了拍边上桌子开口道, “我不是让你们把年度报表整理出来,现在是在干嘛?陈强强,谁让你上班看电视的!你像个公务员的样子吗!” 一听到沈苍术带着怒气的声音几个小动物们都吓得一哆嗦,赶紧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坐好,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小家伙立刻变得老老实实的,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沈苍术见状脸色也有些缓和,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和上级的谈话又有些烦躁,而在就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后,他冲面前的下属们缓缓开口道, “都进来开个小会,白巧巧,把会议记录做好,总部刚通知下来件事情,我要和你们谈谈。” * 张连翘站在手术台边带着口罩,医院里的一位年迈的女大夫刘医生正在为手术台上的这只小公猫做着结扎手术的准备。张连翘作为这台手术助手正站在一边安抚着这只叫米克的波斯猫的情绪,而仰躺在小被子里的波斯猫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张连翘在边上准备手术必须的眼药水之类的东西,忽然小声地开口问道, “连翘,是不是做了结扎,我就只能做一个不完整的男喵了呀……” 问出这话就有些心酸地抽了抽软软的鼻子,脸饼饼的白色猫咪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闻言的张连翘先是一愣,在确定刘医生正在边上洗手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后,他无奈地摸了摸米克的耳朵,轻声道, “不对,做了结扎之后,你就可以成为一个更成熟的男喵了,我听你主人说你都是三只小喵的爸爸了呀,你已经很幸福了米克,你可不能害怕……” 和哄小孩似的安慰着紧张的米克,虽然知道这个手术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都挺难以接受的,但是出于对他们的健康考虑,张连翘还是得好好劝劝他。所幸米克是只理性的男喵,在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又得到了张连翘的安慰后,他的情绪也好了一些。经验丰富的刘医生在做好后便开始了手术,这期间张连翘一直在从旁协助着。值得一提的是,米克在手术中表现的十分坚强,一直到被张连翘小心地抱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再说一句退缩的话,而当张连翘一走出来,便看见有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在门口干站着。 “手术很成功,俊峰,他现在在睡觉。” 小声地冲等在手术室外面的李俊峰开口,没想到这台结扎手术只经过了不到二十分钟的男人显得有些惊讶。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张连翘怀里睡着了的波斯猫,莫名地觉得张连翘这个样子有种奇怪的母性光辉,这么一想,他就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在电视台录节目时张连翘总爱和动物们自言自语的样子,而张连翘倒是没注意到李俊峰眼神的变化,只是自顾自的认真叮嘱道, “待会儿带米克回家的时候记得替他检查一下舌头,要不然会有唾液之类的哽住喉咙的,睡觉的姿势也要注意一点,不要把他吵醒……啊,对,你现在可以摸摸他的小爪子,现在有一点点凉,你要温柔一点啊……” 这般说着,自己就用手捏了捏米克的手掌,毛茸茸的猫爪垫让喜欢小动物的张连翘心头有些柔软,所以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李俊峰见状一愣,接着一脸尴尬的别过了脑袋,可是心里他却莫名的有些庆幸起自己利用米克手术这点来接近张连翘的这个主意了。 《动物去哪儿了》的节目结束了,虽然李俊峰到现在都不明白张连翘究竟是从哪里找来那些神奇的小动物们的,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个节目给他的制作人道路开了一个很好的头,也让他有幸能再次遇到了一个像张连翘这样特别的存在。 尽管一直到如今节目快播完了,外界对于这个节目的真实度还是存疑,不过李俊峰倒是不在意那些质疑的声音……因为事实上连作为制作方他也没办法解释那些看上去完全没法解释的动物秀。像是那次八哥和金毛的双簧他就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会出现了和彩排完全不同的节目效果,不过再被问及这其中的安排,作为这次这个节目的赞助人和策划人小张院长对于这件事却一向是以温温吞吞的一个笑容便敷衍了过去。 “丫丫最近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我记得她年纪好像很大了吧,在五进三那里被淘汰挺可惜的啊……” 这般想着,下意识地谈到了那只给自己深刻印象的金毛犬,李俊峰自从节目之后便没见过这只特别聪明的金毛,所以也好奇的问了一句,而闻言的张连翘倒是难得收敛起笑容,接着轻轻点了点头道, “恩,年纪是挺大的了,所以在一周前刚刚过世了,走的很安详。” 说这话的时候张连翘的神情有些黯淡,他脑子里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在临终前还显得温顺和乐观的金毛的模样。而闻言李俊峰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所以一时间也显得有点尴尬。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很抱歉……” 抿了抿唇认真地向面前的张连翘道了个歉,李俊峰这笨拙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想起了某个也时常一本正经说错话的家伙,所以也忍不住摇摇头笑了起来,而见状的李俊峰见他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接着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总制片让我问问你,这一期《动物去哪儿了》结束后你还有兴趣继续办第二期吗?因为这次的收视和口碑总体来说不错,你的前期投资也基本有了回报,如果继续利用节目效应……” “哦,应该不会了吧。” 缓缓开口打断李俊峰的话,张连翘的回答果断的让他有些惊讶,而见他这幅表情,张连翘挺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其实这次的节目本来就是我为了帮别人忙才提出来的,现在想想也挺折腾的……如果你们电视台还愿意做动物保护相关的节目的话,其实我倒是觉得不如做一些正确指导大家爱护动物的纪录片,不要仅仅是看到动物们可爱的一面,而是让有些小朋友甚至是成年人意识到他们的行为该怎么去不伤害到这些大自然的朋友们,比如在动物园随便投喂这件事就应该让更多人明白它的危害性,我觉得这其实比选秀要有意义多了……” 张连翘的这番话挺诚恳的,李俊峰听着心里也挺赞同的,他知道面前这人是真心实意地对任何生命都十分尊重的,所以难免心里也热乎了几分。或许是这样特别的人格魅力让李俊峰一次次被他的迟钝所打败却依然到现在也没有放弃,而就在他趁着走廊上没有人忽然凑近了些面前的张连翘,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张连翘的肩膀上,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连翘,为了表示感谢,今晚我做东,一起吃个饭吧?我订好了餐厅,你喜欢法国菜吗……” “啊?吃饭,这不用了吧……” 闻言下意识地一愣,张连翘敏感地感觉到这事好像有哪里不对,所以也下意识地避开了李俊峰的触碰,可是李俊峰的手已经先一步碰到了他的肩膀上,而就在下一秒,张连翘看见走廊楼梯上慢慢走上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可等两人一对上视线,本来还显得面无表情地沈苍术立刻就表情狰狞地大步走了过来。 “喂!那边那个!你把你手放哪儿呢!!啊!” 张连翘:“………………” ☆、79 沈苍术这会儿会过来是因为他下班正好去接了张浩然放学,由于前几天他答应了要帮这臭小子在同学面前找回面子,所以今天沈苍术还特意一个电话把他的老朋友——市武警小队的一只德国牧羊犬孙明亮给叫了出来。 孙明亮和他认识蛮久了,两年前他的缉毒犬证就是沈苍术这儿给考过的,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的搭档,一位年轻的缉毒警察在卧底过程中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还是沈苍术冒着风险帮着孙明亮一起将那位险些丢了性命的年轻警察给救了回来,孙明亮因为这件事对沈苍术挺感激的,心里也把这人当个朋友。如今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过去很久了,孙明亮退休了,平时则在武警队负责指导一些年轻的警犬们,虽然年纪有些算大龄了,这只英俊的德牧却依然风采依旧,气势自然也和一般的宠物狗不太一样。 因此当沈苍术带着老孙过来给小舅子撑场子的时候,这高大威猛的德牧一出场就那面引起了小朋友们的注视和围观,张浩然心心念念的小班花刘梅梅在看到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牵着一条帅气的不得了的德国牧羊犬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而那原本正在那儿和刘梅梅嘚瑟的王如飞小朋友也瞬间结结巴巴起来,连带着他手里的那只哈士奇看着孙明亮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火热。 “这……张浩然?这是你家的狗啊……好……好厉害的样子……” “对呀,浩然,这狗好帅啊!就像是电视上那些警察叔叔们的警犬一样!眼神好酷!” 同学们的话张浩然有些小得意,带着身后几个小朋友跑到沈苍术面前时,在看清孙明亮那高大强壮的模样后这一向早熟的小兔崽子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嗷嗷!苍术哥你最好了!苍术哥你最最好啦!恩……能让我抱抱他吗……他看上去好帅!好帅!” 高兴地就差没手舞足蹈,张浩然看着孙明亮的眼神都闪闪发光,其他小朋友也有些向往,但是沈苍术不同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原本还挺不高兴被沈苍术拴着条链子过来的孙明亮看到面前这群活泼过分的孩子,倒也没生气,只是和个宠小孩的长辈一样翻着白眼任由着张浩然刘梅梅和王如飞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抱住自己,可是这软乎乎的小朋友就算了,偏偏王如飞家的那只性别为公的哈士奇也热情地凑了过来,不时用尾巴骚扰着孙明亮的同时,嘴里还汪汪汪个不停。 “诶,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耳朵,你……你可真帅啊,你是市里大型犬单身俱乐部的成员吗……平时喜欢什么牌子的狗粮啊汪……” 这哈士奇肉麻兮兮的语气让孙明亮莫名地打了个哆嗦,他虽然还是条单身狗可是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一只公狗搭讪,所以在迅速挣脱开那几个小娃娃的拥抱后他果断跑到了沈苍术面前,接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 “喂,我说……这样可以了吧,沈苍术你这麻烦精,你小舅子和你一样麻烦…………” “恩,辛苦你了,下回请你吃饭啊。” “谁稀罕你一顿饭啊……不对,我要吃棒子骨,红烧的啊……” 以往能咬断一个罪犯脖子的孙明亮看上去有些气闷,见状的沈苍术倒是不紧不慢给他解了链子,接着便让他先行离开了,而一看到大狗跑了,那些原本兴致勃勃的小朋友都失望地散开了,只有那叫王如飞的孩子家养的哈士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孙明亮逃窜的方向,眼神还挺迷离。 …… “苍术哥,原来大狗不是我们家的啊……唉,我还以为是你和哥准备养的呢……” 因为学校离医院并不远,所以在从学校门口出来后沈苍术便带着张浩然一路过来了。在路上的时候张浩然似乎对孙明亮不是他们家的一份子而感到分外的失望,而闻言的沈苍术只是面无表情开着车接着开口道, “咱们家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那么多,再多我就照顾不来了。” “啊,我们家什么时候有……” 茫然地眨眨眼睛,张浩然似乎是并不明白沈苍术这话的意思,所以便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而一听他这话,沈苍术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并没有回答,可是在脑子里他却下意识地想起张连翘那张圆润清秀的脸。 他早就把他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那个人了,就算是从不说出口,可是这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又怎么会让别人轻易知道呢?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是哪怕自己吃尽苦头,也不愿让他饿肚子,掉眼泪;看见他开心,看见他露出笑容,心里也会自然而然地有满足感。 这般想着,沈苍术的神情莫名的柔软了几分,想到来之前他在单位开的那个有关外派任务的小会他的心里就多了几分顾虑,一直到了医院楼下之后,他让张浩然在一楼的护士那儿玩,自己则上去找张连翘,可是等他沿着熟悉的楼梯走上去时,他一眼就看见有个背影刺眼的男人在那儿用他那只胆大包天的手摸张连翘的肩膀,而几乎在瞬间,属于动物的领地意识就差没让沈苍术脑袋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喂!那边那个!你把你手放哪儿呢!!啊!” 大吼了一声就迈步走了过来,张连翘见他一脸怒火的往这边走就知道这事不妙,虽然他也没搞明白李俊峰好端端地干嘛这么做,可是沈苍术那一拳头可是能把熊给打趴下的,真打了人那就完了。这般想着,张连翘就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了沈苍术面前,而本来就脸色不好看的沈苍术在看到张连翘挡在自己面前后立刻就脸色愈发的阴沉了。 “连翘……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是……” 莫名其妙地在张连翘身后问了一句,李俊峰也被沈苍术的声音吓了一跳,所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而听到他这么问,张连翘先是一愣,接着他转过头看了李俊峰一眼,用有些无奈和歉意的眼神冲他道, “对不起,俊峰,我朋友他脾气不太好,你不要介意……” “恩……我不介意,不过你的这位朋友,好像很介意……” 嘴上这么回了一句,李俊峰这心里却有些不自在。因为面前这面容深刻,身形健朗的男人明显是一副要扁自己的模样。身为雄性动物的直觉他自然能感觉的出来,他不清楚这人到底和张连翘是什么关系,而沈苍术一听张连翘委婉地说出朋友两个字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着冷冷地开口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朋友了,张连翘,你倒是交友挺广泛的啊……” 这酸溜溜的好像打翻了老醋坛子的话让张连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现在说话不过脑子所以他也懒得和他计较。见李俊峰一副蒙了的样子,张连翘也有些懊恼自己之前居然什么也没察觉到,搞得现在这情况这么复杂,而在揉了揉眉心后,他抬起头,接着用有些腼腆的神情缓缓开口道, “这是我男朋友,沈苍术……俊峰你别在意,他就是这个习惯,北方人,大嗓门。” “男……男朋友?!” 炸雷般的三个字让李俊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而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本来气的脸色都有些发黑的沈苍术。在张连翘开口前,他都没有想到这人会这么毫无顾忌地说出他们俩的真实关系,毕竟他从没指望两人的关系能够让其他人之外的人知道,而张连翘见状倒是勾了勾嘴角,在抬手亲昵地捏了把沈苍术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耳朵,接着挺坦然地看着面前的李俊峰点点头道, “恩,因为之前你也没问过我……所以我也忘记和你说了,我对象,沈苍术,和我在一块挺久了……这事我也没告诉什么人,你可千万别笑话我啊……” 张连翘的话让李俊峰久久无法回神,或许是他这态度实在是太过坦诚了,所以李俊峰反倒有些尴尬起来了。说到底也是自己的问题,压根没有了解别人的情况就在这儿瞎起劲,而这般想着,这个年轻男人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苦笑。 此时的张连翘倒是不知道李俊峰在那儿想些什么,毕竟刚刚那一大串事搞得他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他不好再当着李俊峰的面和沈苍术说些什么,可是见他这一副随时准备上去扁李俊峰一顿的神情,张连翘也挺无奈的,于是在用胳膊撞了撞他,张连翘还是凑到沈苍术的耳边小声地道, “你怎么过来了啊,浩然呢……” 趁李俊峰在那儿不吭声,张连翘和沈苍术小声地开了口。沈苍术刚刚才在居心叵测的外人面前扬眉吐气的一把,此时也不想计较张连翘和别人乱勾肩搭背的破事,照顾到张连翘这是一不留神让色狼占了便宜,所以沈苍术在将火气强行压了下去后,撇了他一眼硬邦邦地开口道, “就在楼下呢,今天就在外面吃吧,我没买菜回家……” “诶,好端端地干嘛在外面吃,你捡到了钱了啊……” 第37节 “捡你个头,你去给我捡点钱去,烦死了……” 两人日常化的对话听上去挺有生活气息的,如果不是真的在一起生活很久的人,恐怕也不会这般熟稔。原本还在心里心存侥幸的李俊峰在仔细听了听沈苍术的声音后也回过神来,因为早在之前的那次,他就已经在电话里听到了这个叫沈苍术的人的声音,只是因为他一直不愿意认清事实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这般想着,李俊峰就有些心里发苦,连带着看沈苍术的眼神都有些不善起来,他几乎是有些恶意地在想着为什么这样一个毫不出奇的男人能先于自己和张连翘在一起,更为张连翘的选择而感到不满和愤怒,而接受到他那种明显吃不到葡萄心里酸的视线,原本还不打算和他计较了的沈苍术见状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当着李俊峰的面就凑到张连翘的嘴边用力地咬了一口。 “喂!痛死了!!” 嘴唇上的触感让张连翘尴尬地涨红了脸,被李俊峰一个外人就这么看见了全部他自然是尴尬的要命。偏偏沈苍术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着比谁都要可怕的执着,所以在做出明显让李俊峰气炸了的举动之后,他先是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冷冷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秀恩爱吗?以后手别随便乱放,也注意点文明,现在我们要去吃饭了,没准备多余的位置,李先生也要一起过来吗?” ☆、80 张浩然蹲在楼下值班护士的椅子上转着圈圈,小护士刚刚有事出去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因为沈苍术上楼的时候是和他说好了马上就下来的,可是这等了半天那两人还没有出现,把这小家伙弄得也有些无聊,再加上肚子有些饿,这等待就显得越发的煎熬了起来,而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想找上楼去的时候,他忽然就听见走廊外面传来两个熟悉的说话声音,再等他跳下椅子跑到门边上一探头,便恰好看到他哥和沈苍术两个人正在往这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过来。 “唉,你说你刚刚那样做想干嘛?他又没干什么,好好说不就得了……” “和他好好说他会死心吗!也就你这个笨蛋看不出来那人盯着你的时候是什么色眯眯的样子!” “我……我觉得还好吧,他之前也没说什么,是我没和他说清楚,让他误会什么了吧……唔,你看他把我电话都拉黑了,这搞得多尴尬……” “哼,这种人也就这点气度了,拉黑了最好,你赶紧的把他也拉黑了,快点快点……” 因为刚刚在楼上发生的事情,两人一边往楼下走着一边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李俊峰在之前就脸色很不好的离开了,所以搞得张连翘也有点不好下台了。明明还以为自己能多个聊得来的朋友,现在这情形恐怕以后两人都没法联系了,而沈苍术倒是对这种情况非常喜闻乐见,毕竟张连翘交朋友没什么问题,交这种朋友还是算了,他没办法容忍他们俩一直以来亲密无间的关系有任何不相干的人介入,更不想张连翘因为别人对他的好就疏远甚至有一天离开自己。虽然信任是一回事,可是有些雄性动物对于自己配偶的占有欲就是这么狭隘而不可理喻,这种恨不得把对方身上每一寸都沾染上自己气味的想法时刻笼罩在沈苍术的心头,而见张连翘一副行行行行你说了算的表情,沈苍术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而正好这时,看见他们两过来的张浩然也冲挥了挥手。 “哥——我饿死了——你们快点啊——” 饿的脸都皱了下来,张浩然有气无力地冲他老哥软绵绵地撒着娇,看模样还挺可怜的,张连翘见他这个小吃货的样儿就笑了起来,一边安抚了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边和沈苍术一起进了这值班室。等进去之后,他才发现只有张浩然一个人在,而这被饿的团团转的小家伙拿着一袋子包装可爱的零食就埋怨地看了他们两一眼。 “说好了去吃好吃的……你们这两个大骗子……” “你不是有吃的吗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和你苍术哥还饿着呢,等我洗个手啊……” 顺手把身上的罩衣换了下来,张连翘这般说着走到边上的洗手间开始洗手,跟着他进来给他递毛巾的沈苍术见他那双肉肉的和本人气质一点都不相符的手浸在水里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玩,便忍不住伸到水里去挠了挠他的手心。 因为有些痒张连翘笑着就想躲开了些,沈苍术却不依不饶地捏着他的手有些来劲,而等他们俩和小孩子似的闹了一会儿出来之后,便看到张浩然正在外头皱着眉头一脸生无可恋的咀嚼着什么东西,一见他们出来就大声地抱怨了起来。 “哥……这个小饼干一点都不好吃……我看杨护士把这个小饼干藏在柜子里还以为多好吃呢……结果什么味道都没有……呕,好难吃……” 这般嘀咕了一句,刚刚已经吃了好几块的张浩然看上去有点疑惑为什么饼干会是这么个既不咸又不甜的味道,张连翘见状有些疑惑地走到他面前顺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可是等那干巴巴的怪味道窜进嘴里,他这表情瞬间就僵硬了。 “你怎么了?真的很难吃啊?” 见他不吭声沈苍术也有些疑惑,随口问了一句便走到了张连翘的身边,见他们两兄弟都一副表情奇怪的样子他忍不住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而等他自己也亲身感受到那种诡异的味道后,张连翘这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接着忍着笑把张浩然手里的袋子给拿起来举到沈苍术面前,指了指上面的字道, “恩,大家有难同当,一起吃狗粮。” 沈苍术:“………………” …… 小杨护士放在柜子底下的鸡肉味狗粮被张浩然这个小吃货给翻了出来,不仅祸害了自己,还把张连翘和沈苍术一起还给拖下水了。 原本是说好大家一起去吃好吃的,可是这还没走出医院呢,三个人却已经被那一言难尽的味道给弄得没了胃口。 因为医院里面进的这些狗粮一直是张连翘根据狗狗们所需要摄入的营养元素然后才选购的,所以这味道自然是和人类的口味有所冲突的,像沈苍术就很受不了那个味,出来之后买了瓶水漱了半天口都觉得有些恶心,张连翘倒是还好,不过那只腥味也让他有些不自在,倒是张浩然这小家伙在听到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狗粮后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反而在之后的一路上忽然就在对张连翘嘀咕起原来狗狗们吃的都是这种味道东西好可怜可怜之类的话。 对于小吃货的这话,张连翘自然得一边给他正确引导其中的知识一边教育他以后别看见什么都随便吃,毕竟这次吃的是狗粮下次就指不定是什么东西了,闻言的沈苍术也附和了一句,顺便面无表情地贡献了几条关于调皮孩子乱吃东西结果吃了老鼠药的社会新闻,而面对这一白脸一黑脸的棒子甜枣式教育,平时活泼调皮的张浩然也难得有些紧张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全都听进去了。 见状的张连翘微笑着恩了一声,说着还冲身边默契十足的沈苍术勾了勾嘴角,而刚刚被他暗算了一把吃了口狗粮的沈苍术见他这个狡猾模样也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思,说话间,一家三口便沿着这医院后边的一条小街就慢慢地走了进去。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起生活惯了,自然也不会想去什么高档的不得了的地方消费。以往一家人出来的时候,张连翘也会下意识地选择一些去惯了的小吃店点一些沈苍术和张浩然都喜欢的菜。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比起什么法国大餐之类的自然有些寒酸,不过他本身倒是更喜欢坐在一张小餐桌前面对着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的这种感觉,像是医院后面的有家私房菜他们三个就都很喜欢,所以每次外食也往往会选择这里。今天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闹,他们也都没心思走远了,而等他们一路走过来找到这家店之后,沈苍术一走进来那正在那儿招呼客人老板就冲他招了招手,接着便拿着菜单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诶,沈处长,你来了,还是楼上吧?今天一家都来了啊,连翘,小浩然啊,好久不见呀。” 中年老板戴了副滑稽的小圆眼睛,看上去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的脖子看上去怪异地缩着,背也有些莫名其妙的驼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腿脚不太好的原因,他这走路也十分的慢,挪着小步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替他累得慌,偏偏这叫陈海洋老板和沈苍术很熟,每次他们来都会热情地接待,而张连翘见他走过来也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这位陈海洋老板的来历。 说起来,这位陈老板能和沈苍术这么熟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沈苍术这人的朋友从来都没个正经是人的,猫猫狗狗鸡鸭驴猪倒是不少,可是这陈海洋为什么会和沈苍术认识呢,这其中的原因就是陈海洋其实是一只老海龟转籍过来的,在大约二十年前他在沿海的一个小渔村里因为机缘巧合成为了人类。之后他来到l市靠开海味店为生,多年的经营又让他琢磨出了不少独门的私房菜,于是乎,这机灵的老乌龟便靠着当地动物户籍办事处的扶持经济政策彻底落下了脚跟,而对于他来说,掌握了地方实权的沈苍术自然也是他需要打点和巴结的对象。 这一点还是张连翘后来才知道的,自从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们点的河虾都会比较多比较大的原因了。不过沈苍术这人的脾气就是宁可自己饿死也不占别人便宜,所以每次他都会照着那分量多付一些账。这搞得陈海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之后便老老实实地不搞花样了,而今天见他们一过来,这顿时倍感亲切的老海龟便立刻给他们推荐起最近自己刚琢磨出来的新菜了。 因为张浩然喜欢吃甜的,所以他们俩点了几个喜欢的菜又加了个甜汤便差不多了。陈海洋挪着小步自顾自地下楼去了,而沈苍术闻着这老乌龟身上做人这么年都没散去的海水味,忽然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闪了闪。 “诶……我和你说个事,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81 沈苍术又要出门去了,这次出的还是远门。 一听这话原本正在给张浩然夹海蜇皮吃的张连翘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咬着筷子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 “哦。” 干巴巴的一个哦字,搞得沈苍术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成天在外面出差有点不利于家庭稳定和谐,可是张浩然到底还小,张连翘肯定不能跟着他一起去。再加上这次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如今正有些敏感,相比起上次那个倒霉的高原神兽案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沈苍术自然也放心不下让张连翘和他一起去担这个风险,毕竟不是每一次他们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以前还在h市的时候,两个人时常能一起四处跑,可是人长大了,成熟了,就难免会诸多的世俗顾虑,他们都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性的做某些事了,可是这种在漫长的相处中渐渐磨合的感觉也还不错,而这般在心里默默想着,沈苍术就抿了抿唇开口道, “这次是去n海……那边的海洋生物现在正在闹矛盾,两拨海底生物因为海鱼主权问题打的不可开交,搞得人类方面渔民和海军都差点被惊动了,这次总部说是去维和的,可是真涉及到两国主权问题,那肯定要动手,所以我也得过去看看……不过要是这次的事情顺利,明年我应该就能道总部正式报道了……” 一字一句地和张连翘交代着工作,沈苍术难得说这么大一串话,言辞间语气也有些郑重,毕竟这次这件事情的影响比较大,所以他难免也有些上心。刚刚在单位和手底下那些下属交代工作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些顾虑,可是还没等张连翘说话,一直在埋头吃点心压根听不太懂沈苍术说的这些的张浩然却忽然抬起头,接着一脸懵懂地插嘴道, “啊?苍术哥要去什么海?可是苍术哥你不是不会游泳嘛,去海边干嘛呀……” 小孩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又戳中要点,原本听见沈苍术的话还想问些什么的张连翘一听这话立刻没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沈苍术不会游泳这个事也算是他绝不想听别人提起的几件事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残余在他身体里的动物性造成了这个严重的问题,总之只要一靠近有水的地方他就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像他们也去过不少地方了。藏区也有,山林也有,雪域也有,可是就是没有什么江湖湖泊。沈苍术似乎天生就对水有着强烈的排斥态度,而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一年后张连翘才在他的一些生活习惯上发现的。像去年夏天的时候,张连翘曾经带着张浩然去上过一个假期的游泳班,可是每次沈苍术就算是被张连翘强迫着跟去,也绝对不会靠近泳池半分,无论是张连翘怎么游说他就是不搭理他,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和只竖着耳朵炸着毛的猫也差不多,眼神里都带着和水有深仇大恨似的杀气,搞得张连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对啊,你不是不会游泳吗?到时候去了那边要怎么办,带游泳圈吗……” 想了想还是冒着被沈苍术瞪死的风险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张连翘带着笑意的话让沈苍术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可是他不会游泳这件事还真是个没法回避的问题,于是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瞎操什么心呢,离出发还有一个礼拜啊,我现在学也来得及啊,而且陈海洋不是海里来的吗,我就不能找他问问啊,实在不行就带个游泳圈呗……” 沈苍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看着就让张连翘有些犯嘀咕,这人在小事上就是这样不细心,所以才每次都搞得他有点放心不下。这次这事听他的口气说应该是挺严重的,之前他也从新闻上隐约了解到过n海那边的问题,在人类世界有关于国家领土的问题在动物界也同样存在着,而相比较人类征服之间的各种试探和周旋,动物世界里则更倾向于用简单粗暴的撕咬和搏斗决定一切,即使这种行为如今也需要受到动物户籍办事处这种官方组织方面的约束,可是真要是让那些深海里凶残惯了的动物们服从管理那还真有些困难。 这般想着,张连翘难免有些不放心,但是看沈苍术这个态度,张连翘也知道自己肯定拦不住。脑子默默开始地想着要不要给他准备些晕船药急救药之类的,他这一顿饭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而就在他们三个人吃完这顿饭准备回家的时候,张连翘却在结账的柜台边上看到了一个之前并没有见过的女人。 “鸥嫂,今天来帮忙吗?” 沈苍术结账的同时顺便和这女人打了个招呼,那长相秀气的中年女人闻言微笑着抬起头,接着用那双无神的眼睛转向张连翘这个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 注意到她的视线并不能聚焦,张连翘瞬间便明白了这女人可能是不看见东西的,不过眼盲并没有折损这个女人的气质,相反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喜欢的柔和气息。或许是出于莫名的好感,总之张连翘就是对这叫鸥嫂的女人产生了几分好奇,不过因为这回去的路上他被沈苍术这一打岔也忘了这事了,而一直到晚上他和沈苍术准备洗澡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此时的沈苍术和他都在浴室里,热气蒸腾在卫生间的玻璃上看上去有些暧昧和朦胧,脱得就剩个老头裤衩的沈苍术为了训练自己那压根不存在的游泳和潜水技术所以在浴缸里整整放满了一浴缸的水,而坐在马桶盖子的张连翘则撑着下巴拿着手表,眼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终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要不要我去把浩然的小鸭子澡盆拿过来?浴缸对你来说会不会太可怕了一点啊,毕竟你以前可是怕水怕到只敢洗淋浴的啊……” “你烦不烦!不许说话!安静点!” 扭过头愤怒地瞪了一眼故意揭自己短的张连翘,张连翘见他快炸毛了便赶紧安抚地做了个我闭嘴的手势,见状的沈苍术深吸了一口气把脚踏进浴缸里,可是当感受到那种水没过脚背的感觉他就有点后背发毛了。 “你后背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呢……” 身后的张连翘嘀嘀咕咕地在说着话,沈苍术黑着脸就是不理他,反而在努力地想让自己把另一只脚给踏进浴缸里,可是这贸贸然的要战胜怕水的天性还是有些困难的,更何况是像沈苍术这样一个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旱鸭子。偏偏张连翘在身后看着,他也丢不起这个人,而见他好半天没动的张连翘则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接着忽然站起身就从后面搂住了比他高许多也结实许多的沈苍术。 “乖啊,喵,抱你洗澡。” 笑着不去管沈苍术瞬间僵硬的表情,张连翘顺手在他胸口吃了把豆腐,接着把自己的上衣一脱也一起跨进了浴缸。因为体型的差异,他自然也不可能像伺候医院那些猫祖宗一样把沈苍术给抱起来什么的,不过这手脚僵硬的大块头任由自己折腾的样子也怪好玩的,张连翘逗着逗着就上了瘾,可是这浴缸里的水本就放的满,被这两个手长脚长的人一塞满,立刻就溢出了不少水,而等沈苍术忍着强烈的不适和张连翘一起在根本没剩下多少水的浴缸里坐下后,张连翘先是抬起湿漉漉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接着喘了口气开口道, “之前在医院给三宝洗澡的时候她每次都和你一个反应,不过她是女孩子,所以她老是会吓得哭,还生怕自己会被淹死,洗完了我给她吹毛的时候她一边害怕的发抖一边还要甩我一身水……喂,你待会儿不会这么干吧……” “…………” 张连翘的调侃语气实在是太欠揍了些,可是落魄到在浴缸里学游泳的沈处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环境下收拾他,幸好张连翘也不想事后被修理的太惨,所以在稍稍调戏了他几下之后就给他好好讲了一下这在水里该怎样呼吸和蹬腿的技巧,可惜因为浴缸里的水都没了,沈苍术也没个实践的机会,而就在这场不算成功的游泳教学终于结束后,他们俩顶着同样的沐浴液味道一起回到床上时,被沈苍术摁在大腿上擦头发的张连翘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诶,说起来,今天那个鸥嫂是谁啊?以前好像没怎么见过啊?” “恩?鸥嫂?” 一听到张连翘的话就皱了皱眉,沈苍术倒是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好奇,所以难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知道张连翘这人好奇心,再加上他没去过陈海洋那里几次,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老板娘,而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斟酌着语言开口道, “鸥嫂是老陈的妻子……也是从某种程度上让他变成人的那个人类。” ☆、82 鸥嫂以前还不叫鸥嫂,她从前的家乡在美丽的海岛边,那时候她的名字还叫李小鸥。 渔家女李小鸥一出生就是个盲女,这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事情。尽管这个小姑娘长得那么柔弱秀气,可是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却也说明了她这辈子注定没办法看见面前这片蔚蓝色的大海。 生活在海边的孩子都识水性,可是李小鸥这样肯定没办法去碰水,这个残酷的现实简直让人惋惜,不过小鸥倒是没别人想象的那般绝望,毕竟她能听见海水的声音,也能闻见海水的味道,如果上天生来不让她看见大海,那她自然也不会去抱怨和难过什么。 这般想着,这个坚强和乐观的姑娘就这样长大了,她和所有渔村姑娘一样心灵手巧,既会帮她的母亲晒鱼干捡沙蟹,也会帮自己的父亲织网晒渔具,因为买不起房子住到镇子里去,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小小的渔村里,日常生活全靠父亲每日出海打渔赚到的一点钱,而就在她满十六岁的那年,她原本老实巴交的父亲却在一次去市里卖鱼的过程中沾染上了恶习。 一夜的牌局,输光了他们整个家庭一年都没办法赚到的钱。差点被剁了手脚的中年男人逃回来后大哭着对妻子和女儿说自己是落入了那些人的圈套,让她们赶紧救救自己,而闻言的小鸥和她母亲只能不知所措把整个村子跑遍了才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赌债的钱给男人凑齐了。 这件事情让小鸥家欠了一大笔的债,虽然淳朴的乡亲们都说不急着还,可是小鸥的母亲却为此而感到分外的忧愁。毕竟大家都不是富裕的人,愿意帮助他们也是因为彼此都是一起住了很久的老邻居,如今自己的丈夫做了这种事连带着给女儿的名声也抹黑了,这个老实的女人光是想着就觉得心里发苦。可偏偏这是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这个家庭都得维持下去,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丈夫在经过这件事的教训之后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以后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可是谁想到,自此之后她的丈夫非但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反而没过几天就被那些城里朋友又给找了出去,先是好酒好烟的招待,接着又是牌局麻将之类的消遣,而得了一点甜头又忘了姓什么的男人也开始性情大变,非但好吃懒做不再辛辛苦苦跟着同村男人出海,相反开始频繁地往市里去,和那些不正经的人喝酒打牌有时甚至还要去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呆上一整夜。 这样大的事在小渔村自然是藏不住的,没过几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小鸥家老子干的这些混事。老乡们都挺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女的,毕竟小鸥的妈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这个唯一的小女儿又是个瞎子,以后也不知道谁能照顾她这一辈子。这样的议论每每小鸥都能听见,但是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而就在大家都在心里有些同情地这般想着时,小鸥那个半个月没见着人影的爸却忽然回家了,这一次却又带回来一个比上次还要可怕的噩耗。 “娟啊,小鸥……呜呜你们救救我啊……我……那些王八蛋骗我啊,明明是他们撞的人,他们却冤枉是我干的,我的身份证都在他们那儿……呜呜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啊呜呜……你们救救我吧……我们是一家人啊……”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男人可恶的让人作呕,小鸥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想象到做出这种事的男人长着一张什么样的嘴脸,可讽刺的是,这样的人偏偏是她的父亲,是小时候也会给她捡海螺的父亲,而想到这个不听劝告在外面闯了祸的男人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回到自己和母亲面前,小鸥就忍不住红着眼睛大吼了起来。 “我们没有钱!!钱都给你了!全都给你了!你上次明明答应我和我妈再也不去和那些人混的,你活该!你就是活该!!” 女儿和妻子的哭声让男人无言以对,他懦弱地缩成一团,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老脸也涨的通红。他知道自己又犯了混,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那些人打死,而就在这一家三口在这种压抑的可怕的气氛中度过这一整个夜晚之后,一大早起来打开房门的小鸥却敏感地察觉到本该在堂屋的父亲不见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差点成了她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噩梦。 他父亲跑了,在走之前他跑到村子里的所有人家说小鸥的妈得了急性病,现在正要去市里急救。大半夜的村子里的人都睡得朦朦胧胧,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也对小鸥她爸的人品存疑,可是遇到这种事情,大家肯定也来不及求证就想着要帮点忙。于是这家拿了一千,那家拿了五百,好心的乡亲们根本就没想着防人,却把自己的血汗钱都便宜了那个畜生,而在好不容易从乡亲们那里听到完整的真相之后,小鸥的妈面对着那一张张丈夫亲自摁下红手印的欠条一下子就晕倒在了地上再也没爬起来过。 盲女小鸥成了孤女,虽然她还有个爹在,但是她也只当他已经死了。她肩负着那笔可怕债务还有村子里人异样的眼光活着,偏偏她连一双健全的眼睛都没有更不用说去做些别的。人人都以为她这辈子完了,乡亲们想到那笔要不回来的钱也对她充分了排斥的情绪,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却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自己的毅力学会了本以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游泳,接着便开始拎着家里早已积灰的渔网自学起下海打渔起来。 她天生看不见,却有着比一般人都要灵敏的耳朵和鼻子。她能通过嗅觉分辨出暴雨即将到来的海水的味道,也能够在水中听见一些成群结队的鱼群游过来的声音。这些特别的本领是她从小打到在海边自行学习到的技巧,在面临了巨大家庭变故之后,小鸥也开始把这作为一项谋生技能,帮助自己赚钱从而生存。尽管有些凶猛的海鱼也会在剧烈挣扎后划伤她的手指,尽管太阳把她原本还秀丽的脸蛋晒得不再青春,可是日子还是在她的努力下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前进着,而就在有一天,她那个消失了好多年的爹却忽然回来了,一见到自己多年没见的女儿,他就在自己老婆的牌位面前跪着哭了起来。 “小鸥……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当初是我不对,现在我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呜呜……” 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李小鸥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甚至在心里想着这一次自己这个闲不住的爹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才会特意回来害自己。谁想到她这么不经意的一想,居然真的成了真,他这个厚颜无耻的爸爸居然真的是出于特殊的目的才回来的,而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了,钱花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想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追债的已经找上门了,而被逼的无路可逃的男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却恍恍惚惚地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尽管这个女儿眼睛看不见,可是她漂亮她年轻,她就有她的价值在。自己本来是她的父亲,就算是她再不愿意,她都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意思,只要自己给她找一个有钱的人嫁掉,那自己不也就能跟着沾光了吗? 这么自私地在心里想着,男人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他给自己二十没到的女儿物色了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做水产生意的老头,接着便夹着尾巴回到家乡又开始拿那套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去骗他的亲生女儿。 李小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因为眼睛看不清所以有些事她也容易被蒙在鼓里。她的爸仗着这点把那个开着小轿车的老头领到了家里,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李小鸥这才明白这原来就是这男人回来的真实目的。 父女之间的情分没了,男人也撕下了伪装的面具。为了防止李小鸥逃跑或者反抗,她的亲生父亲用棍棒和鱼叉把这个可怜的盲眼姑娘打的浑身是上。村子的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好几天没出门还以为她是进城去了,谁想到几天之后,李小鸥的家门口却挂起了红绸,而看情形似乎是要有一场大喜事了。 “臭丫头!好好听话!我是你爹还决定不了你嫁给谁吗!跟着王老板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不好!你一个眼瞎的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就是你的福气!明天!明天老子就能把你给卖了!哈哈哈!” 第38节 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在屋子外面一遍遍地说着这样的混账话,李小鸥气冷了心却也知道这次自己恐怕很难逃出生天了。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这短短的十几载年华,却觉得眼前满是昏暗,连一丝光都看不清楚,这种绝望悲苦的情绪充斥在心里,两行泪水也顺着脸颊缓缓地留了下来,而这般想着,她忽然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接着小心地摸索着来到了床边。 外面是咸涩海风声,大海就在这扇窗子的下面。只要跳下去,她就能获得自由。她宁愿死去,也不愿接受这种被当做货物买卖的后半辈子,而在踏出这一步之后,她才能真正地获得自由。 许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俨然已经是个成熟女人的鸥嫂都会觉得自己冲动的可怕,因为在跳下去之前她根本没有去想过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而或许是老天真的垂怜于她,她落入水中之后依靠出色的水性居然真的活了下来,而更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在暴风雨中愿意让她交托出自己后半辈子的有缘人。 “小丫头,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想不开啊?你这么年轻,你应该好好活着啊……” 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地响着,昏昏沉沉的李小鸥没办法分清楚是谁在拖着自己往前游着,却意外的觉得这个低沉的声音很好玩。 “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我不想嫁给老头……” 半张着干裂的嘴唇,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女孩小声地说着,她的口吻有些柔软,让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些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而在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后,他忍不住打趣道, “哟,五十几就是老头了啊,那我也是老头了呀……可我在我们族里明明是个小年轻呀……” “那我嫁给你吧。” “啊?你……你这个小丫头你脑子没坏吧,你根本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喂喂,你别不吭声啊你……” 李小鸥脱口而出的话让那个声音吓坏了,他可没想到随便在海上救了个小丫头居然还能捡着个种族都不同的媳妇,但是显然已经被累的压根听不清他说的话的小姑娘只是在闭上她那双无神的大眼睛前,抬起手掌摸了摸这只大海龟的脑袋,接着迷迷糊糊地呢喃道, “不管了,就嫁给你……就嫁……” ☆、83 沈苍术的学游泳计划在张连翘的帮助下依然进展的很慢,因为不忍心看到他家沈处长一脸痛苦地一次次往泳池子底下沉,所以每次张连翘都会在他脸色开始便难看前就先把他给迅速拖上来。 每次看见沈苍术和只大狗熊似的趴在那儿喘粗气他都觉得有点心疼,可是不管是他还是陈海洋这个前海洋生物亲自过来都没有任何用处,最后还是沈苍术的哥们儿孙明亮亲自过来给他传授了他祖传的狗刨式游泳技巧,折腾了好几天的沈苍术才总算是不像刚开始那么狼狈了。 “诶,沈苍术,看着看着啊,对,姿势不要太标准,能浮上来就行了,咱又不是宁泽涛,慢慢游是吧,难看就难看嘛,你怎么这么死要面子啊你这人……” 沈苍术:“……” 在武警大队里面的一个小泳池子里悠闲地扑腾着水,今天下班早,所以孙明亮也抽了个空专门给沈苍术来讲解这狗刨式的精髓。这一片校场都没什么人过来,所以也算清净,此时的张连翘正拿着张小板凳坐在边上,眯着眼睛专注地看着沈苍术皱着眉头跟在孙明亮后面扑腾着水,因为是老朋友的关系,这一人一狗一边在那儿游还一边在那儿吵,张连翘看着沈苍术吃瘪的样子就觉得想笑,而就在他正看得起劲时,有个毛茸茸的大家伙忽然在他边上蹲了下来,张连翘本以为是武警大队里的其他警犬,可是等他一转过头,就被面前这表情复杂,眼神专注的哈士奇给吓了一跳。 “您……您找哪位啊……” 看这狗心宽体胖的样子也不像是只警犬,张连翘有些好奇便出言问了一句。一听这话这哈士奇就扑闪着一对大大的狗眼瞧了张连翘一眼,接着害羞地埋下头,用前爪刨了刨地面,这才扭动着身子开口道, “我叫王耳朵……来找明亮哥……他的项圈掉了……我看见了就给他送回来,嘿嘿。” 最后的两个嘿嘿颇有几分女孩子家家的娇羞,可惜这粗狂的声音怎么听都是条健康雄壮的公狗。不过这动物界嘛,大家也都不是保守的老古板了,跨物种繁殖都比比皆是,每个动物也自然都有追求自己真爱的权利。虽然这哈士奇嘴上说是来送东西的,可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肯定对孙明亮有点意思,但是之前张连琼也没听说过孙明亮最近处对象了,所以在见到王耳朵的时候也难免有些疑惑,这般想着张连翘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看了眼水池子里泡着的孙明亮和沈苍术后,他笑着接过哈士奇递过来的项圈,接着挺和善地说道, “要不你等会儿亲自给他吧,让他请你吃饭,这项圈可还挂着他的编号牌呢,这马大哈在哪个草丛里乱跑把这儿给丢了啊……” “啊……不用了吧……他……他肯定不想看见我……” 这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王耳朵看上去有些沮丧,这对于一只没心没肺的哈士奇来说是那么的罕见,以至于自修课程也修了一门动物心理的张连翘立刻就有些好奇了。 “恩?为什么啊?你们有什么误会吗?” 这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问完张连翘又觉得自己有点冒昧了。不过他倒是对孙明亮和这王耳朵这事有些感兴趣,因为之前他就听沈苍术说过孙明亮在部队里见不着母的时候就天天被一个连队的警犬骚扰,可是无论来的是多么英俊威武的警犬,他都一概不去理会,惹急了还会咬别的狗。最神奇的是,到孙明亮跟着他的主人一起退伍时,那位年轻的军人也在部队里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可偏偏这和定海神针有的一拼的直狗就是坚定不移,愣是把找一只娇弱的吉娃娃或者小鹿犬作为自己的择偶目标。 “连翘,你可别嘲笑我变态啊,我喜欢那种娇小玲珑的小狗妹妹啊,那都是有理由的……说起来啊,还得追溯到我的童年,我那个人高马大的爹啊就是找了只比他还人高马大的媳妇,所以啊天天挨揍,哎哟一大老爷们儿那可怜的哦,被我妈打的夹着尾巴做了十几年的老怂狗,所以啊,我打小就立下志向,一定要去娶一个温柔玲珑的狗妹妹做我的新娘……话说连翘你医院最近有漂亮的女病狗没有啊……” 孙明亮这死直狗的话还有犹在耳,用眼神看了一眼面前这也有几分可爱的金刚罢笔,张连翘这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正巧这时,沈苍术和孙明亮两个湿漉漉地从水池子里爬出来了,而等那孙明亮一上岸看见那王耳朵,那拉的老长的狗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又来了啊!不让你别来了么!我们这种粗糙的野狗比不上你们娇生惯养的小宠物!你就不能放过我啊!我不喜欢公的!” 这话一喊出来,还挺伤狗。被吓了一跳的张连翘明显感觉到自己旁边的这只哈士奇身体也跟着剧烈的抖了一下,连带着头都埋得更低了。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口,而见他这么凶人家,用毛巾正擦着脑袋的沈苍术也用视线扫了一眼面前这大块头哈士奇,接着有些疑惑地道 “这……这不是张浩然那小子同学家的狗吗?孙明亮,你和他什么认识的啊?” 沈苍术的话让张连翘一愣,他没想到这事还和他弟的同学有关,这关系也是扯得够远的,不过孙明亮也显然懒得去解释什么,毕竟被这死缠烂打的大笨狗纠缠了快两个礼拜的事讲出去自己有些丢人,而就在他冷哼了一声准备上去教训一下这个叫王耳朵的缠狗精,让他再也别来时,这看上去一脸精明样其实笨拙的要命哈士奇却忽然闷不吭声地就埋着头调转尾巴跑远了。 “诶,你……” 张连翘站起来想拦他却没拦住,王耳朵嗷呜一声跳出校场的护栏就自己一路沿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跑了。那背影看上去挺让人不忍心的,但是看孙明亮这个破态度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强扭的狗的确是不甜,除非孙明亮自己乐意,不然就算是朋友也无权干涉他自己的事。这般想着,张连翘也只能按捺下心头的想法当作没发生,而沈苍术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顺手套上外套摸了把他的脑袋道, “别管这死狗的闲事了,我们走吧,还要去接浩然。” “哟,又来虐单身狗了,真讨厌你们……找我帮忙的时候就套交情,不用我帮就死狗了吼……” 孙明亮这别别扭扭的话让张连翘忍不住笑了起来,蹲下身把刚刚王耳朵留下来的那个项圈递给孙明亮,他摸了摸这趴在地上的大笨狗的脑袋,接着出声打趣道, “喏,人家是来还你这个的,别那么不讲道理好不好……唉,也是,活该一辈子单身狗嘛。” 孙明亮:“…………” …… 几天后,可算是学会了狗刨式的沈苍术终于要上路了。简单的安排好部门的工作,他就在总部的安排下准备直飞n海,临走的哪天晚上,终于不再惧怕浴缸的沈处长在自家卧室大浴缸里好好的整治了一回放肆了好几天的张连翘,而被他折腾的大腿后腰上都青紫了大片的张连翘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能爬起来去机场送他。 “唉……快走吧……快走吧……” 把被子盖在脸上嘀嘀咕咕着,浑身就和被大象踩过十几几脚似的张连翘仰躺在床沿上看着沈苍术来回收拾东西也不和自己说声道别就觉得心里酸的不得了。出门要那么久,也不见他有个表示,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万年的不带任何情绪,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想到之后好多天自己都要一个人了,张连翘就觉得心里怪不好受的。 相比较起他心里的这些想法,沈苍术倒是显得并没有太情绪外露。他此刻正在收拾着要带过去的东西,除了一些药物装备和伪造证件,倒是还有一个奇怪的海螺。这是陈海洋在几天前给他的,说是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到时候可以找他的族人和朋友帮忙。毕竟他虽然为了鸥嫂来内陆很久了,可是到底还是有些关系在那个地方。联系起这只大海龟的真实身份,沈苍术自然也明白相比起人生地不熟的自己,陈海洋明白的肯定比他多,而这般若有所思地想着,背对着张连翘把碍事的额发都理到脑后的沈苍术用余光撇了眼窝在被子里的人,接着单膝跪在床边,用粗糙的手掌将张连翘的脸给用力的捏了一把。 “看什么看呢?” 眯着眼睛问了一句,张连翘的笑容懒洋洋的,也挺好看的。沈苍术望着他这张脸,就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他的耳垂,心里有些舍不得的情绪在滋生着,而在下一秒,他就在张连翘我还没刷牙的大声抗议声中俯下身重重的在他嘴上盖了个章。 “无聊也不准去找那个什么李什么峰的人玩,不要睡太晚,注意休息,让浩然少吃点零食,我把早饭做好放在保温盒里了,你也要记得吃,还有……” “记得想我,听见了没有?” ☆、84 海边咸涩的空气扑在脸上,沈苍术顶着大太阳走在破败的几近废弃渔村外面,脚步沉重。他的背上背着大包袱,裤衩背心和夹角拖鞋让他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旅游青年。尽管他在和镇上的司机提出往这里开的时候,这些兼职运海产的司机们纷纷对他这奇怪的行程表示好奇,但是见沈苍术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问。 此时沈苍术的鼻子边上都是那种浓烈海产的腥味,这不得不让他微微地皱了皱眉,毕竟如果这趟出差来的是一只猫的话,那他估计会觉得这个地方真的是人间天堂了,可惜沈苍术连续闻了几天,早已对这种味道弄得头都大了,此刻终于快到目的地了,他自然也显出了几分焦躁。 他这趟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对这片海域的部分海鱼进行维和和调解,总部让他代表动物户籍办事处海事部出面,自然也特地给他放宽了权限。之前在f市的时候,他就和当地动物户籍办事处分部的管理人见了个面,因为大多数海洋动物并不能上岸,所以这个分部管事的也大多是一些梭子蟹,皮皮虾,生蚝之类的动物。 由于沈苍术的到来,他们也就近几个月来,这周边演变的越来越严重的沿海海鱼争端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他们的负责人刘皮皮表示已经努力了很久,可是始终没有成效,那些撒起泼来的海鱼每次打起群架来,他们这些海洋生物根本无法介入,每次他们在岸边不停地劝着架,那些鱼类们还是不停地打,搞得他们心惊胆战的同时,只能将这些情况不断地汇报给上级,请求他们的帮助。 如今沈苍术过来了,那么这种情况就必须得到有效的遏制,毕竟这群海洋动物有关于各自海域主权而引起的斗殴问题已经引起了人类方面的注意,再这么演变下去,那么产生的后果肯定是十分恶劣的,而在了解了一些之后,沈苍术也问起了这些原本生活的和谐的海鱼为什么会产生矛盾时,刘皮皮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好几年前,咱们出现了群怪鱼……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总之那模样看着就怪吓人的。当时周围的几个村子的渔民都不讲究,把这些看上去比较肥比较大的鱼打上来就给吃了,结果啊毒死了很多渔村里的人,还让更多的人染上了皮肤病和肠胃病……因为我们这儿偏僻,所以除了本地人也没什么人知道,那些出了事看不起病的渔民全都搬走了,只留下了那个空着的渔村……偏偏这些怪鱼不仅给人类方面造成了危害,让那个村子里的渔民都被迫搬走了,还不断地去袭击那些正常的海鱼,搞得那一片海都人心惶惶的,我们几次想去把他们遣送走,但是那些海鱼却一直强调自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鱼,由于台风的原因去了趟公海回来之后就变成这幅样子了,他们有权利生活在这里……因为他们的确有户籍证明,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管了,只能试图调解着他们和那些正常海鱼的矛盾,可是却就是没有用……” 说到最后,语气都变得有些沮丧起来。沈苍术听了刘皮皮说的这些一时间也有些疑惑。因为听刘皮皮的描述,这些怪鱼出现的原因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可是看如今这情况,却是不得不让沈苍术本人去走一趟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了。想到这儿,沈苍术便直接收拾了东西就往刘皮皮说的那个现在都没有人在的渔村赶,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载他过来的运货司机后,他顺利地出现在了这个破渔村外面的海域。 因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存在了,所以整个村子都显得极其破败,村子里面除了一些挂着灰尘的破鱼网连一条勉强能帮助沈苍术出海的小船都没有,来之前,刘皮皮曾近告诉过他,这附近有一些接出租鱼业务的海豚群在,要是到时候找不到方向可以找他们。沈苍术闻言默默记下了找他们的方式,而就在他缓缓沿着这村子边的沙滩往前走着,试图确认一下周围的环境,从而找出那些怪鱼产生的原因时,他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海水中跃出了几个灰色的影子。 “啾啾!滴滴打渔为你服务!亲想去哪儿啊!都是空鱼呢随便坐~” 几条宽吻海豚朝这边游了过来,嘴里还热情地嚷嚷着什么。这口气听上去挺像有些出租师傅的,搞得头一回见的沈苍术也楞了一下,在背着包踩着水走到海水附近和其中一只海豚打了个招呼后,他说明了自己要找那些怪物的目的,而那只露出脑袋的海豚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后笑着开口道, “哦——你要找那些怪鱼的栖息地啊,那是离这儿不远!咱们按海里数算吧,起步价两条鱼行吧?我白柯可是这附近游得最稳当的海豚啦,帅哥你要是信我,我就带你去好不好啊?” 两条海鱼的价钱说实话不太贵,但是沈苍术平时抠门惯了,连出租车都不打,更不用说这出租鱼了,但是让他这么干找肯定也不行,跟何况他的游泳技术还那么糟糕,而这般想着,沈苍术也只能皱着眉点点头,接着把自己的包袱和靴子一拖,换上了身游泳的背心裤衩潜水镜,又把防水照相机拿上就跟着这叫白柯的海豚下了水。 “注意抓着我啊,晕水吗亲?没有深海恐惧症吧?那怪鱼生活的地方环境可不好,你待会儿可得有点心理准备,附近海鱼都不搭理他们,平时啊他们可过的惨呢,不过要我我也不敢靠近他们呀……那模样长得和哥斯拉一样,谁敢和他们说话呀……” 海豚一边往前游着一边和沈苍术唠着嗑,沈苍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也问些自己的问题。白柯看来是在这边生活了很久了,所以对这几年发生在附近的怪鱼时间也挺清楚的,而在说起那些人类被迫搬走的事情后,白柯就又打开了话匣子了。 “其实说实话啊,那些人类搬走了也好,他们搬走了之后我们的生活压力也减少了不少啊唉……虽然我也挺喜欢有些人类的,因为他们也会帮助搁浅的我们回家之类的,可是也有一些很坏的家伙做了一些非常过分的事,像是乱扔垃圾啊乱倒废水之类的,我就曾经差点被一个塑料袋给呛死,幸好我机灵最后才捡回了一条命……每次这种时候我就在想,人类明明在那么多年以前也是从海里走出去的,为什么现在又要那么伤害大海呢?难道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了,所以就可以这样做了吗……” 白柯若有所思的话让沈苍术无言以对,毕竟动物户籍办事出每年投入那么的钱去净化海洋周边的环境,可是任无法改变目前海洋环境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的事实。石油泄露,海藻污染,越来越多的海洋环境恶劣问题摆在了食物链所有动物们的面前,可惜有效的处理办法依然没有,光是想到这里,沈苍术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而就在他默不吭声的时候,游了一路的白柯忽然甩了甩尾鳍道, “喏!就是那里!那个网拦着的地方以前是渔民们投放鱼苗的地方,现在怪鱼们就住在这里……诶,不对,那怎么和炸了锅似的,不会正好赶上他们争地盘吧我的妈……” 这个时候叫妈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海豚咋咋呼呼的话也让沈苍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再注意到那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海域都像沸腾了一般时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而就在那股汹涌的鱼潮飞快地朝他和白柯这边冲撞过来时,他先是将潜水镜一拉下来,接着飞快地便潜入了水中。 “你们这些怪物快滚开——你们不配生活在这里——滚开——滚开——” “该滚的是你们——你们这些垃圾——还敢骂我们是怪物——我杀了你们——” 水底下的声音传的比较快,伴随着吐泡泡的浑浊声音,这些海鱼的声音也伴随着海水模糊地传进沈苍术的耳朵里。他的潜水技术并不好,游泳也只会最简单的狗刨式,如今在水底下他要分心去注意那些海鱼们争吵的内容,而就在他瞪着腿靠近那些密集的,互相群殴中的海鱼时,他却忽然看到了一条长相诡异到他从没有见过的鱼类出现了他的眼前。 “草泥马——你居然敢打你大爷我——” 嘴里破口大骂地被甩出了鱼群,这条长的和毒蘑菇一个颜色的海鱼有着一嘴的可怕獠牙,头上还有些毛刺似的东西。或许是色彩不怎么样的动物们给人的感觉也不太好,沈苍术光看着他这副面无狰狞,满嘴粗话的样子就觉得十分的瞎眼,但是可能是鱼类的眼睛长在两边的缘故,这些打的投入的海鱼们并没有注意到一边躲着的沈苍术,而就在这只落单的怪鱼想要在冲入战圈中时,沈苍术却忽然抓紧时机,一把捂着他那恐怖鱼嘴就把他给控制住了,接着张张嘴用眼神恐吓道, “不许动,听见了没有?”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妈呀——唔唔!!!!!” ☆、85 “咳,同学们啊,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海洋与人类发展的关系这堂课……众所周知,生命起源于大海,因为在地球形成之初,大气中是没有氧气与臭氧的。这样的环境下就无法阻挡太阳光中对生命有害的紫外线,而水恰恰是可以吸收紫外线的,最早的生命只能在水中生存,海洋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壤,直到很长以后,大气中的氧气和臭氧含量都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有一些生命才勇敢的走向陆地,所以现在的研究界也普遍将生命起源定义成大海……” 台上的老教授声音温吞地说着让学生们犯困的内容,老花眼镜挂在鼻梁上反射着模糊的光,他的视线并不怎么落在底下学生们的身上,似乎只是在自顾自地讲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内容,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不过这样安排在下午两三点多的专业课原本就让很多年轻人提不起劲来,所以整个课堂稀稀拉拉只坐着不到三十个学生,而他们中也大半都在打瞌睡玩手机和身边的女孩说话。 “那个……张连翘,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干巴巴地讲了一整节课,老教授自己也有点无聊了。随便在书本上翻了页内容,他就开始临时提问了,因为这种班级他也带了不少,所以其实他也不怎么认识班里的学生,只是随便找了个名字扎眼的就把人给叫了起来,而孤零零坐在第一排原本正专心做着笔记的张连翘一听到自己被叫了起来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地站直身体回想了下老教授的问题,照着老教授之前说的重点给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他这应对自如的样子让老教授一惊,在下意识地把老花眼镜推了推,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的脸后,老教授居然吃惊地发现以他这个破记性居然都对这个常年坐在第一排的三年级学生有几分眼熟,而这般想着,这长得和个老树蹲似的小老头直接点点头,接着努努嘴道, “恩,行,挺不错,这学期期末你考试直接过了,我给你满分。” 这话一说出来整个班都炸锅了,谁都知道这姓王的小老头的专业课是出了名的难通过,每到期末考试的时候一不划重点,二不给范围,那是给过不给过都得靠人品的。以往就有运气不好的师兄师姐遭遇过一个班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直接挂科的事情发生,可是现在就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课堂提问,这个叫张连翘的居然运气这么好的直接给通过了,一时间班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味了。 那些窃窃私语张连翘自然也听见了,不过他倒是一句都没听见耳朵里,直接就坐下来继续听课了。到下课的时候,他拿起东西准备回医院看看,而就在他正低头理东西的时候,有几个长得痞里痞气的青年从他的身边走过,先是把他的几本书给故意碰在了地上,接着抬脚就踩了过去。 “呵,对不住啊。” 叼着根烟一副对世界都很不满的样子,这几个人的行为莫名地让张连翘想起了弟弟学校后门那些威胁小学生的初中生。因为之前事情多,除非是专业课他也不会频繁来学校,所以自然也不太了解这几位同班同学。他不清楚这些人是这所大学里出了名的混混,家里据说背景不小,所以时不时地就要修理些看不顺眼的人。大学里到底和高中不同,大伙都是成年人了,辅导员们也不会太过干涉学生们的矛盾,于是乎这些人就越发地嚣张了,刚刚看到张连翘出了回风头自然心里不平衡的很,再加上张连翘长的秀气,一看就是脾气温和的人,他们也不怕他会反抗,所以就直接找了上来。 张连翘倒是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不过他也明白这种人越是搭理他就越来劲,所以也懒得去计较什么,这般想着,他也不理会这人的话直接弯下腰就想把自己的书给捡起来,可是他的手刚碰到书的边角,一只球鞋就狠狠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上,伴随着张连翘的一阵压抑的痛呼,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骨好像发出了一声不太妙的声音,而那个踩了他的青年则在发出一声嗤笑声后和他的那些同伴们直接就走出了教室。 这一脚直接把张连翘的手指骨给踩断了,他惨白着脸被教室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几个女孩送到医务室里,一路上手都肿的吓人。那几个女生看着他坐在校医的面前一声不吭地忍着接骨头的剧痛都有些不忍心,毕竟这一双好看的手伤成这样,以后肯定是要留下病根的,可是她们也知道那个叫彭天的不好惹,这个张连翘的也未必有什么方法去应对,而就在她们以为这又是一个没处伸冤的倒霉蛋时,从刚刚起就脸色惨白的张连翘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这几个女孩,接着轻轻开口道, “那个……麻烦你们一下,可以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啊,可以可以,是要打给你家里人吗?” 点点头赶紧应了下来,边上的一个娃娃脸的女孩直接热心的掏出手机,而闻言的张连翘只是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看了眼自己那只受伤的手才开口道, “不,我要报警。” “…………” 第39节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张连翘直接让校医给他弄了份伤势证明,接着就报了警。今天这横祸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更何况这些人的行为完全是没事找事。那几个女孩不愿意帮忙做证怕惹上麻烦,张连翘也没逼着她们,只是在那些警察的面前详细说明了一些自己的伤势和对未来职业的影响问题,接着就等着警察把那几个踩断了他手指的学生给挨个抓了回来。 或许是从没见过这种大阵仗,那几个被逮回来蹲在派出所一角的青年看上去都被吓坏了。刚刚警车是直接开到学校里来了,不仅惊动了学校的老师,还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被拷着带上警车的情景。这对于这几个心智不健全的二百五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可怕的惩罚了,不过因为故意伤人,他们至少还得在派出所呆个几天,张连翘从里面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些人对他的破口大骂,而就在他打了个车回到家之后,被小崔护士帮着送回家的张浩然一看到自己哥哥那包着的手就吓坏了。 “哥……哥!!你怎么了啊!!你的手怎么了啊!” 光着脚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看他哥这幅脸色不好的样子,张浩然急的眼睛都红了。他这幅快哭出来的表情让张连翘一愣,意识到自己这模样把这傻小子吓坏了,他赶紧用另一只好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开口道, “没事,你哥我笨,走路上摔跤了,养个几天就好了啊……” 语气轻松地试图把这事给揭过去,张连翘含着笑在玄关处蹲下想换鞋,但是张浩然已经先他一步蹲了下来,而在看到那个小脑袋小心在帮自己解着鞋带时,心情莫名地缓和了一些张连翘忽然有些感慨,接着小声地叹息道, “浩然,谢谢你……” 这句谢谢说出口张浩然就茫然地抬起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而张连翘只是在他的帮助下换好拖鞋走进屋子也不去解释什么。因为一只手并不太方便,所以热饭菜的时候张连翘都有些动作迟缓,等好不容易把中午的菜给热好,俩兄弟一起在茶几边坐下后,张浩然立马端着自己的小碗冲他哥一脸严肃道, “哥,你今天生病了,必须我来喂你,因为以前我生病可都是你来喂我的!”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听上去又天真又让人无奈,张连翘叹了口气乖乖往沙发上一靠,接着就安心地享受着宝贝弟弟笨拙的喂饭举动,可是正在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十分和乐融融时,放在沙发边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而张连翘一看到那来电显示脸色都变了。 “浩然,不要和你苍术哥提我手的事,知道了吗?” 接电话之前还不忘和张浩然好好叮嘱了一番,咬着小汤匙的张浩然明白他哥是怕沈苍术不放心,所以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莫名有些紧张的张连翘在用左手把手机接通后,这才轻轻地开口道, “诶……苍术,你吃晚饭了吗?” 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那头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沈苍术恩了一声也没察觉到张连翘有哪里不对。今天上午他从那个渔村好不容易回来,不仅记录下了当时水下海鱼们的照片,还顺带带回来一只怪鱼。 起初他也只是想从那个怪鱼嘴里打听些他们这个群体出现的原因再放回去,结果这怪鱼非但不配合,相反还十分地凶残,那一嘴獠牙差点沈苍术的手给咬下来,扑腾的力道更是大的吓人。偏偏脾气不好的沈苍术也不怕这怪鱼和自己撒泼,直接把他抓住上了岸,又取了个大铁桶拎着就回了镇上。一路上他都用破脸盆盖在上面不让其他人看见这怪鱼的模样,那怪鱼就不停地往上面跳搞的那桶的边缘都被撞变形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搞得沈苍术恨不得找个饭馆立马把他给下锅炖了。 “怪鱼?有多怪啊?苍术你现在呆的地方有电脑吗?咱俩开个视频,你给我看看吧……我也。” 听完了沈苍术对那怪鱼长相的描述,张连翘也有些费解,毕竟这能被当成怪鱼的无非就是那几种,可是深海鱼类无法出现在浅水区,某些比较出名的例如水滴鱼,盲鳗之类的特殊案例,沈苍术作为专业人士也不可能不认识,但是任凭他怎么回想都没办法给那沈苍术口中的怪鱼对上号,而恰好沈苍术现在呆的这个旅社的楼下有一台台式电脑,他开了机之后就把视频给顺手开了,等拿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的张连翘看见沈苍术的脸之后他便笑了起来,可当他看到那条被沈苍术用一根火腿肠引诱着跳出铁桶的怪鱼后,张连翘也被那怪里怪气的长相吓了一跳。 “卧槽尼玛!快给老子丢进来!!你祖宗的!!老子午饭就没吃饱!!你个死抠门的人类!买根火腿肠都是玉中玉的!!老子要吃王中王!!!啊啊啊啊啊啊!!” “快给我闭嘴!!” “就不!!就不!!!!啊啊啊!!!” “…………” 怪鱼撕心裂肺的喊叫比他的长相还让人震撼,张连翘眼看着视频里的沈苍术脸色黑的吓人就乐的在沙发上捂着嘴笑,原本这还是个挺严肃的科学讨论,现在却演变成了那一人一鱼的激烈争吵,可他这一放松也忘了自己的右手还伤着,而正好这时,沈苍术也回过头来,在一对上视频那头张连翘包的和只熊掌一样的手时,他这眼神都可怕了起来。 “张连翘!你手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啊!!啊!!!” 张连翘:“………………” ☆、86 在把伤势暴露的一瞬间,张连翘就知道这件事要麻烦,他匆匆忙忙地把手缩回去,可是沈苍术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隔着光线并不好的电脑屏幕,张连翘几乎能用肉眼感受到沈苍术的怒气以一种可怕的黑气的形式在缓缓释放出来,那恐怖的眼神看的张连翘就是一哆嗦,心里也瞬间没底了起来。 “张连翘!你手怎么回事!怎么搞得啊!啊!!” 声音大的吓得铁桶里的怪鱼都不敢出声了,旅店外面海鲜大排档里的顾客都被惊动地不停地往里面看,偏偏沈苍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别人的围观了,只是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道, “你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准备不和我说啊?你把浩然叫过来,我和他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说!” “苍术……我……我……” 结结巴巴地这般开口,张连翘的脸皱着,就和怕被家长责骂的小学生似的心虚的要命。他的手因为刚刚的碰撞而有些疼,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上了。今天这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再这么继续发散也没意思。 毕竟他自己的原则是绝不用同样卑劣的方式去报复别人,因为那样即使能出气,可是却也止不到痒处。可是沈苍术和他不同,就他那个炸弹似的脾气,要知道自己今天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发火。他最怕沈苍术生气,明明平时他面对其他人时都不会这样,可是只要遇到沈苍术的问题,他就是会这样习惯性的服软,或许两个人相处总是这样,以前他事事都以沈苍术为重心,沈苍术如今也会尝试着去为他而妥协,可是今天这事,他到底不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沈苍术凡心,而这般想着,张连翘皱着眉就干脆敷衍过去,可是沈苍术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对他有所指责,反而是用一种焦躁的语气大声道, “让你一个人的时候注意点!你就是不听!是摔的吗?怎么会这么严重?你把手小心地举起来点,快给我看看,疼不疼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都这么大人了……” 絮絮叨叨的完全不像沈苍术平时的作风,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语速也有点快,却没有一句是指责张连翘的话。一下子愣住的张连翘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呆呆地看了沈苍术一会儿他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 “没事……是我不当心,有点疼……医生说好好养就行了,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轻声安抚着沈苍术的情绪,见沈苍术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张连翘就把自己包的只大熊掌的手举起来给他看了看。因为包扎的严实,沈苍术也看不出个大概,只是隐约从张连翘的描述中得知是一根手指伤了筋骨,所以看上去有点吓人。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张连翘只说自己今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没撑住楼梯扶手结果就折了手指,而听了这话,沈苍术也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便开始老妈子似的交代他各种保养伤口的注意事项。 因为好几天没说上话,两个人一时间也完全忘了还有怪鱼这个电灯泡的存在,只是沉浸在两人世界里你一眼我一语的,搞得窝在桶里的怪鱼都有点郁闷了。说起来他也是倒霉催的,恰好在群架中落了单,这才被沈苍术给硬生生地绑了过来。一开始他以为沈苍术是渔民之类的,还想着自己要是死了,一定要毒死他偿命,可是等沈苍术把他带过来,又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不让他窒息死亡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他的目的了,刚刚看那两人在商量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显然是想要探究他们这些怪鱼群出现的原因,而这般想着,自顾自沉在水底的怪鱼就维持着狰狞的表情吐了串小小的泡泡,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知道了原因又有什么用……谁又能帮我呢?” 这般说着,怪鱼干脆也不闹了,直接窝在桶里一动不动地浮着打盹。反正现在看来沈苍术也并不想伤害他,他自然也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只要沈苍术研究不出结果,自己说不定就能那天就能被解放了。说起来他今天和沈苍术缠斗一天了,这身心啊还真有些疲惫,以往他也算是他们那个鱼群比较凶悍的了,但是碰到沈苍术这种煞星,他也是彻底没辙了。不过鱼类其实是没有睡眠的,所以怪鱼说是休息其实也只不过是呆呆地翻着白眼吐着泡泡。不过这种萌萌哒的举动由一般的小金鱼啊小鲤鱼之类的做出来就显得很可爱,怪鱼做起来就透着中说不出的让人毛骨悚然,而就在沈苍术和张连翘终于聊完天想起他来之后,这条好半天没动静的怪鱼已经和没气似的翻着个白眼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好久了。 “喂喂喂!你没事吧!你还能呼吸吗!!!啊!!” 被他这个恐怖的睡相吓了一跳,沈苍术拍了下桶的边缘赶紧去查看了他的情况,猛地被惊醒的怪鱼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脑袋后才一脸欠扁地回道, “呵,我不能呼吸,你要给我人工呼吸吗?” “…………” 闻言一下子黑了脸,在确定怪鱼真的没什么生命危险之后,沈苍术松了口气把桶一盖也懒得和他去计较,今天张连翘的事让他实在放心不下,可是现在他又不能回去看看,所以难免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人生头一次有了些许对于家庭和张连翘的愧疚,沈苍术一时间也有些坐立不安,可是在上了楼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那个破山寨手机就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苍术哥,你睡着了吗?我和你说个事哦,我哥刚刚骗你的,他的伤根本不是摔跤弄的,是被几个学校的坏家伙踩的。我都问过小崔护士了,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可是我还是好生气,苍术哥,你快点回来,把那些坏家伙修理一顿好不好呜呜呜……】 …… 因为受了伤,张连翘两天都没去学校,他利用这两天的时间去查了许多的有关海洋生物资料,可是无论怎么找,他都没办法找到与那怪鱼有一丝相像的东西。 沈苍术那边肯定是急着要个结果的,所以张连翘也不想拖延,休息了两天就照旧往学校去了。可是这一回学校,他却发现这两天他不在,学校方面好像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而仔细一问之下,张连翘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 首先因为这个学生故意伤人的事,学校方面就操碎了心,但是因为报警的张连翘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教育局检讨自己监管失误的问题。毕竟这都大学生了,也是半个社会人了,搞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可是学校方面清楚事理,并不代表那几个关在拘留所的混混就知道错,相反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把一腔怒火都往张连翘身上丢,呆在拘留所的时候就想着出来的时候要怎么好好收拾张连翘,可是这保释也需要手续,家长把他们弄出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偏偏这些人一放出来就不安分,直接就想找上张连翘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可是还没等他们找上张连翘了,有些在拘留所外等了他们好几天的东西就先一步找上了他们,而等张连翘知道的时候,这事都过去快两天了。 “这些小子也是品行不好,活该受罪啊,出门就被狗咬了,那还不是一只狗哦,好几只呢,那个上次找你麻烦的臭小子听说伤的最重,也是,以前欺负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收拾的喊都喊不出来的时候呢,也该长个记性了……” 嘴里这般念叨着,在书架前给张连翘找着资料,负责教他们班海洋学的王老爷子背着手翻找着自己早年的那些旧资料,他背后的张连翘则默不吭声地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这事透着些古怪,如果不是那几个人真的人品不好遭报应了,那只能是有什么人在替自己教训他们了。可是这事沈苍术既然不知道,谁又能做这种事了?总不能是那些狗看不过这些欺凌百姓的恶报,主动来伸张正义,替天行道了吧? 这么想着,张连翘的表情也有些茫然了,但是他心里惦记着正经事,所以对这种破事也没什么探究的心思,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王老爷子则在好不容易抽出一本厚厚的文档也露出了些许放松的表情,转过头径直将一张照片递给张连翘,而张连翘一看到那照片上长相比之前他见过的怪鱼还要诡异一些的海鱼后,他立刻就愣住了,而看见他的表情,叹了口气的王老爷子也用有些复杂的语气缓缓开口道, “f岛核辐射泄露,曾经让无数正常的海鱼变成了长相恐怖的怪物,因为是有毒物质引起的,所以这些鱼本身也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我之前在一家沿海科技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有一年啊,我记得就出过你说的这种事的,怪鱼的形成八成是人为的,或许是化学物质泄露或许是环境污染,但是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部分人类的过失造成的局面……” “所以说,与其说他们是怪鱼,倒不如说,他们也是可怜的受害者吧………” ☆、87 “哥哥,你要走了吗……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嘈杂混乱的鱼群中,再过一会儿这规模庞大的鱼潮就要启程了,所以此刻许多海鱼正在依依不舍的送别着他们的亲人和朋友。这两条海鱼在海鱼中其实并不算块头大的,所以也不时被身边那些大鱼挤的十分狼狈,不过但凡是有些眼神鬼祟的海鱼想接近那条小鱼,那条大一点的鱼就会立刻凶巴巴地挡在小鱼面前,一直到确定小鱼的安全之后这条大一点的海鱼才会继续和他说话。 因为是同一位母亲在差不多时间产下的数万个鱼卵中少数活下来中的两条,所以这两条鱼的感情从小就出奇的好。这两条鱼中大的这条叫方小海,小的这条叫方小洋,他们拥有着相似的鳞片纹路,也爱吃一样的海虾,他们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躲在海边的礁石寻找美味的绿藻,而现在,这条十分在乎自己弟弟的哥哥就要又一次离开他的家乡了。 因为近几年来沿海的渔民打捞愈发严重,作为普通的海鱼的方小海便下意识地有了些危机感,毕竟作为海洋食物链的低端,他们的命运有时候并不能由自己决定,一旦有一天渔网将他们抓走,那么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可怕的葱姜蒜和滚烫的油锅,而就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方小海便决定和有些海鱼一样去公海附近寻找食物和住所,一旦确定那里的生活环境相对好一点,就回来把自己的弟弟接过去一起生活。 此刻方小海就在和弟弟说着话,因为这趟去的地方不算近,所以他也生怕自己的弟弟一条鱼呆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情,尽管在之前他已经说了很多,但是当看到这个小家伙一副焦急的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始终还是心软地开口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次要去公海,不能带你去。你乖乖等我回家,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听说那边的海藻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小心点,那种蠢得要死的诱饵绝对不要去吃知道了吗?” “呜……好……但是……但是……哥哥我舍不得你……” 从小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哥哥,方小洋自然对哥哥的依赖性很强,如今看到哥哥要出远门了,年纪还小的他自然就有千万个舍不得。尽管他心里也明白,不能让哥哥为自己操心,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就有点想哭,而见他这个样子,方小海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弟弟的脑袋,轻轻开口道, “不行,你要听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听话的鱼是要被清蒸的知道吗?” “呜……知道了,我不想被清蒸……我不想被清蒸……” 来自于清蒸的威胁最终让方小洋听话了,见这小家伙一副害怕的样子,方小海也稍稍放下了心。虽然他自己年纪也不大,但是身为哥哥的他却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照顾着这个小家伙的责任。毕竟海洋世界那么多未知的危险,或许下一秒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会成为任何一种比他们要强大的海洋生物的食物。此刻和方小洋说着话,他这心里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他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可是尽管有千万个不舍得,他依然坚定想为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寻找着一个可靠的未来,而就在这趟原本并不算遥远的迁徙旅程中,这条平凡的海鱼却因此而遭遇了让他终身难忘都的噩梦。 现在回想起来,方小海都记得那一天,因为那天的海面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浮着一层十分漂亮的光,就算是他们在海面之下都能清清楚楚。其他急着赶路的海鱼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奇怪的变化,只有被落在鱼潮最后面的方小海注意到了,可惜当时的他却没有将这个事放在心上,而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样埋下了之后一切事情的导火索。 五分钟后,就在他们所处海域附近的一个核电站内,因为本土地震而引发了重大的核辐射泄露事件发生,几乎就在瞬间,那些可怕的未知能量就自海域的上方放射出去,无数生物的生存环境受到破坏,而当时正靠近这里的整个鱼潮中的海鱼无一例外地都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人类方面的灾难,鱼类们自然一无所知。地震并没有波及到他们,但是那些放射性物质却实打实的给他们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对于人类来说,能给他们造成身体病变威胁的辐射,同样也在这些海洋生物的身体里埋下了祸根,而就在这天晚上,鱼潮中就出现了大量的海鱼死亡。 死状凄惨的海鱼尸体浮出海面,诡异腥臭的身体昭示着他们真实的死因,可是死亡或许不是真正的折磨,因为那些并没有立即死亡的海鱼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或多或少的都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身体变化,而侥幸活下来的方小海也没有幸免。 恐怖的牙齿不断的变长,眼睛鼓起,鳞片也开始变色,因为每条鱼遭受的辐射程度并不一样,所以引起的身体变异也是不一样的,但是毫无意外的是他们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怪鱼,那不属于海洋任何一种生物的长相注定这辈子他们都会和其他鱼类格格不入。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呜呜……我的鳞片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的牙齿……我的牙齿……我好难受……” “我不想做怪物!!谁来救救我……不……我不要做怪物……” 少数幸存下来的同伴们都在绝望地哭泣着,蜷缩在一边默不吭声的方小海看着他们,自己的心里也一片茫然。此刻的他并不能用眼睛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看着身边那些海鱼狰狞扭曲的形态,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很丑陋。当初的他原本是抱着满腔的希望来到这里的,可是如今那大片的海鱼尸体还浮在水面上,身边的同伴们也大多意志消沉,这样的局面让方小海有些难受又有些想哭,但是一想到还在家乡等待着自己的弟弟方小洋,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生生地就拖着这具筋疲力尽的身体就开始往来的方向游了回去。 他的这种行为让其他暗自消沉的海鱼们猛然间醒悟过来,或许是对于故乡和亲人们的思念,在遭受了这种可怕的事情后,这些海鱼们也开始跟着方小海一起往回去的方向游。毕竟他们的心里丢有着同样的坚持,就是希望能在劫后重生之后见到自己的亲人,说一说自己的害怕也好,倒一倒自己的苦水也好,总之能回家就好。尽管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有大量的海鱼在不断的死亡,可是这些海鱼们想到家就在不远处就觉得有了坚持的目标,而当第二个月来临的时候,这些可怜的海鱼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可是等待他们的却不是亲人们的安慰和同情,而是厌恶恐惧的眼神及之后长达几年都被当做仇敌的可悲遭遇。 “你们这些恶心的怪物!!快滚出我们这里的海域!!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我们就是这里的鱼啊……你们相信我们啊!!我们真的是这里的鱼……我们真的是的……我们没有骗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家吧呜呜……求求你们看看我们好不好……” “走开!!赶过来就咬死你们!!!快滚!!你们这些怪胎!!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苦苦的乞求着,痛苦的哭泣着,怪鱼们扎堆被拦在海域之外,不断地向不远处的正常海鱼们呼救着,可是怪鱼们连哭起来的样子都那么难看,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同情和在乎他们的感受。那些正常的鱼类没有办法接受这些模样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可怕怪物,而看着那些曾经的族鱼们冷漠厌恶的眼神,这些曾经满心希望的怪鱼们集体都沉默了。 明明之前坚持了那么久,但是到了这一刻却好像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变成了笑话。 难道就因为我们的模样改变了,所以……所以我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吗…… 鱼生活在海里,所以谁也看不见他们的眼泪。怪鱼们伤心欲绝地哭泣着,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干脆死在之前的灾难之中,要回来遭受这样让他们彻底绝望的事情,而混在怪鱼群里的方小海看着不远处正朝这里张望的弟弟,却知道自己或许永远都无法回到自己的弟弟的身边了。 即使在那之后的某个晚上,这条冒失懵懂的小鱼就恰好撞见了在礁石下寻找红海藻的他,这是他们兄弟俩曾经最喜欢一起干的事,一直到如今也没有改变,可是如今的方小洋却一点都认不出这只长着獠牙和毛刺的怪鱼是谁了,而他看着这条沉默的怪鱼,心里却莫名的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那个……怪鱼,我叫方小洋,你不要吃我啊,我一点都不好吃……我游过来是想找海藻吃的,你也喜欢吃吗……啊,说起来,我可以问问你一件事吗?你们从海那边来,那你们见过我的哥哥方小海吗?他出远门好久了,我好想他啊,你们有见过他吗……” 在确认这只其他鱼口中的可怕怪鱼并不想吃自己后,方小洋便小心开口问了一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圆圆的鱼眼睛闪着光,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他总觉得这只长相丑陋的怪鱼或许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不可接近,可是在沉默了好半响之后,这只怪鱼却只是用他那双畸形凸起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语气冰冷地回道, “没有,我从没见过他……说不定,他早就死了吧。” ☆、88 沈苍术收到张连翘传真过来的资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在看到那一张张畸形扭曲的海鱼图片和大量变异生物的图片后,沈苍术也难得陷入了沉默。张连翘在电话那头向他仔细说明了当初发生在f岛的那场核辐射泄露事件的来龙去脉,而听完了这一切的沈苍术在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皱着眉开口问道, “所以说,怪鱼们身上的这些病变都是没法治愈的是吗?” “恩……是的,我问过老师了,他说这种核辐射引起的变异不仅仅是造成了外貌形态上的变化,对于生物的基因组成也会有影响,受到辐射的生物在今后的几代都会携带着病变的基因,连带着他们后代的生命周期也很短……你所说的那些怪鱼,他们很有可能真的就是原本生活在这边因为某些原因而短暂离开的鱼潮,可是很不幸的是,在去到污染海域的过程中他们被核辐射影响了,这才造成了这种变化……” 这般说着,刚刚从医院重新包扎了出来的张连翘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对于这样的局面他也有些无能为力。毕竟人类医学尚且不能攻克这种问题,更不用说如今尚不成熟的动物医学。偏偏在遇到这种堪称人祸的泄露事件中,人类甚至都不能为这些被他伤害的无辜生物做些什么弥补,只可怜了这些无辜的受害鱼,再遭遇了这些事后也未必会受到同类的谅解,他甚至能够想象身处于那片死寂的海域边的沈苍术复杂的心情和他所看到的那些情景,而听他说了这么多的沈苍术在仔细回想了一下来龙去脉之后也点点头道, 第40节 “知道了,我自己处理吧,如果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让那些正常的海鱼接受那些怪雨……不过你别操心了,手好点了吗?” 这么开口问的时候,沈苍术的语气挺自然的,张连翘一听便是一愣,心里一下子便想到了之前对沈苍术的怀疑。可是看他这个从容的态度,张连翘忽然又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于是在迟疑了一下之后他还是轻声回道, “恩,好点了,不疼了。” 听到疼这个字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沈苍术的眼神便是一沉,一想到之前还是从张浩然那儿才得知的真相,他就觉得牙根痒痒。他挺想立刻回家把张连翘摁在自己大腿上好好收拾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瞒着自己的代价,可是他也明白以张连翘这家伙的性格,他肯定是不喜欢自己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的。 不过沈苍术才不管他喜不喜欢,他做这些就是在尽自己作为张连翘配偶的责任,毕竟真让自己老婆挨打了,他还不替他出气那他才是废物。这般想着,沈苍术便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在完全没暴露自己已经替夫行道的情况下他又罗里吧嗦地交代了几句好好养伤的话,这才慢吞吞地挂上了和张连翘之间的电话。 等挂上电话从传真店出来之后沈苍术就沿着镇子的小路往旅店的方向走,因为早上出来的匆忙,所以他并没有带上怪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怪鱼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情绪低落,沈苍术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如今联想到今天拿到的这些有关于核辐射的资料,这条性格恶劣,行为偏激的怪鱼的行为也有了解释,再加上刚刚张连翘也劝他说在结束这次调查后,还是把他安全放回海里比较好,这段时间也尽量善待他一些,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之类的话,所以沈苍术自然也会稍稍地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不过关于如何妥善处理好这些同类海鱼之间的纠纷,沈苍术的心里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毕竟以他的种族立场来说,这些海洋生物首先就不会同意让他掺和进去。如果今天他要是条鱼的话,他或许还能试图去劝说和调解什么,可是他一个鼬科灵长类混血,八竿子打不着的陆地生物,根本就不了解他们这海洋里的规矩,而这般想着,沈苍术忽然就想起来陈海洋来之前和他说的一件事。 陈海洋有个亲戚在n海,不是别的,是一只玳瑁。玳瑁这种生物算是海龟的一种,但是因为沿海的部分人类为了追求精致的玳瑁饰物,所以往往会抓一些玳瑁就他们活生生烫死之后再取走他们的龟甲。这种残忍的行为不具备任何的实际意义,就和追求鱼翅虚无缥缈的营养价值一样十分的可笑,可是玳瑁这种生物的生存还是越发的严峻,一直到陈海洋的这个亲戚在许多年前忽然就开始做起了一门生意。 这门生意要是放在人类世界里,就是个办假证件的。当初陈海洋和他的妻子李晓鸥并没有产生实际婚姻事实的时候,就是这个办假户籍的亲戚让陈海洋拥有了人类的种籍。后来陈海洋为了妻子甘愿入赘丢失海龟种籍这当然是后话了,不过仅从这只玳瑁的业务范围而言,他确实有自己的途径能够帮助一种动物在短时间内成为另一种动物,即使这种假户籍是有时效性的,即使这种假户籍的办理是动物户籍办事处所禁止的。 有关于这种假户籍的事情,沈苍术自然也清楚,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却不由得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暂时弄一个假的海洋动物身份。偏偏他自己就是动物户籍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这几年办假户籍这种事又是严打的,一旦被发现这种行为那上级肯定是要给他处罚的,但如今这怪鱼的态度也不配合,他在正常的海鱼那边也缺乏个消息来源,他要是真想试图解开这些海鱼之间长久以来的矛盾,他势必要在他们发生更大的冲突前及时地直至这一切,而就在他这么思索时,他忽然看见了对面有个当地的鱼市出现在了眼前。 如今也快中午了,沈苍术看见那个鱼市的时候便想着要不去买点处理好的鱼泡之类的给怪鱼当午饭,可是因为现在已经不是早市的时候,大多数鱼摊都已经收摊了,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还有鱼杂的摊位,而就在他找到最末尾的一个鱼摊时,他看到一个中年人正面无表情地靠在自己的摩托车边抽着烟,面前还摆着一个大脸盆,里面正沉着一条块头并不大的马鲛鱼。 “最后一条啊,还活的呢,五块钱拿走好不好啊?” 叼着烟冲沈苍术这般招呼着,闻言的沈苍术低下头看了一眼这鱼,那鱼也用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沈苍术,这眼神看上去挺机灵,至少也说明这鱼应该还挺新鲜,而就在他沉在水底吐了串小小的泡泡后,这条马鲛鱼忽然小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 “唉,买吧买吧,别把我清蒸就好啦,葱姜蒜太难闻了,还不如红烧呢……唉,实在不行,生鱼片也行啊……” 鱼说的这话身为摊主的渔民肯定听不见,不过蹲在脸盆前的沈苍术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或许是因为被这鱼奇怪的思路给逗乐了,他下意识地用眼睛撇了这马鲛鱼一眼,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老板,我给你十块钱,你连盆卖给我吧,带回去清蒸,就是吃个新鲜。” 马鲛鱼:“………………” 沈苍术的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可惜这条马鲛鱼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幽默感,直接吓得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偏偏那摊主并不知道他是晕过去了,还当这鱼是捞上来时间太长死了,于是为了让沈苍术能买下这条鱼,他又刻意放低了一些价格,得了个便宜的沈苍术倒是挺高兴的,难得心情不错的就连盆把这马鲛鱼带回了旅馆,可是等他把这晕过去的马鲛鱼带回去,又让那桶里的怪鱼之后看见之后,这原本还和死鱼似的怪鱼一下子就情绪激动了起来。 “你在哪儿抓到他的!!你放开他!!他怎么了!!!你让我看看他!!!你让我看看他!!!” 嗓门大的让沈苍术吓了一跳,把那盆往地上一放,沈苍术走到那桶边上看着恨不得跳上来的怪鱼,若有所思地道, “干嘛?你认识他啊?我在鱼市上买的,他没事,就晕过去了。” 沈苍术的回答让怪鱼稍微冷静了一下,但是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马鲛鱼,他还是眼神颤抖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自己的弟弟方小洋,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生活境况,可是如今这种状况,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这个人类,而沈苍术看他这幅眼睛都直了的样子,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喂,这不会是你的亲人吧?在你变成这样之前?” “…………” 闻言也不吭声,但是怪鱼的沉默却也说明了一切,似乎是有些能理解他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沈苍术也没有再逼迫他什么。怪鱼群和正常鱼类之间的矛盾注定这两条可能有着亲属关系的鱼在之前的那段时间再没有丝毫的关联,而这般想着沈苍术忽然弯下腰,可他却没有再去问怪鱼些什么,反而是用双手将还晕着的方小洋从盆里拿了出来,接着放到怪鱼的大水桶里,冲他语气平淡地开口道, “你可以等他醒了再和他聊聊,放心,只有你们两个,我不打扰。” ☆、89 沈苍术把交流的空间留给了那两条鱼,自己独自出门去了。虽说他也有些好奇怪鱼和那条不起眼的马鲛鱼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是看怪鱼那个样子,他也大概猜到了答案究竟是什么。 想来也是和张连翘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了多少,因为核辐射泄露造成的生物变异让怪鱼再没有机会去和自己的亲人相认,所以才造成了今天的这种为难的局面,看他刚刚的表现,应该也是一直记挂着亲人的,可惜如今因为阴差阳错这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核辐射造成的伤害终生不能治愈,让那些正常的海鱼去相信这些看着就让人害怕的怪鱼说的话也实在是困难,而想到那张狰狞扭曲的鱼脸露出那般有苦难言的样子,站在海边紧紧捏着一个小海螺的沈苍术就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 此刻他的面前正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色的天幕与海岸线交融在一起,将这蕴藏在这靛蓝色的万千生灵都仿佛映照到了天上。他的脚浸在海水里,视线也有些捉摸不定,海风将沈苍术过长的额发吹得有些凌乱,而当他将那个海螺凑到嘴边轻轻吹响的时候,一阵沉闷迟缓的声音就轻轻地响了起来。 这是他还在自己的家乡时学会的小调,当他还生活在那个常年被自然灾害困扰着的村子时,村子里但凡会卷叶子吹曲的孩子们都知道该怎么吹出这个旋律。之前张连翘还是只跟着他四处跑的小白鸟的时候,一时兴起的沈苍术就曾给他吹给这个曲子,那时候那大笨鸟特别喜欢,一直嚷嚷着问沈苍术这叫什么名字,可惜记性不好的沈苍术憋了老半天也没想起来,最后也只能就这么不了不知了。如今再回想起来,沈苍术倒是隐约回忆起了些什么,而当他吹响那海螺的时候,有关于生灵对于自然的那番歉意也从沉闷的调子里传了出来。 亿万年以前,最早的生灵都从海里来,无数的游离生物维持着差不多的形态,身体的组成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细胞膜和那还没具备任何思考能力的细胞核心。那个时候的地球到处都是一片纯粹的蓝色,所有的生灵都是海洋母亲庇佑下的渺小生命,这些还不具备任何发声系统的生物唯一能创造出来的声音就是海洋深处泡沫破裂的细微声音,而或许是进化与繁衍最终让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直到有一天,最早脱离海洋母亲的冒险者在陆地上创造了另一方新的天地,他们的兄弟姐妹则继续留在海洋里,维持着陆地天空与海洋的微妙平衡。 “谢谢……你,谢谢……还有,我叫方小海。” 出来前,那条怪鱼哽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和沈苍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搞得沈苍术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但是看着这只浑身上下都被侵蚀的丑陋难看的怪鱼用脑袋蹭了蹭那条相对小一些的马鲛鱼后,他又有些无言以对了,那种来自于亲人之间的亲昵和关爱就算是最冷漠的人都没法不动容,而这般想着,沈苍术直接把手里的那只陈海洋给他的海螺拿起来看了看。 在海边站了那么久,他也该回去了,不过再回去之前,他还得先去个地方。海里面的矛盾就要用海洋生物的方式解决,沈苍术不怕自己私自办假户籍这事在总部那边闹出麻烦,毕竟活二十好几年了,他这个固执倔强爱管闲事的脾气还真没变过。 如今唯一的麻烦就在于他这个混血里面夹杂着人类的血脉,就算是要办假户籍也没办法完成转换这个过程,但是去除人类这部分他还拥有其他内陆动物的种籍,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只办理这一部分种籍,而保留人类的一部分体征,而为了能够在海洋里来去自如,沈苍术必须将雪貂的种籍暂时换成一种海洋生物,可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他很可能会成为一种半人半鱼的怪物……并且可能性还很大。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个顶着鱼头人身的可怕模样,沈苍术的眉头莫名地就皱紧了起来。他甚至在心里有些认真地想着,一定要选个长相端正点的鱼头,绝对不能像翻车鱼那么丑陋,也不能像比目鱼那么离奇,然而鲨鱼他嫌粗鲁,海豚他嫌温吞,鲸鱼脑袋大,章鱼他嫌恶心,最关键的是,无论是多英俊的鱼,长在一个人的身上,那被其他人看见那都是要出大事的,偏偏张连翘那边他每天都会联系,真要是让张连翘看见自己成了个鱼头人,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这般想着,铁了心要往海里走的沈苍术已经默默地开始想着要不要把电话暂时关机几天,而就在他把那海螺的背面翻过来,看到上面那一行小字和电话号码后,他终是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露出了个复杂而艰难的表情。 【本公司长期办理全国各地有效种籍及证件】 【卖萌证二级,超声波二级,各类常规类动物假身份证明,票据,印章】 【敬请保留,以备急用,诚信企业,金字招牌】 【联系龟:戴茂联系电话:7239362525】 * 张连翘在用手和牙齿给自己的那只断手艰难地扎塑料袋,他身上穿着l市海洋馆统一配置的潜水衣,紧绷的衣服材料把他的身材勾勒的结实精瘦,看上去便充满了吸引力。可惜他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相反因为临时被陈分明老爷子叫来做这个临时工他感到十分无奈,而就在他终于换好衣服慢吞吞地出来后,外面等了半天的工作人员也应了上来。 “小张院长,这次辛苦你了,受了伤还让你下水真是不好意思啊……” 尴尬地连连讪笑,看着面前这年轻人气色并不好的样子,海洋馆的工作人员赶紧连连道歉。张连翘倒是没怎么在意,直接摇摇头微笑说了几声不碍事就走到了巨大的泳池边,而在和工作人员的交流中,张连翘也如往常一般挨个给这些生活在海洋馆的动物们做起了常规检查,诸如对他们的胃腔健康的检查呀和器官损伤之类的检查呀,总之就是一些隔一段时间就要做得常规项目,可是前面明明进行的十分顺利,那些早已和他熟悉的不得了的海豚海豹海象也表现的十分配合,偏偏进行到最后一个项目时,一只今年年初刚被引进的西非海牛却表现出了不太对劲的情绪。 海牛这种动物十分难饲养,在国内就鲜少有动物园会有,年初l市动物园把这种哈阳动物从国外接过来的时候,这种看上去笨拙迟缓的动物还一度出现了语言障碍和水土不服等问题,所幸当时张连翘亲自出马给这位远道而来的海牛姑娘看了回病,花了将近三个月在把她给完全治好之后才算是了事。如今这只叫爱莉的海牛已经渐渐的习惯了在国内的生活,偏偏现在又表现出了身体异常的现象,这不得不让张连翘下意识地有些紧张,但无论他这么检查,这只海牛除了情绪低落都没有什么问题,而等张连翘仔仔细细地把事情给问清楚之后,他看着这只据说已经伤心的好几天没进食的海牛姑娘的眼睛,终于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所以说,爱莉,你是因为有个小姑娘说你不是美人鱼才不肯吃东西的吗?” “呜呜……连翘,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堪……难道是我说自己是美人鱼的吗?还不是那么多眼瘸的人类看走眼了说的!!当时那个小女孩的妈妈就站在水族箱外面和她说我就是美人鱼,结果这个小丫头一听完当场就大哭着说我不是美人鱼,美人鱼才不像我这么难看,还说我丑死了!!呜呜呜……太伤自尊了!!我丢脸丢大了!!那些死海豹都在笑话我……呜呜呜呜……” “唉,别哭了,爱莉,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海牛姑娘,你干嘛要在意别人怎么说呢?” 柔声安慰着,张连翘坐在池子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语气挺像是个在哄着自己小女儿的父亲,有种说不出的怪,但是看着这伤心欲绝的小姑娘被伤自尊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疼惜,所以难免有点肉麻,而听到他的话,本就哭的伤心的爱莉立刻哭的更大声了。 “我也不想哭……我就是难受……连翘!!我好生气呜呜呜……” 边哭泣边向张连翘倾诉着,对于几天前的奇耻大辱,海牛爱莉简直伤心的恨不得就此淹死自己。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水箱外面在用怎样惊恐的眼神瞪着自己,那种眼神连迟钝如爱莉都明显感受到了,而一想到这一点,一直以来都被科学界,文学界统一定义为‘美人鱼‘的海牛小姐就露出了悲愤的表情。 “说我不是美人鱼……呜呜,我不是谁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美人鱼!!无论哪片海域多深的海沟都没有!我们海牛就是美人鱼!!她不承认也没用!!!呜呜!!” 海牛小姐的大哭大喊声让张连翘的半个头都大了,但是最终那天他还是在海洋馆一直呆到了很晚。临离开时,发泄了一天情绪的海牛姑娘总算是好起来点了,而见她这副样子,张连翘也是弯下腰冲沉在水里的她道了个别。 “晚安啦……美人鱼~” ☆、90 戴茂是个生意龟,虽然动物户籍办事处早在2000年就明确规定过他这种专门给别人办假户籍的行为是属于违法行为,一旦被抓到那就是要接受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可是戴茂还是靠着他想赚钱就不怕死的强悍心理素质,最终在沿海这一代成功创业同时建立了自己的皮包公司。 截止到今年年初,他这个公司已经办了有十个年头了,这对于一个公司的发展来说,也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这么多年过去了,戴茂成功的将n海地带的每一个龟壳贝壳海螺壳上都贴上了自己家的小广告。虽然他这样没素质的行为也被不少海洋生物称为是海洋牛皮癣,可是戴茂还是没浪费一丝一毫的小角落,硬是剩下了一笔广告费,就把自己这办假户籍的名气给传播了出去。 因为他这样的行业注定是要受到官方打击的,所以一开始的创业自然是不太容易的。动物户籍办事处方面对于户籍证和专业证的发放都有严格的制度,从申请到落实很有可能就要耗费很多时间,可是在戴茂这里,你只要花上几斤梭子蟹他说不定就给你办了,而一直到被官方发现前,他的假户籍都办的天衣无缝,甚至让很多同种族动物都没办法分清楚这些。 平时呢他的业务范围也挺广泛的,不仅给动物们办一下专业技能方面的证件,同时也接一些假种籍的办理。除了如今已经没办法再完成转籍入籍的人类,他能够帮助任何动物办理假户籍从而在别人眼里变成另一种动物,而就在今天他吃完午饭,他那多少年都没有人白天摸过来的老龟洞却忽然就来了个人,等戴茂仔细一看,却发现这还是个稀有的,少见的,战胜了生殖隔离的,要被例如国家特级保护动物的混血动物。 “哟,你好你好!大海欢迎您呀,怎么着?来n海旅游呀?是不是要办临时海洋户籍啊?这可不便宜啊,想好要做什么了没有?便宜的咱们有单细胞动物,草履虫海绵都行啊,稍微贵点的呢,你可以选个海星水母之类的,那种缺点就是不能说话,可能思维也比较简单,你要是想去个公海那就只能选一些普通的海鱼了,这种套餐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现在办还送两瓶盐汽水哦,当然了,最贵的自然还是是我们的海洋哺乳动物,这种和你本身的种籍也比较契合,不用担心变温啊循环系统贸贸然改变的问题……” 热情的招呼着面前的这个混血生物,戴茂将一个生意龟的好口才发挥到了极致,可惜面前带着大草帽像个渔民似的沈苍术就是不怎么搭理他。戴茂默默地想着不会是自己的胡建普通发让对方没有听懂吧,而就在这时,蹲在礁石上的沈苍术忽然压低着声音站在礁石上冲他开口了。 “你怎么和陈海洋长的不太像啊,他不是你表哥吗?” 这话一说出来戴茂就是一愣,多少年没听见陈海洋这个熟悉的名字了,他一时间还真有些脑子转不过来,猜想沈苍术应该是自己那入赘人类的大表哥的朋友,戴茂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才开口回了一句道, “那龟孙子谁啊,不认识他不认识他,当初为了个女人就把咱老龟家的身份都给丢了,我可可高攀不起这样的表哥……” 嘴上这么说着,戴茂这心里倒没那么冷漠。毕竟是自己亲表哥,再这么生气也还是有份真感情在的,况且如今这海洋生活越来越艰难了,说不定过几年他也得舍弃这玳瑁的种籍去内陆求个平静的生活,而他面前沈苍术似乎也是看出了这点,直接把陈海洋之前托他给戴茂带的那些海产给了他,之后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这次是来出公差的,你们这边海鱼闹矛盾的事我想你也知道,我想弄个海洋生物的假户籍,你给我看着办一个吧,是老陈推荐我来的,我相信你。” 干脆地把来龙去脉说了,沈苍术也没隐瞒自己是公职人员的事,言辞间倒是对这边海域的一些问题更关心些,而听了他这番话,难得显得有些心情复杂的戴茂抬头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沈处长,你这可太关心咱基层老百姓了啊,多少年了,咱们这儿的破事都没人管,你要是真能解决了,我第一个替大家谢谢你……” 这番话说的倒是挺诚恳的,戴茂看得出来沈苍术是个实诚人,所以也没把平时糊弄别的客户的那一套使在他身上。 这几年他们这片海域一直不太太平,大伙因为那些海鱼的矛盾个个鱼心惶惶,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如今既然动物户籍办事处总部愿意来管,他们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欢迎,可是之前这样的公职人员来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每个都是来蹭几顿海鲜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到头来,海洋污染的事也没解决,海鱼矛盾的事也依然存在,那些日本捕鲨补鲸的船动不动就开到公海附近,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条无辜的海豚撞死在人类渔民的金属渔网上。 这般想着,戴茂就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这条老命能拖到现在,也算是福气。如今这沿海地带动不动就搞什么玳瑁纪念品,一旦被抓到,自己就是被活生生烫死的命,他东躲西藏的做着小本生意,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自己生活的海洋能等到一个和平美好的未来,而沈苍术见他一副心情复杂的样子,也没开口说些什么花里胡哨的承诺,只等着戴茂将他的一些要求记好后,才开口说了声谢谢。 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最终戴茂给沈苍术推荐了一种有些特别的鱼类,而沈苍术当然也不怎么挑剔,直接点点头便也把一切都交给了戴茂。 在和戴茂商量好明天早上就过来拿假证,他直接从海边离开便回了暂住的旅店。等上了楼打开房门之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翻倒在地上的铁桶和奄奄一息的怪鱼,见状的沈苍术先是脸色一沉,赶紧跑上前就把看上去快窒息而死的怪鱼给扔到了卫生间的水盆里,而在看到那只已然空空如也的大桶之后,沈苍术走到窗边朝下面的海面看了一眼,在确定方小海真的拼了命把那条马鲛鱼送回海里之后,好半响他才忽然来了一句, “真他妈感天动地。” * n海附近的海鱼们又开始闹起来了. 这个重磅消息传到附近海域的时候,不少海洋生物都有些见怪不怪地翻了个白眼。听说这次是因为两边各丢了条鱼,好几天连鱼骨头都没找到,所以情急之下双方才在交涉中吵了起来,而这吵着吵着就忍不住动了拳脚。 说起来矛盾也闹了那么久了,仔细算算也有两年了。最初的时候那些海鱼仅仅是因为感觉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了冒犯,所以才不准那些怪鱼靠近,可是伴随着矛盾的不断升级和恶化,很多误会在一次次不去解决的情况下变得愈发的复杂,而这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旦自己的族群出现任何问题,他们甚至不会去怀疑别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是对方在使坏在给自己找麻烦,而因为这样一直存在的偏见,原本对正常海鱼生活尚报有一丝侥幸的怪鱼们也彻底放弃了回归亲人的初心,反而是破罐子破摔的赖在了这里,做事的方式也越来越恶劣起来。 这样的矛盾层层积累,到这次正常海鱼中忽然消失了一条叫方小海的马鲛鱼之后彻底爆发了,偏偏怪鱼那边也丢了个兄弟,如今也急的很,再看见那些正常鱼类又找上门挑事,直接就红了眼打了起来。 这一架打的那是相当凶残,海面上一时都飘散着血腥的味道,不少海鱼打的鱼鳞都掉了一大半,也不愿意松口,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引起矛盾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两边的海鱼都只是在发泄着心中长期积累的不满和愤怒,而就在双方互不相让时,那条正常海鱼中失踪了的马鲛鱼方小洋却忽然回到了鱼群之中。 “我没事我没事,是一条怪鱼救了我,对,就是一条怪鱼,他和我一起被抓了,可是救了我,他是条好鱼……” 身上带着从高处跳落下来时的擦伤,回想起自己从那个铁桶中苏醒到最后被那条长相莫名有几分眼熟的怪鱼搭救的过程,方小洋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他们这片海域,怪鱼们和正常鱼类的矛盾一直都存在着,当看见那怪鱼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他那口尖利的獠牙吃掉,而最终,这个长相狰狞的怪物却只是用一种他难以形容的眼神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接着便用蛮横粗暴的方式一言不发地帮助他逃出生天。 可惜这样的事情除了亲身经历的方小洋或许并没有鱼会相信,他的这些同类们对于他的说辞不屑一顾,吞吐着泡泡时说出的话也让方小洋感到莫名的心头发冷。 “小洋,你脑子没糊涂吧!那些怪鱼怎么可能是好鱼呢!他们是怪物!根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要把他们赶走!!这里是我们的家!他们这些恶心的东西根本不配生活在这里!!” “可是他们也是鱼啊……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鱼啊……” “他们哪里长得像鱼!!你张大眼睛看看!!他们配做鱼吗!!” 同类们尖锐刺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可怕,方小洋并不是一条性格强势的鱼,所以他很为难的沉默了。在他的心里,他始终记得最后那一刻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时,那条仰躺在地上粗重呼吸着的怪鱼在用怎样悲哀的眼神望着自己,而在摆动着尾巴在一块礁石后藏好后,方小洋望着远处的海面,忽然就有些想哭。 “哥哥……” ☆、91 时间定格在清晨六点,有关于正常鱼类和怪鱼之间越演越烈的纠纷又一次在这片公共海域上拉响。一些相对弱小些的海底生物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四散而去,这两拨鱼则乌压压地聚集在海面之下,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对方。 因为前几天的几次恶斗都没有分出胜负,所以一大早的,几个火气相对大点的年轻鱼就自顾自地挑起事来了,而等他们的其他伙伴发现的时候,一场争斗已经在所难免,而很巧的是,一向对这种事情避之不及的方小洋今天恰巧就在这边觅食,不可避免的,他也目睹了这场发生在自己同伴和怪鱼之间的争执。 因为隔得有点远,方小洋也听不清这些扎堆在一起的鱼究竟在说什么,可是隐隐约约的还是能听到一些大概。 第41节 那些怪鱼似乎还在寻找着他们那个丢失了的同伴,对于那条消失了的怪鱼的去向,他们也有些怀疑是不是正常鱼类方面在从中作梗,再加上昨天方小洋回来了的事情他们那边也听说了一些,所以现在他们越发地觉得就是这些一直在找他们麻烦的正常鱼类故意把那条怪鱼藏了起来,而目的就是威胁他们这个群体,让他们滚蛋。 对于怪鱼们的这种猜测,说实话方小洋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双方矛盾都积累那么久了,有什么坏事发生那肯定首先怀疑的就是自己最大的仇敌。可偏偏在这件事上,方小洋比谁都清楚那条怪鱼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而想到这里,方小洋就忍不住不自在的摇了摇尾巴,脑子里也下意识地想到了他的那些同伴们对他说的话。 “方小洋,那条怪鱼在哪里的事你绝对不准说出去!别说什么怪鱼帮了你,怪鱼是好鱼的傻话了!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我们才是你的同伴!你难道要背叛我们大家吗!你听好了,你如果敢出去胡说八道,那你就再也不是我们同类了!听见了没有!” 脑子的声音在尖锐的响着,方小洋默不吭声地吐了串泡泡,心里也难受的很。他私心里觉得那些正常鱼类的偏见有时候很没道理,可是他只是一条弱小的鱼,他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其他鱼类的想法。在过去的两年间,他不止一次地听到过有些大鱼在用绘声绘色的语气和那些小鱼们描述着那些怪鱼们吃腐烂动物,吃死人肉的恐怖画面,可是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一条鱼亲眼见过那些怪鱼觅食的场景,而另一方面,这些带着杜撰色彩的传言却在正常鱼类的群体中流传的越来越广,一直到有一天,所有的鱼都相信了这些话,他们坚持认为这些怪鱼一定是一些可怕的妖魔鬼怪,是一群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可能会威胁他们生命的妖魔鬼怪。可在方小洋的印象里,除了每次都基于正当防卫性质的撕咬和反抗,这几年这些怪鱼已经很少靠近他们,相反是正常鱼类一副容不下他们的样子,时不时就会有诸多的挑衅,而搞到现在这种局面,方小洋在心里更多的是有些同情这些怪鱼,尽管他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受到他那些同类的否定。 这般想着,方小洋为难地往礁石里缩了缩,心里却有点厌恶自己的胆小怕事,他默默地为那些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怪鱼而感到不值,一时间眼泪都快下来了。偏偏就在他暗自纠结的时候,那边的两拨海鱼已经因为一言不合而打了起来,而伴随着让海面都为止震动的鱼潮纠缠在一起,方小洋只看见两拨海鱼像是疯了一般互相撕咬着彼此,那画面让他吓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咬死你们!!!你们这些怪物!!!”“你来试试看啊!!看我不吃你!!!”“咬死他们!!用点力!!!离我们的家远点!!!你们这些恶心的怪鱼!!!” 叫骂声伴随着巨大的白色水花,这场面从海岸边看上去说是在刮台风估计都有人信,此刻两边的海鱼都杀红了眼,疯狂甩动着尾巴的模样也带着一股狰狞的狠劲,他们脑子里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眼睛里只有要把这些讨人厌的家伙赶走的决心,这种仇恨夹杂着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已经酝酿成了一种不可调和的,一触即发的矛盾,因为偏见,因为厌恶,因为难以忍受,正常鱼类一次又一次试图用暴力让这些让他们感觉到领地危机的怪鱼离开,可是对于怪鱼而言,这里也曾是他们的家乡,他们没办法忍受在被亲人舍弃之后同时失去家园,而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他们不惜用鲜血染红了这片干净无垢的海面,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做一丝一毫的妥协。 “别打了……别打了!!” 大喊着试图靠近鱼潮,方小洋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凑上去很危险,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坐视面前的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海水的冲击力,他游过去的时候自然是十分艰难,在中途的时候,他还被一条打红了眼的怪鱼直接咬住了腹部。疼痛的感觉太过可怕,方小洋剧烈挣扎着试图逃脱,那条怪鱼却死死地不肯放开他,而就在这时,一股来自于深海的巨大冲击力却忽然涌了上来,而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和海鱼们被迫被甩出好远的壮观景象,方小洋只看见一条布满着红金色鳞片的美丽鱼尾在海面上拍打起浪花,紧接着,一个黑发黑眸,有着人类长相的半人半鱼生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所有海鱼的面前。 * 海洋世界里总是充满着许许多多的奇特的传说,因为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人类世界关于未知大海的想象从未停止,而其中最负盛名,在东西方都有过各种文献记载的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在西方,自古就流传着关于美人鱼善于歌唱,用歌喉吸引船员们触礁的传说,而在中国的一些历史古籍中,则流传着关于南海有鲛人,滴泪成珠的故事。这种种的描述和记载都在昭示着人们对于这种有着美丽面容和精致鱼尾的生物有着怎样的向往和好奇,可事实上,大多数海洋生物心里都知道,近代的所有关于美人鱼的记载,基本上都指向了另一种名叫海牛的海洋动物,而所谓半人半鱼的海洋生物,在更早的深海鱼时代,其实是一种十分凶残的肉食性鱼类,在食物链的掠食者地位更是一度碾压了大王乌贼,大白鲨,座头鲸等许多海洋动物,将整个海洋生物圈都变成了自己的备用菜单。 不过因为其嗜血疯狂的本性和与人类相似的长相,在数万年以前,这种生物就已经濒临灭绝,而到了近百年间,有关于人类目睹到的美人鱼无一例外都是喜欢抱着个娃飘在海面上喂奶的海牛,而真正的人鱼,早就已经灭绝的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可是或许是鱼活久了,就真的什么都能见得到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些原本还在专心打架的海鱼们也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上半身和人类一模一样,唯独有着金红色鱼尾的动物如今依然存在。视线所及,这个面容深刻英俊的男性人鱼正在慢条斯理地摇摆着鱼尾,他的鱼尾强壮而美丽,上面均匀地布满着层层叠叠红金色的鱼鳞。如果这些海鱼有见过一种叫做红龙鱼的鱼类的话,他们或许就能明白面前的这个人鱼为什么会拥有这种瑰丽精致的鳞片,可惜此刻被吓得说不出话的海鱼们已经想不了那么多,而因为这人鱼充满威慑力的体型和有攻击力的眼神,所有的海鱼目前都不太敢开口说话。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只能看见这条人鱼耳朵后面的鳃和他腹部,后背上的一些蔓延在皮肤表面的金红色鱼鳞,而当他微微张开嘴唇想要说话,那口和鱼类如出一辙的尖牙也从泛着白的嘴唇边露了出来。 “你们知道自己很吵吗?” 语气烦躁地这般开口,这头一次见的神奇人鱼居然还说着一口标准的咸水鱼类普通话,这不得不让包括正常鱼类和怪鱼在内的所有海鱼都有些吃惊,联系到记忆中的有关于这种传说中的动物的传闻,这些海鱼们一时间都有些紧张,而这位人鱼也不管他们这幅吓得不敢说话的样子,直接皱皱眉大声开口道, “怎么不继续打了?啊!” 这阴沉的语调听上去还是挺吓人,看这人鱼的凶残蛮横的样子,海鱼们也贸贸然不敢和他发生冲突。偏偏这条名叫沈苍术的冒牌人鱼今天就是来吓唬他们的,所以在没有得到这些海鱼的回答后,他只是抿了抿嘴唇,接着面无表情地伸出自己那双因为混入了红龙鱼血而显得有些尖锐狰狞的手掌说了一句话,而他说出来的这段话却所有在场海鱼一下都变了脸色。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以前就住在下面,现在我想上来透透气了,所以你们都得滚蛋。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统统从这里离开,要是不乐意,我就亲自送你们上路。反正……‘ ——“我吃惯了鲨鱼鲸鱼这种大菜,现在吃点清淡的也行,你们说怎么样?” ☆、92 闹腾了那么久的海鱼矛盾因为一条忽然出现的人鱼而被迫中止,很多海鱼甚至都没搞明白这条人鱼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就已经大大方方地把方圆数百海里的地方划分为了自己的领地,并言辞粗鲁地警告他们迅速离开。 这蛮横无理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海鱼们的愤怒,可无奈他们看上去并不能抗衡这条人鱼,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这些海鱼们便去找了当地动物户籍办事处反映情况。可是这动户办那边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过去一样,一见这些海鱼找上门来便不慌不忙地把这片海洋的原始宅基地归属权认证给他们看了,而在看到那户主一栏写的赫然就是那人鱼的名字后,很多攒了一辈子财产才在这儿有了个家的老海鱼们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哎哟这个杀千刀的人鱼哦呜呜!!!那是我给我家儿子结婚留的房和地啊!!怎么就成了他的啊!!呜呜不讲道理!!不讲道理啊呜呜呜!!!” 无数无家可归,投诉无门的正常海鱼们哭天喊地着,因为不能靠近那片已经被冒牌人鱼沈苍术强行霸占的海域,所以他们只能缩头缩脑地汇聚到一起在公海附近徘徊。这种流离失所的感觉他们还是头一次尝到,一时间竟有些茫然失措起来。偏偏现在这种凄惨的情况,危及的只有他们这些正常鱼类的利益,而那些和他们有着长期矛盾的怪鱼们,早就在之前的两年里就已经在距这里一定距离的一条隐蔽的海沟里建立了自己的居住地,根本不用担心沈苍术的出现会破坏他们班的生存环境。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那些海鱼们一辈子的家都在这里,你现在把他们赶出去是要做什么啊?你这个强盗!!” 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声喊着,还没从前几天缺氧休克恢复过来的方小海此时看上去依旧有些虚弱。自从变成人鱼的沈苍术将他带回大海之后,他就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因为他始终不明白这个行事看上去十分异常的人类或者人鱼究竟要干些什么,而就在他亲眼看着他将那些正常鱼类连同他的弟弟方小洋从他曾经生活的这片海域里赶走时,方小海终于忍不住和沈苍术争执了起来。 “谁稀罕你们的破地方,要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我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吗?你不让他们体会一下无家可归的滋味,他们会明白你们的难处吗?把你自己管管好吧,你的医疗费还没还我呢……” 海岸边的礁石上,在水里泡的皮都快皱起来的沈苍术面无表情地靠在一块岩石上晒着太阳。因为刚从海里冒出头来,所以他黑色的头发湿漉漉,像是海藻般挂在脸上。那些红金色的鳞片零星覆盖在他结实年轻的身体上,如同精致的首饰一般昂贵而奢侈,再加上浸泡了一段时间海水的原因,沈苍术的皮肤难免有点苍白的吓人,这让他看上去莫名的有种脱离了现实的妖异感,而当此刻,当他听见身前这条语气激动的怪鱼还在不识好歹地冲自己嚷嚷后,沈苍术先是撇了他一眼,接着挺不耐烦地甩了甩鱼尾巴上的水问道, “以前你们不是也老找他们的麻烦,现在看我为难他们,你又受不了了?” 沈苍术这问题问的挺一针见血的,事实上从方小海的立场而言他也的确有些不好回答,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没少跟着那些怪鱼同伴一起来找正常鱼类的麻烦,可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当他亲眼看见那些正常海鱼成群结队哭泣着朝远处游走的时候,明明已经无家可归两年的方小海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的难受。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把他们赶走……我们也不想抢走他们的地盘,我们只是想回家……我只是想回家啊……” 低低地这般开口,方小海的声音听上去怪可怜的。从两年前开始,他和他的怪鱼同伴们在心里就一直坚持着这样的想法,到现在其实也没怎么改变。 他们和那些不清楚真相的正常鱼类不一样,他们知道对面的那些就是自己的亲人,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伤他们心的事,他们也依旧把对方当亲人。即使心里也清楚什么事都回不去了,但是真要是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更多的时候,这些怪鱼都只是在不甘气恼和发泄情绪,于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看见那些斗了那么久的仇敌遭殃他也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而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复杂和压抑的情绪。 一听到他这么说,沈苍术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水底下方小海,一时间他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难听的话来刺激这条看着恐怖实则内心脆弱的怪鱼。 毕竟今天他之所以会做出把正常鱼类强行赶走的举动,就是因为他想看看在那些正常鱼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那些怪鱼们的反应,而更关键的是,他想让这些从没有沟通的海鱼们能够有机会在这种困境下彼此体谅和重新了解,给那些怪鱼一个机会,也给他们自己一个机会。 不过这种更深层次的目的沈苍术自然是不乐意和方小海明说的,一是怕麻烦,二也是因为他怕方小海会耽误自己的事。今天早上他把那些海鱼群赶走之后,还顺便找上了一条在这附近的混帮派收保护费座下有小弟无数的虎鲨大哥,而一看见是条见都没见过人鱼来找他们,这位霸气侧漏的虎鲨大哥当即表示有事您说话,要我们收拾谁就收拾谁,兄弟们家伙都带上了,还怕收拾不了几条小海鱼嘛! 沈苍术的计划进展的异常顺利,而相对的,那些本就拖家带口,四处逃窜的海鱼们则过的十分的不妙。整个上午他们都在赶路,因为贸贸然离开早就习惯了的居住环境,所以这其中的艰辛也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找了块海域刚要休息一下,一群在海面上露出恐怖一角的虎鲨们就把他们团团围住,而在敲诈完这些海鱼们私藏的最后一点食物后,这些可怕的海洋黑社会硬是他们赶出了这片相对太平些的海域,等这些吓得快断气的海鱼们停下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狭小海域。 “这……这是什么地方啊……”“对啊……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啊……” 海鱼们不安的窃窃私语着,对于这陌生的居住环境显然有些害怕。可是后面那些恶霸似的虎鲨还在跟着他们,他们也不能原路返回,而就在他们彼此之前都有些茫然时,有一条跟在鱼群最后面的海鱼忽然开口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怪鱼们生活的海域,我以前来这里找过红藻吃呢!” 这话一出所有海鱼都下意识地朝后看了一眼,而被这么集体注视着的方小洋则有些尴尬地甩了甩尾巴,他确实来过这附近,也的确是遇到过好几次传说中吃鱼不吐骨头的怪鱼,不过同伴们口口相传的吃人肉,吃腐肉他是从来没见到过,再看面前的这些海鱼们听见自己的话后暗自焦虑的样子,方小洋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 “怪鱼们不吃腐肉的!大家别怕!他们也是吃海藻的!我亲眼见到过的!你们——” 方小洋的话没说完,前面的那些海鱼们就已经不去搭理他兀自争执了起来,很多年纪小的海鱼们更是在听到怪鱼这两个字后就开始吓得大哭起来,把场面搞得一片混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方小洋感觉自己在嘈杂声中听到了什么声音,而就在他下意识地往前游了游之后,他却看见了一幕他意想不到的情景。 …… 上午的时间过去大半,怪鱼们聚集在礁石之后,正在努力清理着这片他们群居的狭小海域。海面上到处漂浮着一些油污和因为富营养化而生长茂盛的红藻,而这些长相丑陋的怪鱼们则在扎堆地处理着这些海洋垃圾,俨然是一副海洋清道夫的尽职模样。 他们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无人知晓的,可是他们却依然每天都坚持着,尽管怪鱼们自己也觉得这些垃圾又难吃又恶心,可是一旦放任这些红藻和垃圾往那边的海域飘散,早晚有一天,这片海域到处都会是污染物,而这对于每一个海洋生物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因为容貌被曾经的亲人排斥,所以从两年前起他们就再没有靠近过那片熟悉的干净的大海,尽管这些怪鱼们也曾一次次地去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原因,可是只要他们一靠近,那些正常鱼类就会嫌恶的攻击他们,这样的次数多了,怪鱼们死了心,直接在海域的尽头找了一块自己的生活聚集地,便默默地留了下来。 这块海域说是他们的生活聚集地,其实地方不大,环境也很恶劣。因为附近的渔村已经半荒废了,只有一些镇子上的垃圾处理车会时不时的开到这里,每天伴随着轰隆隆的引擎声,不一会儿便会有大量的生活垃圾被倒进这片据说没有什么海洋保护生物的海域,而事实上,这些无家可归的怪鱼就这样在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苦苦挣扎着,甚至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把这些垃圾当做了自己的食物。 “玲玲!那个不能吃,对啊,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塑料袋和电池不能吃,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集中到岸边上去……” 在肮脏浑浊的海水里来回游动着,一条长相扭曲怪异,颜色恶心的雌性海鱼正在和那些吞食着海洋垃圾的怪鱼们说着话。她叫做张俪,以前也是一条漂亮的新月锦鱼。在去到公海遭受核污染之前,她也有个已经在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可惜伴随着那噩梦一般的遭遇,再回来时,张俪已经面无全非,而在收拾起所有不甘和悲哀的情绪后,已经失去了美丽容貌的张俪就这样和她劫后余生的怪鱼同伴们一起在这片海域生存了下来。 “张俪姐,你说小海到底去哪儿了啊……都那么多天了,我好担心他啊……” “没事,你小海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身侧的一条怪鱼小声地这般开口,闻言的张俪用尾巴碰了碰他,心里也是一紧。方小海失踪那么多天了,他们始终没有得到消息。对于这个一直和他们呆在一块,像是主心骨一般的小伙子,他们自然也是千万个放心不下。可是按他们这样恐怖的模样,那肯定不会是渔民抓走的,偏偏正常海鱼那边也不肯给他们些帮助,搞得他们只能干着急,而想到那些正常海鱼,原本还默不吭声的张俪忽然就走了会儿神,心里也跟着异样了起来。 ☆、93 这边张俪他们在海洋垃圾中进行着艰难的午餐,那一边那些正常海鱼也在三三两两地躲在礁石后偷偷观察着不远处的怪鱼们,似乎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他们的生存状态,不少正常海鱼们都表现的十分震惊和好奇,而在看见他们居然吃的是那些会导致死亡和中毒的垃圾后,有条挺年轻的海鱼一脸嫌恶地嘀咕道, “这些怪鱼好恶心,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鱼吃的,他们居然还吃……太可怕了……” 他的话引起了一部分海鱼的赞同,因为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有海洋生物主动去食用这些垃圾,所以这些吃惯了新鲜海藻和小鱼小虾的海鱼们一时间都觉得有些反胃。这种厌恶的情绪本就在心里存在着,如今看到这一幕反倒愈发发酵了,而一听这话,从刚刚起神色就不太对的方小洋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有些无法理解地喊道, “你们……你们这是在说什么风凉话啊?如果有好吃新鲜的食物吃,他们干嘛还要吃这种东西啊……你们也不看看他们住的是什么地方!是谁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啊!他们也是鱼啊!!” 这般说着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在亲眼看见这些可怜的怪鱼们的生活状态后,方小洋心里的负罪感也变得越来越深。他的这番话让刚刚说话的那条海鱼先是一顿,而在嗤之以鼻的哼了哼之后,这条明显比方小洋健壮肥美的海鱼把他撞开了些,冷哼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赶他们走本来就合情合理,那些来路不明的怪物凭什么到我们的地盘来!他们来一次——” “那里已经不是我们地盘了,那里是那条人鱼的地盘!!” “你再说一遍!!你什么意思!!” “我就说!!我就说!!我们都被这么狼狈赶出来了!!还有什么好看不起人家的!!” 猛地打断这条海鱼的话,方小洋难得有这么说话直接,搞得在场不少海鱼都眼神复杂的低下了头。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从失去家园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如今被方小洋这么一提,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难受。偏偏方小洋这条缩头缩脑的小鱼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任凭面前这几条大鱼用怎样恼怒想揍他的眼神瞪着自己他都不怕,而在把心里的火气连带着泡泡都吐出去之后,这个曾经胆小的要命马鲛鱼语气坚定冲着面前这乌泱泱一片的同伴们道, “我们现在就和当初那些被赶走的怪鱼一样!我们没有家!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大家很难过,我也很难过,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都到这种时候了,就算是有什么矛盾也没什么好计较了!我们都落到这种境地了,那还有脸去看不起人家啊……” 方小洋的话让很多刚刚还在嘲笑着怪鱼们的海鱼有些惭愧地不说话了,或许是亲身体会了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所以他们也有些能体会这些怪鱼的难处了。毕竟虽然他们长相是与众不同了一点,可是说到底这些怪鱼并没有做出太多侵略性举动,反而是他们这方一直恶语相向的,最终才把局面搞成现在这样,但如今再说这种话也没用了,他们和那些怪鱼的仇已经结下了,而就在这些正常海鱼之间也在僵持着的时候,刚刚就听见动静游过来的张俪一看见这一大群海鱼出现在自己的栖息地,吓得脸色都变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出于对这些海鱼的抵触情绪,张俪在第一眼看见这些正常海鱼就下意识地怀疑起他们的目的,毕竟谁都知道他们现在无家可归了,再加上他们双方早有过节,现在这些正常海鱼仗着鱼多势重来欺负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于是这般想着,张俪难免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一听到她的声音,那些本在处理垃圾的怪鱼们也三五成群地游了过来,一看到这仇家都找上门来了,立刻都神色戒备了起来。 “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就是迷路了……” 结结巴巴冲这些怪鱼们开口解释,如今这种情况,正常鱼类显然也并不想和怪鱼们发生冲突,刚刚他们内部吵的时候,那些真正能说得上话的都没有开腔,而此时一看情况不对,这群海鱼里最有权威的一条老鱼王忽然便咳嗽一声缓缓地游了出来,而在把所有往自己身后揽了一下后,他皱着眉冲着在最前面,一身扭曲丑陋鳞片的张俪沉声道, “对不住了,姑娘,我们不是有意来打扰你们的,因为刚刚受到一群虎鲨的攻击,所以大伙儿一不留神才跑到你们这里来的,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 老鱼王平时的脾气不算好,每次遇到怪鱼的事都是第一个发火不买账的,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站出来低三下四的求个和平解决。他是想能够在不发生冲突的情况下取得这些怪鱼们的了解,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要低下头求他们给予自己和同伴一点帮助,可是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显得神色正常的张俪忽然就僵硬地后退了一点,好一会儿也没有给老鱼王任何回应。 “这……” 张俪的沉默让老鱼王有些尴尬,他们身后的鱼群也因此而有些躁动,很多年轻气盛的正常海鱼一脸不痛快地看着老鱼王在那儿求那些怪物便觉得有些来气,而就在这时,张俪忽然就低哑着嗓子轻声道, “没关系……” 这带着颤音的三个字让老鱼王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面前这条怪鱼的长相他没有丝毫的印象,单凭这熟悉的声音,他这一把年纪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条怪鱼。不过心里这么疑惑着,老鱼王看她这相对和善的态度也赶紧多问了一句他们能不能在这附近休息一晚,而闻言的张俪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只是点点头说了声随意,接着便带着出奇沉默的怪鱼们都回到了自己生活的那边污浊的海沟。 老鱼王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怪鱼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的,他只是莫名地觉得那条游在最前头的雌性怪鱼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以至于他安顿好大伙暂时休息后还是没忍住往怪鱼住的那边游了,可是等他游了一段距离,却发现身后似乎还跟着个小尾巴,等他一转头便发现赫然是那个说话挺欠揍,老是帮着怪鱼说话的小马鲛鱼方小洋。 “张爷爷,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找条怪鱼问点事……” 笑嘻嘻地凑到老鱼王的身边,老鱼王看着这嬉皮笑脸的小子心里觉得挺烦的,但是还是把他给带着了。要是以前他肯定是不待见这种没什么上进心的小辈的,但是或许是方小洋今天说的有些话也对了他的胃口,所以他也没拒绝他,虽然这条年纪很大的老新月锦鱼也清楚自己这么单独来找一个危险性不确定的怪鱼,但是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让他想再见见那条怪鱼,而旁边的方小洋见这小老头默不吭声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去惊动他,只顾着自己往前游,时不时地看看那条救了自己的怪鱼在不在。 于是这一老一小两条鱼就这么鬼鬼祟祟地找到了怪鱼生活的地方,等找了个隐蔽点的礁石藏好后,耳朵尖的方小洋刚躲起来就忽然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哭声。 “俐姐你别哭了……都那么久了……他们不认识我们就不认识吧……你别哭了……” 微弱的交谈声在礁石后响起,方小洋和老鱼王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便很有默契地一起凑近了些,在发现不远处两条怪鱼中其中有一条赫然就是自己想找的那条后,老鱼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而一下秒他就听到这条雌性怪鱼用一种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开口道, “那是我爸……两年了,我第一次见到他……可是他不认识我了…………呜呜……他不认识我了……我是张俪啊……爸!!爸……” 张俐的哭声压得很低,似乎是隐藏着无数的苦涩和隐忍,不为人所知。老鱼王在听到那句爸之后便开始发愣,连带着后面的对话也听不进去了。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自己那个失踪了快三年的女儿,想起了那场带走女儿的鱼潮,再联想到在两年前大范围回到这里的怪鱼群,他忽然就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都串联了起来,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张爷爷……那是……那是……” 和老鱼王一样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方小洋虽然反应不够快,可是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那条一直帮助着自己的怪鱼。来自于那条怪鱼身上一直没有解开的谜题终于解开,可是带给他们的却不是什么其他有用的东西,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悲哀和难以置信,他无法相信自己的亲人在离开他们的日子里究竟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怪鱼们丑陋伤心的面容,在方小洋身边沉默了许久的老鱼王终还是从礁石后缓缓游了出来,颤抖着声音开口道, “俐俐……是你吗……俐俐!!你回答爸爸啊……” * 早上的海面冷的吓人,浸泡在海水里睡了一晚的沈苍术半困半醒地趴在礁石边睁开眼睛,刚好看见了海面上缓缓升起了半轮红色。 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他抬起头下意识地寻找了一下本该被自己困着的方小海的身影,不过看起来那个始终放心不下自己弟弟的安危的好哥哥已经趁着他睡着的时候逃走了,而想到这儿,这次好好唱了回黑脸的恶霸人鱼沈苍术挑了挑眉,往面前的海水里潜了下去,逆着水流就往深处游了过去。 如果他的计划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走投无路的正常海鱼们应该在昨天就已经和怪鱼们遇上了。在那种情况下,双方都不会产生什么太大的冲突,那么作为相逢不相识的亲人,如果能给他们一个沟通的机会,那么正常海鱼认出怪鱼真实身份的几率也会相应着变大。再加上沈苍术也有调查过,正常鱼群中的老鱼王有个女儿失踪,在问过方小海之后,他也可以基本确定那条面无全非的新月锦鱼也在怪鱼行列之中,而想到那些被自己逼得无路可退的海鱼们现在应该已经哭着抱在一起相认了,来到这里好几天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沈苍术也忍不住在水底下吐了串泡沫。 后续的话应该就是他这个大反派功成身退了,尽管怪鱼们的伤害已经造成,而且无法治愈,但是出于亲人的彼此谅解,这一次正常鱼类应该不会再将他们拒之门外,更何况他们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自然也不会再那么自私蛮横地对待那些怪鱼,而沈苍术接下来能做的,便是还这片已经有大量污染出现的海域一个相对和谐的环境,让这些好不容易能够团聚的海鱼们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等一切了解后,便收拾东西放放心心地回家抱连翘去。 “啊啊啊,人鱼!!是人鱼诶!!!” 耳边传来几只粉红色的水母兴奋的叫喊,沈苍术侧过头瞥了她们几眼,快速地朝着前面游了过去,气流在他的身后带起一阵漩涡,因为腰部和尾部动起来的力量实在强大,所以对于海鱼们十分遥远的距离,对于沈苍术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第42节 偏偏就在这趟他想去确认一下那些海鱼的情况怎么样的路上时,他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也正是这件事情,让本来在计划着归期的沈苍术遇到了一个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 ☆、94|大结局(上) 沈苍术私自转籍变成海洋生物的事情张连翘并不知道,所以对于他迟迟不给自己打电话这件事,从最开始的暗自疑惑,张连翘渐渐的在心里也多了一些不安。 他的手指还没有完全好,因为平时工作多也比较忙,所以伤好起来自然也有点慢。联想起之前沈苍术对于自己受伤的事的态度,张连翘难免在心里开始猜测沈苍术是不是因为自己给他添麻烦才和自己生气了,可是沈苍术也不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对于他们俩之间产生的一切矛盾,他采取的一般都是我不理你我不理你你求我我就原谅你的态度,所以也没道理这次会让他惦记那么久。 这么想着,张连翘便开始想着会不会是海鱼纠纷的事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没有沈苍术的准确消息他也摸不清楚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家怕水怕的要死的沈处长现在正在海洋中过着救海鱼于水火的日子,而就在他快沉不住气想要亲自去搞清楚沈苍术到底为什么不联系自己的事情时,他自己这边却是出了件让他啼笑皆非的事。 哈士奇王耳朵喜欢孙明亮的事情,张连翘早就知道了。毕竟孙明亮是沈苍术的朋友,张连翘每次给几个老街附近的流浪狗出诊时,时不时也要和他遇上,从前看见他时,他或是一副精神奕奕的神气模样,或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惫懒样子,而就在最近的这段时间,只要张连翘一见到孙明亮,这条从前一直都活的没心没肺的大狼狗就会特别烦躁地摇着尾巴,一声不吭的憋屈样子看着还挺吓人。 心里猜测他还在烦心那条哈士奇的事,所以张连翘也没有去问些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感情问题,他一个做朋友也不能去瞎掺和,那只叫王耳朵的哈士奇张连翘后来也见过几次,但是每一次看见的都是他孤零零地守在巷子口的可怜样子,而眼见这两条被感情所困的小公狗都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到底爱管闲事的张连翘终于忍不住去找孙明亮谈谈了,可是这么仔细一问,他才发现孙明亮或许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对王耳朵的感情无动于衷,相反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对那只笨笨傻傻,智商只有负数的哈士奇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我也不是讨厌他……就是,就是有的时候管不住我的脾气。他其实什么都挺好的,要是他是个母的,说不定……说不定我早就和他好上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其实也没真正遇上一个对我这么好的,更何况,他虽然笨,却不坏,被有些调皮的孩子揪疼了耳朵也只会傻乎乎的躲开,碰到个腿脚不好的老人还要心软地跟着人家生怕出什么事……” “那既然他都这么好了?你干嘛还不喜欢他呢?” 默默地听着孙明亮把王耳朵的优点一点点地列出来,张连翘能感觉到他对王耳朵并不是全无感情,于是下意识地他就把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而一听他这话,孙明亮先是身体一僵,接着垂下头低低地道, “连翘,你还记得当初你和沈苍术一起救了的那个警察?” “恩,记得,怎么了?” “他叫展飞,是最早训练我的教官,在我还待在军队里的时候,他其实一直是和他的一个战友……在一起的。那时候他们俩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偶尔带着我去后山训练的时候,他们才会说会儿悄悄话,我那时候在边上看着,就觉得心里特别别扭……可是展飞是我的主人,是我的教官,所以他喜欢的谁我自然也要保护着谁……后来他们俩一起转了业做了警察,可是在之后的那次你所知道的缉毒行动中,展飞教官的爱人却死了,尽管你和沈苍术救了展飞教官的命,可是他的战友还是牺牲了,而最悲哀的是,就算是展飞教官再怎么伤心难受,那个人都活不过来了……” 这般说着,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些,孙明亮从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过,自然也显得有些不自在,而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王耳朵的感情张连翘闻言缓缓地皱起了眉,好半响终是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这只德牧的耳朵,轻声开口道, “明亮,如果你是因为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让对方伤心的话,那么就好好的,努力的活着吧,并不是每一段类似的感情都会遭遇这样的不幸的,在因为害怕离别而犹豫之前,起码要勇敢的为彼此而努力看看,不是吗?” 张连翘的话让孙明亮难得的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孙明亮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不过他总觉得这两只性格天差地别的狗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挺般配。毕竟再暴躁,再固执的恶犬也总会遇上一个愿意让他心甘情愿妥协的存在,而就在有一天他抽空找到孙明亮经常待着的一个小区后门口时,却目睹了让他有些意外的一幕。 众所周知,小区里养狗的一般都多,每当吃过晚饭,在小区附近散步的居民的身边一定会牵着条狗,而这其中,一种深受广大天真萝莉,年轻女郎,中年阿姨喜欢的小型犬类又占了很大的比例,而他的名字就叫做……泰迪。 泰迪这种犬类因为身材娇小,模样可爱,所以一直深受人类的喜爱。不少人将他饲养在家,看着这软乎乎的小卷毛在自己脚边转圈圈的样子都觉得心里柔软。可是俗话说泰迪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泰迪犬虽然长的天真无害,却有着一颗色胆包天的心肠,而但凡是家中养过泰迪的人,都应该清楚这种拥有着娇小身体,却总是色眯眯往任何生物身上蹭的犬类有着怎样可怕的杀伤力。 “冬冬,在这边乖乖的啊,不要乱跑,妈妈马上就回来知道吗?” 又是一个黄昏,小区后边的花圃旁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对自己脚边的棕色的小泰迪交代着话。因为要急着到边上接个电话,所以她需要暂时离开一小会儿。此时这附近到处都是遛狗的居民,这姑娘把小狗的绳子往边上的栏杆上一拴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而等她一离开,这原本还老老实实团成一团的深棕色小卷毛忽然就爬了起来,眯起自己那一双圆溜溜的小色眼,就开始朝着路上经过的那一条条公狗母狗身上瞟。 “啧啧啧……这狗屁股可正翘……嘿嘿嘿,这只博美我挺喜欢……哎哟哎哟那条小公狗咋对那么对我胃口呢……” 自顾自地欣赏了一会儿,早已按捺不住自己这满腔兴奋的色狗泰迪见自己的女主人短时间内还没有回来,当即便轻轻松松地挣脱开了绳子,而等他屁颠屁颠地穿过马路,一看见那独自站在路边,并没有主人保护着的成年哈士奇时,这娇小的犬中色魔当下便以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扑了上去,对着那比他高大了不少的哈士奇就猥琐地开口道, “哟,帅哥,你这是在等谁呢?要不要咱们俩来聊聊呀……” 这忽然冲出来的臭流氓自然是吓了王耳朵一跳,他原本是在这里等孙明亮的,可是却被这半路上杀出来的泰迪给拦住了去路,因为平时也总是他单方面的在等孙明亮的出现,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显得太过失落。毕竟这些天来他已经承受了许许多多的打击,每当孙明亮用那种冷漠厌恶的声音和他说话时,他都觉得心里发抖。他知道是自己的喜欢让孙明亮不开心了,可是就算是明知道孙明亮不喜欢他,他也依旧崇拜这个比他不知道强大多少倍的德牧,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得一切都交给他。 这样单方面的感情挺折磨的,可是偏偏王耳朵傻乎乎的,也不太在乎。他自然不知道孙明亮心里究竟在纠结些什么,而就在这个他们约好见面的傍晚,独自等在这里的王耳朵却被一只泰迪给拦住了去路,而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这只泰迪显然目的并不单纯,因为就在他蹭上王耳朵后腿的一刻,这猥琐的小色狗就开始变态地动手动脚,把一向老实巴交的王耳朵吓得声音都变调了,直接就崩溃地大喊了起来。 “你是谁啊……你要干嘛呀!!!放开我呜呜!!!我要叫了啊!!!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你叫吧叫吧!你就算是叫破喉咙都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捏着嗓子阴森森地笑着,把王耳朵逼到角落的泰迪犬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硬是上下其手的把人高马大的王耳朵的豆腐都吃了个遍,而就在他试图用自己的小狗爪摸摸这只哈士奇毛茸茸的屁股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却从他的身后传来,紧接着他的后腰上就狠狠地挨了一脚。 “你他妈找死啊!!老子的狗都敢欺负!!我他妈要了你的狗命!!” 匆匆赶来的孙明亮刚好目睹了王耳朵被调戏的画面,说不清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爪子把这色狗给踢开了,偏偏这样他还不解气,硬是虎着一张脸把这吓破了胆的泰迪给追出了二里地,而恰好来找泰迪的女主人一看见自家的小宝贝被欺负成这样,急的脸色都变了,当下就大喊了起来。 “天呐!!这是谁家的疯狗啊!!呜呜我家的冬冬!我家的冬冬怎么这么可怜啊呜呜呜!!” 路边的居民一听说有疯狗,吓得脸色都变了,几个青壮年更是上来就要把疯狗给制住,而那天如果没有张连翘的赶到,孙明亮说不定直接就要被抓到检疫站去或是被当街打死。 幸好这一切都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匆忙赶过来救场的张连翘挺诚恳地给那位女主人道了歉,温和秀气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生不起气,再加上他能提供出孙明亮的狗证并愿意支付一笔赔偿金,因此围观的居民一看这事情解决了也就各自散了,而因此又欠下一笔人情的孙明亮没好气地看着缩在路灯边垂头丧气的王耳朵,先是想张嘴臭骂他几句,最后却还是化作了一句别别扭扭的低语。 “喂,你……你不要紧吧?” 凭良心说,孙明亮这辈子都没这么随和过,王耳朵显然也是被他的态度给吓到了,所以也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而等收拾完残局回来的张连翘看见着他们俩之间这莫名古怪的气氛后,这个难得玩心起来的青年却是将他们俩的脑袋一起摸了摸,接着笑着调侃道, “我刚刚可是听见某个家伙大声嚷嚷着不准欺负他的狗的……怎么?现在又变成喂了啊?” 孙明亮:“………………” 最后的最后,王耳朵当然还是和孙明亮在一起了。张连翘难得当了回成功的红娘,心里自然也挺高兴的,而更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就在这天下午他接到了沈苍术的电话,在电话里沈苍术告诉他,他已经了结了海鱼的纠纷正准备回家了,而一听这话,张连翘靠在自家的床头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明天的车票没了,所以我买了去k市的船票,预计会比平时晚一点到家,你给我留个门,不准睡,等着我回去听见没有……” 沈苍术声音低沉的开口说着话,这头的张连翘含笑地听着,不时地发出恩恩的回应声,其实他也挺想问问沈苍术这几天究竟在干些什么的,不过想到他也快回来了,所以他也没去追问。那头的沈苍术此时刚从海里爬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海边他便第一时间给张连翘打了个电话,这些天他的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对方,可是因为到底不善言辞,所以他也只是语气刻板地把行程一一和张连翘说了,一心等待着几天之后的见面。 不过这一晚的这个电话到底他们还是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憋了好些天的沈苍术最终还是没忍住在电话里耍了个流氓,而一向什么都听他的张连翘在一秒的迟疑之后也顺从地配合了。 隔着电话里不时传来的潮水和海风声,张连翘在沈苍术隐忍的喘气声中小声地呻吟着,而等他们俩都尽了兴,此时正坐在礁石上望着墨蓝色的大海的沈苍术忽然就哑着声音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连翘,我爱你……” 一听这话,脸颊还有些涨红的张连翘先是一愣,毕竟在之前的许多年里,他都没有听到过沈苍术亲口承认他们的爱情,或许真如他对孙明亮所说的那样,再固执,暴躁的恶犬也总会有对某一个人心甘情愿妥协的那天,而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张连翘这才眼角发红的闭上眼睛,轻声回答道, “恩……苍术,我也爱你。” ☆、95|大结局(中) 短暂成为人鱼的沈苍术在解决完海鱼们的纠纷后便原路返回了岸上,在回去的路上,他与一大群从公海游过来的海鱼群擦肩而过,却并没有产生什么交流。 尽管当时的沈苍术也有些疑惑这些海鱼为什么会好端端往这边游,不过因为这段时间本就是部分海鱼为了顺利产卵而变动生存环境的时机,所以他也就失去了得知某个事情即将发生的县级,而就在他褪去那美丽的红色鱼鳞,恢复回人类的身体,又和这趟给予他许多帮助的几个海洋生物一一告别时,一直对他态度不太友善的戴茂却将那本他精心伪造的假户籍放到了沈苍术的手里,而当沈苍术疑惑地看向他时,这只大海龟却只是闷闷地笑了起来,接着调侃道, “留着吧,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哪天单位休假,也可以再来咱们这里玩玩嘛,到时候可别因为不会游泳这种理由就不来了啊,那多丢人啊……是吧?” 戴茂的奚落让沈苍术成功地黑了脸,在面无表情地收起那本假户籍又踹了这老家伙的龟壳一脚之后,千里迢迢出了趟差的沈处长收拾好海洋同僚们捎给他的海带,虾皮以及各类海产便带着行李上了n海港口开往内陆的一艘客船,因为没能买到去往y市当地的车票,所以在他那位皮皮虾下属的推荐下,沈苍术匆忙之下只能选择了这种相对方便些的回程方式,而当这艘名为绿洲号的客船缓缓驶离港口时,上半身靠在栏杆上的沈苍术望着眼前美丽的海景,额发被吹开的同时,却是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昨晚在海边打电话时发生的事情沈苍术到现在都还记在脑子里,那时张连翘的呼吸声和呻吟声都让他有些着迷,于是在脑子完全空白的情况下,沈苍术就那么直白地给张连翘表了个白,而面对着沈苍术这简直可以算得上稀奇的情话,张连翘的干脆回应也让脸皮并不太厚的沈处长一直到现在都有些不自在。 说起来他们也结婚很久了,明明两人都还年轻,却好像彼此的前半生都早就联系在了一起。记忆中的初次相遇如今已经变得不太清晰,而印在沈苍术脑子里的似乎只有在漫长的相处中那个包容,宽容,对他如亲人一般体贴的张连翘,而每每这样想着,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或许都只能孤独苟活的沈苍术就会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些幸运。 “你脑子没病吧!干嘛老对别人那么好!!你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啊!!你关心别人!!谁关心你啊!!” “你啊……” 又胆小又懦弱的笨鸟这般看着自己,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里装的是沈苍术最讨厌的眼泪,可是偏偏他就是对他狠不下心肠。于是在那个美丽的大山深处,内心一向冷漠惯了的少年因为一时心软为一只笨鸟特意吹了一首歌谣,而自此,他们的余生便因此而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再没有过分离。 “哇,看那边看那边,好漂亮啊……诶,还有海豚!!” 周围的甲班上站着一大群拿着望远镜看海景的游客,干站着的沈苍术混在人群之中实在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这些留恋着美丽风景的游客不同,他心底更贪恋着有些并不愿和别人说起的东西,而就在他吹了会儿海风准备回船舱休息的时候,原本还一脸镇定的沈苍术却像是感觉到什么异常似的猛地抬起头往海的那边看了一眼。 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沈苍术皱着眉盯着海面却再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那一瞬间的诡异感来去匆匆,让他甚至抓不住一丝明确的线索,而在他回到船里之后,夜幕不过一会儿便降临海面,伴随着浓重的雾气将绿洲号层层包裹,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紧接着,瓢泼大雨便从天空中成串地落了下来。 “沿海地区今晚将迎来大雨,据气象局预测,此次降雨是因为某个大型台风正从我国的某些海岸试图登陆,台风天气下行驶将十分危险,请各大港口的船只注意安全,尽快做好防范措施,尽快做好防范措施……” 喇叭里一遍遍播放着这样的消息,可是焦急的船员们却已经没空去仔细听了,在风雨中被刮的颤动个不停的绿洲号旗帜被肆虐的海风硬生生撕碎,而被颠簸的震动弄得不得安宁的乘客们则惊慌地守在船舱里,看眼着外面那可怕的台风天气,个个脸色惨白。 “妈妈,我害怕……呜呜……” 睡在沈苍术对面床铺的小姑娘抱着自己母亲的脖子小声地说着话,从开始下大雨之后她的哭声就没停下过,但是其他乘客显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责怪一个小孩子。因为轻微的晕船反应,所以此刻并没有睡着的沈苍术闻言也睁开眼睛,而对于这突发的恶劣天气,沈苍术此时也有些心情沉重。 照理来说,如今这个时节本不该发生这种情况,偏偏在此之前所有的气象局都没有预测到这次台风的到来,这才导致了绿洲号在当晚明明会有高强台风的情况下依旧照常出港,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再追究谁对谁错,责任在谁也没有意义了,而眼看着那巨大海浪就快把船整个掀翻了,这船上的所有乘客除了默默祈祷船长和船员们能够凭借着丰富的经验熬过这场可怕的台风,只能苦守着最后一点生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想死……呜呜,我好害怕,该怎么办啊……” 这样的哭泣声在船舱里回响着,很多心里害怕的乘客想打个电话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可是却因为信号问题无法办到,几位负责船舱安全的乘务人员已经来回安抚了几遍乘客们的情绪,并保证旅途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而闻言的沈苍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机,在确定自己并不可能和张连翘打个电话后,却是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凌晨一点零五分,船员拉响警报,广播通知所有船上乘客到夹板上准备逃生,乘务员们也开始寻找应急装备,可是还未等消息发出,海面上的一个巨大的风浪便将苦苦支撑了几个小时的绿洲号整个掀翻,船身直接沉入了海水之中,依旧坚持着岗位上向同行发送求救消息的船长当场死亡,而伴随着乘客们绝望痛苦的大叫,同样被困在船舱之中的沈苍术还没来得及站起身便一并和所有人沉入了海底,可就在他的身体沾到海水的那一刻,这个看上去再寻常不过的青年的耳侧,手臂和胸膛却像是开出了一朵朵金红色的花朵一般覆盖上了一片片鱼鳞,而等沈苍术长舒了一口气,在浑浊的水中缓缓睁开眼睛时,他的双腿已经又一次变回了那漂亮的金红色鱼尾。 “救……命……救………救命……不想……不想死……” 密闭的船舱因为无法打开通气孔所以只有少量的空气,而因为海水的大量涌入,许多从内陆过来旅行,本身并不擅长游泳的乘客只能徒劳地挣扎着,叫喊着。那支离破碎的求救声伴着气泡破裂的声音在水中模模糊糊地传来,让沈苍术的瞳孔都缩了起来,而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找到船身右侧的一个玻璃窗口后,沈苍术也没去管自己这种举动会不会被那些同样被困在船底的乘客们看见,反而是用自己的胳膊和肩膀粗暴地开始往玻璃窗上撞了起来。 因为水下的气压问题,这样自救的方式无疑是十分艰难的,可是别无他法的沈苍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能咬着牙用蛮力一下下地撞击着玻璃窗户,一直到将自己的肩头撞得鲜血淋漓都没有停下。那些鲜红的,狰狞的伤口在咸涩的海水里刺痛入骨,可是尽管如此,沈苍术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他在为所有人寻找一线生机,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逃出去,也是为了这身后的百来号人的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去见见张连翘,可是他也没办法坐视这些人类的死亡,而就当剧烈的海水波动让那些几近窒息的乘客们都忍不住朝这里看过来时,这些寻常人类却难以置信地发现那近在咫尺的,正在试图拯救他们的生物竟然拥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和一条金红色的鱼尾巴,而这一幕,不得不让这些眩晕绝望的乘客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起来。 “美人……鱼……” 拼命憋着气的女孩无意识的发出这样的呢喃,因为过分惊讶,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从前的她只在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才听说过这种拥有着鱼尾巴的美丽生物,而就在所有人都处在窒息的边缘时,终于将一个逃生窗口撞破的沈苍术却是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快!!快走!!别耽误时间!!快点!!” 挨个将这些乘客们往窗户外面推,沈苍术的金红色鱼尾在海水下也十分显眼,可是处在生死线上的乘客们此刻也无暇顾及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往外面游着,疯狂的样子就像是在抢夺着活下去的权利,而当他们的脑袋终于伸出海面时,他们的脸上都带上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我们……我们没死?我们没死!!” …… 绿洲号遇险的事件在第二日天未亮时便借由网络传遍了祖国大地,许多网民们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艘载有数百名乘客的客轮遭遇的可怕情形,而一时间,所有人都密切地关注起这起因强台风引起的翻船事故。包括救援的情况,事故的发生原因,家属们的情况都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很多网友更是自发转发微博为那些船上的乘客祈福,而作为平时很少上网的张连翘来说,他会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负责这次事故处理的船运公司将电话亲自打到了他的家里,而那时,接电话的恰好还是在客厅看电视的张浩然。 “哥,有个陌生人说要找你……” 拉长着声调把电话交给张连翘,张浩然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忍不住好奇地盯着张连翘看。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接起电话后,他就觉得电话里那个陌生叔叔的声音有些奇怪,可是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哪里怪,恰好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张浩然眨巴着眼睛看着电视里的记者阿姨在红着眼睛说着什么船什么失踪的事情,也没仔细去听,而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张连翘在沙发边坐下,又拿起电话轻声说了句喂后,他的耳朵里只听到一个情绪压抑的男声缓缓开口道, “你好?请问是张连翘先生吗?我们是n海船运公司的,很不幸要通知您一件事,您的家属沈苍术先生因为翻船事件目前下落不明,我们希望您能尽快到事故发生地点来一趟,这样我们也好将详细的情况……喂?喂?张连翘先生?” ☆、96|大结局(下) 失踪,沉船。 这两个字眼在耳朵边响起的时候,张连翘当时就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眼面前正在播放着沉船新闻的电视,嘈杂的救援现场中那艘被反复提到的客轮名字的确是叫绿洲号。心里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促使的张连翘都有些恍惚,而在片刻的沉默后,他还是用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回问了一句道, “麻烦……麻烦你再说一遍可以吗?沈苍术……沈苍术他怎么了?” 那头的工作人员显然今天一整天都在做着和家属们沟通的工作,对于家属的这种反应也能理解,于是他耐心地将这里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接着又说明了目前的救援进程,最后还不忘安慰了一句沈苍术现在只是失踪,并不是确认死亡,希望家属不要放弃希望等等,而沉默地听完了这些之后,张连翘也没有像其他情绪失控的家属一样一下子大哭起来,反而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冲那位语气哽咽的工作人员缓慢地回了一句。 “谢谢……我会立即过去的,谢谢你。” 这般说着礼貌地挂上了电话,把电话丢在身边的沙发上后,张连翘在张浩然疑惑的注视下一声不吭地呆坐了几秒钟。原本还拿着零食吃得开心的张浩然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哥哥的不对劲,而等他犹豫地想开口问问是怎么了时,他哥已经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朝楼上跑了个没影。 “浩然,我把你先送到陈爷爷家里去几天,我要出个门!!” 动作迅速地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在将一脸茫然的张浩然开车送到了陈分明家里,张连翘努力没有向任何人表现出自己真实情绪的同时还顺道去了趟动物户籍处。陈强强他们都还未得知沈苍术出事的消息,见张连翘过来还有些意外,而等张连翘好不容易在档案室翻找到了沈苍术的所在户籍又确定他目前还没有死亡后,一路上过来的时候都显得恍恍惚惚的张连翘先是筋疲力尽地松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发红的眼睛。 从听到沉船的消息之后,他的脑子里就在第一时间否定了沈苍术可能已经遇难的想法,毕竟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自己这边肯定会有所察觉,可是一想到沈苍术并不熟悉水性,又遭遇了风力如此强大的台风,张连翘就有些六神无主,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首先不能失了分寸,而就在他确定好沈苍术的安全后,他也没再继续耽误时间,直接就买了当天飞往事故发生港口的机票,和那一百多位乘客的家属一起来到了这个此时正被全国所关注着的海域。 此时的k市港口充斥着救援队伍和采访的记者,张连翘一下飞机就被等候的工作人员拦住了去路。在熙熙攘攘的飞机场里,形单影只,脸色苍白的张连翘亲眼目睹了几位已经确定死亡的遇难者家属绝望哭喊的场景,而工作人员见他的神色不太好,赶忙也压低着声音解释道, “对不住张先生,让你久等了,我是这次事件负责这起事件的工作人员,现在想要和你确定一下有关您家属沈苍术先生的一些情况,也请你现在看一下,这不是他的随身物品?” 简易的休息室内,年轻的工作人员从塑料袋子里将一个湿漉漉的皮夹递给了张连翘,这是今天从海里打捞出来的乘客物品的一部分,由于事故方现在依旧在不断地统计死亡人数,所以需要和家属再一次确认乘客的身份信息。从昨天晚上开始,关于绿洲号事故的失踪和死亡具体人数就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许多网友在得知了事故方公布的遇难人数后,都在各大门户网站发言质疑绿洲号虚报了死亡人数,试图减轻责任。可是真实的数据就是,尽管沉船发生时整艘船的所有乘客包括乘务人员都被困在船内无法逃生,但是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位于船舱底部的一扇玻璃窗户居然在如此高强度的水压下被硬生生击碎了,而正是这难得的一线生机,让船上的大部分乘客得以安全逃出了船舱,除了目前已经能够确认死亡的五人和失踪的十人,其余的所有乘客都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这样的结果就连客轮公司自己都没有想到,毕竟每每发生这种大型沉船事件总是难免要死伤无数,他们焦头烂额地处理着沉船事故的后续时,同时也要对当时的情况做一些调查,可是在询问了几位受伤并不严重且已经苏醒的乘客后,他们却得到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的答案。 第43节 “我当时看见了一个长着鱼尾巴,人类身体的东西在撞窗户……其实我也看不太清楚脸,就是觉得那人应该和我们不一样,对,是他救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从船底下救出来的……我看见了,那……那应该是一条人鱼……” 一位当时就处于船舱左侧的受伤乘客这般虚弱地开口,语气里是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茫然和无措,或许当时被困时所看见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超出人类的理解范围,所以当调查的几位工作人员听到这话时,差点就以为这个乘客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点问题。不过很快,另外几个陆陆续续苏醒的乘客们也都在谈话中提到了那个在水下神秘出现,又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半人半鱼生物,而对此客轮公司也十分的惊讶,只得把这件神奇的事情也一同写到了需要交给政府的调查报告里。 此时的张连翘自然是不知道这点的,他只是和另外几个失踪人员的家属一起等候在休息室里,表情灰白的可怕。在刚刚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沈苍术的皮夹之后,张连翘也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便配合着工作人员做了登记工作,而等他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把皮夹翻开时,他第一眼对上的就是里面那张已经进了水的,显得皱皱巴巴的照片。 沈苍术走到那里都把这个破钱包带到哪里,他这个人很念旧,所以除非是做了很大决心,否则谁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这里面的照片其实已经放了很多年了,如今也被磨得有些模糊了。以前那个位置放的,是他母亲沈雪在世的一张相片,而等他和张连翘在一起并成为一家人之后,他便悄悄将那个位置空了出来,又放进了一张和张连翘的合照。 这般想着,张连翘用拇指小心地擦拭了一下相片上的水渍,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看上去和身边的那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家属完全不同,所以也显得有那么点格格不入。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喊叫,只是就那么表情凝滞地倚靠在休息室的墙壁上,而就在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双手却一直在无法控制地颤动着,连牙齿都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一个下午的时间匆匆过去,伴随着广播不断地更新救援进展,整整四个小时张连翘都等候在了此时依旧被台风肆虐着的k市港口,可是好消息始终没有传来,而众人耳朵里听的更多都是一个个象征着死亡的噩耗。 “对不起……孙甜女士的遗体刚刚已经被找到了,目前正在被运往岸边……对不起,王东军先生的遗体也被找到了,请您节哀……对不起,您女儿姚倩倩的遗体已经被找到了……” 没有什么比希望之后随之而来的失望更令人绝望,许多默默祈祷许久的家属在听到自己亲人死去消息的瞬间就晕厥了过去,而眼看着等候室的家属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张连翘和一个手上绑着绷带的女人干坐着时,一直陪着他们在这里等候的工作人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个……你们二位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如果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你们的,尤其是王女士,您自己的伤势也需要休养,如果我们有您女儿的下落,一定第一时间……” 无论工作人员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张连翘和那个女人都没有去休息一会儿的意思,工作人员最后也无奈了,只能撑着伞去外面看看情况顺便也避开这让人心情压抑的场景。他倒也不担心这两个家属会做出什么擅自离开的行为,毕竟海面上狂风大浪,他们就算是再着急也只能在这里等着救援船上的消息,等就在这工作人员短暂离开了之后,那个一直呆坐着的女人也回过神来了,可是在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后,她先是僵硬地眨了眨眼睛,眼眶里却是忽然落了两滴泪来。 “小华不会死的……我的小华不会死的……不会的……” 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这样的话,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还带着消毒气水的气味,显然是之前在船上被解救的乘客,她口中的那个孩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显然并没有多少生机,但不到最后一刻,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放弃自己的亲人,偏偏就在这时,有个撑着伞的男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看见女人坐在这儿就怒气冲冲地开口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你好好躺着休息!!你这是要干什么!!” 看这男人的语气应该就是女人的丈夫,相比起女人的崩溃绝望,这个一身狼狈的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如今仍然下落不明的孩子是他的儿子诸华,就是在昨天晚上的那艘客轮上,他们一家三口齐齐落入水中,可是最终他们夫妻俩都安然无恙地被救出,只有那个孩子失踪在了大海之中,而一想到这里,这个等了二十几个小时,已经心灰意冷的父亲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淑琴,你别等了……小华……小华说不定真的没了……都那么久了,那孩子又不会游泳……他到哪里去等着别人来救他啊……淑琴,小华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小华没死!!” 大喊着打断丈夫的话,这个可怜的母亲用手捂着嘴呜咽着,眼睛通红通红,却还是用固执的声音冲面前的男人大喊道, “我们是小华的爸爸妈妈!!我们怎么可以放弃他!他没死!!他没死!!只要不看到他的尸首,我就不相信我的孩子会死!!他一定还在等着我们去救他……要是我们都不等他了,那他……他该怎么办啊呜呜……” 眼见这和自己同样遭遇的女人这般无助地哭泣着,干等了那么久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的张连翘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震动般猛地抬起了头,他似乎是在女人的话语里找到了自己的答案点醒了自己,而在片刻的茫然后,他先是忽然从休息室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接着步伐坚定地就朝狂风肆虐的外头就走了出去。 “喂!!!你……你到哪儿去呀!!” 身后的那对夫妻惊慌地大喊着,没有雨伞,衣着单薄的青年站在狂风暴雨之中,脆弱的样子看上去似乎要被随时吹走一样,而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张连翘闻言却只是顿了顿脚步,接着也没有去回答他们的问题,却是义无反顾地朝前迈开了步。 “我去找他……他一定……一定还在等我。” * 此时的海面上,台风的风力经过一晚上的肆虐并没有变得相对平缓,相反有越演越烈之势。人类的救援打捞船不断地试图靠近沉船附近,可是要在狂风暴雨中寻找到剩下的幸存者这无疑是十分的艰难,而最让人绝望的是,无论这些救援人员怎样一遍遍地寻找,他们都没办法战胜自然在这一刻对他们的压倒性攻势,而就在距离打捞船很远的一大片沉船碎屑中,张连翘心心念念的沈苍术正驮着一个半昏迷的小胖子趴在一块残缺船板上喘着粗气。 “真他妈……真他妈的沉……” 找了大半个海域才找到这个差点被淹死的孩子,沈苍术在暴雨中折腾了一晚上,要说不累那肯定是骗人的。虽说现在的他是半人半鱼的体质,并不会因此而淹死在海里,可是身上的伤口浸泡在海水里那么久,此刻都有些翻卷发白了,而最悲催的是,他背上背着的这个小胖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泡了水之后愈发沉的厉害,沈苍术原本并不用花多长时间的行程硬生生地被这可怕的负重弄得拖了好几个小时,而听到沈苍术暴跳如雷的声音,意识都有些模糊的小胖子只是张张嘴小声道, “我想见我妈妈……我好饿啊……我好想吃红烧肉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吃吃,沈苍术阴沉着脸,忽然有点明白背上这一百多斤的重量是哪来的了。可是这儿离救援船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他要是想游过去,势必要正面迎上位于海域中心的风暴,到时候他自己被磕着碰着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怕这小胖子被自己耽误了,一辈子都来不及回去见自己的妈妈了。 这般想着,沈苍术难免心情有些沉重,昨晚他亲眼目睹了不少人类被活活淹死的场面,对此自然是终身难忘。因为只有一双手,所以尽管他努力地把那些筋疲力尽的人类试图托举出水面,可是他还是没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人的安危,而冒着将自己的鱼尾暴露的危险,他一次次的下水救人,一直到天快亮时,他才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见到了这个当时就快直接沉底的小胖子。 把他捞上来的时候,沈苍术差点以为这孩子死了。毕竟他当时气都快没了,胖乎乎的身体更是是比秤砣还沉,偏偏就在沈苍术把他嘴巴里的水都给弄出来之后,这个小胖子先是咳嗽了一声,之后居然缓缓地苏醒了过来,而等他一对上正把夹在臂弯里的沈苍术阴森的眼神和红通通的鱼尾巴后,这个满脑子惦记着吃的小胖子立刻就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妈!!红烧鱼成精了!!呜呜呜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啊!!!” 沈苍术:“…………” 好端端一条象征富贵吉祥的红龙鱼,却被这不识货的小子当成了红烧鱼,气的就差没把他扔回海里喂鱼的沈苍术咬着牙驮着他一声不吭地往救援船的方向游,一路上这小胖子都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屁都不敢放。 可是在克服了最开始的恐惧后,他也逐渐想明白了正是因为沈苍术的存在自己才能得救。偏偏现在他们正是在这暴雨之中,心里暗自感激的小胖子也没机会和这位好心的红烧鱼叔叔说声谢谢,而就在他们被困在越发强烈的台风中拼着命地往前游时时,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的小胖子却因为力气用尽,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我好想……好想回家啊……妈妈……妈妈……” 一声声呼唤着自己的妈妈,在内心最脆弱的时刻,一个孩子总是如此想念着自己的母亲。耳朵里听着小胖子无助的呼救声,本就被狂风弄得睁不开眼的沈苍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坚硬的地方软了下来,再一想到这小子的妈妈正在家里等着他时,这个自己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固执青年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蛮力,咬着牙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不顾一切地往前方游了过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远处的灯火仿佛永远看不到边境。沈苍术一边往前游一边感觉到自己伤口处的血正在缓缓流出,那种强烈的失血感甚至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而更糟糕的是,他担心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附近的一些海洋肉食动物,因此连累了正被他背在背上的小胖子,于是在沉默地又坚持了一段路后,寻找到一块较为结实得浮木的沈苍术先是缓缓地靠了过去,又把背上得小胖子给放了上去。 “自己用手往前刨,能救你的人……就在前面……” 喘着气说着这样的话,筋疲力尽的沈苍术甩了甩额头上的水珠,嘴唇却泛着一种不祥的灰白。他身后的血迹顺着金红色的鱼尾延绵不绝,像是一根红色的绸带一般缠绕在他的鳞片周围,透着种异样的美丽,而虚弱地平躺在船板上的孩子只感觉到那个一直以来保护着自己的强大力量忽然就消失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海面就只有一连串气泡了。 “你……你去哪儿了呀?” 声音慌张地都发起了抖,趴在船板上的小胖子朝着睡眠大喊了起来,却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一下子急的眼睛都红了,他忍不住用小手拼命刨着水面,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些,而恰在这时,一道刺目的强光却伴随着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是有人在那里吗!!快回答我!!” 汽艇的引擎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亮,能在现在这种情况找过来的自然只有张连翘。在离开船运公司的休息室后,他就干脆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下了一艘汽艇,尽管将汽艇卖给他的渔民也好心地劝解他不要在这种时候出海,可是张连翘还是没有把任何人的话听进去,之后在海边又用滴滴打鱼找了条愿意带路的海豚,不管不顾地便找到了这里。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在沈苍术沉入水底那一刻,张连翘终于驾驶着汽艇找到了这里,此时他的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眼睛却显得黑的发凉,因为需要在海上不断地确认是不是有残余的幸存者,所以他一刻都没有放松下精神,时刻关注着周边环境的变化,而在他就差没将整个海域都快翻了个遍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正趴在木板上等待救援的孩子,可就在他将汽艇开到孩子的身边,又把他一把抱上船时,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孩子却只顾着用手指着着幽深的海面抽抽搭搭地开口求救道, “那个救我的叔叔在下面……他要淹死了……你快去救救他吧……呜呜……” 孩子的话音落下,张连翘的脸色就变了,在往那海面迅速看了一眼之后,他将自己身上的衬衫一解便跳了下去,伴随着溅起的水花,水性一直不错的张连翘舒展开双手往海底潜了下去,而等他的视力清晰之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那正在缓缓下沉的美丽生灵。 明明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深刻面孔,却因为此刻缺乏生机而泛着灰白,沈苍术的胸膛,手臂和脸上到处布满着伤痕,斑驳的艳色也刺痛了张连翘的眼睛,因为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张连翘一直以来都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些,可是当他亲眼看见那条布满着金红色鱼鳞的鱼尾真的属于沈苍术时,张连翘先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便从嘴边吐出一串气泡,赶紧游了上去。 柔软的水草缠绕着他们的脚踝,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青年就像是两条正在水下交尾的鱼,张连翘一抓住沈苍术的身体就将自己的嘴唇贴到了他的唇边,而在用力地撬开沈苍术紧闭的牙齿后,他努力地将自己嘴里的空气输送给这个已然没有丝毫生命迹象的人,自己胸口的闷痛感却越来越强烈。 “苍术……苍术……你快醒醒……” 呢喃着喊出那个名字,张连翘抱紧着沈苍术的腰肢缠绵地亲吻着他,声音都在发着抖,他无法相信沈苍术居然真的就会这样死了,那冰凉的身体让他的心脏都跟着一起停止了跳动,他一秒地一秒的数着这让人绝望的时间,越是等待就越是心头发凉,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就此真的失去了沈苍术时,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笨……蛋……你自己……都快闷……死了……” 后来的后来,红烧鱼王子沈苍术还是被勇敢的人类张连翘所救,顺利地苏醒了。 一起被救起的小胖子诸华和他们一起最终找到了救援船,找到了妈妈,之后也成为了在这次事故中最后确认生存的两位极其幸运的幸存者。 沈苍术的鱼尾在引起人类围观前就已经消失了,因为游了太长时间,他甚至在上岸的时候都有些走不动路,所幸当时被他所救的那些乘客都只记得他的下半身,而没留意他的上半身,于是有关于人鱼的神秘传闻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永远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谜题。 …… “要是那时候你真的死了,我觉得我说不定就那么抱着你一起沉下去了……苍术,幸好你还活着。” 回到家中的某天,一直以来都没有再提起那次事情的张连翘忽然就和正在洗澡的沈苍术说起了这件事情。彼时已经离那次沉船事故的发生相距两月,原本正在刷牙的张连翘上一秒还在操心下一个月弟弟中考的事,可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他忽然就含着牙刷歪过头冲沈苍术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原本正在往浴缸里放热水的沈苍术闻言也是一怔,在和水气中的张连翘对视了几秒后,他嗤笑了一声粗暴地吻上了他还带着泡沫的嘴唇,接着在他的耳边粗声粗气地道, “笨蛋,你知不知道鱼是淹不死的。不过啊张连翘,你这算是承认了……” ——“你死都不愿意离开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撒花!完结啦!为自己啪啪啪鼓掌三秒钟!专栏里又多了一颗小树苗感觉真是棒棒哒! 这个结局是一开始大纲里就设定好的,所以写到这里我也觉得差不多了,等一下应该还有个小番外,说的主要是小浩然长大之后中药夫夫的故事,然后就是正式完结了~ 之前因为我的不靠谱,所以中间断开了好几天,我知道大家肯定是不太开心的,所以这里也给大家道个歉了。说实话这篇文能顺顺利利写完我也没想到,过程中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干脆放弃了什么的吧,后来想想做人还是要有始有终的,所以秉着撞破头也要写完的想法我还是顺利的战胜自己啦! 个人总结一下的话,感觉这篇文比上一篇写的稍微进步了一下,虽然问题还是挺多的,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已经在努力琢磨该如何让两位主角之间更有化学反应,而不是努力地去走剧情了……_(:3」∠)_厚着脸皮自我庆祝一下,希望下篇文我能够克服我的这些那些的毛病,争取写出一篇能让人刮目相看的文吧! 最后也感谢一直以来能陪伴我到这里的姑娘吧,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生了挺多事情,你们能一直追到这里,我真的特别特别的感谢,对于一个写文的最宝贵的就是读者,每次看到我很晚更新也依旧抢沙发的姑娘们我真的是又羞愧又感激…… 谢谢各位了,还是那句话,千山万水总相逢,希望有缘咱们下篇文见!爬下去撸番外,爱你们么么哒! ☆、97|番外篇:张浩然与王墨 沈苍术当选动物户籍办事处中国总部部长的那年他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彼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从穷苦山村里走出来,终日和一条老黄狗作伴的少年,更多的时候他需要操心的是全球环境恶劣问题将在第几个十年得到缓解,动物保护法律修改立案的具体实施和多方代表会议会在下午几点准时召开这样的问题。 因为他目前工作的地方位于b市的动户办总部,所以每天他都需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工作十个小时以上,这种极度负荷的工作状态曾经让身为他伴侣的张连翘十分的担心,不过伴随着年纪的增长,脾气也变得越来越顽固的沈苍术最终还是维持着这种状态就这么干了好几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他从上任总部长手里接过这个地位特殊的领导者位置之后,他就需要对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动物的生存都负起责任来。他们的存亡,他们的未来,他们的生活环境都是沈苍术应该操心的事,于是就和美国人民都知道奥巴马,中国人民都知道习近平一样,在动物世界里面大家自然也都清楚动户办总部长沈苍术的存在。事实上他从上任伊始就一直受到来自动物世界的广泛关注,有些种族意识相对强些的小动物甚至认为混血生物并不应该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因为本身存在于他身体里的人类血液会让他在某些事情上过分地倾向于人类,让动物们的生存都因此受到威胁。 这种议论之词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断过,沈苍术力排众议当选总部长的时候便清楚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也没有去太过计较这种明显带着偏见的发言。不过在他上任之后,有关之前几任部长始终无法解决的偷猎者猖獗问题,他倒是提出了不同于以往一味妥协的铁血手段,之后更是不出五年便将某些偏远地区,珍稀动物人身安全无法得到切实保障的问题给顺利解决了。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关心城市流浪猫狗的安全和生存现状,因为这些流浪动物大多不具备基本的生存能力,所以早在几年前,沈苍术就提出了为流浪猫狗们提供免费医保的设想。这种想法要实施起来肯定是有困难的,但是在后来,沈苍术还是成功地推行了这种制度,但凡是具备官方签发的流动猫狗证的流浪动物都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动物综合医院进来看诊,而作为从十年前起就已经借助动户办官方的力量将自己的医院不断做大的张院长而言,自然也对这件事情乐见其成。 有了这样明显的政绩,心思相对简单些的动物们也看到了这位现任部长的手腕和能力,再加上沈苍术上任之后,他还将已经关闭了许久的人类与动物自由转换户籍的渠道给重新开放了,尽管在开放的同时他也指定了比较严格的审核制度,防止某些非法转籍的情况下出现,可是这还是不得不让某些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的动物们为之欢欣鼓舞起来。而因此,这位动户办历史上第一位出现的混血部长也凭着超高的民众支持率十分顺利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度过了两个任期,一直到如今,他都是广受动物们爱戴的领导人之一。 因为职位的特殊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苍术也就成了目前食物链中除人类之外拥有最高话语权的生物,他的一言一行必须要暴露在公众的注意下,时不时也要代表中国总部出国进行一些外交访问,由于工作繁忙,所以他和张连翘两人之间总也是聚少离多,而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和张连翘之间的婚姻也在不知不觉中而步入了第十四个年头。 和多少年前比,他们俩都没那么年轻了。沈苍术自然还是那个固执的臭脾气,倒是张连翘大学毕业以后忙着工作上班,性格磨砺得越来越有棱角。三十之后他成了全国最大的动物连锁医院的总院长,每每站在他平时任教的演讲台上和手底下的学生们说话都带着股让人不敢开口说话的严肃气场。尽管他也会笑,平时也随和,不过每当这张院长一不高兴或是一皱眉,不少刚到医院工作的年轻医生就得紧张半天,而对于这种现象,推推自己鼻梁上眼镜的温和男人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年轻人还是需要多多历练的啊。” 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这位了不起的张院长当年也是个脸皮薄,爱害羞,还挺迷糊的小年轻,似乎只有在沈苍术面前,他那些这么多年都没改掉的小毛病才会不自觉地暴露出来,而作为目睹了两人多年相处情景的张浩然小同学来说,尽管早在十四岁那年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亲哥和他苍术哥之间的真实关系,十五岁那年他就得知了沈苍术并不是个民工而是个动户办工作人员的事实,可是每每看到他们俩和个小学生似的争执一些完全没意义的问题,这个如今还在上高中的小伙子还是觉得直想叹气。 “苍术,要不我们就当收养个自己的孩子吧?阿墨还小,现在没人能照顾他……你也知道当初我和王团圆大哥是好兄弟,这是他妹妹家那边留下的孤儿,我要是能帮上点忙,那也算……” “你这又是在瞎折腾什么呢?这东西能养在家里吗?被邻居看见了那就得直接报警!你又不是不知道居委会主任就住在隔壁!!你以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可以随便养吗?张连翘,怎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个为了进化成人就想去做猴子的笨脑子还没有长进啊!!” “可是你不是也养过嘛,我当初被你养在家里,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嘛,再说了,他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之前,首先是我的干侄子,咱们俩未来的儿子,我怎么就不能把他养着了啊?” “…………你就是强词夺理!!” 某天放学回家,还在玄关处换鞋的张浩然一进门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激烈争执。这要是让不知道情况的外人听见,准得以为楼上的两个人正在吵架,说不定待会儿还要大打出手,可是对于熟悉他们这种相处方式的张浩然来说,他知道这只是这对老夫老夫在进行着每天再正常不过的谈心交流时间,完全不需要他这种小屁孩来担心。 这般在心里想着,张浩然也没去仔细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他脱了校服外套丢了书包,伸了个懒腰便干脆想回自己的房间睡个午觉。因为临近大考,他最近学业也越发繁重,不过学习这种事他从来没让他哥为他操过心,所以午觉对他来说显然比作业更为重要,于是显得一脸困倦的张浩然就这样踱着步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可是等他打开房门,又踢掉拖鞋,再将被子掀开一角舒舒服服钻进去之后,这个已经半眯上眼睛的少年却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印象里,自己的床上似乎没有什么毛绒公仔之类的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啊……可是这毛茸茸的触感是怎么回事……这居然……还是热的…… 后背的寒毛都一下子竖了起来,张浩然大惊失色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个黑白相间的毛团子,而还未等他扯着嗓子把他哥给叫来,这只显得比他还困,黑眼圈相当重的饼脸生物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睁开些眼睛,接着张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一脸不耐烦地开口道, “你干撒子嘛,老子要碎觉咯……” 张浩然:“………………” * 张浩然高二那年,他的亲哥张连翘受老朋友之托收养了一只未成年的熊猫。 这只熊猫名叫王墨,不但脾气恶劣,毫无萌点,不会讲普通话,而且一点礼貌都没有,从来不管张浩然这个叔叔叫叔叔。 于是在对于王墨这个不速之客到来的态度上,张浩然和沈苍术出奇一致地站在了同一战线上,张浩然是生理性讨厌毛多的动物,沈苍术则纯粹是不想让张连翘为了这么个小家伙和自己较劲,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抗议,张连翘还是把这只又胖又懒又不可爱的熊猫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那细声细气,温柔随和的模样看的张浩然就是一阵牙痒痒。 “阿墨,吃竹笋吗?恩,想吃什么自己夹啊,这里就是你的家……恩,真乖,阿墨真聪明……” 每次听到这种对话,艰难咀嚼着嘴里竹笋的张浩然都会觉得有点生无可恋,明明他听说这只熊猫都快成年了,可是天生爱心爆棚的张连翘就是喜欢把他当个低龄儿童养,而眼看着比他还郁闷的沈苍术在那儿恶狠狠地吃着竹笋,一副恨不得把筷子都生吞下去的样子,本来还觉得挺不高兴的张浩然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幸灾乐祸。尽管在那之后他依旧不太喜欢那个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并分享了他一半床位的王墨,可是当一个月过去后,他渐渐地也习惯了自己放学回到家,有个软趴趴的黑白团子蜷缩在沙发上看功夫熊猫的诡异画面。 几个星期后,沈苍术需要代表总部出访澳大利亚,这种场合作为配偶的张连翘自然也需要一同前往,所以整个家瞬间就只剩下了张浩然和王墨这一人一熊。偏偏离开的时候,张连翘还十分不放心地让张浩然一定要照顾好王墨,而眼看着这懒洋洋的黑白胖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和张连翘默默道别,站在一边的张浩然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也止不住地嘀咕了起来。 熊猫的武力值众所周知,尽管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学会卖萌就等于掌握了生存的第一要素,可是王墨似乎和一般的熊猫并不一样。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卖萌,有的时候还显得有点敏感孤僻,这对于一只熊猫而言简直太不正常了,可是张浩然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了,也没来得及和他产生什么交流。这一是因为他到底没办法适应这种诡异的对话模式,二是因为他并不觉得以王墨的性格会愿意告诉自己他的事情,而就在那个晚上,一场特大雷雨却忽然降临,洗过澡爬上床又看了一会儿书的张浩然刚想要随手关灯时,这只一晚上蜷缩在他身边也没说话的小熊猫忽然就小声开口道, “不要关灯……好……好伐?” 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张浩然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毕竟这脾气古怪的熊猫可从没有和自己主动说过话,可是看着他这幅别别扭扭的样子,张浩然好像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和自己主动说话的原因,而就在他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后,他先是抬手捏了捏王墨瑟瑟发抖的圆耳朵,接着坏心眼地开口道, 第44节 “阿墨,你叫我一声小叔叔吧,你叫完我就不关灯了,不然的话我就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再把窗户打开,你怕不怕?” 张浩然的本意是想戏弄戏弄王墨,毕竟平时被这高冷的小熊猫无视惯了,他也是时候让他吃点教训了,可是他低估了这只熊猫的脾气,因为除了沉默他连反应都懒得给张浩然,而见他这幅拽得不得了的样子,张浩然眉毛一挑直接就把灯给关了,而伴着外头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起初还注意着王墨动静的张浩然没过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过去,只留下王墨浑身颤抖地看着外头的闪电,那双不断闪烁着的黑色眼睛里却满是恐惧和厌恶。 后来过了好一段时间,张浩然才从张连翘的口中得知王墨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闪电,而原因就是他的父母正是被布在山里的电网活活电死在自己面前的。 “他那时候还很小……他爸妈死了之后他就没人照顾了,一个小家伙独自生活还长到这么大也是挺不容易的,浩然,哥知道你懂事,所以什么都照顾照顾他吧……咱们努力给他个家。” 自己亲哥的话让张浩然的脸一阵阵的发烫,他不敢把之前对王墨做的事告诉张连翘,心里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因为到底是个不大的孩子,所以张浩然的行为其实也没什么恶意,而在仔细思索了几天后,张浩然还是郑重其事地在一个睡前的夜晚,和用屁股对着他的熊猫崽认认真真地道了个歉,而听到他这么说,默默听着的王墨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在忐忑不安的张浩然又一次先于他睡着之后,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些。 从第一次见到张浩然的时候,他就有点喜欢上这个散发着热度的温暖怀抱了。那时的他明明还处在刚来到新环境所以极度不安的状态,可是就是因为张浩然身上的那种暖洋洋的气息,他能够很快在这个新家庭中适应下来。 这个新家有温柔的张连翘,也有总是气鼓鼓的沈苍术,而对于王墨来说,最吸引他的,其实还是这个笑起来有着单边酒窝,像是小太阳一样开朗的小叔叔,而显然,这个秘密王墨是永远不会和任何人说起的,因为对于他来说,他只需要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基础上默默地占有这个人的全部就好,而利用张浩然对他的愧疚让他对自己服软,才是这只肚皮黑黑的熊猫崽真正的目的所在。 …… 许多年后,因为这一时心软就这样被彻底套牢的张浩然每每想到自己那时的单纯都会气的捶胸顿足,而那时,已经通过动户办转籍手续顺利变身成为一名忧郁系黑眼圈美男子的王墨就会从身后把他家小叔叔圈住,满足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才懒洋洋地开口道, “现在……你是我的咯~” ——end——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