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 媚骨生香 第1节 书名:媚骨生香 作者:小夜微冷 文案: 庭烟是燕国的公主 而和亲到了虎狼梁国,她就是“奴” 更因为过于貌美,被梁帝当着群臣的面讥讽为燕奴(音艳) 后来梁帝大手一挥 将她赐婚给有名的吃人凶兽魏大光棍…不对,是魏大将军… 魏春山拔刀拒绝:蛮夷的小狐媚子,不上台面的玩意儿,滚 后来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看见魏大光棍蹲在床边,目光灼灼: “小乖乖真甜,能不能让坏叔叔亲一口。” 腹黑小白兔,扮猪吃老虎 女主双人格,百媚又千娇 复仇爱情两手抓,轰轰烈烈醉一回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庭烟(红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腹黑小白兔,扮猪吃老虎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红胎记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些。雪堆了厚厚一层,差不多到人的脚踝骨,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枝儿都快要被压断了。 寝殿空荡荡的,高声说话都会有回音儿。 在黄花梨木梳妆台前,坐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绣黑梅花红袄子,衣裳太旧了,左边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头的棉絮。 她是燕国的公主,卫庭烟。 庭烟从抽屉内翻出盒面脂,轻轻地旋开,闻了闻面脂散发出那股浓浓的花香味儿,随后用小指抠出一点,涂抹在脸上,仔细地匀开。 这面脂据说是宫里嫔妃娘娘们用的,里头加了些上好的米粉和珊瑚末儿,不仅能润泽肌肤,抹在脸上又白又香,比那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 庭烟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一头如墨般的青丝,柳叶儿似得眉毛,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和樱桃小口,身上的肌肤如羊脂美玉一样白滑柔腻,可就是嘴唇以上的皮肤,全是红色的。 丑陋的红色胎记! 听奶娘贞说,这种胎记只有燕国的皇族女子才会有,这是尊贵和身份的象征,胎毒在女孩初次来葵水后就会慢慢褪去,到时候就能嫁人啦。 她问贞,什么是尊贵?什么又是出嫁? 还记得贞只是笑了笑,低着头做自己的针黹活儿,并没有说话。 哦,对了,记起了。 她的父亲是燕国的王,在她七岁的时候,被二叔挖了心肺,炖成了汤吃。后来,二叔又撕光母后的裙衫,骑在母后身上不知做什么,把她肚子里两三个月的小娃娃都弄没啦,堂哥卫蛟还砍了太子哥哥的头……再后来,二叔成了新的王。 那时候二叔拿着把剑,一口气杀光了桐宫的所有人,从柜子里找到她,揪住她的头发,提起来,狠狠地把她摔到墙角,还特别凶地吼:若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给老子呆在桐宫里。 死是什么意思?她想了九年也不懂,大概就是睡着了吧。也就是说父王、母后、哥哥还有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都睡了一个好多年的觉,他们真是太懒了。 想到这儿,庭烟笑了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嘴拌了个鬼脸,顽皮地自问自答: 你是谁? 我是庭烟呀。 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十六啦。 你是不是很丑很笨? 哼,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看最聪明的女人! 正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庭烟扭头看去,原来是奶娘贞从殿外进来了。 贞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说不上美,可却长得很耐看,细细的眉,白生生的脸儿,塌鼻子,笑的时候眼睛就会弯成小月牙,生气的时候上嘴唇都会撅到鼻尖。 贞今儿穿着身玄色的羊羔皮袄子,领口袖口翻出旧了的白羊毛,臂弯挂着个大包袱,怀里抱着个泥炉子。她的步子总是轻快而愉悦,手脚也麻利,很快就生起了火,又从包袱里拿出几块炭,一股脑全塞进泥炉里。等炭红了后,她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两只白薯,埋进红红的炭里。 “庭烟,快过来烤烤火。” 贞招招手,从一旁拉来个小凳子,随后又从包袱里取出好些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兔子、风干的野猪肉,还有双缀了珍珠的绣花鞋。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双绣花鞋么,快来试试。” 庭烟听了这话,立马将手里的面脂丢下,赤着脚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她坐在小凳子上,捧起那双绣了杜鹃花的小绣鞋,贴在脸上,深深地嗅了口。鞋子有野猪肉的香味儿、有雪的冷味儿,还有市井人家的烟火味儿。 真好闻! 庭烟忙不迭地将鞋子套在脚上,在小小的寝殿来回走,低头看着鞋面的杜鹃花,越走越兴奋,直到贞说:“别在我眼前晃啦,晕脑壳。”这才停下来。 这些年,她没有踏出桐宫一步,是贞告诉她外面有什么。 在桐宫外,是王上和王后住的宫殿,可漂亮了,殿里有金子做成的仙鹤、有红木做的桌椅还有精心烹调的山珍海味;妃子们身上的香味儿离得老远都能闻见,宫女都戴着宫纱堆出来的花儿,穿着桃粉色的裙衫;太监则趾高气昂的,全都拿下巴看人。 而宫外呢?街上好热闹,小贩扛着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游街串巷;从梁国来的关东客带了上好的狐狸皮和胭脂水粉,兜售给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陆家卖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嘴里全是油油的汤汁,好吃极了! 听到这些,她都恨不得背上生出双翅膀,立马飞出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她求贞带她出去,哪怕一天也好。 每当这时候,贞就不笑了,从髻上将发簪拔下,狠狠地扎她的脚,还会扇她几耳光,骂她:作死的小娼妇,活得不耐烦了。 她不知道小娼妇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脑子笨,先生教过的书和字,睡一觉就会忘,大概……娼妇是阿娘疼惜她的话,是好词儿。 “烟烟,白薯能吃了。” 贞出声,打断庭烟的思绪,她用铁筷子从炭火里夹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女孩怀里,笑道:“自己剥开吃,慢慢的,小心烫。” 庭烟莞尔一笑,立马动手去掰番薯,她可真是饿了。 谁知白薯皮上还带着火星,登时就将庭烟的指头烫出个泡,可女孩却浑然不觉,全心都在那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白薯上,咬一口,哎呀呀,简直入口即化,软软糯糯的,好吃到想哭。 “真是个贪嘴的小畜生。” 贞摇头一笑,用铁筷子将自己的白薯夹到地上,白薯太烫,只有傻子才会立马动手去剥,聪明人都会等它慢慢变凉了,不是么? 等的时候无聊,贞就用铁筷子重重地打了几下庭烟的背,又过去掐了两下女孩的脖子,瞧见在老疤上又出现了红红的新伤,贞开心地笑了,她抚摸着庭烟脸上那丑陋可怖的红胎记,柔声问: “疼不疼呀?”~ “不疼。”庭烟眨着眼,轻咬着唇。 “对呀,阿娘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你身上了。以前要给你喂奶,我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结果那年你二叔和三叔带兵打进王城,乱哄哄的,十五岁的大儿不晓得是让花子拐走了还是被马踩死了,至今下落不明;五岁的小儿被贼兵一枪捅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可怜的呦。这下好啦,我丈夫休了我,不许我再踏入他家的门。我被囚禁在这里,照顾你,前年老爹死了,都不许我出宫哭两声,一辈子没盼头喽……” 贞说到这儿,眼中似乎有泪珠儿,又扇了庭烟两耳光,咬牙恨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我听不懂。” 庭烟慌了神,忙将白薯放下,跪在贞的腿边,像只小狗一般蹭着贞的膝盖:“别哭,阿娘要是不开心,就再打烟烟好了。” “哎!” 贞叹了口气,轻抚着庭烟的头发,眼里又是疼惜,喋喋不休地絮叨:“我呀,又是恨你,又是心疼你,而今就盼着你早日成了真正的贵人,昂首阔步走出这座牢笼。可是你这孩子太傻,到了外面肯定被那些狼啊虎啊吃到连骨头都不剩,想到这儿,阿娘又不想你出去。” “没事的。” 庭烟乖巧地将头枕在贞的腿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班烨会保护我的。” “班烨……” 贞口里念叨着这两个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忽然将庭烟的头捧正,让女孩直面自己:“烟烟,班烨虽然是条阉狗,可也算半个男人,你身上的有些地方,你不能让他碰,更不能让他摸,晓得不?” “比如呢?”~庭烟一脸茫然。 贞抿唇一笑,隔着衣裳轻轻掐了下女孩微隆起的柔软,循循善诱:“比如这两团小肉肉,就不能让他碰。” 夜已经很深了,雪依旧在下,松枝好似终于不堪积雪的重负,终于折断。 寝殿很黑,只在梳妆台上点着盏小小油灯,这空荡荡的屋子到了晚上更显得冷清孤寂,连鬼都不愿意踏进一步。 内殿的床边摆了只燃得正旺的暖炉,靠墙边有个半人高的浴桶,浴桶里坐着个脱得光溜溜的小女孩,正是庭烟。 庭烟捧起水,搓了把脸,不禁打了个寒噤,今年可真冷啊。 她真的不想在这深更半夜洗澡,可是没办法,班烨特别爱干净,如果让他看到一点点脏,他就会生气。 没错,在这偌大的桐宫,只有两个人在照顾她,白天是贞,晚上就是班烨。 用贞的话说:班烨是奉了王上的命令,来监视你这个遗孤孽障的。 班烨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皮肤又细又白,个子也特别高,唇薄薄的,眼睛泛着清冷而锐利的光,身上总有股好闻的茶香,就像画里的神仙一样。 班烨还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他深受王上的宠信,不仅掌管内侍省和左右龙武禁军,有时还代王上批阅题本奏疏,俨然成了朝臣默认的内相。 记得贞有一次凑到她耳边说闲话,左手捏成个圈,右手食指戳.进圈里,斜着眼,笑的暧昧:其实这宫里的王后,应该是班烨才对,他和王上俩人…… 她对男女之间的事不太懂,至今也不晓得贞为何那般笑,还有那个圈圈,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以前她偷偷地趴在墙头,看往来的太监宫女,结果发现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班烨好看。 可是班烨的脾气很古怪。 高兴时会把她抱在他腿上,给她讲奇奇怪怪的故事;生气时就会很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晚上来寝殿后,总是冷冰冰地指着床,让她滚上去睡,不许出声。 她好奇班烨在做什么,听贞说,班烨在练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叫《含藏心经》,阴毒又厉害,眨眼间就能要人性命。 这些话她不太懂,她知道的是班烨常常通宵盘着腿坐在地上,头上还会冒热气儿,只一掌,就能将桌子拍碎。 媚骨生香 第2节 去年冬至的晚上,她实在好奇,悄悄从床上下来,走过去轻轻拍了下正闭眼练功的班烨,结果班烨当时就吐了口血,不省人事。 她害怕极了,又喊又叫,还以为班烨也像父王母后那样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谁知班烨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子,怒喝:竟敢杀我? 真的好疼,她当时就听见骨头咯咯地响,哭着咬班烨,让他放手。 后来班烨盯着她看了好久,这才丢开她,他用袖子抹掉唇边的血,瞪着她:记住这个疼,以后再敢碰我,我就把你全身的骨头折断! 每当想起班烨那天夜里狰狞可怖的脸,庭烟都不由得浑身打颤,她轻轻地活动着右手腕子,已经一年了,腕子还是疼,哎,这种疼怕是要跟她一辈子了。 正在此时,殿门吱呀一声响了,没多久,从外殿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他看着二十多岁,身量挺拔,样貌俊美,只不过眉梢眼角透着阴柔的煞气,叫人不寒而栗。 “大伴,是你吗?”~庭烟探着脖子,问道。 班烨没答话,淡淡地瞥了眼屏风。 他将大氅脱下,用鸡毛掸子将上面的落雪扫掉,随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轻薄的寝衣,迅速换上,又拿了件火狐皮的大氅,披在身上。 紧接着,他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庭烟的小毯子和寝衣,放到屏风外头的小凳子上,淡漠道:“毯子给你放下了,自己擦罢。” 说罢这话,男人从怀里掏出个件小肚兜,轻抚着肚兜里头的细暖绒毛。 他前些日子听见丫头咳嗽了几声,正巧,宫外的老友胡媚娘给他做了双狍皮护手,他吩咐胡媚娘,选些细软的皮子,做一件女孩子的肚兜,宽松些,上面再绣上杜鹃花,好看。 班烨笑了笑,将小肚兜放到凳子上,板起脸,冷声道:“托人给你做了件肚兜,暖和,以后穿着睡,不然整夜整夜咳嗽,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不长,会甜,腹黑小白兔,扮猪吃老虎,女主双人格,总有一款适合你。老规矩,图个吉利,前三章留言红包掉落,求个收藏~ --------- 第2章 、不眠夜 庭烟听见有新衣裳,登时大喜,直接从澡盆里翻出来,连鞋都没穿,蹬蹬蹬从屏风后头跑出来,谁料被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打了两个喷嚏。 湿哒哒的长发紧贴在身上,遮盖住那已经长起来的凹凸有致。女孩捧起杜鹃花肚兜,欢喜地在原地蹦跶,欢呼着:“好漂亮啊,大伴对我最好了。” “咳咳。” 班烨没想到这丫头就这么跑出来,连忙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从凳子上拿起小毯子,扔在女孩身上,呵斥道:“你的公孙老师和奶娘都没给你教过男女有别么,像什么样子。” “怎么了嘛。” 庭烟委屈地扁嘴,她忽然想起下午贞说的那番话,好像明白班烨为什么发凶了。女孩想了想,急忙跑过去,将班烨的大氅掀起,钻进去,紧贴在男人身上,随后把自己裹住,只露出个小脑袋,顽皮笑道:“这不就好了嘛,还是大伴这儿暖和。” “你,” 班烨脸更黑了,闭着眼将大氅脱下,径直出去了,低声骂了句:“没脸没皮。” 北风呼哧哧地乱吹,将墙根底下的大扫把吹地满地打滚儿。年关将近,所有人都停止了手头的活计,在家里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乐融融,大约也只有这寒风才是最忙碌的了,要冷掉这人世间所有的温情。 庭烟是被小腹的坠痛给疼醒的。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窗纱还黑黢黢的,屋子里那盏小油灯也在苟延残喘,泥炉里的炭火正燃着,最重要的是,班烨还没走。 他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用丝绢擦拭他的剑,那温柔专注的样子,好像在抚摸他心爱的情人。 等擦完剑后,这男人飞身跃上房梁,躺在上面睡觉。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干嘛要在那么高的地方睡,难道有人会害他不成? 庭烟晃了下神儿,她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口水,刚才她梦见和贞开了家包子铺,她和面,贞剁馅儿,还有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在包包子,大概就是她的夫君吧。 以前贞出宫,回来总会给她带几个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皮儿又白又薄,馅儿不咸不淡,她一口气能吃十个! 想到这儿,庭烟双手捂住自己胸前的两团,偷偷地抿唇一笑,哎呀呀,现在长得和包子一样大了。 正在此时,小腹的坠痛再次隐隐传来,庭烟感觉身下冰凉一片,她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大腿根处的褥子有些濡湿,她竟尿床了! 糟了糟了,如果这事让贞知道的话,肯定会拿纳鞋底的锥子扎她的屁股,得赶紧趁着天亮前把褥子换掉。 庭烟趴在床边,反反复复地数了有三百个数,约莫着班烨大概睡着了,这才蹑手捏脚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光脚朝着柜子走去。 石地板的冰凉从脚心渗入,迅速蔓延至全身,真冷,她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就连那两颗小豆豆都变得硬硬的。 才刚把柜子打开,庭烟就听见房梁上传来声重重地咳嗽声。 “不好好睡觉,起来翻箱倒柜做什么!”班烨有些生气。 “我,我,”庭烟向来不怎么擅长撒谎,低头怯懦道:“褥子跟我闹脾气,哭啦,我不和它好了,要重新换。” “是不是尿床了?”~ 班烨的声音颇有些无奈,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这丫头小时候爱尿床,可是怕他和贞打骂,不敢说,就缩在被子里睡了一夜,硬生生将湿褥子给捂干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了这事,打了她十下手心,罚她站在墙根,并且下了条死命令,下午吃过饭后就不许喝水,再尿床就拿戒尺打一百下手心。 “大伴,别告诉阿娘好不好?她会拿锥子扎我的。”庭烟低头杵在衣柜跟前,可怜兮兮地求。 “哼。” 班烨从梳妆台上端起小油灯,走过去,在柜子里取出块干净褥子,随意瞅了眼身边站着的女孩。 她披散着头发,两只手紧紧捂住胸口,不让人看见。呵,还真是个傻孩子,只记着奶娘的话遮上面,却不懂女孩子底下更要紧。 就在此时,班烨发现女孩寝衣上好像有东西,他忙蹲下去,举起小油灯,凑近了仔细看,是血。 也就是今年吧,小丫头身子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有时候他瞧见了,心竟然会跳得激烈,耳根子也发热。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班烨皱眉,忙走向床边,一把将被子掀起,果然看见褥子上有块巴掌大小的血迹。 她……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大伴,你怎么在发呆?”~ 庭烟拉了拉班烨的袖子,哭丧着脸:“我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班烨笑了笑,闷头将床上的褥子换下。随后,他将庭烟拉到浴桶跟前,从水里拧了个手巾,递给她,给她解释了半天怎么洗,以后再来了怎么处理。 可是这丫头非说自己快死了,吓得直哭,连动都不敢动。 被这丫头哭的心烦,他只有把灯熄了,闭着眼,头撇到一边,摸黑给她擦洗。 “好冰啊,不要擦。”庭烟怕冷,一直闪躲着。 “别乱动。” 班烨有些生气,大手直接抓住庭烟的胯骨,不让这小东西跑了。等擦完后,他让女孩重新换上寝衣,教她底下垫上干净的月事布,把她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事,班烨走到梳妆台前,拿银簪将油灯的心挑了下,屋里登时亮了很多。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瓷瓶,里面装着“十三寒”,这种药是用十三种秘药配制而成,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只不过里头有两味是虎狼药,至阴至寒。 “十三寒”早在两年前就配好了,他一直戴在身边,只等着在合适的时机给庭烟服用。 燕国皇女来了葵水后,脸上的胎毒就会随着宫血慢慢排出体外,大约一两年就可恢复貌美好颜色。若是在初潮时服用十三寒这种至阴至寒的毒,容貌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但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女子可能会大量失血而亡,也可能会就此失去生育的能力。 那要不要给她吃呢? 班烨恍了下神,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多想?他是一把没有感情的剑,残缺的连人都不算,自然是主子交代下什么,只管执行就是。皇室女子的命运,向来没有几个是能善终的,如果庭烟当真貌美,那她就是男人发泄.欲望与交换权利的东西,这就是宿命。 而且,他也不想丫头给其他男人生儿育女。 想到此,班烨从桌上翻起个茶杯,倒了杯半冷不热的水,将十三寒的药粉掺进去,药不苦,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丫头,想不想喝糖水?”~ 班烨端着杯子,坐到了床边,他的手很稳,药汁没有撒出来半点。 “想啊。” 庭烟立马坐起来,手刚碰到茶杯,立马缩了回去,有些畏缩道:“还是算了吧,你以前不让我在晚上喝水的,我都记得。” “臭丫头,读书写字记不得,这事倒忘不了。” 班烨笑的温柔,他轻抚着庭烟的头,将茶杯送到女孩口边,几乎是半强迫半哄地让庭烟将药喝完。 他是个杀手,所以对关乎血腥的事情都很兴奋,慢慢的,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甜味儿,刺激着他的每寸肌肤,让他心痒不已。 垂眸一看,床上躺着的女孩头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唇色发白,脸上的红色胎记似乎变淡了些。 “大伴,肚子疼,快叫阿娘来救我。” 庭烟身子不由得蜷缩,手紧紧地抓住被子,她感觉身下濡湿不已,血沿着大腿往下流,再这样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丫头,只要忍过疼,我就给你买烤鹿肉吃。”班烨微笑着,柔声诱惑着女孩。 一听见鹿肉二字,庭烟脸上的痛苦之色仿佛少了一大半。 鹿肉这种珍馐,她长这么大就吃过一回。 去年过年的时候,贞向御膳房的胖厨子求了块,拿回来后赏了她几片肉,那味道实在太香了,她舍不得一次吃完,于是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挖了个坑,埋进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等,希望第二天从树上能长出来十只二十只小鹿来。 还记得班烨拿着本书,斜倚在门口,借着屋檐下的灯笼微光看书,笑着骂了句:真是个吃货,不过这样和你过简单的日子,不用争权夺利,也挺好。 她才不想和班烨一起过日子呢,听贞说,班烨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是个不可饶恕的恶魔。 “你说话算话啊,一定给我买烤鹿肉。”庭烟咽了口唾沫,趴在班烨的腿上,虚弱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班烨笑了笑,脱鞋上床,他从后面环抱住庭烟,把手搓暖后,附上女孩的小腹,轻轻地摩挲,低声呢喃着睡前故事。 他在杀了人后总是睡不着,心里憋得慌,后来就有了个习惯,抱着庭烟讲故事。讲什么呢?就讲他在陷害忠良前,怎样布局谋划;在杀人前,又是怎样在对方不注意时一剑穿喉。 他会很详细地描述当剑划过喉咙时的温柔触感,也会陶醉在剜心斩首的愉悦中…… 这样的故事,他讲了很多个,数不清了。 庭烟听不懂他的故事,会兴奋地求他:下次能不能让我也看看漫天飞血啊,我也想吃坏人的心,肯定很甜。 真是个傻吃货。 “睡吧,睡吧。” 班烨轻摇着女孩,嗅了嗅她发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女儿香,轻声呢喃细语:“丫头的命不好,所以大伴会守着丫头。” 媚骨生香 第3节 第3章 、除夕夜 十日后 除夕夜 过年了,又长了一岁。按照旧俗,大人和孩子们得在除夕的晚上守岁,屋檐下的灯笼不能灭,因为要给去世的亲人们照个亮儿,让他们回来时能找到家,免得迷路。 寝殿的内室摆了只竹节铜熏炉,上头的鎏金早已剥落,露出里头斑驳青铜;地上放了个炭盆,炭火燃得正旺,爆裂出轻微的噼啪声。 其中一只泥炉上放了个砂锅,锅里正炖着羊腿肉,羊汤咕咚咕咚冒着泡儿,上面撒了点干芫荽末儿,闻着极鲜美诱人。 庭烟此时半趴在床上,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羊汤,馋的直吞口水。羊腿肉是贞拿银镯子和御厨换的,过年嘛,总得吃的像样点。 桐宫里的份例银子和吃食供给其实都有定数,按公主的格儿发放,可经过什么总管、嬷嬷们的一道道手,送进来的东西少的可怜。早先时候贞求过班烨,说是丫头而今正长身体呢,大人能否可怜可怜。 记得班烨转着他手上的扳指,笑了笑:桐宫虽说偏僻,可多少双眼睛在外头盯着,本座只做分内的事,其余管不了,也不能管。 她十日前来了葵水,也不知遭了什么邪,底下血流如泉涌,肚子也坠得疼,口里还泛着恶心,更要命的是又发热了,浑身又酸又痛,喉咙连口水都无法下咽。 晕晕乎乎地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身子越发疲软虚弱,是贞撬开她的口,强行给她灌一碗碗猪血和药汁子。 别说,还真管用了,在第四日的早晨,她终于清醒,也捡回一条小命。 想到此,庭烟不禁长叹了口气,她从被子里将镜子拿出来,借着微弱的孤灯看镜中陌生的自己,脸上的胎记已经褪去七八分,两颊还有些许淡粉,不过用贞的话说:这样正好,连胭脂都不用擦了,没想到咱们烟烟还真是个绝色美人儿。 她不明白绝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如今她比班烨这个大坏蛋要好看一百倍。 听贞说,在她昏迷的这些天,大坏蛋明知道她腹痛不止,还给她喂那种叫十三寒的甜甜糖水,喂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说是奉了王上的密旨。 其实在生病的这些日子里,班烨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一直守着她。不过这个坏蛋真是很奇怪,在她擦洗下身时竟红着耳朵低头出去了,好像在回避。 就比如今早吧,这坏蛋站在院子里,等她穿了衣裳后才进来,可进来又不说话,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烦的快要睡着了,才幽幽地说了句:丫头,别恨我,我有苦衷。 恨是什么?恨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走出这座高墙青瓦的宫殿,所以为什么要恨。 庭烟将掉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她艰难地坐起来,给自己背后垫了个枕头,看着坐在梳妆台边的贞,轻声问:“大伴呢?他说今晚陪我守岁的,还会给我包饺子吃。” “在外头扫雪呢。” 贞淡淡一笑,从线轱辘上揪下一截子红线,将小油灯往跟前拉了些,眯住眼,有些吃力地穿针引线,好不容易才穿进去。随后,她从针线簸箕里拣出块黑色的布头,缝在庭烟那件磨破了袖口上,最后又在补丁上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温柔地低唱: “除夕寒夜融洽,处处团聚人家,持酒执箸佳话,雪落成纱,偏我儿流连病榻。” 歌谣唱罢,贞从桌上拿起个白瓷碗和勺子,蹲到泥炉跟前,舀了一小碗羊汤,紧接着又往汤里添了些白饭,搅匀了,端着走向绣床。 “哎,我儿这些天都瘦脱相了。” 贞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热热的羊汤饭,送到庭烟的口边。对于吃的东西,这丫头从小到大都不挑食,总是要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吃完后还要拿着馒头再过一遍碗底,不放过一点油腥儿。 可怜,前半生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后半生是任人凌.辱的阶下囚。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雪花登时争前恐后地从外面飘进来,与雪一同进来的,还有班烨。 他的衣裳和头上都落了雪,殿里热气将他睫毛上的残雪融化成小水珠,瞧着倒是别有番清雅俊秀的风度。 只可惜是个阉人。 班烨进来后,遥遥瞅了眼床上的庭烟,薄唇半张了下,欲言又止,他躬身立在门侧,低声道:“三爷请,庭烟醒着呢。” 没一会儿,从外头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是庭烟的三叔,卫询。 这卫询看着有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顶纯金蛊雕冠子,腰佩错金剑,容长脸,面若重枣,络腮胡,个头倒不甚高,又黑又壮,脸上有条难看的刀疤,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条缝儿,瞧着和蔼可亲,可不笑的时候,通身尽是煞气。 听贞说:你二叔三叔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亲的手足兄弟。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俩从前是卑微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王上和大将军。你三叔卫询手握十万精锐卫军和骑兵,镇守边关,屡次攻打梁国获得全胜,是个跺一跺脚,整个燕国都会动几动的主儿。不过,而今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合。王上想同梁国和亲,而公子询想逐鹿中原,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在桐宫的这些年,从没有亲人来看她,除了三叔。可是三叔也不常来,大约两三个月才来一趟,记得三叔曾说:庭烟,你的爹爹做了错事,王上迁怒到你身上,把你关在这个地方,要关到你死为止。世上只有三叔对你好,背着王上偷偷来看你,你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三叔啊。 她想了很多年才明白,报答三叔的方式就是听话,做一个他眼中的乖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然后轻轻地咬他一口。 “三叔?!” 庭烟惊呼了声,立马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像只小蝴蝶般飞到公子询跟前,她亲昵地挽住三叔的臂弯,撒娇撒痴:“三叔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呀,我都想你了。” “想三叔,还是想三叔带给你的吃食?”~ 公子询用食指轻点了下女孩的鼻尖,笑着将大氅脱下,随手扔到班烨身上。 他向来看不起阉人,尤其是弄权的阉人。 公子询轻抚着庭烟的小脑袋,上下打量着女孩,眼中的惊艳之色难掩。 “我听说,咱们庭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还真是呢,比你堂姐琳琅还要俊些。今儿个过年,三叔进宫赴宴,酒过三巡后,趁着王上不注意,拿了好多美食,赶紧带来给咱们的小公主吃。” “哇,三叔最厉害了!” 庭烟不禁手舞足蹈,翻着公子询的衣袖,疑惑又焦急地连声问:咦?吃的呢?三叔你藏在哪儿了。 “庭烟,不许胡闹!” 贞瞧见庭烟这般无状,吓得忙飞奔过来,跪下给公子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谄媚地笑:“奴婢给公子请安,愿公子福寿安康。” “起来吧。” 公子询虚扶了贞一把,忽然,他瞅见庭烟脖子上有好些掐痕,新的旧的都有,不用看也知道,这孩子被人虐打过,而且不止一次。 啪! 公子询忽然重重地甩了贞一耳光,他是武人,手上力气大,当时就将妇人打倒,翻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公主。”公子询冷脸呵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贞吓得连连磕头,连鼻血都不敢擦,抖如筛糠。早些年,公子询成给她撂下句话:没娘的孩子可怜,更要好好管教。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可娃儿是她奶大的,真是舍不得打。 但……如果她这个大人不听话,那么说不准他们会给小娃儿指派新的奶娘,得打,还得下狠手打。 贞忙磕头“认罪”:“求公子饶命,实在是小公主太过顽劣,奴婢这才管教了几句。” “哼。” 公子询冷笑着打断贞的话,不再理会地上那令人讨厌的恶妇。他心疼地看着庭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听说你前几天生病了,肚子也很疼,是不是?”~ “嗯。” 庭烟委屈地嘟起嘴,她害怕自己也会被三叔打,往后退了两步,咬着下唇:“我流血了,都把褥子给染红了,大伴喂了我吃那种甜甜的糖水,说能止疼,可是我越喝肚子越疼,哎呦,血流的就像尿尿一样。” “你这丫头,说话怎如此天真直白。” 公子询不禁摇头嗤笑,他在军中什么浑话没听过,乍听一个小姑娘这般说,倒有些难为情。 公子询宠溺地拍了拍侄女儿的肩膀,从香囊里倒出颗黑色丸药,笑道:“三叔的极乐丹最能止疼,信不信?”~ 庭烟噘着嘴,颇有些委屈地搓着衣角。 她从七岁开始吃极乐丹,已经吃了九年。一开始,她是很喜欢吃这种像糖一样甜的药丸,缠着贞再去给她弄些来。哪知贞听见这话,不住地冷嘲热讽:你以为你三叔是真心疼你?那极乐丹吃多了,人就会变得迟钝痴傻…… “三叔,我能不能不吃极乐丹呀。” “为什么不吃?”~公子询微笑着问。 “每次吃完药,都可难受了,况且,”庭烟偷偷地看了眼贞,胆怯道:“阿娘说,我以后会变成小傻子。” “哈哈哈。” 公子询抚须,不禁大笑,这孩子当真实诚,当着面就把阿娘给出卖了。 只见公子询从怀里掏出只小黑猫,他轻抚着奶猫的头,像哄小孩那样,柔声道:“你要是乖乖吃药,三叔就把小猫送你。” “我吃我吃!” 庭烟抓起公子询掌心的药丸,想都没想就送进嘴里,嚼巴嚼巴,吃的香甜。她睁大了眼,轻轻地摸着小黑猫的头,好奇地打量这只比她还要乖巧的小畜生。 也是,听话一点,日子就好过一点,其实当个小傻子挺好的,起码不会像太子哥哥那样,砍断了脖子,头在地上打滚儿,难看死啦。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公子询人设改了,由原先纨绔贵族,改成手握军政大权的厉害人物 2.燕王让班烨晚上抽空照看庭烟,防止公子询暗下杀手,同时也监视小丫头有没有反心。这是秘密进行的事,故而宫里人不知,克扣桐宫用度 3.燕国这套制度,也是皇帝要集权,限制丞相权利的。 公子询是外朝的右丞相,燕王就组内朝,让信赖的宦官代自己掌权 军事方面,分为地方兵和中央禁军,公子询掌地方军精锐,班烨代掌中央禁军精锐。 “只有当封建政权走向崩溃道路的时候,当时的皇帝才不会信任任何臣民,于是把自己的政权委之于宦官。因为宦官没有父母、妻子、朋友、亲戚,他只有一个领袖,就是皇帝。中国人讲五伦,宦官只有一伦,即君臣之伦。” —————————— 【推文】 幻言by奶茶仓鼠 震惊!美女演员接了假扮女友的工作 雇主居然是个‘斯文禽兽’ 苏爽撩甜,作者说要是虐她直播吃翔 古言by青丝着墨: 最傲娇的小王爷vs最傲娇的小女奴 我的完结古言: 红颜祸水,锦上添花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第4章 、极乐丹 刚把极乐丹咽下去,庭烟就感到股暖意从腹部蔓延开来,一直扩散到全身上下的每个地方,更奇怪的是有种酥酥麻麻的快感也隐隐涌了上来,让人心痒难耐,总想找个东西蹭一下,同时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 药性发作了。 “我,我要飞。” 庭烟在原地转了个圈,热,那种燥热一簇簇袭击着她,让她不受控制地将寝衣解开,动手去挠那总是触不到的痒。 自由,她现在终于能得到自由了,因为她会飞了。 庭烟丢下怀里的小黑猫,跌跌撞撞地朝外头跑,她站在青石台阶上往院子里看,所有的东西都活了,北墙根底下的大扫帚偷偷地在爬墙、秋千愉悦地上下翻飞、老槐树上终于长出了小鹿…… 媚骨生香 第4节 心跳的越发快,庭烟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流出涎水,她飞奔到老槐树下,抱着树使尽摇晃,登时,就从树上飘落下来无数的积雪,纷纷扬扬。 女孩躺在地上,数着一片片残雪落到自己的头发上,品着肌肤滚烫与冰凉的交替,沉浸在飘渺中…… 一阵风吹过,撩动着屋檐下的红色宫灯,灯影细碎了一地,煞是好看。 公子询站在门口,手缩进狐皮护手暖套里,看着侄女儿在院子里疯玩,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他用小指抹去眼角的泪珠子,扭头看向对身边站着的贞,这妇人怀里抱着件旧年的皮袍子,面上淡淡的,似乎不甚关心庭烟的死活。 “去,看护住公主,别让她磕着。”公子询懒洋洋地嘱咐着。 待贞走后,公子询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转身走进廊子,他用暖套将长凳上的积雪拂去,大剌剌地岔开腿坐在上边,看着不远处的庭烟,问班烨: “你知道当年王上为何不斩草除根。” 班烨深谙公子询的秉性脾气,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主儿。他立在一旁,看着遥远的东边,淡淡说了句:“因为梁国。” “你是明白人啊。” 公子询从袖中掏出方半旧的手巾,擤掉鼻涕,随手扔到地上。他朝老槐树那边看去,这会儿贞手里举着皮袍子,连声小祖宗地哄着满地打滚儿的庭烟,可使出了浑身解数都制服不了她的小祖宗。 瞧见此景,公子询噗哧一笑,似在自言自语: “我燕国原乃北地小国,偏远贫瘠,逐水草而居。十几年前,梁国皇帝李元义将我皇帝陛下改封为王,两国结为伯侄之亲,虽说那梁国每年送来数千头牛羊、上万匹丝绸和几千斤茶叶,重开了关市,以避免两国交战,可他终究将我燕国视为蛮貘夷狄,驱使我燕人犹如奴隶牛羊,妄图吞了我国。老子日思夜想挥军南下,占了李氏小儿那花花江山,你瞧怎样?”~ 班烨斜眼瞅了下公子询,既不奉承,可也不顶撞,淡淡笑道:“十多年前,您带兵在白易沟大败梁军,抢夺豫州大半土地,这些年梁帝整顿武备,推行新法,两京十州地大物博,江南去岁更是开了海上通商之路,朝廷国库每年可多增数百万贯银钱,若是要打仗,军里开支能供应得上,燕国恐难以支撑。” “哦?”~ 公子询眼皮跳了下,心里虽厌恶班烨这般说话,可这是句实话,的确无可辩驳。《孙子兵法》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么多年未与梁国正面交锋,的确不好判断梁军是强是孬。 想到此,公子询笑了笑,用护手暖套轻打了下班烨的腿。忽然,男人眼中雾蒙蒙的,鼻子也发红,好似想起了谁: “庭烟今年有十六了,算起来,我那大哥没了也有九年了吧。哎,他也许不是个好君主,可却是个好老子。《诗》里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咱们燕国乃商人后裔,向来以玄鸟为尊,国人若有捕伤玄鸟者,轻则刖刑,重则大辟。可我大哥却不吃这套,他那宝贝女儿小时候难养活,方士进言,说公主出生时手里攥着枚指头大的殷商古镜,可见是天人,但毕竟小儿年幼,压不住这天大的福气,得饮玄鸟之血。这下好了,大哥几乎将国中的玄鸟捕杀殆尽。后来国人谤王,朝野议论纷纷,二哥就趁机举兵……” 公子询嗤笑了声,两指作剑,指向院中玩泥巴的庭烟:“当时皇宫内外伏尸数千,流血千里,大哥的子嗣一个也没幸免,除了庭烟。” 说到此,公子询抚着胡须,皱眉道:“说起来也真是巧,在城破那几日,不知打哪儿冒出些可怕的话来,说是一妇人夜间坐船归家,忽然狂风大作,天上的繁星如雨般陨落,而河上阴风四起,从雾中走出个白衣白须的老头,口里不知唱些什么,给那妇人怀里掷了个东西就翩然不知所踪了。船上的所有人都说神仙下凡了,朝着老神仙去的方向连连磕头,随后去瞧那妇人怀里之物,原来是一面青色蟠璃纹镜和一张帛画,帛画上画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竟和庭烟的母亲有七八分的相似,而镜子背面用大篆刻着几行铭文,班大人,你可知是什么?”~ 班烨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是‘大星如虹,下流华渚。梁得燕血,天下归一。’这首两句是《河图》里的话,倒没什么稀奇,怪的是后两句。当年这四句谶言在一夜之间传遍街头巷尾,甚至还诡异地传到了梁国的东京,说那蟠璃纹镜上刻的燕血就是庭烟公主,只要梁国得到小公主,便能一统天下。” “是啊,很快梁国就来了使臣宣旨,封庭烟为金镜公主,让她及笄后嫁入梁国。” 公子询双目危险微眯,拳头紧握,冷笑不已:“我告诉二哥,这谶言来的太巧,定是先王余孽弄出来保庭烟一条小命的,况且庭烟长大后若真的嫁入梁国,那定是要复国报仇的,咱们务必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谁料他对我说,梁国强大,此番为兄又是靠着梁国背后支持才登上王位,且梁帝李元义沉迷道家的神仙方术,向来对这玄之又玄的事深信不疑,眼瞧着庭烟日后是入梁为妃的,杀不得,杀不得。” “王上圣明。”班烨朝着东边的方向躬了一礼,恭敬不已。 “哼,好一头乖巧的骟……” 公子询白了眼班烨,生生住了口,没有将骟驴这两字说全乎。 他顶瞧不惯阉人这般矫情做作,即便他心里清楚,二哥这些年极宠幸这阉人。 他想杀了庭烟,二哥便派班烨暗里护着; 他掌十万骑兵,二哥就给了班烨左右龙武禁军的兵权; 他在朝廷兼领右丞相职,二哥提拔班烨去掌管内侍省,代王行政; 给了政权又给军权,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二哥是用班烨来压制他,再亲的兄弟到了权势前,都他妈的是王八蛋。 公子询轻咳了两声,接着道:“我知道难以改变二哥的决定,于是建议他,莫不如将这小小孩童囚在桐宫,不让她接触外人,定时给她吃极乐丹,让她长成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孩子,到时候完璧归梁,由着梁帝当成天人供奉起来也就罢了。” “可您这些年一直怀疑贞在教庭烟装疯卖傻。” 班烨说这话的时,右手不由得将剑握紧,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下臣倒是真没发现贞和庭烟有什么不妥。” “是么。” 公子询从怀里掏出烟袋子,烧了锅烟,猛抽了几口,许是被烟呛着了,咳嗽了一阵儿,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道:“我听说,去年冬至那天,你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忽然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紧接着就被小公主从背后推了一把,差点要了狗命。” “您多虑了。” 班烨心一惊,他受伤之事,本没几个人知晓,怎地公子询知道的这般详细。是了,老匹夫瞧着粗野难驯,实则粗中有细,这两年也开始慢慢往王上身边安插细作了。 正在此时,班烨忽然发现自己的大氅角上又块还冒着热气儿的浓痰,不禁大怒,卫询这老匹夫,简直欺人太甚! 班烨虽面有嫌恶之色,但仍平静笑道:“公子放心,王上说那次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庭烟若真是个聪明人,绝不敢在桐宫谋害下臣,除非她想一生一世被囚禁在此地。” “总之留些心吧。” 公子询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残雪,慢悠悠地往外走:“极乐丹也就这一两顿了,她是时候嫁去梁国,以后也不用你这大伴费心伺候了……” 待送走公子询后,班烨把自己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唐林唤进来。 唐林其实并未净身,是他收养的一个干儿子,年岁和庭烟年岁差不多大,面貌清秀,眉眼间透着过分的灵气。这几年,他通常是带这孩子来桐宫,而这小唐林因常年在他跟前伺候,也慢慢学会做瞎子聋子哑巴。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也绝不说。 用不着他吩咐,唐林就轻车熟路地从厨房挑来几桶水,将公子询站过的地方全都擦干净,再点上白檀香,举着金鼎满院子走,熏去晦气。 班烨闻了闻,觉得似乎还有公子询那糙人的恶臭气。 他眉头愈发紧皱,连忙身上沾了痰的大氅脱下,扔给唐林,这才进了寝殿。 寝殿有些脏乱,地上到处都是小小的泥脚印,皮袍上的毛被揪扯地到处乱飞,小泥炉也被人踢翻,火红的炭冒着灰白的烟。 朝前看去,庭烟这会儿仍有些飘。 她就像喝醉了般左颠右倒,俏脸绯红一片,眼睛迷离无神,头发乱蓬蓬的,裤子还算齐整,上半身的寝衣早都不见,此时只穿着件绣了莲花的红色肚兜,左边的带子被扯掉,就快要遮挡不住;胳膊和胸口沾了许多的湿泥,整个人狼狈不堪,若不是贞在跟前搀扶着,这傻丫头早不知被炭火烫了多少次了。 “烟烟,听话啊,咱们去洗脸。”贞眼睛通红,连声哄着。 “不要。” 庭烟娇声撒痴,使劲儿往开挣扎,她踮着脚尖,胳膊使劲儿往上伸,口里不知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要摘星星给阿娘……” 说到这儿,女孩忽然放声大哭:“我想爹妈和哥哥了,他们怎么就被这些乱臣贼子给害死了,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孤零零的世上,叫他们欺辱……” “住嘴!” 贞大喝一声,眸中的惊恐之色甚浓,妇人脸色惨白,一把捂住庭烟的口,另一手使劲儿地掐女孩的露肉的地方,用余光看向不远处的班烨,尖刻道:“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放开她。” 班烨面色凝重,疾步走了过去,他不愿触碰贞,一把将庭烟扯到自己怀里,拿住庭烟的胳膊,固定住女孩,笑着问:“好囡囡,乖囡囡,你刚才说乱臣贼子?说的是谁?”~ “是…” 庭烟嘟嘟囔囔地乱说,忽然开始傻笑。 这会儿正是药瘾最盛之时,就算心智再坚忍之人也抵挡不住,只见庭烟口里发出身娇吟,鼻血缓缓地流了出来,沿着下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丫头,站直了。” 班烨抓庭烟的两只手不由得暗暗发力,青筋登时从手背上鼓了出来。 “好疼。” 庭烟挣扎着,却逃不掉,不过眼中似乎有了些清明。 正在此时,贞如同疯了般冲上来,使劲儿地掰扯班烨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畏惧,不住地咒骂:“她再怎么落魄,也是大燕国堂堂公主,你怎敢冒犯公主千金之体。事实就是烟烟吃了药在胡说,你要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滚!” 班烨怒极,抬手朝着贞的脖颈砍去,登时就将妇人打晕。 好大的胆子,仗着给丫头吃了几年奶,就敢这般放肆,真是不想活了么。 班烨深呼吸了口,一把将庭烟抱起,慢慢地朝绣床走去。他将女孩平放在床上,从床尾拉来个软枕,给她垫在头下,柔声问 “丫头,你想不想杀死班烨?”~ “嗯……” 庭烟口中发出阵阵呻.吟之声,身子不停地扭动。她口中含着缕青丝,面庞犹如桃花般粉嫩艳丽,媚眼如丝,手轻轻地在自己身上摩挲,娇滴滴地说了句: “大伴,身上不知道哪里痒,好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玄鸟:燕子。相传简狄吞食玄鸟卵而生契,契就是商的始祖 2.谶纬:谶和纬是两个概念。谶,指宣扬天命迷信的预言、秘籍。纬,依托于经书,虽与谶同属荒诞无稽,但不像谶那样简单露骨,纬学就是方士的经学,被方术神化了的经学。 历史上著名的谶,比如秦朝时,燕人卢生奏录:亡秦胡也。胡隐指秦二世胡亥,但秦始皇不解其意,命将军蒙恬发兵北击胡人。 比如西汉末王莽篡位时,曾假托符命制造舆论。而东汉光武帝刘秀更是玩谶的一流高手! 3.风前花删去,改成极乐丹,风前花虽说有本可寻(魏晋寒食散),但看着像dp,写文大环境限制,不惹事 第5章 、江南春 班烨将小油灯端放在床沿儿上,从怀里掏出方干净的白绸帕子,反复擦拭着手。身后躺着的那个小丫头的浅吟简直比极乐丹还要毒,一声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刺进他的心里,让他有些难受。 极乐丹中有一味淫羊藿,服用后毒发,犹如中了春.药般。 终于,班烨扭转过身,垂眸看庭烟。 丫头这会儿仍迷乱着。小脸红扑扑的,就像喝醉了的杜鹃花;眼睛半眯着,睫毛上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晶莹剔透;鼻血顺着左脸流下,蜿蜒出一条嫣红的凄美。 在往下看,她身上有好些污泥,红色肚兜的带子仅有一根挂在肩头,仿佛稍微一挑就会断,那两团微微,只一手便可掌握。 “难受,渴。” 庭烟咬着唇,娇吟了声,她使劲儿地抓身子,可那不知道从哪里泛出来的痒,让她就算抓破了皮也挠不到,无意中,将肚兜给扯了下来。 “别挠了。” 班烨忙抓住庭烟的手,打量着她,仿佛头一回认识她。忽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两颊也在发热,不由自主地轻抚着丫头的侧脸、微凉的青丝还有白腻的肩头…… 她身上有腥甜的血腥味,还有极乐丹独有的清冷香气,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袭来,就像是把无锋的刀子在捅向他,不会受伤,但肯定会疼。 班烨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顶发,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可以吗? 他是个断子绝孙的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可是偏偏又护了丫头这么多年,所以除了手里的权,丫头也该是他的,有什么不可以。 班烨抬手,想要用掌风将小油灯灭了,可他忽然一愣,猛地坐了起来,错了,除了丫头,他还有主子。 男人沉默了良久,最终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浴桶那边,舀了满满一盆子凉水,端了过来。 媚骨生香 第5节 “丫头,醒醒。” 班烨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又恢复以往沉静淡漠,他从冷水里拧出个手巾,坐到床边,轻轻地帮庭烟擦洗身上的秽物,就像过往的那些日子,从容且熟稔。 瞧着丫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扭动着身子喊难受,班烨轻笑了声,换了只湿帕子,细细地将庭烟鼻下的血擦净,问道:“现在怎样,好些了没?”~ “嗯。” 庭烟艰难地哼出这声。 班烨什么话都没说,他将被子拉下,盖在女孩身上,静静地坐在床边,和小油灯一起看她药劲儿慢慢散去,逐渐恢复清明…… 约莫一盏茶后,班烨以为庭烟睡着了,正要起身离开,谁知袖子忽然被人拽住。 他忙坐好,用冷帕子给庭烟擦依旧发烫的额头,柔声问:“丫头,身上还痒么?”~ 庭烟摇摇头,艰难地抬手,揉了下发酸的眼睛,虚弱道: “大伴,刚才在院子里我把羊汤饭都吐了,阿娘说过,大年夜要是空肚子的话,一辈子都会是穷命。” 说到这儿,庭烟小心翼翼地抓住班烨的袖子,眨巴着眼:“我饿了,好想吃饭,可不可以?”~ 班烨板着脸,故意发凶:“不许,晚上吃东西对胃不好,还会坏牙。” 许是瞧见庭烟这张小脸实在透着可怜,班烨终于妥协,他给女孩将被子掖好,语气软了几分:“你先睡,我待会儿让唐林到小厨房给你包饺子,等你醒了就能吃。闹了一晚上,如今怕是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娃娃又大了一岁,离大伴又远了几分。” “饺子里要包铜钱哦。” 庭烟哪里知道班烨的话里有话,她满眼尽是兴奋,品着大坏人的心情好像还不错,便开始撒娇,头枕到坏人的腿上,左扭右蹭地寻了个好位置,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玩。 “阿娘说要是吃到了铜钱,那就会发大财。” “丫头,我问你个事,你刚才说要摘星星送给谁来着?”~ 班烨温柔地问,观察着庭烟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送给阿娘、父王母后、哥哥……”庭烟掰着手指头数,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还要送给教我读书识字的公孙老师。哎,公孙老师病了好久,我挺想他的。” “公孙老师?”~ 班烨古怪地笑了声,冷声道:“放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庭烟眨巴着眼,盯着床幔发呆。 公孙老师叫公孙宜,是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小老头。听贞说,当年父王讨厌公孙宜骂他,就把老师贬到苦寒之地,后来二叔当了王,派人把公孙老师给接了回来。 二叔让公孙宜她教读书写字,只不过她太笨,九年过去了,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公孙老师最是和蔼可亲了,也不恼,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不进去便算了,只消会写自己的名字便可,小公主倘若真博古通今了,反而不好。 公孙老师宽厚,可贞却刻薄极了,老是嫌她愚笨的像石头,经常逼她写字读书。 “我很笨,总是写不好字,贞就拧我的胳膊,你瞧,” 说到这儿,庭烟将袖子拉起,给班烨看她满是伤痕的胳膊,女孩指尖轻抚着上面的青紫与红肿,扁着嘴,委屈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读书写字,真的好难好麻烦哦。” “小傻子。” 班烨轻捏了下庭烟的鼻梁,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这丫头究竟是兔子还是狼,公子询虽说给她吃了九年的极乐丹,可始终半信半疑,而他也只信一分。 可是,他就是愿意陪着她这样天真下去。 “丫头,你三叔说极乐丹恐怕以后不用吃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庭烟舌尖舔了下唇角,似乎在回味那甜美的余味:“三叔疼我。” “没错,他真的疼你。” 班烨嘲讽一笑:“丫头,过了年你就要嫁到梁国当妃子了,你知道梁帝是谁吗?”~ “不知道。”庭烟打了个哈切,好似十分不在意。 “梁帝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老的都能当你爷爷了,你也不在意吗?”~班烨笑眯眯地问。 “管他多老呢。” 庭烟闭起眼,酝酿着睡意:“只要他能让我吃饱,不打我,那他就是顶好的爷爷,我就爱他。” “你,” 班烨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忽然,男人咧唇坏笑:“丫头,你要是给梁帝当了妃子,可是要脱得光溜溜去陪他睡觉,你知道怎么和男人睡觉吗?”~ “嗯……” 庭烟想了半天,抱住班烨的腰,头埋进男人的大腿根,撒娇:“大概就像我和大伴这样吧,梁帝会和大伴一样,在睡前给我吃颗桂花糖,还会给我讲故事,” “错了。” 班烨打断女孩的话,故作凶狠地吓她:“梁帝会掰开你的腿,咬你,拿着刀子把你活生生劈成两半,然后,他不会再理你,把你扔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让全是石头做成的宫女太监看着你,比在桐宫还要让人绝望。” “阿娘说我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我。”庭烟扁着嘴,倔强道。 “丫头,别想得太天真。” 班烨冷笑了声,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身子,哄女孩入睡:“那这样吧,宫里眼睛多,不方便,我过两天带你出宫,让你看看老头子是怎么欺负小姑娘的。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敢让老头子碰你的小豆子,就算你赢,我就给你买豆沙馅儿的糕点和油滋滋的烤羊腿吃。如果你输了,那……” “那怎样?”~庭烟忙问。 “那你就跟大伴去江南泛舟,去草原骑马!”班烨笑的温柔,开了句发自内心的玩笑。 “那我岂不是成了大伴的媳妇儿了。” 庭烟莞尔,长长地出了口气,闭眼睡觉:“我不会输的,只要能吃到好吃的,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原先版本,公孙宜从未见过庭烟,通过贞教学,仔细思量后,不现实,故修 第6章 、小笨蛋 等班烨出去后,庭烟一把将被子掀起,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疾步行至寝殿外间。果然瞧见贞这会儿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冷冰冰的石地上,下巴被地上的碎瓷片划出好大一个血口子,着实触目惊心。 庭烟心里着急,忙弯腰从后面环住贞,试图将阿娘抱起来,可是她身上没力气,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就是搬不动,还累的自己气喘吁吁,出了身虚汗。 无奈之下,只好从柜子里抱出床棉被,给贞盖在身上,然后给自己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阿娘跟前守着。 忽然,脚边传来喵呜喵呜的一阵叫唤,庭烟低头,发现小黑猫正蹭着她的脚,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她很像。 “你是不是饿了呀。” 庭烟抱起小猫,亲了亲,她也不知道该给这小奶猫吃什么,灵机一动,把自己的食指咬破,将血挤在手背上,送到小猫的跟前。 别说,这猫儿还真用小舌头舔了个干净,仰起头,喵呜喵呜地叫着,好似还想吃。 “该叫你什么呢?”~ 庭烟又咬破只手指,挤出些血,她轻抚着猫儿的头,喃喃道:“他们都说我是小傻子,那……以后就叫你小笨蛋,你没妈妈,我也没有,小傻子小笨蛋以后相依为命,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庭烟鼻头发酸。 依稀记得七岁那年,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极端的恐惧与悲痛中,披坚执锐的士兵见人就杀,那些宫女太监们一边哀嚎着逃窜,一边明抢暗偷宫中的金银首饰。 母后抱着她躲进了桐宫,可还是被逆贼发现。当时天很黑,呼啸的寒风将飞檐下的铜铃吹地叮咚乱响。她藏在柜子里,从缝隙中看见二叔不仅揪扯母后的头发,还撕光了母后的衣裳,趴在母后的身上狂笑,做坏事。 当时,母后恨地咬下了半截舌头,使劲儿推开二叔,一头碰向桌子角,咚地一声,血流了很多,都把母后的头发弄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长什么模样她都忘了,是贞抹着眼泪鼻涕偷偷给她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王后她不仅是咱们大燕国第一美人,而且心还很善,最是体恤宽待下人,是个好人哪,只可惜…… 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儿,庭烟揉了下发酸的眼睛,盘腿坐在贞跟前,隔着被子轻抚着贞的大腿、微微凸起的小腹还有结实的胳膊。 没了父王母后那年,贞就对她说:烟烟,王上畏惧梁国才没斩草除根,而阿娘是你三叔派来照顾你的人,对谁你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定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傻的像个孩子,这样他们才能容你,懂吗? 懂,她本来就是个小傻子。 从那天起,贞就开始嫌弃她、打她,有时候扇耳光,有时候拿指甲掐脖子。 疼,真的疼。 可她从没有恨过贞,因为她知道贞每次打过她后,都会偷偷地锥子往自己身上扎,惩罚自己如此狠心对囡囡。 想到此,庭烟摇头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躺在贞的胸脯上,软软的,真舒服。她前几年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摸贞的乳,然后抱着砸,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先前贞还许她这样,这两年,贞就不许了,会瞪着眼睛凶她:都这么大了还不断奶,以后嫁人了,会让夫君笑话的。 笑什么?哪有孩子不吃阿娘奶的。 庭烟不由得撇了下嘴,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阿娘,只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阿娘怎么还不醒来? 难道,阿娘也死了? 恐惧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很快席卷到全身。 庭烟慌了,急的不知所措,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听见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晓得在嘟囔些什么。 是了,从前每回发热生病时,阿娘总会焚香烧纸给她叫魂。 想到此,庭烟赶忙起身跑到梳妆台那边,从抽屉里拿出黄纸和香,再将墙根底下的那盆兰花搬来,一股恼全都摆在阿娘的面前。瞅了瞅,数了数,总感觉还少点什么? 想了半天,庭烟一拍脑门,忙将方桌上摆着的那些祭祀灶王爷爷的果盘、瓜子花生杏脯等都端来。 待全都摆好后,庭烟扑通一声跪下,点了三柱清香,插进花盆的泥里,又往地上撒了杯烧刀子,恭恭敬敬地给收了阿娘魂的鬼差大人磕了三个头,随后,拈起张黄纸,在小油灯上点着,学着叫魂: “阿娘,你回来呀,快回来呀。” 谁知被黄纸的烟呛到,庭烟捂着嘴猛咳,用手背抹着被烟熏出来的泪珠子,接着一张张烧纸,哽咽不已: “阿娘,你怎么还不醒,这里太黑了,小傻子和小笨蛋都很害怕。” 就在此时,贞动弹了下,口里发出痛苦地呻.吟声,只见妇人摸着脖颈,大口喘气,恶狠狠地咒骂着:“那短命阉人下手还真狠,哎呦,疼死老娘了。” 贞左右活动着脖子,好像闻到了什么,鼻翼微动,慢悠悠睁开眼,当她瞧见自己身前摆了这一溜吃食,而小烟儿还跪着烧纸,妇人又气又好笑,挣扎着坐起来,骂道: “没良心的小畜生,老娘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给我上坟号丧?谁给你教的。” 庭烟听见贞熟悉的声音,哪里还顾得上烧纸叫魂,欢呼了声,像小鸟儿般飞扑到阿娘怀里,拳头狠狠地砸着阿娘的肩膀,发泄自己的委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你又骂我,哼,是姐姐给人家教的嘛。” 听见姐姐二字,贞脸色登时变得惨白。也就是这两年,庭烟老说自己能看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更渗人的是,这丫头照镜子时,居然和镜子里的人有说有笑。 媚骨生香 第6节 这倒罢了,去岁冬至那夜,庭烟推了班烨一掌,那头歹毒的骟驴登时经脉逆转,几乎丧命,一气之下差点拧断庭烟的腕子。事后,她呵斥庭烟:怎敢胆大包天去谋害班烨,难道是嫌自己的小命不够长么。 谁料这丫头揉着红肿的腕子,委屈地哭,说:这事不赖我,是姐姐让我去推的嘛。 早年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当年王后娘娘其实是怀了双生子,大的那个生下来就没气儿了,单活了庭烟一个。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魂? 越想越瘆得慌,贞怒喝了声,登时俏眉倒竖,狠狠地拧庭烟的嘴,骂道:“再说什么姐姐,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庭烟嘟着嘴,委屈的不得了,眼泪珠子噗哧哧地往下掉,划过粉嫩的小脸,当真是我见犹怜,就算再生气,也叫人发不出火来。 “算了算了。” 贞叹了口气,一边哄着庭烟,一边警惕地四下看,天已经蒙蒙亮了,寝殿里除了小烟儿的啜泣,再没有其他声音,除了他们娘儿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个人呢?”~贞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他让唐林给我包了几个饺子,喂我吃完后就走了。” 庭烟用袖子抹着泪,忽然,女孩指头伸进口里胡乱抠,没一会儿就恶心地哇哇吐,吐了一地秽物: “我才不吃他的东西,他和三叔一样,都想毒死我,我讨厌死他了!” 贞轻轻拍打着庭烟的背,任由孩儿发泄心里的憋屈,她何尝不知道那十三寒和极乐丹是什么东西,又何尝不知道公子询和班烨这伙人的歹毒心肠,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烟烟,阿娘昏倒后,坏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贞一把掰正庭烟,让女孩与自己面对面,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弄你?”~ “弄我?”~庭烟一头雾水:“怎么弄?”~ “就是,就是……” 贞咬了下唇,她感觉嗓子干干的,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他有没有碰你的花骨朵?”~ “我不记得了……” 庭烟有些委屈地低下头,使劲儿地回忆方才发生的事:“对啦,他说女孩子要爱干净,我的花骨朵上有血,带我去洗了。” “你,” 贞气得扬起手,却打不下去,用指头戳着女孩的头:“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让他碰你么?就算要洗,你自己没长手么。你已经长大了,就不许他看你碰你。没错,他以前厌恶你,把你当任务般照看,可现在,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了,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那阉人能有几个好的,他自己残缺,就见不得别人好。烟烟,阿娘和班烨,你到底要谁。” “当然是阿娘了。” 庭烟扁着嘴,委屈道:“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懂嘛,你们两个谁都不给我教,书上也从不会写。” “哎。” 贞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庭烟搂在怀里,轻抚着女孩的肩膀,叹道:“算了算了,年后你就嫁到梁国了,想来再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男女的事,以后阿娘慢慢给你教。” “好呀。” 庭烟点点头,倚靠在贞身上,还像小时候那样,手伸进阿娘的衣襟里,找寻阿娘的乳,女孩打了个哈切,困意终于来袭,迷迷糊糊间,她忽然记起班烨说要带她出宫,让她去看小姑娘是如何和老爷爷睡觉的,还说要让老头子碰她的小包子,看她到底躲不躲……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这几天收藏一动不动,急死了 第7章 、风城子 正月初四 过了年后,天一日暖胜一日,就连那最冰冷的雪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悄悄地融化,渗进地底最深处,等着三月桃花的那场人间芳菲。 在夕阳落山前,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宫门出来,赶车的是个年逾四十的宦官,而在车后头还跟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 守宫门的侍卫没一个敢拦车搜查,因为他们知道里头坐的是班大人,在燕国除了王上外,就数班大人和公子询的权势最大。 这班大人好像是十来年前进宫的,他先是在尚膳监做最低贱的洗菜活计,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爬到了王上跟前伺候的,这人心计颇深,不知给王上吃了什么迷魂药,很快就做到内官总管。 王上这两年不怎么理朝政,就让这班大人掌内侍省和左右龙武军,可在外朝行动。 有人说这是王上利用班大人来制衡公子询的高招。 谁知道呢,大家知道的是不论是班大人还是公子询,都不是善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约都是在相互利用,为自己筹谋。 车里不大,铺了层厚厚的锦被,被子熏了些香,味道清甜,闻之令人精神愉悦。 靠近车门坐了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面容俊美,眼睛微闭着,眉头总是皱着城府与狠厉,可唇角却常勾着云淡风轻的从容,让人难以捉摸他的阴晴喜怒。 而在车最里边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今儿梳了两条大辫子,发尾用金发带绑起来,身上穿着半旧的桃红色袄子,脖子围着白狐皮做成的暖套,左脚腕上戴了条银铃链子,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甚是明艳动人。 庭烟缩在车里,连动都不敢动,一会儿看班烨,一会儿偷偷地往外头瞅。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出宫,昨晚上她激动地几乎彻夜未眠,掰着指头数到天亮,又坐在小板凳上足足等了班烨一整天,终于在晚饭后等来了。 在走之前,阿娘百般叮嘱:“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别贪嘴多吃;紧紧地跟在大伴身边,不能乱说话;还有,千万不能让男人碰你的小包子和花骨朵……”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了,因为满脑子都在幻想王宫外究竟是何景象。可是出来后,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个混混杂杂的漩涡里。 街上太吵了,有叫卖货物的男人嘶哑声、有尖酸刺耳的泼妇骂街声、还有孩童哇哇大哭声,这些声音全都混杂起来,像毛毛虫似得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烦躁; 街上的味道也很臭,泔水馊味儿、屎尿骚味儿,还有让人恶心的胳肢窝味儿,无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庭烟忽然心慌了,如果班烨把她扔在这种地方,那该如何是好。 “大伴。” 庭烟警惕地左右看了番,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慢慢地爬到班烨跟前,也顾不上畏惧,动手将男人的大氅扯开,凑上去贴在班烨身上,随后将大氅裹住自己,只露个头在外头,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稍微得到一点安全感。 “我害怕,今天不想看那个老头子,也不想打赌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别怕。” 班烨环住庭烟,抬手将车窗推开一点,抱着女孩挪过去,让她放心大胆地看外面:“这些都是贱民,你是小公主,是他们的主子,怕他们作甚。” “嗯。” 庭烟虽点头认同,可还是畏畏缩缩地发抖。 原来这就是外头,房子高矮错落,有些屋顶铺着灰黑色的瓦,有些则盖着茅草;往来行人高矮胖瘦都有,他们长得都不好看,脸被冷风刮得红通通的,可不论男女,身量都很高大,很是彪悍;路边蹲着许多沿街做买卖的小贩,他们手缩进袖筒里,吸溜着鼻子,冻得瑟瑟发抖。 “王城好大啊,一眼都看不到头,太巍峨壮观了,想必和梁国的东京一样漂亮。” 班烨不屑地冷哼了声,下巴抵在女孩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眼里满是向往与思念:“这座王城怎配和梁国的东京比,丫头,燕国的这座王城坐落在群山之上,贫瘠偏远,民风彪悍,因一年到头都在刮风,故有个浑名儿,叫风城子。而东京呢?四季如春,到处绽放着鲜花,俊杰才女随处可见,那才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 庭烟愣了下神,这坏人怎么句句偏爱梁国而贬损燕国呢,难不成他不是我大燕国人?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没多久,外头传来唐林恭敬的声音:“大人,到地方了。” 只见班烨捂着唇轻咳了声,登时敛起笑,率先踩着老太监的背下车。他一手掀起厚重的羊毛毡车帘,另一手朝里头惊慌的小姑娘招招手,柔声道:“下来吧,我抱你。” “我不敢。” 庭烟又往里缩了下,声若蚊音。 “没事的。” 班烨笑着哄:“贞不在这儿,没人打骂你。” “不要。” 庭烟咬着唇,头越发低沉,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她害怕。 “要是再不下来,我就走了。”班烨板着脸,有些生气了。 “别!” 庭烟急了,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过来,她始终低着头,任由班烨把她抱下车。当脚踏在地上的时候,女孩的心跳得越发快,她紧张,嗓子干得难受极了,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阵阵眩晕,眼看就快要昏倒了。 她半个身子贴住班烨,两只手紧紧地攥住大伴的食指,跟着往里头走。偷偷抬头看去,面前是一座隐在竹林里的二层小楼,前头守了好多穿着黑色劲装的大汉,他们瞧见了班烨,皆卑躬屈膝地行礼。 小楼的门匾上书着‘月华初上’四字,两边的飞檐下悬挂着十几只琉璃宫灯,门口摆了株正绽放的老梅,倒是个极精美雅致的地方。 才刚推门进去,一股甜腻的暖风就迎面扑来,轻轻抚平每个人紧皱着的眉头。 庭烟躲在班烨身后,偷偷地打量着四周。 这小楼里头更是精美,最里头用红木搭了个台子,上头有三个只穿了肚兜和薄纱裙的美人,正随着靡靡之音扭动着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 大堂中间摆了只金兽大鼎,鼎里往出散发着白雾,闻着好似上等香料的味道; 而四周则有好些绣塌,此时塌上躺着些王城最尊贵高官贵人和富贵名士,他们一边观赏着台上诱惑的舞姿,一边由清秀童子伺候着服食寒食散…… 等药上头了,他们有些人会胡乱抚琴起舞,享受着近似仙人的愉悦;而有些人则随便扯过身边伺候的童子,不管男女,就开始胡天胡地的放纵。 和外面的苦寒不同,这里是另一个人间,满是寒食散富贵味道的仙境,只要你有钱有身份,就可以进来享受。 “我们去哪儿。” 庭烟都快吓哭了,轻轻摇了摇班烨的手,她真的不想在这里呆了。 “去二楼。” 班烨微笑着,携着女孩从小楼一侧上了楼。 “做什么。” 庭烟身子瑟瑟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二楼倒是清静,比一楼更华美,每个包间都挂着珍珠和翠玉做成的帘子,门口跪着穿着单衣的貌美少女,随时等着里头大爷传唤,好方便伺候。 “丫头,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要你看看小姑娘是怎么和老头子睡觉的?”~ 班烨将庭烟领到最里头的一个包间前,轻轻推开黄花梨木做成的雕花小门,从后头环抱住女孩,两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要听话看里面,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我,我……” 庭烟委屈极了,可又不敢和班烨犯驴,她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了口气,透过翡翠珠帘往里看。 包间里真的跟画上的仙境一样漂亮,墙上用彩墨描了许多神态婀娜的裸.身女子,而地上铺了昂贵厚重的花毯,就连马桶上都贴了牡丹花形的金箔,靠墙摆了张极大的软塌,塌上躺了个头发花白的胖爷爷。 这胖爷爷穿着绣了云纹的玄色道士长袍,头上戴着玉冠,脸上有好些生了脓的疮,皮肤皱巴巴的,酒糟鼻下是一张发黑的厚嘴唇,牙有些黄,即便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这嘴里有一言难尽的味道。 庭烟忍不住干呕,看到这个老头子,她觉得班烨这坏人简直就和神仙一样完美。 她强忍着恶心往里看,只见在软塌旁边还跪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杏眼樱唇,皮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光滑白嫩。这小姑娘拿起个小瓷瓶,倒出颗金丹,用银勺碾碎后掺进酒中,搅匀后双手举过头顶,递给老头子。 老爷爷的眼神已然迷离,显然之前已经吸食过不少寒食散,他接过酒樽一饮而尽,没一会儿,药劲儿就上来了。只见这老爷爷扯开自己的袍子,登时露出白花花的松弛肥肉,他一把将小姑娘拉上榻,粗暴地撕掉那薄若蝉翼的肚兜,胡乱地啃着。 被欺负的小姑娘哭的好不凄惨,一边挣扎着,一边哀求。 可那老爷爷仿佛完全听不到,只沉浸在迷乱愉悦中,忽然,老头张口,用力咬掉…… “啊!” 媚骨生香 第7节 庭烟不禁大叫,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包子,她转身反抱住班烨的腰,急的直跳脚:“救救她,快救救她呀,她的豆子被咬掉了,身上全是血,好可怕。” “没事没事。” 班烨轻抚着庭烟颤抖的肩膀,柔声道:“丫头,那老爷爷的床榻上摆着一盘好吃的玉带糕,你现在就进去拿。” 听见这话,庭烟还没来得及服软认输,就被人一把推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8章 、玉带糕 因事发突然,庭烟都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疼,胳膊肘和左膝盖都磕在坚硬的木地板上,肯定破皮流血了。 庭烟抱着胳膊,哼哼唧唧地往起爬,可刚抬头,就看见软榻上的那个老爷爷惊诧地看着她,喃喃地喊着:小仙女。 这老爷爷这会儿赤着上身,嘴和胡子上都是血,他的裤子褪到大腿上,屁股白花花的,皮特别松,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戳出个小坑,不过奇怪的是,老爷爷身上比她多了点东西,又黑又丑,恶心极了。 “你别看我。” 庭烟捂住自己的脸,忙不跌地爬到门那边,谁知这雕花门却被人从外边锁上,怎么都拽不开。 “开门,大伴开门。” 庭烟使劲儿拍打着门,她知道班烨就在门外头站着,而且可能正微笑着看她的笑话;她更知道那个老爷爷已经从软榻上滚下来,现在正往她这边走来;她还听到那个被咬掉小豆豆的姑娘哭得凄惨,疼得一直在喊娘。 “我不赌了,我不看了,大伴你放我出去。” 庭烟跪在门口,拳头狠劲儿砸门,惊惧地大口喘气,不停地哀求:“大伴,你快开门啊,老爷爷就要过来了。” 忽然,庭烟感觉肩膀一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拽住衣襟往后头拖。她下意识挣扎,尖叫着挣扎,她看见老爷爷那满是老人斑和脓疮的脸就在头顶,这个丑老头在笑,眼睛浑浊却又贪婪。 “往哪儿逃,给我过来。” “大伴,你快救我啊!” 庭烟尖叫着,几乎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她害怕这个老爷爷也会咬掉她的豆子,会拿刀子把她劈成两半,可她又不敢碰这个老爷爷,长这么大,除了贞、班烨和三叔等人,她再也没有与外人接触过。 可强烈的挣扎,反而让这个老爷爷更加迷乱,他把她扯到软榻上,然后整个人全都压在她身上,胡乱地亲她的脸,撕扯她的衣裳和裙子,她都能感觉老爷爷那满是药味儿的口水在她脸上往下滑…… 就在此时,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边踹开了。 庭烟只感觉身子一轻,泪眼模糊间,她看见那疯掉的老爷爷被班烨揪住头发,生生拽飞,她还看见班烨拔出自己的长剑,抹了老爷爷的脖子。 血就像夏天的雨点一样从老爷爷喉咙里飞出来,只不过这雨是红色的,还带着清甜的香味。 害怕,要躲。 庭烟慌忙爬到软塌的角落里,两手抱住头,缩成一团,如果贞在这里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她,贞可厉害了,力气也很大,会拿大扫把和铁筷子打跑他们。 “丫头,没事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庭烟身子一颤,越发往里躲,她讨厌班烨。 “丫头,你出来。” 庭烟用臂膀贴住耳朵,一句话都不听。阿娘说的没错,班烨真是个不可饶恕的恶人,再也不要理他了。 “丫头,我数三个数,一、二、” 庭烟一急,又往后挪了些,不经意间,她瞅见身边有一支桃花银簪,簪身尖尖的,就像贞平日里纳鞋底的那支锥子。 “三!”班烨的声音徒然变冷。 “你走开!” 庭烟一把抓起那支银簪,什么也不顾,直接朝着眼前的人扎了下去,她感到簪子刺破了那人的衣裳,还感到在刺到他的肉时有些许阻力,可他是坏人,他要害她,所以刺死他。 刺死! 忽然,右手腕子被人用力一捏,钻心的疼让女孩不得不丢开了桃花银簪,她终于恢复了些许清醒,她看到班烨就站在软榻边上,脸色难看的吓人,右边胸口的衣衫被刺破,这会儿正一点点往出渗血。 这……是她弄的? “解气了?”~班烨虽然脸色不好,可并未生气,他对自己身上那点小伤并不在意,柔声道:“丫头,我有几句重要话要跟你说,其实那个老爷爷是我特意找来的,他和梁帝面貌很相似,” “走开。” 庭烟打断班烨的话,她微微转动着眼珠子,发现这会儿包间里只有她和班烨两个人,那个死掉的老爷爷和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屋子的药味和随处可见的血点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下半身逐渐麻木不仁,像是被无数蚂蚁噬咬一般,烦躁和痛苦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脸不由自主地抽搐,疼得她要死,糟了,是极乐丹的毒又发作了。 “丫头,你怎么了?”~班烨着急了,一把箍住庭烟的双臂,他真没想到,会把丫头吓成这副模样。 “我讨厌你。” 庭烟咬牙恨道,她感觉无形中有双手按住了胸口,要将她身子里所有的气都挤出去,恨,惊慌还有烦躁让她发疯。 所有的痛苦都是班烨造成的,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历历在目,仿佛刚才是自己被凌.辱……太绝望了。 庭烟瞪着班烨,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抓住班烨的胳膊,咬了下去,一股腥甜的味道登时散发在口里,真解恨! “放肆!” 班烨大怒,连声音都变了,他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喝道:“给我清醒点。” 疼,呼吸不上来了。。 她发觉自己好似清醒了点,偷偷看去,班烨胳膊上流着血,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拳头紧紧地握住,都能听见骨头的咯咯声,似乎要教训她。 还记得阿娘说过,班烨是个很记仇的人,若哪个人敢得罪过他,都不会善终;阿娘还说过,要在班烨跟前乖一点,话少一点,顺从一点,咱们娘儿俩就能活久一点。 庭烟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惹班烨生气了,可这又不怪她,是班烨先欺负她的嘛,虽然她不知道班烨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大约是要给她讲一件即将发生的坏事,和梁帝有关,那可以好好说嘛,为什么偏要用这种方式。 “干嘛这么凶。” 庭烟小嘴一边,委屈的都要哭了,她从怀里掏出块快要碎了的白糕,扔到班烨身上,泪眼盈盈:“是你让我进来给你拿玉带糕的,拿到了,给你。还有,我讨厌你,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你……” 班烨忽然愣住了,他垂眸看掉在地上的玉带糕。这是梁国的一种江南小点,用糯米粉做成的,一层粉一层猪油、白糖,入口生香。才刚情形那么危急惊恐,丫头居然还记得他的话,偷偷给他拿了这糕点。 “你呀你,哎!” 班烨苦笑了声,也没管胳膊上的伤口,他坐到榻上,把庭烟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女孩的脑袋,噗嗤一笑: “你这小鬼,咬人还真疼。” 夜冷的吓人,寒风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长剑,呼哧哧地肆虐着大地。白日还热闹熙攘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巡夜的士兵铠甲摩擦之声,在静谧的寒夜听着十分刺耳。 子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穿着灰色皮袄的更夫一手提着小白灯笼,另一手握着瓶老秦酒,走两步,喝一口。正月里路上的游魂多,若是不经意碰见了,磕上几个头,满上一杯酒,送走便是。 在这鬼哭风嚎之夜,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从花馆‘月华初上’的后院驶出来,吱吱呀呀地往城东去了,赶车的是班大人的亲信唐林,想必里头坐着的主儿,连鬼都要吓得绕道。 车里悬挂着一盏琉璃小灯,只能照亮小小方寸。 庭烟这会儿环抱住膝,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她身上裹着班烨的黑色大氅,怀里抱着黑猫,不哭不闹,就这么痴愣愣地盯着车帘子上绣的大红牡丹花,半响也不出一声。 “还生气?”~ 班烨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把桃木梳子,半跪在庭烟身边,将女孩凌乱的长发解开,慢慢地替她梳顺,然后用金发带编起来,他是内官出身,做这些事总是得心应手。 谁料一不留神,扯动了腕子上的伤。班烨眼皮跳了下,这丫头凶起来可真狠…… “那个死了的老爷爷,是不是和梁帝很像。”庭烟吸溜了下被冻得发红的鼻子,喃喃细语。 “出来一趟,倒是变聪明了不少。” 班烨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他朝着东边的方向抱拳恭敬行了一礼,沉默了良久:“大伴是宦官,断子绝孙,无亲无故,主子万岁爷便是我唯一的信仰,他是个旷古烁今的帝王,心机城府和驭臣权术都让我感到心惊胆寒。哎,主子哪儿都好,就是太过沉迷修仙得道,也不知哪个混账进献谗言,说服用金丹必得用及笄处子的乳.尖肉为药引,每月修炼一回,十年之后便可得道成仙。九年前燕国内乱,关于丫头是仙人转世的谶言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主子从此就上了心,于是,燕国就多出个照顾丫头的班烨。其余的我不能再多说了,丫头,你能明白多少算多少。” “好像明白了点,大伴的主子不是王上,也不是三叔,其实你是魏国人。” 庭烟头越发低沉,不敢再说了。她偷偷看向班烨,他此时面色凄白,神情哀伤,似乎有万般的心事,却无法说出口。 “丫头,你听明白就好,以后的福祸会是怎样,就再不是大伴配插手的了,今晚‘月华初上’之事已属僭越,若是有人回报给主子,我命难保。” 班烨的声音有些发颤,无数次,无数次他想带小丫头一走了之,可终究不敢违逆主子,撂不下身上的重担,唯有以这种方式提醒丫头,为她祈福。 “我害怕,大伴你陪我去梁国吧,我给你磕头。” 庭烟将身上的大氅扔到一边,往后退了点,恭恭敬敬地给班烨磕了三个响头。 她想起刚才在小包间看到的那个画面了,老爷爷穿着宽大的道袍,脸和身上有好多脓疮,他如同疯了一般,扑到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行禽兽之事,并且还咬掉了小姑娘的豆子,梁帝,日后会这样对她吗? “要不,” 庭烟惊恐得如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她眨巴着眼,在男人身上轻轻蹭着,撒娇撒痴:“要不你现在带我去草原骑马,去江南泛舟,咱们和贞一起躲得远远的。我从此就不爱梁帝啦,不吃他的米,不住他的房子。我想明白了,他是个坏爷爷,我不想被他咬掉豆子,我要当大伴的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9章 、杜鹃红 班烨见庭烟对他这般依恋,不免心动,是啊,纵使是块冰,也要化了,心事如鲠在喉,他何尝不想? 没错,他是个宦官,可又不全是。 年幼时的他,父母早亡,至亲叔伯都想要霸占他家的桑田和牛,拼了命抢他,最后,他跟了烂赌鬼大伯。等田、牛到手后,大伯就开始嫌恶他,动辄打骂,爱惜耕牛,便让他顶了牛去拉犁;后来大伯把家财输光,不光卖了女儿,还逼他学行窃…… 他永远记得,九岁的生辰那夜,大伯不由分说地揪着他的领子,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赌坊,让债主挖他的一对招子,偿债。 那债主看他是个干瘦幼小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伯侄二人打了一顿,便放走了。 他恨不过,发誓报复。 他知道济世堂药铺的小学徒常在山上采药,便留了心,与那小哥常套近乎,‘有意无意’地学到了不少东西,知道山上哪些是治伤止血的药草,哪些是要人性命的毒物。 没错,他往大伯的饭菜里下毒,差点药死这老混蛋。 半死不活的大伯很快就疑心到他,把他吊起来毒打了一顿,从此后就开始防着他,终于找着机会,托人牙子五两银子把他卖进了象姑馆。 什么是象姑馆,其实就是男妓馆。 说实话,在馆里,他比家里过的体面多了,至少不用再饿肚子。渐渐的,他干瘪枯黄的脸丰润白皙了起来,个头也迅速拔高,因样貌俊美,他被迫涂脂抹粉,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去取悦恩客。 他从成丁起便开始打茶围、出条子,甚至过夜。 那时候太小,伤了身子,以至于而今虽能像正常男人那般行房事,却再没了生儿育女的能力。 媚骨生香 第8节 这和太监,又有什么分别。 妓.女用身子和花言巧语取悦男人,他们这些小倌儿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小时候读过些书,脑子也算灵光,在奉承之余,他总会用最贴心婉转的话,来帮那些达官贵人出主意,谋算计。 十五岁时,他便帮着知县老爷陷害排挤同僚、步步高升,做假计簿、侵吞贱民田地,贪了不少税银。 知县老爷大手一挥,将他从象姑馆赎了出来,认了他当干儿子,夜里搂着他亲热,淫.笑了声,复叹道:好在你这小倌儿出身卑贱,否则有招一日让你入朝当官,岂不是要把天下给搅和翻了? 后来事发,知县老爷判了斩监侯,抄家流放,他亦被投入牢狱。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只有老鼠与无穷无尽的刑罚伴随着他,更可恨的是那些恶心的狱吏,瞧他相貌俊美,对他百般欺辱。 横竖都是一死,他心一横,煽动刑徒暴动,杀狱卒,劫官吏,从县牢杀出条血路逃了出去,此后占山为王,当起了山贼。 可很快,官府的人就攻打了上来,将他围堵在悬崖。 眼前是碎尸万段,背后是粉身碎骨,除了死再没别的选择。 谁料在生死攸关之际中,他看见了从官兵群中缓缓出来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气质高贵清华,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这中年男子用鞭子指了指他,笑道:好小子,有种,本王今儿保你一命,随我走罢。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自称本王的中年男子叫李元义,皇帝嫡次子,被封为襄阳王,此番燕国蛮子犯境,王爷奉了皇命督军豫州。再后来,他随着王爷上战场、杀蛮子、宿疆场,大败燕国,好不威风。 王爷看重他,不仅让翰林学士给他教医卜星象和音律书算,而且还亲自教他读经史、把着他的手练字,让他学着看中外大臣的奏疏题本,给他讲如何批答,又给他教如何利用牵制臣僚、如何放权收权,后来更是将天下第一奇功秘籍《含藏心经》给了他。 他脑子不算笨,过目不忘,领悟力远比常人要强,没几年就将这许多本事学了个精通。 还记得主子抚着他的头,叹道:汝若为吾儿,李家何其幸哉! 后来老皇帝驾崩,王爷继承大统,成了九五之尊,统御百官,君临天下。 再后来,他化名班烨,九年前来到了燕国,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所以,主子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不能背叛的信仰。 …… “大伴,在想什么呢?”~ 庭烟摇了摇男人的袖子,小声问。 “没什么。”班烨笑了声,默然无语。 “你还没回答我呢。” 庭烟嘟着嘴,小孩儿似得腻在班烨怀里,娇滴滴道:“我要当你媳妇儿,你愿不愿意嘛。” 班烨仍是笑着,不回答,只是轻吻了下小丫头的顶发。 去年,他瞧见庭烟在院子里给杜鹃花浇水,活泼灵动,人比花娇,心思一动,便写了首词。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此身飘零何处寄,沽酒煮剑烫愁肠。 醉否,醉否,遗梦乱红深处。” 班烨低声吟着词,不禁痴了。这首词他把着丫头的手,给她教了很多遍,可这小傻子总是记不住。是啊,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从此眉间心头,再难相忘。 只不过头上还压着忠孝两座大山,爱不得,怜不得。 “丫头,我那天说骑马划船……是跟你开玩笑的,真傻,竟当真了。” 很快,班烨就恢复往日那般冷静淡漠,试图给庭烟讲清楚他的意图:“我做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日后主子取你小豆子时,千万忍着,不要惹他动怒,更不要想着算计他什么,等我把燕国的事办完了,就到东京来接你,记住了?”~ 听了这话,庭烟登时瘫坐在地,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弃在闹市的孩子,孤零零的,连哭都多余。 “我明白了。”庭烟咬唇,呆呆道。 “明白什么了?”~班烨微笑着问。 “梁帝让你来燕国,看着我长大,然后顺手亡了我的国。”庭烟哀叹了声,不喜不怒。 正在此时,马车停下了。 庭烟叹了口气,偷偷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外头黑黢黢的,正前方是个小小的庭院,并不华贵,墙是用石泥砌成的,老木头做成的大门上贴了副对联,上面的字倒是遒劲有力。 好像是公孙宜的字。 还记得贞说,公孙老师生大病了,而今正在府里拿人参吊着半条老命,也不晓得能不能过了今冬。 “大伴。” 庭烟扯了下班烨的袖子,怯生生道:“咱们不是回宫吗?为什么来这里。” “先前跟你保证过,你很快就会见到公孙宜,大伴向来说话算话。”班烨双手背后,着看大门上的对联,笑的温和,眸中带着股兴奋。 瞧见这抹温暖的笑,庭烟不禁浑身发抖,因为以前若是看到班烨这样笑,定是要给她讲睡前的杀人故事了。如果是别人倒罢了,可是胖胖的公孙老师最和蔼可亲了,笑的时候每根白胡子都在颤,一辈子忠心耿耿,不争不抢,干嘛要杀他。 “公孙老师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你肯定弄错啦。”庭烟拽着班烨的袖子往车上走,打了个哈切:“好困,想回去睡觉。” “不行。” 班烨反手抓住庭烟的右手腕子,强行将女孩拉扯进院子。 “干嘛呀。” 庭烟咬唇,使劲儿挣扎着,可右手腕上有旧伤,疼得要命,她几乎是被班烨拖进小院的。 借着屋檐下昏暗的灯笼之光,她看见这个小院并不大,最上头并排两间土房,一间住人,一间厨房。 靠近东墙那边用石头垒了个猪圈,肥猪许是听见有人进来了,不耐烦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在小院正中间有个石碾子,上头放着个簸箕和小扫帚,闻见股辣辣的味道,似乎白天刚磨过辣椒面。 只听吱呀一声,上方的门被人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个矮胖老头,他手里端着盏小油灯,身上穿着老旧的寝衣,脚上蹬了黑色棉鞋,头上戴着木冠,虽说已是花甲之年,可面相儒雅,目中透着坚毅,正是老师公孙宜。 如今瞧公孙宜,哪里像是重病垂死,明明好得很么。 公孙宜起先还诧异,听见大门巨响,还当是强人来袭,出来一看,门外头站着一双男女。男的面容俊美,眸中煞气十足,这般气势张狂,除了班烨还会是谁;而那少女清瘦懦弱,相貌极妍,只不过言语动作稍有些幼稚天真,畏畏缩缩不敢看人。 “孩子,你是?”~ 公孙宜皱眉,瞧着这女孩身形动作极熟悉,好像他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公主学生。老人端着油灯走近仔细打量,呼吸急促,手一抖,灯油竟溅出些许,惊道: “庭烟,你,你的脸。” “老师,我是不是变好看了。”庭烟甩开班烨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公孙宜身边,围着老人转了两圈,扯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前不久我来葵水啦,大伴给我吃了十三寒,我流了很多血,几天就变样子啦。” “是,是么。” 公孙宜面有痛色,他知道燕国皇室女子胎记的之事,但要恢复好颜色,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庭烟短短几天就褪干净来胎记,想来吃了不少苦。 心里虽极怒,可终究不敢发作,公孙宜恭恭敬敬地给班烨行了个儒礼,一如往常那般谦卑,笑道:“不知大人深夜到来,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您恕罪。” 班烨白了公孙宜一眼,冷笑道:“公孙先生,您老不在府里将息着养病,怎地躲在这等偏远破旧之处,让本座好找啊。” 公孙宜躬着身,眼珠子不禁四下乱瞟,暗道:班烨这厮手眼通天,既然找到这儿了,怕是已经知道老夫把那人藏在此处了。 罢了罢了,老夫和那个人的两条贱命死不足惜,莫不要将小公主牵扯进来。 只见公孙宜忽然挺直了背,整了整衣衫,又将冠正好,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庭烟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先太子太傅公孙宜,给公主磕头了,老臣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地,再也不能教公主读书了。” 听见这话,庭烟哭的好不凄惨,使劲儿地拽班烨的袖子:“别杀人,我害怕。” “庭烟,不许求这个梁国奸人。我以前给你教过什么,你可以没有傲气,但绝不能没有傲骨!” 公孙宜暴喝一声,两指指着班烨的门面,勃然大怒:“他是斑烨根本就是梁帝安插在燕国的细作。班烨,你承不承认!” “去梁国查了一年,公孙老师查了不少东西啊,想必老师定然知道梁国豫州赵氏灭族惨案了?”~ 公孙宜听了这话,手不住地哆嗦,暗骂:这阉狗果真查到了那人的底细,并知道那人被老夫藏在此地了,算起来,那人与庭烟还有点渊源,眼下若是落在了班烨手里…… 班烨冷眼瞧向公孙宜,果然,老头听见他这话,登时愣在原地,眼睛满是悲痛与恐惧,缩在袖筒中的手哆哆嗦嗦,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哪里还有方才指责乱臣贼子的大义凌然? “哼!” 班烨冷哼了声依旧气定神闲,他四下瞧了番,看见厨房的灶还红着。斑烨想了想,一把将庭烟拉到厨房里,反手将门从外头锁上,沉声道: “丫头,我有几句要紧话问你老师,你听不得,厨房里暖,先在里头呆一会。” “开门啊,你又关我。” 庭烟使劲儿拍打着门,她不知道班烨到底是要问公孙老师话还是要杀人。忽然,脖子一凉,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将她往后一拉,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只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口,让她叫唤不得。 “谁?”~ 庭烟吓得腿发软,身子绷得紧紧的,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哼哼呜呜地挤出几个字:“救命,大伴救命,有鬼。” 只听一个清冷动听的男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小公主别闹,我不是鬼,我呀,是你的好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班烨这段背景昨下午临时增的,发给小哥看,小哥说不太好,于是再再修,这个是最终版本。 2、本文丁男12岁,田令为丁男授70亩口分田,40亩永业田(可以传子孙与买卖),耕牛一头授30亩;斑烨家有永业田与牛,所以烂赌鬼大伯抢他 3、昨儿下午填成《小庭杜鹃红》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此身飘零何处寄,沽酒煮剑烫愁肠。 醉否,醉否,遗梦乱红深处。 第10章 、毒计生 庭烟此时吓得语无伦次,她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脚软的要命,这个捂她嘴的男人自称‘好哥哥’,难道真的是被二叔砍掉头的太子哥哥?是他回来了? 察觉到庭烟并未闹腾,后面的那个人终于松开手。 “太子哥哥,是你吗?”~ 庭烟哽咽着转身,谁料却看到身后站着个比她高出不止一头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二十来岁,穿着青色棉袍,身上有股浓郁的药味,容貌甚美,肤如凝脂。但若细看,眼前这女子虽说清瘦,可肩宽腿长,有喉结,眉宇间英气勃勃,鼻梁挺拔,唇角勾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明明又是个男人。 “你是谁?”~ 媚骨生香 第9节 庭烟向来不接触外人,使劲儿往墙那边挪,等贴到墙后,赶忙抱着头蹲下去,根本不敢看这个“美人”。她想喊班烨救命,谁料被吓得根本发不出声。 “我叫赵煜,小字红豆。” 那个叫赵煜的“美人”莞尔一笑,眉眼间摇曳着动人风情,他蹲到庭烟身边,盯着女孩看了很久,叹道:“九年前传言纷起,‘大星如虹,下流华渚。梁得燕血,天下归一。’原来大名鼎鼎的金镜公主是这般模样,貌美不假,只不过被班烨和贞给养废了,可惜可惜。” “你,你……” 庭烟不敢抬头,委屈道:“不许说我阿娘。” “不错,还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煜没有再戏谑,他轻拍了拍庭烟的小脑袋,盘腿席地而坐,歪着头,看怯懦胆小的女孩:“不用怕我的,你的事公孙宜都跟我说了。我是他的世侄,那就是你哥哥了,咱们是一家人。” “你骗人。” 庭烟捂住脸,透过指缝看眼前的“美人”,这会儿离得近,她发现这个赵煜衣襟敞开着,露出光洁白皙的胸膛,左眼底下有一颗米粒大的胭脂痣,给她平添了些许神秘和妩媚,让人的目光从他脸上挪不过去。 “你这么好看,明明是个女人,怎么能说是哥哥呢。” 听见这话,赵煜扑哧一笑,他细思了片刻,忽然动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唇角勾着坏笑:“小可怜我问你,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庭烟红了脸,从前阿娘和班烨都没有给他讲过这个事情,可今晚上她在‘月华初上’看到了,男人的底下比女人多了个恶心物什,让女人痛苦不已。 “看来你懂。” 赵煜将棉袍撩起,柔声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来摸摸不就知道了?”~ “不要。” 庭烟脸更烫了,好在这间屋里没有点油灯,只有灶膛里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否则就让赵煜看到她的脸绯红一片啦。 嘴上虽说不要看,可她还是好奇。 女孩咬了下舌尖,慢慢地凑了上去,垂眸一看,登时倒吸了口冷气。这个赵煜竟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子,那物什似乎和她的手腕子一样粗细,甚是吓人。 “看懂了?”~ 赵煜穿好衣裳,忽然凄苦一笑:“我自幼体弱多病,本来就没几年好活,谁料我家去年被朝廷灭了族,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了,是公孙世叔把我从梁国偷偷救到你们燕国,给我一个容身之所,让我日后有机会报仇雪恨。” “别难过。” 庭烟不再那么害怕,她主动靠近赵煜,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抚了下男人的胳膊,但立马缩回手。 女孩从小荷包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梅花式金胎漆盒,旋开,从里头拈出枚桂花糖,给赵煜塞到口里,柔声哄他:“别哭,我的全家也被人杀光了,可我还是要活下去。死还不容易么,可是你死了,那些害你的人不就高兴了?”~ “你这小可怜,还真惹人疼啊。” 赵煜用指尖抹去眼角残泪,他挪动到墙边,食指按在唇上,冲庭烟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赵煜将墙上的一块石砖抽掉,他招招手,让庭烟凑过来看,压低了声音,道:“小可怜,过来看戏。” 庭烟本不愿意看,她与班烨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坏人是最绝情毒辣的了,可坏人有时候对她还挺关爱的。哎,此番事关公孙老师,是得看看的。 庭烟凑了上去,透过墙洞往里看,隔壁那间屋子只点了盏小油灯,黑乎乎的,贴着墙有面一人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及其章句注疏,屋子正中间有张四方桌,此时公孙老师身上披着件棉袍,正端坐在桌旁,闭眼沉默。 而班烨并未坐,他站在火盆跟前,双手伸在上方烤火,神态悠然,冷眼瞅了下公孙宜,从书架上抽出本用包背装的札记,随意翻了几页,嘴角噙着笑,读上面的字:“大定五年秋,上月已经给庭烟将《说文解字》的象形、转注等六类造字法细细讲过一边,下回进宫,嘱咐她要要多揣摩,勤加练习小篆的写法,本月庭烟该读《春秋左传》了……” 说到这儿,班烨冷笑了声,将“书”扔进火盆,他瞧着上下翻飞的灰烬,嘲讽道:“老家伙,这些年你对丫头还真是倾囊相授啊,可惜了,那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根本教不会。” 公孙宜听了这话,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可并未开口骂人。 班烨剜了眼公孙宜,他盯着火盆中的红碳,淡淡道:“去岁梁国发生了件大事,皇帝陛下欲援道入儒,于青龙观召集群儒议经,后令翰林学士编了部《青龙奏议》,自此将援道入儒定为国策,提倡儒释道三教合一。可偏偏就有不知死活的清流站出来,妄议此策。比如,豫州赵家。” 说到这儿,班烨停顿了片刻,搓着手,冷笑道:“那豫州赵家世代经商,这一辈的族长赵淮安心里向往文质彬彬,于是出巨资做起了刻印图书和兴办私学的买卖。 赵淮安请到刻书坊和学堂的都是名士大儒,以至于在这十年间,北学逐渐有压倒南学之势,赵淮安实在功不可没。 那赵家家中资财何止万金,可商人不得考取功名,他深感遗憾,于是去年初再出巨资,合诸人之力编写了一部诗文集,名曰《驽马堂文集》,首页作序跋,言明全书为向往两汉章句之学所作,此书言辞精致,行文大气磅礴,校印后在北方影响深远。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文集不知被谁暗中告到朝廷,说赵氏妄议援道入儒的国策,居心实在不良。一层层审下去,最后的结论是赵淮安利用文集,煽动北方士人造反,现查明陕甘一带的‘八字教’将《驽马堂文集》当成教义,招兵买马,悍然与朝廷作对。去年八月,朝廷判了赵家族诛,没收全部家财。” 公孙宜听见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过往,老人双目不禁通红,可还是没说话。 “赵氏案过去的两个月,东京发生了件匪夷所思的事,一复姓公孙的老者上下托关系,找内阁告状,说自己手里拿着赵家账册副本,有证据指认赵家反诗案乃千古之冤案,实为豫州地方官仗着朝廷某位大臣的势,上上下下相互串通,意图瓜分赵家巨万之财所构陷出来的冤案,只要朝廷将实际没收赵氏的家财与账册副本两相一对,便可水落石出,到时候就能查出到底是谁在中间贪墨,谁诬陷赵家。” 班烨转身,走到公孙宜身边,垂眸看着老者,笑道:“这位神秘的公孙老者究竟是谁,何地人氏,东京竟无人知晓,可这老者去年不仅告状,还拿着幅男子画像,私下里与宫中的老太监打听,问九年前宫中有没有失踪一个相貌俊美的宦官。哈哈,这下可是露了马脚,原来这位复姓公孙的老者是燕国人,乃三十多年前燕国派去梁国的遣梁使,年轻时在梁国学习礼仪文化长达五年…” “你!”公孙宜脸色大变,手按住憋闷的胸口,但仍一字不发。 “不说话?好。” 班烨摇头一笑,手按上公孙宜宽厚的肩膀,接着道:“这名胆大包天的燕人可真厉害,一下子就让内阁和司礼监双双坐立难安,欲除之而后快。后来这公孙老儿似乎嗅到了些危险,平白在东京消失,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赵家账册副本。十一月,东京立马给本座传来八百里加急密信,让本座去查这个复姓公孙的燕人,这一查,到查出个本座感兴趣的男子,赵家后人。” 公孙宜头越发低沉,老拳紧紧攥住,忽然,老人双目圆瞪,闷哼了声,弯腰吐出口血,在那血水里,赫然有半条舌头。 “好,有骨气。” 班烨莞尔,竖起个大拇指。忽然,这男人抬手往老人肩胛骨拍入三枚透骨针,他听着老人的惨叫声,不禁得意洋洋:“舌头咬掉了,你还有手,本座不管你是什么忠臣孝子,也不管你和庭烟有一层师徒关系,我一要账册,二要那赵家人,三要你所知道的赵氏案始末原委,写下来!你老皮老脸经受的搓摩,可你公孙一门二十三条性命,都不要了么?”~ 墙后的庭烟瞧见此景,听见此话,吓得连连往后退。 她听不太懂班烨和公孙宜在说什么内阁司礼监,可是她听得懂如果公孙老师不写字,那么班烨就要杀人。 忽然,庭烟像想起什么似得一拍脑门,回头看向身边的盘腿坐着的赵煜,却发现美人哥哥此时有些失神落魄,下唇被自己咬的满是血,双目含着恨和怨,就像一只从修罗地狱逃出来的野兽。 “美人哥哥,班烨说的那个账册,是不是你们家的?”~庭烟小心翼翼地问。 “是。”赵煜点头,并不否认。 “那,那你快逃吧。” 庭烟急得直拉扯赵煜的袖子,都有些语无伦次:“班烨很可怕的,我不知道他要用你家账册做什么坏事,但我知道他要是抓住你,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赵煜冷哼了声,扭头看向庭烟,笑的有些恶毒:“我会先让他生不如死。” 只见赵煜将那块砖塞回石墙,随后拉着庭烟坐到炉灶跟前。 这男人往膛里扔了块干柴,听着干柴燃烧发出的轻微爆裂声,微微一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此时,炉火的红印得他的面庞越发妖媚,忽然,男人将手伸进庭烟的衣襟里,按住女孩那团柔软,轻轻搓弄着。 “你,你干什么!” 庭烟吓得一把推开赵煜,她环抱住胸口,气道:“我看你可怜,才好心让你赶紧逃的,你可真是恩将仇报。阿娘说了,男人不能动我的小包子和花骨朵,你不许碰我!” 赵煜垂眸,看着灶膛里燃烧得正旺的干柴,哽咽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俩的遭遇很像,就不由自主想和你亲近亲近,哎,你是公主,我不过是个逃犯,怎么配站在你身边。你走吧,去告诉你的大伴,赵家唯一幸存的后人就藏在隔壁,让他来严刑拷打我,抢走我家的账册。” “不要生气嘛。” 庭烟涉世未深,再加上遇到了与自己境遇极其相似之人,心里总是有几分自怜自艾的同情在,她凑到赵煜身边,胳膊轻轻蹭着男人,就像小笨蛋蹭她那样,柔声道:“我不会出卖你的,真的,你别生气。” “要我不生气,可以。” 赵煜歪着头看女孩,从怀里掏出个朱红色的瓷瓶,摇了摇,对庭烟笑道:“小可怜,能不能陪大可怜做些能飞上天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庭烟现在虽然还在燕国,但是无论是班烨、月华初上还是现在出现的公孙宜赵煜,都和梁国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咱们主要剧情还是得在大梁。赵氏案是贯穿全文的剧情线。 【注】 1.遣梁使:和唐朝时期的遣唐使差不多,唐朝时,日本为了学习中国文化,先后向唐朝派出十几次遣唐使团,学习律令制度、文化艺术、科学技术以及风俗习惯等 2.援道入儒:在魏晋时发生过援道入儒,产生了魏晋玄学,本文学术大约和此类似,莫要深究。这同样也是本文另一条重要剧情线。 —————— 3.尼古拉斯赵煜,老中青少女杀手,很坏,特别坏 都没人留言……伤心 第11章 、驸马爷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吃。” 庭烟撇过脸,从地上捡起根干柴,用力往灶膛里扔。她环抱住自己,扁着嘴生气:“你们这些男人太坏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娃,干嘛都要欺负我。” “你以为这是毒?”~赵煜歪着头,挑眉一笑。 “难道不是吗?”~庭烟仍在生气。 “当然不是,这里头是我养的一只小蝴蝶。” 赵煜笑着摇摇头,旋开瓷瓶的塞子,只见从瓷瓶里挤出一只几近透明的虫子,这虫子一出来,立马伸展开翅膀,它的翅膀形状很美,如同牡丹的花瓣;它的味道也很好闻,比极乐丹还要诱人。 这蝴蝶仿佛有灵性一般,翩翩飞到赵煜面前,停在他的鼻尖上,好似在亲吻主人。 “好漂亮。”庭烟呆住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蝴蝶的翅膀,谁料才刚碰到,食指就像被蜂蜇了似得,疼得她立马缩回手。 原来这蝴蝶的翅膀上,都是细密的刺。 “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煜下巴微微抬起,两指夹起垂下的一缕青丝,慢慢地抚顺,这男人虽说穿着粗布棉袍,可通身透着股温润高贵,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小家伙春生冬死,能换魂续命,但它只有一年左右的寿命,可是娇贵得紧呢。” 正说话间,只见这赵煜眉头紧蹙,捂着胸口闷哼了声,竟吐了口血。 “你怎么了?”~庭烟忙凑了上去,紧张地问。 “我犯病了。” 赵煜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抬手地指向墙角,虚弱道:“那儿有个地窖,我的药在里头。好姑娘,你最善良了,能不能帮我下去拿。” “我不敢。”庭烟怯懦道。 “那算了。” 赵煜没有强迫,也未生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手掌撑住灶台,艰难地起身,谁知精神实在不济,脚一软跪跌在地,又吐了口血。 赵煜此时脸色极差,额上满是冷汗,手不住地颤抖,他就像那只蝴蝶,苍白又柔弱,可偏偏又透着股破碎的美,让人无法从他脸上挪开,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我还是帮你吧。” 庭烟咬咬牙,如果没记错,这是她头一次这么大胆。 说罢这话,庭烟咬紧牙关,朝那个地窖口走去,她依照赵煜的指示,将木盖打开,一股香暖的热气登时迎面扑来。朝下看去,地窖不深,边上立着个木梯子,里头点着油灯,地上摆着个燃得正旺的炭盆,炭盆旁边还有张床,而枕头上放着个瓷瓶,大约就是药了。 “赵家哥哥,是不是那个?”~ 庭烟心里欢喜,忙回头问,谁知却瞧见赵煜半个身子软软地倚在灶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哎,他们俩都是无家无亲之人,她还好,这些年有贞和班烨照顾着,倒也算有个依靠,能稍稍忘了丧亲之痛,可赵家哥哥去年一下子就失去全部亲人,而且身上还有病,着实可怜。 “你别急,我这就下去拿!” 庭烟再也顾不上害怕,忙顺着木梯往下爬。 媚骨生香 第10节 等爬下去她才发现,这个地窖原来能通风,最里头摆着个三层大书架,上面两层是秦汉竹简和唐代卷子,底下那层是几件青铜礼器,瞧着都像是从土里出来的陪葬品。 而在书架旁边的壁上,挂着幅画,上面画了个穿宝蓝色加纱直裰的中年男人,这男人左手拿着卷书,书签上写着《驽马堂文集》几个字;而他的右手,竟然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那断口处还往下滴血,着实可怖。 “啊!” 庭烟被这画吓得倒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谁料竟退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回头一看,竟是赵煜。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他怎么将棉袍脱了,如今只穿件月白色的单衣,都能隐隐约约看见胸膛里的春光…… 庭烟连忙推开男人,低着头往边上挪了几步,借着小油灯的孤光,她偷偷的瞧赵煜,这男人仍一脸病容,只不过脸色较方才要好些了,他端铮铮地站在火盆跟前,死盯着壁上的画,目中怨毒之色甚浓。 “这个吓人的伯伯是谁呀。”庭烟低声地问。 “他是豫州来靖府的孟知府,是我的亲姨丈,也是我的仇人。” 赵煜缓步走过去,指尖轻轻抚着孟知府的脖子,冷笑:“去年五月,就是他诬告我赵家的《驽马堂文集》妄议国策,煽动流民造反……” 说到这儿,赵煜停顿了一下,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土壁,许是牵动了伤心过往,没忍住又吐了口血,忽然,这男人坏笑:“姓孟的有个漂亮女儿,叫孟胭蝶,我在逃到燕国前奸.污了她,也算小出了口气。” “什么是奸.污?”~ 庭烟听的一头雾水,阿娘和班烨没有给她教过这个话。那画里的孟知府既是赵家哥哥的仇人,想来奸.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哎,可怜那个孟小姐了。 “你想知道?”~ 赵煜转身,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莞尔浅笑:“我教你好不好?”~ “不要。” 庭烟感觉赵煜的笑不怀好意,她有些害怕了,想赶紧离开地窖。 “我要走啦,你自己吃药吧,吃完后悄悄躲起来,不然大伴发现你后,会折磨你的。” “等等。” 赵煜喊住庭烟,他疾步走到书架跟前,从抽屉里拿出笔墨和桃花笺等物,悉数摆在床上的小方桌,随后,他伸手从枕头边拿过只酒瓶,用牙齿咬开塞子,往砚台里倒了点酒,将墨磨开。 只见赵煜给毛笔蘸饱了墨,笑着看向低头杵在一边的庭烟,柔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小可怜,给赵家哥哥留个字可好?说不准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哎,实在有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我,我不太会用毛笔,写的字像狗爬。”庭烟红了脸,小声道。 “无妨。” 赵煜摇头一笑,朝庭烟招招手,让女孩坐到床上来。 “我握住你的手写,来。” “我……”庭烟低头,手搓着衣角,她不喜欢被人碰,尤其是男人。 赵煜瞧见庭烟这般模样,捂着胸膛咳嗽了几声,柔声笑道:“傻姑娘,你的力气可比我这个病痨鬼强多了,我要是欺负你,你就大耳光子抽我。” “也是。” 庭烟顽皮一笑,走过去坐到床边,从赵煜手里拿过毛笔,试着写自己的名字,谁料笔尖刚触到桃花笺,她就感觉手抖得厉害,写出的横歪歪斜斜,不成样子。 “哎呦,这可真难写,我不玩啦。” “我来帮你。” 赵煜坐到庭烟身后,十分自然地环住女孩,他的大手包住庭烟的小手,慢慢地下笔,边写边柔声道:“最开始学写字,通常都是临碑,我小时候淘气,总是不愿意练字,我爹爹就像这样把住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 “你爹真好。” 庭烟温顺地随着赵煜写字,她瞧见纸上很快就多出个的庭字,铁钩银划,相当漂亮。 忽然,庭烟发觉美人哥哥的好似靠近了她些许,他的胸膛紧紧地贴住她的背,很奇怪的感觉。 渐渐的,她的心思就不在写字上了,开始注意美人哥哥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他身上药味很重,但闻久了就感到很舒服;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唇离她的耳朵特别近,说话时,气息柔柔地喷在她的耳朵和侧脸上,痒痒的 ,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不写了不写了。”庭烟感觉不太对劲儿,挣扎着想要躲开。 “小可怜,你不开心时候,通常会做什么?”~赵煜并未放开女孩,柔声细语。 “吃东西,睡觉。” 庭烟有些生气,美人哥哥怕不是要做那个穿道袍老爷爷一样的坏事,欺负她的花骨朵,咬掉她的豆子。 “这个不好,我另外教你种法子。” 赵煜发觉怀里的小可怜在抗拒他,轻笑了声:“放心,我不会脱你的衣裳。”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左手伸进女孩的棉袍里,隔着单衣,轻轻按着她的腰和背:“你太紧张了,瞧,身子多僵,闭上眼睛,放松。” “我要生气了。” 庭烟咬着唇,想要转身打一巴掌赵煜,可她发现自己的身子竟软乎乎,瘫在赵煜怀里,更可怕的是,她的脸儿慢慢开始发热,心也猛跳起来,那种想挠却挠不到的痒从脚底蔓延到骨头里…… 糟了,她被下药了! “好姑娘,别哭呀。” 赵煜坏笑了声,吻去庭烟的泪,他咬住女孩的耳垂,温柔地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与此同时,手伸进女孩的亵裤里…… “你……” 庭烟怒极,可她发现自己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迎合赵煜,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很奇怪,但却很舒服,她呼吸急促起来,背僵直,双腿也紧夹住,不让赵煜的手再放肆……终于,那种想要小解的感觉全面袭来,好似飞上天一样快活。 “我,我怎么了?”~ 庭烟从未经人事,此时微喘着,愕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褪尽。 “你这小丫头,没想到还是个妙人儿。” 赵煜这会儿也是起了兴致,他将庭烟抱起,平放在床上,端起油灯,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玉体,虽说还没有长开,但能瞧出来,再过个一两年就是个能要人命的妖精。 “对不起了。” 赵煜轻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上单衣褪下,随后,整个人爬到庭烟身上,他低头,看着此时已经意乱情迷的庭烟,柔声道:“刚才那样,是为了让你待会儿不那么疼。小可怜,我要做你的驸马,为了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毁灭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12章 、续命蛊 她从没想到,原来花开竟是这样的疼。 阿娘说:不能让男人碰你的小包子和花骨朵; 班烨说:梁帝会掰开你的腿,拿‘刀子’把你劈成两半。 她先前不太懂他们的意思,现在终于懂了。她看见赵煜眸子如秋水般沉静,可是唇角却勾着疯狂的笑;她觉得赵煜压在身上很重,劲儿也大;她现在体会到那个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有多痛苦了…… 不光是痛苦,还有羞耻和绝望。 撕裂的剧痛和惊恐让庭烟不会挣扎,不会叫救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自己的脸,她不想看到这个充满算计、利用和仇恨的哀世,也不想让赵煜口鼻喷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 脏。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由着赵煜为所欲为,床在吱呀吱呀地叫唤,油灯的灯苗也在左摇右摆,终于,那个男人闷哼了声,瘫软在她身上,不再躁动。 “对不起,真心的。”赵煜叹了口气,吻了吻女孩的侧脸还有泪。 听见这话,庭烟心猛抽了下,咬牙恨道:“我会让大伴杀了你。” “是么,他才舍不得杀我呢,四千万两银子不想要了么。” 赵煜轻笑了声,从庭烟身下抽出事先铺的白色丝帕,眯着眼仔细打量上面的鲜红。 他双颊上欢愉的潮红已经渐渐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过分的冷静和阴毒,只见这男人从褥子下翻出把巴掌般长的匕首,食指在刀尖上轻轻地滑动,他深呼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将刀尖对准自己心口,用力刺了下去,拉出半指长的血口子。 血登时从伤口哗啦啦地涌出来,顺着男人的胸膛一直流到肚子。 只见赵煜吹了声口哨,他的声音在抖,显然实在极力隐忍痛苦。 没过多久,从地窖口飞下来只半透明的蝴蝶,这蝴蝶仿佛嗅到了血腥味儿,径直飞向赵煜,停留在他心口,那如花瓣般的翅膀一扇一合,忽然,蝴蝶翅膀上的尖刺全都竖起,一头扎进赵煜的伤口里,硬生生地钻了进去。 许是被蝴蝶尖刺弄疼了,赵煜闷哼了声,脸色惨白,疼得额上脖子都是冷汗,他两只手紧紧攥住褥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显然实在极力隐忍着痛苦。 “你做什么。” 庭烟这会儿有了些力气,吓得连连往床脚缩。她看见赵煜的身上鼓起个小包,这小包会移动,迅速在男人全身上下游走,没一会儿,那血呼啦差的伤口喷出些血,紧接着,一只蝴蝶慢慢地往出钻,这蝴蝶已经不再透明了,它变成了红色,血一般的红。 瞧见这可怖画面,庭烟扯过被子,挡在自己身前,即便她经历的人事再少,此时也隐隐察觉出赵煜这个人太邪门,在做一些很可怕的事。 “别怕。” 赵煜用胳膊抹去额上的冷汗,他胡乱地用手巾擦去胸口的血,随后扯过件棉袍穿上。 “小可怜,美人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赵煜强咧出个笑,将沾了庭烟处子血的那方丝帕拿出来,只见那只血红的蝴蝶扑扇着翅膀,找寻了片刻,就停在上面,它似乎在吮吸,没一会儿,这蝴蝶的颜色由红变黑,而到后面,蝴蝶竟自燃了起来,成了个小火球,只在刹那间就化为灰烬。 赵煜此时极为激动,他颤巍巍地用手帕将那灰烬收拢起来,从床底下拉出个药箱,取出十来个颜色不一的瓷瓶,将瓶中的药粉还有那蝴蝶灰烬全都到在水杯中,馋了些酒,搓成三颗黑色药丸。 做好这些事后,赵煜拿着药丸,跌跌撞撞地走向庭烟。 “你别过来!”庭烟随手抓起个枕头,朝赵煜打去。 “小可怜,这是咱们一起炼成的丹药,你难道不想尝尝味道?”~ 赵煜坏笑,拈起一枚黑丹,忍着胸口的伤痛,跪着朝庭烟爬了过去,他眸中似乎带着股炽热,是那种包含仇恨和欲望的热。 “蝶蛊能换魂续命,好妹妹你帮帮我,我赵家列祖列宗都感激你。” “什么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庭烟急得头皮发麻,身下的剧痛和赵煜的神秘可怕,都让她感觉要命的危险在靠近。 “你别过来啊,救命,大伴救命啊。” 正在此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巨大的踹门声,紧接着,一个沉稳冷直的男声响起 。 “丫头,走,回家了。哼,公孙宜这老匹夫还真是嘴硬,跟本座耗了这许久,愣是一声不吭,等着吧,本座有的是手段让你开口。咦?丫头,你在哪儿?”~ 听见班烨的声音,庭烟登时大喜,刚要喊救命,谁知那赵煜如恶虎般朝她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手捏住她的下颌骨,将那个黑色药丸强行塞进她口中。 “咽下去!”赵煜如同疯了般摇晃女孩的头。 “咳咳。” 庭烟只感觉口中散发着股浓郁的血腥和苦涩味,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色丸药就滑进喉咙…… 媚骨生香 第11节 就在此时,只听地窖口发出声闷响。 庭烟此时被赵煜挟制住,根本动不了,她用余光看去,原来是班烨从上头跳了下来。 班烨脸色极难看,仿佛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脚一软,差点跌倒…… “大伴” 庭烟委屈得泪如雨下,她被欺负时无时不刻求着老天爷,让班烨赶紧来救她,可是这会儿等到了,她忽然有些恨这个人,恨他刚才把她关在厨房里,让她身陷险境。 “你,你们……” 班烨身形有些晃动,眼前,他的小丫头哭的好不凄惨,青丝凌乱地披散着,胸口和脖子上有好些男人牙咬出的伤、嘬出来的红痕,而大腿上有块血迹,刺眼的红,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留下的。 而那个欺负了小丫头的男人,很俊美,可却笑得像个混蛋,即便透过棉袍也能看见他那活儿仍挺着,这会儿正慢悠悠地从丫头身上翻下来,十分从容地靠着泥壁坐好,脸上带着嘲笑,仿佛在说:就是睡了,你又能怎样? 班烨强忍住没发火,他默默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走过去,给小丫头把穿上,在穿的时候,他的手在抖。 终于,班烨没忍住,起身冲过去,一把揪住赵煜的衣襟,生生将个大男人拽到半空。 “丫头,闭眼。” 班烨只感觉自己的牙关在打颤,他哪里能想到赵煜头一次见丫头,居然做下这等禽兽之事! 他本来想把丫头先抱到上边,然后拿刀子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淫.贼千刀万剐,然后挖出他的心,煮成汤,一口一口喂给丫头喝。 忍不了,他现在就想宰了这小子! 一拳、两拳……班烨毫不客气地往赵煜脸上招呼,将赵煜摔到地上,活生生踩断了赵煜的左胳膊。 “嗯……” 赵煜没忍住,吐了口血,他是真没想到,班烨会如此手辣,看来小可怜在他心里的地位,蛮重的啊。 “别打了,” 赵煜用右臂护住头,再由着这骟驴打下去,怕是会登时命丧此地。 “我,我姓赵!” “谁?!” 班烨一愣,生生停手。 “你,你问公孙宜要什么?那我便是谁。” 赵煜捂着胸口猛咳嗽,吐了口血,谁料瞧见血中竟有几颗碎牙。 班烨深呼吸了口气,扭头瞧了眼瘫软在床上的丫头,怒道:“小子,赵家人去年满门抄斩,你胆敢戏弄本座!” “哼。” 赵煜冷笑了声,他此时被打的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强撑着抬起头,看着盛怒的班烨,挑眉一笑:“你在隔壁屋里与公孙宜耗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要从他口中挖出来赵家账册在何处么。若没有我这个赵家人,他公孙宜去年拿什么东西去东京喊冤?”~ “继续说!”班烨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走过去,坐到床边,将昏昏沉沉的庭烟抱在怀里,大手护住女孩的头,让她像以往那样,藏在他胸膛,不让她看见眼前这恶心的畜生。 “我叫赵煜,小字红豆。” “六公子。” 班烨眉头微皱,他知道赵家可能有人没死,的确没想到是这位六公子。据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豫州赵家有六位公子哥儿,最小的那个叫赵煜,相貌透着七分女气,艳绝一方,此人医卜星象和诗书经集无一不精,只不过身子骨孱弱,家中不知给他请了多少名医,就连苗疆的蛊师都请了来。据说赵家六公子在灭门前就犯病死了,怎么竟活生生地藏身在这地窖。 “看来你不太信,那我就说点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赵煜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冷笑:“豫州的几位官员抄了赵家,共上交到朝廷二十余万两白银,哼,我赵家世代经商,家财何止这区区二十来万?依照账册副本所载,起码有四千万余万白银凭空失踪,到底去哪儿了,班大人不想知道吗?”~ “接着说。” 班烨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七分信。 “这四千万白银落在谁手里,谁就是害赵家的真正凶手,豫州的知府、布政使、按察使甚至内阁和司礼监,都不干净!只恨我势单力薄,无法亲自去查证,” 赵煜有些激动,恨地用拳砸地,咬牙道:“只要有这账册,我就能告御状翻案,报仇雪恨,杀了陷害我赵家的贪官污吏!” “好,有志气。” 班烨已经没了方才那股震怒,他垂眸瞧了眼啜泣不已的庭烟,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此刻仍在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班烨心疼不已,轻抚着庭烟的如墨青丝,对趴在地上的赵煜笑道:“你也瞧见了,你去年虽说去了东京,可是连宫门都没摸着,你何不把账册交给我,我主子会用此账册帮你报仇。” “你主子是谁?”~ 赵煜皱眉,早先他从公孙宜口中得知,这班烨可能梁国派去燕国的细作,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证据。 赵煜冷笑了声,捂着口猛咳:“你主子在内阁还是司礼监?你莫不是想把账册毁了,替那些人毁灭贪墨的铁证吧。” “太监的主子,只有一个。”班烨莞尔微笑,从容且平和。 “皇上?”~ 赵煜用胳膊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我怎么不太信。” “我若是内阁或司礼监的人,早都杀了你和公孙宜灭口,何至于陪你们这般耗着要账册,实话告诉你,皇上早都想收拾一些人,这账册能帮他。” 听了这话,赵煜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然坏笑:“要我把账册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班烨下巴微抬,骄矜非常。 赵煜指着庭烟:“我还要睡她,睡十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挪到晚上,明天晚上7点更新。 日常求收藏,不能剧透,别纠结赵煜对庭烟怎样了,他是本文非常重要的一个人,亦是几乎改变庭烟命运的一个人。 本章今天发红包,留言吧,过时不候 第13章 、无情人 “睡她?你知道她是谁。” 班烨并未生气,微笑着问。 “梁帝的妃妾。” 赵煜从容不迫道:“梁帝去年一道援道入儒的国策,无意间害我赵家一族俱亡,我睡他一个女人,有何不可。” “不行。” 班烨冷声拒绝:“只要你把账册交出来,我可以保你赵煜和公孙宜在燕国平安终老,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行踪,其余的恕难从命。” “呵。” 赵煜淡淡一笑:“那你的主子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账册,只要一个月内没有见到我的信物,我的人就会毁了那东西。” 听了这话,班烨怒极,忽然噗哧一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账册下落?本座可以上去拷问公孙宜。” “你若是能撬动他的嘴,何必跟我在这儿废话。” “你要知道,本座对付刑徒的法子很多,比如在你头顶割条小口子,然后往里头灌滚烫的水银,你会发现你的皮会利落地脱掉,人就像个煮熟的山楂,啧啧,美极了。” 班烨察觉到怀中的女孩身子发抖,他忙抱紧她,轻轻地拍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只要你交出账册,本座可以忘记你今晚对丫头做的事,并且在主子跟前替你遮过去。” 听见这话,庭烟一愣,原来她没有账册重要,没有银子重要,更没有主子重要。 “大人请吧,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赵煜虽说面上云淡风轻,可手心却渗出细汗,他紧紧攥住那两颗药丸,偷偷深呼吸了口气,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笑道:“那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就睡三天。大人,你是个没根的,自然体会不到睡皇帝女人的美妙滋味。小公主绝色无双,世上哪个男人能有梁帝那好福气拥有她,春宵一刻尽风流,只要能让赵某病死前一亲美人芳泽,那世上的权和钱便都不重要了,四千万两银子,几辈子才能花完,大人难道不动心么。” “畜生!” 班烨从牙缝中崩出这两字,他狠狠地瞪着赵煜,那如同烂泥一样的男人…… 忽然,班烨长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丫头,他从小养大的公主,眸中皆是爱怜。 只不过柔情只是一瞬,很快就被冷漠所代替。 既然丫头已然破身,睡一次是睡,那么三次就…… 听见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庭烟心里害怕极了,忙起身,谁料牵动了底下撕裂的伤口,她感觉又有血淌出来了,一点点流在腿上,凉飕飕的。 “大伴,我的花骨朵可疼了。” 庭烟抓住班烨的胳膊,摇了摇,哭的直咳嗽:“我不想看见那个坏人,他欺负我。” 听见这话,班烨一愣。 是啊,这姓赵的杂碎欺辱的可是他的丫头,那和在他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那账册可是东京主子想要的东西…… “痴心妄想!” 班烨重重地冷哼了声,细想了片刻,并未对赵煜下手。他抱起庭烟,朝地窖口走去。如今也只有再去逼问公孙宜那老匹夫了,只要一问到账册的藏匿之处,他立马千刀万剐了赵家这小畜生,送他和家人团聚。 正在此时,赵煜阴恻恻地笑了声。 “班大人,你可是要上去问公孙宜?”~ 班烨停住脚步,微侧身,斜眼看向地上趴着的赵煜,这小子饶是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可仍能瞧得出股俊美儒雅的风流,果然是冠绝一方的人物。 “你这是白费力气。” 赵煜紧紧按住心口的那道伤,强忍住眩晕,虚弱道:“公孙宜在二十年前就和我爹是刎颈之交,当年他被燕王派去梁国学习礼仪文化和律令经籍,恰巧我爹那时正在东京给胡阁老拜寿。 阁老大寿,宴请朝臣和各国遣梁使,席间觥筹交错,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当时公孙宜年轻气盛,三杯黄汤下肚就红了眼,拍案指责梁国欺压燕国实属无道暴君之举。小小一个遣梁使敢当着众权臣的面大放厥词,自然要受点教训,后来,胡阁老随便寻了个由头,就让公孙宜背上偷窃府中御赐玉璧的罪名,不仅除去他遣梁使的身份,还将他扔进了牢狱。 我爹敬公孙宜的气节和风骨,私下出千金上下打点磕头,救了他小命,恢复他身份,这份恩情,他公孙宜合该记一辈子。去年我赵家出事后,他自然佯装称病,潜入梁国上下奔走,救我藏我,哪有出卖我的道理! 反正我是个病痨鬼,没几天好活的了,去年和公孙宜去东京告御状,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到。既然报不了仇,那便算了,让账册与我陪葬也好。” “公子好一张巧嘴。” 班烨白了眼赵煜,不再多与这病痨鬼多废话,直接抱着庭烟跃出地窖。他回身,用足尖将木盖一挑,封住地窖,随后轻轻地将怀里的女孩往地上放,柔声道: “丫头,下来走。” “不要。” 庭烟赶忙缩着身子,脚踩在班烨的靴子上,就是不下地,哭得越发厉害:“好疼,站不住,你抱我嘛。” “哎。” 班烨越发心疼,抱着庭烟走出这漆黑沉闷的厨房。 媚骨生香 第12节 “大伴,我想洗澡。” 庭烟双手紧紧搂住班烨的脖子,哭得浑身直抖。这会儿出到来了,寒风呼飒飒地吹来,直往棉袍底下灌,如同刀子一般一遍遍刺着伤口,又冷又疼。 庭烟想起了刚才,那个男人在她身上任意妄为,还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无耻的话挑.逗她……这都怪班烨,都怪他把她关在厨房里! “我究竟哪里碍着你了,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要把我关起来!快回桐宫,我再也不想出来了。” 庭烟恨极了,使劲儿打着班烨的脸和脖子,又抓又挠,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会被欺辱。 “丫头,都是我的不好。” 班烨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任由丫头将委屈发泄在他身上。瞧着丫头哭的越发厉害,班烨嘴角似笑似怒地抽了下,厉声道:“唐林,把公孙老狗给我带进来!” 片刻间,唐林押着个矮胖的老头从院外进来了。 这老头双臂被反绑在背后,花白的头发零乱不已,口边和胡须上沾了好些血,脸似乎被人打过,如同含了个鸡蛋,肿的老高。 “公孙宜,你好厉害啊。” 班烨狠了狠心,将庭烟放在地上,他也不理会女孩抓住他的小腿使劲儿摇,让他抱她,求他不要撇下她,直接朝着公孙宜怒喝: “老匹夫你睁大眼瞧瞧,好好看一下你那侄子对庭烟做了什么禽兽之事!” 公孙宜听了这话,抬头,他瞧见庭烟的狼狈样,登时一愣,可还是没言语。老人眸中透着怀疑,可不自觉朝庭烟走了两步,他没了舌头,只能含含糊糊地问庭烟: “小公主,你,你怎么了?”~ 班烨蹲下去,环抱住庭烟,大手轻抚着女孩的头,柔声诱导:“丫头,你告诉你的公孙老师,赵煜对你的花骨朵做什么了?”~ “不要。” 庭烟觉得羞耻,她此时只想赶紧回去,哭着扑进班烨的怀里:“回去好不好,别逼我了。” “你要是不说,大伴就把你扔到地窖里。”班烨压低了声音,在庭烟耳边狠声道。 “他,他……” 庭烟哽咽不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种事,可是又怕班烨再把她扔下,只有忍着愤恨回想方才的事:“他一开始拿手指弄花骨朵,后来,就,就进来了,我的花骨朵开了。” “然后呢?”~班烨深呼吸了口气,拳头紧紧握住,按捺住愤怒。 “后来,他强迫我吃蝴蝶。” 庭烟想起那只蝴蝶钻进赵煜的身子里,又吸食她的血,最后化成三颗丸药,不由得反胃,捂着口直呕吐。 “吃,吃蝴蝶” 班烨半张着口,越发震怒,他晓得丫头年纪小不懂人事,对身上的东西一律叫为小包子、花骨朵……那么蝴蝶,不就是男人的那个? 真是该死,竟敢让丫头做这些事! 班烨一把捂住庭烟的口,不让她再说下去,他瞪着公孙宜,恨道:“都听清楚了?老匹夫,丫头她可是你的学生,先王遗孤,赵煜这畜生做下这等事,罪该万死,只要你说出赵家账册的下落,本座可以考虑,放过” “呜!” 班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宜的哀声给打断。 只见公孙宜扑通一声下跪,连连给庭烟磕头,涕泗横流。他身上被绑了绳子,动弹不得,唯有以头砸地,来忏悔,来心疼。 忽然,老人咬牙,竟朝着石碾子撞去。 只听咚地一声,公孙宜软软倒地,额头撞得血肉模糊,眼睛慢慢变浑浊,已然快咽气了。 “老家伙,还真有种。” 班烨一惊,忙丢开庭烟跑过去,他两指探脉,又迅速检查了下公孙宜的伤,发现这老家伙此时因重伤和悲愤交加,离死只剩下半口气了,想来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哎,原本他想着让庭烟亲口说出被赵煜侮.辱,能逼公孙宜说出赵家账册藏匿之处,他便能下去了结掉赵煜那小杂种的性命,谁料这老匹夫竟这般烈性,难不成,真要向赵煜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14章 、真相在 班烨厌烦地挥挥手,让唐林将昏迷的公孙宜抬走,男人原地踱步,烦躁让他倒憋着口气,想要发火却不知跟谁发。 忽然,班烨一拳砸向石碾子,右手登时皮开肉绽,血顺着指头直往下掉。他听着血滴到鞋子的滴滴答答声,皱眉细思: 赵氏案明显是豫州地方官和朝廷里的内阁权臣上下贪墨弄出来的,四千万两白银凭空消失,进了谁家,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主子这些年一直忍着这些人,不愿理会,此次既然八百里加急给他下命令,让他在燕国搜捕公孙宜和赵氏后人,大约就是要寻到账册副本,来整肃吏治吧,若此事办好了,兴许丫头便不必入梁…… 想到此,班烨转身缓缓走到庭烟跟前,盘腿席地而坐,将女孩抱在怀里,柔声道: “丫头,大伴这些年照拂你,没有让王上和公子询把你斩草除根,对你好不好?”~ 听见这话,庭烟一愣,推开男人。 她从前听阿娘说班烨阴险毒辣,六亲不认。这些年班烨虽说对她冷冷淡淡,可她知道,班烨是关心爱怜她的。 可真没想到啊,他会如此心硬! “我想回去。” 庭烟手撑着地,低着头跪好,她看着眼泪一颗颗掉到泥地,消失不见:“求求你了,真的很疼。” 班烨长叹了口气,眸中似乎有泪闪动,他强咧出个笑,柔声哄道:“那个赵家哥哥没几天好活了,丫头从小到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当可怜一下他吧,这其实也没什么的,第一次有点疼,后面就好啦。丫头你不知道,梁帝年纪大了,已然行不了周公之礼,你,你现在还能享受片刻男女鱼水之欢,” “不踩死蚂蚁,是因为,我觉得我比它们更可怜。” 庭烟凄然一笑,打断男人的话。她抬头看着班烨,他的面容在夜色中很模糊,这么多年了,她头一次彻彻底底认识了大伴。 “我会一辈子不和你说话,也没关系吗?”~ “丫头,你还小,不懂这世上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有些事是男人的责任,就算死也得做。” 班烨垂眸,避开庭烟的泪眼和可怜的小脸,这么多年,他在丫头面前一直强势严厉,唯有这一次,他不敢看她。 “大伴,我现在就给你当媳妇儿,你不要把我交给,”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庭烟就感觉脖颈一痛,眼前发黑,眩晕感阵阵朝她袭来…… 在梦里,她刚刚洗完澡,盘着腿坐在床上。 她知道班烨又像往常那样,练完功后就睡在房梁上,哈哈,也不知道这个又凶又恶的坏人会不会掉下来。 她偷偷掀开床帘,仰头看着房梁上的他。 其实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他,有他在,晚上就不会怕黑和鬼啦,给他当媳妇儿也挺好。 可忽然,班烨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獠牙大蛇,吐着信子,朝她的面门飞来。 庭烟瞬间被惊醒,原来是个噩梦。 她的头仍疼得厉害,口也很干,胃中火烧火燎般恶心。 既然是梦,那么她就没有被班烨带出宫,没有看见穿着道袍的老爷爷咬掉小姑娘的豆子,没有见到公孙宜,没有在地窖被赵煜欺负…… 可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黑,这么冷? 庭烟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稍微动了下,谁料牵动底下的伤口,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她发现自己此时躺在张单薄小床上,她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换了,穿着红色的喜服,瞧着像梁国的时兴的样式,袖口绣了杜鹃花,花蕊缀了小珍珠,而裙摆上则用金线绣了凤凰的尾巴,着实华贵无比。 四下看去,这地窖依旧黑乎乎的,不能辨得清到底是白日还是黑夜,这里已经不似昨晚那般凌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方桌上放着龙凤红烛和几盘吃食,床边摆了两个铜炉,炉里正燃着炭火,一分分往外散着热。 “你终于醒啦。” 庭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她忙扭头朝左边看去,发现赵煜此时正站在书架旁的那张帛画旁,他也穿了身红色喜服,头上戴着金冠,脚蹬黑色皂靴,脸虽说被打伤了,但一颦一笑却透着俊雅高贵,的确像是万金富贵家里的公子。 “你别过来。” 庭烟尖叫着往床脚缩,原来,不是噩梦,她真的被班烨给抛弃了。 “小可怜,你对咱们身上穿的衣裳,难道就不好奇?”~ 赵煜微笑着,他此时脸色极差,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只见这男人从书架旁拉过条木棍,拄着,慢慢地朝庭烟走来,笑道: “你家大伴对你还真是好,把你送下来后,怕你冷,给地窖多添了两个暖炉;怕你饿,便让那个唐林给你包了大葱猪肉馅儿的饺子;担心你在这儿睡的不踏实,把你的小老虎枕头也拿了来,啧啧,这大伴当得真不错。” 庭烟回头一看,果然发现床上摆着她的小老虎枕头。 “丫头,这两套喜服,原是母亲给我和我表妹成婚准备的。可那贱人的爹害了我全家,她自然是不配穿了。” 赵煜面上的愤恨怨毒之色甚浓,许是想起家中惨事,这男人又犯病了,咳出了好些黑血。 等气儿喘匀后,赵煜将木棍撇在一边,扑通一声下跪,恭恭敬敬地给床上的女孩磕了三个头,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小包,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这镯子是我家的传家宝,原是母亲要传给我媳妇儿的,今日便给了妹妹。” 赵煜一步步跪行到床边,将那镯子高举过头顶,对庭烟莞尔一笑,柔声道:“女人一辈子总要嫁一回的,我既然对妹妹做了那样的事,便要娶了你当老婆,哪怕只有两三天,也够了。” “你走开!” 庭烟害怕极了,一直往墙角缩,当背贴到冰冷的泥壁时,登时打了个激灵,她慌地扯过小老虎枕头,朝着赵煜狠狠砸去。 也不知是又被赵煜下迷药了,还是许久未进食,她身上压根没力气,那枕头只是软绵绵地碰了下赵煜的头,就掉到地上。 “大伴,” 庭烟环抱住自己,慌乱地四下找寻,可这里除了黑暗和憋闷,除了赵煜,再没有任何人了。 “阿娘,阿娘救救我啊,大伴,我是丫头,你养大的丫头啊,你不管我了么?”~ 泪珠子掉在嫁衣上,化为一朵朵红色的花。阿娘以前说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怪物,都不会掉眼泪,可如今出宫才不过两日,她感觉都把一辈子的眼泪掉光了。 “别叫了。” 赵煜冷声打断庭烟,他将玉镯收起来,回头朝地窖口瞥了眼,眸中闪过丝不忍和愧疚,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媳妇儿,你被班烨打晕,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你仔细瞅瞅,地窖的梯子都被人家撤走了,就是怕你跑了呢。” 这话的时候,赵煜莞尔浅笑,他抬手,将头上的二龙抢珠金冠扶正了些,随后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又给庭烟磕了三个头,看着庭烟,笑道: “你既然不愿意下床成亲,那么为夫便替你磕头了。咱们的父母家人俱不在,不需依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己个儿就能把事办了,你姓卫,从此刻起你就是赵卫氏。” “你胡说八道!” 庭烟又气又怒,她真的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种无赖。 “磕过头,就该入洞房了。” 赵煜丝毫不理会庭烟的愤怒与害怕,他手抓住床沿,艰难地站起来,许是站猛了,这男人扶着额平缓了片刻,斜眼往地窖口看去,唇角勾着不屑和嘲讽,尖刻道: “媳妇儿,你那大伴还真是爱你,咱们都要洞房花烛了,他还守在上头盯梢,生怕我吃了你。” 媚骨生香 第13节 庭烟一愣,班烨竟然在上头? “大伴,你快救救我啊!”庭烟顾不上害怕,着急喊着。 可就在此时,赵煜就像一只恶虎般扑向她,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手粗野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捏,忽然,这恶鬼捏住她的下颌骨,将一枚黑色的丸药强按入她口中,紧接着,吻住她的口,用舌尖将那丸药送入她的喉咙…… 女孩怒极,狠狠咬住那男人的舌头。 “嗯!” 赵煜吃痛,手上使劲儿,更用力地捏庭烟的下颌骨,待女孩吃痛松口,这才松开。 男人用手尖抹了把嘴角,垂眸一看,果然瞧见了血。 “真狠啊,差点咬断了。” “你又给我吃蝴蝶!” 庭烟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神秘恐怖的事,即使她再少不更事,也察觉到这蝴蝶凝练成的黑丹肯定有问题。 “好吃吗?”~ 赵煜故意歪着头,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15章 、白算计 正在此时,地窖上方传来怒摔茶杯之声,紧接着,那地窖口的木盖被人疯狂地踩了几下,掉下来好些断木和尘土。不多时,一个沉稳冷硬的男声幽幽传来: “小子,别弄伤了她。朝中有事,本座先走了。” 庭烟登时愣住,是班烨,他,他果真守在上头,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喊叫声,这才生气。 只是,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别弄伤了她…… 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听赵煜如何欺负她,在听她的惨叫,然后稳如磐石,不急不躁。 阿娘曾经说:自打两个儿子没了后,那狠心的男人就休弃了我这个发妻,那时候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好在有烟烟在,阿娘才活的有点奔头。 那时候她不懂,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心死,而今,总算尝到了点。 可是,她是丫头啊,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扔下她!就算对着一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也会生出怜悯之心,他怎么连心都没有。 不会的,他一定会下来救她。 庭烟不再挣扎,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不悲不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赵煜,淡漠道:“我在他心里肯定比账册重要,他会想明白的。” “是么?”~赵煜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讪笑,神情中带了些许凄苦和同情,还有……愧疚。 赵煜没有再做坏事,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庭烟扶着坐起来。随后,男人从褥子底下翻出把桃木梳子,安静地盘腿坐在女孩背后,帮她将辫子解开,替她梳发。 “赵家哥哥,你看着不像坏人啊,可为什么要欺负我。” 庭烟环抱住双膝,头枕在膝盖上,痴痴地看着方桌上的那对红烛,哽咽不已:“我小时候特别想离开桐宫,可是我现在不想了,我害怕你们这些男人,你们就只想着自己,欺我辱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 赵煜鼻头一酸,手颤抖地轻抚庭烟的如墨青丝,一眨眼,泪如雨下。他放下梳子,跪在庭烟身后,低着头,沉声道: “姑娘,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该知道真相。” “什么死?什么真相?”~ 庭烟不解,回头看眼前这清俊儒雅的男人。算上这次,赵煜曾两次逼她吃药丸,这男人也说过,冰蝶春生秋死,能换魂续命,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打小就身子骨孱弱,从记事起就吃上了红参。” 说到这儿,赵煜给庭烟磕了个头,他没敢抬头看女孩,沉声道:“父母疼我,这些年不知给我寻了多少杏林国手,可身子仍不见好转,我在十六那年更是添了咳血的症候。后来,我爹听闻苗疆蛊师似有奇招,便出万金帮我到处找寻,终于在十万大山里找到个擅长毒蛊的蛊师,让我拜他为师。师父一身本事,用蛊帮我又续了几年命,可去年,师父不幸被自己养的青蛇咬了一口,他临终前对我说:这些年练蛊,残害了不少生灵,实在是罪孽深重,而今终于遭到了天谴。只是放心不下公子,留下世上最后一只冰蝶,冰蝶能换魂续命,公子好自为之。” “换,还魂续命……你要杀了我?”~ 庭烟只感觉头皮阵阵发麻,赵煜果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去年,我家被诬告妄议国策,煽动流民造反,抄家灭族……” 赵煜捂着胸口的伤,猛咳嗽了阵,待喘匀了气后,冷声道:“我在家族罹难前犯病,吐血晕死过去,没了气息心脉。父母悲痛不已,以为我死了,就给我张罗后事,可就要盖棺时,我又睁眼活了。在我醒后没几天,赵家就遭了难,全家就只逃过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恨,恨那些贪官为了谋取我家家财,灭我全族,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 “你这样的身子骨,没钱没权,如何报仇!” “对呀,我是得想个法子,所以我找到了你。” 赵煜歪着头,挑眉一笑:“我从公孙宜口中知道了你的事,晓得你日后是要嫁给梁帝为妃的。你,金镜公主庭烟,将会是最接近权利的女人。于是我便装出病重垂死的可怜相,求公孙宜把我带到燕国。我知道班烨迟早会找上门来,原本打算与他直接交易,只是没想到,他竟把你带到我身边,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蝴蝶,到底是什么!” 庭烟愤怒不已,拳头紧攥,指甲都深深地掐入肉中。 “冰蝶吸食了我的心头血和魂魄,又采了你的处子血,自焚炼蛊,其实这三颗药丸就是我赵煜本人。” 赵煜说到这儿,似有些羞愧,低下头,喃喃道:“你吃下药丸,生命就会慢慢消逝,而我在你死后会自尽,与此同时,我的魂魄就会重生在你身上,是为断魂续命。” 断魂续命? 她,真被赵煜算计了,听这人的意思,只要她吃了最后一颗药丸,就会死……而赵煜的魂魄会重生在她身上。 苗疆蛊术实在太过虚无缥缈,赵煜言之凿凿,可世上真有什么魂魄附体,再生为人的事么? 庭烟呼吸一窒,瘫倒在床上,鼻子痒痒的,用手背蹭了下,谁料全都是黑血。 瞧着如今这光景,多半是中了剧毒 。 他害死她,只为续这一年的命来报仇,好狠,比班烨还狠! “对不起,” 赵煜又给庭烟磕了两个头,羞愧不已:“下辈子,我即便当牛做马也不敢辜负姑娘。” “大伴会救我的。” 庭烟横了眼赵煜,跌跌撞撞地下床。 她发现自己这会儿轻飘飘的,好似吃了极乐丹那般眩晕,又好似真的没了生命和魂魄,比水缸里那无根的浮萍还可怜。 对,大伴不会扔下她,会救她的。 庭烟抬头,看着那个被盖了木板的地窖口,大声叫大伴,可是,他没回应,也没有出现。 眼前一黑,庭烟瘫软了泥地上,在昏迷前,她看见赵煜又在给她磕头,一遍遍地说抱歉…… 在梦里,她看到了自己在一个雕梁画栋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好大啊,有嶙峋的假山,有娇艳的百花,有豢养的仙鹤,还有穿着锦衣的金奴银婢。 在梦里,她饿了,厨娘会端来无数精致点心;困了,就有貌美的大丫头给她打扇捶腿; 在梦里,她坐到梳妆台前,却愕然发现她的脸变样了,依旧精致貌美,只不过眼底多了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和赵煜那颗一模一样。 错了错了,她到底是庭烟还是赵煜。 腿一抽,庭烟猛地睁开眼,原来是个噩梦。 四下看去,她发现自己还在昏暗阴冷的地窖,此时正躺在床上,而赵煜,静静地盘腿坐在她身边,他仍旧穿着那身红色喜服,只不过面色灰白,好似死人的颜色。 “大,大伴。” 庭烟抬手,伸向地窖口,可很快就无力垂下。 她不知道这次又昏迷了多久,她看到桌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烧尽了,灯苗瘦小如豆,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 这不正像她,马上就要被赵煜毒害,魂飞魄散吗? 只要吃下最后一颗药丸,世上再也没了庭烟。 “你醒了。” 赵煜的声音亦很虚弱,他甚至都没力气睁眼,强撑着爬到庭烟跟前,准备跪下磕头,谁料瘫倒在女孩身侧,男人无奈一笑,哀叹道:“才刚班大人让人送下来几碟精致小菜,有一道乳鸽煨火腿,做的甚好,最能滋补养人,在我们豫州有句老话,‘三鸡不如一鸽’,说的正是,” “大伴呢?”~ 庭烟打断赵煜的喋喋不休,她只感觉意识在一点点消逝,连怨恨的力气都没了。 “他没有来。” 赵煜抓住庭烟冰凉的小手,摩挲着,柔声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有儿女之情,他呀,等着我睡够了你,告诉他账册在哪儿。” “哦。” 庭烟凄然一笑,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下,打湿了发:“我想阿娘了,我死了,她活不下去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替你孝顺她。” 赵煜用手肘撑着起身,他从怀中掏出个翡翠镯子,艰难地帮庭烟戴在腕子上。男人俯身,吻着庭烟的手,随后从枕头下翻出颗小拇指般大的药丸,轻抚着女孩那削瘦绝美的小脸,哽咽哀求: “吃下最后一颗药,帮帮我。放心,我占了你的身子后,会好好孝顺你阿娘,还会为你报仇,帮你复国。等我死后,咱们就合葬在一起……” 这,就要死了吗? 死了后,就能见到父王母后吗? 庭烟感觉那个药丸已经碰到了她的唇,闻着苦涩无比,她没有半点力气推开,只能由着赵煜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口…… 可就在此时,庭烟忽然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身子里活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了个冰冷的女人声音: “阿妹别怕,有姐姐在。” 姐姐? 庭烟再也没有力气去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世上只有姐姐好~ 第16章 、红豆生 瞧见庭烟这般光景,赵煜愧疚不已,但一想到赵氏几代人的辛苦经营,一夕之间被那些个封疆大吏和朝廷权臣联手算计得干干净净,三服以内的族人几乎死绝,他的心再一次冷硬了起来。 前两天他给班烨说,朝廷查封了赵家二十余万两,但若比对账册副本,有四千余万两银子凭空消失了,其实他也只说了个保守数字,若将赵家铺面、各省钱庄以及数万顷田亩算上,那四千万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媚骨生香 第14节 想想吧,仇人此刻说不定正搂着美娇娘风流快活,而他呢,如同老鼠般躲藏在地窖里,人不人,鬼不鬼。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能帮他报仇翻案的,只有梁帝李元义,所以,他必须杀了庭烟来换魂续命,必须尽快以燕国公主的身份嫁入梁国。 “好姑娘,张口啊。” 赵煜虚弱地喘粗气,连声哄着身边的小姑娘。 可就在此时,赵煜看见这姑娘慢慢地扭转头,与他面对面相望,并且咧唇笑了下,很美,可就是有种诡异的感觉。 瞧见‘庭烟’这副模样,赵煜的心猛抽了下,不可能啊,按说庭烟吃了药丸会慢慢死去,怎么会恢复意识?再说,眼前这姑娘虽说貌美绝伦,可眸中透着股子残忍与嗜血,让人不寒而栗,她,怎么不像庭烟。 忽然,赵煜发现女孩死盯着他胸前的伤口出神,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怎么了?”~赵煜被看的有些发毛,强笑道:“为何这般盯着我看。” “你是我的丈夫,难道做妻子的看不得么?”~ 女孩依旧笑着,她反手勾住赵煜的脖子,温柔地抚着,亲昵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大燕国公主,庭烟。” “不对。” 女孩摇了摇头,指尖轻划着赵煜的喉结,她眸中流露出狼看到食物的贪婪饥饿之色,莞尔浅笑:“再猜。” “猜不着。” 赵煜笑着摇头,他感觉浑身汗毛倒立,说不出的惊悚,明明身下是个年幼天真的美娇娘,怎地眨眼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可真没趣儿。” 女孩手指轻扇了下赵煜,眨巴着眼,笑道:“我呀,是庭烟的姐姐,我叫红豆。” “红豆?”~ 赵煜诧异,这不是他的小字么,怎地这姑娘说自己叫红豆。 天下人皆知,燕国先王的子女早已于九年前被卫逢卫询兄弟二人屠戮殆尽,单单活下来个庭烟,哪里又冒出个姐姐? 是了,先前听公孙宜提起过,公子询这九年一直给庭烟服用极乐丹,这种下作东西会损害人的智力,兴许毒发,小姑娘幻想出个姐姐也未可知。如今又在地窖被他这般折腾了几天,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可怜哪,愿她下辈子莫要在生在帝王家,安稳舒心的度过一生。 想到此,赵煜将药丸举起,半哄半强迫地往红豆口里塞,笑道:“是啊,我竟忘了,你是红豆妹妹。好妹妹,吃了这药,你就解脱了,” “先不急。” 红豆推开赵煜的手,坐起来,如同小猫般蜷缩在男人怀中,她抚着自己发凉的侧脸、纤细的脖子,盯着桌上的烛光发痴。 这九年来,她与庭烟共用一个身子,亲眼目睹了父母兄弟惨死,亲身经历了被仇人凌.辱践踏,尝遍了剧毒,饮尽屈辱辛酸……她厌恨眼前这半死不活的病痨鬼欺负了阿妹,本该直接拧断他脖子的。想想却不上算,总要把他吃干抹净了才好,否则阿妹岂不是白白失了贞洁。 想到此,红豆学着庭烟那般楚楚可怜,她努力了老半天都流不出眼泪,只有装作啜泣:“赵家哥哥,我算是看透了,大伴根本就没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反正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账册副本在哪里?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赵煜本不愿说,可他心里可怜怀中这命不久矣的纤纤弱女,叹了口气,凑近轻声道:“在我表妹孟胭蝶那里。” “孟姑娘?”~ 红豆斜眼朝墙上挂着的那幅帛画瞅去,皱眉道:“我记得你说过,在来燕国前奸.污了她,而且,她是你大仇人的女儿。” “不错。” 赵煜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得意洋洋:“表妹和她老子不一样,有点良心,更何况她怀了我的骨肉,自然要为我着想,而今被我安置在一个稳妥隐蔽的地方,由一个极可靠的人照料。” “在哪儿?谁照顾她?”~红豆紧着问。 “在慈,” 赵煜皱眉,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下去,他垂首看着怀中的女孩,强行将最后一颗药丸塞入女孩口中,笑道:“好妹妹,是不是你那大伴让你套我话?再往后哥哥真不能说了,乖,把它咽了。” “不说算了,反正我会找到她。” 红豆轻手轻轻地抚着赵煜的身子,慢慢往上,从男人衣襟里伸进去,手指找寻到那处刚结了点痂的伤疤,用力按下去。 她听见赵煜的惨叫声,翻身骑在赵煜身上,手指头伸进男人的伤口里,勾住肋骨,把他拉近自己,歪着头,笑的好不得意:“四千万两银子,而今是卫红豆的了。” “你说什么?”~ 赵煜惊惧得脸都变了形,哪里还有往日的那种从容俊美,他想要挣扎,却被这女孩压制地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不是给你说了么,我是卫庭烟的阿姐卫红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红豆冷笑了声,吐出赵煜方才喂阿妹吃的那枚药丸,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笑道:“其实你根本就在糊弄班烨吧,你入燕的目的是想用那莫名其妙的邪术害死我妹妹,抢了她的身子,堂堂正正地去梁国和亲,借梁帝的手报仇,谁料千算万算不如人算,竟栽在本姑娘手里,哈哈哈,我不仅要杀了你,等拿到账册后,我还要宰了你表妹和孩子,让你们一家三口地下团聚。” “你,你,” 赵煜又惊又恐,根本说不出话,男人慌地左右乱看,忽然发现枕头边放着匕首,他慢慢移动胳膊,想要拿刀。 可忽然,这红豆先他一步,使了个小擒拿手,制住了他,并抢走了匕首。 “想杀我?病痨鬼,凭你也配!” 红豆不屑地撇嘴冷笑,扬手,用力朝赵煜的脸划下去,男人的脸登时皮开肉绽,血流了一脸。 听见赵煜的惨叫声,红豆越发开心了,没忍住,又在男人身上刺了几下,伤不深,刀刀避开要害,可刀刀见血,刀刀疼在骨头里。只见红豆妩媚一笑,将垂下来的黑发别在耳后,用刀背轻轻拍打着赵煜的脸,眨着眼,天真地笑: “你先前欺负她,如今我就十倍的欺负你,没意见吧。” 赵煜又疼又怒,几近昏厥,他一生最是爱惜容貌,而今被这妖女狠手毁了。更要紧的是,那最后一颗药丸被妖女抢走了,那么他所有的心血算计,岂不要付诸东流了? “好,好妹妹。” 赵煜气若游丝,看着红豆,哀声求道:“我们一样的身世遭遇,你就当可怜可怜,” “闭嘴。” 红豆喝断男人的话,不屑道:“我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而你,不过是个卑贱的逃犯,竟敢跟本宫相提并论,你也配。” “好,好,” 赵煜只感觉气虚乏力得紧,身上的疼痛也在慢慢消失,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拼着最后一点神志,赵煜艰难抬手,想要将红豆手中的那颗药丸抢回来,谁知那妖女出手如电,竟卡住他手上的脉门,让他动弹不得。 “你要它?” 红豆两指捏住那粒药丸,在赵煜眼前晃荡,忽然用力,给捏的粉碎,她看见赵煜那张慢慢变绝望的脸,噗哧一笑,俯身凑近男人,道:“你刚才说把账册和孟胭蝶藏到了慈…什么地方?嗯,你赵家家底雄厚,账册估计得好几车,你这病痨鬼可不敢劳师动众地搬运,我猜所藏之处应该在豫州境内,” “不是。”赵煜又悔又恨,早知红豆是这般心思缜密的妖女,他刚才就不该心软,说出那个慈字。 “不是?” 红豆挑眉一笑,扣紧男人的脉门,仔细地品着他脉搏一丝一毫的变化:“我记性不太好,先前借着阿妹的眼睛,看过豫州的地方志,记得豫州有五十三个县,有一个叫慈安县,还记得豫州有六十五间佛寺,三十一间尼姑庵,哦,有两间尼姑庵名儿里带慈,叫慈云庵和寄慈庵,豫州来靖府还有三家药铺的铺名也带着慈,” “你,你怎么,” 赵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半张着口,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在公孙宜那里得知,燕国公主天真迟钝,虽说燕王许她读书识字,可这小姑娘被极乐丹伤了脑子,压根读不懂书,而今勉强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可如今瞧来,这姑娘非但不傻,而且记忆超群,做事果断狠辣,对豫州事了如指掌,而且方才对付他的那几招手法,像是会武的。 难不成世上真有两姐妹共用一个身子的奇事? “你究竟是谁?”~赵煜咬牙恨道。 “都给你说了好几遍,还记不住。” 红豆不耐烦白了眼赵煜,丢开男人的腕子,笑道:“才刚我提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你的脉搏不对劲儿,” 说罢这话,红豆凑到赵煜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她看着赵煜的脸因惊恐而扭曲,越发得意,笑道:“病痨鬼,我说了赵家四千万归我了,这下服了吧。” 赵煜心如死灰,他凄然一笑,摇头叹道:“服,我筹划了半载,在梁国出生入死逃命,费尽心机配齐蝶蛊配药,谁料一朝栽在你这小丫头片子手里,服气,真他妈的服。” 说到此,赵煜眼中竟流出血泪,而今他和孟胭蝶尚有一息血脉存世,怕是要遭这妖女毒手。忽然,男人狠狠地捶着床,不甘道:“我不明白,你既要为妹妹报仇,杀了我便是,为何一定要那账册,求你了,放了胭蝶母子。” “复国报仇不要钱?招兵买马不要钱?那账册能给本宫生出无数银子,更能给本宫带来梁国权臣的人脉,为何不要?再说…” 红豆莞尔,轻轻拍打这赵煜的脸,笑的人畜无害:“我比较小气,又护短,你既然和我妹妹拜堂成亲了,那便是她一个人的相公,其余的什么粉啊蝶啊,我容不下。” 就在此时,地窖上方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班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欢姐姐红豆,还是妹妹庭烟? 今天更太多,下一章后天晚上7点更。 第17章 、颈后蝶 不多时,地窖口就传来掀动木板的咯吱声。 原本心如死灰的赵煜登时大喜,眸中似有了些许生机。 那最后一颗蝶蛊药丸被妖女捏碎,他不能够在再换魂续命,亦不能报仇雪恨。眼瞧着班烨对梁帝忠心耿耿,将账册下落告诉他,怎么也强过落在异族蛮夷公主手里。 想到此,赵煜拼着全部力气,大声喊叫:“班大人,账册在豫州慈” 谁料刚说出个慈字,他的嘴就被红豆这妖女迅速按住。 “呜呜,” 赵煜说不得话,口里发出如绝望小兽般的悲鸣声,他下意识去掐红豆的脖子,试图能拖延片刻。 一阵寒凉之气徐徐扑来,赵煜转动眼珠,瞧见从地窖口跳下来个穿着黑色大氅、脚蹬鹿皮靴的男子,正是班烨。 其实这三天的吃食酒水、炭火绸被都是由班烨的那个亲信唐林小哥儿送下来的,而班烨兴许就在地窖上头听着等着,但绝不露面,而今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他自然要亲自下来接心头肉小公主了。 “大,大人,豫州慈,” 赵煜瞪大了眼,口里鼓鼓囊囊地说着,谁知就在此时,他看见骑在他肚子上的妖女红豆手执匕首,嘴角微微抽动,好似在笑,出手快如闪电,朝他脖子划去。 疼么?好像有点。 赵煜看着从自己喉管喷出来的血,染红了妖女的脸,如雨般滴落在他的脸上,很凉,让人绝望……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母亲在哼唱江南小调,那么温柔动听;依稀间,他好似看见父亲拿着账本和算盘,气恼大哥哥又算错一笔账。 最后,他看见了表妹胭蝶,孤零零地坐在青石台阶上,手抚着鼓起的肚子,眺望着远方,等他回来。 一切的爱恨情仇,都结束了。 …… 媚骨生香 第15节 班烨才刚下来地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就扑面而来。 饶是他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次流血的大事,也被这残忍画面弄得瞠目结舌。 小丫头此时左手捂住赵煜的嘴,右手用匕首割断了赵煜的脖子,又快又狠,血迅速喷出来,溅了她一脸一身。 她,那里还是那个天真娇弱的丫头。 “赵煜,你别死!” 班烨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下意识将红豆扯飞,他用手按住赵煜源源不绝往出淌血的脖子,急道:“赵公子,快告诉我账册在哪儿!” 可终究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煜咽气,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班烨又气又怒,这三天,他不愿看见丫头被欺负,便和唐林在地窖口听着等着。里头太暗,看不到什么,而小丫头除了大声喊大伴救命,也没什么动静了。才刚地窖里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惨叫声,他担心有变,这才亲自下来查看,谁知竟… 眼瞧着三天期限已到,账册马上就能到手,谁承想竟会发生这种事。 斑烨猛地转身,拳头紧握,一步步朝着趴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为什么要杀人?你难道不知道赵煜对本座有多重要?可恨!” 听见这话,红豆冷笑了声,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也丝毫不惧这位正雷霆大怒的班大人,她舔了下唇边的血,有点甜。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头,手的主人此时太过愤怒,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对了,阿妹平日家是怎么和这阉狗相处来着? “大伴。” 红豆抬头,直面班烨,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哭得好不伤心。 “哎。” 班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一声大伴,就是他的致命伤,所有怒气登时土崩瓦解。就算再不甘心,当看见这张无辜可怜的小脸时,火气便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男人从袖中掏出方干净的丝帕,轻轻地替丫头擦脸上的血和泪,都是他心太毒,害得丫头被赵煜欺辱,逼得她杀人。 四目相对时,班烨忽然愣住,怎么感觉丫头好像变了个人似得,明明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子,可眼神不一样了,不再天真单纯,满是欲望与冷漠。 “怎么了?”~红豆察觉出班烨神色不对,哽咽着问。 “没什么。” 班烨笑了笑,有些人如野兽,天生对危险敏感。 他盯着红豆的双眸,隐在袖中的手成刀状,柔声问:“没关系,赵煜欺负了丫头,他该死。大伴问你,那个赵家哥哥生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些有趣儿的事。” “我不知道。”红豆依旧一脸无辜,摇头否认,暗中却将匕首握紧,看出来了,阉狗在怀疑她。 “账册,他有没有提到。” 班烨轻抚着女孩的柔发,步步紧逼:“你刚才为什么要捂住赵家哥哥的嘴?他是不是想说什么?”~ “因为他咬我的小豆子呀。”红豆脱口而出,紧接着委屈不已:“他的嘴太坏。” “罢了。” 班烨气恼,知道从这女孩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兴许赵煜尸体还有些线索。 想到此,班烨迅速起身,急忙朝木床走去。 四下环视,这地窖阴暗得很,小小蜡烛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床上凌乱不堪,七倒八歪躺了几只药瓶,瓶子跟前有些黑色药末,那绣了龙凤呈祥的罗衾堆在床脚,地上胡乱散着华贵精美的大红喜服。 而赵煜呢?此时平躺在床上,尸身全是血,甚是骇人。 班烨皱眉,端起烛台,强忍住血腥的冲鼻,解开赵煜衣裳去看,谁知越看越惊。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不过脸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皮肉外翻,让人肉跳心惊;胸口旧伤新伤都有,似被人强行用手指挖开,都能看见胸骨;腕子和胳膊都有扭伤的痕迹,小指被森森折断;致命伤在脖子,伤口很深,动手又狠又稳,一刀毙命,像是老手做的。 班烨轻轻地赵煜的衣襟合上,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难不成,这丫头是头狼?多年来一直在装疯卖傻?记起了,小丫头从前老是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有一晚睡觉时,要给他说秘密。 他晓得女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会对信赖的大人分享小秘密和小心事,本来他有些不耐烦,想着丫头只有他和贞,便耐着性子听。 谁知丫头趴在他耳边,说:大伴,我身子里还住着个人…… “庭烟,大伴有件事不太明白。” 班烨幽幽地说出这话,他背对着女孩,盯着赵煜脖子上的伤,问道:“这赵家哥哥是个病秧子,没什么力气的,你心里恼他,为何要等三天才杀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红豆依旧装傻充楞,面带微笑,看班烨的背影。 不愧是大燕国呼风唤雨的班大人,这么快就察觉出端倪了呢。这下怎么办,杀了他?不行,打不过。 其实她还蛮欣赏这头阉狗的,短短九年就爬到如今这般地位,为了账册不惜把庭烟双手奉上。心硬,有权术,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样的人才最好能为我所用,得拉拢。 怎么拉拢? 好办,睡了他。 她卫红豆可不是那些个尊贵骄矜的皇族高门大小姐,只要能带来利益,让她去睡乞丐也没问题。 “大伴,这里好黑。” 红豆哽咽不已,哀声哭求:“咱们回去好不好?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好困啊,想睡觉,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先不急。” 班烨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孩。 她此时虽说看上去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不已,但眼里的狡黠与得意怎么都遮掩不住,好像十几年前少年时的他,嚣张、手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到此,班烨更生气了,冷声道:“那大伴换个你能听懂的方式,赵家账册的下落,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啊。” 红豆矢口否认。忽然,她感觉体内血气翻涌,胸口憋闷得紧,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好似被无数根针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口黑血。 怎么回事?脸也感觉痒痒的,好像有东西从鼻子眼睛里流出来了。 红豆连忙去摸,定睛一看,心凉了半截,全是黑血。 “你怎么了!” 班烨也是大惊,准备去查看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可他生性多疑,担心这是小丫头是故意作出中毒样子,引诱他上当,对他下手。 而就在此时,班烨听见身后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男人忙转身去看,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见赵煜的尸体竟迅速腐烂干瘪下去,在他的口、鼻、眼睛还有胸膛的伤口处爬出好些颜色鲜艳的毒虫。 苗疆蛊毒! 记起了,先前东京送来关于赵家的秘信,其中有几页就是有关赵煜的,赵六公子生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其父赵淮安花重金为其请来苗疆蛊师,后令其拜师学艺……如此看来,赵煜死后,他的一身蛊术土崩瓦解,这许多毒虫没了宿主,便跑了出来。 “丫头,赵煜给你吃过什么?”~ 班烨有些心慌,再也顾不上防备,疾步过去抱住红豆,急道:“不许说谎。” 红豆皱眉,思量着要不要说蝶蛊之事。 就在此时,喉咙一甜,又吐了口黑血,她感觉脖子后头奇痒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肌肤长出来。 “大伴,脖子,” 话还未说完,红豆再也撑不住,昏死过去…… “丫头,你怎么了?”~ 班烨忙抓住红豆的脉门,发觉她脉象极乱,且面色发青,明显中毒颇深。才刚她说脖子,脖子怎么了? 班烨皱眉,忙查看女孩的脖子,赫然发现在她脖子后头生出个红色的蝴蝶印记。就在此时,他忽然闻见股异香,像是从赵煜尸体那里传过来的。抬头看去,果然瞧见赵煜身上落了几只翅膀透明的蝴蝶,有的翩翩起舞,有的趴在尸身上,贪恋着不走。 如此看来,可确定丫头中蛊无疑了,而今原主已死,蛊毒无人操控,发作了。 班烨解下大氅,将怀中几近半裸的女孩团团裹住,抱着她从地窖离开。 不管她是谁,如今怕是只有她知晓账册下落,得赶紧回月华初上找胡媚娘,兴许还有救。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在看文? 第18章 、胡媚娘 燕国百多年前是漠北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民风彪悍,相传妇人雪地产子,男人骁勇善战,以斩敌首为荣耀。后太.祖皇帝建都大邺,因此城坐落在群山之巅,全年都是呼啸肃杀的寒风,故而世人又给它取了个诨名,曰风城子。 经过近百年的经营,风城子逐渐成了北方最繁盛的都城。城内有来自梁国的商人,做药材、东珠、皮货和粮食等生意,每笔买卖都高达千金;还有来传学的名儒经师,开馆授业,著书立说,好不风流;更有来自西域的胡人,或买卖深目高鼻的胡女,或做丝绸、茶叶的生意,极是热闹。 可一过宵禁,这座风城就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夜,没有半点生气。 除了‘月华初上’。 月华初上是什么地方,妓馆?赌坊?食肆?钱权交易之地? 都是。 入了夜,月华初上灯火通明,离两条街远都能听见靡靡丝竹之音乐,其味道也是极美妙的,有陈年佳酿的飘醉、有寒食散的诱惑,还有美人的脂粉娇香; 只要你有钱,你就是‘月华初上’的贵客。 美人、名马、烈酒还有豪赌,应有尽有,有人进去时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出来时就成了一干二净的穷光蛋;有人进去时是闲赋在家的白丁,出来后就成了掌一方军政的大官。 人皆尽知月华初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奢之地,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主人是个姓胡的女子,真名不可闻,道上人为表尊敬,都称其为胡大娘。 大抵世人对那些厉害人物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女人。 有人说见过胡大娘的真容,是个年过四旬的矮胖妇人; 有人说胡大娘是个年过半百,却有着少女般娇美面容的妖妇,其性甚淫,几乎夜夜都要招幸样貌英俊的男子,用那东西来敷面,以保持年轻貌美; 也有人说胡大娘是朝中某位权臣的红颜知己,那人不是姓卫就是姓班,否则凭她是谁,怎么敢去做卖官鬻爵的买卖。 …… 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不过大家都知道的是,在月华初上有两件事不能做,否则皇帝老子都保不了你的小命。 胡大娘不能问,最北边的那个小院不能进。 申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 从小巷深处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骑马的是大燕国炙手可热的权阉班烨,在他怀里还抱着个通身尽是血腥气的人,那人用大氅紧紧裹着,看不出是男是女。 媚骨生香 第16节 “丫头,千万要撑住,咱们到地方了。” 班烨勒住急奔的黄马,忙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女孩跳下马。朝前瞧去,眼前是一处清静优雅的朱门小院,匾额上提着‘杜鹃小庭’四字,门口站着四个孔武有力的持刀家奴。 “大人!” 其中一个穿着玄色武士服的家奴瞧见班烨,急忙迎了上来,他想接过大人手中之人,兀地瞧见大人面色铁青,眉头都皱成了疙瘩,赶紧退到一旁,陪着笑: “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说罢这话,家奴脸上带了些许尴尬:“大娘她,她,” “她房中有人?”~班烨皱眉。 “您且稍等,小奴这就进去通报,” “等不得。” 班烨厉声打断家奴的话,抱着红豆径直进了‘杜鹃小庭’。 他对此地极为熟悉,亦对这里的主人极为熟悉。 穿过一片凤尾竹林,绕过雕梁画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个二层小楼,极尽奢华,窗上是一寸一金的竹影轻纱;房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宫灯;门上挂着绿玉和珍珠做的帘子。 还未走近上房,班烨就听见女子动听的呻.吟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的闺中调.情声,听声音不止一个。 “说,你是不是淫.妇” “是,是,奴家是。” “想不想要?”~ “想,快给奴家,快,快不行了。” “叫声达达就给你。” “达达,亲达达,快些” …… 班烨眸中闪过抹厌烦,闷着头上前去,直接将门踹开,一股夹杂着药味的香暖之气登时迎面扑来。 他淡漠地朝屋里扫了眼,里头是三间屋子打通的大屋,与小院的奢靡不同,倒是简单雅致,地上铺着厚软的毯子,梳妆台等家什皆是上等红木所制,正中间摆了二十多盆开得正艳的杜鹃花,靠着墙全都是药柜。 最里头是张极大的绣床,透过月白色冰纱,隐约能看见痴缠在一起的三个人…… “都给我滚!” 班烨怒喝了声,他侧过身子,不愿看这脏眼睛的东西,随即抬手,手掌全全按住怀中女孩的头,亦不叫她看见,即便她仍旧昏迷着。 果然,大床上的淫.声浪语戛然而止。 不多时,两个赤条条的英俊男人掀开床帘,从地上捡起鞋子和衣裳,低头迅速离开。 这时,从绣床上传来个慵懒娇软的女人声音:“呦,怎么这般凶,把人家的两个好达达都吓着了呢。” “媚娘,正经些罢。” 班烨轻喝了声,他嫌那绣床不干净,便将小丫头放在贵妃榻上,解开大氅,瞧着她面如死灰,仿佛悬在枝头的一朵花,稍稍一碰就会凋亡。 “你快来瞧瞧,她中了蛊毒,快不行了。” “不是还没死么。” 绣床上的女人轻笑了声,故意吃味:“你呀,对你的什么小徒、手下人比对我还要好,我吃醋,哼,除非是你快要死了,其他人我才不管呢。” “她是庭烟。” 班烨按捺住怒气,沉声道。 果然,听见庭烟二字,绣床上的女人不再调笑,迅速穿了衣裳下来。当她掀开床帘的瞬间,屋子仿佛亮了几分。 这女人身量高挑匀称,肌肤胜雪,发如麝煤,气质高雅,艳若桃李,瞧着约莫有二十七八岁,骨子里透着妩媚,比起还未完全长开的燕国小公主,仿佛她才是个真正的女人。 “怎么回事?”~ 胡媚娘一边穿着锦袍,一边朝贵妃榻走来。她的目光始终在班烨身上,她与他同年成为梁帝的义子,相识已逾十六年,不论发生何事,他都是沉稳冷静,从未见他这般着急心焦过。 “莫急,我来瞧瞧。” 胡媚娘莞尔浅笑,轻拍了拍班烨的肩膀,吩咐他去将药箱拿来。只见胡媚娘轻移莲步,坐到贵妃榻边上,动手将大氅解开,瞧见红豆的模样,饶是她见过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也不禁怔住,暗暗叹道:好个俏丫头,纵使一脸血污,也挡不住国色天香,再长几年还了得?怨不得他…… 胡媚娘啐了口,脸不禁发烫,她怎么跟个小丫头吃起味来。 “小公主是怎么中蛊的。” 胡媚娘仔细地替红豆把脉,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秀眉紧皱:“才刚听了脉,这丫头中的可不仅仅是一种毒,有公子询的极乐丹和我前年替你配的十三寒,还有一种极凶霸的蛊,我暂时探不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班烨叹了口气,将药箱放在地上,陷入沉思。 主子东京传来的命令,是绝密之事,即使是媚娘也不能告诉,可如今要救丫头,少不得破例了。 想通这层,班烨将这三日所发生之事尽数说与胡媚娘,并将才刚在地窖看到的赵煜尸变也详细地描述给女人听,尤其强调那诡异的蝴蝶。 “她还有救么?”~班烨的声音有些发颤。 “莫急。” 胡媚娘倒是镇定,她将红豆的头抬起,去瞧女孩脖子后头的蝴蝶红痕,皱眉道:“本来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有这种邪术存在。” “什么邪术?”~班烨忙问。 “传说上古有种蝴蝶,因通身透明,唤作冰蝶,有换魂续命的神效。” 胡媚娘手指抚着那稍有些发烫的红痕,接着道:“我曾经在一本异闻录上看过,苗疆蛊师用处女血和冰蝶为药引,再加以几十种珍贵药材练成蛊,将蛊给那处女吃下,蛊师就会重生在处女身上,所以,” “所以我被赵煜这杂种给算计了,没想到这病痨鬼城府如此深沉。” 班烨怒极,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咯咯之声。 “我看十个赵煜,也比不上一个燕国公主。” 胡媚娘冷笑了声,双臂环抱在胸前,死盯着眼前这张沉睡着的秀美小脸,道:“按道理,赵煜一死,你这丫头也必死无疑了,可我才刚给她把了脉,体内虽有余毒,但不致命,脉象也平稳,你知道的,天下只有一种奇功可以化毒,” “是我的《含藏心经》。” 班烨冷声打断胡媚娘的话,《含藏心经》是主子在他十五岁那年传与他的,经文上的武功博大精深,练到六成后,横行天下无人能挡,练七重后能以内功化解剧毒,故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功。 怨不得他方才查验赵煜尸体时,发现伤痕不对劲儿,有狠又准,似乎是高手所致。这下全都明白了,原来这臭丫头多年来深藏不露,一直在偷练他的武功,好啊,怕是有朝一日死在她手里,还傻呵呵地给她递刀。 “三哥。” 胡媚娘瞧见班烨神色不对,抬手,轻抚着他的胳膊,柔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丫头?在燕国,她兴许比王上和公子询更要危险。” “你有什么想法?”~班烨眼神慢慢变冷,再也没了从前的柔情。 “防患于未然。” 胡媚娘抓班烨的手猛地用力,她凑近男人,步步紧逼:“她对主子也是个威胁,留不得啊。”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清冷干净的男声从外头响起。 “大人,赵煜的尸体有发现。” 班烨听了这话,与胡媚娘对视一眼,忙起身走到门口,沉声道:“进来说话。”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进来个清秀的高瘦少年,正是唐林。 唐林最机灵不过,心想着大人能让他进来,怕是胡媚娘已经知晓赵煜之事的始末,不必藏着掖着。 只见这少年从袖中掏出幅卷轴,疾步走上前来,平铺在桌上,将小油灯拉近了几分,扭头,对站在他身边的班烨道: “那会儿,您抱了公主急匆匆驾马离去,孩儿多留了个心眼,便下去地窖查看,发现那赵煜的手似乎指着一个地方,眼珠子也好像紧盯着同一件事。” “这幅画。” 班烨笑了,想来赵煜死前也是发现这臭丫头的狠毒心肠,临死前留了一招。只是这画瞧着甚是平常,一时间也发现不了什么。 “媚娘,林儿,你们都来看看画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瞅瞅。” 胡媚娘俯身,仔细查看了画,忽然闻到了股不同寻常的香味,女人噗哧一笑,心下了然。她没有立即说出,而是捏住唐林的脸,媚眼横飞,故意打趣:“你小子真是长大了呢,跟着大人学的是又细心又精明,头两年见着我还脸红,而今……快快脱下裤子,让大姐姐看你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一番话说的唐林登时双颊飞红,低着头不敢吭气。 “行啦,林儿面皮薄,别臊他” 班烨笑着瞪了眼胡媚娘,柔声道:“你是不是看出门道了。” “不错。” 胡媚娘手撑在桌沿儿,身子稍稍下倾,做出诱人媚态,那被抹胸紧勒住的丰满简直呼之欲出,她手指轻抚着帛画,笑道:“那赵公子的心眼还真是多,你们闻闻,是不是有股子淡淡的酒味儿?”~ 说到这儿,胡媚娘将油灯移近几分,道:“赵公子是用了种叫酒虫的蛊,他拿笔蘸着这种蛊书写在画上,平日里是看不见任何痕迹的,只消往上洒些酒,那些个酒虫就活了,咱们就能看见赵公子到底留下了什么秘密。” 班烨大喜,猜测绝对和账册有关,正要吩咐胡媚娘去拿酒,忽然,他看见一只苍白的小手慢慢伸进来,不偏不倚推倒了烛台,那灯油登时流满了帛画,而火苗见油就燃,事发突然,三人根本都来不及抢救帛画,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煜留下的最后一点线索,活生生被烧毁。 “可恶!” 班烨怒极,猛地转身,果然瞧见红豆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这心肠歹毒的女孩此时竟一脸茫然,扁着嘴,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眸中的得意洋洋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你是不是找死?!”班烨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恨不得立马撕了这妖女。 “干嘛这么凶呀。” 红豆眨巴着眼,一派的天真无邪,可怜兮兮道:“人家醒来口渴,就想过来倒杯水喝,又不是故意要碰倒油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不过这章是不是很很很肥? 收藏涨的太难看,求各位还没有收藏的小天使们,给小夜收藏一下文吧~ 第19章 、硬骨头 红豆发现个秘密,她特喜欢看别人难受的样子。 尤其是前一刻欢欣若狂,后一刻却愤怒难抑,那伤肝动气的表情,别提多有趣儿了。 瞅瞅吧,班烨此时就站在木桌旁,虽说面上看不出如何的喜怒,可剑眉拧成了个疙瘩,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帛画烧成了黑灰,却无能为力。不过这人鬼得很,准能想其他法子得到账册,要防; 而那个不爱穿衣裳的胡媚娘捂着心口,连连叹气,这狐狸精面若桃李,杏眼泛着层层春水,此时倚在班烨身侧,轻抚着他的胳膊,安慰他。这样的媚态,连她这个女人都要酥了,更别提男人。 媚骨生香 第17节 红豆垂眸瞧了眼自己的胸脯,比起人家香软的大馒头,她的就是小包子,真讨厌。 “你们干嘛都瞪着人家。” 红豆装作怯懦害怕,可心里不知笑了多少回,她眨巴着眼,小心翼翼地问:“我做错什么了?”~ 班烨一步步逼近女孩,怒道:“小小年纪竟这般歹毒,我问你,你何时开始偷练《含藏心经》的。” “什么经,可以吃么?”~红豆抓着头皮,傻呵呵地问。 其实去年冬至那晚,她怂恿着阿妹推了班烨一掌,这老贼吐了口血,当即昏死。阿妹吓得不知所措,她趁此机会,让阿妹从班烨怀里拿出《含藏心经》,借着阿妹的眼睛,用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将经文扫了一遍,记住七八分,从此便练了起来,而今算是有所小成。 “说到吃……” 红豆捂着自己干瘪的小肚子,过去拉扯着班烨的袖子,耍赖般地摇:“大伴,人家饿了。” “饿?”~ 班烨越发气怒,一掌将身侧的椅子震碎,凤眸微眯,冷声道:“姑娘,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你最讨厌被人背叛。 红豆暗骂了声,她知道自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先宰了赵煜,后又故意碰倒油灯烧了画卷,而且那狐狸精还探出她练过《含藏心经》,乖乖,哪一样都犯了班烨的忌讳。 才刚她假装昏迷,把狐狸精和老贼的话听了个全,好么,看样子这伙梁国奸人都容不下她,不仅要账册,还想要她的小命。 得逃。 “这么凶,不理你了。” 红豆佯装恼了,闷着头往出走。谁知刚走了没两步,眼前一花,被那貌美妩媚的胡媚娘给堵在门口。 红豆知道这臭娘们最想杀她,淡淡一笑,隐在袖中的手成爪状,随时准备拼命: “大姐姐,我想出去尿尿,好不好?”~ “女孩子家家,这样说话多不雅。” 胡媚娘掩唇一笑,妖妖乔乔地倚在门边,变戏法似得拿出块微黄香甜的酪饼,递向红豆,柔声道:“小妹子,你刚才不是说饿了么,姐姐这儿有好吃的。你别小瞧这点心,它可是用牛、羊、马的乳掺了杏仁碎做成的,入口即化,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呢。” 红豆知道那糕点里肯定有古怪,决不能吃。 她两眼盯着胡媚娘的酥胸,咽了口唾沫,一派的天真无邪。 “大姐姐,我不爱吃什么牛乳、羊乳做的饼,就喜欢喜欢掺了人乳的,甜。” 果然,她瞧见那胡媚娘被臊得俏脸微红,心里越发得意,想着再耍耍这骚狐狸。 只见女孩摇头叹了口气,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出宫这么久了,阿娘都不知担心成什么样了。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紧紧跟在大伴后头,不让我瞎吃外头的东西,说是太脏啦,不晓得经过多少道手,会得脏病的。” 脏病二字,红豆说得极认真。 “你!” 胡媚娘大怒,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有点威名,哪个人敢当着面这般辱她?不用问了,这小姑娘怕是瞧见了她和那两个男人做那事,故意嘲她有脏病。 可恨,没想到臭丫头竟这般沉得住气,饶是她这样的医术,方才都没瞧不出她在佯装昏迷。这样歹毒的小鬼,留在三哥身边迟早会害了他,更别提有朝一日成了主子的妃妾,那得惹出多大的祸乱。 想通此,胡媚娘暗暗取出三枚见血封喉的毒针,猝不及防地朝红豆打去,谁料这小鬼佯装脚崴,躲了过去,三根毒针齐刷刷钉在小院的松树上,力道太大,将树上的雪全都震落。 “大姐姐,我,我脚疼。” 红豆蹲下揉脚,心道好险,才刚差点被那毒针打到。 转而暗骂:本宫生平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好么,这骚狐狸敢偷袭,瞧我不卸了她的骚膀子。 只见红豆慢慢站起,哎呦地叫了声,朝着胡媚娘跌去,她用力踩住胡媚娘的脚,与此同时佯装站不稳,用力去拽女人的右臂,嘎嘣一声,果然听见胳膊脱臼的声音。 “你!” 胡媚娘痛极,捂着伤臂连连退了数步,被班烨接在怀里,她额上全是冷汗,恨不得立马宰了红豆,刚准备动手,就被班烨按住肩膀。 “三哥,留不得了。” 胡媚娘急的直跺脚,她深知班烨虽强势冷硬,多年来从不碰女人,可却对燕国小公主庭烟有点特殊感情。 年前她熬了个通宵,给他做了双狍子皮护手,谁料他只是看了眼,并不在意,却说:知道你得了上好的皮子,挑块绒毛细软的,给宫里的娃娃做件贴身穿的肚兜,她喜欢杜鹃花,劳烦再绣上两朵……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来!”胡媚娘咬牙,准备往前冲。 “用不着。” 班烨话音刚落,就飞身跃至红豆身前,不等这刁钻古怪的丫头所以防备,立马出手点了她通身大穴,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烛光昏暗,他真的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小丫头。 九年了,她是那样的天真乖巧,原来无辜背后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瞧她方才避开毒针和伤媚娘那两招,手法连贯且残忍,虽未得名师指点,偷偷把经文练得四不像,但练能到这般地步,也算是万中无一了,是个天分极高的孩子。 只不过…… “说,赵家账册在哪儿?”~班烨唇角勾出抹残忍的笑,手上用力。 “大伴,我不知道嘛。” 红豆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偏生穴道被点,身子动不得,而脖子又被人家掐住,就快要喘不上气了。 这老贼动了杀心了。 “不知道?”~ 班烨冷笑了声,放开红豆,他轻抚着女孩如墨青丝,往下,抓住她瘦削的臂膀,忽然用力,只听骨头分离的一声脆响,竟生生拽断女孩的胳膊。 “再给你一次机会。” “就是不知道嘛。” 红豆硬着头皮否认,阿妹拼掉性命和贞洁换来的账册,绝不能落在这帮蛇鼠之辈手里。 她只觉得胳膊上的痛在瞬间散遍全身,而且没了知觉,朝前看去,那胡媚娘见班烨拽断她的胳膊,笑的好不得意。 “好,真好。” 班烨拊掌,点头微笑。 只见班烨悠闲地左右活动发僵的脖子,忽然出掌,用力朝红豆心口打去,登时就将女孩打飞,身子砸到药柜上,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丫头,你死了没?”~ 班烨从桌上端起烛台,一步步朝里间走去,他刚才只用了三分力,不会立马打死她,但是她会重伤,痛不欲生。 留她一口气,算是对过去九年情分的交代,也算给她最后一个机会,说出账册的下落。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就算让他割掉心头肉,他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只要谁敢损害他的利,背叛他,绝不手软。 “丫头,大伴再给你一次机会,第二掌,就不是这么舒服了。” 红豆只觉体内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吐了口血。 她发现自己能动了,可这又有什么用,老贼武功实在太高,根本躲不过。不过这样正好,此时她命悬一线,就算说出个错地方,想来他也会信。 “咳咳,” 红豆用左胳膊肘撑着地,艰难地翻转过身子,倚着墙坐起来,她捂着发痛的心口,看着班烨端着烛台,面带微笑,慢悠悠地蹲在她面前,眸中没有丝毫人的感情。 “好,我说。” 红豆疼得大口喘气,盘算着待会儿给老贼说豫州的哪个地方。 正在此时,她感觉头痛的厉害,眼前阵阵发黑,好像……好像阿妹要苏醒了。糟了,这丫头怎么偏偏挑这时候醒,妹妹实在太天真单纯,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怕是要被生吞活剥。 “求,求你” 红豆越来越晕,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在昏倒前,她拼尽全力,说了句话:“别伤害她。” …… 外头的寒风如鬼哭般怒号,将门吹打得左右摇摆。 班烨垂眸,淡漠地瞅着眼前这忽然昏倒的女孩,好么,还敢装,这下真不能再手软了,总要让她受些酷刑,尝点苦头才肯说。 他严刑逼供的法子太多了,尤其是对女人,地牢里有个铁制的木驴,往里头倒上滚烫的水,让她骑上去,保证她永生难忘这美妙滋味。 班烨冷哼了声,正要叫唐林过来绑人,忽然,昏倒的女孩动了下,好像苏醒了,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一编编地喊阿娘。 那声音细若蚊音,听着极为虚弱。 “丫头,你不乖啊,你以为这样,大伴就会心软了?”~ 班烨笑了笑,手附上女孩受伤的右肩,用力抓了下去。 “啊。” 庭烟痛的惨叫了声,彻底清醒。 她这是在哪里,为什么味道和地窖不一样?她为什么没有死,还有,赵煜呢? 作者有话要说:  豆豆嘴炮无敌,哈哈哈 你们的小可怜又要上线了~~ 第20章 、溶溶雨 庭烟感觉连呼吸都疼,胸口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按压,让她喘不过气来。脑子乱哄哄的,一时间竟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了,还记得那赵家哥哥给她吃蝴蝶和处子血练成的药丸,说是能换魂续命。 她在地窖里等了好久好久大伴,都不见他下来。 依稀记得赵家哥哥拿着最后一颗药丸,递到她口里,哄着她咽下去。 最后姐姐好像来了,对她说:阿妹别怕…… 怎么感觉睡了好久,这些事就像上辈子发生的。 就在此时,庭烟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臂竟没了知觉,更要命的是胸口疼得厉害,就像火烧一样,喉咙里也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又甜又痒,她想咳出来,却吐出一大口血。 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身上怎会有如此重的伤,难道是赵家哥哥打的? 恍惚间,庭烟发现眼前好像蹲着个男人,他手里端着盏莲花底的竹节鎏金烛台,正凶霸霸地盯着她,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可好闻的淡淡茶香,有点面熟啊,是谁? “大伴?你是大伴。” 庭烟不禁大喜,看来大伴终究舍不得丢下她,到底还是来救她了。可是为何大伴看起来很生气?对啦,肯定是气赵家哥哥对她做这样的坏事。就说嘛,世上只有阿娘和大伴两个待她最好了。 媚骨生香 第18节 “别生气啦,我,我害怕。” 她身上疼,根本动不了,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大伴,小包子疼,你听到了没有。” 庭烟委屈地直掉泪,艰难地抬起左手,朝班烨伸去,谁料竟看见大伴不住冷笑,慢悠悠地将烛台放在地上,忽然出手,从后头拽住她的头发。 “哎呦,疼。” 庭烟只感觉头皮都要被班烨拽下来了,为减轻疼痛,她不得不仰起头,直面男人。 她不懂了,为何他眼里满是怒气,看她就像看仇人似的。 “小鬼,这屋里没有笨蛋,你这般的装腔作势,只会让本座恶心。” 班烨手上用力,他一分分凑近女孩,盯着这张无辜可怜的小脸,愈看越觉得可恨。 “还有,公主以后不要叫本座大伴了,本座着实没这个福分,消受不起。” 庭烟慌了,她根本不懂大伴为何如此恨她。过去顽皮,把茶杯打翻了,弄湿了一份很要紧的奏疏,大伴好生气,那也只是拿戒尺打了几下她的手心,小惩大诫,绝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杀了她。 “大伴,你怎么了?”~ “何必装糊涂呢。”班烨冷笑了声。 虽说此时完全控制住了这刁钻古怪的丫头,可他仍不敢放松警惕,在这一个时辰内,这刁钻狠毒的女人一刀割断了赵煜的脖子,更是在谈笑间就轻易卸掉媚娘的胳膊,如此妖女,若不早早杀了她,日后定要死在她手上。 “还不说是吧。” 班烨忽然松开庭烟的头发,轻抚着女孩因惧怕和痛苦而变得扭曲惨白的小脸,温柔地替她抚去脸上的泪,然后慢慢往下,划到女孩的左胳膊,轻拍了下。 “怎么,左臂也不想要了么?还是……” 班烨忽然将庭烟单薄的衣衫撕下半边,连带着将肚兜带子给扯断,用力捏住女孩的柔软。 他看见女孩因过度害怕而缩成一团,坏笑道:“你不是嘲笑媚娘脏么,不是恨本座把你交到赵煜手里么,那好,本座现在就将整个风城子的乞丐都找来,让他们挨个儿和你睡。快说,账册在哪儿。” 庭烟不可置信地看着班烨,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把她扎到遍体鳞伤。 账册,怎么又是账册。 他先是把她扔进地窖,而今又要让更多的男人来羞辱她。 如今看来,右臂和胸口的疼痛,甚至这浑身的血污,都是他的杰作。 不明白啊,她究竟是哪里得罪他了,何为要这么恨她,厌恶她。 庭烟一动不动地盯着班烨,想要看清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阿娘以前说的心如死灰,她好像尝到了,好苦。 她发誓,此生不会原谅他,不会和他再说一个字。 胸口的疼痛在瞬间仿佛放大数倍,一个没忍住,庭烟又吐了口血,吐到了班烨的手上。 忽然,庭烟发觉屋子好像在瞬间变暗了,她看不清蜡烛上的火焰,看不清班烨的脸,而眼睛里好像正在往出长什么东西,很快,那东西就遮住了整个眼睛,她看不见了。 “眼睛,我的眼睛。” 庭烟使劲儿揉眼睛,希望把那东西揉出来,可再睁眼,眼前黑黢黢的,果真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变成瞎子了…… “你怎么了?别耍花样。” 班烨皱眉,用力甩掉手上的血,他从靴筒将匕首抽出,暗道:看来光靠吓唬是不成了,得动点真格儿,总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才肯老实交代。 想到此,班烨迅速出手,可那匕首刺到离她一掌远时,他竟生生停下。 眼前这姑娘忽然像发疯了般揉自己的眼睛,哭喊着说自己瞎了,那无辜可怜的样子,分明就是过去那个受了委屈、哭唧唧的小丫头。叫他如何能狠下心肠。 就在此时,班烨闻见一股花香味儿,扭头一看,原来是胡媚娘走过来了,瞧着已经自行将断臂接好。 也是,媚娘医术高超,其父生前是梁国太医院院判,她自小就泡在药材里,精通伤寒、骨和千金等科,尤其在解毒上,更是行家里手了。 “媚娘,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做事有分寸。”班烨颇有些不耐烦地白了眼胡媚娘。 “三哥,先等等。” 胡媚娘蹲到班烨身侧,冲男人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动手。只见胡媚娘将烛台拉近,眯着眼瞧地上庭烟吐出的血,用指头沾了点,凑到鼻下仔细闻了闻,登时面色大变。 “怎么了?”~班烨心知事情可能不对劲儿,忙问。 胡媚娘没答话,盯着痛哭到几近疯狂的庭烟,忽然出手点了庭烟的几处穴道,让女孩动弹不得。 “小公主别害怕,大伴刚才只是逗你玩儿呢,乖啦,姐姐帮你看一下眼睛。” 胡媚娘温言安抚着,同时强行掰开庭烟紧闭的眼睛,一看,登时倒吸了口冷气。果然,小姑娘的眼睛上生出了层半透明的东西,就像蝴蝶翅膀似得,能清晰看到条条纹路,很美,却有毒。 再探她的脉,哪里还有方才那般的搏动有力,如此细不可闻,分明就是中毒连带重伤,又连呕数口血所致,怕是已经熬到了油尽灯枯。 哎,没娘的孩子,真真是可怜。 “到底怎么了?”~班烨瞧见胡媚娘脸上满是哀伤,越发觉得不对头。 “三哥,她,她,” 胡媚娘摇头叹了口气,泪眼盈盈,半响才幽幽道:“不管你信与否,世上的确有一个身子里住两个人的奇事,这两人性子、行事完全不同。这些年我钻研疑难杂症,的确碰上过几例病人,譬如河阳有一秀才,平日家是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一心只扑在圣贤书上,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可他身体里还活着另一个男子,粗野霸道,嗜酒好赌,与一暗娼交好,竟成亲拜了堂,更奇的是,这两个女子在同一个县上住了十来年,竟全然不知,后偶然庙上遇到,相互厮打谩骂对方勾搭自家相公,最后才闹明白,秀才是一个身子两个人。这些事都记录在我的行医手札里,我可以拿给你看。我想方才杀赵煜、毁画卷和对我动手的小妖女,怕是这身子里的另一个姑娘,而在咱们眼前的这个,她,她是……” “庭烟。” 班烨痴痴地说出这两个字,头忽然眩晕,差点昏倒。 他感觉心似乎被人割掉一块肉那般疼。看看丫头,衣衫褴褛,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身上随处可见已经干掉的血污。她半张着口,说不出话,眼睛睁得老大,痴愣愣地盯着房顶,那样的绝望。 班烨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他究竟对丫头做了什么。 “烟烟呀,你让大伴可怎么好。” 班烨叹了口气,强咧出个笑,他把自己的袍子脱下,过去给庭烟盖在身上,想轻摸一下她,手愣是停在半空,不知去碰哪处,她浑身的伤,全都拜他所赐。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班烨痴痴地看着庭烟,反复念着这首他写给丫头的词,俯身凑近了她,想要吻去她脸上的泪,终究没敢,最后只有苦笑。 这朵开在眉间、心头的小杜鹃,终究被他弄得颓败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被虐到了,我负责疗伤,留言,发红包。哈哈哈 【小剧场】 红豆:啦啦啦,啦啦啦,就喜欢看人出洋相了,前一刻嚣张霸道,后一刻让你肝肠寸断,让你再区别对待 班烨:你可闭嘴吧 庭烟:不许骂我姐姐 班烨:好好好,祖宗,小的遵旨 第21章 、乱红深处 已经过了丑时,这座王城似乎终于愿意彻底安眠。 天飘起了雪,狂风愈发肆虐,将琉璃宫灯下的青铜铃铛吹得叮咚乱响,惹人心烦。 西窗下的红烛静静燃烧,灯芯偶尔爆裂,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屋里有四个人,地上躺着的那只剩半条命的小人儿怕是快不行了,如这红烛,在慢慢耗着生命,等着终结。 班烨不敢挪动庭烟,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让她的伤加重。 他瞧见庭烟这会儿气若游丝,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晕乎地睁不开眼,仿佛随时都可能咽气。 “媚娘,还愣着作甚,快来看看她。” 班烨心里着急,从怀里掏出自己素日用的帕子,给庭烟擦掉嘴角的血,谁料却摸到她脸上冰凉一片,不似活人的温度。 等了许久也不见胡媚娘行动,班烨扭头一看,却瞧见身侧蹲着的女人秀眉紧蹙,正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似在思索什么,并没有想要救庭烟的意思。 他知道媚娘的心思,十六年了,一直都知道。 十六年的爱他、恨他、等他、气他,全都知道。 “我的话你没听到么。”班烨微怒,轻喝了声。 “三哥,她的伤太重,算了罢。” 胡媚娘泫然欲泣,跪坐在班烨身侧,挽住男人的臂弯,摇了摇头:“让她体面地走吧,父母兄弟俱亡,被囚禁在桐宫近十年,即便让她去和亲又能怎样,深宫险恶,她能算计过谁?莫不如,你抱着她,让她在最熟悉的大伴怀里走,如此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不行。” 班烨斩钉截铁拒绝。 “何必呢。” 胡媚娘几乎半个身子都贴在了班烨身侧,头枕在男人肩上,哽咽道:“我手底下有个小姑娘叫秋穆陵,长得俊俏无比,眉眼间和庭烟有几分神似,年纪也相仿,咱们可以让她顶替庭烟去梁国,神不知鬼不觉就了结此事,” “庭烟就是庭烟,岂是谁都可以代替的?”~ 班烨从胡媚娘的怀里抽出自己的胳膊,他何尝不知媚娘是为了他好?此番落入赵煜圈套,落得个人财两失,主子若是知道,定要大发雷霆。况且而今从庭烟身子里凭空冒出来个诡计多端的小妖女,对他和主子都是威胁。防患于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对庭烟,着实狠不下心啊。 “媚娘,” 班烨叹了口气,头深深垂下,颓然一笑:“算我求你了,你要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娶我。” 胡媚娘目光灼灼地看着男人,等他的回答。可当看到他犹豫了,看到他为达目的而准备说违心话的眼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么? “开玩笑呢,竟当真了。” 胡媚娘懒洋洋地起身,依旧妩媚动人,只不过在转身的时候,却泪流满面:“她体内有余毒,所以才盲了眼,我现在拟几个方子,熬成药水泡澡,每日半个时辰,大约能治好。至于她的胸口的伤比较难治,得你帮着来化解。” “就这么简单?”~班烨松了口气。 “不然呢。” 胡媚娘凄然一笑,想了想,冷声道:“其实还有种法子,更快。” “什么?”~班烨忙问。 媚骨生香 第19节 “阴阳和合。” 胡媚娘深吸了口气,啐了口,道:“将她体内的毒过在你身上。” “这……” 班烨似有些犹豫,手轻抚着庭烟的侧脸,淡淡一笑:“不太好吧” “是么。” 胡媚娘冷笑了声,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径直朝书桌走去,嘲讽道:“何必口是心非呢。” 雪似乎更大了,只半个时辰,地上就白茫茫一片。偶尔飞过一两只迷踪的寒鸦,找不到归处,发出绝望的悲啼。 玲珑朱楼被笼罩在漫漫飞雪中,如雾似幻,倒真有几分神仙居所的味道。二楼常年不住人,要冷些,屋里很黑,只在窗沿边点了盏小油灯,比起一楼的清幽雅致,这儿似乎太过简单,仅仅一床一桌罢了。 庭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她只记得晕了好几次,眼睛还是很难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像七岁那年,她被母亲藏进了衣柜,母亲的声音是那么动听:乖囡囡,别怕,妈妈就出去一下。 她怎么能不怕?宫里全乱了,那些披坚执锐的士兵疯了一样杀人,到处都是血和死人。 后来,母亲把柜子从外头锁住,把她关在里面。 好黑啊,伸手不见五指。 好不容易推开条缝儿,却看见屋子里有好多人。母亲被一群逆贼团团围住,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无助又可怜,年仅十七岁的堂哥卫蛟将一个黑布包扔给母亲,笑的狰狞:我把你儿子的脑袋砍掉了,送给你玩。 母亲抱着那个布包,疯了一样叫,她从头上拔下发钗,想要和卫蛟拼命,谁料却被二叔给环抱住,一把撕掉了衣衫。 怎么能忘记,那卫蛟给二叔打了个千儿,乖巧地退出,并将门关好,笑呵呵地说:二叔您好好享受,侄儿先行告退…… 往事如刀,每每想起都扎得人疼。 “烟烟,别怕,大伴会救你的。” 听见这声音,庭烟吓得一哆嗦,想要躲,可身上实在太疼,没有半点力气,连话都说不出。她发觉自己的右臂好像被人接好了,有了知觉,关节处涂了好些刺鼻的药膏,让人闻着发呕。 就而此时,她察觉到班烨在脱她的衣裳,他的指尖很凉,慢慢地划过她的胸膛,到腰,再往下到腿。 她不知道,他又要怎样往死整治她。 “丫头,你别怨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庭烟不禁冷笑,她就算再傻再瞎,也能听出来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很愉悦。 就在此时,她感觉身子一轻,被班烨放进了满是药水的澡盆里,水很暖,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她,登时减少了身上的痛楚。 也就在瞬时间,她发觉澡盆里多了个人,药水承受不住两个人,往出溢了好多,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滴答声。 她没法动弹,只能由着班烨把她抱地坐到他腿上,随后如同烂泥一样贴在他身上。 “做,做什么?”庭烟用尽全力才说出这话。 “救你。” 班烨低头,轻吻了吻女孩的顶发,手掬了捧水,帮她洗掉头上、脸上的血污,轻抚着她细腻光洁的背,环抱住她很久,很久,这才伸手将挂在屏风上的长发带勾过来,将她的长发拢成个髻,用发带绑起,柔声道:“烟烟,你记不记得先前说,要做大伴的媳妇儿。” “不记得。” 庭烟咬牙否认,此时她的半张脸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得厉害,也能感觉到他的欲望已经慢慢升腾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当初阿娘那句调笑和比划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了,班烨是个男人…… “不要。”庭烟想要说话,可竟发不出声,只能拼尽全力躲开他的落在她脸上的吻。 “可你会瞎,也会死,不怕么?”~ 班烨微喘着,将庭烟脸上泪吻去,咬住她的下巴,想要吞掉,可又怕弄疼了她。品着怀里的女孩微微挪动,使劲儿往水里钻,好似在躲。 “害臊了?”~ 班烨坏笑了声,一掌将油灯灭掉,抱着她,一起沉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收藏仿佛冻住了,我都快心肌梗塞了……求收藏啊小天使们。 前面写过,大伴的过往和贞的八卦,忘记的看看~ 上本书唐令让妹子们心疼,评论区简直凄风苦雨,这本我补偿给你们一个零件齐全的 第22章 、小乖 连着下了好几日雪,到了第四天头上,总算见上了日头。 朱楼小院里的十株青松皆白了头,随着清风一起话凄凉;倒是怪石边的那几棵老梅正绽放得好,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阵阵暗香飘散在小院的每个角落,与正午的阳光一起温暖人间。 屋里很暖,窗边添了个梳妆台,上头放着胭脂水粉和精致的珠钗玉环;柜子里左边是男人的衣衫,右边全是女孩的,从亵衣到裙衫,一应俱全;地上也铺了厚软的长毛毯,屋里正中间摆了十几盆开得正艳的杜鹃。 这一切的一切,使得这间原本毫无生气的屋子不再空旷,渐渐有了人气儿,有了点家的味道。 庭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只知道过了很久,外面的风声停了又起,浴桶里的药水一遍遍换。 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东西,她此时被班烨抱着坐在浴桶里泡药水,害怕,恶心,可是无处可躲。 她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次,数不清了,她醒时他在做坏事,大约晕后也在做。胳膊还疼,胸口的伤似乎轻了些许,她如今渐渐能动了,也有了力气,想要逃,可是一个瞎子,又能去哪儿呢? 还记得小时候和太子哥哥玩躲猫猫,轮到她当瞎子,她为了抓到哥哥,便偷偷在他脚上系了一串银铃,叮铃叮铃,哥哥拍着手笑呵呵地在她身前晃悠,她抓不到,一气之下坐到地上大哭,撒娇撒痴:哥哥你欺负我看不见,讨厌你。 太子哥哥捏了下她那胖嘟嘟的脸蛋儿,把她抱起来,笑着说:没事儿,烟烟要是真看不见了,哥哥就当你的眼睛,拉着你的手,不让你跌倒……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而今她真的看不见了,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不能兑现他曾许下的诺言,当她的眼睛。 正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庭烟的思绪。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慢慢推开,紧接着,一个清冷干净的男声恭敬道:“大人,饭菜都端上来了。胡大娘才刚让小奴跟您说,您和小公主已经泡了整整三天,小公主身子孱弱,不宜太劳神,今儿下午得给她针灸了。” 是唐林的声音。 庭烟不由自主地往班烨身上靠,怕被人看到。 “晓得了。” 班烨轻咳了声,耳朵红了,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愉悦,他环住怀里娇小可人的女孩,隔着屏风,对唐林笑道:“本座有分寸,下去吧。” 待唐林走后,班烨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亲庭烟的小脸,手不敢太用力,轻捏了下她的柔软,咬耳朵腻歪:“烟烟,你喂饱了大伴,这下换我喂你吃东西。前些天你昏迷着,只能给你灌药汁子,可是饿坏了吧。” 吃的。 庭烟听见这两个字,半天没反应过来。从前在桐宫时,她贪嘴,阿娘总骂她上辈子是饿死鬼。如今所有人所有事都让她恶心,她觉得自己就像猪,这些人把她养的白白胖胖,让她去和亲、拿她换账册、打她辱她…… 没有人关心她,他们只会欺负她,利用她,最后杀了她。 那吃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身子一轻,庭烟感觉自己被班烨从澡盆里抱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察觉到冷,就被他抱着快跑几步,塞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没一会儿,他坐在了床上,胳膊穿过她的脖子底下,把她环起来,从后面抱住她,给她穿寝衣。 “烟烟,咱们慢慢地穿,小心弄疼了胳膊。” 班烨笑着亲了下庭烟的侧脸,慢慢地将女孩的右胳膊套进袖子里。不知为何,他居然很享受做这些琐碎的事,瞧,多像个家,家里有个娇妻被他呵护在掌心里,不用争权夺利,不用步步为营,就这么简单过日子,多好。 想着想着,班烨就笑出了声,他瞧了眼床边那张矮凳上摆着的吃食,两碗熬得烂烂的白粥,一小碟辣萝卜、一碟角炙腰子还有一碟还元腰子。呵,媚娘倒是贴心,知道他这些天劳累了,要好好补。 班烨端起白粥,舀了一勺,自己先吃了一口,品着不是很烫,这才喂给庭烟:“乖,张口,你得吃东西。” 庭烟粥香近在咫尺,冲得鼻子难受,她撇过头,不愿吃。 “吃一口,就吃一口。” 班烨连声哄着,他知道她在闹脾气,便耐着性子忍着。其实他也能感觉到,小丫头好像变了,在短短数日间忽然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孩子气,眼里的郁郁之色让人心疼。 是啊,以后不能再将她当小孩了,她是女人,从上到下完完整整的女人。 “不听话,我可是要生气了。”班烨坏笑了声,凑在女孩耳边说令人面红耳赤的荤话:“还是,你想吃那个……” 庭烟只感觉口里泛着酸水,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 “你!” 班烨登时怔住,嫌恶地瞥了眼这姑娘吐在他手上的秽物,用力甩掉。饶是他再有耐心,这会儿也没这小姑娘的羞辱磨得干干净净。三天了,她身子逐渐恢复,可就是不说话,呆呆的像个木头人,任由他摆弄。 “丫头,你不吃不喝是想做什么,寻死么?”~ 班烨冷笑了声,轻抚着女孩的伤臂,拍了拍,体味着她因惧怕而瑟瑟发抖,沉声道:“你现在跟我说句软话,咱们便重新开始。告诉你件好事,我已经找到你的替身了,由她替你去梁国,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我疼你。” 说句软话?凭什么。 庭烟嗤笑了声,胃里的恶心感越来越重。她宁愿死,也不要和把她当成货物去交换账册的男人过,绝不原谅。 “还不说话?”~ 班烨恼了,把粥碗随意撇到地上,拧身将女孩按在床上,狠狠地亲了她一口,赌气似得:“你要是再不说话,我这就派人进宫把贞的舌头割掉。” 贞…… 庭烟怔住,对啊,她还有阿娘疼。 在这世上,她只有阿娘一个亲人,阿娘也只有她一个,她若是死了,阿娘肯定要哭死。 眼前仍是黑乎乎一片,不过比前几天好要多了,起码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庭烟扭过头,不愿意让他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好,不是逼她说话么? “你,” 庭烟咽了口唾沫,许久未说话了,嗓子又疼又哑。 她听到这个男人喘着粗气,手又不安分地掐住她的腰,感觉到他的欲望渐渐升腾了起来。 “我,我,”庭烟深呼吸了口气,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很恶心。” “什么?”~ 班烨不禁大怒,他没想到这只小白兔竟然会有胆子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不对,她肯定不是烟烟,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妖女。 想到此,班烨捏住女孩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仔细看。 依旧是那张娇美的容颜,无辜又可怜,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蒙着层半透明的毒,分明就是他的庭烟,可是,庭烟怎么会说如此伤人的话。 “丫头,以后要多学规矩,不要胡乱说话,咱们要相敬如宾。” 媚骨生香 第20节 班烨生生将恼怒咽下,笑道:“你想想,若没有我给你疗伤,把你身上的毒过在自己身上,你的小命那天晚上就没了,眼睛也会瞎,你这小鬼当真是没良心。” 良心? 庭烟忽然笑了,世上怎会有班烨这样无耻的人。 良心是,你为了得到账册,不惜拿我去与赵煜交换; 良心是,我在地窖里等了你三天,从希望等到绝望; 良心是,你把我当成了阿姐,伤我几乎致死; 班烨,你是人么?你懂得人的感情么? “我,求你救我了么?”~ 庭烟感觉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消磨生命,她挣扎着将脸扭过一边,实话实说:“如果做瞎子不用看到你,那我宁愿一辈子活在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想红豆吗? 嗯,下午玩仿妆来着,码字比较晚,有没有人等更,出来冒个泡 第23章 、凶兽魏春山 听了这话,班烨摇头笑了笑,宠溺地看着身下的庭烟。 她还在撒娇赌气,估计比较在意失身,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姑娘嘛,不是喜欢钗环,就是喜欢新衣服,多哄哄就好了。 班烨把玩着女孩的头发,叹了口气。 其实年前,王上就向梁国递上国书,愿出嫁燕国公主庭烟为质婆,两国休战,结成秦晋之好。 其后,梁国派使节宣旨,定下了三月初三上巳节迎公主入梁。迎亲使也基本定下了,乃豫州节度使兼定北大将军魏春山。 这魏春山可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十年前梁燕两国在豫州的白易沟决战,战斗惨烈,死伤过万,当时这魏春山不过是弱冠之年,孤军被困长达三月,粮草断绝,陷入困境。 这魏春山果断下令,烹煮分食死人之肉,誓死守城,等待援兵。当年公子询的铁骑何其骄悍,愣是拿魏春山没法子,十几日都未攻下白易沟。大抵古来争战,食人肉之事时常发生,那曹操当年亦将人肉干裹在粮草里与众兵分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稀罕事。 可后来不知怎地,魏春山食人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梁国东京的大街小巷,加之这大将军生的魁梧,力逾千钧,一拳打死过蛮牛,凡此种种,他便得了个诨号,叫凶兽将军,或魏大光棍。 其实这魏春山出身将门,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其母是福平长公主,梁帝的亲姐姐。这样的的身份,何愁讨不到名门淑女,只不过十年前白易沟之役,魏春山父兄皆战死沙场,他发誓若不收复豫州,此生不娶。 班烨莞尔,三月转瞬即到,等魏春山来燕国,他定要好好与这头凶兽喝上几杯。 想到此,班烨垂眸看向怀里的庭烟,其实男人这辈子,无非就是权、钱、美人和酒,而今他算是都有了,丫头虽小,可小也有小的好处,又娇又嫩,一旦沾上就让人欲罢不能。 想到此,班烨没忍住,一手掌握住女孩的柔软揉捏,笑的得意。 丫头这样的美人,他自然要用各种温柔手段在床上好好疼惜她,若是换了魏春山那头凶兽,怕是没几回就要把她给折腾坏了。 呸呸呸,怎么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给联系在一起,他魏春山哪里会有这样好的福气。 “烟烟,莫要使小性儿了。” 班烨手伸进女孩的肚兜里,手掌体味着这温香软玉,指尖逗着那小小东西,坏笑道:“我晓得你为何气恼,你是气没有把身子第一个给大伴,是不?没事儿的,燕国民风开放,就连你母亲纪王后在入宫前也是嫁过人生过子的,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 庭烟哽咽不已,她感觉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就像毒蛇,把她的血肉吸榨得干干净净,到头来还说什么不介意的话,呵,真是无耻至极。 “班烨,你,你把我弄脏了。” 庭烟失声痛苦,身子颤栗不止,她忽然想起阿娘曾经背地里骂班烨的一句话,没忍住,脱口而出:“你这条恶毒的阉狗,” “你说什么?”~ 班烨大怒,一把将女孩从床上踹到地上,扬起手,可是终究没舍得打。他蹲到女孩跟前,看着她瑟瑟发抖,笑道: “丫头,你着实不懂事,大伴如今就是你的天,你的一切,能庇佑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能护你不被杀害,懂么?你要听话,像从前一样乖乖的。” 庭烟咬牙,纵使一辈子当瞎子,她也不愿再被这个男人碰。 “你真恶心。”庭烟冷笑。 班烨心里窝火,任何一个聪明的女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奉承他,哪里敢这般辱骂他。这个小傻子,即便心里怨他恨他,为何就不会伪装一下?很难么? “好,骂得好。” 班烨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狠着心道:“我以后绝不再管你,也不再碰你,滚吧。” 庭烟一怔,滚? 好,她现在就回宫,回到阿娘身边,死又怎样,大不了和阿娘一起被砍头,也算干净。 眼前仍黑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又没有可以当拐杖的东西,只能慢慢摸索这往前爬,没留神,手摸到了炭炉上。 “啊。” 庭烟被烫的叫了声,手立马缩回。 她忍住疼,抓着金炉站起来,摸摸索索地往前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门,可发现门居然被人从外头上了锁,怎么都打不开。 就在此时,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后面笑,笑什么,笑她是个傻子,又是个瞎子,只能被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摆弄,生死贞洁操纵在他们手中,这就是她的命。 绝望是什么? 那是比夜晚更要黑暗的东西,她再也回不到阿娘身边,永远失去了自由。 庭烟凄然一笑,瞬间万念俱灰。 她靠着墙滑下,环抱住自己,那就这样吧,干干净净地死,下辈子也不原谅他。 忽然,庭烟感觉那个人好像走过来了,蹲在她身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个人手附在她的肩,摩挲着,似乎在隐忍着怒气,又似乎无可奈何。 “烟烟,你别任性了。” 庭烟使劲儿往后缩,不愿让他碰一下。她将发髻上的银簪拔下,紧紧攥在手中。这支发簪是阿娘给她的,簪头做成桃花瓣,中间镶了颗珍珠,是阿娘的嫁妆。 “呵。” 班烨瞧见庭烟这般动作,摇头一笑,轻拍了拍女孩的腕子,柔声道:“你若是想解气,那我不动,让你扎。” 谁料他刚说完话,就看见庭烟使劲儿朝自己的腕子划去,次喇一声,划破了轻薄的寝衣,白嫩的胳膊上登时出现个血口子,瞧着触目惊心。 “你作什么死!” 班烨忙掏出帕子,替女孩擦胳膊上的血,可只要他碰哪儿,她就划哪儿,动手又狠又绝,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 他不敢再碰了,也不敢再说。 只要说一个字,她就敢刺自己的耳朵,不听;碰一下她的头发,她就使劲儿往下扯,嫌脏。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可是这个哑巴亏,却不得不吃。 班烨起身,缓缓退后,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妥协,磨她的拧脾气。可是她就这样蜷缩在墙角里,盲了的眼满是郁郁之色,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哭,安静地等死。 天渐渐擦黑,寒风又呼啸而起,吹断了小院青松的枝干。 金炉里的炭早都灭了,屋里又冷又静,掉根针都能听见。 “哎。” 班烨无声叹气,从柜子里取出件玄色大氅,走过去,想要给她披在身上。可是,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这回把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分分用力,血珠子登时冒出来。 何苦呢?他都认输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阵敲门声。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瘦高清秀的少年端着吃食和油灯进来了,正是唐林。 唐林淡淡地扫了眼屋里的人和事,登时了然,男女间不就是那点事儿么。唐林垂首,面不改色地将吃食都摆在桌上,又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将屋里所有的蜡烛都点燃,给班烨打了个千儿,准备躬身退下。 “等等。” 班烨轻咳了声,叫住唐林,同时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庭烟。他抓起桌上的酒壶,旋开,猛喝了两口,给立在身边的唐林使了个眼色,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奴知道怎么做了。” 唐林抱拳作揖,秀气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垂首快步走向庭烟,跪坐在地上。只见少年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那么瘦,胳膊和脖子上到处都是簪子的划伤,一头青丝凌乱地裹住小小的身子,脖子和胸口有很多男人嘬出来的红痕,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吓得发抖,盲了的眼不知往哪儿看,好无助。 不知不觉间,唐林眼圈红了,眸中的怨毒之色甚浓,可只是瞬间,少年就恢复常态,声音一如往常那般沉稳: “公主,小奴唐林给您请安。” “……” 庭烟听见这声音,吓得又蜷缩成一团,手紧紧攥住银簪,试图保护自己。 “公主还是看不见东西么?”~ 唐林抬手在庭烟的眼前挥了挥,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串银铃,摇了摇,听着叮铃叮铃的脆响,柔声道:“待会儿小奴就将银铃绑在脚腕上,公主只要听见铃子声,那便知道小奴来了。小奴从此以后就当公主的眼睛,拉着你的手,不让你跌倒。” 铃铛,拉着你的手…… 庭烟身子一震,抬头,顺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好多年前,太子哥哥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哥。”庭烟痴痴地叫了声。 “公主折煞小奴了。”唐林莞尔,眼里尽是温柔,他用力咬了下舌尖,镇定道:“小奴唐林不过是内侍省一个卑贱的舍人,公主可唤小奴为小唐。” “唐林……” 庭烟喃喃地唤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手里的簪子竟掉到了地上。她艰难地抬臂,去摸少年的脸。 没错,是唐林。 在她印象里的唐林,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比她要大两三岁,总是跟在班烨后边做事,是班烨最信赖的心腹。班烨晚上来了桐宫,常常要看题本奏疏,唐林会去小厨房,做一两道精致小菜,泡壶好茶,有时候帮着班烨批题本,有时候通宵刻苦读书。 她喜欢叫他唐木头,因为他的头好像就没抬起过,从来不说话,可不就像木头一样呆么。 这个木头不怎么理她,九年来基本未和她说过话。可是这个木头心眼很好,每天早上离开桐宫时,总会偷偷往床底下放好吃的,有时候是牛肉干、金丝党梅、香橙元,有时候是香喷喷的肉饼或做的精致的莲花鸭签,唐木头还会往碟子底下压一张纸,上面写着:偷偷吃,不许告诉别人,不然再不给了。 唐木头是她的秘密朋友,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唐哥。” 庭烟委屈极了,扑在唐林怀里,她头一次离唐林这么近,可却感觉他的怀抱好熟悉,就像亲哥哥一样暖。让她即使身处黑暗,也不会绝望害怕。 媚骨生香 第21节 “我,我害怕,你别走好不好。” “那你得吃东西,不然我就走了。” 唐林身子僵直,平静地说出这话,可嘴角不由得上扬。 “好。”庭烟忙点头,抓住唐林的衣角不放。 “先放开,我去给你端粥来。” 唐林轻轻地往开拽自己的衣角,瞧见女孩手上的细小血痕,心里又是一阵疼。 “好,我听小唐哥的。”庭烟赶忙放开。 唐林笑了笑,起身走向桌子那边,他不敢擅自做主,静静地垂首立在桌旁,等着主子班烨的吩咐。谁料,看见班烨缓缓地站起来,舀了一碗粥,垂眸冷冷地盯着他,忽然,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真疼。 唐林没敢摸滚烫发疼的左脸,他感觉牙齿有点松动,嘴角好像流血了,耳朵里嗡嗡一片,真挺狠的。 呵,你这是嫉妒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比较大。看谁能看出门道。 你们的魏大凶兽上线倒计时了,嘤嘤嘤,好激动。 换榜后收藏涨的太难看吧,球球你萌,给小夜点个收藏。 顺便,留言啊宝贝们 第24章 、仇人见面 数日后 过了年,天就一日暖胜一日。 今儿个是元宵佳节,王都并不设宵禁,万家灯火,便有万种生活。 屋里暖烘烘的,为了应景,窗子上贴了好些红窗花。 吃过药后,庭烟感觉胃里烧的慌,在床上躺了许久也睡不着,便摸索着慢慢靠墙走,将窗子推开半边。冷风徐徐吹进来,带着青松上的一星半点残雪,落在人的脸上,凉飕飕的。 庭烟不禁打了个寒颤,环抱住自己,今晚的月亮大概很亮吧,可惜看不见。她的眼睛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白天勉强能看见人影,可是到了晚上,就黑乎乎一片。 这几天,都是小唐哥在照顾她。 小唐哥话极少,但又细心又体贴,会亲手给她做可口的饭菜,怕她脚冻,给她剪了双狍子皮的鞋垫,知道她嫌药汁子苦,便连夜熬了一锅枇杷蜜,团成糖豆子。 真的就像亲哥哥一样疼她。 其实她知道,班烨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的,怕她闹脾气,一声不吭,也没敢碰她;她亦知道,那个人每晚等她睡着后,就会偷偷上床,握住她的手,睡在她身边,在天快亮时又悄悄离去,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如果她叫一声大伴,那个人会立马抱住她,欢天喜地地亲她。 可是,她不愿意。 大伴在拿她换账册的那晚就死了,以后只有班烨,没有大伴。 一阵银铃的清脆声打断了庭烟的思绪,是唐林来了。 庭烟转身,朝着银铃声的方向看去,忙不迭地摸着走去,颇有些委屈地埋怨:“你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害怕。” “别怕。” 唐林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搀扶住庭烟,柔声道:“才刚熬了点鱼片粥,里头撒了些干芫荽末儿,闻见香味儿了没?”~ “嗯。” 庭烟忙点头,两只手紧紧地抱住唐林的胳膊。不知为何,她总能感觉和小唐哥骨子里亲,就算她一辈子都看不见,小唐哥也不会抛下她,当她的眼睛,不让她跌倒。 想到此,女孩甜甜一笑,头靠在唐林的肩头,忽尔皱眉,冷声问道:“那个人呢?”~ “他……” 唐林暧昧地笑了笑,没有立马回答。 他将庭烟带到桌子那边,安顿女孩坐好后,将外头穿的玄色厚棉袍脱掉,叠好放在地上,随后坐在庭烟身边,笑道:“大人这些日子告病,并未回宫,今儿是元宵佳节,王上三番四次派人请大人入宫商议国事,约莫这两三日是不会放他走了。” “哦。” 庭烟鄙夷一笑。 从前她未通人事,不晓得阿娘比划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而今总算懂了。其实班烨不是宦官,是正常的男人,他要在经常在内宫行走,伴驾在王上身侧,自然需要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这本是个公开的秘密,可没人敢说破。 说不准这会儿他正用床上对付她的手段来伺候王上,真脏。 庭烟没忍住,捂着嘴干呕。 “怎么了?”~ 唐林皱眉,他下意识前后左右看了圈,见没有暗卫盯着,这才放心地环住女孩,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问:“可是身上的伤又疼?要不要哥去给你拿止疼的药丸。” “没事。” 庭烟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靠在小唐哥的怀里,懦懦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可脏了。” “好姑娘,别这么想。” 唐林眼圈红了,柔声哄道:“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忘了赵煜和班大人,以后就算嫁人了,也不要向夫君提这些事,你是个干净又善良的姑娘,将来肯定会有个人把你当成宝贝似得捧在手心疼,懂么?”~ “嗯。” 庭烟似懂非懂地点头,叹了口气,哽咽道:“其实赵家哥哥挺可怜的,和我一样,全家都死光了,还得了重病。我现在不恨他了,可是,也不会原谅他,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他么。” 唐林放开庭烟,古怪地笑了声。 只见唐林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眸中带着怨毒和愤恨之色,他轻抚着小瓷瓶,冷笑不已。 当日班烨知道自己被赵煜摆了一道,赔了夫人又折兵,盛怒之下将赵煜挫骨扬灰。 而他心里也恨赵煜这般对庭烟肆意妄为,便偷偷装了些那病秧子的骨灰,一直带在身上。 “他病太重了,班大人把他送到乡下养病去了。” 唐林面不改色地说瞎话,他给自己舀了碗鱼片粥,将那小瓷瓶旋开,往粥里倒了些骨灰,用勺子搅匀了,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他看着身侧娇美的小姑娘,心里又一阵疼,柔声问:“丫头,如果你哥哥没有死,他换了张面孔,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你周围,却不敢认你,也不敢对你好,你会不会恨他?”~ “会。” 庭烟扁着嘴,委屈地直流泪:“我有多想他,就有多恨他。” “你哥哥也想你。” 唐林转过身,拳头紧紧攥住,咬牙将眼泪和痛苦咽进肚里,很快又恢复平常那般冷静淡漠。 他端起粥碗,微笑着给庭烟喂粥,柔声问:“好不好吃?”~ 正在此时,小院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 唐林赶忙将瓷瓶揣在怀里,紧走几步到窗前,朝下看去。只见从回廊那边走来两个男人,年岁都不大,穿着锦帽貂裘,通身的贵气。认识,一个是公子询的独生儿子卫蛟,另一个是王上掌上明珠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 这两个畜生怎会来这儿? 忽然,唐林手一暖,扭头看去,原来是庭烟摸索着走过来了。 “小唐哥,他们是谁?”~ 庭烟紧紧地抱住少年的胳膊,自从眼盲后,她的耳朵就变得特别敏锐,哪怕针掉地下那般微弱的声音,都能听出。 “我,我害怕,你把他们赶走。” “不必怕。” 唐林轻轻地拍了下女孩的手背,冷笑道:“走在头里的那个是你堂哥卫蛟,他而今是内宫禁军都尉,生性残忍好色,就是有时候脑子不大精细,容易被骗; 后头那个漂亮后生是你堂姐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王上只有琳琅这么一个女儿,宝贝似得疼在手心,把女儿娇惯得不成样子,这位公主未出阁就招揽了数十个男宠在跟前伺候,成亲后更是变本加厉,养了个和尚在屋里,驸马虽恨,可哪里敢聒噪,平日想要沾公主,还得三跪九叩地请旨意。 听闻近来琳琅公主有了身孕,驸马便趁机偷偷出来胡混,他看上了‘月华初上’的头牌姑娘秋穆陵。” 说到这儿,唐林鄙夷一笑,看着庭烟这张貌美如花的小脸,柔声道:“那秋穆陵只有两三分像你,便倾倒了无数男人,班大人和胡媚娘想要那女子顶替你去梁国和亲,哪里还会让曹文瑞再碰?我猜想曹文瑞近来找不到人,便怂恿着卫蛟带他来此地,央告胡媚娘将秋穆陵给了他做外室。” 就在此时,唐林发觉身侧的女孩好像不对劲,忙看去,惊愕地发现庭烟脸色惨白,身子好像抽筋儿似得抖,两只小手都抽成了鸡爪状。 他赶忙去掐女孩的人中,给她揉抽搐的手,可根本无济于事。 “烟烟,你别吓哥,你到底怎么了?”~ 唐林急得什么也顾不上,那不该说的话,竟脱口而出。 怎么了? 庭烟只感觉有只手按住了她的胸膛,身上的每寸肉都疼得厉害。 卫蛟,七年前就是这个卫蛟砍掉了太子哥哥的头,把那个滴着血的布包扔到母后面前,得意洋洋地让母后拿去玩; 也是这个卫蛟,狞笑着将母后推到二叔怀里,任人凌.辱。 她就算死,也忘不了母亲当年绝望的尖叫。 为什么? 同样都是公主,堂姐琳琅就可以高人一等,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尊贵无比地享受女人的快乐。而她却被当成猪狗圈养在桐宫,被男人玩弄羞辱,以至于如今盲眼受伤,不久之后还要继续被班烨百般搓摩。 心里的恨让女孩意识越来越模糊,隐约间,庭烟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幽幽地说了句:阿妹莫怕,有姐姐在。 姐姐…… “烟烟,你怎么了?”~ 唐林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怀里的女孩瞬间昏厥,好似不行了。 “你等着,哥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用。” 女孩冷笑了声。 “啊?”~ 媚骨生香 第22节 唐林登时怔住,他有些惊愕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的身子停止抽搐,脸色逐渐恢复如常,那双眸子不再浑浊,变得清透无比。 依旧很美,可感觉分明是另一个女人。 冷静、从容,莞尔一笑的时,连浅浅梨涡都是能勾人的妖媚。 “你……你是不是那个姑娘?”~ “什么那个姑娘。” 红豆噗哧一笑,轻轻拍打了下唐林的脸,凑在少年人耳边,呵气如兰:“人家有名字的。” 说话间,红豆推开唐林,慢悠悠地走到窗子前,冷眼瞧着卫蛟和曹文瑞缓缓走到小楼下,忽然从髻上拔下簪子,“失手”掉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到驸马曹文瑞头上。 果然,那曹文瑞哎呦地叫了声,迅速抬头,喝道:“谁!” “呦,奴家失手了。” 红豆斜倚在窗边,捂唇轻呼了声,装作惊慌失措之样,大胆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底下的两个男人。 卫蛟这杂种头模样倒是没怎么变,中等身材,头上戴着蛊雕金冠,穿着玄色狼皮大氅,不丑不俊,有狼顾之相。 而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倒真是个俊美的公子哥儿,身材挺拔,气质非凡,脚蹬鹿皮靴,穿着大红猩猩斗篷,的确有几分吸引人。 红豆瞧见这两个男人此时惊愕地看着她,盈盈福了一礼,娇羞笑道:“奴家给两位公子爷见礼。” “有礼有礼。” 曹文瑞头一直仰着,痴痴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许是觉得自己失态了,这男人忙咳嗽了两声,抱拳弯腰给楼上的美人行了一礼,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住红豆,心里起了好大的波澜。 他自负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绝色。这姑娘能出现在胡媚娘的小院里,虽气质高贵,但天生的一副媚骨,怕不是官家小姐。 想到此,曹文瑞朗声笑道:“在下姓曹,字少卿,敢问姑娘芳名。” 红豆将垂下的黑发别在耳后,勾唇浅笑:“奴家小字红豆。” 曹文瑞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可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的红豆?”~ “不是。”红豆摇摇头。 曹文瑞觉得魂都要被这小妖女的笑勾没了,调笑道:“那便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红豆喽?”~ “也不是。”红豆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曹文瑞只觉浑身轻飘飘的,恨不得立马飞上二楼,抱住这娇媚佳人。 “是……” 红豆噗哧一笑,娇羞道:“是公子胸前的那两颗……红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方方土”和“木枝不是枝”的营养液,鞠躬~ 明天双更~ 求评论求收藏~ 第25章 、红豆小酒 红豆这句露骨的荤话一出, 小楼下的两个男人都笑了。 其实男女间也就那么点子事, 女人若是太过矜持温婉,便和男人有了距离,说话办事也就不太方便了。 一阵寒风吹过,红豆按着心口轻咳嗽了两声,眼波流转,娇羞一笑:“奴家不便下楼,劳烦公子将发簪拿上来, 还与奴家。” 那曹文瑞赶忙弯腰将银簪拈起,本来还想着要不端着架子,推辞了, 莫要让那小娘子将他想成了轻薄之徒。可方才分明就是小娘子把他这个七尺男儿逗引了去,人家这般相邀, 他要是拿着款儿,岂不是大煞风景? 想到此,曹文瑞和卫蛟两个相视一笑, 缓缓上了小楼。 红豆一转头就拉下了脸,一声不吭地从梳妆台上拿起盒口脂, 掀开镂雕成连枝花的鎏金盖, 用小指蘸了点, 涂在唇上。 借着昏暗的烛光,红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依旧貌美,可就是脸色不太好, 瞧着弱不经风的,她忙将口脂往脸颊抹了些,用掌心的温度匀开。 “你这是要做甚。” 唐林已经听见那两个人上楼的脚步声,他心里着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门从里头插上,压低了声音: “班大人入宫了,今晚上肯定是出不来的,胡媚娘前几日看上了三个绝色的姑娘,带着人去和人牙子谈价钱去了,现下园子里没人能救得了你,万一,” 说到这儿,唐林忽然停住。 他怎么给忘了,庭烟和红豆两个姑娘完全不一样,庭烟懦弱好欺,红豆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心思又细密,只有她让别人吃亏,绝不可能被人占了便宜去。 话虽如此,可两个都是妹妹,他都担心。 “我去把他们打发了罢。” 唐林皱眉,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 “不用。” 红豆对镜整理着仪容,见唐林一脸的担忧,摇头甜甜一笑,忙将少年推到出窗前,低声道: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贪财又好色,两位公子俊俏年轻,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呢。驸马爷倒罢了,那卫蛟可是我的亲堂哥,我们俩万一要是睡了,岂不是乱了伦常?怕是到时候咱老卫家的祖坟都得冒青烟。” “你,” 唐林语塞,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红豆浑身是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怨不得那晚上班烨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她。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红豆用下巴朝窗子努了努,笑道:“你现在去找个人救我。” “谁?”~唐林问。 “琳琅公主。”红豆冷笑不已。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男人的沉重的脚步声和调笑交谈声。 红豆顾不上和唐林细细解释,赶忙将哥哥从窗子推出去。 只见女孩手扶着摇摇欲坠的云鬓,轻移莲步,走过去将门打开,低着头道了个万福,侧出条道儿,迎了卫蛟和曹文瑞进来,恰到好处地抬头,与驸马爷四目相对,娇羞一笑后低下头,柔柔道: “给两位公子见礼,您请自便,容奴家去柜中拿壶酒。” “劳烦姑娘了。” 曹文瑞再次笑着还礼,斜眼觑着红豆,心忽然突突跳了起来。 而今离得近,屋里又亮堂,这小姑娘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生的端地明艳照人,说她骚吧,可落落大方,眼角眉梢自带了股子贵气;说她端庄吧,偏生朱唇勾着媚劲儿,弄得人口干舌燥,底下那活儿蠢蠢欲动。 好个美人,也不知道是何来历,待会儿定要问清楚了。 红豆早都瞧出曹文瑞的色心,懦懦一笑,愈发羞涩。 “公子快请坐罢,奴家脸上又没有花,还要瞧几遍哩。” 说罢这话,红豆甜笑着转身,脸瞬间拉下来,暗骂道:小色鬼,此番定要你折在姑娘手里。 红豆缓缓走向衣柜,打开,从里头端出壶流香酒。前些日子班烨给阿妹疗伤,趁机大占阿妹的便宜,每日家都强迫阿妹喝这加了少量春.药的酒,等药劲儿上来了,他就抱着阿妹在浴盆、贵妃榻、床上、甚至地上做那事。 别说,这男人平日家正经又冷漠,一旦脱了衣裳,简直要骚断腰。让人面红脸热的荤话一句接着一句,什么‘乖宝,你还记不记得达达给你写的那首词?阶上嫩蕊那堪踏,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好人,达达偏要把你这朵嫩蕊揉碎了,吃得干干净净。’ 什么‘乖宝,咱们换种花样,你瞧达达这手指头长不?’ 想到此,红豆不禁冷笑,心里竟有些嫉妒。 明明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子,可班烨对阿妹百般温柔讨好,舍不得动一根头发丝儿。对她呢?眼睛不眨地卸了她的胳膊,还想要活生生打死她。 越想越吃味,红豆恨地轻咬了下唇,暗骂:等着吧,咱们俩的帐以后慢慢算。 红豆迅速调整情绪,将酒端上桌,又在柜子里拿出装了栗子、梨条、胶枣、李子旋、樱桃煎这些精致的干果,一一布在桌上,翻起酒杯,倒了三杯酒,盈盈欠身行礼,笑道: “奴家年幼,不懂规矩,若是哪里失了礼数,两位公子莫要笑话。” “哪里哪里,姑娘入座吧。” 曹文瑞赶忙起身,引红豆入座,不知是不是酒味儿太香浓,他越发被这神秘貌美的娇娘弄得情迷意乱,可又不太好意思问人家的来历,便向身旁坐着的好友卫蛟打了个眼色。 卫蛟与曹文瑞自小一起长大,如何不晓得这小子的意思。 “红豆姑娘,我瞧着你好生面熟。” 卫蛟皱眉,将烛台拉近,眯眼仔细打量眼前这小姑娘,好像有几分先王后的品格。不对,先王后纪氏死了快十年,膝下只有个小公主庭烟,而今正被囚禁在桐宫里,那小丫头吃了公父这么多年的极乐丹,蠢笨如猪,哪里似红豆姑娘这般灵动。 真是傻了,大抵天下的美人都是有几分相似的,那月华初上的头牌姑娘秋穆陵不也和红豆蛮像的么。 想到此,卫蛟抓起把干栗子,扔嘴里嚼,笑问道:“不知红豆姑娘和胡大娘是何关系?怎会出现在她这小院?”~ “奴家,奴家是……” 红豆幽幽叹了口气,泪眼盈盈。 暗道:才刚听小唐哥说,这卫蛟是个武人,和他老子公子询的精明狡诈不同,生性残忍好色,脑子不大灵光,比较好骗。 想到此,红豆哽咽道:“奴家爹爹是燕国商人,妈妈是胡人,去岁爹爹得病没了,大娘欺负我母女,药死了我妈妈,还将我卖到人牙子手里。幸好胡大娘仁善,将我买下,养在这小院里,悉心调.教了半年多,说是打算将我送给什么姓班的大人。” “班烨?”~ 卫蛟登时翻了个白眼,小指抠了下额头冒起的疙瘩,不屑道:“一条屁股漏风的狗,他也配。” 只见卫蛟斜眼觑向好兄弟曹文瑞,笑道:“原来红豆姑娘有几分胡人血统,难怪模样这般精致。少卿,红豆姑娘远远强过那小妖精秋氏,比你老婆也要俏些。姑娘身世凄凉,我看你救她出火坑得了,外头买个宅子,另安个家,省的叫那阉狗糟蹋了。” “大哥休要打趣。” 一番话说得曹文瑞满脸绯红,端起酒抿了口,似乎想到什么,对卫蛟道:“大哥,你才刚不是说喝酒上了头,这会子有些头晕么,我看屏风后头有张贵妃榻,你去躺会子罢。” “嗯?”~ 卫蛟被这番话弄得愣住,可一瞧见曹文瑞给他打眼色,登时了然,拍了拍头,佯装醉酒,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正是呢,你两个聊,为兄去躺会儿。” 说罢这话,卫蛟踉跄着起身,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按了下好兄弟的肩膀,转身朝屏风走去,没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似乎是睡着了。 “这货倒睡得快。” 曹文瑞又抿了口酒,轻笑道:“红豆姑娘莫要介怀,我这大哥是个糙人,才刚怕是冲撞姑娘了。” “公子说笑了。” 红豆拈起块樱桃煎,掰碎了,一点一点往口里送。 忽然,她察觉到曹文瑞脚尖碰了下她的脚背,好似无意之举,可这男人非但没挪开,反而挨住她的脚,轻轻地磨蹭。 媚骨生香 第23节 红豆心里一阵冷笑,暗骂:好个戒淫不戒色的小贼,嘴上本本分分的守礼,底下却如此急不可耐。 才刚听唐林说,琳琅公主给这位驸马爷戴了好多顶绿帽子,而且家教甚严,得请了旨才许他进闺房。 想来曹文瑞这两三年早都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可偏生不敢发作,这才偷摸着在外头寻花问柳。看上了秋氏,还不敢过来问胡媚娘要人,拉了卫蛟一同来,可见是个没用的东西。 王上宠溺宝贝女儿,估摸着要给琳琅挑个家世好、手里却没什么权的的高门公子。瞧他风度翩翩,谈吐也不俗,想来肚子里也有点臭墨水的。这种男人最是假正经,自命清高,会喜欢有才情的女人;又在公主那儿受了憋屈气,还会喜欢温柔的女人。 哼,若是挑唆着这懦夫杀了自己老婆,到时候才好看呢。 想到此,红豆计上心头,腼腆一笑: “奴家瞧公子似乎是能识文断墨的,前几日奴家填了首词,还请公子帮着雅正。” “哦?”~ 曹文瑞眼前一亮,不禁凑近了几分:“没想到姑娘腹有诗书呢。” 男人心里登时对红豆心里又生了些许好感,他家里那位公主娘娘刁蛮任性,从不与他耳鬓厮磨,做这般文雅风流的事,动辄笑他脓包没用,甚至当着他的面儿与男宠眉来眼去的调.情;而那个红颜知己秋穆陵,美则美矣,就是没读过书,是个空有皮囊的蠢美人,全都不如眼前这位初见的红豆姑娘。 “雅正不敢,倒是能帮姑娘瞧瞧。” 红豆抿唇一笑,从袖中掏出口脂和帕子,又将发簪从髻上拔下,用簪头蘸着口脂,将词写在帕子上,轻启朱唇,柔柔念道: “愁风如刀孤城闭,啖肉喋血恨沾衣。可怜游蝶宿寒枝,拟将夜雪作飞花。 憔悴销魂泣涕,心寄明堂。此身贪一杯无悔,衣带渐宽,粗酒且拭锋芒。” 才刚写完,红豆扭头看向曹文瑞,果然这位驸马爷惊地睁大了眼,眼里甚是复杂,有惊喜也有仇怨。 “公子怎么了?是奴家写的不好么。” “姑娘真是曹某生平知己了。” 曹文瑞一把抓住红豆的手,痴痴地看着女孩。 这首词不就是他生平的写照么,上阙说的是他现如今的处境,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刁妇折辱,动辄拿王上来压制他和老父,害他被整个王城的人嘲笑。如今那贱人怀了孕,多半不是他的种。他真是恨不得啖那贱妇肉,喝她血。 而下阙,也正是他心里的仇怨,他自负才情,却得不到重用,只能在区区秘书省做些校勘坟籍的闲事,当真是憋屈。 “红豆,你,你跟了我罢。” 曹文瑞将女孩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激动道:“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心里的苦闷,谁都不知,只有你晓得。今晚我就带你离开此地,咱俩好一辈子。” “公子不嫌奴家出身卑贱么?”~ 红豆泪眼盈盈,心里却嘲笑了无数次,想着再逗逗这狗.日的。 “自然不会。” 曹文瑞微微喘息,已然被那几杯春.酒给弄得有些意乱情迷了。 “那……公子打算怎么吃了奴家这颗红豆?”~ 红豆媚眼横飞,娇态横生。 “我,我……” 曹文瑞眼热心跳,耳边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手不安分地按住女孩的腿,一分分往上挪。 “公子喝不喝红豆酒?”~红豆挑眉一笑。 “怎么喝?”~曹文瑞心痒难耐,若不是此屋里还有个卫蛟在,他早都要扑倒这小妖女了。 “嗯……” 红豆咬着唇,将外衣解开,抬手把系在脖子上的肚兜带子勾开,将一片春光毫不吝啬地给男人看。 指尖划着光洁白嫩的肌肤,端起酒杯,将凉酒全都倒在胸膛,微喘媚笑:“红豆好不好看?”~ “好看。” 曹文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前一刻柔美文雅似解语花,后一刻却作出这般骚气的举动,真真让人……把持不住。 “那你还不吃?”~红豆娇羞一笑。 曹文瑞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孩,吻着她身上的酒,咬着红豆的小红豆。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儿,又有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清淡女儿香,皮肤比那豆腐还要嫩,软软的,好吃极了。 亲她时,她怕痒连连躲开,口里发出动听的咯咯笑声,尤其让人口干舌燥。如果这是场梦,那不要醒,一直做下去。 就在此时,小楼忽然传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仿佛人不少。 没一会儿,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踹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上了年岁的嬷嬷,紧接着又进来好几个有脸面的大丫头,这些人穿戴竟比那寻常官家太太还要华贵几分。 为首的那个嬷嬷瞧着五十上下,头上斜插一支金凤步摇,戴着精致宫纱堆成的花,容长脸,细细的眉,是有几分威严的,她厌烦地扫了眼屋里,强压住怒气,冷声道: “还请驸马爷和那个小娘子穿戴好,跪下恭迎殿下。” 红豆莞尔一笑,时间刚刚好。 堂姐,多年不见了,你爹杀我父兄,辱我母,囚我妹,咱们也该算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支持小夜。本来20号就更新的,和出了点意外,今天 今天发红包,不要潜水啦,快来留言~ 后面还有一更,贪财又好色的红豆等着你们~ 第26章 、打耳光 红豆将衣裳穿好, 硬挤出几滴泪来, 犹如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斜眼瞅向曹文瑞,这男人哪里还有方才的意气风发,这会儿脸涨得通红,眼睛骨碌碌地乱瞟,窘迫的不知怎么好。最后索性装作醉酒,两腿八叉开, 头垂下,胳膊乱舞,口里含含糊糊地嚷着:“赵嬷嬷, 你去告诉她,本驸马今儿喝多了, 膝盖疼,跪不下去。” 那姓赵的嬷嬷似乎早料到驸马会这般说,嘴角略抽了下, 用手帕轻轻拂了下袖子上刺绣的芙蓉团花纹,使了个眼色, 立马有个样貌清秀的大丫头拧身出去传话。 不多时, 一阵窸窣之响, 两个粗壮的年轻仆妇抬了张红木的四方扶手椅进来,摆放在屋里正中间的位置,与此同时,小丫鬟将厚软的绣花绵坐垫放在上头, 另有丫头端着檀香炉进来熏香,洒水略微清扫了下屋子。 等做好这些事后,所有人都默立在两侧,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公主殿下的驾到。 只听一阵环佩叮咚声,三个俏丽丫鬟拥簇个容貌秀美的年轻贵妇人进来了,正是琳琅公主。 跪在地上的红豆偷偷抬眼看去,此时屋里算上嬷嬷丫头,少说有十来人,乌泱泱站了一屋子。 而琳琅呢?果然是千金万金的公主了,这位堂姐的变化倒是相当大呢。 她肌肤胜雪,柳叶眉,杏眼朱唇,唇边有颗小小美人痣,身上穿着银红色绣金牡丹的狐皮比甲,秋香色缕金线拖泥裙,怀里抱着只黑白相间的小狸奴,气质清冷高贵,的确是个美人。 瞧见堂姐琳琅如今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红豆心里的嫉恨都要涌上嗓子眼儿了,暗骂:若不是你老子谋反,此刻跪在地上的指不定是谁。 就在此时,红豆看见赵嬷嬷紧走几步上前来,两手筒在袖子里,屈膝给坐在小凳上的曹文瑞福了一礼,冷声道:“驸马爷,您该给殿下磕头。” “见什么礼!” 曹文瑞索性将醉装到底,大袖一挥,口里含糊不清:“夫为妻纲,自古都是做妻子服侍伺候丈夫的,哪里堂堂男儿给女人磕头作揖?”~ “哼。” 端坐在上首的琳琅冷笑了声,素手轻抚着猫,连眼皮都不愿抬:“驸马既知道夫为妻纲,难道不知君为臣纲么?本宫是主,你合该下跪。” 说罢这话,琳琅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三四个嬷嬷上前来,态度蛮横无比,强行将个大男人拉起来,当着十多个婢女的面儿,推搡着把曹文瑞按在地上,口里嚷着:还不跪下给殿下请罪。 红豆最喜欢看人笑话,瞧见曹文瑞狼狈样儿,差点笑出声。 而此时,赵嬷嬷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恨得脸红脖子粗的曹文瑞,大口啐道:“驸马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不顾殿下的脸面,与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厮混,成何体统,若是王上知道了,” “别跟我提王上。” 曹文瑞遭此耻辱,早都怒火中烧,瞪着琳琅,恨道:“到底是谁不干不净,大家心里清楚,别混赖好人。” 赵嬷嬷大怒:“驸马爷也不惦记你曹家满门荣光是哪里来的,谨言慎行,这话传到王上耳朵里,老大人和族里的爷们怕是要遭罪。” 听了这话,曹文瑞登时萎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不再发脾气。 “驸马好大的脾气,本宫不是赏了你两个侍婢么,还不够,什么脏的臭的都沾惹。” 琳琅将狸奴教给身边的丫头,看向伏在地上的红豆,冷声道:“你抬起头来。” “贱妾给殿下磕头。” 红豆恭恭敬敬地给琳琅行礼,心里生出好大的失望,曹文瑞当真没用,怎么不多骂几句,让人三言两语就给唬住了,本来还想着多看会子笑话呢,罢了,陪琳琅这小贱人耍耍。 只见红豆慢慢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琳琅,当真犹如那卑微到尘土里的女人般,浑身颤栗,哭得梨花带雨。 “呦,还真是个美人。” 琳琅颇有些酸地说出这话,眯着眼仔细瞧红豆,越看越不是滋味。她自负貌美,可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个活妖精般的女人,心里登时生出股自惭形秽之感。 “咳咳。” 琳琅轻咳了两声,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淡漠道:“嬷嬷,你看该如何处置这女子。” “这……” 赵嬷嬷皱眉细思,她是琳琅的奶娘,这二十年来与公主寸步不离,自然是知道公主的心思。殿下自小就被王上捧在手心里长大,气性大,娇纵又善妒。 前两年府里新买了个丫头,模样生的周正,拨给驸马爷跟前做些粗活儿,谁料天长日久两人竟胡混在一起。公主生了好大的气,二话不说,就将那俊俏丫头杖毙。 “依老奴看,这女子冒犯殿下,合该乱棍打死。” 听见这话,红豆心里冷笑了声,想要乱棍打死她,挺狠呢,不过说起狠,好像她更胜一筹。 这屋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真不够她杀的,只不过卫蛟那杂碎仍躲在屏风后头看笑话,她如今身上还有伤,未必有把握能宰了卫蛟。 莫急,唐林不会让她置于险地,肯定有后招。 果然,红豆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没一会儿,疾步跑进来个穿墨绿黑线绣杜鹃的美人,正是胡媚娘。 胡媚娘面颊微红,额上渗出层微汗,显然是着急赶过来的。 她扫了眼屋里的各人,给琳琅行了个大礼,恭敬地站在一旁,笑道:“妾身给殿下见礼,妾身近日新得了些上好的胭脂,里头加了金箔,擦上既养人又好看,正准备差人给您送去,没成想您竟来讨了。” “你这老货,嘴越发刁了。” 琳琅手掩朱唇,笑着瞥了眼胡媚娘,容色稍缓,不似方才那般盛怒,用手指了指红豆:“这小姑娘可是你的人?”~ “正是呢,她是妾身的远房亲戚,乡下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胡媚娘赶忙让下人去沏上等的枫露茶来,她与琳琅颇有些交情,晓得琳琅生性风流,这些年便经常配些男女欢好的药送进去,一得了上好的胭脂饰物,也忙不迭地奉上,寻摸到俊俏男子,亦偷偷安排送上公主床榻,有公主这么个靠山,她在王城站的很稳当。 胡媚娘晓得此时跪在地上的是红豆而非庭烟,心里仍记恨当日被红豆伤了之事,本想借琳琅的手解决掉这个麻烦,可又怕班烨会恨她,罢了,就算再厌恶,也得保这小妮子一命,万一这小妖女被逼急了,把不该说的秘密嚷出来,那大家都得吃瓜落儿。 “哎呦,虽说小丫头跟我沾点亲,但她竟敢勾引驸马爷,定要先掌几下嘴,再乱棍打死,给她个教训。” 媚骨生香 第24节 “罢了罢了,本宫怀着胎儿,也不宜见血腥,就掌嘴吧。” 琳琅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立马会意,挽起袖子,健步走到红豆面前,让两个丫头挟制住红豆,扬手左右开弓,狠狠抽打女孩。 一、二、三……十六、十七……二十…… 红豆一下一下数着打在她脸上的巴掌,声儿蛮响,倒也好听得很。 她看见赵嬷嬷这老婆子抿着唇,咬紧牙关,几乎用上了吃奶劲儿打她,旁边站着的小丫头都吓得不敢看。 也不知怎地,她好像天生有个毛病,感觉不到疼,也不怎么怕死,她甚至想呵斥这赵嬷嬷去拿个木片,这样打才能把血肉打模糊。 真是个没用东西,才打三十巴掌就停了。 就在红豆鄙夷赵嬷嬷时,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从屏风后头传来。 只见那一直装睡看好戏的卫蛟笑吟吟地打了个哈切,伸了个大懒腰,信步走向琳琅,笑道: “大妹妹好大的气性儿,跟个烟花女子计较,没的失了身份,若是传出去,人家还说堂堂公主殿下竟跟一个下三滥女子吃醋,多难听。” 琳琅看见卫蛟,冷哼了声,她晓得卫蛟父子皆与胡媚娘有那层关系,此番出面,定是要替胡媚娘保住这小丫头片子。 只见琳琅白了眼堂哥,扁着嘴撒娇: “我道驸马怎么敢寻花问柳呢,原来是哥哥带了他来。怎么,这半天躲在屏风后头,可是看足了好戏?”~ “还凑合吧。” 卫蛟促狭地瞅了眼驸马,笑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出来闹,走,哥哥送你回府。” “罢了罢了,我也乏了。” 琳琅摇头一笑,抬手让婢女扶她起身。堂哥说的没错,她什么身份,地下跪着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跟她计较,那才是自轻自贱了。 “殿下等等。” 红豆喊住要走的琳琅,跪着爬到琳琅的脚边,仰头泪眼盈盈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忽然狠狠地抽自己耳光,又咚咚以头砸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踉跄着起身,端过婢女手里的枫露茶,恭恭敬敬地奉上,哭道:“贱妾自知身份卑微,此番冒犯了殿下,本该自尽赎罪的,殿下仁慈,宽恕了贱妾和胡大娘,我,我,” 说到这儿,红豆哽咽不已:“贱妾替胡大娘奉上这杯枫露茶,愿殿下和您腹中的小公子平安顺遂。” 琳琅皱眉,这等下贱女子本不配给她端茶递水,可这丫头说起腹中胎儿…罢了罢了,权当为孩子积福罢。再说胡媚娘这些年对她实在有孝心,晓得她许多桩见不得人的辛密事,譬如上月卖官鬻爵收的十万两银子,全都是胡媚娘替她周旋的。此番她带人过来打了胡氏的亲戚,着实伤了胡氏的面子,罢了罢了。 想到此,琳琅接过茶,抿了一小口,随后叫人搀扶着驸马,一甩袖子拧身而去。 待人都走后,屋子登时暗了许多。 红豆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残泪,吹着口哨,没事人似得坐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此时两边脸蛋儿肿的老高,五指印儿清晰可见。啧啧,若是今晚阿妹碰到琳琅这小贱人,怕是吓也得吓死她。 全都在意料之内嘛,曹文瑞色厉内荏,对琳琅是又怕又恨,且他与卫蛟关系匪浅,倒是颗非常有用的棋子,两头都能使上劲儿呢。等着瞧吧,和亲之前务必解决掉这些小杂种,把复仇的第一步走好。 红豆从梳妆台上拿起支眉笔,对着镜子仔细描画,往自己唇边点了颗黑痣,将金钗簪在髻上,学着琳琅那般骄矜样儿,昂起下巴,对镜中的自己傲慢道:“驸马好大的脾气,本宫不是赏过你两个侍女么,还不够?哈哈哈。” 红豆被自己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忽然板起脸,瞪着眼,学起了驸马曹文瑞:“当然不够,老子看上红豆姑娘,赶明儿就休掉你这淫.妇,把你那淫窝一把火烧掉。” 正玩的欢快,门被人从外头踹开,打断了女孩的乐子。 红豆用余光瞧了眼,是胡媚娘回来了,这骚娘们好似十分生气,脸拉得老长,此时抱着骚膀子立在门口,冷冷地瞪着她。 “别瞪人家,人家害怕。”红豆拿起一盒香粉,旋开,轻轻地往脸上拍,谁承想粉里添了一味香酒,碰到脸上的伤,蛰得生疼。 “原来你叫红豆。” 胡媚娘缓缓地走进来,她摸了下仍有些疼的胳膊,咬牙恨恨地瞪着红豆,压着火气,怒道:“为何要招惹曹驸马,若是让琳琅公主和卫蛟知道你的身份,你觉着你能见到明早的太阳么。” “呦,你这是关心我么?”~红豆咯咯甜笑。 “我才懒得理你。” 胡媚娘不屑地啐了口,下巴微抬,隐在袖中的手紧捏着银针,随时防备着。方才她可算瞧清楚了,这个红豆做事着实叫人摸不清。面对仇人之女说跪就跪,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谎话随口就来,小小年纪竟如此刁毒阴险,让人防不胜防。 “你为何叫唐林去请琳琅公主来捉.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看笑话啊。” 红豆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她抬手,盯着自己的食指看:“如果我是你,我现在肯定快马加鞭去追琳琅公主。” “为什么?”~胡媚娘一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嫉妒她呀。” 红豆将食指放在口里,轻轻地吮吸了口:“才刚我给她递茶的时候,运功将身上的余毒逼在了指尖,滴了两滴进茶里。狐狸精,我身上的毒你最清楚了,有能让人痴傻的极乐丹,至阴至寒的十三寒,还有赵煜的一味蛊毒,这些个宝贝下肚,你说那位公主娘娘会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小楼底下就传来公主府嬷嬷焦急的呼喊声:“胡大娘,您快去看看吧,公主在马车上小产了,此刻流血不止,人已然昏厥过去了。” “你,你居然,” 胡媚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红豆此时竟跟没事人似得,对着镜子描眉点唇,拿起明月珰往耳朵上戴,脸虽被打的红肿,却不掩清丽风姿。可这样的好皮囊下,竟藏着条毒蛇。 “你就算恨,只管找大人报仇便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别说这些废话了,当年我妈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老子可曾有过怜悯之心?我可是亲眼看见妈妈被糟蹋小产的。父债女偿,祖债孙还,一个都跑不了。” 红豆戴好耳环,拿起梳子慢慢地梳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口哨,笑的得意:“赶紧去救人吧,等她醒了后务必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小产是因为被驸马气着了,动了胎气,叫她日后好好捶打驸马,那才好看呢。” “如果我不呢?”~胡媚娘气得脸发白,越发想宰了这小妖女。 “那碗枫露茶是你叫人准备的,还有茶里的十三寒,那可是班烨的东西,你爱他,是不会把他牵扯进来的。” 红豆扭头,看着胡媚娘甜甜一笑,人畜无害,可偏生叫人打心底发寒。 “快去吧,回来时给人家买几个包子,人家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又想庭烟了…… 收藏一下作者呗~会有好运哦 我的下本古言《相府小蜜妻》(爽,忠犬,甜死人不偿命,求各位宝宝收藏一下) 蓝珠穿进一本叫《相府小蜜妻》的古言中 本来以为她穿成了夫人,再次也得是宠妾 没想到居然是又蠢又俗又没文化的通房丫头 出场时仗着貌美跟夫人顶嘴 还蠢到被娇妾怂恿给夫人安胎药里下红花 好么,事发后直接被老爷配给马房那个瘸腿老光棍 染了一身脏病,浑身溃烂而死 蓝珠咽了口唾沫,就算是女n号,也不必这么惨吧 不行,炮灰必须要逆袭! 第27章 、兄妹相认 玩闹了这许久, 还真有点饿了。 红豆伸了个懒腰, 今夜是上元佳节,合该是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之夜,她真挺想去公主府看热闹的,听琳琅堂姐疼得惨叫,肯定很悦耳,可依着卫蛟那小子的尿性, 今夜定会折回来偷香窃玉。 等着呗。 二楼实在冷,又太过简单素净,加之方才乌压压来了那么堆莺莺燕燕, 什么腌臜味儿都有,冲得脑子疼。 红豆吹着口哨下了楼, 一脚踹开胡媚娘的大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没留神,差点被地上的杜鹃花绊倒, 红豆大怒,抬脚将这碍脚玩意儿踩个稀巴烂。 看着满地的残花败蕊, 红豆噗哧一笑。 这不挺像胡媚娘的么, 模样身段本事都是拔尖儿的, 生生等了班烨十几年没结果,最后却输给了年幼天真的阿妹。这些日子瞧见班烨抱着阿妹做那种勾当,不晓得会不会难过到吐血。 哈哈,不过那骚娘们生性淫.荡, 入幕之宾不计其数,班烨有没有上过她的床不晓得,卫蛟父子肯定上过。 若是有朝一日骚狐狸怀孕了,那孩子该叫卫蛟爹还是哥? 红豆啐了口,走向里屋镂雕了卷花草的漆木架,轻抚着上面搭着的那件秋香色的金蝶戏牡丹花色对襟袄儿,眸中羡艳之色甚浓,可转而又被梳妆台上那件珠串儿花鸟金璎珞吸引去了目光。 她将璎珞戴在自己脖子上,对着镜子来回看,不禁慨叹,这有权有钱到底是好,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哪里像她和阿妹,九年来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吃着清汤淡菜,日子过得连琳琅家的狗都不如。 瞧瞧,若不是这对堂兄妹的贼父亲,她哪能沦落到如此地步?这个仇若是不报,那连人都不要做了。今儿的事不过是小惩大诫,真章还在后头呢。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男人咳嗽声。 红豆转头一看,原来是唐林回来了。 他看着挺狼狈,棉袍上沾了好些泥,脸颊上有块擦伤,腿一瘸一拐的,手里端着个黑漆木盘,笑吟吟地走进来,随手将门关紧。 “今儿上元节,我煮了点汤圆,快来吃点吧。” 唐林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哽咽,佯装被汤热气蒸了眼,用袖子抹了下,笑道:“是黑芝麻白糖馅儿的,你爱吃。” “哥。” 红豆欢呼一声,将金璎珞随手丢了,跑过去扭股糖似得抱住唐林的胳膊,痴缠不已,甜甜笑道:“阿妹太笨啦,这些日子哥哥那样明说暗示她都听不懂,还是我聪明,对吧?猜到小唐哥就是亲哥哥,因为哥哥小时候就答应了,若有一日我和阿妹看不见,就当我们的眼睛,这个秘密只有咱们兄妹知道。” “哥对不起你们。” 唐林低声哽咽,仿佛头一次见妹妹那般,打量着女孩,并用手比了下,呵,妹子而今个头蹿得快,都到他下巴高了。 少年郎叹了口气,揉着小妹的头发,九年了,他几乎日日能看见小妹,可就是不敢说话,不敢明目张胆对她好,甚至连小妹被班烨和赵煜算计至失身,也不敢表现出丝毫关心的情绪。 九年来只能日日跟在班烨身边,服侍他,学他的城府心机,从最卑微的小奴,一步步做到班烨的心腹,再到如今成了可草拟诏书、位卑权重的舍人。 复国之路凶险,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他输不起。 “哥,我记得九年前你被卫蛟砍了头。” 红豆仰头,轻抚着哥哥清瘦的脸庞,问道:“还有,你的脸为何跟以前不一样了。” “卫蛟!” 唐林咬牙,眸中似有恨意,可忽而笑了笑,依旧波澜不惊。他环住红豆,带着小妹坐到椅子上,端起汤圆,喂给小妹吃。 他知道红豆和烟烟不一样,是个比官场上厮混的男人还要狡诈心狠的主儿,可以将守了九年的秘密告诉她。 “当年宫变,咱们爹娘、兄弟姊妹被斩尽杀绝,好在有大哥哥在,危难中救下了咱俩个前朝余孽。” 媚骨生香 第25节 “大哥?”~ 红豆一头雾水,她忽然记起班烨前不久曾哄劝阿妹,为了叫阿妹从失身的阴影中走出来,给她偷偷说了个辛密,母后在入宫前也是嫁过人的,还生了个儿子,想来就是这位大哥了。 “你,不记得大哥了?”~ 唐林瞧见小妹似有迷茫之色,叹了口气:“卫询这些年逼你服用极乐丹,你好多事都忘记了。咱们大哥十多年前进宫,看过妈妈和咱俩个。那时候在花园子里,他背着我,抱着你,说要给咱俩捉鸟玩儿,你都不记得了?”~ 红豆摇头,如今细细思量,她的确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每每去想总是头疼,怕就是关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哥。 “想不起那便算啦。” 唐林心疼地揉了下小妹的头发,低声道:“大哥有本事,而今是梁国一位极要紧的大人物,九年前宫变,他千里迢迢从梁国赶到燕国救妈妈和咱俩个。当年我被卫蛟活捉,是大哥用贞的儿子顶替了我,将我救出,并找鬼手神医给我易容,换了张脸。那时候我们快马加鞭回到王城,终究晚了一步,父王被那对贼兄弟挖心掏肺,妈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可怜,被那狗杂种卫逢残害,而你又被抓起来,关进了桐宫。大哥急智,找到我的太傅公孙宜先生,连夜散播‘大星如虹,下流华渚。梁得燕血,天下归一’的谶言,后煽动梁帝和亲,救了你的小命。” “这样啊。” 红豆皱眉,她记得先前贞说过,十五岁的大儿子当年离奇失踪,原来是顶替了哥哥被卫蛟砍了头。公孙宜这老家伙也是够能耐的,九年来面对阿妹和贞,竟装的若无其事,也算个人物了。 只不过,去年公孙宜去梁国掺和赵家之事,又将那个病秧子带到燕国,不晓得和两个哥哥有没有关系。 “小妹,你知不知道赵家账册副本的下落?”~ 唐林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问。 “不知道啊。”红豆矢口否认,反问道:“你潜伏在皇宫这么多年,到底有什么计划?”~ “算啦,我知道你这丫头除了自己不相信任何人,哥不强迫你说。等来日你和亲到了梁国,见到大哥哥后亲自告诉他吧。” 唐林淡淡笑了笑,不再逼问,忽然正色道:“你只记住一点,账册在,我们复国有望,账册若是落入梁帝或班烨手中,我和大哥近十年的复国大计将不复存在。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不要掺和,以后去大哥哥身边了,好好享福就是,放心,我和大哥肯定会让你做个名正言顺的公主。” “哼。” 红豆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嘴,小声嘟囔:“你复你的国,我报我的仇,不让我掺和,凭什么?”~ “你说什么?”~ 唐林凑近,柔声问。 “嗯……” 红豆想了想,忽而促狭一笑:“班烨那老小子精明阴险,疑心又重,你怎么能混在他跟前?九年前你不过也是个小孩,他对你怎会如此信任?我猜,你们俩的某个经历是一样或相似的,他感同身受便收留了你,到底是什么经历啊。” 听了这话,唐林登时色变,起身拂袖而去。 都是妹妹,红豆远没有庭烟可爱,讨厌得很。 这段恶心往事,他宁愿一辈子也不要想起。当年大哥告诉他,梁帝秘遣班烨入燕,会路过豫州,让他想法子,务必要让班烨收留培养。 年仅十二的他为了达到目的,堂堂大燕国太子被‘卖’入象姑馆,做了半年男妓,受尽凌.辱…… “哎,你怎么走了,你还没告诉我大哥是谁呢。” 红豆歪着头,咯咯地笑。 她就喜欢看人难过的样子,亲哥又能怎样呢,反正和班烨一样都区别对待,只宠着庭烟。 红豆啐了口,小跑着跳到雕花绣床上,平躺着瞧床顶的绣花牡丹发呆。 阿妹糊涂,她可不。哼,有两个哥哥,我呸!这些年不救唯一的妹子出牢笼,甚至在妹子被关在地窖,遭到赵煜欺辱了三天时连气儿都不吭,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手稳得吓人,可见是个狠心能忍的。 想必和班烨一样,若是面对利益,还是会舍得拿妹妹换东西。而今忽然认她,肯定也是想要账册副本。 反正这么多年她和阿妹也就这么活过来了,钱和权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才是真章。 你们复你们的国,我报我的仇,咱们两不该该,亲兄妹也得明算账。 红豆心里烦,打算闷头睡一觉。 正在此时,门忽然被人撞开,紧接着传来一阵男女的淫.笑之声。 她趴在床上,掀起床帘往外瞧,呵,原来是胡媚娘和卫蛟回来了。这对狗男女面色潮红,急得连门都顾不上关,抱着又亲又乱摸,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 那卫蛟尤其急不可耐,一把将桌上的干果子、玉杯、碗什么的拂到地上,将胡媚娘正面按在桌上,撩起她的裙子,气喘吁吁地说着荤话,他裤子脱不下来,竟急的直骂娘,狠狠地拧那骚狐狸的肉。 “哎呦。” 胡媚娘轻哼了声,脸红的都快滴出血,回头娇嗔:“亲达达,你弄疼奴家了。” “骚娘们!臭婊.子!” 卫蛟搓着手,闷哼了声,趴在胡媚娘身上,他咬住女人的耳朵,笑得很坏:“你晓不晓得我二叔和他的男老婆小烨儿怎么弄?”~ 胡媚娘脸色微变,没有发火,啐了口:“我怎么晓得呢。” “真不晓得?”~ 卫蛟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胡媚娘的发髻,让女人高昂起头:“要不要达达教你?”~ “不要。” 胡媚娘眸中反感之色甚浓,却娇笑了声:“会疼死的。” 趴在床上的红豆瞧见这事儿,听见这话,也不禁脸热心跳。 好么,刚小惩大诫了琳琅,正想着怎么对付卫蛟这狗杂种,倒送上门来了,又赚一个。 红豆一把掀开床帘,身子半歪着,招招手,看着此时怔住的卫蛟,掩唇娇羞一笑: “好哥哥,我不怕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贞的儿子问题,第一章就说啦,十五岁的大儿忽然失踪。 第28章 、美人盂 做那事儿时蓦然被打断, 任谁都不开心。 只见胡媚娘吓得身子一激灵, 哎呦叫了声,忙不迭将裙子拉下来。当瞧见撞破她好事的是红豆,她气不打一处来,俏眉竖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斥骂道: “作死的小娼妇,谁许你进我屋子的, 滚!” “你这里暖和嘛。” 红豆泫然欲泣,摸着红肿的侧脸,楚楚可怜道:“我怕被公主娘娘打, 就躲在大娘这里,别赶我走好不好。” 听见这话, 胡媚娘越发气恼。 这十年来她与班烨等人潜伏在燕国,花销用度都需要无数银钱,而今辛辛苦苦经营‘月华初上’, 花重金结交朝廷权臣和皇亲国戚,尤其在琳琅公主身上更是砸了不少钱, 去年修葺公主府花园子的木料和奇珍花卉, 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谁料到头来, 竟被这小妖女不到一个时辰给搅和黄喽,依着琳琅那脾气,以后她就算把潘安、宋玉送上,也怕不顶用了。 “给我惹了那么多事, 我没找你算账,你倒赶着来了。” 胡媚娘推开趴在她身上的卫蛟,快步过去,从墙上取下牛皮做成的马鞭,指向红豆,怒道:“今儿要是不打出你那坏透了的牛黄狗宝来,老娘就不姓胡。” “哎呦。” 红豆连忙跑下床,躲在卫蛟跟前,委屈巴巴道:“都尉大人救命啊,胡大娘要打死我呢。” 瞧见此,卫蛟只是笑着穿衣裳,并不言语。 “大人,您难道不喜欢红豆?”~ 红豆泪眼盈盈,心里有些恼,她这样的姿容,哪个男人不动心?方才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哄得曹文瑞许下私定终身的诺言。 不是说卫蛟残忍好色么,为何无动于衷? “呵。” 卫蛟笑了笑,自顾自从柜子给自己拿了壶羊羔小酒来,他坐在红木杌子上,翘起二郎腿,搓着牙花子,瞅了眼红豆,又斜眼觑向粉面含怒的胡媚娘,手做出握胸的姿势: “这有些人喜欢吃瘦不拉几的柴鸭子,可有些人就喜欢那种肥而不腻的小母狗,我说红豆姑娘,你不是才和驸马爷订了终身么?怎地来招惹我,着实该打。” 听见这话,红豆啐了口。 “那我要你打,不要她。” “哈哈哈哈,果真有趣儿。” 卫蛟用脚勾出个小杌子,示意红豆坐他跟前儿。 “小红豆,你可知道你的那位好相公如今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老婆小产了,不是忙乱着伺候,就是跪着谢罪。 心里这样想,可红豆装作懵懂无知,摇摇头,身子往前探了下,手附上红肿的面庞,惶恐不已:“奴家不晓得那位公子是驸马爷,而今吃了苦头,再也不敢了,以后还想请都尉大人庇佑呢。” “小嘴儿还挺甜。” 卫蛟饮了口羊羔酒,将剩下的半杯递给红豆,眼里尽是促狭:“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老婆子在我大妹妹跟前嚼舌头,说是驸马爷今晚上在这儿拜堂成亲添外室。我那大妹妹最是拈酸吃醋,自己的东西就算砸碎了,也断不能让别人沾染了,忙不迭摆驾来此捉拿驸马,许是真被气着了,又许是她平日里乱吃寒食散,身子真是差极了,刚出了这门没一会儿,就喊叫肚子疼,血流了一车。 王上得知了此事,与班烨两个连夜出宫,对驸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他跪在雪地里反省,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就能准备着殉葬了。” “王上和班大人也来了?”^ 红豆捧心,惊吓不已,心里却暗道了个痛快。 当年妈妈可是活生生遭卫逢强.暴而小产,她和阿妹两个躲在柜子里,难过得连呼吸都痛。好么,而今也让你女儿遭遭罪,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不过……王上若是晓得驸马爷出来寻欢作乐,气得女儿小产,指不定要怎么杀了她这个红颜祸水呢。 “都尉大人,王上会不会杀了奴家。” “小丫头倒挺聪明。” 卫蛟舌尖轻舔着唇角的小酒,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着眼前的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 “这事毕竟不光彩,传出去损了皇家颜面,也会让那些个命妇贵女笑话琳琅,竟与风尘女子吃醋,还气得掉了孩子。所以嘛,王上让我来赐死你,尸首绑着石头丢进井里,不声不响解决了。” 红豆面上虽害怕,心里依旧波澜不惊。 如果她是王上和琳琅,也会这么处置。莫急,班烨那老小子还没拿到账册,才舍不得杀她呢。况且而今唐林也在,无论如何都会保她一命。 “奴家非死不可了?”~ 红豆啜泣不已,她回头看向掩唇偷笑的胡媚娘,叹了口气:“奴家命薄,胡大娘原要将我当成小物件儿送给班大人的玩。听闻班大人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怕是这回连他都保不住奴家了。” “呸。” 卫蛟面露鄙夷之色,铁拳握起:“他算什么东西?我公父驰骋沙场的时候,他还在宫里当男宠呢。” “快别说了。” 红豆抿着唇,朝着卫蛟摇摇头,眼睛斜着看向脸色微变的胡媚娘,小心翼翼道:“大娘她听不得这话,都尉大人快不要说了。前些日子我不过说了句班大人样貌英俊,做她女人真好,她就恼了,扇了我好几耳光哩。” “小贱人恁多嘴,竟敢当着老娘的面儿挑拨离间!” 媚骨生香 第26节 胡媚娘登时大怒,扬起鞭子朝红豆甩去,谁料却被卫蛟一把抓住。 “呵,媚娘今儿好大的脾气啊。” 卫蛟松开鞭子,冷眼瞧着连连后退的胡媚娘,重重地冷哼了声。 他本来知道媚娘风流多情,入幕之宾不计其数,也不会吃什么飞醋,可是媚娘竟喜欢班烨那狗东西,当真可恶。班烨这些年蛊惑王上,在朝廷屡屡和公父作对,煽动朝臣弹劾公父拥兵自重,甚至给他也使了好几次绊子,撺掇着御史台的人上疏说他侵占民田,兼并土地,叫王上把他好一顿骂。 越想越气,就在此时,卫蛟瞧见脚边摆着个做成美人卧的瓷盂,坏笑了声,用脚尖踢了下那瓷盂,对红豆挑眉一笑:“小红豆,你可知这是什么?”~ 红豆垂眸看了眼,她晓得这玩意通常是吃酒时摆在脚边,让贵人倒茶吐痰的东西。 瞧卫蛟这小子那拈酸吃醋的样儿,怕是要嘲讽那骚狐狸了。 “我不晓得。” “这叫美人盂。” 卫蛟瞧着胡媚娘丰满的酥胸,摇头晃脑地淫.笑:“这种盂,是个男人都能往里头吐痰,来者不拒。” “哦,这样啊。” 红豆故意拉长声音,促狭地瞧着胡媚娘掩唇笑,果然,这骚狐狸气得咬唇,抓着鞭子的手直抖。 该!叫你拿鞭子打我。 忽然,红豆手附上自己的小腹,秀眉紧蹙。当日赵煜那病痨鬼只不过是破了阿妹的身子,取了处子血,他身子太差,有心而无力。班烨可不同,年轻力壮,往阿妹那美人盂里弄了不少脏东西,不会怀孕吧…… 红豆啐了口,绝不可能,班烨那老小子一副断子绝孙样儿,怎么配阿妹给他生儿育女,想也别想。 “小红豆,你看这样好不好。” 卫蛟笑着抬手,轻抚着红豆秀美的侧脸,坏笑:“让都尉大人往你那美人盂里吐口香喷喷的痰,我便徇个私,把你这知趣儿又贴心的小美人给饶了。” 红豆还没答应,一旁站着的胡媚娘倒先拒绝。 “不行。” 胡媚娘将鞭子扔在一边,妖妖乔乔地走过来,半个身子倚在卫蛟身上。她晓得红豆这小妖女阴险狡诈,心又刁毒,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什么是伦常,若是真叫她和卫蛟睡了,指不定得生出多大的乱子,班烨也定会恨她伤了他的烟烟。 “我今儿新得了三个绝色的姑娘,资质不比红豆姑娘差,爷要不先过过眼?”~ 卫蛟看向红豆,笑问道:“你说呢?”~ “行啊。” 红豆不放过任何嘲讽胡媚娘的机会:“大娘最喜欢几个人一起玩儿啦,怕是都尉大人的痰不够用了呢。” “哈哈哈。” 卫蛟越看红豆越喜欢:“合老子的口味,嘴真够贱!媚娘,带人上来。” “是。” 胡媚娘暗松了口气,忙吩咐院中候着的家奴去将那三个女孩带上来,再吩咐小厨房给都尉大人熬一壶解酒汤,做上几个精致小菜,去福满楼买上只烤鸭来,弄好后通通端上来。 不多时,两个孔武有力的家奴押着三个年轻俏丽的女孩进了花厅。 红豆一边喝着羊羔小酒,一边瞧向这三个姑娘。 年岁和她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左边的那个女孩中等身量,生的温柔腼腆,肤白貌美,似乎接受不了变成风尘女子的事实,眼里尽是恐惧与悲痛,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像是落魄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 而她跟前站着的是一对儿胡人双生花,高鼻深目,褐色头发编成两根大辫子,垂在胸前,倒是没像那官家小姐般哭哭啼啼,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目中含着股子坚韧。 “咳咳。” 胡媚娘轻咳了两声,站在那官家小姐身前,笑道:“这位姑娘叫含姝,她父亲原是御史台底下的侍御史李叔勤大人,李大人上月被斩,女眷被官家送到人市去卖,我可是花了千两银子才买了她回来呢,都尉大人,您瞧着怎样?”~ 卫蛟笑了声:“班烨老狗指派她老子弹劾公父和我,可怜呐,没斗过公父,女儿落得个如此下场,报应。” “是。” 胡媚娘笑着走到那对儿胡人姐妹跟前,道:“这两个姑娘,姐姐叫月牙儿,妹妹金穗儿,都是含姝小姐的丫头,同主子一同被卖。别小看她俩,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还识字,在李家时管着一院子的嬷嬷婆子呢。” 就在此时,那个叫金穗儿的胡女瞪大了眼,对着卫蛟破口大骂:“直娘贼,就是你害了我们李家一门,如今还想羞辱我家小姐,姑娘今儿就是死,也不让你如愿。” 卫蛟白了那胡女一样,笑道:“好大的脾气啊。” 说罢这话,他扭头看向红豆,佯装生气,笑道:“贴心人,这些姑娘都是我仇人,可是要斩草除根哪,不能叫她们在床上害了我,你说说该怎么杀了她们。” 红豆皱眉。 她好像知道胡媚娘的主意了,而今带进来三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不幸,将做她的替身去死,好让卫蛟带回去交差。 左右琳琅和王上不会真的去瞧尸体的样貌,只要死人便好。 再者这骚狐狸也想刻意讨好卫蛟,献上仇人遗孤,任他处置。一石二鸟,真是好心思。 “怎么发呆?”~ 卫蛟从靴筒抽出把匕首,拿在手里玩儿:“如何杀?若是说的不好听,哥哥可就恼了。” “呵。” 红豆轻笑了声,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派的天真无邪:“若是我呀,这三个人只杀两个,让剩下的那个害怕,多好玩儿。” 卫蛟一愣,忽然搂住红豆哈哈大笑。 “你这小丫头真真是个妙人,老子都要爱上你了,咱俩的性情相投,干脆拜堂成亲得了,莫要祸害其他人。” 话音刚落,卫蛟眼睛危险一眯,盯着那三个楚楚可怜的姑娘,冷笑不已。这男人全然没有方才的玩闹热情,浑身尽是杀气。他是行伍出身,视人命如草芥,多年牢记住公父教诲的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呦,都尉大人好凶啊。” 红豆噗哧一笑,按住卫蛟的胳膊,撒娇:“奴家刚才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这三位姐姐这么好的颜色,杀了岂不可惜?不如送给我当丫头罢。” 说罢这话,红豆扭头看着那三个女孩,心里又疼又酸。 这三个女孩和她们姐妹多像,父母兄弟俱亡,被姓卫的杂种欺凌。 罢了,出手救了她们仨吧。 阿妹命苦,此番就当给她积点阴德,让她以后少受点罪。 想到此,红豆偷偷朝三个女孩眨眼暗示,故意喝道:“还不滚?牙尖又嘴利,瞧着就烦人。” 这三个女孩方才听见红豆说那话,本来以为这妖女和卫蛟是一路货色,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没想到她竟会在饿狼手里救她们。 正当女孩子们准备退下时,那卫蛟忽然暴起,一刀抹了那个方才骂他的,叫金穗儿的胡女脖子,出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啊!” 那位李家千金蓦然瞧见这可怖一幕,吓得尖叫,拼命地挥舞胳膊,试图挡住喷在她脸上的血。 就在此时,这姑娘身子动了几下,眼睛慢慢变浑浊,嘴里流出涎水,竟活生生被吓傻了。 “脓包!” 卫蛟不屑地冷笑了声,转而看向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叫月牙儿的胡女。男人嘴角微微抽动,扬起匕首,用力朝胡女的太阳穴扎去。 就要扎到那胡女的瞬间,匕首竟被红豆生生抓住,血登时从女孩的手心涌出来,染红了整个刀子。 “小红豆,你这是做什么?”~ 卫蛟松开手,颇有些怜香惜玉地看着红豆,挑眉一笑:“为了这么个卑贱的胡女,也值得?”~ “我说了,想要个丫头嘛。” 红豆眼皮跳了下,不动声色地将带血匕首揣进怀里,把那个叫月牙儿的胡女一把推远,直面卫蛟,毫不畏惧道: “大人不是说爱我嘛,那就要顺着我。” “你呀你。” 卫蛟摇头一笑,踢了下脚边的胡女尸体,给身后的胡媚娘使了个眼色。手背后往出走,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并未回头,淡淡一笑: “小红豆,你可是欠了我个大人情,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 “一定。” 红豆狞笑,隔着衣裳摸了下匕首,回答的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夹子,收藏涨的极其难看。。。心塞了一整天,各位小天使,收藏一下文文吧。 还有,基友都吐槽文名不好,我就改了,叫《媚骨生香》。 美人盂,看懂了咩? 多多留言啊,爱你们 第29章 、月牙儿 热闹了这许久, 等回屋时已到了寅时。 红豆困得不行, 随便在凉水里拧了个手巾把,将脸上的脂粉抹去,正对着镜子卸钗環,忽然瞧见门口垂首站着个女孩,正是那小胡女月牙儿。 倒把她给忘了。 “你叫月牙儿?”~ 红豆瞥了眼月牙儿,谁料这小胡女一声都不吭。 小胡女虽算不上好看,皮肤有些黑, 可胜在两只大眼睛灵动深邃。许是因为方才双生姊姊被卫蛟残忍斩杀,李家小姐又被吓傻了,这月牙儿自进屋后就一直掉眼泪, 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晕倒, 可拳头紧紧攥住,生生憋着口恨,咬牙坚持住。 好丫头。 红豆撇撇嘴, 她可不会做那些安慰人的事,啰嗦又烦人。 有这个闲工夫掉眼泪, 还不如想着怎么报仇和为以后的生活筹谋呢。 红豆用力甩掉手掌心流出的血, 她在桌上拿了只小瓷杯, 从澡盆里舀了些凉水,将血污洗干净。随后又在柜子里取出老秦酒,倒在伤口上,免得溃烂。瞧着不怎么流血了, 便往上头胡乱洒了些药末,用帕子缠好。 做完这些事后,红豆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将油灯吹灭,闭着眼跌跌撞撞地摸到床上,倒头就睡。 刚有了点睡意,幽幽咽咽的女人哭声就传入耳中。 红豆嫌烦,将被子蒙在头上,谁知那哭声就像蚊子叫,简直无孔不入。 “喂,我说你没完了是吧。” 红豆噌地坐起来,厌烦地锤了两下被子,困地连眼睛都睁不开,耷拉着脑袋,颇有些无可奈何:“今晚能不能先忍忍,明天打早哭好不好?”~ 媚骨生香 第27节 蜷缩在墙角的月牙儿听见这话,本来捂着嘴哭,这下可好,痛苦地用后脑勺连连砸墙,哭声悲怒至极,口里断断续续地喊着:姊姊、小姐…… “哭吧,哭死你!” 红豆啐了口,抱着被子接着睡。 她有些后悔了,干嘛要救这小胡女,没得捡了这么个麻烦,吵得人睡不着,干脆给点银钱赶出去得了。 想到此,红豆从手指上撸下金戒指,掀被子下床,疾步走向月牙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女孩。 本来想要骂几句,瞧着月牙儿难过那样儿,蓦然想起了庭烟。 是啊,前些日子阿妹也是这般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眼盲了,只能任班烨那老小子欺辱。 “去他妈的!” 红豆狠狠地啐了口,俯身一把抱起月牙儿,像个男人似得将女孩直接抱到床上,随后自己上去,从后头紧紧环抱住月牙儿。努力回想了下班烨是怎么摩挲阿妹的,有样学样,轻轻地抚着浑身发抖的月牙儿。 “别哭啦,算我刚才话重了。” 红豆试图用最温柔的语气,耐着性子安慰女孩:“你哭,人也活不过来不是?好不容易从虎口逃生,那就该想着以后怎么杀了卫蛟这小杂种报仇,对不?”~ 果然,怀中的女孩哭声渐小,身子也不再颤栗。 “这就对了嘛。” 红豆又打了个哈切,揉了下发酸发胀的眼皮,懒懒道:“放宽心睡一觉,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去。” 良久,怀里的小胡女终于不再颤抖,啜泣着,说了句:“红豆姑娘,小奴今后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你是个好人。” “对,我是个大好人。” 红豆一本正经地承认,讪笑不已,杀赵煜、抢账册、辱媚娘、毒琳琅、勾引驸马、算计卫蛟……都是她干的好人好事。 越想越得意,手没留神竟碰到了月牙儿的酥胸,呵,居然比她要丰满,再摸摸腰,甚是纤细,怎么遇见的女人个个都比她会长。 红豆瞬间拉下脸来,啐了口:“你多大了?”~ “小奴十九了。”月牙儿身子往后缩了下,哽咽不已。 “我二十!” 红豆气呼呼地嘟着嘴,转而笑靥如花,手指戳了戳月牙儿鼓鼓的酥胸,吹了声口哨:“以后我就是你阿姐,叫一声听听。” “阿,阿姐。” 月牙儿哽咽着嘟囔了声,暗道:那会儿她们三个女孩儿被押到花厅,一进去就看见这位红豆姑娘,样貌实在太惹眼了,通身的气派。这红豆姑娘似乎与卫蛟很亲近,一直在调笑玩闹,说出的‘三个人杀两个,留下一个让她害怕’的话,小小年纪竟这般狠毒,简直让人脊背生寒。 本以为她和卫蛟是一路货色,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妖女,谁料竟会空手抓卫蛟的匕首救人。 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跟着红豆姑娘说不定就有机会接近卫蛟,以后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了那狠毒的杂种…… 数日后 出了正月,天就大暖了。 王城里的风仿佛温柔了不少,轻轻地拂去大地上蒙着的那层寒凉,等待着春暖花开。 屋里暖烘烘的,还很干净,就连桌子脚都不见一点尘,金炉里燃着加了珍珠末儿的上等的香料,窗台边摆了还带着露水的兰花,桌上布了炸冻鱼头、葱泼兔这些菜以及沙塘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等干果甜点。 红豆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月牙儿忙里往外地拾掇。 这丫头话少能干,这些日子天不亮就去小厨房给她做早点,烧洗脸的热汤,屋子里里外外擦洗的一尘不染。不仅如此,她还有双巧手,会梳各样好看的髻,描眉画唇也别出心裁,还会做小巧精美的肚兜、亵衣。 还真捡回个宝! 今儿早上前厅的仆妇进来传话,说是晚些时候卫蛟小公爷会过来坐会子,让姑娘稍微打扮打扮,他还会带个贵人来。 贵人? 红豆不禁冷笑,在这座王城,谁还能贵得过她这位燕国公主?还真把她当成胡媚娘那样的美人盂,谁都能往里头吐口痰,等着吧,十天之内不把你这小子剥层皮,姑奶奶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忽然一阵恶心感泛上来,红豆皱眉,捂着口干呕了几声。 这几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身子忽然开始犯懒,每日家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口里也发苦,饭食一点也吃不下去,只想吃点子辣萝卜之类的小食,人消瘦不少。 怕不是有了吧。 呸呸呸。 红豆啐了口,要是真有了,她宁可伤身子打掉这孽种,也不会便宜那班烨老小子。 说起班烨,这些日子他一次都没来,唐林倒是带着吃食衣裳看了她几回,说班大人近些日子忙,因王上要推行新的田令,里里外外商量具体细则,停止兼并土地的政策得罪了不少宗族公侯,尤其是公子询,朝廷反对之声很大,他忙着呢,没功夫顾忌不相干的人。 还有一事就是,班大人已经将那秋穆陵秘密带进桐宫,让贞好生教养着,只等过些日子梁国的魏春山大将军来迎亲。 哼,不相干的人?不论是班烨还是唐林,都是偏心阿妹。 若是阿妹身子不适,老小子想必立马从宫里飞出来吧。 越想越气,红豆揉着发酸的腰坐起来,忽然瞧见月牙儿闷着头从柜子取出壶流香小酒,背对着她,不知道做什么。 红豆蹑手蹑脚走过去,果然瞧见这小胡女两眼含恨,抿着唇,手里拿着包药粉,正往酒里加。 “你在作甚。” “啊。” 月牙儿惊呼了声,手一抖,药粉全都撒在了桌子上。 “阿姐不是睡着么。” 月牙儿脸有些红,乌黑溜圆的大眼睛连连眨着,可却装作若无其事,用袖子将药粉粘掉,笑道:“才刚家奴进来说,小公爷带了个穿斗篷、蒙着面的瘦高男人进了园子,就在一门的花厅里饮茶。我见阿姐在小憩,想着你近来身子不适,便没叫醒你。” “是么。” 红豆抱着双臂,上下打量月牙儿。 这些日子这小胡女渐渐走出了丧亲的哀痛,稍微捯饬了番,今儿穿着银红色的羊皮对襟比甲,脸上涂了些脂粉,倒真有几分看头,只不眼中的恨意难掩。 “你才刚往酒里加了什么?”~ “没什么呀。” 月牙儿低着头,不敢看人:“就是一点咱们素日里搽的香粉,会让酒更香些。” “这样啊。” 红豆拿起酒瓶,笑吟吟地递到月牙儿口边:“那你喝几口。” “我,我,” 月牙儿有些犹豫,咬了下唇,一把拿过酒瓶,仰头就要喝。 “得了。” 红豆冷笑了声,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翘着二郎腿,直接问:“这是什么毒?哪儿来的。” 听见这过于明白的话,月牙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到红豆腿边,抱住女孩的腿,泪如雨下:“阿姐,求求你成全我,让我毒死那畜生吧。你放心,砒.霜是我买的,若出了事要砍头、要五马分尸,我去,绝不会牵连到阿姐。” “呦,那我得谢你呢。” 红豆抚着垂在胸前的长发,莞尔浅笑,若无其事地晃着脚,伸出手看自己腕子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忽然拉下脸,一脚踢开月牙儿,冷声道: “你自己作死不打紧,平白连累了一众不相干的人。卫蛟若是死了,陪酒的我不得问罪?胡媚娘不得下狱?月华初上的那些贵客不得一个个查?卫蛟若是不死,那可就轮到你被剥皮拆骨了,还顺带连累了你的主子我。你到时候是恨自己药没下够?还是后悔应该再想个高招?蠢人才会自己亲自动手,要我……” 月牙儿早被红豆这番话说得愣住了。 这些日子伺候姑娘,她只晓得姑娘年纪小,性子冷,说话行事有些傲慢张狂,连胡大娘那样的人都敢嘲笑。本来想着姑娘大约是哪家高门里出来的落魄小姐,可没想到心思竟这般细腻,还真小看她了。 “走吧,下楼去会会卫蛟和曹驸马。” 红豆抚着有些发酸的腰,妖妖乔乔地起身,瞅了眼桌上的砒.霜毒酒,娇笑道: “下毒算不得高招,我这几日想到了个好玩儿的,保准让你大开眼界。” 月牙儿忙过去扶住红豆,她想问到底是什么高招,可又不敢。 在红豆面前,她就感觉像没穿衣服般,姑娘一眼就能看穿她想什么,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服侍,不敢生是非。 她唯一能品出来的是,红豆姑娘十分瞧不起卫蛟,似乎也想对付这杂种。 “阿姐,你怎么知道和卫蛟来的是曹驸马,家奴说那人戴着斗篷蒙着面呢。” “呵。” 红豆不屑地撇了下嘴:“这有什么难猜的,整个王城到胡大娘的小院还不敢露真面目的,只有驸马爷这个怂包软蛋了。那天晚上卫蛟之所以给我面子放了你,也是看着我的容貌、性子以及与男人相处的挥洒自如有朝一日会派上用场,否则我红豆是谁,不过是胡媚娘手下的一个小小贱婢,他卫蛟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凭什么高看我一眼。他两个找我,一定没好事,多半想用我的身子和美貌干些脏事儿。我红豆最是贪财好色,想要利用我,得好好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千万别被我这小妖女吃干抹净了,那就没趣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豆豆又要搞事情了,这次很大,非常大。 有读者问到魏春山,回复一下哈,不出意外,六章之内绝对出现。不出现我双更也要他快点死出来 第30章 、美人毒计 红豆略收拾了下, 特意在头上戴了个垂珠串儿的璎珞, 用笔蘸着胭脂,在唇边点了两个圆点作酒窝,挑了件银红色绣黑梅花的袄儿穿上,这才带了月牙儿下楼。 这些日子住在胡氏小院,她早都里里外外走了无数遍,晓得这儿有十五个稳当妥帖的家奴和仆妇,知道每日的肉菜茶酒是买了王城的哪些铺子, 摸清了小院的财货有多少。 前几天‘月华初上’的五个帐房先生过来交账本,她顺手将这几个怂包打昏,拿绳子绑起来扔在墙角, 然后喝茶嗑瓜子儿,翻了一下午的账本。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原来那‘月华初上’每日的花销大的吓人,单单姑娘的脂粉头油这一项就得千百两,还有数十个茶博士、酒饭量、吹拉弹唱的清倌人工钱也不少, 更别提各类禽肉野味,都是流水似得往进买。 花的多, 不用问, 赚得肯定更多。 没想到这胡媚娘看着骚, 做生意的本事竟这样大,算是个人物了。 还记得晚上胡媚娘回来后,看见她一页页翻账本,登时恼了, 瞪着眼直骂人,最后索性往账本倒了一罐子火油,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儿,斜眼看着那骚狐狸笑:烧吧烧吧,反正姑娘我能倒着给你背一遍。 骚狐狸气得没法子,连夜收拾细软搬了出去,走的时候撂下句话:我和班大人这些日子忙,等腾出手再好好料理你这小妖女。 来呀,谁怕谁。 红豆掩唇嗤笑,不禁得意洋洋。 往前瞧去,一门的花厅就在眼前。 刚提起拖泥裙准备进小院,红豆忽而停住脚,觉着得先过去偷听一下。想到此,便带着月牙儿从小院外头绕过去,穿过一片凤尾竹丛,蹑手蹑脚地摸到花厅后边的窗根儿底下。 媚骨生香 第28节 红豆半跪在泥地上,食指放在嘴边,冲恨得咬牙切齿的月牙儿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慢慢地将花厅窗子推开条缝儿,屏住呼吸朝里看去。 花厅素雅简单,地上摆了几个燃着银炭的火盆,墙上挂着四君子字画,书架上放了不少先秦书简和帛书来充风雅。 此时卫蛟和曹文瑞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一边吃着酒菜,一边说着话儿。 许多日子没见,卫蛟还是那副欠揍的骄矜。 而驸马爷曹文瑞瘦了好几圈,依旧俊秀,但神情凄楚沧桑,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唇色发乌,下巴隐约显现胡茬,身上穿着豆绿色的直裰,脚蹬双厚底牛皮靴子,腿边放着根黄花梨木的拐杖,时不时弯腰揉着左腿,一脸颓丧倒霉相。 看来这些日子,驸马爷吃了不少苦头,想必对琳琅的怨恨又增了不少。 红豆强忍住笑,勾勾手,让月牙儿也过来偷偷看。 只见卫蛟端起酒壶,给自己和驸马爷满上流香小酒,三杯两盏下肚后,卫蛟轻轻地拍了下曹文瑞的肩,笑问道:“我大妹妹身子不打紧了吧。” 曹文瑞重重地放下酒杯,啐道:“胡媚娘这些日子端茶递药的伺候她,大约好了点。哼,她都这幅德行了,心里还想着去寺里看那秃驴渊献,当真可恨。” “大妹妹确实太过了,你也别放心上。” 卫蛟翘起二郎腿摇晃,搓着牙花子,从桌上拉过来个紫檀木小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房地契、卖身契,还有几支做工精致的钗環,一股脑全都推在驸马爷跟前,笑道:“正经跟你说事,这些东西你拿去哄红豆,务必要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甘愿为你做任何事,舍了身子去接近班烨。” “怕不行吧,班烨可不是轻易对付的主儿。” 曹文瑞一张张点验契书,笑道:“可不是我心疼吃醋,这王城无人不知,班烨从不近女色。” “这你就错了。” 卫蛟用筷子头点着吃食,冷笑道:“我听媚娘说了一嘴,那班烨这两个月常来‘月华初上’吃酒,总是叫头牌秋穆陵给他弹唱小曲儿,两人早都有过肌肤之亲。前不久秋氏忽然失踪,说是得了痨病死了,班烨那老小子果然郁郁寡欢,满腹心事的样子。呵,也是巧了,不知道媚娘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红豆这么个小妖女,样貌和秋氏有几分相似,甚至比那秋氏更俏些。” 说到这儿,卫蛟搓着手,啧啧了几声,笑道:“小丫头又骚又知趣儿,若是能为我们所用,更好不过了。” “怕是不行。” 曹文瑞夹了筷子炙牛肉,摇摇头,笑道:“大哥这些年往班烨那里塞了无数细作,往往不出三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怕这丫头做不了。” “不行也得行!” 卫蛟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瞪着曹文瑞,疾言厉色道:“年前公父收到封告密信,说班烨是梁帝安插在我大燕的细作,这事太大了,咱们朝廷岂能让梁国奸人祸乱了?可恨我一直抓不到老贼的把柄,不得不铤而走险,使出这招美人计。” 说罢这话,卫蛟起身,按住也要站起来的曹文瑞,正色道:“少卿,拉拢红豆姑娘你做最合适,军中还有事,为兄先走了。” 窗外的红豆听到这儿,扶着墙站起来,不禁鄙夷嘲笑。 听明白了,卫蛟这小杂种明着对付不了班烨,无奈之下出阴招,想要她去勾引班烨,偷罪证。真真是异想天开,她虽说贪财好色,仅凭这么点子东西和曹文瑞那块料就想来诱惑她,简直痴人说梦。 你们想让我去送死,好,看谁先把谁送进棺材。 “月牙儿,附耳过来。” 红豆勾勾手,从头上将金璎珞取下,交给月牙儿,低声道:“将这璎珞拆散了卖掉,拿着钱买身直裰,扮成男人的样子,给我出去打听琳琅公主的姘头,那个叫渊献的和尚。” “好。” 月牙儿忙答应了。 方才她也看得清楚,卫蛟那畜生简直不把姑娘当人,居然想让这些男人任意欺辱利用她。瞧着姑娘心里是有成算的,既然要打听那和尚,怕是已经有了对付卫蛟的主意,好好做就是了。 待月牙儿走后,红豆将裙子上的泥土拍掉,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作出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闷着头转出廊子。 进了一门的院子后,慢悠悠地走上台阶,斜倚在花厅的门框上,并未进门。 她并未抬眼看曹文瑞,一个劲儿掉眼泪,旋即又叹了口气,幽幽道: “妾身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红豆,你,你别哭啊。” 曹文瑞一看见美人垂泪,那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心里也跟着疼起来,连拐杖都忘了拄,一瘸一拐地疾步走向红豆。 垂首打量着女孩,可怜,她近来也消瘦不少,眼睛红红的,似乎还未从那天晚上的惊惧中走出来。 “外头冷,进来说话。” 曹文瑞忙将红豆拉进来,并把门从里头插好,抱住女孩连连叹气自责: “都是我不好,平白连累你被那悍妇打骂,幸好大哥哥暗中救下你,否则,” “快别说了。” 红豆两指按住曹文瑞的唇,摇摇头,哽咽道:“这些日子我一直等公子,您说过要与妾身长相厮守的。妾身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每时每刻数着更漏,夜不能寐,心里梦里全都是公子,好在老天可怜我,终于等到了。” “红豆。” 曹文瑞不禁动容,轻吻着女孩的顶发。 这样温柔的红颜知己,真真是老天爷补偿给他的,他只有在红豆跟前,仿佛才像个大丈夫,真正的男人。 “公子,你的腿怎么了?”~ 红豆哽咽着问,心里却笑得不行了。 “无碍,摔了一跤。” 曹文瑞嘴角抽了下,眸中恨意甚浓。 “要不要紧?”~ 红豆慌张不已,连忙扶着曹文瑞坐到椅子上。她如同温顺的小猫一般,跪坐在男人腿边,轻抚他的左腿,一个劲儿掉眼泪。 心里嘲笑不已:明明是在雪地里跪断了腿,还说是摔跤,要脸不要命的怂包! 红豆头枕在曹文瑞腿上,抽泣着,如同那宅门里受气的小老婆,哭诉着自己心里的委屈:“你们家的公主娘娘当真蛮横无比,说句犯上的话,活该她掉了孩子。” “哼!” 曹文瑞嘴角扯出抹狞笑,并未应声。 他从桌上将紫檀木盒子拿过来,轻抚着红豆的柔发,轻声哄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当日我允诺了妹妹,要和你长相厮守,那肯定是作数的。可恨这些天我身子不适,没法出来找你,今儿好些,便带了房屋地契来。好妹妹,这全都是你的,你喜欢不?”~ “只要是公子给的,妾身都喜欢。” 红豆撇撇嘴,继续奉承:“妾身的人和心,从此以后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就算让我去死,我,”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 曹文瑞赶忙打住女孩的话头,不禁洋洋得意。 他生的风流俊雅,王城不知有多少贵女倾心,当年琳琅也是如此。小红豆生的卑贱,有点小聪明,自然是喜欢他这样出身高贵的才俊,即使被琳琅那般羞辱责打,还是上赶着巴结他讨好他。 大哥才刚还命他好好拿房屋地契和甜言蜜语哄这小淫.妇,瞧瞧,他只要勾勾手指,这姑娘便如同只母狗般跪在他脚边。 “好妹妹,你能从那悍妇手中活命,而今还能跟我在一起,得多谢大哥哥呢。” 曹文瑞像抚摸狗那样,轻轻地抚着红豆的头,柔声道:“咱俩个以后可得好好报答他。” 红豆翻了个白眼,暗道:曹文瑞这小子心里没主意,又是个志大才疏的主儿,最是好挑拨,干他! “我可不谢小公爷。”红豆嘟着嘴,哼道。 “为什么呀。”曹文瑞笑的温柔。 “公子当日被那悍妇逼着下跪,那么大的动静,小公爷躲在屏风后头愣是不出来,非得等那些贱婢老婆子们强迫公子跪下,百般羞辱后才出来。” 红豆恨地直打自己的腿,啐道:“他分明就是看不起公子,要看你的笑话哩。” “休要挑事!” 曹文瑞明显恼了,可偏不承认。 他推开红豆,身子拧到一边,用拐杖用力点了几下地,沉声喝道:“大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和我自小一起长大,对我如亲兄弟般。” “若是亲兄弟,明知道妾身与公子私定终身了,还想着欺负我。” 红豆扑到曹文瑞身上,头埋进男人小腹,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那般哭:“那晚上公子走后,小公爷又折了回来,说妾身跟了公子前,总要他先过一遍手,妾身宁死不从,惹恼了他,他把气撒在伺候妾身的侍女身上,一连杀了两个小奴,妾身还被他狠狠扇了两耳光,打掉一颗牙呢。” “大哥他,他一向好色,哎,先前秋氏也是如此。” 曹文瑞俊脸生寒,似乎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年,只要是我中意的女子,他总要抢先一步尝鲜,留给我个破烂鞋,没想到这秉性依旧没改,实在可恨。” 说到这儿,曹文瑞咬牙,拳头狠狠地砸了下桌子,桌上的酒杯登时跳了几跳。 “还说好兄弟呢,琳琅那淫.妇每每羞辱我,他向来看笑话,都是劝我容忍,兄弟做到这份儿上,也真够可以的。” 红豆心里一喜:挑拨成了。 “公子,妾身要给您赎罪,您,您把妾身送去官家罢。” 红豆忽然伏身跪趴在地上,哽咽不已:“当日妾身实在恨公主欺辱您,便趁着斟茶的功夫,偷偷往杯子里头下了味至阴至寒的毒。妾身自知罪不可赦,谋害了您的孩子,可,可我就是恨她欺辱你。” “你,你竟然……” 曹文瑞登时愣住,睁大了眼看红豆。 那天晚上琳琅小产,府里来了数位太医,有些人和胡媚娘一样,说公主是动了气,这才小产;有些人却说公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掉了孩子。 不论什么说法,王上生了大气,让他大雪天跪在院子里反省,厌他这些年沾花惹草,而今竟气得女儿小产,说他不配当驸马,立马叫左右宦官来,将他拖进屋子,生生割掉他一颗卵丸。 王上说了。 今后琅儿若还愿意要你,你就是驸马,但是不许再聒噪抱怨她招幸男宠;她若不愿要你,孤便许她休了你。 可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卫家根本没有人替他着想,只是无休止地羞辱他,竟全都不如一个红豆姑娘! 不知不觉间,曹文瑞竟将唇咬破,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滑落。 “公子,您,您怎么了?”~ 红豆忙擦了眼泪,连连磕头:“都是妾身的不好,害了公主和您的孩子。” “那根本不是我的种!” 曹文瑞丢掉拐杖,踉跄着跪倒在地,将红豆一把抱在怀里,登时泪如雨下,多年来的委屈、受辱与做小伏低,全都发泄出来。 多少年了,他名为驸马,实则就是个王八。 王城那起混账世家公子们屡屡嘲笑,甚至还有人弄出道菜,菜里没别的东西,就是绿荷叶炖甲鱼,名唤为‘此马非马’,分明就是嘲笑他是戴了无数绿帽的活王八。 这么多年,只要家里的侍妾有了身孕,全都被赐了汤药。他至今都一无所出,还要忍受那贱妇的孽种。 “好妹妹,实话告诉你,自那淫.妇有孕后,我便指使伺候她的贴身侍女,每日往她饭食里下毒,我真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红豆一听这话,登时乐了,舌尖舔了下唇上的胭脂,低着头,柔声笑道: 媚骨生香 第29节 “那要不要妾身再帮帮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卫蛟翘着二郎腿:少卿,咱们得利用红豆搞死班烨 曹文瑞:要的要的,都听大哥的 红豆吹了声口哨:饶你们精似鬼,也要喝红豆奶奶的洗脚水! 第31章 、巧言令色 “你帮我?就凭你这小妮子?”~ 曹文瑞惊诧不已, 眸中带着明显的鄙夷。 他直接端起酒壶, 猛喝了好几口,随后拿起筷子,夹了片旋煎白羊肠,在辣油醋汤里裹了遍,慢悠悠地吃着,许是觉得自己方才话有些重了,温柔地抚着红豆的髻, 打了个酒嗝,笑道: “好妹妹,我是把你当成了自家人, 不愿你去冒这个险。你生在平头老百姓家里,哪里知道皇家公主是怎样的气派?身边丫头婆子有三六九等, 她抬个眼皮,立马有人端上点心茶水来,更别提带刀护卫时刻在府里轮换着巡守, 你怎么能杀得了她?可是痴人说梦。 不怕你笑话,我要进她的小院, 还得提前一天请旨, 贿赂了伺候她的嬷嬷、太监, 才有机会见她。前不久这淫.妇有了身孕,放松了对手底下人的管教,我便与她身边的大丫头宝珠姑娘好了。宝珠说淫.妇肚子里怀的恐不是我的种,大约是那秃驴渊献的。 我恨极了, 暗中派人花了重金配了点药,让宝珠每日往她饭食里下指甲盖那么一点,慢慢将胎儿药死在腹中,本来都好好的,谁料那淫.妇身子太差,有了出血之症。 好妹妹,我对她的恨你是想象不到的,可要真杀了她,万一出了点纰漏,我曹家满门不保啊。” 听了这话,红豆冷笑不已。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至亲至疏夫妻,说的果真没错,两口子对打起来,什么阴招损招都敢使。 曹文瑞胆小心毒,怕是那个宝珠姑娘已然没命了吧。 “呦,你还有个相好的宝珠姑娘呀。” 红豆颇有些吃味地拧了下曹文瑞的小腿,噘着嘴:“几时让我也见见她。” “她……” 曹文瑞古怪地笑了声:“她得了女儿痨,挪出去养病了,你怕是见不到啦。” 果然被这小子杀了。 红豆把玩着垂下的黑发,暗道:琳琅和卫蛟跟前官兵侍卫太多,可是不好接近,而且亲自出手容易把自己搭进去,把曹文瑞这个中间人当刀子使最合适。 这小子心里是足够恨了,胆子却不怎么大,虽说喝了几口马尿昏了头,一时嘴快将背地里谋害老婆的话给说了出来,可依着他阴损的性子,难不保日后怕她泄露出去,来找她的晦气。 拿下这个人,不光要挑拨他和琳琅、卫蛟的关系,还得给他点切实的利益,让他乐昏了头,这才好控制。 想到此,红豆轻抚着曹文瑞的伤腿,哽咽着,柔柔道: “是妾身糊涂了。” 红豆站起来,俏生生地立在曹文瑞身侧,给他夹菜添酒,有意无意道:“其实妾身就是有些意难平,才刚公子说,您和卫小公爷自小一起长大,怎么他就不提挈着您些呢?他可是咱们大燕国赫赫有名的战神,公子卫询的独生子呢,里里外外都能说得上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文瑞有些恼了,将筷子啪地一声按在桌上,斜眼瞪着红豆,疾言厉色道:“你是说我资质平平,只配做卫蛟的伴当么。” “不不不,妾身绝无此意啊。” 红豆吓得身子发抖,赶忙跪倒在地。 心里却笑:你还当自己是多厉害的人?不过是跟在卫蛟后头的一条狗罢了,靠着老婆的小白脸子,谁看得起你。 只见红豆捂着心口,小心翼翼道:“妾身前些日子去‘月华初上’那边替胡大娘拿账本,无意间路过个小包间,见班大人正和两个四十多岁的大官说话。” “他说什么?”~ 曹文瑞满心想帮着卫蛟父子扳倒班烨,好日后能在朝廷谋得一席之地。 听见红豆这话,忙俯身扶起女孩,将紫檀木盒子擩在女孩怀里,柔声道:“咱俩可是一家人,好妹妹,你知道什么不能瞒夫君哪。” 红豆皱眉,佯装冥思苦想。 “班大人说,王上想推行新田令和赋税政策,可是遭到不少公侯贵族的反对,公子询和卫蛟的声音最大,可是麻烦得紧。” “原来是这事。” 曹文瑞冷笑数声,自顾自的喝小酒:“推行新田令,那可是将我们这些贵族皇亲的田地剥夺了去分给贱民耕种,无疑是刮我们身上的血肉,谁乐意呢。” “公子这话可是错了。” “哪儿错了?”~曹文瑞不把红豆的话当回事,只是喝酒吃菜。 “妾身问公子,大燕国是王上的,还是公子询和那些老贵族的?”~ “自然是王上的。” 曹文瑞忽然觉着红豆这小丫头的话透着古怪,认真了几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燕国的权柄、臣子、百姓都是吾王的。” 鱼儿上钩了。 红豆莞尔浅笑,站起来慢慢地走在曹文瑞身后,环住男人,凑到他耳边,慢慢分析道:“公子既然知道这话,那该明白,王上想要推行田令,谁阻止他,那谁就是他的敌人。妾身没读过几本书,也知道对不听话的臣子,君主根本不会重用,甚至还会杀掉。公子您跟着卫蛟父子这般反对王上,可不是惹人嫌么。” “有理。” 曹文瑞转动着小指上的玉扳指,品咂着红豆方才的话。 他这些年一直在秘书监做些抄录古籍的闲事,虽为驸马,却不得重用,好几次央告着公主去求王上恩典,总是被斥责不安分。真真是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哪。 公子询虽说和王上是亲兄弟,可这古往今来的帝王,没几个愿意大权旁落。红豆说得对,说不定王上这些年不待见他,正是因为见他和卫蛟走的太近,嫌恶了他。 哎,若没有红豆的指点,他还浑浑噩噩地为卫蛟做事,这辈子恐没出头之日。 想到此,曹文瑞一把拦腰抱住红豆,哽咽不已:“好妹妹,我总算没看错人,你才是真心为我着想的那个。这些年我真是上了卫蛟那莽夫的当,此番他要我来笼络你,把你送到班烨那里偷机密文书,真真是要把你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我是真舍不得你。” 你怕是舍不得红豆姑奶奶这颗聪明的脑袋吧。 红豆嘴角浮起抹嘲讽的笑,她轻抚着男人的玉冠,笑道:“妾身也是如此,满心满眼都是公子。” “好人,你说说如今我该如何做?”~ 曹文瑞有些激动,仰头看着女孩那张娇媚动人的俏脸,笑道:“若是我日后有造化,掌了权,也能对你更好不是?”~ 你没这个造化。 红豆俯身,亲了亲曹文瑞的额头,柔声道:“而今天色还早,公子这就进宫觐见王上,就说禀告公主身子的事,王上必定见你。见面后别的不用说,就说两件事。这其一呢,你就说咱们大燕国要富国强兵,最重要的是重农抑商,胡媚娘这样的豪商必须打击,待会儿我给你一本前几日默写的‘月华初上’每日流水账册,你呈递给王上,他看了便知你的用心;其二,你主动将封地献上,说心疼无立锥之地的贫苦百姓,又恨那些兼并之家盘剥农户,愿意将地分给百姓耕种,王上听了肯定龙颜大悦。” “这,这,” 曹文瑞有些犹豫:“没了田地,那我不是成了穷鬼了么。”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哪。” 红豆简直气的不行,这小子这样的资质脑子,还想像班烨那样掌权,简直痴人说梦。 哎,她现在是真心服了班烨,舍了阿妹这块心尖儿肉来换账册,心的确够硬,手腕的确够狠,是个做大事的。 “我的驸马爷,您可放宽心吧。” 红豆搂住曹文瑞的脖子,坐到男人大腿上,点了下他的鼻子,娇笑道:“若没猜错,王上听了你这话,还会赏你些好处,考虑委以重任呢。” “哎呦。” 曹文瑞忽然推开坐在他腿上的女孩,脸上全是痛苦,两手捂着裆,牙关紧咬,眸中尴尬愤恨之色甚浓。 “您怎么了?”~红豆忙问。 “无碍无碍。” 曹文瑞干笑了声,左手隔着袍子捂住裆,右手拄着拐杖起身,给红豆作了个大揖,强忍住痛苦,笑道:“妹妹的话我都记下来,我这就进宫。” “好呀,妾身等着公子回来。” 待送走曹文瑞后,红豆感觉身子越发不适。 不晓得是闻了肉味儿,还是被曹文瑞那怂头日脑的家伙给恶心到了,心里堵得慌。 她扶着墙,站在风口吐了好一会子,感觉腰越发酸,口里苦的要命,不知道想吃些啥。 不过奇了,才刚坐到那小白脸的腿上,他为何那般痛苦,还捂着裆,莫不是底下那活儿被割了一刀子? 想到此,红豆不禁大乐,笑得花枝乱颤。 这可就好玩儿了,怨不得曹文瑞这小色鬼今儿这般规矩,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原来是不敢脱裤子,羞于见人哪。 正在此时,红豆看见两个穿着玄色武夫劲装的家奴从远处走过来。 “喂,你俩过来。”红豆招招手,喊叫着。 谁知那两个家奴没听见般,脚底生风,像见了鬼似得逃离。 其实是他们看见红豆在笑,怕这女阎王又要使坏折磨人。 开玩笑,这姑娘年纪小,可是一肚子坏水,这些日子把园子里所有人都玩弄了个遍。 没别的,单单赌钱这项,这丫头脑子实在太好使了,各种赌术无师自通,坐上赌桌后就大杀四方,后来甚至开始耍老千,几天功夫就赢光了他们的钱。 他们不想赌,真心怕了,这小阎王眼珠子一转,把他们打了一顿,绑起来,喂他们喝足量的春.药,然后一页一页翻春宫图给他们看,还绘声绘色地念那淫.秽的话本子。 眼前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耳边是缠缠绵绵的故事。 这样的刺激与折磨,哪个男人受得了?! 报复吧,且不说大家伙儿捆一起都玩儿不过她,这小阎王还是胡大娘的亲戚,和卫小公爷似乎走的也挺近,谁敢惹这烫手山芋。 想到此,两个家奴头更低了,只想着赶紧离开。 “喂,耳朵聋了么,给我站住!” 红豆喊住想要逃跑的家奴,手背后,吹着口哨妖妖乔乔走过去。 谁料还没到跟前,那两个家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小姐放他们一条生路。 “瞧你们那怂样。” 红豆撇撇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脚边的家奴,懒懒道:“我饿了,去给我弄几个菜来。” “是是是,小姐想吃什么。” 家奴根本不敢抬头,竖起耳朵仔细听吩咐。 媚骨生香 第30节 “我今儿高兴,就想吃狗鞭。” 红豆想起曹文瑞捂裆的尴尬痛苦样子,不禁乐得咯咯笑:“清蒸一条、红烧一条、油炸一条,最后再做碗汤,就这些啦。” 作者有话要说: 直接带着曹驸马打副本,不太合适,也不合理,毕竟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要策反曹驸马,挑拨一方面,还得给他点诱惑的好处。 对于一个窝囊,志大才疏,想要施展抱负的男人来说,给他谋一条新的政治道路,是最致命一击。 第32章 、黄蜂尾后针 冷月如勾, 后半夜起风了, 将窗纱吹得噗噗响,寒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肆虐着将刚冒头的春草。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有些昏暗。 红豆坐在梳妆台前,拿起雕牡丹花青木梳子,将头发拆散,对着镜子慢慢地梳头发。 镜子里的她很瘦, 脖子太纤细,仿佛一只手就能拧断,因先前服用十三寒失血过多, 脸色总是苍白。 红豆旋开青花瓷的胭脂盖,小指蘸了点, 用掌心的温度化开,轻轻地拍在两颊,果然瞧着顺眼不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双目含着郁郁之色,心里一疼, 泪珠子竟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你看你, 真是个爱哭包。” 红豆拿起帕子, 擦掉眼泪,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侧脸,对着镜子十分耐心道:“烟烟,咱们爹妈的仇就要报了, 你难道不欢喜么?”~ 说到这儿,红豆从小碟子里拈起块辣萝卜,扔嘴里嘎嘣嘎嘣嚼,笑道:“阿姐给你说个有趣儿的事,那个曹驸马肯定被阉了,捂裆时脸红得就像那猪肝子。我下午让家奴做了几道狗鞭,可刚端上来就吐了,那味儿实在太膻。” 不知是不是又想起那股子味儿,红豆捂着嘴干呕不已,她忙端起杏皮水猛灌了几口,这才将恶心劲儿给压下去。 约莫肚子里真有块肉了,月事到现在都没来过,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本该找个大夫诊脉确认一下,若真有,一副药拿掉就是了。可身子必定受损,接下来许多事也就有心而无力,做不了了。 “阿姐没事,莫担心。” 红豆胳膊肘撑在梳妆台面上,对着镜子,笑靥如花。 “你从小被关在桐宫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年纪相仿的朋友陪你玩儿,每日要么和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说话,要么就去墙角找蚂蚁、蟋蟀玩过家家。这下好啦,阿姐给你找了个好朋友,她叫月牙儿,大大的眼,高高的个子,又勤快又忠心,能认字,会管账,还有点拳脚功夫,能把你照顾好。 这些日子我让她学着做你爱吃的菜和点心,还让她给你做了好几件肚兜,对啦,我赌钱赢了好多银子,最近财运真是不错,卫蛟那小杂种还指使着曹文瑞给咱俩送来了房地契、丫头婆子的卖身契还有首饰银钱。” 红豆唇角上扬,笑的得意洋洋,忽然,她歪着头,对着镜子有些微怒道:“什么,你不稀罕?不要他们的银钱?要阿姐退还给他们?”~ 只见红豆手指点着桌面,秀眉紧蹙,好似在思量着什么,忽尔噗哧一笑,把自己环抱住,像安慰小孩子那般,柔声道: “烟烟,你不要生气嘛。你这样想,这个燕国本来就是咱们的,而今咱们只是拿属于自己东西呀,干嘛不要。阿姐这些天把房子、钱、忠仆全都给你挣下了,以后再给你找个真心疼你的相公,” 说到这儿,红豆叹了口气,哽咽道:“若是哪日阿姐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晚上要穿着肚兜睡觉,莫要着凉了。你放心,阿姐不会离开,会一直守护你,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就宰了他。”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随着寒风一起进来的,是个十八九岁的高挑胡人姑娘,她穿着银红色厚比甲,绣花棉鞋,鞋边有好些泥,臂弯挎着个青布包袱,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脸儿被冻得通红。 “外头真是能冻死人。” 月牙儿将门关上,搓着手烤了下火。 随后赶紧抓了把皂豆,在盆里反复洗干净了手,这才提着包袱快步走向红豆。她拿起青木梳子和发带,像往常那样,帮着姑娘将头发拢好,省得睡觉时压在身下。 “今儿出去一整天,我都把那个渊献和尚打听清楚了。” “低声说。” 红豆歪在四方扶手椅上,闭目养神。 “我听你的话,出去将金璎珞拆散了卖掉,买了身男人直裰换上。先去了月华初上这等热闹地儿,再又去了街上三教九楼混杂的茶肆酒楼,最后又雇了辆马车,去城外的崇光寺瞧了眼那和尚。” 月牙儿给自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红豆跟前,低声笑道:“去年咱们燕国王城外的崇光寺挖出十几个洞窟,里头不仅有佛像,还有罕见的唐朝佛经写本,什么《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妙法莲华经》和《金光明最胜王经》,其中最珍贵的就是北周时一度盛行的三阶教佛经,具体我也说不上个名堂。咱们大燕国从老祖宗那会儿就崇信戎神,历代王上都喜欢修佛寺、铸佛像,这下可好,许多禅宗的和尚纷纷来王城整理抄录洞窟佛经,其中就有那渊献。 渊献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天资高、有慧根,样貌更是出类拔萃的好,似乎拳脚功夫也不赖,也难怪琳琅公主倾心于他,若早几年见着,那就没曹驸马什么事儿了。” “竟这般好?”~ 红豆撇了撇嘴,十分的不屑。 她随意地翻着月牙儿带回来的包裹,瞧见里头有一身男人直裰、剩下的碎银子还有些熏肉、糖渍山楂等零嘴吃食,心里一暖,脸却板了下来,食指用力戳了下月牙儿的脑门,斥道: “谁让你把男人衣裳带回来的,为何不扔在外头,若是班烨老贼和胡媚娘看见了,岂不会怀疑?做事情不干不净,给自己留下这麻烦的尾巴,真是个呆瓜。” “我,我,” 月牙儿不禁委屈,可不知为何,阿姐虽冷着脸骂她,但心里暖暖的,感觉和阿姐关系更好了,其实这冷美人还是蛮关心她的。 “你真是没良心,今儿一整天给你跑动跑西,连口水都没喝呢,我还不是心疼咱们的银钱,舍不得丢掉嘛。” “哈哈,胆子越发大了,敢跟阿姐顶嘴了呢,不过我喜欢。” 红豆笑着起身,给月牙儿倒了杯热茶,随后从包袱里拿出男人直裰,照着镜子比对,拧身催着让月牙儿起身,俩人站在一块儿,照着镜子比个头,女孩撒娇道:“我长高了没?”~ “没看出来。” 月牙儿抿着嘴偷笑。 多好,姑娘这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天真无邪,还会说说笑笑。 平日里姑娘总是不开心,很少笑,冷硬的像男人,狡猾的像狐狸,只有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才会有那么几分温柔,仿佛透过镜子在看什么人。 虽说她的心思智计远远要强过卫蛟和曹文瑞这等小人,并玩弄这些男人于股掌之中,可这样的姑娘更让人心疼。 想到此,月牙儿轻叹了口气,偷偷抹了下眼角的泪,从怀里掏出本手抄佛经,笑道:“今儿去瞧渊献,顺道偷了本他手抄的《妙法莲华经》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呦,这可是个好东西!” 红豆一把将佛经抢过来,坐在梳妆台前,就着微弱油灯一页一页翻看。 字体俊秀挺拔,侧锋刚猛有力,几乎透纸而过,都说字如其人,看来这个渊献还真是个文武兼备的奇…和尚了。 红豆收起嘲讽,叫月牙儿去准备笔墨纸砚来,仔细揣摩渊献和尚字的写法,练了几遍,瞧着学的有七八分像了,这才拿出桃花笺,以渊献的口气,给琳琅写了封信。 “阿姐,你这是?”~ 月牙儿不禁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红豆在顷刻间就能模仿渊献的字体,更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实在太让人惊愕害怕了。 “我自有我的道理。” 红豆皱眉,一笔一划地写信,冷不丁冒出句:“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卫蛟。” 月牙儿咬牙恨道:“自然,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如果我帮你杀他,可是也要你付出性命,你愿不愿意。” 月牙儿一愣,付出性命……代价太大了。 可每每想起姊姊被卫蛟抹了脖子,李家被卫氏父子害得满门俱损,她就算拼了命也得报仇。 “我愿意。”月牙儿掷地有声。 “那就好。” 红豆波澜不惊地将最后一笔写好,她扭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女孩,顽皮地眨眨眼,甜甜一笑: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真的死。你只要记住,听我的话才能复仇。” 正在此时,廊子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拐杖点地咚咚声,来人似乎是个瘸子。 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好妹妹,哎呦呦,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不多时,曹文瑞欢天喜地地推门而入。谁知太过激动,拐杖没有拄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男人穿着玄色狐皮大氅,厚底红绸皂靴,手里提着个大食盒,满面春风,高兴的嘴角都快要咧到太阳穴了,一瘸一拐地疾步行至红豆跟前,放下食盒,一把将红豆搂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想要好好亲一下女孩,忽然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个婢女,干咳了两声,板着脸,挥手让月牙儿下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曹文瑞坐到椅子上,随后将红豆抱在他大腿上坐好。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孩,微喘着,狠狠地亲了下去。 “小妖女,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曹文瑞一连亲了十几口,这才停下。 “王上夸公子了?”~ 红豆头枕在曹文瑞的胸口,笑着问。 “非但夸了,还赏了我一块蟠纹玉璧呢。” 曹文瑞得意洋洋,从怀里将玉璧掏出来给红豆看,笑道:“今儿进宫请安,王上本不愿见我,我依着妹妹教的话儿,让内侍官去告诉他,我是来回禀琳琅的病情,他这才肯见我。 说了几句闲话后,我就趁机把妹妹说的那两条禀告给王上,他当时就愣住了,黑着脸问我:‘你断不会说出这样厉害的话,说,是谁教你的。’” “那公子怎么回王上的。”红豆笑吟吟地问。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曹文瑞为人量小贪功,哪里肯让别人抢走功劳去;再者琳琅小产的那晚,老东西让卫蛟来赐死她,若曹文瑞说红豆还活着,他的狗鞭估计得再受一刀。 “我怕把妹妹牵扯进来,便对王上说:‘儿臣这些年在秘书监校勘坟籍,读了不少史书,尤其喜读《贞观政要》这样的君臣论道之书,晓得养民保民是第一重要的事。’王上听我说了这话,登时展颜,说我有了长进。好妹妹,这么多年,他可是头一次对我笑啊。” “那后来呢?”~ 红豆不禁鄙夷,可说话声音却温柔。 “后来王上还留我用了晚膳,说不会收回我的封地,不光如此,还又赏了我百顷良田呢。” 曹文瑞欢喜的都结巴了,他连连抚着红豆的背,叹道:“妹妹真真是个女中巾帼,见识如此非凡。你知道么,班大人今儿也对我刮目相看,还奏请王上,举荐我为户部侍郎,那可是个掌国家财政的正三品大官哪,我、我、我做梦都不敢想。” “那公子高兴么?”~红豆挑眉一笑。 “自然是高兴。” 曹文瑞紧紧搂抱住红豆,眼神迷离,幻想着自己今后加官进爵的风光。 “从此以后,妹妹就扮作书童跟在我身边,有你给我出主意,还怕日后当不了宰相?”~ “琳琅公主怕是不会允许公子太风光的,您若高升了,会压她一头。”红豆笑着,慢慢给曹文瑞下套。 “她敢?”~ 曹文瑞登时大怒,可很快就萎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道:“她是女皇帝,母夜叉,哪里会允许男人强过她,我,我真想扫除这块拦路石头。” “这个也不难办。” 红豆从怀里掏出方才写的桃花笺,πday、整、理π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纸沿儿,笑道:“正好妾身也想报了当日羞辱掌嘴之仇,与公子两个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说说你的主意。” 媚骨生香 第31节 曹文瑞收起笑,端坐起来。 从前心里恨琳琅,也只敢通过宝珠丫头暗地里做些小手脚。可经过今日之事,他对红豆佩服的五体投地,相信有红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在,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小丫头说的没错,眼前最重要的,就是除了琳琅这个绊脚石。 “公子中午走后,妾身就让侍女月牙儿出去打听公主的那位相好和尚渊献的底细,顺手偷了本他的手抄佛经回来。” 红豆将桃花笺递给曹文瑞,笑道:“妾身听公子说,琳琅身边丫头、婆子和侍卫不少,不好接近。那这个好办,咱们便以渊献的口吻和笔迹写一封私邀秘信,约公主单独在崇光寺相见,到时候再下手。” 曹文瑞眯着眼,仔细端详桃花笺上的内容,上面寥寥数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盼与卿寺里秘见,一解相思之苦,渊献字’ 看到此,曹文瑞心里越发佩服红豆智计无双。这外头人只知公主入幕之宾无数,曾将渊献这个俊俏和尚养在府里数日,是个风流的主儿。 他们不知的是,自打琳琅见过秃驴后,便再没有招过男宠,还想着休了驸马,让秃驴还俗娶她。 只可惜秃驴一心向佛,断然拒绝。而今秃驴相邀,琳琅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封信我会买通崇光寺的和尚去送给琳琅,把她弄出去后,接下来怎么做?”~ 曹文瑞这会儿心里只有功名利禄和羞辱之仇,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了。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红豆搂住曹文瑞的脖子,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咱们俩动手害琳琅,要把这事嫁祸给那个给你戴了绿帽子的渊献和尚,你觉得行不?”~ 一听见绿帽子二字,曹文瑞更恨了。 “终究是你想的周到。” 曹文瑞咬牙,狞笑道:“一石二鸟,还能把自己摘干净,最好不过了。” “但是,咱们还得有个人证。” 红豆冷笑了声,一步步引诱曹文瑞:“这个人证得是他们卫家能说得上话且有权势的人,而且还得和公子关系也好,妾身见识少,不晓得谁最合适。” “卫蛟!” 曹文瑞脱口而出,有些激动道:“大哥哥若是指证秃驴杀人,可比咱们诬告更有用,我真是太聪明了。” “是啊,妾身远没有公子考虑的周到。” 红豆强忍住笑意,凑到曹文瑞耳边,吹了口气,咬住男人的耳垂,轻轻地咂,将男人弄得意乱情迷,微微喘息了起来。 “可是,咱们如何让大哥哥当人证,总得有个由头,让他也出城去崇光寺吧。” 曹文瑞手伸进女孩的衣襟里,揉搓着那温软,笑道:“你有没有主意?”~ “刚刚你进来,瞧见伺候我的那个丫头了没?”~ 红豆呻.吟着,吻着曹文瑞的下巴,喘道:“那丫头的姊姊被卫蛟一刀杀死了,当夜卫蛟也想杀了她,是我冒死阻止才留下了她一条小命。公子尽可以对卫蛟说,那丫头看着是个不安分的,买了砒.霜不知道要作甚,估摸着是想谋害大哥哥你,务必得斩草除根。小丫头月牙儿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她家里人烧香点海灯,斩草除根前先在佛祖的蒲团上奸一奸,那乐子可大了。咱们这位小公爷最是个残忍好色的主儿,那小月牙儿又生的俏丽……” “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曹文瑞乐得大笑,促狭地斜眼看红豆,轻轻拧着小红豆,挑眉一笑:“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本公子今儿算是开眼界了。” “哼,那您就是无毒不丈夫。” 红豆扁着嘴,捏了捏男人的鼻梁,娇嗔道:“公子还说奴家呢,您还不是偷偷给老婆下毒?咱们俩彼此彼此,天生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步已经走完了,接下来是新三步,明天见 谢谢水墨华年、笙笙、嶙峋、落雨知青辰、月忘、了玉、二牛、ann,灌溉营养液 第33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三日后 许是又下了场雪, 官道上鲜有人烟。偶尔有几个农人担着柴, 被穷苦压弯了腰,忍着饥寒去给王城的富户官家卖柴。 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从城门驶出来,赶车的是个蒙面的瘦高男子,衣着虽瞧不出富贵贫贱,但脖子上围着狐皮套的毛却出的极好,他好像是个瘸子,腿边还摆着根拐杖, 腰上悬挂在公主府的令牌,此人正是燕国琳琅公主的驸马曹文瑞。 能让堂堂驸马当车夫,车里兴许坐着了不得的人物。 马车吱吱呀呀地摇得人瞌睡, 红豆捂着嘴,大大地打了个哈切。 她今儿穿了身月白色的袄子, 头上并未戴任何钗環,只簪了朵白绢扎成的海棠花,脸上淡淡扫了些胭脂, 看着有气色些。 此时,她脚边躺着已经昏迷许久的月牙儿, 小胡女的手脚全都被人用绳子绑起来, 头发零乱地披散了一身, 瞧着可怜的很。 实在太冷了,红豆旋开老秦酒的塞子,喝了两口,谁知被酒辣到了嗓子, 捂着口咳嗽了两声,秀眉不由得皱起来。 最近的事实在太过顺利了,不论是控制曹驸马、假扮渊献邀约琳琅,亦或是引诱卫蛟出城,没有出一点岔子,总让人感觉到不安心。 和阿妹不同,她自小过目不忘,尤其对数字特别敏感。 渊献……十二地支按着‘子丑寅卯’往下排,最末的那个‘亥’又称为大渊献。先前听骚狐狸叫班烨为三哥,而骚狐狸姓胡,谐音为五。 三、五、十二他们几人之间会不会有关系? 不会吧,若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唐林肯定会找机会告诉她,绝不会让唯一的妹妹身陷险境。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紧接着,官道上传来一阵急驰的马蹄声。 红豆掀开车帘往外看,原来是五个穿着银鳞细甲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绝尘而去,最前头的那个男人的背影似乎是个大将军,身材高大魁梧,腰间悬着把长剑,瞧着威风凛凛的。 “他们是谁啊。”红豆低声问了句。 曹文瑞将车帘掀开,搓着手,口鼻里缓缓喷出热气,笑道:“估摸着你也不知道,咱们大燕国除了琳琅,还有位金镜公主,叫什么庭烟的。这可是个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兄弟,也就梁帝才把她当成了宝贝。才刚你瞧见的那些骑马的将士,为首的那个是梁国派来的迎亲使,定北大将军魏春山。” “魏春山?”~ 红豆惊呼了声,眉头越发紧蹙了:“我听胡大娘提过一嘴,不是说魏春山会在上巳节前后来迎亲么,为何足足提前了近一个月?”~ “听说梁帝快不行了,想要冲喜呢。呵,你都不知道,那梁人将我燕人视为蛮貘夷狄,梁帝还曾在朝堂上当着群臣的面讥讽庭烟公主为艳奴,两国瞧着以和亲止干戈,仇深着哩。若哪日打起来,左右庭烟公主是个没爹没妈的主儿,也不用顾忌她。” 曹文瑞没察觉出红豆脸色变化,笑道:“这魏春山来了有两三天了,每日家不是出去狩猎,就是到处游玩,今儿又不晓得去哪里找乐子去了。” “是么。” 红豆淡淡一笑,并不在意曹文瑞说的这番侮辱她话,垂眸看了眼昏死的月牙儿,轻声问道:“小公爷今日真的会来崇光寺么?我怎么觉着月牙儿对他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妹妹又猜到了。” 曹文瑞拿过红豆手里的秦酒,咕隆咕隆猛灌了几口,打了个酒嗝,冷笑道:“原本我是按着妹妹教的去邀他,你猜怎地,他说‘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贱奴罢了,赏一碗药赐死就行,何必那么麻烦要去寺里?你莫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你怎么回的。”红豆忙问。 “哈哈,妹妹估计猜不到了。” 曹文瑞不禁得意洋洋:“自打妹妹让我给王上献策后,王上和班大人就对我另眼相看,这几日,班大人时常派人请我去内廷听各省各部的长官议事,还叫我学着看奏疏。你猜怎么着,我还真看见了一份联名弹劾公子询父子的密奏呢,我将那封密奏偷了出来,对卫蛟说王城人多口杂,班烨和王上的眼线遍布,莫不如去城外商议。大哥哥听了是这事,当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自然要出城的。” “是么。” 红豆越发觉得不安,依着班烨谨慎歹毒的手段,绝不可能会让曹文瑞这样的人偷到密奏,他难不成是故意的? 今日的计划,要不暂缓缓? 呸!何苦自己吓自己,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那梁国魏春山已经来迎亲了,阿妹也可能会随时苏醒,留给她的时间真不多了。 想到此,红豆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来,用脚尖踢了下月牙儿的脸,坏笑道:“这是我从胡大娘那儿偷的好药,给小公爷吃,保管他好好享受。” “你太坏了。” 曹文瑞接过玉瓶,没忍住轻捏了下红豆的鼻子,回头看了眼前方,沉声道:“崇光寺就在前头,听说前两日又挖出个佛窟,寺里众人都去帮着清理沙土、搬运佛经去了。卫蛟和我约好了,在东厢房相见。而琳琅为掩人耳目,今儿只带了赵嬷嬷和两个侍卫,绕道去了寺观后门那边的西厢房。” “好。” 红豆狞笑道:“你去东厢将名册和月牙儿交给卫蛟,我去西厢杀了那对奸夫淫妇,到时候我给你发烟花信号,你只管带小公爷和他的伴当进来拿下秃驴渊献即可,到时候有小公爷在旁作证,琳琅的死不关咱俩的事。” 到晌午时,雪似乎越下越大了,纷纷扬扬犹如鹅毛般飘向人间。 红豆一个人疾步走在路上,积雪将她的绣鞋打湿,冰雪的凉从脚底一丝丝蔓延到全身,凉飕飕的。她不禁将白狐皮脖套往上拉了下,以免寒气入口,也像琳琅那般小产了。 朝前看去,巍峨奢华的崇光寺坐落在群山之间,此时孤零零地被大雪笼罩住,雪雾弥漫而起,倒真有几分出尘之感。山门前只有两个僧人守着,不知在笑着聊些什么。 而离寺约莫百丈之外的山脚倒是热闹,支起了数十个帐篷,百多个黄袍僧人忙乱着挖洞窟里的沙土、搬运佛像和各种出土的唐朝手抄佛经。除了僧人,瞧着似乎还有穿着官服的文官。 红豆对什么佛像佛经全然没兴趣,疾步走到寺外的高墙下,足尖一点,飞身跃了进去。 昨儿个曹文瑞将崇光寺里的布局说了番,事后她根据那窝囊废的话,将寺里各院各处大体画了个图,而今果然顺利避开了巡守的武僧,轻易就找到了东院。 东院通常是贵客布施后留宿的厢房,倒是清静的很,与僧人禅房西院离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红豆瞧见东院门口守着两个带刀侍卫,腰上悬挂着刻写‘蛟’的字样,而上房中传出阵张狂的男人笑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卫蛟。 不多时,曹文瑞拄着拐杖从上房出来,抱拳对房中人淫.笑不已,贴心地将门关好,随后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不知笑着对那两个侍卫说了些什么,与两个侍卫勾肩搭背,离开了东院。 红豆冷笑了声,蹑手蹑脚地进了小院,行至上房,轻轻地将侧面的窗户推开。 往里瞧,上房不大,很是素颜干净,地上摆着只正燃着的炭盆,靠墙边端放尊镀金的佛像,佛像跟前是金炉清香,此时屋里只有两个人。 男人和女人。 卫蛟依旧是那副骄矜狂妄之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胡女月牙儿。他用牙咬开玉瓶塞子,一股脑将香甜春酒全都喝下肚,转身拿起三支香,在蜡烛上点燃了,狞笑着,给佛‘诚心诚意’上香。 而此时,月牙儿也醒了,她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穿着件凌红肚兜,纤腰和长腿毫不保留地暴露在男人面前,吓得尖叫,环抱住自己连连往墙角退,想要去拿东西遮羞,可屋里没有一件衣裳。 “姑娘,红豆姑娘!” 月牙儿疯了般喊救命:“有没有人啊。” “喊,再高声些。” 卫蛟脸上潮红一片,身子有些晃荡,已然有些迷离了。他扯下自己的大氅,解开腰带,一步步走向月牙儿:“听说你买了砒.霜,想要毒死老子?”~ “我恨不得食你血、啖你肉!” 月牙儿恨得红了眼,瞪着仇人,随手抓起个香炉朝卫蛟砸去,咬牙怒骂:“你这头丧尽天良的禽.兽,我要,” “哈哈哈。” 卫蛟狂笑,抹了下鼻子流出的血,如饿狼般扑向月牙儿,将女孩的胳膊反剪在背后,啃咬着女孩的肩、还有那令人眼红心热的柔软,微喘着:“没错,老子就是禽.兽,最爱干先奸后杀的营生。” 、 看到这儿,红豆冷笑了声,拧身离开东院,尽管身后月牙儿痛苦的尖叫是那么绝望。 她充耳不闻,唇边带着笑,疾步走向西院。 西院不甚大,院内没有一个人,只有棵大青松,松树跟前立着块刻了《妙法莲华经》的大石碑,倒是个清幽寂静之处。 红豆轻手轻脚地绕到上房侧边,将窗子轻轻推开条缝儿,往里看,这僧人屋内陈设远远要比东厢房的要简单,一床一桌而已,靠着墙摆了整整两墙的佛经和各类经史子集的简册卷。 屋里也有两个人,男人和女人。 媚骨生香 第32节 琳琅此时歪坐在靠门的那张四方扶手椅上,许是小产后身子还没调养过来,脸色苍白,唇上点了些胭脂,倒有种病态的美;头发也没了往日的光泽,精心梳了个坠马髻,髻上只有支黑檀木发簪,身上穿着秋香色的厚比甲,素素净净的,远没有往日的那种富贵豪奢做派。 在屋子最里头供奉着尊佛像,蒲团上跪着个高大清瘦的灰袍和尚,瞧不清是何模样,通身散发着疏离冷漠之气,正聚精会神地看佛经,毫不理会身后的美人,正是渊献。 红豆不禁嘲笑,堂堂一个燕国公主,竟倾心这样的秃驴,真是可笑至极。 正在此时,只见琳琅从怀里掏出张桃花笺,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信,哽咽道:“你叫我出来,为何又不理我了。” 瞧见渊献不说话,琳琅红了眼,袖子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柔柔道:“献哥哥,我的心你难道不知么。” “公主请回吧,还是方才的话,贫僧从未给您写过只字片语。” 渊献冷冷道,他给佛上了柱香,仍旧翻阅着佛经,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样。 “你!” 琳琅似乎有些恼了,可又不敢发脾气,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般,委屈地诉苦:“前些日子我小产了,流了好多血。可我一点都难过,你可知为什么?”~ “贫僧不知,也不敢知。”渊献淡漠道。 “那是因为我怀的不是你的孩子,是那个窝囊废的。” 琳琅起身,一步步走到渊献身边,跪坐在蒲团上,靠在男人的身上,轻咬着唇:“除了你,我不愿给任何男人生儿育女。” “公主请自重。” 渊献忙推开琳琅,颇有些狼狈地起身,退在一旁。 到此时,躲在外头的红豆终于看清了渊献的样貌,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眼睛里没有半点尘世间的欲望,气质清冷高贵,有种不可亲近的疏离感,怨不得琳琅那般倾心,就连她这种没心没情的女人,看见这和尚后心都会跳得厉害。 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不多时,一个年轻的小沙弥敲了敲门,恭敬道:“师叔,山门外来了个梁国将军,说他叫魏春山,是您的故交好友,此时正在会客厅等着您。” “知道了,我马上来。” 渊献略整了下衣衫,疾步往出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还是回去吧,你我身份悬殊,中间隔了浮屠,此生注定走不到一起。” “又是这句话。。” 琳琅瞬间泪流满面,眼睁睁地看着渊献坚决地离开,连半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愤怒之下,女孩跄踉着起身,将桌上的佛像、香炉一股脑扫到地上,疯狂地撕扯佛经,忽然凄然一笑,瘫坐在地上,将满地的碎纸片全都拢在一起,如同宝贝那般抱在怀里,痴痴地呢喃着一个名字:渊献 真是个窝囊废! 红豆不屑地撇撇嘴,将垂下的黑发别在耳后,轻移莲步,走进了禅房。禅房中没有点炭盆,有点冷,除了徐徐佛香,还有股清淡的兰花香气。 “那秃驴竟有这么好?”~ 红豆走到琳琅跟前,蹲下,看着哭的心碎的女孩,坏笑道:“我最舍不得看美人哭了,好姐姐,笑一个如何?”~ “谁!” 琳琅听见声音忙抬头,谁料竟看见个陌生美人。她一开始还没认出,只觉得眼熟,定睛一看,这穿着白衣的美人好似当日那个叫红豆的妖女。只不过,她不是被堂哥卫蛟毒死了么,怎会出现在此地。 “你,你是人是鬼?”~琳琅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猜。” 红豆掩唇轻笑。 “哼!” 琳琅不禁大怒,全然没了方才那股娇柔,咬牙喝道:“是谁救了你,卫蛟还是曹文瑞!真是胆大包天,本宫立马回禀父王,” “回个屁。” 红豆白了眼琳琅,直接打断女孩的话。 她从怀里掏出个枣红色的瓷瓶,在琳琅面前摇了摇,眨眨眼,天真笑道:“好姐姐,我这儿有个好东西,叫软骨散,是胡大娘专门配给那些不听话的妓.女喝的,你喝了后不会说话也不会动,酥酥软软的,可舒服了呢。” “大胆!” 琳琅勃然大怒,可眼中满是惊慌:“好大胆的妖女,竟敢谋害本宫。” “我怎么敢谋害你,是驸马爷要害你。” 红豆掩唇咯咯坏笑,忽然出手,点了琳琅几处穴道,直接捏开女孩的下颌,将那软骨散全都灌了进去。 她看着琳琅因惧怕瞪大了眼,泪珠子成串往下掉,不禁想起十年前的母后,心里一软,停了手。 不,绝不能手软,当年的爹妈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何其无辜?被这贼贱人夫妇逼死的怀孕奴婢何其无辜?被卫蛟残杀强.暴的月牙儿姐妹又何其无辜? 想到此,红豆扬手用力扇了琳琅两耳光,咬牙喝道:“你们欠我的!今天该还血债了!”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开,紧接着,门被人从外头撞开,来人是个高挑俏丽的胡女,正是月牙儿。 她头发蓬乱,浑身只穿着件残破肚兜,身上有不少被人咬出来的伤,而大腿处有抹触目惊心的红,让人心惊不已。 月牙儿赶忙关上门,胳膊抹去眼泪,急道:“我把他引来了,他喝了浓缩的春酒,又吃了我身上涂抹的寒食散和极乐丹之毒,这会儿已然疯癫,认不清人了。” “好,快过来帮手。” 红豆不再犹豫,和月牙儿一起将已经瘫软模糊的琳琅正面平放在地上。 此时,院外传来男人暴躁的声音:‘躲哪儿去了,小妖精,瞧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话,红豆和月牙儿互看了一眼,二人十分默契地迅速撕扯光琳琅的衣裳,并将女孩的头发弄乱,在卫蛟进门前,从窗子退了出去。 没错,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渊献,从一开始,只有琳琅和卫蛟。 十年生死两茫茫,杀父辱母囚妹之仇,不共戴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晚生日,断更了。 本打算熬夜码字,大概是年纪大了,熬不起,撑到晚上2点多,实在困得不行了。 今天可能有两更,如果晚上11点没有二更,就别等啦。 嗯,魏春山已经出来啦,庭烟也快了。 第34章 、至亲至疏夫妻 红豆刚刚将禅房侧墙的窗子关好, 只听咚地一声响, 只裹了件大氅的卫蛟就踹门而入。 那男人吃了太多春酒、寒食散和极乐丹之毒,这会儿正发作,连站都站不稳,脚底一个踉跄,撞倒了书架,整个人随着书卷瘫倒在地,不知是醒是昏。 红豆心里毫无波澜, 她甚至想进去将卫蛟扶起来。 就在此时,红豆瞧见身边站着的月牙儿捂着心口,弯腰连连呕吐。 穿堂寒风吹过, 终于将月牙儿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布吹掉,小胡女浑身发抖, 甚至有些痉挛,左胸上有个触目惊心的牙印,俏脸红肿着, 显然被人扇了不止一巴掌,鼻下隐隐有血迹。 “月牙儿, 你还能撑住么?”~ 红豆忙将自己穿的棉袍脱下, 将月牙儿团团裹住, 用手背替胡女擦去眼泪,柔声问:“你恨我么。” “怎会。” 月牙儿忙摇头,阿姐前些日子在胡府赌钱,并用春酒去捉弄胡府的家奴,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小女孩太娇纵顽劣,如今看来,阿姐从第一次见到卫蛟和曹文瑞起,就开始计划了。 是啊,只有一遍遍以人试药,才能把握准药量和时间,让卫蛟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渊献的禅房,对琳琅行禽.兽之举。 只见月牙儿咬牙恨道:“区区清白算得了什么,阿姐帮我报仇,是我的恩人。只是咱们这般算计卫蛟,能成么,莫不如趁着他意乱情迷之时,一刀宰了他。” “这你就不懂了。” 红豆冷笑了声,将疼得发抖的月牙儿环抱在怀里,不让她看禅房里的腌臜事。 “一刀杀了他,真是太便宜这杂种了。卫蛟父子最在意什么,权势,那咱们就得想法子拿走它。哼,咱们这招儿太脏,上不了台面,可却是最致命。卫蛟侮辱了琳琅,王上能放过他?公子询为了救独子,必定起兵。看着吧,不出一月,燕国必定分裂!” “阿姐,你,你到底是谁?”~ 月牙儿轻声问,阿姐这般筹谋,和窃国有何分别,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她此时紧紧贴在阿姐身上,愕然发现阿姐此时稳如泰山,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就连心跳都十分平稳,冷静心硬的让人有些害怕。 “你与卫氏有仇,是么?”~ “不共戴天!” 红豆莞尔一笑,抬手略扶了下发髻,从怀里掏出烟花,弹到空中,看着那嫣红的花火,不禁得意。 她用食指将窗子推开一点,就一点。 是啊,当年妈妈也是这样的雪天,将心爱的女儿藏在柜子里,她和阿妹两个使劲儿推都推不动柜子,最后只能推开不到一指的缝儿。 透过这条缝儿,她们姐妹俩看见妈妈被撕光了衣服,跪在地上哀求卫逢放过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卫逢却拿起鞭子,将妈妈抽打得遍体鳞伤…… 九年了,还是一条缝儿,里面却是另一番光景。 红豆踮起脚往里看,此时卫蛟踉跄着站起来,揉了下摔疼的膝盖,他头发散乱着,眼睛迷离,底下那活儿甚是吓人,腿上粘着已经干涸的处子血。 “小贱人,你,你再跑啊。” 卫蛟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他根本不想压抑心里的躁动和身上的欲望,直接趴在琳琅身上,将跟前的的两个后蒲团垫在女人小腹,狂笑着做坏事。 “不要啊。” 琳琅浑身发抖,想要逃离却不得。 手指抓地,往日精心养护的指甲直接全都断裂,指缝流出丝丝鲜血。 “小骚.货,你,你怎么忽然变白了。” 卫蛟喘息着,啃咬着女人的背、肩,坏笑不已:“好香啊,我,我要你” …… 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红豆此时脑中只有这四个字,父辈做下的孽,全都报应在儿孙身上了。 忽然,她发现里头有点不对劲儿,琳琅身子不住地痉挛,底下血流如涌,染红了蒲团和两个人的腿,没多久,女人就不动弹了,竟生生被卫蛟凌.辱至死。 不可能啊,琳琅先前是小产过,但已经过了这么久,按说有宫里的太医和胡媚娘照料,绝不可能会流这么多血。 不对,她流出的血里好似有虫子蠕动。 蛊! 红豆瞬间反映过来,有人事先给琳琅下过蛊,也在算计琳琅,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和刀剑摩擦铠甲之声传来,听着不下十人。 媚骨生香 第33节 只听曹文瑞略带激动的声音扬起:“大哥哥也不晓得去了哪里,竟找不到人了。咱们几个快些走,我瞧见刚才有个和尚,怀里抱着个女子,也不知道是谁。” 乐子来了。 红豆唇角勾起抹坏笑,将窗子又推开一指宽。 只见门咚地一声被人从外头踹开,呼啦啦涌进来十来个穿着绢布铠的将士。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拄着拐杖的曹文瑞,他瞧着极得意,当看见地上的那对男女竟是卫蛟和琳琅时,这男人脸色煞白,登时愣住,似乎没站稳,差点给晕倒。 “你,你们……” 曹文瑞半张着口,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公主已然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那卫蛟仍迷乱着狂动,忽然兴奋地喊了声,松了口气,如同一只死狗似得瘫软在女人身上,大口喘着粗气。 许是听见有人开了,卫蛟回头,看着驸马和自己的伴当们,坏笑着拍了拍女人的头:“你们要不要来玩玩。” 与曹文瑞一起进来的那几个将士赶忙垂下头,一眼都不敢看。 而曹文瑞此时捂着憋闷的心口,抓拐杖的手青筋暴起,这男人撇过头,咬牙道:“卫蛟,你大胆!竟敢谋害公主!” “什么公主。” 卫蛟嗤笑了声,终于愿意从女人身上翻下来。 他虚弱地喘着,平躺在地上,原本得意洋洋地笑,忽然发现跟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熟。 卫蛟一个激灵坐起来,眼中迷离渐渐褪去,脸上的潮红也慢慢散了,他痴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惊诧的众人,木然扭头,抬手轻轻推了下女人的头,当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竟是琳琅时,卫蛟倒吸了口冷气,彻底清醒。 “怎么回事!”卫蛟瞪大了眼,声音发颤,忽然两指指向曹文瑞:“你竟敢算计我!” “谁算计你了。” 曹文瑞狠狠地用拐杖点地,他也是慌了,大声喝骂:“明明就是你把自己的亲堂妹糟蹋死了!” 说到这儿,曹文瑞赶忙推了把身边的将士,红着眼,咬牙道:“卫蛟胆大包天,你们还不拿下他?若是他跑了,王上定要砍了你们的头。” “你们敢?”~卫蛟大怒。 “小公爷,还是跟我们回王宫吧,这,这事太大了。” 那几个伴当本就是朝廷大臣的族中子侄,国之贵游子弟。与卫蛟一样,都隶属于宫廷禁卫军,平日里星星捧月似得讨好巴结着卫蛟,真要出了这等掉脑袋的事,他们可不敢私自放了某人。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量高大将士将自己大氅脱下,扔到卫蛟身上,带着人扭过头上前去,三两下就将瘫软无力的卫蛟捆起来,偷偷凑到卫蛟耳边,轻声道:“小公爷莫要让我等为难,您放心,属下立马给老公爷写信,让他赶紧回王城救你。” 卫蛟听见这话,也冷静了几分,不再挣扎,任由伴当们给他穿衣,把他捆起。 只见卫蛟瞪着曹文瑞,怒道:“老子这就回王宫面见我王,老子是被你算计的,我就不信了,王上不会还我和大妹妹的清白。” 没一会儿,那几个将士就带着卫蛟离去,屋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呆滞的曹文瑞和一丝不.挂的琳琅,还有一地的血脚印…… 曹文瑞身子有些晃荡,他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琳琅身上,腿一软,跪倒在地。 就在此时,琳琅身子微动,似乎是醒了。 “谁?!”曹文瑞下意识往后躲,当他看见琳琅没死,嘴里还喘着一口气,登时大喜,跪爬着过去抱起女人,瞬间泪如雨下: “公主,你醒了啊,谢天谢地你没事。” 琳琅脸色惨白,挣扎着睁开眼,当看见抱着她的人竟是驸马时,咬牙虚弱道:“你,是你算计的我!” “不是我,是卫蛟。” 曹文瑞急忙替自己辩解:“你忘了么,是这畜生没了伦常,” “闭嘴!” 琳琅痛得嘴唇发颤,满是鲜血的双手抓向丈夫:“你,你和红豆害我,我要让父王,” “淫妇!” 曹文瑞瞬间变脸,一把掐住琳琅的脖子,脸窘地通红:“都是你这贱人逼我的!我曹文瑞哪里对不起你了,这么多年你在家招男宠,在王上跟前打压我,还弄回来个野种,让我成了整个大燕国的笑话。!” 说到这儿,曹文瑞那张俊脸狰狞不已,手一分分用力,看着琳琅喘不上气,残忍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自打你怀孕后,我就一直让宝珠往你吃食里下药,没错,我就是要杀你,杀了你这淫妇!” “救,救命。” 琳琅拼命挤出这句话,她此时脸已然变色,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秀美,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眼睛瞪得老大,起先还能挣扎,后来没了力气,手脚渐渐发软,到最后,再也没了动静。 “喂,别装死。” 曹文瑞抓住琳琅的脖子,使劲儿摇。 当他意识到自己把老婆活活掐死了,登时愣住,老半天都缓不过神儿来,忽然抱着尸体嚎啕大哭,若不晓得内情,还真当这男人多爱自己的公主老婆呢。 窗外看热闹的红豆鄙夷地摇摇头,冷笑了声,慢悠悠地从禅房侧边绕出来,走进屋子。 她走的仔细,不让自己的白绣鞋踩到脏血,居高临下地站在曹文瑞面前,歪着头,笑的人畜无害。 “你?!”曹文瑞一看见红豆,登时大怒:“你竟敢算计我们。” “你在说什么。” 红豆扁着嘴,眨了眨眼,莞尔浅笑:“人家听不懂哎。” “为何卫蛟会强.暴琳琅?渊献呢?他是不是和你是一伙儿的?”~曹文瑞丢开琳琅的尸体,用袖子查擦去眼泪鼻涕,踉踉跄跄地起身,咬牙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陷害卫蛟?为何要害琳琅?为何要害我?”~ “你说错啦,我没有害任何人,是你掐死自己的老婆。” 红豆笑着叹气,轻捂着自己的心口,装作懵懂无知:“是你,约了卫小公爷来崇光寺,还是你,将那份邀约信给了琳琅,你可太坏了。” “毒妇!” 曹文瑞大口喘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会告诉王上,都是你的主意。” “哈哈。” 红豆仿佛听见笑话般,掩唇咯咯地笑,斜眼促狭地看着曹文瑞:“红豆不是早都被赐死了么,驸马爷把过错全都推在一个死人身上,不觉得有些过分么。” “你,你,” 曹文瑞气急之下,竟吐了口血。 “其实,我可以给你出主意,救你小命的。” 红豆用舌尖轻舔了下唇,双臂环抱住,笑的温柔。 “当真?”~ 曹文瑞又缓过口气,连忙走向红豆,恳切道:“好妹妹,你智计无双,而今也只有你才能救我。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可,可我是真的心里有你,想和你一生一世过下去,你要信我啊。” “我信。” 红豆把玩着自己的黑发,皱眉似乎在思量什么,忽然挑眉一笑:“这样吧,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给你出主意。” “你,” 曹文瑞一愣,眸中恨意甚浓。 只见这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毅然决然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抱拳哀声道:“求妹妹救我。” “真乖。” 红豆噗哧一笑,慢悠悠道:“如今自保也不难,你就说卫小公爷强迫你去偷班烨的机密文书,班烨早都与卫蛟父子有嫌隙,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你还得说卫蛟其实早都觊觎琳琅美色,先前已然糟.蹋过琳琅,公主肚子里怀的就是那小子的种。琳琅心里是满腹的委屈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偷偷来崇光寺上香听经,排解排解烦恼,没成想小公爷看见了公主的仆人,晓得她也在寺里,几口马尿下肚,没了伦常,又强行糟.蹋了公主,还把公主给掐死了。” “有理有理。”曹文瑞连连点头。 红豆伸了个懒腰,妖妖乔乔地往出走,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莞尔一笑:“如今不是他死,就是你曹家族诛,驸马爷,好好去跟王上哭吧,务必要让卫蛟永无翻身的机会哦。”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过年双周榜轮了个毒榜……心塞塞 我放了两篇预收,一个是现言,一个是古言,小天使们对哪个有兴趣,提前预收一下。到时候哪个收藏高,咱们下本就开哪个 第35章 、北方有佳人 到后半晌, 雪越发大了, 纷纷扬扬飘落,要将这人间所有的不堪与罪恶掩盖。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这会儿竟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各个城门也罕见地下了钥。全副武装的将士随处可见,抓了好些贵游子弟还有和尚,乱哄哄的,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夜幕降临后, 胡府小院越发安静了,似乎只能听见雪落在松枝上的微弱声音。 杜鹃小楼被笼罩在鹅毛大雪中,一楼黑糊糊的,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人进去过,二楼灯火错错, 隐约传来女孩婉转动听的说话声,倒是能将这严寒减退几分。 屋里很暗,只在梳妆台上点了盏小油灯。 红豆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将所有的玫瑰香露都拿了出来, 又翻箱倒柜找了些止疼的丸药,抱着这些东西走向屏风后。 抬眼看去, 此时月牙儿正泡在澡盆里, 不知是被热水熏着了, 还是身上遭遇的事实在太痛,小胡女眼睛红红的,木然地用手巾搓洗着自己。 “这种玫瑰香露是我从胡媚娘的柜子里拿的,是那骚狐狸精心调配好孝敬琳琅公主的, 只要几滴,就能让人浑身都香喷喷的。”、 红豆旋开盖子,一股脑将香露全都倒进澡盆里,胳膊伸进去搅匀了,深深地嗅了口,随后捞起手巾,轻轻地替月牙儿擦背。哎,小胡女如今还有她照料安慰,阿妹那些日子被赵煜和班烨接连凌.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黑暗,没有人关心,多绝望。 “阿姐。” “怎么了?”~红豆回过神来,凑近澡盆,忙问:“可是我手上力气太重了,搓疼了你。” 月牙儿摇摇头,哽咽不已:“我,我就是觉得自己可脏了。” “别这样想。” 红豆环抱住赤.裸的女孩,柔声道:“这回是我的过错,拿你当了诱饵。哎,只恨我有了身孕,没法冒险去算计卫蛟,这才……” 今儿下午回城后,她找了郎中诊脉,先前猜测的没错,果然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子。 “阿姐,你千万别怪自己,我是自愿的。” 月牙儿轻抚着红豆的背,强咧出个笑,柔声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曹文瑞和卫蛟会不会咬出咱俩个?”~ “不知道,我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红豆不禁皱眉,是啊,如今细细思量,许多事情都太过顺利了。 不可否认,她的计划有许多漏洞,譬如挑唆曹文瑞引卫蛟出城。没错,卫蛟是想斩草除根杀了月牙儿。可毕竟身份有别,他这样的人根本看不起月牙儿,顶多就是一剂药便解决了,没必要专门去崇光寺先奸后杀。可偏偏赶巧了,曹驸马正巧就偷出一份极具诱惑力的联名弹劾奏疏; 再往前推,卫蛟为何要利用她来引诱班烨?据那杂种说,是因为有人给公子询写了封告密信,说班烨是梁国细作。正好,班烨前两个多月倾心于头牌秋穆陵姑娘,秋氏失踪了,不知死活。正好她和秋氏有几分相似,可以当成颗棋子,安插在班烨身边。班烨这老小子除了对阿妹有几分真心外,何尝对哪个女人另眼相看过? 还有好多疑点。 崇光寺好歹也算国寺,为何守备那般松散? 渊献为何恰到好处地被人请了出去? 琳琅血里的蛊虫哪里来的? 糟了! 媚骨生香 第34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局里的操控者,不仅仅是她一个! 红豆一把推开月牙儿,赶忙从屏风上将小衣扯下来扔在月牙儿身上,急道:“快穿衣裳,咱们得连夜离开王城。” 说罢这话,红豆匆匆转出屏风,先大口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开始收拾行李细软,衣裳鞋子不重要,身上这一套就足够了,关键是房地契、现银和贵重首饰等物。 “怎么了?”~ 月牙儿边往身上穿衣裳,边帮着红豆收拾细软。 她不敢再多问,阿姐向来冷静多智,如今神色有异,还要连夜离开,想必真要出事了,只不过…… “阿姐,那个堕胎药怎么办?”~ 红豆一愣,扭头看向梳妆台。 上边摆着一只小玉碗,里头有黑浓的药汁子。这是她回来时让郎中开的,本打算今晚就解决掉肚子里的孽种,哎,怕是要往后再推推了。 红豆啐了口,停下手里的活计,一把抓住月牙儿的双臂,让胡女直面自己,沉声道:“月牙儿,我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在我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女孩子,她叫庭烟,是我亲妹妹,以后也是你的妹妹了。烟儿和我不一样,天真软懦,你要帮我照顾好她。” “你说谁?”~ 月牙儿不禁呆住。 “来不及细说了。” 红豆急得跺了下脚,一把将包袱背起,拉了月牙儿就走,沉声道:“你要切记,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和烟儿,千万忍着,等我回来帮你们料理。” 说话间,红豆就拉了月牙儿下了楼。 四下看去,小院依旧清冷安静,并未点灯笼,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红豆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谁料刚拉了月牙儿走到院中间,身后的屋子忽然亮了,与此同时,从廊子尽头妖妖乔乔地走来一个女人,胡媚娘! “红豆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媚娘的风采依旧,举手投足还是那么的骚,手指轻轻摸了下额间贴的金箔花子,下巴微抬,媚笑道: “班大人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快进去吧。” 话音刚落,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红豆的眼皮不禁跳了几下,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果然还是迟了一步。她将包袱塞到月牙儿怀里,冷声道:“你上楼睡觉去,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下来。” 说罢这话,红豆双手背后,大步走向上房。 是劫躲不过,见招拆招就是。 屋里依旧雅致清幽,又香又暖。 正中间摆了二十多盆开得正艳的杜鹃花,还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曹文瑞!唐林此时安静地垂首立在尸体一旁,脸上淡淡的,瞧不出是喜是忧。 朝前看去,班烨闭眼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嘴角噙着笑,依旧俊美,气度非凡,穿了件玄色绣云纹长袍,脚蹬鹿皮靴,两指间夹着朵杜鹃花,揉捻着玩儿。 “班大人,好久不见了。” 红豆冷笑了声,转而歪着头,娇媚笑道:“你是想我了么?这半夜的来看我。” “呵。” 班烨依旧闭着眼,似乎在品味指尖的那股淡淡杜鹃花香气。半响,这男人才缓缓笑道:“姑娘好本事,这么快就报了杀父辱母之仇,可真叫本座大开眼界啊。” “得了吧。” 红豆白了眼男人,大剌剌地坐到椅子上,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香茶,略微抿了口,冷笑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人才是最后的赢家。这些日子,你们这一伙儿人躲在暗处,看着我布局,还帮我将局中的许多漏洞补上,佩服。” “你小小年纪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也算年少有为了。” 班烨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娇美动人的女孩,点头笑道:“佩服。” 听见这话,红豆垂眸,瞅了眼曹文瑞的尸体,杏眼微眯:“大人可否告知,卫蛟如今怎样?”~ “哦,你问他啊。” 班烨嗤笑了声,将杜鹃花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里。 他转动着拇指上戴的玉扳指,笑道:“曹驸马今儿下午带着一丝不.挂的琳琅公主进宫,找王上告状,说卫蛟色胆包天,竟将公主凌.辱至死。王上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龙颜大怒,当即拿了有倒刺的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顿这没了伦常的畜生。 可咱们王上不是傻子,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拷问了曹驸马、公主府的赵嬷嬷还有卫蛟的亲信伴当等人,奇怪啊,这些人竟像事先约好般,都说卫蛟这畜生早都垂涎公主的美色,今日得知公主去崇光寺上香听经,色心一起,就偷偷摸了去,有好几个僧人都看见小公爷追着一个年轻貌美、没有穿衣裳的姑娘跑。可王上还是疑心,让人将卫蛟拘了来拷问,谁知卫小公爷大约觉得自己丑事败露,无颜再见王上,竟咬舌自尽了。后来,驸马爷悲痛过度,估摸着怕曹氏蒙羞族诛,当着王上的面儿撞柱自尽。” “佩服!” 红豆咬牙抱拳,朝班烨拱了拱手。 其实早该猜到了,当日卫蛟和曹文瑞第一次来这个小院,她让唐林赶紧去请琳琅公主来。设身处地地想想,成婚多年,琳琅早都知道自家男人是块什么料,多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非是近身伺候的赵嬷嬷添油加醋的撺掇,否则堂堂公主之尊,怎会大半夜的带人来捉奸? 赵嬷嬷绝对是班烨的人,想来公主府还有不少他的细作。 卫蛟被人算计,绝不可能自杀,只有一个可能,他被班烨的人做掉了。是啊,她算计卫蛟强.暴琳琅,最本质的目的就是挑起王上和公子询的分裂。身为梁国人的班烨,目的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最后收了一下尾,直接杀了卫蛟。想来现在卫蛟被王上活活逼打死的事,已经快要传到公子询的耳朵里了吧,燕国,就要乱了。 呵,辛苦一场,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红豆冷笑不已,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胡媚娘。 “骚狐狸,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公主府照顾琳琅,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胡媚娘白了眼红豆,笑的得意:“你这小妖精心里想什么,三哥一早就知道。好啊,你不是想复仇么,我们做大人的就站在一旁,让你这小孩子去闹。哎,你实在太自负了,也不想想,我胡媚娘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会被你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气着?会随意让你找到春酒?没错,琳琅的确被我种下了血蛊,只要沾到卫蛟身上的春酒,她立马就会血崩,大罗神仙都难救。就算曹文瑞不掐死她,她也活不过今夜!” “佩服。” 红豆咬牙说出这两个字,斜眼瞪着沉默冷静的唐林。好啊,亲哥哥参与了班烨的黄雀收网计划,连一个字都不给她说,眼睁睁看着她当了那只可悲的螳螂! 狠,跟了班烨这么多年,果然历练的稳如泰山! 她只感觉此时体内血气翻涌,屈辱与憋屈弄得她难受,一个没忍住,竟吐了口血。 女孩抬手,用袖子将唇边的血擦掉,瞪着班烨,冷笑道: “我还纳闷呢,今儿崇光寺为何如同空寺一般,正发愁怎么把渊献引开,那个梁国大将军魏春山就忽然出现,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哦。” 班烨懒洋洋地承认。 忽而长出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掷到红豆脚边,淡漠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姑娘这样祸国殃民的祸水,于梁燕两国都是个祸害,实在不该存活于世,我敬你是一国公主,不愿亲自动手,你自尽吧。” “大人竟这般怕我这小小女子,荣幸之至哪。” 红豆用脚尖踢了下那药瓶,波澜不惊道:“班大人舍得让庭烟死?”~ “舍得。” 班烨脸色微变,四平八稳地说出这两个字。 “厉害。” 红豆点头微笑,拳头紧紧攥住,再问:“大人也舍得赵家账册?”~ “舍得。” 班烨低头,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漠道:“赵家账册远远没有分裂燕国来的重要,要不要已经无所谓了。” 好,这老小子的心可真歹毒。 前脚刚刚坐收渔翁之利,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而今连阿妹他都不放心上了,是啊,他让秋穆陵顶了阿妹做燕国公主,往后若是真想了阿妹,还有秋氏这个替代品。 难不成此番真的要丧命? “我有身孕了。” 红豆抚着小腹,狞笑了声:“不对,应该说庭烟有身孕了。班大人,你不高兴么?如此就能把你的小傻子一辈子困在身边,你,” “闭嘴!” 班烨忽然变脸,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眸中愤恨悲怒之色甚浓:“这个孽种,根本不是本座的!” “你居然不认?”~ 红豆愕然,不禁看向曹文瑞的尸体。 天下男子皆薄幸,曹文瑞不认自己的种,毒杀了亲子;如今班烨竟也不认。是了,先前阿妹被赵煜糟蹋过,老小子大概觉得这个孩子是赵煜的,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你非要本座亲自动手?”~ 班烨双眼危险眯住,忽然抓起手边的香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红豆的肚子掷了过去。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个力道实在太大,红豆就算不死,孩子也保不住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破风之声响起。 从门外被人掷进来一把长剑鞘,不偏不倚,正好在那金炉要砸到红豆小腹的瞬间,将金炉打掉。 红豆暗骂了声好险,自打有孕后,反应竟迟缓了这么多。 她扭头看向门外,究竟是谁救了她? 不多时,只听一个沉厚稳重的男声从外头响起:“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不觉得太过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这招属于政治迫害,目的就是让卫逢卫询兄弟二人反目成仇,不可能原谅对方,进而分裂燕国。之前红豆也察觉到,自己做的种种圈套太过顺利,她也疑心过,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少,也担心妹妹随时上线,就疏忽了班烨这只借刀杀人的老狐狸。 《汉书》中有这么个有意思的事,汉武帝时,齐厉王刘次昌与其姊通奸,被主父堰告发定罪,齐王自杀,齐国土地归于郡县。汉朝文、景、武帝都在削弱王国势力,推行削藩策、推恩令等法。齐王通奸这事儿,值得细思,我认为属于政治迫害。 嗯,猜猜是谁救了小红豆 第36章 、生死存亡 听见这声音, 红豆忙转头看去。 不多时, 只见从外头缓步走进来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瞧着二十几岁,蛮英俊威武的,飞眉入鬓,星目高鼻,头上绑着个玄色护额,脸色微黑, 皮肤不是很细腻,下巴虽说有不少胡茬,看着不修边幅, 可这却为他添了几许硬气,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常年累月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主儿。 再细看, 这男人身上似乎很有力气,宽肩窄腰,胸膛的肌肉将薄衫撑得紧紧的, 左手提着把长剑,大步往花厅里走。谁料个头太高, 没留神脑门咚地一声撞在雕花门框上, 登时大怒, 抡起铁拳,竟一拳将那门框给砸飞,见没有挡他的东西了,这才健步走进来。 紧随着这男人进来的, 是一个年轻清俊和尚,正是那渊献。 红豆啐了口,真是冤家路窄了,看来先前猜测的没错,这秃驴果真和班烨是一伙儿的。 不要问了,眼前这魁梧汉子想必就是梁国的镇北大将军魏春山了。先前听班烨提过一嘴,魏春山是梁帝亲外甥,因十多年前父兄被公子询的铁骑所困,战死在了豫州白易关,这男人立下誓言:失地未复,绝不成家。 这十来年,魏春山一直坚守豫州,看来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不过他和渊献这半夜来作甚,难不成也是像班烨那般,是要解决了她这个祸国妖孽? 媚骨生香 第35节 “好呀。” 红豆拊掌冷笑了声,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细细品咂,扫了圈屋内之人,弯腰将脚边的剑鞘捡起,傲然笑道:“你们这伙梁国贼人算是来齐了,按着地支排,渊献秃驴行十二,班老狗行三,骚狐狸是老五,兀那蛮汉,你是老几?” “六。” 魏春山抬起右手,竖起大拇指和小指,连连点头:“女娃娃果然有点门道,聪明得很。” 红豆噗哧一笑,猜对了。 看来梁帝那老不死的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意图蚕食分裂燕国了,他定是将燕国皇族每个人的秉性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收了这么些能干的义子女,每个人都有负责下手的目标。怨不得魏春山提前了近一个月来迎亲,怕是就等着看燕国分裂,从中得到些切实的利益吧。 厉害! 红豆不屑地撇了撇嘴,嘲讽不已:“蛮汉子,论辈分我也算你小舅妈了吧,乖,叫一声听听。” 说这话的同时,红豆叹了口气,看向那神采飞扬的胡媚娘,目中满是怜悯:“蛮汉子看着有五六十,想来老五胡姑娘年岁更大,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这般岁数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怕是死了也没人送终。” 红豆连连摇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渊献:“和尚最可怜,竟被同伙兄弟算计的死了姘头,哈哈哈。” 把所有人都嘲讽了遍,红豆抬起下巴,傲然道:“父母兄弟大仇也算报了,本宫没白活这回,想杀便来吧。只不过,我要那蛮汉子动手,死在他手上也算干净。” 魏春山听见这话,哈哈大笑,两指抚摸着自己的长剑,淡漠道:“老子的剑恨不得饮尽燕国蛮子的血,你这祸水心肠歹毒,小小年纪竟做出这么番事,对舅舅定是个祸害。合该如三哥原先所说,用秋氏顶了你身份去舅舅身边,而你,尽早除掉。” 说到这儿,魏春山忽然闷哼了声,生生将长剑插.进石地板中,他手掌按在剑顶,冷声道:“可老子生平最敬忠臣孝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女娃娃是个铮铮傲骨的孝子,冲着这点,该保你一命。” “大外甥是个恩怨分明的,我喜欢。” 红豆抱拳见礼,暗松了口气。 “但只限今晚。” 魏春山紧接着道:“其余的便不管了。” “大外甥不孝!” 红豆秀眉紧蹙,将手中的剑鞘砸向那蛮汉子。 只见女孩扁了扁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吹着口哨走向魏春山,躲在男人身后。 她仰头细细打量男人,呵,不愧叫作春山,果真高大健壮得像座小山,若是把胡子刮干净了,想来会更俊。哼,只要蛮汉子今晚能把她从班烨老狗身边带走,她定能逃脱,到时候潜去梁国,用那账册好好讹些钱,再狠狠祸害一波人,想想就好玩儿。 “把我那小丫头月牙儿叫上,咱走吧。” “站着!” 班烨轻喝了声,这男人此时俊脸生寒,似乎不太满意魏春山这般自作主张。 可当站起来时,他忽然满面春风,犹如如寒冰乍破,笑的温和,对魏春山道:“老六还和小时候那样特立独行,只不过在燕国还是该听为兄的,这小孩子心眼忒多,还是将她留给为兄处置。” 魏春山皱眉。 他是在舅舅膝下长大的,小时候在梁宫中时常见班烨,有过交情的。 这些年他镇守豫州,暗中与三哥秘密书信往来,在外围配合三哥和媚娘等人的潜伏计划,譬如去年,就为三哥搜集了不少豫州首富赵家的底细。朝堂凶险绝不亚于战场,他敬佩三哥忠君体国和城府手段,可有时候就有点瞧不上他那股子不像人的绝情狠劲儿。 今日他依计将十二弟渊献邀出后,果然瞧见卫蛟和琳琅那种种脏事,亦看见了燕国小公主的狠辣手段,不过她被三哥养了这些年,做事有几分像大伴也是正常,却也可怜得紧, “不必了。” 魏春山大手一挥,冷声道:“把个没爹妈的女娃娃赶尽杀绝,况且她肚子里似乎还有你的蛋,卸磨就杀驴,你小子也忒狠了些。不必说了,今晚她的命归老子,以后你爱怎样就怎样,知道你武功厉害,可老子也带了秃驴当帮手,掂量着点罢。” 说罢这话,魏春山重重地冷哼了声,从地上将长剑拔起,见班烨只是臭着张脸,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给渊献使了个眼色,大摇大摆地带人扬长而去。 “三哥,就这么让他带走小妖女?” 胡媚娘心有不甘,可也只敢在魏春山走之后说话。 是啊,他们这些人虽是梁帝的义子女,但身份地位绝不能和魏春山这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比。 “这头犟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晚横竖是不能动手了。” 班烨用力甩了下袖子,闭眼深呼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才硬下心肠……他也不知道下次见了烟烟,会不会又被那声软懦懦的大伴叫的心软。 “三哥。” 胡媚娘走上前去,半个身子几乎贴在班烨身上,她轻抚着男人的胳膊,柔声道:“你这是心病,其实她肚子怀的,大约就是你的” “不是。” 班烨冷声喝断女人的话,一甩袖子,拧身跟了出去。 入夜后的王城很静,只不过今晚不太一样,巡守的将士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就连那最热闹的‘月华初上’都熄了灯,门口挂上了歇业的木牌子。 在偏僻静谧的小巷子里,一辆马车吱呀吱呀地行驶着。 赶车的是个披着狼皮大氅、身量极高的蒙面男人,正是魏春山。饶是他极力蜷缩着腿,可脚尖仍时不时触地,厌烦之下,这男人抓起酒囊,猛灌了十几口老秦酒,略微伸展了下身子,骂了声:这鬼地方真他妈冷。 车顶吊了盏小油灯,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倒也能照亮方寸之间。 红豆盘腿坐在车里,打量着她对面打坐的渊献。 秃驴自打上车后,就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念《往生咒》,真真烦死个人。 “大外甥,能不能让我下车?” 红豆扭头,看向身边那似小山一般健硕的男人。 “不行。” 魏春山直接拒绝,冷声道:“老子说保你一晚,那便要说话算话。他一直跟在后面,你若离开,必死无疑。要走,且等明日吧。” “你这般做法,和杀我又有什么分别?”红豆咬牙,偷偷从靴筒里抽出匕首,事到如今,也只有拼命了。 就在此时,那沉默不语的俊和尚忽然睁开眼,出手如电,使了个小擒拿手,抢走她的匕首,并点了她下身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只见那死秃驴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冷声道:“琳琅公主与贫僧不过泛泛之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贫僧实在罪孽深重。” 说罢这话,渊献摇头叹气,眸中似乎有几许不忍与怜悯:“施主一个身子共存姐妹两人,怕不是执念太过的缘故,你有没有想过,庭烟即是红豆,红豆即是庭烟。黑与白,善与恶,终究会融合在一起,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僧愿替施主剃度,带施主离开燕国这无边苦海,施主,你舍身出家吧。” “哼。” 红豆白了眼渊献,嘴里他妈的念着阿弥陀佛,手上却拿着刀协助班烨布局杀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相比之下,那满嘴糙话的魏春山,倒有几分人味儿。 “大外甥,听说你是个光棍儿啊。” 红豆掩唇轻笑,她下半身酥麻不已,无法动弹,只能挣扎着正面贴在男人背上,食指在他的肩上轻轻点着,娇笑道:“正好我不用嫁给你舅舅啦,这样吧,本公主就委屈一下,给你当老婆。那些臭男人不是想杀我,就是想让我当尼姑,我看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大约能庇佑我平安。” “想得美。” 魏春山啐了口,再次拒绝:“蛮夷的小狐媚子,不上台面的玩意儿,滚一边去。” “你!” 红豆气急,魏大凶兽果然名不虚传,对待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糙话,看来这小子是凭着自身的实力当光棍儿的,不解风情,不怜香惜玉,一脸的胡茬,活该没个贴心人帮他收拾料理。 哪家姑娘要是嫁给他,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越想越气,红豆索性脱掉外衣,手指勾住肚兜带子,挺起胸脯,往渊献和尚跟前凑,挑眉一笑:“秃驴,琳琅有没有给你看过这个?” “阿弥陀佛。” 渊献闭起眼,脸不红心不跳,淡漠说了句:“色即是空,没什么好看的。” “无情无义的秃驴,琳琅真是瞎了眼。” 红豆越发觉得好玩儿,一把将披散在背的长发抓到身前,接着戏弄渊献:“你倒是睁开眼,来给我剃头啊,来呀。” “哈哈哈。” 魏春山不禁大笑,牙咬开酒囊塞子,猛灌了几口,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道:“我说女娃娃,你若是能引逗得他破色戒,我可以考虑再多护你几天。” “当真?” 红豆挑眉一笑。 可就当她准备再戏弄和尚时,只听冷寂的小巷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支黑短的钢针竟生生穿透车壁,直接钉入她的肩头。 好在车壁挡了部分力道,否则这指头粗细的钢针怕是给她的肩来个血窟窿! 看来班烨那老小子竟等不到天亮,今晚就要解决了她。 红豆暗骂了声晦气,将钢针拔了出来。 就在此时,她竟感觉到肩膀有些许痛,而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了。糟了,阿妹要醒了。这小妮子怎么偏偏要挑这生死存亡之际醒来,就不能稍等两天么。 “你怎样?没事吧。” 魏春山勒住马,紧着问了句,随后直接拔剑。他瞧见在远处的深巷里,缓缓走出来个俊美的男人,正是班烨,只见这男人面无表情,手里攥着三枚黑色钢针,狞笑了声,朝着马车走来。 “他妈的。” 魏春山低声骂了句,眼皮不禁跳了几跳:就算养条狗,时日久了也会生出点感情。老小子与燕国小公主相处了九年,也亏他下得去手,忒狠了。 “女娃娃,你把衣裳穿好,不然秃驴不敢睁眼带你走,听见了没?” 魏春山沉声吩咐,就在此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阵女孩啜泣声,实在太可怜无助了,听着让人揪心。刚一回头,就看到那貌美女娃娃仿佛变了个人似得,娇弱可怜,手捂住肩头的伤口,眼睛浑浊不已,不晓得往哪里看。 “你……” 魏春山皱眉,手在女孩眼前晃了下,见她毫无动静,试探着问了句:“你看不见?” “叔叔。” 庭烟摸索着抓住男人的手,极力忍住身上的疼痛,颤声哀求:“大叔,我和红豆姐姐不想死,你救救我们。” 魏春山愣住,这女孩的眼泪滴滴掉在他手背上,凉飕飕的,竟有些揪心。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那个方才想要杀人灭口的班烨竟一把将他推下马车,将那可怜女娃娃揽在怀里,柔情款款,又万般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烟烟,是你么?你,你让大伴怎么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皆有恻隐之心,春山与渊献虽为梁人,亦然。 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各人有各人狠,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性格不同,选择不同 晚安 第37章 、夜里的信 庭烟感觉头还有点晕, 尤其是肩膀的伤, 疼得她死去活来。 好像睡了一个很久很久的觉,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么鲜活。 媚骨生香 第36节 在梦里,她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有高贵美艳的琳琅公主、残忍好色的堂哥卫蛟、忠心耿耿的胡人丫头;发生了很多离奇莫测的事,她被一个老嬷嬷打了几十个嘴巴子、她设圈套算计驸马等人、琳琅被卫蛟凌辱至死……而在最后一个梦里,她成了一枚没有用了的坏棋, 班烨面无表情地给她掷过来一瓶毒,逼她自尽。 后来呵,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说他生平最敬重忠臣孝子,会保她小命, 仅一晚而已。 错了错了,在那个梦里,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究竟是庭烟还是红豆?她分不清了。 不过,有区别么, 红豆就算做下再多的孽, 也是她的姐姐, 这个世上唯一拿命关心她、真心爱她的姐姐。 所以,这回换她来守护阿姐。 “你走开。” 庭烟咬牙,狠劲儿推开班烨,谁料又扯动肩头的伤, 差点昏死过去。她摸摸索索地往前爬,口里喃喃叫着魏春山。 一阵冷风吹来,庭烟不禁打了个哆嗦,更清醒了些,她惊喜地发现眼睛似乎比先前要好了些,能隐约看到人影子。 忽然一个没留神,竟从车上跌了下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硬梆梆的手接住。 “你是谁?” 庭烟侧耳仔细听,赶忙去摸钳住她胳膊的那双手,很粗糙,左手背上有很多伤痕,右手内侧有层厚厚的老茧,似乎是常常抓兵器的人,应该就是梁国的镇北大将军魏春山。 “你,你,” 刚说了两个字,女孩就垂下头。她自小就惧怕生人,如今还是只穿着件肚兜,还被一个初初见面男人看着,有些臊得荒。 女孩啐了口,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学着阿姐那般镇定冷静:“胡子大叔,你说话算话不。” “自然作数。” 魏春山撇过头,不看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人。 他老早以前就觉得女人麻烦,矫揉造作又爱哭哭啼啼,为在宅门里那点子地位争来斗去,头发长见识短,相处起来真不如军营里的兄弟们自在。 “好,我信你。” 庭烟抓住魏春山的袖子,如同抓住悬崖边的一颗救命的树藤,结结巴巴道:“你,你若是救了我的命,别让那个人杀了我,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只有我和阿姐知道的秘密。” “好好好。” 魏春山颇有些不耐烦,小孩子的秘密无非是些无聊的事,能有什么要紧。 他也算看出来,红豆和庭烟姐妹俩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女子,一个明艳灵动,肚里尽是刁钻古怪;一个天真懦弱,眸里有楚楚可怜。可她俩有一点相同,都厌恨班烨。 魏春山摇头讪笑,将身上的棉袍脱下,罩在那盲眼少女的身上,活动了下膀子,像抱小猫儿似得抱起她,往小巷深处走,斜眼瞅了下阴晴不定的班烨,淡漠道: “今儿王城抓了一天的和尚,我便把秃驴藏到了此处一处破落宅子里,就几步路,哥们先进去了。” 后半夜雪停了,皎洁明月终于不用被黑云遮挡住,尽情将它清冷光华洒向人间,照亮青松上的残雪、还有早已肮脏不堪的人心。 巷子深处的这个破落宅子从前仿佛是哪个倒了霉的富家外宅,大门上贴着泛黄的封条,屋檐下挂着两盏破旧的红灯笼,被寒风吹得乱晃。 里头荒废已久,早已成了野猫狸子的寄身之所,那被岁月折磨透了的腐朽桌椅没入泥中,枯了的老槐树上栖着两只寒鸦,听见有人来了,扑棱着翅膀远远逃走。 上房也是残破得很,没有门,寒风将破窗吹得乱动,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屋里空荡荡的,墙上有许多污秽之物,但似乎被人简单收拾了下,地上铺了干净的厚毛毡,还有床崭新的棉被,上边放了些干粮清水,倒是个逃难躲避的清静去处。 魏春山盘腿坐在毛毡上,头扭在一边,盯着腿边的小油灯发呆。 这小女娃此时蜷缩着环抱住自己,肩膀上血呼啦差的,偏生咬牙忍着,紧紧拽住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了。 而班烨呢,跟个鬼似得站在女娃娃身边,眸中神色复杂,似有杀意,又似有怜悯,死死盯着女娃娃的脸,一声不吭。至于秃驴,盘腿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打坐,默念着《往生咒》。 “你冷不?” 魏春山老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要不放开我,我去给你生把火。” “不冷。” 庭烟打了个寒噤,摸索着抓住男人的腰带,往近凑了下,低声问:“那个人,还在么?” “走了。” 魏春山瞅了眼班烨,唇角扯了个嘲讽的笑:“他是个重诺的人,答应我留你一晚的小命,便不会再动手,你明早上便能见到他。” “我不想见他。” 庭烟咬唇,头枕在膝盖上,软懦道:“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听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孩子丧命吧。” “不一定。” 魏春山抚着他的长剑,像吓唬小孩那般,故作凶态:“我是吃人的大老虎,凶得很。” 就在此时,魏春山不经意瞧见这女娃娃腰带上绑了只墨绿色的锦囊,上头用红线绣了个‘豆’字。呵,也不知小妖女会在锦囊里收什么东西,大约是害人毒虫药丸吧。 好奇之下,魏春山两指将那锦囊偷摸夹了来,不慌不忙打开,就着昏暗的小油灯看去,原来是一叠小字条,全都是写给庭烟的。 “胡子大叔,你偷了我什么?” “没偷!” 魏春山登时板起脸,白了眼庭烟,将锦囊丢到女孩身上,冷声道:“一堆无病呻.吟的烂纸罢了,有什么稀奇。” 庭烟扁着嘴,有些恼。 肯定是阿姐给她写的东西,于他是无用之物,可对她来说,比性命都要宝贵。 她想要去摸寻锦囊,可左手不敢放开这凶巴巴的胡子大叔,只有咬牙,用疼得要命的右手去找,摸到后,女孩眼里的泪花直打转,可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将锦囊递给魏春山,眨着眼睛,笑道: “我眼睛看不清东西,胡子大叔,你能不能给我念一下,多谢你啦。” 魏春山心里越发不耐烦,女人这种东西果真是又烦又黏。 他十分不情愿地接过锦囊,将纸条全都拿出来,眯着眼仔细瞧。 呵,红豆小妖女竟写了笔好字!这字体不似女子那般清秀娟美,相当遒劲有力,纸条上的折痕挺深,大约写了有些日子了。 “烟烟,我给你找了个好朋友,叫月牙儿,她给你做了好几条厚肚兜和亵裤,上面绣了你喜欢的杜鹃花,对啦,她做的清蒸鲈鱼可好吃了,你以后就叫她姐姐,她会疼你。” “月牙儿姐姐。” 庭烟甜甜一笑,抚着小腹,咽了口唾沫:“我和宝宝都饿了,想吃清蒸鲈鱼。” “吃货!” 魏春山不禁莞尔,这女娃娃倒真奇了,性命在攸关之际,竟一点都不害怕,还惦记着吃,可见是个缺心眼的傻瓜。 他又拈起一张纸,念道:“烟烟,阿姐最近手气好,赌牌九赢了好几百两银子,够你花几年。哈,你知道么,姐还给你弄了个大宅子,到时候你若是不愿住,咱就把它卖了。放心,姐打算给你买两个丈夫,一个给你洗脚,一个给你捶腿,疼你一辈子。” “还缺个暖床的。” 庭烟噗哧一笑,谁料又扯动伤口,嘴角狠狠抽了下。 “这张……” 魏春山停顿了下,看向脸色越发阴沉的班烨,连连摇头。他虽和三哥有交情,但说实话,三哥确实配不上女娃娃,无论是红豆还是庭烟,都配不上。 女娃娃被他毁喽,毁喽。 “写了什么?”庭烟忙问。 “嗯……” 魏春山思量了片刻,沉声道:“烟烟,千万别跟班烨顶牛,别惹恼了他,乖一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这话,庭烟忽然沉默,笑意也消散,眸中的哀痛甚浓。 “好,我听阿姐的。” 女孩话音刚落,立在边上的班烨立马蹲下来,他长出了口气,轻抚着女孩的头发,看着她,万般的无奈与疼惜,柔声道:“烟烟,大伴一直都在。” 说罢这话,班烨将女孩手中捏的男人袖子扯掉,瞅了眼魏春山,抱拳略见了下礼,下巴努向外头,示意他出去。 魏春山起先还不太放心,担心班烨又会痛下杀手,可瞧见三哥看女娃娃的眼神,分明就是对爱人才有的温情,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了声冤孽,起身大步走出去。 “你,会杀我吗?” 庭烟蜷缩着抱住双腿,尽管她在夜里看不清,还是将头埋进膝间。 她从来都不怕他,只是厌恨,一个要杀她姐姐、手扼亲骨肉的男人,并不值得多看一眼,也不值得信任。 “我替你擦洗伤口。” 班烨并未回答。 他拿起毛毡上摆着的酒囊,从怀里掏出素日里用的帕子,往上头倒了些老秦酒。 只见这男人回头瞧了眼,见魏春山在院子里练剑,那渊献闭眼打坐念经,这才放心,一把将庭烟身上的男人袍子扯下,抛在一边,随后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一声不吭地将她的肚兜解开。 “有些疼,你忍着些。” 班烨举着沾了酒的帕子,瞧见她并未像先前那样排斥他,心里一动,将她搂在怀里。手轻抚着她胸前的那还未长起的温香软玉,不知为何,血污了她白玉似得身子,竟有种别样的诱惑力。 “烟烟,你为何要有那样一个姐姐!” 班烨黑着脸,恨道。 他慢慢地给她擦身上的血迹,轻嗅着她的女儿香,没忍住,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她的锁骨。 “如果没那样的姐姐,我早死了。” 庭烟冷笑,不知是害喜还是恶心这男人,她没忍住干呕了几声。依稀间,她想起些事,在梦里时,她看到班烨恨恨地剜了眼阿姐,说孩子不是他的种。 “我问你,你觉得孩子是谁的?”庭烟冷声问。 班烨一愣,目光落在女孩小腹上,恨道:“赵煜的。” “好。” 庭烟嗤笑了声,明明知道他是一个凉薄残忍的人,可心里还是有点疼。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就在此时,班烨的眉头忽然紧蹙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怀中娇小秀美的女孩,阴恻恻道:“烟烟,你为何会知道我对红豆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 庭烟不禁警觉了起来。 其实她也有些纳闷,先前她只知道身子里住着个阿姐,并不能看到阿姐做的事。而这回,她隐约看见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见到的很多人,并且脑子似乎也比以前要清醒了很多。 是了,阿姐先前用内功将体内的极乐丹还有十三寒之毒逼出来,涂抹到月牙儿身上,让那卫蛟吃了去,想来脑子清醒也有这个缘故吧。 “你……” 庭烟将她身上那只不安分的大手挥开,淡漠道:“你不会觉得,我知道赵家账册的下落吧。” “大伴的烟烟,变聪明了。” 媚骨生香 第37节 班烨轻抚了下女孩的黑发,柔情款款。 他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为何烟烟这次醒来,性子竟有两分像红豆那小妖女?他不喜欢这样的烟烟,若小傻子像了红豆,就再也困不住她了,她的翅膀就会硬,从他手心飞走了。 男人冷笑了声,手慢慢抚着女孩的肌肤,一点点向上,温柔地掐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会说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弱弱问一句,有多少人在等隔壁《烬欢》,冒个泡。 还有,明天过年务必留言,我给你们发压岁钱 第38章 、新年好啊 “你想掐死我啊。” 庭烟面上淡淡的, 并未表现出多害怕。她歪着头, 枕在班烨的胸膛,痴痴地看毛毡上的小油灯,即使只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那也是欢喜的。 “那你来吧。” 庭烟抬手,轻拍了拍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冷硬的大手,莞尔浅笑:“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你,嗯……如果你掐死了我, 后半辈子肯定会很痛苦。我就不告诉你赵家账册在哪儿,就让你干着急,气死你, 气死你。” “你!” 班烨愣住,一时间还真拿这小傻子没办法。 去年她生辰, 这小傻子不想让他走,要他陪她,也是偷偷藏起来一份要紧的奏疏, 任他怎么恐吓、打手心,她就是不交出来。最后还是唐林在老槐树下挖出来。 他很生气, 拿手腕儿粗的顶门棍子, 重重打了她的屁股, 罚她站在墙根底下反省,她哇哇大哭,发脾气:以后生辰,大伴再也别来啦, 我要嫁给别人,气死你气死你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很依恋他。 “烟烟,你让大伴可怎么好。”班烨凄然一笑,手无力垂下。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破风剑吟之声响起,咚地一声,无锋重剑深深钉入墙中。 油灯火苗似乎感觉到了杀气,摇晃了一阵。 只见那魏春山双手背后,黑沉着张脸,往破屋里走。谁料没留神,额头又撞到了门框上,这回他倒是没用铁拳去捶,闷哼了声,直接用头砸飞摇摇欲坠的门框。 这男人用手拂去扎在护额上的木屑,剑眉拧成了个疙瘩,瞪着墙上的剑,冷声道: “女娃娃刚才说的赵家账册,究竟什么意思。” 班烨不慌不忙地帮庭烟将裹好,笑道:“小孩子瞎说,你听岔了。” “你少来,老子一直耳聪目明。” 魏春山用余光去瞧,见毛毡上盘腿坐着的女娃娃没有露出上半身春光,这才转身,垂眸盯着班烨,冷声道:“我来燕国后问过你,女娃娃好歹也是个公主,为何会在宫外,你怎么说的。” “我说燕国公主一身二女,红豆歹毒残忍,不能让她到主子跟前,这些日子你又不是没看到。” 班烨将女孩搂住,不慌不忙说道:“于是我出主意,用与其容貌肖似的秋氏顶上,你也同意。” “那女娃娃为何知道赵家账册!”魏春山高声喝道。 这男人嗓门大,竟将院中栖息的寒鸦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跑,亦将庭烟吓得一哆嗦。 魏春山心里烦,蓦地瞧见那女娃娃的衣裳咧开条缝儿,呵,真他妈的一马平川啊,不过真白,跟嫩豆腐似得。男人干咳了两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他蹲到庭烟跟前,手在女娃娃眼前晃了下,沉声问道:“女娃娃莫怕,告诉胡子大叔,你知道些什么,放心,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去。” “嗯……” 庭烟顺着声音摸过去,抓住男人的袖子摇,委屈道:“那你能打得过大伴么?” “凑活。” 魏春山白了眼班烨,握起铁拳。 “他,” 庭烟慢慢地往魏春山跟前挪,怯懦道:“他用我的身子和赵家哥哥交换过账册,但是赵家哥哥耍了他,并没有告诉他账册在哪儿,而是告诉了我阿姐,” “庭烟!” 班烨冷声喝断庭烟,将逃走的女孩揽回他怀里,一个‘没留神’,指头故意将女孩身上的大氅挑掉,女孩上半身大空,春光毫不保留地暴露。 他看着急忙转过身的魏春山,对庭烟坏笑道:“再乱说话,大伴可就要生气了。” 羞辱感一阵阵袭来,庭烟不自觉低下头。 她虽然看不清,却也瞧见魏春山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子,一眼都没占她的便宜。 女孩哽咽,手伸向魏春山,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背,小声道:“看见了吧,我的大伴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账册毁了我的清白;为了不让你逼问,又一次脱了我的衣服。胡子大叔,我觉得你是好人,有点喜欢你。” “小贱人话恁多!”班烨低声喝骂。 他手轻抚着女孩瘦弱的身子,两指夹住那小小豆子,一分分用力,看着她因痛挣扎,羞得不敢喊出声,心满意足地笑了。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魏春山不晓得背后发生了何事,他就是觉得三哥配不上女娃娃,口口声声亲昵地叫着烟烟,扭脸就随意利用羞辱,心太硬了。 “我晓得你是舅舅所有义子女中最得力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他十年前就说过,你最像他,所以最疼你。 燕国君臣崇信佛教,舅舅便将十二弟渊献安插过来,你说他是个没用的,无法笼络住琳琅公主,舅舅便要你随意处置。好,我全依着你,将计划瞒住十二弟,今儿白天特意掐着时辰去找他,害他破了杀戒。 如今燕王虽觉得此事蹊跷,那也会怀疑莫名出城的我、十二弟还有被咱们用曹氏满门性命逼得自尽的曹驸马,如此你摘得干干净净,依旧是燕王跟前的宠臣。知道么,老子为了大义,愿意被你驱使,死在燕国都没怨言。 可你明明知道赵家账册有多重要,舅舅要利用它将豫州和朝廷里的毒瘤挖干净。你倒好,给我说那赵煜并未来燕国,而是死在了豫州。我信你,便将这事写秘奏上报给舅舅,让他把我好一顿骂,说人死在你辖区,你竟一点都不知,忒蠢,和老三差太远。后来舅舅就派了个文官监视我,夺了我一半军权。 好么,原来是你弄丢了账册,你怕公主姐妹将此事泄漏,又怕那个红豆坏你事,索性杀人灭口,还让老子给你背了这许久的黑锅,告诉你,甭想。” 班烨冷笑数声,不以为意。 他指头按着女孩的小红豆,颇有些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蛮汉子,笑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歹毒的龟孙子!” 魏春山低声咒骂,他忽然出掌拍向庭烟,力气没用几分,也将将女孩拍飞至几步之外。 “你,你竟不替她挡?” 魏春山愕然,他原本想着,若是直接袭击班烨,这老小子定会躲开,并迅速反击他,可若是一掌打向女娃娃,老小子肯定会替她挡下,可真没想到,他竟心硬到如此地步。 “咳咳。” 庭烟吃痛,却也没受什么伤。 她蜷缩着环抱住自己,试图遮羞,咬牙冷笑:“胡子大叔,瞧见了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呸!” 魏春山一脚踢灭油灯,将庭烟抱起的瞬间,被人从背后偷袭了一掌,登时吐了口血。 他也顾不上去拿钉在墙上的长剑,赶紧抱着庭烟跳墙离去,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般穿梭在小巷子里,这女娃娃晓得赵家账册,可不能白白叫三哥灭了口。 此时月朗风清,魏春山奔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这停下脚步,他大口呼吸着凉凉雪气,偷偷垂眸看去,女娃娃竟在他怀里睡着了,娇小的跟白猫儿似得。 魏春山轻咳了两声,默念了秃驴常挂在嘴边的色即是空,可还是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赶忙蹲下,让女娃娃倚靠在她身上,随后将薄衫脱下,摸黑裹住女娃娃。 “哎呦,你碰到我的伤口了,疼死啦。” 庭烟痛得轻呼,她睁眼,愕然竟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原来胡子大叔并不老,只是下巴有些胡茬罢了,长得还挺好看的,身子特别结实健硕,有好多刀剑旧伤,瞧着蛮吓人的。 “疼?给我忍着!” 魏春山皱眉,暗骂带女人就是麻烦,尤其还是个漂亮的小瞎子,一步都离不开。 他前后左右看了番,这小巷子多民宅,瞧月亮的位置,此时约莫着申时,还有两三个时辰天才大亮,得赶紧给女娃娃找身衣裳,他就算脱光光在街上狂奔也无事,女娃娃花朵一般的人,莫要叫那等腌臜人羞了去。 可是,这半夜哪儿去找! 忽然,魏春山瞧见眼前有户小小院落,大门上贴着对联,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似乎是有妇人的人家。男人啐了口,直接抱着女孩越墙而入,借着月光四下看去,小院不甚大,有两间房,院正中有个石碾子,东边角上圈养着猪。 魏春山径直走向上房,一脚踹开房门。 “谁!” 屋主立马大声叫嚷。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 “有女人没有!”魏春山侧身站在门口,冷声问。 “哪里来的强人,要找女人去勾栏妓院找去,这里是天子脚下,外头街上到处是巡兵,不想要命了么。” 屋主大怒,却也不敢骂人。 而此时,屋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惊慌失措的哭声。 “闭嘴。” 魏春山颇有些不耐烦,他将庭烟发髻上的镶了红宝石的凤钗、腕子上戴的小指粗的金镯子取下,抛掷到屋主声音传来之处,冷声道: “这些首饰够你吃好几年了,给老子扔出来件女人穿的袄子,要新的,干净的,不许点灯,也不许探头探脑看,否则挖了你的眼。” “大爷是哪路神仙?小的才刚冒犯了。” 屋主的声音没了方才那般惊慌,甚至有些欢喜。 也是,哪有强人不抢钱财反而白送人昂贵首饰的,不过要一两件衣裳,给了便是,莫要惹恼了他。 不多时,屋主扔出好几身女人穿的袄裙,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大王您看够了么。” “不许看,否则揍死你。” 魏春山拾起那几件衣裳,抱着庭烟走到墙角,放下女孩,转过身子,双臂环抱在胸前,两腿叉开,站得直挺挺的。 他仔细地看了番,即便屋主偷看,这地方是死角,是万万瞧不见的。 “赶紧挑件穿上,明儿我再给你买好的。” “我,我看不见。”庭烟怯懦不已,可却咬唇偷笑。 “穿衣服哪里用看。” 魏春山微怒,催促:“赶紧的,你那小身子板一阵风都能吹倒,千万别病了,老子可不会伺候人。” “我,我不会穿,从小到大都是阿娘伺候我穿的。” 媚骨生香 第38节 庭烟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仰头看着魏春山的背,暗道:蛮汉子人品不错,若不想被班烨那伙没有心肠的歹人拿捏死,看来得倚靠在蛮汉子身上了,若想跟蛮汉子迅速熟络起来,只得使贱招儿了。 想到此,庭烟一愣,以前的她遇到这种事,根本连头都不敢抬,面对陌生人只有躲的份儿,话都说不利索,可为何如今会想出这种法子,还主动和男人套近乎,这是怎么了。 不管了,想不通就不想,干嘛为难自己,保命为上。 女孩眼珠子一转,哽咽道:“我肩膀可疼了,动不了,大叔你给我穿好不好。” “麻烦死了。” 魏春山健步走到上房门口,冷声喝道:“屋里的婆娘出来,伺候我妹子穿衣裳。” “大大大王。” 屋主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无可奈何:“我小妾吓得昏过去了。” “小妾?” 魏春山皱眉:“那叫你老婆出来便是。” “老婆回娘家了。”屋主苦笑。 “去你妈的,讨老婆不放在屋里,回个屁娘家。” 魏春山咒骂了声,站在原地踯躅不已,暗道:女娃娃虽落魄,毕竟是公主,身边是有个奶妈子伺候的,生活不能自理也是正常。 可,可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竟去伺候个小丫头片子穿衣,说不准待会儿还得抱着她把屎把尿,这他妈的若是传出去了,可是要被兄弟们笑死。 但……女娃娃恐怕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账册下落的了,而且,也蛮可怜。 想到此,魏春山将头上的护额解下,绑在眼睛上,摸黑走过去,蹲到庭烟身前,凑近了,低声威胁:“管好自己的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老子就活烤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多敬业,从狗年写到了猪年,哈哈哈 新年快乐 第39章 、一点甜 “绝对不说。” 庭烟郑重地点头, 忽而身子往后缩了下, 怯生生问:“你真的吃人?” “像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矮子,烤个三分熟,撒点辣子就能吃。” 魏春山咽了口唾沫,用手背擦了把嘴,故意吓唬女孩:“老子一口一条腿,连骨头都不吐。” 一阵冷风吹来,庭烟不禁打了个哆嗦, 撇撇嘴:“吃人是触犯律法的。” “对啊。” 魏春山不禁莞尔,故作凶很:“所以你别逼我凶性大发,尽早交代账册的下落, 到时候就不吃你了,咱们还是好朋友。” 听见这话, 庭烟憋住笑,冲着面前这个用玄色护额蒙起眼睛的大个子做鬼脸,食指将鼻子顶起来伴猪, 连连吐舌头。 女孩灵机一动,怯懦道:“你, 你吓着我了, 我全都忘记了。” “忘你妈个蛋蛋!小王八羔子, 信不信老子,” 魏春山是个粗人,糙话基本不经过脑子,张口就来。话刚骂出来, 他就后悔了,一个这么大个子的男人,竟然欺负个女娃娃,太他妈丢人了,可,可难道要跟她道歉? 该咋道歉。 嗯……别放心上?不好,有点冷漠了; 嗯……对不起了?不好,有点太抬举她了; “去他妈的,烦死了!” “你骂我!” 庭烟恼了,她右肩疼,抬不起来,攥起左拳用力砸向男人的脖子和胳膊,学了魏春山的强调,骂道:“去你个蛋!” 骂完了,她记起好像少说了一个蛋,手狠狠拧了下男人的胳膊,挺起胸脯,毫不服输:“不对,去你的两个蛋蛋!” “呵。” 魏春山咧唇一笑,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坏笑道:“小娘皮连这都知道。” 刚说完,他又后悔了。 女娃娃十几岁的年纪,干嘛要臊她,再说了,她着实可怜,被那些作死的王八羔子给欺负了,这不是逼着她又想起那些糟心事儿么。 想到此,魏春山扭过头,抱拳给女孩见礼,沉声道: “对不起了,你可千万别多心。” “啊?” 庭烟给愣住了,这个男人怕不是个傻子吧,平白无故干嘛要道歉。 “那我可给你穿衣裳了。” 魏春山依旧撇过头,在衣服堆里摸了许久,摸了件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肚兜,扔到庭烟身上,干咳了两声:“肚兜会自己穿吧,这连傻子都会。” “贴身的衣裳,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庭烟厌烦地将那条凌红色的绸子肚兜夹起,扔到一边,嘟着嘴:“我阿娘说女孩子要爱干净。” “爱穿不穿。” 魏春山啐了口,又摸到件厚软的小袄子。 他深呼吸了口气,手轻轻地按在庭烟的右臂,慢慢往上,在伤口跟前摸了两下,随后从自己怀里掏出方帕子,闻了下,厌恶地扔到一边,摸索着找到女孩的脚,脱了她的鞋袜,暗道:女娃娃长得这么俊,又是个爱干净的,她的袜子定比老子的脸都干净。 好奇之下,魏春山将袜子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花香。 就在此时,这男人连忙将手背后,做贼心虚似得干咳了两声,他这是在干嘛,居然闻女孩子的袜子,那过两天岂不是还要闻她的亵裤肚兜?太他妈恶心了。 不过,女娃娃是个小瞎子,左右看不见,谁还能笑了他去。 想到此,魏春山噗哧一笑,又闻了下香喷喷的袜子。 他将柔软的袜子撕扯成小块,轻轻地按在庭烟右肩的伤口上,摸索着解下女孩头上的发带,慢慢地给她将伤绑好,板着脸,道: “你这肚子里有了蛋,伤口可不敢乱用伤药,保不齐对孩子有害。好在只是皮外伤,我闻着没了血腥气,胳膊上的血也干了,暂且先这样包扎住,明儿让大夫给你好好看一下。哎,那会儿在破屋里,你还吃了我一掌,虽说我没用什么力,可你这女娃娃太单弱了,别打出个好歹来。” “都听你的。” 庭烟有些哽咽。 她不懂了,从小到大,她看见二叔三叔杀了父王、欺辱妈妈,那么狠;她被囚禁在桐宫九年,班烨对她冷冷淡淡的,拿她交换账册,随意辱她,那么绝情。 曾几何时,她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又阴又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现在,为什么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个子和那些人不一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好人这种东西? “你哭啦?” 魏春山不禁皱眉,忙问:“可是绑得太紧,弄疼了你?” “对呀。” 庭烟将辛酸咽下,看着眼前的男人,莞尔浅笑。 “怂包。” 魏春山啐了口,摸索着将刚包好的带子解开,重新往松包了些。他摇头叹气,摸了件厚实的小袄子,沉声道:“先穿右袖子,慢慢地抬胳膊,别扯动伤口了。” “好。” 庭烟甜甜一笑,将胳膊伸进袖筒里,从魏春山吐舌头,抢过袄子,顽皮道:“哈哈,被骗了吧,其实我会穿衣服的。” “我看你就是欠揍!” 魏春山重重地哼了声,站起来,两腿叉开,挡在女孩面前。忽然,肚子咕咕叫了声,男人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手指揉了下鼻子,咽了口唾沫。有意无意地问了句: “女娃娃,你饿了么?” “不饿啊。” 庭烟一件件地穿好袄子,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背对他的蛮汉子,比了下个子。 哼,怎么还不到他的肩膀,真讨厌。 庭烟嘟着嘴,还像先前那样拽住他的袖子,气呼呼道:“穿好啦,现在咱去哪儿?去干嘛?” “睡觉!” 魏春山大步朝上房走去,谁料却差点把女娃娃给弄摔倒。 一气之下,魏春山直接将这猫儿似得女孩夹在腋下,闷着头走进上房,也不知是天太黑,还是他忘了自己太高,脑门又一次撞在了门框上,响声甚大,将圈里的猪吓得哼了几声。 “去他妈的,这可是第三次了!” 魏春山咒骂了句,站在门口,喝道:“里头的,你小妾衣裳穿好了么。” “好了好了,小人的也穿好了。” 屋主忙不迭回话。 “掌灯!” 魏春山沉声喝道。 只听一阵窸窣响动,不多时,屋子亮堂了起来。 庭烟此时被男人夹在胳膊下,她晃荡着双腿玩儿,打了个哈切,抬眼看去。 这屋里甚是平凡,所用器具皆是旧年的,地上坑坑洼洼的,墙角放着个腌菜大缸,屋子正中间摆着张四方桌,炕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了。 而那屋主和小妾两个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当地上。 屋主瞧着约莫三十多岁,细长眼,貌不惊人;那小妾倒是白净,算不上好颜色,也能看得过去。 “叫什么?家里作何营生。” 魏春山冷冷问,他将庭烟放在炕上,双臂环抱住,低头看着屋主二人。 “小人名唤朱进,在街面做点小买卖,此是小妾赵氏。” 屋主恭敬回答,他本来甚是火大,已然将杀猪刀别在腰后,若这强人敢动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是。 可当他一瞧见这夜半来的强人如此高大健壮,虽年轻英俊,可通身的煞气,就算十个他都不够这位大爷打的。而那位炕上坐着的小娘子呢?呵,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俊的女子,白嫩嫩的小脸,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樱桃小嘴嘟着,该是什么样的老子娘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娃娃 媚骨生香 第39节 “这……不知大爷您想作甚。” 屋主弯着腰,偷摸去瞧,想了想,将金镯子和首饰从怀里掏出来,捧过头顶,陪着笑:“几件衣裳罢了,小人不敢受大爷这么多银钱,不,不知大爷还想要什么。” “我妹妹身子不舒服,在你家里借住一晚。” 魏春山白了眼那屋主,将脖子上戴着的翡翠平安扣拽下,扔到屋主脚边,随后,慢悠悠地拿起炕边放着的瓷杯,直接给捏碎,把碎渣掷到地上,冷声道: “老子生平从来不占人便宜,也不将这些黄白之物放在眼里,今儿算便宜你了。这屋子今晚归老子了,你俩别处睡去,若是敢对外人说,形同此杯!” “是是是,小人这就挪到隔壁寒房去睡。” 那屋主连忙叫翡翠平安扣拾起来,欢喜地大喘气儿。 这小玩意儿值十头牛,还能换间大房子,这样的好运气哪儿去找,别说将屋让给他睡,就算把小妾给他也当得。 “您还要什么?要不要再生点火,把炕烧暖些?” “不必了,对付一晚就好。” 魏春山不耐烦地挥挥手。 “等等。” 庭烟忙喊住屋主。 方才听见魏春山肚子叫,想来是饿了。他是行伍之人,将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不会占别人半点便宜,更不愿意扰了平头老百姓,所以宁肯忍着饿,也不麻烦人家。 莫不如替他开口,也算谢他从班烨那恶人手中救走她。 “我饿了。” 庭烟揉了揉肚子,扁着嘴:“我想吃肉,还有面条,现在就要吃。屋主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做饭,你要是不给我做,我就让胡子大叔打你,还把给你的东西收回来。” “胡闹!” 魏春山轻喝了声,冷着脸教训这娇蛮的丫头:“哪里有半夜开火造饭的,你也太刁蛮了,吓唬人家作甚。再忍一会儿,天亮后我给你买包子去。” “不识好人心。” 庭烟赌气,拧过身子不看魏春山,不吃算了,那你就干饿着吧,谁再理你谁就是狗。 正在此时,那屋主嘿嘿笑了几声。 转身从柜子里面取出好些包好的干果点心,又拿了壶自家酿的果子酒,码在盘子里,悉数捧过去,摆在炕桌上,他低着头拉着小妾出去,站在门口连连作揖,笑道: “这是大年初一亲戚送的甜点,是从咱们王城最富贵的‘月华初上’里拿出来的,贵客若是不嫌弃,可先吃点垫垫肚子,明儿小人杀猪,给您二位造一顿香喷喷的干烂肉熬酸菜,您早些歇息罢,有事就喊小人。” “行了,去吧去吧。” 魏春山挥挥手。 待屋里只剩下他和庭烟后,这男人干咳了两声,拿起那果子酒当凉水似得猛灌,许是嫌这小酒劲儿不大,嫌弃地丢在一边。 他忽然想起跟前还坐着个麻烦的小瞎子,叹了口气,将包点心的油纸一层层剥开,呵,这似乎是江南小点玉带糕,一闻,果然香甜,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喏,吃罢。” 魏春山将甜点捧到庭烟跟前,道:“先垫垫,等明儿吃好的。” “不吃!” 庭烟佯装生气,嘴角却上扬,哼道:“我是金枝玉叶,才不要吃这些贫贱之食呢。你不是饿了么,还不赶紧吃?” “真是被惯坏了。” 魏春山不禁怒喝,心里极厌恶这矫揉造作的女子。、 有的吃就不错了,当年打仗的时候没粮草,他可是连草都吃,谁知没留神,吃了有毒的,差点把肠子疼断了。不对呀,先前听胡媚娘提过一嘴,这小公主被囚禁在桐宫,过得不怎么好,不至于这般蛮不讲理。 正在此时,魏春山的肚里酒虫又开始叫了,男人老脸一红,偷偷觑向女孩,见她掩唇偷偷笑,心里登时了然。 “你……是不是知道我饿了,所以想让屋主给我做饭吃?” 魏春山莞尔,嚼着香甜的玉带糕,含糊问道。 “不是。” 庭烟笑着否认。 “哈哈哈。” 魏春山心里一暖,不禁大笑:“女娃娃心眼儿还不错。” 庭烟羞涩低头,甜甜一笑:“胡子大叔,我困啦,能不能帮我铺被子?人家胳膊疼。” 听见这话,魏春山俊脸瞬间黑起来,手使劲儿在下裳蹭。 待将糖粒儿和糕屑擦没后,男人瞪着庭烟,扬起手,在小瞎子头上一掌之处凭空扇了几下,十分不情愿地铺床,狠狠道: “我连我妈都没这么伺候过,时运不济,怎么就犯在你这丫头片子手里了,忒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酷爱脑补的春…… 每次写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第40章 、春烟夜谈 与南方的梁国不同, 地处苦寒北地的燕人打老祖宗时候就习惯睡土炕, 炕联通灶,每早晚烧上一回,能热腾腾睡个美觉。 庭烟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浑身的疲惫与紧张登时松懈下来。 抬眼看去,嚯,这位大将军正狼吞虎咽那些精细糕点,许是吃太多给噎着了, 忙拿起茶壶猛灌了通水,狠狠地打了个嗝儿。待吃得差不多后,这男人轻手轻脚走过来, 从炕上将被子勾过来,披在自己身上, 闷着头往外头走。 “胡子大叔,你在哪里?” 庭烟不急不缓地问,她将被子往上拉了下, 眼睛只盯着屋顶看,如此便像个小瞎子了。 “要作甚。” 魏春山停下脚步, 大大地打了个哈切, 并未回头。 “你要走?” 庭烟声如蚊音, 有些委屈道:“你也像大伴一样,不要我了么。” “我去门口睡,你赶紧歇息罢。” 魏春山的语气不自觉放软。 此时,冬夜里的寒风争前恐后地从门缝里往进钻, 吹进人的衣领袖口里,凉浸浸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以前行军时也曾多次在雪地里露宿过,哈出的气飞到睫毛上,立马就凝成了小冰珠,如今每每阴天下雨两条腿就困乏得紧,安知不是病根。 “莫要怕,我哪儿都不去。” “别出去了,外面好冷的。” 庭烟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她向来体寒,最是受不得冻,这会儿又有些发热。 “不成,你一个尚未出阁的闺女,又是三哥心尖儿上的人,怎么能和个陌生的男人同宿,会坏了你名声。” 魏春山断然拒绝,心里却暖暖的。 “好吧,那你出去吧。” 庭烟云淡风轻说道。 “哼!” 魏春山重重地冷哼了声。 真他妈是个小没良心的,性子如此凉薄,果然跟班烨学得没有一丝人味儿,连个客套话都不会说。 算了,只要问她拿到账册,就此丢开手,任她去和班烨纠缠,去相互伤害,他就站一边看笑话。 可就当他准备开门时,炕上睡的那个女娃娃翻了个身,没留神,将炕桌上摆着的烛台打翻,屋里登时又陷入黑暗。 “胡子大叔,你能不能过来跟我说会儿话。” 庭烟抿唇偷笑,忽而神情哀伤,轻轻摸了下右肩上的伤,叹道:“阿娘说外面的人都是狼和虎,会把我吃得干干净净,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只能和树下的蚂蚁呀、蝴蝶呀说话,可它们最多只能陪我一两个月,就不见啦。你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可不可以当我一晚上的朋友?” 听见这话,魏春山不禁莞尔。 女娃娃其实也不是那么没良心,乖巧又懂事,班烨真是不惜福,刻薄她作甚。 魏春山转身将被子扔在炕上,并未脱鞋,只是背对着庭烟,坐在炕边。就在此时,他感觉腰带被人紧紧抓住。 “你这是作甚,我又不会跑了。”魏春山有些无可奈何。 庭烟抿唇偷笑,并不答话。 一点点将枕头挪到魏春山跟前,侧着身子,头靠在他大腿边,想着还是不放心,于是将自己的长发系在他的腰带上,这才闭眼。 “胡子大叔,你打算把我怎么办呀。” 庭烟轻叹了口气,懦懦道:“我不愿骗你,那个账册的下落只有我姐姐红豆才晓得。先前班烨逼问阿姐,拧断了她的胳膊,可阿姐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我不懂,赵家已经几乎灭族了,为何他家账册那么多人要,甚至,甚至大伴不惜拿我的清白去换。” “你小娃娃养在深宫里,自然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 魏春山轻嗅了下身边的淡淡清甜女儿香,手指好奇地抚着散落在腿边的青丝,叹道:“自古官商多勾结,那些个豪商大贾在官府的庇佑下侵占民田,控制要紧货物来垄断市价,于国于民都是祸害。 那赵家是豫州首富,结交了不少地方和朝廷的官员,更要紧的是赵家似乎还和你们燕国的公子询往来过密,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勾当,朝廷暗中派人到豫州查了两年,可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回京城。去年,也不知赵家是得罪那个要紧人物了,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反诗案就给灭了族,所有线索忽然断了。 给你说估计你也听不懂,他家账册副本绝不仅仅是赵氏千万家产下落,更和豫州、冀州和青州等地两税贪污案有关,牵连甚广,必须有了十足把握和证据才能连根去拔。 这也是我敬佩三哥的地方,为了大义能牺牲一切,哪怕是你。所以,这份账册的下落我必须得到。” “是么?” 庭烟默然,她将自己缠在男人腰带上的长发解下,身子不自觉往后缩,凄然一笑:“你会怎么逼问我阿姐,像班烨一样羞辱她?还是严刑逼供?” “哈哈哈。” 魏春山大笑:“得到账册的法子很多种,未必就一定要像三哥那样狠辣。我会用我的真心感动红豆,与她好好商量,你们姐妹都是极孝顺的姑娘,心不可能太硬,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的英勇无畏和大公无私打动。” “那……” 庭烟鼻头一酸,缩在袖筒里的拳头不由得紧握,再问:“那有一天你得到了账册,我和阿姐岂不是没用了。到时候,你会怎么处置我们?会杀了我们么?还是……把我们当成货物,去交换利益。” “想哪儿去了。” 魏春山噗哧一笑,脱了鞋袜上炕,他背对着庭烟盘腿而坐,仰头,看着透纱窗而入的冷冷月光,叹了口气: “你这女娃娃着实可怜,在燕国无亲无故的,就像只小羔羊,谁都想吃你一口。我想着,到时候给你改名换姓,把你送到我母亲跟前,你就认她作干娘。她是福平长公主,舅舅唯一的嫡亲姐姐,身份无比尊贵,定能庇佑你。 我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我前头三个哥哥生的居然也都是儿子,我们老魏家一眼瞅过去,黑压压全都是傻大个子。我妈她就喜欢闺女,你又长得跟花朵似得,她定会疼你,到时候自然能给你寻一门好亲,让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媚骨生香 第40节 “那倒不错。” 庭烟心里一暖,心里生出无数的憧憬来,柔声问:“你说改名换姓,我不叫庭烟,那叫什么?” “如烟。” 魏春山困得打了个哈切,含糊不清道:“往事如烟……” 往事如烟。 庭烟看着蛮汉子宽厚的背影,默然垂泪。 她真的会像胡子大叔说的一样,能幸福平稳的度过此生、能有真心待她好的家人、能嫁给宠爱她的丈夫么? 会有人不介意她这具残破的身子、会包容她那个被世人诅咒为恶毒祸水的红豆姐姐、会接受她肚子的这个孩子么? 往事,真的能如烟么? 正在此时,庭烟瞧见眼前这汉子头深深垂下,开始轻微打鼾。 呵,若将来的丈夫能像胡子大叔这样光明磊落,那也是好的。 女孩甜甜一笑,刚闭眼睡,耳边忽然传来震天般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就像轰鸣的闷雷。 “喂。” 庭烟食指轻轻戳了下男人的背,怯懦道:“能不能小声些。” “哦,哦,。”πday、整、理π 魏春山含糊不清地连声答应,颇有些不好意思:“吵着你了是吧,我也不晓得和谁学的这毛病,呵呵呵,大概是坐着,就把脖子给窝住了。” “那你躺下。” 庭烟从跟前拿了个枕头,扔给魏春山,小指挖了下耳朵,哼道:“枕头给你了,我可困死了,要睡啦。” “好,好。” 魏春山连连点头,抓起枕头,倒头就睡。 今儿忙乱了一整天,又被三哥打了一掌,可是要多睡会儿补补元气。小丫头片子恁多事,嫌吵?拿被子蒙住头呗,恁矫情。 “我尽量小声些,快睡吧。” “嗯。” 庭烟闭眼试图去睡。 说实话,她真的有点紧张,说不上为什么,就是闻见胡子大叔身上有种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是挺吸引人的,能让人脸红耳朵热,心也跳得快,也很欢喜。 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啊,她难不成生病了? 正乱想间,那能掀起房顶的呼噜声再次传来,一声比一声大。 庭烟心烦不已,缩进被窝里,可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肆虐着她的耳朵。最后忍无可忍,庭烟索性起来。抱着膝坐在魏春山的头跟前,借着微弱月光,仔细打量眼前这男人。 眉毛又黑又长,鼻梁特别挺,侧脸的轮廓好看得很,真俊! 他个头太高了,这个炕又短,两条腿只能像个‘人’字一样分开。 真是哪儿都好,就是打呼噜太讨厌了,吵得人头疼,该怎么制住他呢? 庭烟冥思苦想了良久,悄悄爬下了炕,摸着黑寻到魏春山的靴子,右手按住鼻子,左手伸进他的皮靴里,两指夹出他的袜子。 而此时,魏春山亦醒了。 他向来警觉,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立马能醒来,这是一个行伍之人必备的素养。 这丫头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那个姐姐红豆醒了,要暗害他?那红豆实在狡猾手狠,一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不管怎样,只要这女娃娃敢动手,他一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胡子叔叔,你醒了么?”庭烟小声问。 魏春山皱眉,并不动声色,佯装打呼噜,拳头却捏了起来。 “哼。” 庭烟娇嗔了声,慢慢地爬上炕,盘腿坐在魏春山跟前,手在他的脸上晃了晃,这男人真是睡得和死猪一样,那呼噜打得像杀人般。 庭烟抬手,轻轻捏住男人的下颌,一点点掰开。 “胡子大叔,你可别怪我,都是你逼我的。” 听见这话,魏春山眉头紧紧皱起来,暗道:看来这女娃娃果真要给他吃毒.药,等着吧,老子非得抓你个正着,然后把毒塞你嘴里,再好好搓摩一下你这阴险狠辣的小娘皮。 “哈哈。” 庭烟坏笑,见魏春山仍死睡着,一把将那袜子塞进男人的嘴里。 瞬间,这男人噌地一声坐起来,瞪大了眼,右手抓住她的腕子,左手拎着袜子,喝道:“你竟敢毒害老子?好厉害的毒,熏得人鼻子疼。不对,呸呸呸,臭丫头你干嘛要把臭袜子塞老子嘴里。” “堵住你的嘴嘛。” 庭烟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 魏春山又羞又臊又气,偏生又拿这臭丫头没法子,总不能打她一顿吧。一怒之下,男人扯了被子,冷声道:“打扰到您金枝玉叶,真是罪大恶极了,老子这就出去睡。” “别呀。” 庭烟忙抓住男人的袖子,轻轻摇:“对不起嘛,我再也不使坏了,别出去,我一个人害怕。” 瞧见这小瞎子这般可怜兮兮又娇俏甜美的样子,魏春山心里的气登时消失了一大半。他咬牙切齿地在女孩头顶一掌处扇了空气几巴掌,翻了个白眼,倒头就睡。 “你的脾气太暴躁啦。” 庭烟小声笑。 她睡不着,瞧着时辰也不早了,罢了罢了,趁着月色正好,坐在窗前梳梳头吧。 想到此,庭烟爬到窗边,用手指慢慢地顺着头发 其实听久了,胡子大叔的呼噜声也没有那么难听嘛。 忽然,庭烟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猪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撞墙咚咚声。那猪叫声在这空寂的夜里,显得特别凄厉。 可是,胡子大叔的呼噜声毫不逊色,甚至有赶超的意思,竟一声声压住了猪的嚎叫。 没一会儿,猪终于停止了动静。 而此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只见那屋主朱进披着棉袍,手里端着小油灯,连鞋都跑掉了一只,忙不迭往猪圈奔去,探头瞧了后,大呼哎呦,揩鼻涕抹泪的,样子甚是悲痛,瞧着可怜得很。 见到此景,庭烟忙下了炕,她找不到自己的绣鞋,只有光着脚摸黑开门。 “屋主大哥。” 庭烟不敢走出去,踮着脚站在门口,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屋主听见有人叫他,赶忙用袖子抹了泪,端着烛台跑向上房。 “小人给姑娘见礼了。” 屋主恭恭敬敬地给女孩作揖,强忍住悲痛,陪着笑:“您怎么醒了,可是饿了,小人这就去厨房开火,给您做菜吃。” “那倒没有。” 庭烟往后退了两步,心里还是有点怵陌生男人。不过怕什么,胡子大叔就在跟前,也不怕屋主起歹意。 “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听见好一阵惨叫。” “哎!” 屋主悲怆不已,摇头甩着袖子,踮脚往屋里瞧了几眼,听见那位凶神一样的贵人正睡得好,凑到庭烟跟前,苦笑了声,低声道: “我家在这穷巷闾里,常年也不见多少人走动,安静惯了的。圈里那头母猪哪里听过里头那位相公的打呼声,竟吓得连连撞墙,活生生给撞死了。得,明儿连猪都不用杀了。” “啊?” 庭烟一愣,捂着嘴哈哈大笑,连腰都直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的有点晚了~~~ 但是字数多啊,来来来,收藏和留言走一波 第41章 、求婚 里头那蛮汉子打呼越响, 庭烟就笑得越直不起腰。 蓦然间, 庭烟发现屋主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死盯着她的双脚看。 哼,老色鬼! 还记得老以前阿娘给她洗脚的时候,就说过:梁国女子地位低,多缠足,叫什么三寸金莲,嚯,生生把女孩儿的脚骨给弄变形了。好在我闺女是燕人, 不用受那苦楚,瞅瞅,多白嫩漂亮的脚, 你未来夫君是个有福的。 想到此,庭烟羞得耳朵发烧, 她本想赶紧退回屋里,不要叫这没有规矩的屋主再瞧。 可不知怎地,此时她心里竟稳得很, 一点都不怕。 “咳咳。” 屋主轻咳了两声,做贼心虚地挠了下头皮, 发现眼前这女孩眼睛只痴痴地往一处看, 似乎是个瞎子。 只见这屋主的手在庭烟的眼前晃了晃, 见女孩并没有反应,笑问道:“小人冒昧了,敢问您的眼睛?” “我是个瞎子。”庭烟淡淡一笑。 屋主松了口气,肆无忌惮地从头到脚打量美人, 低声问道:“瞧您品貌高贵,不知是哪户官家的小姐?” “我无父无母,是胡子大叔从老虎嘴里挖出来的瞎子。” 庭烟神情悲怆,一本正经道。 她直勾勾地盯着院墙角那株开得正好的老梅,左手伸出来,无辜道:“一个问题十两银子,刚才你问了两个,给钱吧。” “啊?” 屋主登时愣住,不禁重新打量这个小姑娘。 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端的明艳动人,眉眼间似有天真稚气,可隐隐又有些狡黠。 屋主不自觉按住怀里揣的昨晚得的金玉首饰,生怕被抢走了。 媚骨生香 第41节 “您可为难小人了,如今天还没大亮,小人哪里给您去换那么多银子哩,这样吧,小人这儿有个好玩的,送与姑娘。” “是什么呀。” 庭烟愉悦地拍拍手,忙问。 只见屋主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笑道:“这里头的粉末是用死人骨头磨成的,又添了些秘药,等天热的时候,你撒一些在院子里,就能看见红红绿绿的鬼火。” “好玩好玩。” 庭烟接过那小瓷瓶,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手依旧伸出,嘴角噙着抹笑:“屋主大叔,做人不可以太贪得无厌,我的金镯子和首饰可以给你,但是我家大叔的平安扣不是你能拿的,还我。” “这……” 屋主有些犹豫,本想着再拿什么鸡毛毽子或糖人哄哄这漂亮小瞎子,没想到这姑娘竟不依不饶。罢了罢了,还给她,万一把屋里那位凶巴巴的汉子闹腾醒来,剩下的东西怕也保不住。 想到此,屋主依依不舍地将平安扣还给女孩,狠狠地跺了下脚,走到隔壁寒屋外头,低声对屋里的小妾道:“猪死了,我得去拾掇一下,给两位贵人做顿干烂肉和熬菜,等会儿天大亮,还得割几斤送给李牢头家。你赶紧起来,伺候小姐梳洗下,小姐眼睛看不见,小心着。” “晓得了。”那个小妾赵氏忙答应了。 不多时,庭烟看着从隔壁屋子里走出个白净的妇人,显然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的,穿着半旧的银红袄儿,嘴上涂着艳红的胭脂,头上还特意带了支银簪子。而那屋主抱着个大木盆,拿着杀猪尖刀,忙不迭走向圈那边。 “姑娘,妾身赵氏有礼了。” 赵氏笑着福了一礼,紧走几步过来扶住庭烟,笑道:“里头那位官人还在睡,小姐要不去隔壁寒房里梳洗。” “好。” 庭烟点点头,随着赵氏走,忽然停住脚步,懦懦道:“绣鞋还在屋里呢,我看不见,赵姐姐能否帮我去找找?” “这……” 赵氏有点犹豫,掩唇笑道:“那位大官人还睡着,怕不方便吧。” “无碍。” 庭烟淡淡一笑:“他穿着衣裳睡觉呢。” “是,妾身这就去。” 赵氏进屋后,庭烟就摸索着倚靠在墙跟前,歪着头朝屋里看。 只见那赵氏端着烛台,低着头进去找到绣鞋,眼里尽是羡慕与贪婪,轻轻抚着鞋子的蜀锦面,瞧见鞋尖那两颗指头般大小的明珠,眼前一亮,迅速摘了一颗去,塞进发髻里。 她抱着鞋往出走,在经过炕的时候忽然停下,探头探脑地瞧魏春山,也不知瞧见了什么,竟羞红了脸,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 “赵姐姐,找到了么。” “呦,姑娘您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哦,没得吓了妾身一跳。” 赵氏捂着心口,朝庭烟翻了个白眼。 这妇人蹲下去给女孩穿鞋,面上甚是不屑与鄙夷,可说话的声音却委实恭敬柔顺:“等会儿妾身扯一些厚软的棉布,给姑娘缝双袜子。” 庭烟淡淡一笑:“那可有劳你了。”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重重地敲门声响起,来人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人,大声喝道:“姐夫,快快开门!我把我姐送来了。” 赵氏听见这声音,身子一抖,似乎见到什么可怕的事,连忙扶着庭烟走进隔壁寒屋里,一把将门关紧,吹灭了蜡烛,趴在窗上偷偷往外瞧。 “怎么了?” 庭烟小声问。 此时天色微亮,倒也能瞧得清这间寒屋。 与隔壁的主屋不同,这间屋里甚是寒凉,空荡荡的,只有个老旧的木柜子和一张瘸腿的小凳子,正中间是一架织布机,瞧着这里头住的人地位实在不怎么高啊。 庭烟站在赵氏跟前,笑道:“来的是谁,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哼!” 那赵氏啐了口,尖刻道:“那是大娘子的表弟,最是蛮不讲理了。相公已经快将那毒妇休了,她还敢回来,以为带个男人,我们就怕了?” “哦?” 庭烟来了兴致,挽住赵氏的胳膊,笑道:“怎么回事,姐姐给我说说嘛,我最爱听故事了。” 赵氏见这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与她如此亲昵,心里盘算着:昨晚得了这么些贵重的金银首饰,拆散了卖掉,够他们一家重新换个一进一出的大宅子,可是得好好奉承贵客。 “姑娘您不知。” 赵氏甚是气恼:“我家大娘子是个天煞孤星,把老子娘都给克死了,只有这远方的一个表弟。她儿子前年掉冰窟窿里死了,整个人都疯了,成日家又哭又闹,惹人厌烦。她年岁大了不生养,相公便娶了我进门,替朱家传宗接代。偏生这贱人不安分,嫉恨相公待我好,屡屡刻薄打骂我。更可气的是,她还常偷了相公的银钱去接济她表弟,也不晓得俩人有什么勾当呢。前些日子我亲眼瞧见她在屋里和那表弟拉拉扯扯,不成样子,我家相公忍无可忍,打算找个先生写了休书,送与她,让她和心上人好好过去。” “这样啊。” 庭烟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话。 她顺着破烂的纱窗往出瞧,只见那屋主腰上别着尖刀,两手尽是猪血,一把将大门打开,喝道:“不是都说清楚了么,还来作甚。快快走,我家今儿来客人了,没空招待你们。” 只见从大门外猛地冲进来个中等身量的、穿着儒袍的男子,样貌说不上多好,还算文气。紧随着这儒生走进来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脸儿黄黄的,远不如小妾赵氏貌美,且小腹高高隆起,明显是怀孕了。 “出去出去。” 屋主连连往出推人,不耐烦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家里来的可是了不得的贵人,若是惊着他们,老子非挤出你小子的牛黄狗宝来。” 那儒生表弟毫不畏惧,推搡着姐夫,喝骂道:“我姐姐嫁给你这么多年,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了个暗门里出来的窑姐儿对她又打又骂,听那贱人的挑唆,污蔑姐姐偷窃,她还怀着身孕,你大雪天的把她刚出门,还有没有良心?姐姐当年嫁给你,你也就有一床破席子,而今发达了,竟嫌弃糟糠之妻,今儿要么给姐姐赔礼致歉,将那窑姐儿赶出去;要么我就一纸诉状告去官家,让你下大狱子。” “呵,你们还有理了?!” 屋主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上下打量着大腹便便的妻子,冷笑不已:“她肚子里怀的指不定是谁的种,老子可不当这活王八。” “你少混赖好人!” 朱家大娘子泣涕涟涟,挡在表弟身前,咬牙哭道:“赵氏那贱人呢,你叫她出来,咱们一同上公堂对质去。” “上个屁。” 屋主挥开妻子,从腰间抽出杀猪刀,冷冷道:“赶紧走,休书过两天就送去,等这事儿完了,我就抬了她当大娘子,你们若是再来,我就把你们的丑事嚷出去。呵呵,我说表弟,你不是穷得连媳妇儿都娶不起么,白捡一老婆还不高兴?” “无耻!” 那儒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和姐夫拼命:“分明是你嫌弃了我姐,和那贱人沆瀣一气冤枉她。” “是又怎样?” 屋主手指摸着两撇胡子,无耻地笑。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暴喝传来。 紧接着,从上房走出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正是魏春山。 只见蛮汉子面带怒色,闷着头大步朝那三人走去。这凶神恶煞的男人低头瞪着屋主,一句话都没说,抓起屋主的腰带,竟活生生将人举过头顶,怒骂道: “好个腌臜无赖,宠妾灭妻,竟如此欺负糟糠,根本不算男人!” 说话间,魏春山狠狠将屋主扔到地上,拳头如疾风骤雨般朝屋主身上招呼,那屋主吃痛,只是嚎叫求饶,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屎尿屙了一裤子。 许是怕把人打死了,魏春山总算停了手,他抓住屋主的衣襟,像拎死狗一样将屋主提溜起来,喝道:“写,你现在就写休书。你前脚休了老婆,老子后脚就娶了她,这么个好女人跟你了这杂碎十几年,为你操持起家业,你倒不要人家了,简直是王八蛋!” 站在寒屋里的庭烟见到此,听见此,鼻头不由得酸了,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 他,好像能托付终身呀…… 庭烟将哽咽吞进肚里,一把拉住赵氏的胳膊,闷着头往出走。 院中的几人听见动静,皆抬头,见到她拉着赵氏,又是一愣。 魏春山眉头紧蹙,将屋主扔在地上。 他一手背后,另一手指着上房,喝道:“你出来作甚,别掺和这事儿,回去睡觉。” “不要。” 庭烟扁嘴嘴,一派的天真无邪,她强拖着那早已被魏春山的暴脾气吓软了腿的赵氏,拖到人跟前,这才丢开。 女孩有些畏惧般地拉了拉魏春山的袖子,伸出脚,怯生生道:“胡子大叔,我鞋子上的珍珠被人偷走啦,那可是颗难得的海珠,比人还贵呢。咱们去报官,把那个小贼找到,砍了她的头。” 听见这话,赵氏嘤咛一声,瘫软在地。本想装晕,谁料发髻偏偏松散掉,那个明晃晃的海珠顺着黑发滚出来,竟来了个人赃俱获。 赵氏吓得连忙抓起海珠,吞进口里,强行咽下。 “你以为引进肚子里,就拿你没法子了?” 庭烟用食指顶起鼻子,冲赵氏扮猪脸,顽皮一笑:“胡子大叔拿尖刀剖开你的腹,将珠子掏出来,你完啦坏女人。” “哼!” 魏春山重重地冷哼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屋主,冷声喝道:“小子,如今人赃并获,老子又不是没给你钱财,你家这贱人还偷,简直恶心。你且说说,如今怎么办?” “是是是。” 屋主挣扎着爬到老婆和大表舅跟前,他心里晓得,遇到了爱管闲事的主儿,况且,万一这凶神一怒之下把钱财收回去,那他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此,屋主连连磕头,哭天抹泪道:“娘子、表弟,我被猪油蒙了心,信了那贱人的鬼话,让娘子受了好大的委屈。我改!肯定改,我立马将这贱人送走,让她哪儿来回哪儿去,咱们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 那大娘子见相公如此,心一软,便要去扶。 还是她表弟人聪明,拦住姐姐。 只见这儒生给魏春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儒礼,哽咽道:“晚生家事,幸得大相公和姑娘主持公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你怕屋主大哥今儿暂且服软,以后死性不改?” 庭烟冲地上跪着的那对渣男恶女吐舌头,她倚靠在魏春山身边,天真道:“莫要怕,兀那老儒生,你可知大燕国谁最有权势?” 那儒生一愣:“自然是掌左右龙武军的班大人。” “对呀。” 庭烟顽皮一笑,将平安扣扔给那儒生:“我是班烨的小姨,他什么都听我的,不信你就拿着这玉去找他,他认得的。今后屋主大哥要是再欺负老婆,就让我那老外甥打他的屁股。” 听见班烨两个字,那屋主吓得差点咬掉舌头。 感情昨晚接待的贵客,竟是班大人的亲戚,那可了不得了,班大人的威名谁人不知,谁又能得罪的起。 想到此,屋主闷哼了声,竟给活活吓晕了过去。 “脓包。” 庭烟撇撇嘴。 她丢开魏春山的袖子,小跑着到墙角,看着眼前的红梅,点点花瓣,好似红豆。女孩心里一动,折下开得最艳的一支,转身走向魏春山。 “胡子大叔,我问你个事。” “问。”魏春山沉声道。 媚骨生香 第42节 “你方才让屋主休妻,说要娶了那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是真的?” 庭烟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仰头,看着高大英俊的男人,问:“这对我很重要,是不是真的?” 魏春山啐了口,暗骂:自然是假的。 心里如此想,可这男人仍傲着,下巴微抬,哼道:“自然是真的。” “屋主大哥和他老婆和好了,你不用娶她。” 庭烟粲然一笑,忍住右肩的疼痛,双手将梅花举起,看着男人,目光灼灼:“你娶我吧,我喜欢你。” “你!” 魏春山登时愣住,他生平第一次遇到这般直白大胆的女子,老脸也不禁红了,好在人黑,倒也瞧不出来。 “你……”魏春山忽然皱眉,弯腰凑近了女孩,惊道:“你的眼睛能看见?” 庭烟抿唇微笑,点头:“我的眼睛,只愿看见我想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财神的生日?祝大家19年都发财 第42章 、牙签儿 魏春山听见这话, 也不禁有些动容, 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不禁暗骂自己堂堂丈八大老爷们会被个小娘皮弄得不好意思,往日的凶蛮竟一点都发不出来。 但…… 女娃娃的确是个俊丫头,娶回去光看也美得很,更别提她天生的一副生香媚骨,是男人就得眼馋,且和他的性子也像, 直截了当。 只不过,前些日子听班烨说过一嘴,他的烟烟最是软懦乖巧, 虽说有时候顽皮,那也是太依恋大伴, 想叫他陪着,他瞪一瞪眼,烟烟就不敢闹了。 她是三哥的女人。 “胡子大叔, 你在想什么?” 庭烟仰头,眨巴着眼, 问道:“你好奇怪呀, 怎么一会儿傻笑, 一会儿又凶巴巴地瞪眼,快说呀,你愿不愿意娶我?” “不行!” 魏春山大手一挥,断然拒绝。 “为什么?”庭烟又急又委屈:“难道你嫌弃我?可是你都不嫌弃朱家娘子, 她是被丈夫休掉不要的,还怀着孕,又没我漂亮,人家的老婆你都能娶,为何不娶我。我哪里不好,娶我一个,还另外白赠你一大一小两个,你还能在哪儿找到这么便宜的事。” “你这姑娘做事实在太儿戏了!” 魏春山喝了声,双臂环抱住,斜眼瞪着庭烟,毫不客气道:“我和你才见多久,你就要许了终身,定存了其他目的,莫不是看准了我的身份,想算计我?” 他怎么这般说。 庭烟鼻头发酸,心空落落的,她感觉头有些痛,胸口也闷闷的,似乎像是姐姐要出来。 “我不懂了。” 庭烟摇摇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给个理由?你们这些大人的眼中,每遇见一个人一件事,首先想的都是权衡利弊,恨不得算计光天下人。而我只是个小丫头,我恨大伴,是因为他做错了还不承认,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对的事,我一定得抓住了,不然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真的很复杂吗?” 魏春山愣住,竟脱口而出:“不复杂。” 听见这话,庭烟登时一喜,所有的不痛快尽数烟消云散。 忽然,女孩痛苦地呻.吟了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她捂着肚子,左手忙将那束梅花塞到魏春山怀里,轻咬着唇:“你,你先拿着。” “怎么了?” 魏春山没多想,顺手接过梅花。 他也顾不上什么忌讳,大手附在女孩的背上,颇有些急道:“可是不舒服?赶紧得找大夫,” “哈哈哈,” 庭烟扭头,冲着近在咫尺的汉子吐了下舌头,往后蹦了几步,指着魏春山手里的梅花,得意道: “太好啦,收下花就表示你答应了,从此后你就是我的男人啦。” 世上还有这么可恶的女骗子! 魏春山暗啐了口,将梅花掷在地上,一个箭步过去,抓住庭烟的衣襟,只用一只手,生生将女孩提起,让她直面自己。 本来想吓唬下这丫头,可一瞧见她的笑容,还有两靥浅浅梨涡,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哇。” 庭烟垂眸看地,两条腿儿轻轻晃动,口里喃喃:“我会飞啦。” 她歪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耳朵,十分认真道:“魏叔,你把我举这么高,是不是想亲我?嗯,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闭嘴!” 魏春山强忍住怒气,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再胡说八道,老子就活吃了你。小牙签儿你给我听着,别再出幺蛾子了。我的亲兵在王城外扎营,白天人多嘴杂,不好明目张胆带你出去,晚些时候把你送交到我的伴当那儿,让他先带你去豫州。听懂没?” 庭烟点点头,忙又使劲儿摇头。 “为何叫我牙签儿?” 魏春山想笑,又忍住。 自然是因为你又小又干瘦,两头尖尖,可不像个牙签儿么。 “咳咳。” 魏春山白了眼女孩,沉声道:“老子现在很困,要去睡觉,自己在院子里玩泥巴去,出什么事就大声叫唤,若是再扰了老子清梦,我就把你送到那个人手里,懂?” “懂!” 庭烟连连点头,不禁打了个激灵,她才不要再见到班烨,看一眼那男人,都得去黄河洗眼睛。 “重复一遍。” 魏春山冷声喝问。 “不胡说八道。”庭烟忙道。 “还有呢?”魏春山脸色稍缓和。 “去玩儿泥巴。” “然后呢?”魏春山忍住笑,故意慢慢地提起铁拳,在女孩面前晃悠。 “不打扰你睡觉。”庭烟咽了口唾沫。 “好姑娘。” 魏春山放下女孩,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吩咐朱家夫妇好生照顾庭烟,给她做顿饭,头也不回地朝上房走去。 待躺到炕上后,肚里的瞌睡虫就上脑了,魏春山眼皮越发沉重,总觉得好像有件事忘记了,就是想不起。 是了,忘了给她说:兄弟妻不可欺…… 到正午的时候,天又阴了下来,稀稀拉拉地开始飘起了雪粒儿。 小院里飘着浓郁的炖肉香味儿,可是闻多了,恶心感就又泛起来了。 庭烟披着厚棉袍,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墙角那棵老梅跟前,痴痴地看着雪花落在梅上。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如果以后能和魏叔过这样的宁静日子,该多好。 魏叔睡了一上午,倒是不怎么打呼了,可是做梦还在骂人,不晓得梦见在和谁打架,凶巴巴的,谁都没敢叫他起来吃饭。 虽说下着雪,屋主还是推了车,将新杀的猪肉推上街去卖,那儒生表弟则绑了小妾赵氏,将她送到乡下去了,说表姐生孩子前,不许那贱人回来。 其实今儿朱家做的饭菜真不错,干烂肉收了几遍汁,入口即化,可她害喜,只吃了一两块就丢了筷子,肚子里这么小磨人精,真是不好相处。 想到此,庭烟抿唇一笑,手附上小腹,低声道:“妈妈给你找了个爹,你喜欢不?” 忽然,女孩眼圈红了,哽咽道:“可我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当你的妈妈,我不会啊。但是,好宝宝,妈妈真的会好好学,还要努力活下去,不让你孤零零的在世上,被别人欺负。” 庭烟用袖子擦掉泪,莞尔浅笑,用木棍儿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折下的那枝梅栽进去。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暗处有个人,一直在盯着她看,看了许久,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庭烟忙起身,本想着赶紧去上房找魏叔,忽然记起昨晚上,她拿那蛮汉子的臭袜子堵他的嘴。 “哈哈。” 庭烟不由得笑出声,走到厨房,舀了一盆热水,端着进了屋子。 屋里很暖,灶里塞了好些干柴,正噼里啪啦燃得热闹。 庭烟从热水里拧出个手巾,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炕,跪坐在魏春山跟前。 她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男人,果然,睡得跟个死猪似得。 “魏叔?” 庭烟试探着叫了句,见他没反应,便挪到炕底,轻轻地给他擦脚,并用剪刀给他剪了脚趾甲,偷偷笑道:“我早上给你把鞋袜都洗了,摆在灶坑里,已经干啦。” 其实魏春山早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 女娃娃真是个贴心人,和班烨一样,都极端喜洁。 哎呦,不晓得是手巾把热还是她的小手太软,弄得人浑身麻酥酥的,尤其是有个地方,似乎活泛起来了,脑里也乱想着正常男人该想的坏事。 “哇,你的脚比我的脸都长。” 庭烟啐了口,笑着爬到男人头跟前,用手巾给他擦脸,柔声道:“其实你也不老,就是胡子太多啦,有点扎手。” 呸! 魏春山暗骂你个小娘皮、碎牙签儿,拿擦了脚的手巾给老子擦脸,可真够坏的。你懂什么,男人哪个不留胡子,你家那大伴倒是不留,脸子比女人的都细白,你倒是找他这根搅屎棍子去呀? 正在此时,魏春山忽然感到脸上多了个凉飕飕的东西,似乎是利器,迅速将他的脸划了个口子。 “作甚!” 魏春山猛地睁眼,一把抓住女孩的腕子,将她手里的剪子夺过来,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杀老子。” “没有啊。” 庭烟吃痛,使劲儿挣扎。 媚骨生香 第43节 她看见魏春山脸上有条细细的划伤,似乎冒出了血珠子,登时心疼不已,忙道:“我,我只是想给你刮胡子。” “哼。” 魏春山丢开女孩,手背在脸上抹了下。 暗骂:真是个小傻子,谁家拿剪刀刮胡子的。 可一瞧见她委屈的都快掉泪了,心里一软,连连骂自己太粗鲁。 “你给我刮胡子作甚!” “你看起来太老啦。” 庭烟莞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镜子,凑过去与男人一起照,甜甜笑道:“你瞧,都不像夫妻,像祖孙。” “你!” 魏春山大怒,可偏生又发不出脾气。 他闷着头下炕,找到自己的鞋袜,匆匆穿上,头也不回地往出走,冷声道:“伺候不起,走了。” “你不要我了?”庭烟急道。 “乖乖待着玩泥巴,你家大伴会来接你!” 魏春山疾步往出走,并不理会女孩在背后的着急。 刚出了院子,这男人就远远跑开,躲在巷尾一处小宅后,含着笑,偷偷朝前看。其实他也就想吓唬吓唬她,否则,这小丫头真蹬鼻子上脸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屡屡羞他,忒可恨。 哼,待会儿等她出来,寻不见他了,哭得伤心时再现身,不愁她以后不听话。 此时,屋里的庭烟果然大急。 连忙穿了鞋子,背起小包袱追出去。 小包袱里是朱家娘子早上蒸的猪肉包子,还有一罐腌制好的辣萝卜,正好可以当干粮。 她刚出门,脚底不知被什么绊了下,竟直挺挺地摔倒。 这下完了,孩子肯定摔没了。 可就在即将要倒地时,眼前一花,忽然落入个温暖的怀抱。 庭烟松了口气,可马上又紧张了起来,接住她的,好像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这儿初六过小年,误了更新。 但是,就算熬夜也要写!! 哈哈,心满意足去睡!晚安 第43章 、孤云寄 庭烟呼吸一滞, 今儿上午果然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抬眼一看, 不禁愕然。 眼前这男人她从未见过,衣衫褴褛,如此寒冬,脚上套着双草鞋,穿着件破了十来个洞的道袍,头发乱蓬蓬的,似乎还有跳蚤。 他的脸太脏了, 满是血污,根本瞧不出是何模样,似乎是个乞丐。 “你……” 庭烟扶着墙站起来, 用袖掩鼻,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脏道士古怪地笑了声, 手颤巍巍地捂住肚子:“饿了好多天,闻见了肉味儿,就从狗洞里钻进来了。小姐可是要追方才跑出去的汉子?他在小巷子那儿躲着呢。” 听见这话, 庭烟心里一暖,就知道魏叔在逗她玩儿, 才舍不得丢下她呢。 刚准备走, 女孩忽然愣住, 低头看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脏道士。可怜,估摸着这脏道士躲在暗处,想等着院子里没有主家男人了,偷偷进来摸点吃食吧。 想到此, 庭烟将小包袱解开,拿出五个大肉包子,放到脏道士怀里:“喏,给你吃。” 说罢这话,庭烟将小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被脏道士抢走,又补了一句:“剩下的我得拿给我家魏叔,他睡了一早上,都没有吃一口哩。” “多谢。” 只见脏丐狼吞虎咽,含含糊糊地道着谢。 他似乎被噎着了,拳头狠狠地锤着胸,口里不住地叫着:“水,水。” 庭烟被吓着了,忙不跌跑回屋,用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的凉水,蹲下递给脏丐,学着阿娘从前的的样子,手轻轻地拍着脏丐的背,让他舒服些。 “小姐,你真是个好心人。” 脏道士喝了几口水,似乎是顺过气了,他有些畏缩地低头,偷偷看着女孩羊脂玉般柔嫩的小手,小声道: “你不嫌我脏么?” “有点。”庭烟实话实说。 “那我洗洗吧。” 脏道士将道袍袖子浸入葫芦瓢里,弄湿后,胡乱地擦着脸,等他再次抬头时,完全像变了个人。 眉飞入鬓,面如冠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混着胡人的血统,鼻梁甚高,微蓝的眼睛深邃,气质清贵且疏离,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你……” 庭烟愣住,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总觉得这个脏道士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大抵天下间好看的人都有几分相似吧。 “你叫什么?” “贫道孤云寄。” “嗯……” 庭烟皱眉细思,忽而拍手笑道:“可是‘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里的孤云寄?” “对。” 脏道士孤云寄笑着点头,清冷的眸子似有些温暖:“小姐学识渊博,小道佩服。” “不不不。” 庭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其实我脑子很笨,先生教的字和书都不懂,看过就忘。也不晓得最近是怎么了,往日里念过的书,好像忽然都记起了,大概是开窍了。” 说罢这话,庭烟将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歪头莞尔一笑:“好啦,我得走了,你不要叫屋主大哥看见,他可凶了,会拿大扫把赶你出去的。” “是么。” 孤云寄淡然一笑。 似乎是吃饱了,这男人逐渐恢复了力气,不像方才那般瘫软似泥,他盘腿而坐,凑近女孩,仔细看:“可就是他叫我来的。” 说到这儿,孤云寄食指点向女孩肩膀,阴恻恻地笑:“来找你。” “什么?”庭烟一愣。 “你是不是告诉老朱,你是班烨大人的小姨。” 孤云寄挑眉一笑,出手如电,迅速点了女孩周身大穴道,让她不得动弹,不得说话。 只见这清俊道士轻轻抚着女孩的侧脸,轻声笑道:“我是个江洋大盗,只要有人出钱,我就能帮他解决麻烦,譬如杀人放火、灭门、逼良为娼……哎,谁让你是班烨的亲戚呢。老朱今上午找鲍三娘买.凶杀人,恰巧贫道云游到此地,便自告奋勇接下这活儿来。老朱给我出了一笔银钱,他说昨晚偷看了两眼你,今儿又被那个大个子好一顿打,心里窝着火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我把你和大个子做掉。” 庭烟大惊。 她没想到,那屋主竟如此记仇狠毒,得了人钱财不够,还要杀人。 怎么办怎么办,她刀山火海都过来了,难不成竟要栽在这个小阴沟? “呵!” 孤云寄从怀里掏出个黑布袋,放地上,将又急又怒的庭烟装进去,他捏了捏女孩的鼻子,轻笑道: “本来是想着,把你剁成馅儿,炸成春卷来卖;外头那蛮汉子做成黄牛肉,蘸了酱就酒吃。可贫道刚才受你恩惠,便饶你一命,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当一棵摇钱树。” 庭烟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不知这贼道士使了什么手法,她竟半点都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贼道士将她全全装进布袋里,扎住口子,把她扛起来。 布袋里黑乎乎的,隐隐能看见贼道士背着她跳墙而走,七扭八拐地穿梭在无人小巷,终于跑到辆牛皮小驴车跟前,将她放进车里,还给她盖了个厚被子。 驴车吱吱呀呀地行走,摇晃地庭烟头晕,口里也酸苦。 黑布袋和被子的味道并不难闻,有股淡淡水沉香的味道。从前在桐宫时,阿娘和班烨从未给她说过什么是窑子,什么是勾栏教坊,此番出宫,她见过了。 女孩子卑贱得连泥都不如,任人欺辱践踏。 难道她真这般命苦,会被卖进那种永无天日的窑子里,被玩弄欺凌?不,姐姐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肯定会救她,而且魏叔若是见她凭空消失,就算翻起王城,也会找到她。 所以,莫要急,莫要慌,见招拆招就是。 也不知走了多久,驴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子一轻,庭烟感觉那个贼道士跳下了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此时紧张非常,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手掌全是虚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贼道士的脚步声终于响起,不多时,头顶传开解袋子之声,盖得被子忽然被人掀掉,身子一轻,她被人抱下了马车。 “哎呦。” 庭烟不禁喊出声,她惊喜地发下,自己能说话了,手脚除了阵阵发麻,亦能动弹。 抬眼看去,这贼道士孤云寄换了身衣裳,竟让她眼前一亮。 这男人的黑发用木冠绾起,身穿青灰长道袍,左手腕上戴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右手拿着支麈尾拂尘,瞧着清俊出尘,气度非凡,都是出家人,竟比那渊献和尚还要英俊几分。 可惜了,这样的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四下瞧去,这巷子残破脏臭,人烟稀少,几乎每个院门口都悬挂着盏红灯笼,隐隐有两三个贩夫走卒勾肩搭背地走来,低着头不知在淫.笑什么。 泥地被雪水弄得稀烂,满是车轱辘印儿和各类脚印子,臭烘烘的不晓得什么味儿,弄得人恶心。 “魏叔,大伴!”庭烟吓得大声呼救, “别叫啦。” 孤云寄笑着甩了下拂尘,打断女孩。 他从后面环住庭烟,拥着她朝一户门上贴了福字的人家走去,淡笑道:“这儿是王城最下三滥的地方,那种贵人万万不会找来,此处都是卖的窑姐儿,每日家喊救命的少说得有百八十,不差你这一个。” 说话间,二人就进了小院。 媚骨生香 第44节 庭烟浑身发抖,她知道这种时候,这种境地,唯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找机会逃跑或者等人来救,才是上策。 最不济也就是被人欺负,那也不怕,她发现个秘密,只要身处绝境,阿姐就会出来。 阿姐可厉害了,班烨那样的人,都曾折在阿姐手里,更何况这些喽啰。 怕甚! 没得失了公主的体面。 想到此,庭烟啐了口,身子不再发抖,昂首挺胸了起来。 这小院倒是和朱家差不多,不甚大,脏兮兮的。 两间上房蛮干净,门口没有一点积雪,侧面是一间破烂窑子,里头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男女欢愉之声,而在门口,站了三四个男人,踮着脚看里头的光景,瞧穿戴,像是农夫、小贩之流。 这些男人排着队,商量着下一个谁先去。 正在此时,上房忽然传来咚地一声,只见从里头滚出来个一丝不.挂的小姑娘,干瘦而黑黄,尖脸龅牙,算不得好看,但也不丑,长发凌乱地披散了一身,身上到处都是伤,鞭子打出来的,拧出来的,咬出来的都有,女孩环抱住自己,跪在雪地里,哀求赏她件遮羞布。 紧接着,气呼呼地走出来个矮胖的妇人,手里提着个长木条,长得跟个母夜叉似得,不住地往女孩身上打,边打边骂: “你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已经到了下九流,早都不干净了。知道为什么不叫你穿衣裳,太费事,没得叫你爹们等着。赶紧给我进窑子里去,上午才接了三个客,挣了二十来个铜板,还不够买茶水的,今儿要是没赚到一吊钱,老娘就打死你。” 许是发觉院中进来人了,那妇人略抬眼,瞧见庭烟,登时一愣,手里的棒槌都掉地上了,两只死鱼眼笑成了月牙儿,忙不迭跑过来,欢天喜地道:“亲爹哎,世上竟有这么标志的女娘,今儿真是开眼了。” 说罢这话,妇人斜眼觑向孤云寄,暧昧笑道:“还是道长手段高,九年不见,一回来就给老姐姐弄回来个仙女来,这小姑娘若是开了脸子,在我屋里挂牌,那岂不是日进斗金?” 说罢这话,妇人两手使劲儿搓着,上下打量庭烟,连连问道:“姑娘多大了?家里哪儿的?有没有经历过人事?我姓鲍,人都叫我鲍三姑,你以后就叫我妈,我疼你。” “去你妈的!” 庭烟啐了口,毫不畏惧地骂道:“丑八怪,母夜叉,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儿头发丝,我姐姐就把你的指甲全都拔光。” “嚯,还挺辣。” 那鲍三姑怪笑了声,阴阳怪气道:“甭管你姐姐是谁,就算是公主娘娘,到了我手里也得做淫.妇,不做,打也得打服了你。” “咳咳。” 孤云寄挥了下拂尘,挥开鲍三姑伸过来的手,冷眼瞥去,竟将那凶狠的母夜叉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见孤云寄环住脸色发白的庭烟,俯下身子,柔声道:“小妹子,你瞅见没,没爹没娘的女孩子就是这么被人欺负的,告诉道长,你怕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章应该叫农夫与蛇,但实在喜欢孤云寄这个名字! 多多留言~~ 第44章 、长兄如父 是呀, 为什么没爹没妈的孩子就该被人这般欺负。 庭烟沉默, 怕么?是有点。 只不过她怕的并不是厄运本身,而是利和欲荼毒了心的人。 正在此时,庭烟忽然察觉到屁股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回头那看,是那老鸨子鲍三姑。 这娼妇笑吟吟地打量着她,眼里透着算计和欲望,盯着她的胸脯, 笑道: “模样是上等的,就是太瘦了些,怕是一天接不了几个客。” 说罢这话, 鲍三姑微躬着身子,看向孤云寄, 神情相当恭敬:“老朱说这女娘是班大人的小姨,这燕国人谁不晓得,班大人无儿无女, 无亲无故,哪里冒出来个年轻俏丽的小姨, 可见是扯谎。道长您见识高, 您给分辨分辨, 她是哪家的女孩?” 孤云寄笑了笑,一派的云淡风轻,问鲍三姑:“刚才是哪只爪子摸的?” 说话间,孤云寄忽然出手, 用拂尘卷住鲍三姑的右胳膊,用力一拉,只听咯嘣一声骨头脱节响动,竟生生将妇人胳膊给扯断。 鲍三姑疼得连声喊,娘老子都哭出来了,瘫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掉,连头都不敢抬。 道上谁不晓得孤云寄的大名?传说此人性情乖张,孤僻狠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其实她和孤云寄也算旧相识,九年前王城大乱,叛兵烧杀抢掠,当年的她也还是良人妇,被几个贼兵按在破窑里欺辱。 本以为定要丧命,谁知老天垂怜。 还记得当年孤云寄带着个穿着锦衣的落魄少年进破窑歇脚,见她被辱,出手狠辣,眨眼间就杀了那几个贼兵,救下她。 这九年来,孤云寄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像是豫州太清教的首领,他手下都是道士道姑,只在梁国活动,做下的都是滔天大案。没成想这位神仙老爷居然会来燕国,竟能找到她这样的腌臜人,可见对燕国了如指掌,手眼通天了。 今早上卖猪肉的老朱来,说给她十两银子,央告她寻摸个可靠的杀手,他家里有两个辣手货,男的可以杀了,女的放在这窑子里卖,到时候三七分账。 刚说完话,这孤云寄就进门了,叙了几句旧,就将这宗买卖给接下了。这两件事碰上,本就怪蹊跷的,若仔细看,孤云寄和这小女娘眉眼间有那么一两分神似,难不成是旧相识? “神仙爷爷,奴家知错了。” 鲍三姑连连磕头。 冬日的地坚硬,再加上那起腌臜人在院里常泼水、撒尿的,更是硬如石,没几下额头磕出了血。 “错哪儿了?”孤云寄笑的温柔。 “您老爷带来的人,奴家不该不经您允许就碰。” 正在此时,上房帘子被人从里头挑开,走出来个中等身量,浑身是伤的男人,正是那屋主朱进。 他一瞧见庭烟俏生生地立在当院里,狠笑了两声,扯动了脸上的伤,咧嘴倒吸了口冷气,一瘸一拐地走下来,骂道:“好个小娼妇,你男人差点没把老子打死,就这么算了?没运道的狗男女,难道就没听说过穷巷莫入么?大半夜进了老子门,打了人,杀了猪,还想当老子的家替那弃妇主持公道,做梦。” 说罢这话,朱进搓了搓手,过去扶起鲍三姑。 他用市井无赖的那般态度,给孤云寄弯腰作揖,陪着笑:“原是三姑不懂事,老神仙莫要怪她。她说的也没错,昨儿晚上小人趴在窗缝儿瞧清楚了,小女娘身上白花花的,没几两肉,与那蛮汉子似乎是私奔出来的,俩人本就不干净,而今正好给她寻了个好去处,哈哈,老神仙您自然是第一个享受。”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 孤云寄挥了下拂尘,点头微笑,似乎同意朱进的说辞。 忽然,他右手作爪,一个箭步跃了前去,竟生生将朱进的两个眼珠子给挖了下来,随手一掷,扔给院门口的狼狗吃。 “鲍三姑,这泼皮眼睛不规矩,嘴也不规矩,实在让人讨厌,这样吧,你和你院里的那个龟奴按住他,把他的舌头拔.出来,让贫道泡酒喝,不然,贫道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说罢这话,孤云寄笑着环住被吓呆了的庭烟,带着女孩进了屋子,柔声道:“看见了么,和尚、道士、妓.女龟奴、贩夫走卒,这些人都是下九流,以后你的包子就扔给狗罢,这个世道,人连畜生都不如,别轻易相信陌生人。” “好。” 庭烟咽了口唾沫,忙答应着。 刚进屋子,一股香暖之气就迎面扑来。抬眼看去,屋里陈设倒是有几分气派,竟有个一人高的红木大柜子,大炕上堆了好几床被子,墙上挂着马鞭、柳木条各类打女人的东西。 都是利用女人皮肉买来的东西,哪一件上头都沾着血。 此时,院外头传来屋主朱进撕心裂肺地喊叫,还有鲍三姑与她龟公恶狠狠地怒骂声,听着渗人得很。 或许正如孤云寄说的,这个世道,人不如畜生。 无情无义、恩将仇报,买凶.杀人,逼良为娼…… 庭烟倚靠在墙上,身子有些发抖,她偷偷看向里屋里的孤云寄,他舀了些水,仔细地在洗手上的血污。 这道士实在太平静了,嘴角带着抹云淡风清的笑,仿佛伤人是极平常不过的事。 “道,道长。” 庭烟深深吸了口气,磕磕巴巴道:“你,你是不是要把我卖到那个母夜叉这里?我告诉你,我,我大伴可厉害了,会杀了你,还有我魏叔,他,他” “他他他。” 孤云寄两手成掌,举起来,学着女孩磕磕巴巴的样儿,忽然促狭一笑:“我跟前缺一个侍奉洒扫的清秀小童,你跟了我罢,道长给你教功夫,带你离开燕国这腌臜地儿,咱们去大梁的东京,看看繁华盛世,如何?” 庭烟一愣,竟说不出话来。 半响,才咽了口唾沫,手挠着头,磕磕巴巴道:“你,你放了我罢。咱们素不相识,干嘛要害我,我,我,我还给你吃包子哩。” “那,那,那包子差点噎死我哩。” 孤云寄又磕巴着打趣,摇头一笑。 忽然,这道士一屈膝,跃上房梁,从上头拿下个大包袱。 他用拂尘轻扫着包袱上的灰,微蓝且深邃的眼满是温柔,笑道:“你若不答应,那我的面子就下不来,少不得要把你卖进这种脏地界儿,让你去受苦。” “可,可,可我阿娘怎么办?我姐姐的丫头月牙儿怎么办?” “你,你,你都自身难保啦,还想着别人。” 孤云寄莞尔坏笑,他走过来,将包袱塞到庭烟怀里,指着旁边离间的小门,故意板着脸,凶道:“进去把道袍换上,乖啦,不然道长可就生气啦。” 庭烟气急,可又不敢违拗了他。 瞧吧,鲍三姑和屋主朱进就是下场,她可不想被抠了眼珠子去。 想到此,庭烟抱着那个大包袱,走进隔壁屋子。 抬眼看去,这屋子很是精致。#^_^#除^o^雪^v^ 梳妆台、绣床一应具有,桌上摆着大红蜡烛,画了春宫的木屏风后有个浴桶,像个富家小姐的闺房。 起初,庭烟还不愿换衣,生怕自己刚脱掉,那些脏人就进来羞她。 但孤云寄本事那样大,就算用强,她又能怎样。 想到此,庭烟无奈扁扁嘴,转到屏风后,坐到小凳子上,将大包袱放在腿上,打开。 里头果然是身道袍,摸着又厚又软,想来续了很多上等的绵。再翻翻,竟还有肚兜和亵裤这样私密的东西,而且瞧着和她平日里穿的尺寸相近。 疑惑之下,庭烟除去身上的这身半旧袄子,连忙换上孤云寄给她准备的衣裳,嚯,不大不小,正合适,且那肚兜的里层续了上好皮子的绒毛,暖烘烘的,肚子也不凉了。 外头的孤云寄敲了敲门,问:换好了没? “好啦。” 庭烟忙将换下的衣裳裹到包袱里,毕竟是女孩子穿过的,不太好叫男人瞧见。 没一会儿,只听脚步声传来,从屏风外头转进来个清瘦高大的男人。 “不错。” 孤云寄上下打量着庭烟,连连点头。 他目光落在庭烟赤着的小脚上,笑了笑,蹲了下去,手轻轻附在女孩的脚上,叹了口气:“这么凉啊。” “我都习惯啦。” 庭烟端坐在小凳子上,不敢乱动,她从发上将簪子拔下,紧紧地攥在手里,好在道袍宽大,孤云寄并未看见她这般举动,只要这贼道士敢行不轨,她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不能再让赵煜的事在她身上重演。 媚骨生香 第45节 不过,这贼道士瞧着清俊不凡,面上并无半点猥亵狎昵,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脚,最后,竟解开了自己的袍子,盘坐在地上,将她的脚放进胸膛里捂着。 “道,道,道长,你做什么。我,我我有身孕了,你是出家人,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 庭烟有些害怕,身子不禁往后仰了下。此时,她感觉到孤云寄的心跳得有些快,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再仔细看他的模样,肌肤并无半分瑕疵,眉毛又黑又浓,薄唇泛着粉,是个极英俊的男人,瞧着眼熟得很。 “对了!” 庭烟拊掌,欢喜道:“我总算知道你像谁了,你像我妈。” “哈哈哈。” 孤云寄被逗得大笑,从包袱里拿出袜子,给女孩往上穿,柔声问:“你还能记得你妈的模样?” “记不太清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吃极乐丹,忘记了很多事。” 庭烟神色黯然,哽咽不已:“可我知道,她是这个王城最好看的女人,也是最温柔的妈妈。” “是啊。” 孤云寄的手有些抖,微蓝的眸子泛上层泪,但很快不见,神色如常,依旧温柔款款。 他将包袱里的鹿皮靴拿出来,帮女孩穿上,笑道:“你信不信,我会算卦,能算出你很多事情哩。” “我不信。” 庭烟哼了声,低头看着眼前的孤云寄,问:“你算算,我最喜欢吃什么?” “嗯……” 孤云寄佯装掐指,皱眉细思,忽然勾唇一笑:“你最喜欢吃你奶娘做炖羊汤,最喜欢和秋千下的那窝蚂蚁说话,最想变成蝴蝶,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最不喜欢写字,最讨厌打雷的夜晚,是不是?” “你真神了。” 庭烟瞪大了眼,惊讶不已:“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什么都知道。那你再算算,我现在想什么?” “这我可算不准了。” 孤云寄起身,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把红木梳子,将女孩的头发解开,沾了点浴桶里的水,慢慢地给她梳头发,最后在头顶盘成个髻,用青布包住,插上木簪子,笑着问: “不过我猜,你在想那个魏叔?这不好,那个汉子长得丑,脾气臭,和你不相配。”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忽然传来狼狗狂吠之声,紧接着歘来个男人愤怒的暴喝声,听着像魏春山。 “牙签儿别怕,魏叔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我哭了。。。。真的,全在标题里 第45章 、女儿红 听见魏春山的声音, 庭烟大喜, 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 她挣脱开孤云寄,疾步往出跑,刚要掀帘子出去,腰带忽然被人拽住。 “放开!” 庭烟怒极,下意识一个巴掌甩过去,脆生生地一声响,打在了孤云寄左脸。女孩愣住,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更何况堂堂大丈夫的脸面,这下可好, 她估计又惹事了。 谁知偷偷看去,这孤云寄并未恼, 依旧温文尔雅,只是用手背轻触了下左脸,轻甩了下拂尘, 歪头笑着看她。 “你,你, 你想怎样。”庭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我, 我, 我又不会吃了你,躲什么。” 孤云寄亦退了两步,像小女子那样捂住心口,‘委屈’地抽了下鼻子, 逗着庭烟。 男人垂眸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孩,心里涌上一阵凄楚,可怜,她自小受尽委屈,被欺负了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哪有个尊长大人给她出气呢,都说长兄如父,他实在对不起妹子,如今挨她一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小童儿,你现下就跟道长走罢。” 孤云寄轻轻拍了拍庭烟的脑袋,像哄孩子那般:“莫要再理会姓魏的那个猪猡,他实在脏臭无比,一身的毛病。其实道长也有手段,也能给你撑腰哩。” “你怎么骂人。” 庭烟更恼了,瞪着孤云寄,直言不讳:“我是看你长得像我妈,便对你有几分好感,没想到你这贼道士竟出口伤人。我长这么大,就他对我好,什么叔伯,什么大伴,都把我当成了个晦气的物件儿,也只有他把我当成个人,谁都不如他。” “可,可” 孤云寄这次真结巴了,微微弯腰,手轻轻地按在妹子肩上,柔声道:“可你们才认识不到十个时辰,你了解他么?。” “你管得着么。” 庭烟挥开男人的手,仰起头,倔强道:“有的人我认识快十年了,至今都不了解;有的人虽刚认识,偏偏就走进我心里了。你这道士好蛮横,我凭什么要跟你走,要走,也是跟我男人走。” 孤云寄一愣,问:“真这么喜欢?” “对。” 孤云寄再问:“非他不嫁?” “没错。” 孤云寄面有不快之色,皱眉细思,眼中闪过千愁万绪。 忽然,只见从孤云寄的长袖中飞出条白绫,如蛇一般,将庭烟的两条腕子缠绕住,让女孩挣脱不得。 “做什么!” 庭烟大怒,狠狠地踢了几脚孤云寄。谁料这男人竟也不躲,笑眯眯地承受着。 他越是这样,庭烟心里就越瘆得慌,也顾不得解开腕子上的白绫,闷着头冲了出去。 果然一出去,就瞧见魏春山此时正端铮铮地站在大门口。他头上绑着玄色护额,手上提着支重逾百斤的青龙戟,那么威风凛凛,就像天神一般。 “魏叔。” 庭烟欢喜极了,刚要往魏春山处跑,谁料身后的孤云寄用力一拉白绫,逼得她连连退了几步,退到了那男人的怀里。 她正想狠狠踩那孤云寄几脚,蓦然瞧见此时院子里好像跟刚才来时不一样了。 也不知几时来了十个穿灰袍戴紫金冠的道士,手里提着长剑,随时提防着魏春山杀过来。他们年纪各异,最年长的得有五十多岁,年轻的不过弱冠,个个面带煞气,这些人哪里像出家道人,根本就是双手占满血的强盗绿林。 而地上摆了三具死相相当惨烈的尸体,正是那屋主朱进、鲍三姑和她的打手龟奴,脸上和肚子血呼啦差的,似乎被人活生生割掉了舌头、挖了眼,剖了腹。 瞧见此,庭烟再也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 这帮道士好狠,简直能和班烨那伙梁国奸人相提并论了。 “牙签儿,你没事吧?你,你怎么穿上道袍了。” 魏春山心里急,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那些道士持剑拦住。 可魏春山也不是吃素的,大喝一声,挥动青龙戟,一招斩断五个道士的长剑,他扫了眼众人,将长戟插.入坚硬泥地,目光落在孤云寄身上,抱拳道: “敢问尊驾是太清教哪位道长?可否给在下个面子,放了她。” “他是孤云寄。” 庭烟踮着脚,连忙回答,急道:“魏叔救我,他要我当伺候人的道姑。” “你是孤云寄?!” 魏春山大惊。 不禁重新打量站在台阶上的那个年轻男子,瞧着和他年岁差不多大,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端地是人中龙凤,让人心生好感,是他生平所见第一流的人物。 这些年,豫州忽然出现个太清教,教主就是孤云寄,传说他是什么百岁神仙千岁老君的,教中都是道士道姑,行事隐秘,打着什么‘替天行道,平分粮田’的招牌,专做抢杀贪官豪绅的勾当,经常派钱粮给燕梁两国边境的贫苦百姓,深得人心。 短短几年,势力竟发展到几个州,屡屡做下滔天大案,可是让人头疼。去年他曾谋划剿灭这些太清教的牛鼻子,谁料机密屡次外泄,总是不得手,可见贼道士手段厉害,细作都安插到他跟前了。 呵,今儿倒巧,竟见到了传说中的孤云寄。不知这贼道士来燕国作甚,抓了小牙签儿又是作甚? “原来是太清教教主,失礼了,在下赵四。” 魏春山抱拳,故意没说出自己的名号,沉声道:“不知道长为何来燕国?” “哈哈哈。” 孤云寄大笑,甩了下拂尘:“魏大将军,何必隐姓埋名呢,你没见过我,我却见过你无数次。传说将军器宇轩昂,又是万人敌,今日一见,我看也不过如此,如同乡间耕种鄙夫,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被羞辱,任谁都不高兴。 魏春山强忍住怒,眼皮狠狠地地跳了几下,斜眼瞪着那狂妄的年轻道士,冷声道: “传说中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止的仙君道长,而今竟也出现在这等腌臜地儿,还掳走了良家女子,可见是个藏头缩尾的小人,也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哈哈哈。” 孤云寄下巴微抬,傲然道:“贫道本就是下九流出身,干得也都是下九流勾当,出现在下九流之地,并无什么不妥。” “行行行,老子不跟你磨牙了。” 魏春山拔起长戟,指向孤云寄:“放了那小孩儿。” “哼!” 孤云寄冷笑,故意环住庭烟,不屑道:“将军应该知道,我太清教有个规矩,一旦穿上道袍,除非掉了脑袋,否则生生世世是我道中人。如今她已然是贫道的小童儿,劝将军闲事莫管,别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我且问你,小女娃娃是你什么人,凭什么交与你。” 听见这话,庭烟急道:“我是他的老婆。” “不是。” 魏春山打断女孩的话,沉声道:“我和她萍水相逢,只不过路见不平罢了,从不曾占她便宜,可也不愿她被人欺负了去。” “哈哈哈,倒是个直白人!” 孤云寄大笑,这才愿意正眼看魏春山。 眼前这蛮汉子生的器宇轩昂,还算得上英俊,自小在军营里打滚儿,是上过战场的老鬼,虽说是皇亲国戚,却并未沾染那些贵族子弟的纨绔气。这些年坐镇豫州,屡屡打退公子询的侵犯,平定流民暴动,算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倒是比班烨那条狗光明正大了不少。 “魏大将军,她清清白白的女娃子,如何跟你这样的男人去,没得毁了她名声。我敬你是梁国第一勇武之人,这样吧,你若承认她是你老婆,在此地娶了她,贫道卖你个面子也是可以的。” “婚姻大事,岂可这般儿戏!” 魏春山冷哼了声,怒道:“你若不放人,我抢就是,哪里还有逼人成婚的道理。” 听见这话,孤云寄不禁皱眉。 此番来燕国,除了接小妹,还有宗极要紧的大事要做,可不能被这蛮汉子折了人手去。 况且,若是伤了姓魏的,小妹难免要伤心了,他已经亏欠小妹太多,以后万不能再让她掉一滴眼泪。罢了罢了,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看那姓魏的如此紧张小妹,大约是心里也有情,只不过顾忌着班烨老狗和孩子吧。 媚骨生香 第46节 配不上配不上,谁都配不上烟儿! 想到此,孤云寄厌烦地挥手,让手下人去拿酒。 不多时,几个道士就搬了十几坛上等的女儿红来,在院子摆了一溜,又有道士端来几碟子下酒菜,这菜竟鲍三姑等人的心、肝和舌头切成片儿,凉拌好的。 孤云寄笑了笑,率先盘腿席地而坐,拂尘一挥,动筷子夹起片蒜蓉舌头,放口里慢悠悠地嚼,看向魏春山,笑道: “贫道闯南走北,难得找到个如此貌美的小童,心里实在喜欢,不愿放手。此处是燕国王畿,咱俩都是梁人,动剑动棒的,动静太大,反而叫燕国蛮子看笑话。这样吧,咱们就比喝酒,喝死为止,赢家带走小童儿。” “谁还怕你了!” 魏春山盘腿坐在孤云寄对面,亦拿起一坛酒,刚准备喝,忽而皱眉,暗道:牛鼻子道士最是诡计多端,莫不是下毒了,想不动声色地谋害了老子? “哼!” 孤云寄瞧出魏春山的疑色,冷笑数声:“你我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用下毒这种阴招,传出去没得叫道上人耻笑。” 听见这话,魏春山不禁耳根发热。 他嫌脏,不愿吃那等下九流腌臜人的心肝舌头,只是拿起女儿红,与孤云寄碰了一坛,仰头便喝。 暗道:女儿红入口细软绵长,可后劲儿十足,是娘家人出嫁闺女时挖出来喝的酒。这孤云寄真他妈的是个奇奇怪怪的人,为何打小牙签儿的主意?莫不是知道她的身份? 而此时,孤云寄笑着看了眼魏春山,咕咚咕咚喝酒,暗骂:天下豪杰才俊要多少有多少,这傻妹妹怎地偏生看上你这泼皮?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同时喝完一坛,头都有些发晕,可谁都不退步。 咬着牙,各自又端起坛酒,碰了下,仰头又喝了起来。 魏春山一边喝,一边暗中咒骂不已:舅舅那老糊涂崇信道教,不仅给道士授田,还免了他们的赋税,如此一来,天下多少豪贵将田产奴婢诡寄在黄门中来逃税。哼,更可恨的是,舅舅多年来宠信一个叫纪勋的道士,前年竟听那纪勋的谗言,舍身出家入道,群臣大惊,不得不花巨万银子去赎他。上行下效,这些年道士得宠,使得孤云寄这般江洋大盗钻了空子,挂上黄冠就开始煽动流民造反,等着吧,老子迟早要杀光你们这帮杂毛。 孤云寄闷着头,大口喝酒。 他瞧出了魏春山眼里的杀气,冷笑数声,暗骂:若不是愧对了妹妹,心疼她,此番定要你小子葬身燕国。 第二坛下肚,两人皆有了醉意,胃中隐隐泛呕,可谁都不愿退让半步,各自又拿起坛酒。 魏春山用拳头砸了下发晕的头,肚子实在撑得慌,他虽擅饮,可如此大量喝下去,必定喝吐血。他身担重任,豫州未复,父兄大仇未报,难不成竟为了个女子,要喝死在这儿? 蓦然间,瞧见庭烟俏生生立在一旁,双手被白绫绑住,眼里含泪,柔情款款地看着他。她是那般凄苦无依,若是落在贼道士手里,免不了要走上杀人越货、舍身陪男人睡的路。魏春山啊魏春山,你既答应了要保她后半生安稳,岂能言而失信?喝,死了也不悔! 这边,孤云寄亦喝不下去了,抱着酒坛弯腰喘.息。 他从前豪饮,母亲死后,他发誓,若不给弟弟复国,誓不为人,此后滴酒不沾,如此喝下去,怕是要把命搭上。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实在不能再喝,认输罢。 可他实在不喜欢魏春山,越看越讨厌,样貌、谈吐哪一样配得上小妹。烟儿如此品貌,合该嫁给帝王将相。这小子脾气太臭,万一日后一起生活,烟儿哪句话惹他不痛快,他打她、骂她怎么好? 喝,不能把烟儿输给这头猪! 孤云寄咬牙,大口去喝,蓦然瞧见一旁的庭烟,羸弱不堪,才十六的孩子就被班烨欺负的有了身孕,心疼啊。 罢了罢了,这头猪虽面目可憎,但却是她喜欢的人啊。 想到此,孤云寄抱着酒坛,‘晕死’过去。 瞬间,一旁护驾的道士们全都围了上来,又是把脉又是喂药,生怕他们的教主活生生给喝死了。 “哈哈哈。” 魏春山大笑,踉跄着起身,用酒坛指着晕倒的孤云寄,晕晕乎乎地嘲讽: “什么教主呀道长呀,不过如此,怂包蛋子一个!牙,牙签儿,过来,跟哥走,哥,哥把你赢回来了!” 瞧见教主被辱,道士们皆拔剑,指向魏春山。 就在此时,一个五十上下的道士坐在地上,环抱住‘不省人事’的孤云寄,朝着小道士们冷声喝道:“不得无礼!愿赌服输,咱们既输了,小童子就归魏大将军,二位,请吧。” 听见这话,庭烟拧身,挣扎开拿住她的两个小道士,用嘴咬开腕子上的白绫,赶忙跑向魏春山,弯下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拎起青龙戟,递给魏春山,让他拄着当拐。 而她,在另一边撑住他,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出走,不让他摔倒。 “牙签儿,你说哥厉不厉害。” 魏春山舌头大了,若是没有长戟撑着,早都倒了,他手掌按住庭烟的头,使劲儿往下按,乐得哈哈大笑:“你咋这么矮,活像个地蘑菇,来,钻地下让哥瞧个乐子。” “是是是。” 庭烟屏住呼吸,怕自己闻多了酒臭气吐。 她环住男人的腰,带着他走,娇嗔道:“你最厉害啦,好好走,千万别晕,不然我就得背你。” 魏春山恼了,停下脚步,板着脸看庭烟,促狭笑道:“你?就你这小身板,还背我?” 一阵风吹来,将男人身上的酒气吹起来,他更晕乎了,打了个酒嗝,弯下腰,嘟着嘴凑向女孩:“签儿,来亲个嘴儿。” “别,别闹啦。” 庭烟大羞,轻掐了下男人的腰,低声啐道:“后面有好多道士看着呢,怪羞人的。” “哦。” 魏春山扭头,就要解裤带,想要朝那些个杂毛道士撒尿,逗逗这群狗日的。 可又实在想亲一下小牙签,心烦之下,左手拎着长戟,蹲下身,一把将女孩背起,摇摇晃晃往雪色更深出走,他左右看了眼巷子两侧的宅院,深呼吸了口气,大声吼道: “都他妈的别睡了,出来看猪八戒背媳妇儿啦。”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梁武帝当年就干过这事,宠信佛教,要出家,让群臣掏钱把他赎出来。文章中的梁帝,辩证的看吧,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但确实也有缺点,比如崇信道教,让大哥在朝廷地方都有机可乘。 【小剧场】 魏春山:大舅子,我要带你妹走 孤云寄:行,带去吧。不行,舍不得。算了算了,她喜欢你,带走吧。不行,怎么看你都是一头猪! 问个问题有没有人想大伴 第46章 、喝断片 此时天已然擦黑, 烟花小巷空无一人, 唯有各门各户檐下的红灯笼摇晃着,偶尔能看见几个勾肩搭背的贩夫走卒,各自走进相熟的院子里,去找便宜的窑姐儿。 魏春山这一嗓子吼出来,把整个小巷子的狗都给弄醒来,此起彼伏地汪汪乱叫。 “魏叔,别闹。” 庭烟赶忙紧紧抱住魏春山的腰, 左右环顾,生怕从哪家跑出条大狗来咬人。蓦然,她瞅见魏叔左手拿着的那杆青龙戟, 并非上等兵器,戟身粗粝得很, 似乎是刚刚锻造,还未见血开光。 “这个兵器哪儿来的?” “从你们燕国蛮子兵手里抢的。” 魏春山摇头晃脑,两指成剑, 指向远方:“打南边来了个小兵,嗝, ” 这男人打了个酒嗝, 低头瞅向女孩, 坏笑了声,忽然抓住她头上的髻,像拔萝卜般往起拔,已然有些胡言乱语:“拔一拔, 长一长,你看你矮得跟个地蘑菇似得,要是不留神,一脚就踩扁了。” “魏叔!” 庭烟又气又好笑,使劲儿挣扎着,打着他的手:“别拽头发,疼。” “哦。” 魏春山松手,放开。 一阵冷风吹来,男人打了个哆嗦,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户人家的大门口。他将长戟立在墙边,左手扶住墙,右手开始解裤子。 “魏叔!” 庭烟一看这架势,赶忙跑过去,抓住男人的手,不让他解裤子。 她朝前看了眼,眼前这户人家瞧着也是个暗门子,墙又低又薄,魏叔竟比这墙还高出一头不止,黑乎乎的大门跟棺材板似得,檐下挂着四盏红灯笼,暗示着此处有四个卖身的女娘。 庭烟干咳了两声,搂住男人的腰,要带他走去没人经过的死角去解决。 女孩啐了口,暗骂这男人喝醉了怎地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可千万别惹事,否则她哪里有本事给他收拾烂摊子。 “好魏叔,乖魏叔,咱们不能在人家门口,那,那啥。” 撒尿这两个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哎呦。” 魏春山甩开庭烟,像个小孩儿似得甩着膀子,撒赖:“憋死了人家了嘛。” 说话间,这男人三两下解开裤子,想要蹲下撒尿,忽然好像记起自己是个男人,又扶着墙站起来,两条胳膊耷拉在墙头,开始哗哗撒尿,一低头,瞧见尿到了鞋和裤子上。 只见这男人嘿嘿坏笑,一把将背对着他的庭烟勾过来,道:“牙签儿,来帮个忙,握住叔的小老弟,叔有些站不稳。” “不要。” 庭烟又臊又想笑,脸涨得通红,都快要滴出血。 她扭过头,使劲儿往后缩,试图躲开。 可这男人抓住她的手,硬生生让她去抓那物件儿,真的是羞死个人。 “害什么臊。” 魏春山半闭着眼,嘿嘿傻笑,将要逃开的庭烟搂住,让她与他并排站着。 “给小老妹挪个地儿,你也脱下裤子松快松快。” “去你的!” 庭烟跺脚,狠狠啐了口。 不经意间瞅了眼,庭烟脸更红了,如此庞然大物,以后,以后若真与他生活,那可真是要受罪了。 呸呸呸,想哪儿去了。 “魏叔,我问你个问题。” 庭烟闭眼,替这酒醉的男人穿裤子,忽然计上心头,抿着嘴偷笑:“你知道我是谁?” 魏春山大着舌头:“牙签儿。” “不对。” 庭烟狠狠地拧了下他的腰:“重新说。” “地蘑菇。” 媚骨生香 第47节 “不对!”庭烟用了踩了下这男人,循循善诱:“我是你老婆。” “我老婆?” 魏春山乐得哈哈大笑,手捏成兰花指,身子扭成个蛇,尖着嗓子,妖妖乔乔:“人家也是女人,哪里来的老婆。不对,不对,脑子有点乱,我是只猫,喵呜喵呜。” 庭烟简直要被气吐血。 如今正是个好机会,趁他喝醉的空儿,赶紧找个地儿拜堂成亲,等生米煮成,不愁他不认账。 正乱想间,庭烟忽然看见这男人拿起长戟,闷着头,竟朝眼前这户窑子走去。 “你去哪儿!” 庭烟急得去拽,她可是心有余悸,这种下九流之地鱼龙混杂,万一再遇上个什么三姑、道士的,那可怎么好。 谁料这蛮汉子将她推在一边,口里念叨着饿了,要找肉吃。 他横拿着长戟,往里冲,不是脑门被门框撞到,就是被长戟拦在门口进不去,嚯,这人竟然给恼了,凭空拳打脚踢了一阵,怒骂:谁敢拦老子,找死是不是! 庭烟笑得直不起腰,就在此时,只见这蛮汉子怒喝一声,横着拿长戟,冲了前去,竟硬生生将人家的院墙给推倒,自个儿也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我的老天爷哎。” 庭烟赶忙跑过去,她胡乱将这男人身上的门板和长戟扒拉开,轻抚着他的侧脸,好么,脸上给木刺拉了好长一条血口子。而这罪魁祸首,竟给睡着了,还打着呼。 “魏叔!” 庭烟气急,用力拍打着这男人的脸,可怎么都叫不醒他。 正在此时,她瞧见从上房和旁边破窑里走出好些人,男的女的都有,为首的是个怒气冲冲的中年妇人,想来是老鸨子,紧跟在她后头的是两个拿着藤条的无赖泼皮,应该是龟奴,还有四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人,以及三个嫖.客。 那老鸨子见自家的院墙被人弄塌了,登时大怒,招呼来左右龟奴打手,就要去拿下那醉汉。 可她一瞧见穿着道袍的庭烟,眼前一亮,心里眼里只有这貌美的招财宝贝,欢喜道:“快,快把那个小女娘拿住,别叫她跑了,好个貌美丫头,老娘要发财了。” 庭烟心里急,抓起魏春山的手就咬。 “啊!” 魏春山吃痛,瞬间坐起。 他甩着腕子,破口大骂:“谁他妈的咬老子!” 瞧见魏春山醒了,庭烟登时松了口气。 她使出了吃奶劲儿往起扶魏春山,懒得看老鸨子那起腌臜人,她算是看透了,这个下九流世道,谁横谁有理。 “都不许过来。” 庭烟紧紧贴在男人身侧,也有些狐假虎威了起来:“否则全都打死!” 那老鸨子看见魏春山如此高大健硕,身上肯定是有力气的,否则怎么将墙给推倒,毒计登时上心头,喝道: “放狗,咬死这贼贱人!” 老鸨子张牙舞爪地骂着:“别伤了小女娘的脸面,那醉汉给我乱棍打死!” 说话间,那两个龟奴就分别行动。 一个拿着长棍,另一个牵了头浑身黑毛、呲牙咧嘴的獒狗,叫骂朝门口奔来。 “魏叔快跑!” 庭烟大急,扯着魏春山就要跑。 那头獒犬满口獠牙,叫声极其凶悍,像是会吃人的。万一被它咬上一口,那肯定得掉块肉。 “别愣着了,赶紧跑啊。” “跑什么!” 魏春山挥开庭烟,摇摇晃晃地差点摔倒。 正在此时,拿着棍子的龟奴暴喝一声,跳了起来,扬起棍子狠狠朝着魏春山的头打去。 眼看着就要打上去,定要脑浆崩裂了,只见魏春山略一抬手就抓住棍子,不屑冷笑,一把揪住那龟奴的衣襟,闷哼了声,砸到地上,踢了一脚,硬生生将人给踢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那牵着狗的龟奴见同伴被这凶蛮汉子打出了血,一时不敢上前,松开狗链,连连往后退,骂道:“咬他,咬死他!” 獒犬向来凶猛,最喜食肉,叫唤着飞扑向闭眼打瞌睡的魏春山。 “魏叔!” 庭烟大急,什么也顾不上,挺身挡在男人身前。 眼看着那獒犬就扑上来了,就在此时,魏春山哎呦叫了声,拍了下大腿,乐得嘿嘿直笑,吹了声口哨,一脚踹开凶猛异常的獒犬。 这男人此时极其兴高采烈,揉了下庭烟的小脑袋,乐道:“牙签儿,你看那匹小黑马多好看,啧啧啧。” 说话间,魏春山扑向发凶的獒犬,竟骑在狗的身上,手拉住狗脖子上的铁链子,大叫着:驾! 他太重了,生生将狗压得嗷嗷直叫唤,瘫在地上死活不动,最终终于屈服,绝望地发出悲鸣声,希望能逃出生天。 “牙签儿,来和叔一起来骑马。” 魏春山哈哈大笑,学着骑马的动作,屁股还上下颠了几下,压得狗又嚎了几声。 最后,这男人终于愿意从獒犬身上下来,他感叹了声,轻抚着狗头,啧啧感叹: “好马好马,脾气挺倔,就是个头小了些,正好给我家牙签骑。” “魏叔!” 庭烟疾步跑过去,使劲儿拉魏春山的胳膊。 一开始她还担心会被这些老鸨子龟奴给欺负了,而今,她真的心里愧疚万分。瞧瞧魏叔做的好事,在人家大门口撒尿,推倒人家的墙,打坏了人家的龟奴,骑了人家的狗。 好么,这会儿满院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被揍的就是自己。 只见那方才还蛮横凶狠的老鸨子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带着她的几个妓.女跪下,双手合十,连连给魏春山祷告: “这位大王,求求您去街尾王婆子那里玩去吧,她们一家子都是坏种,真的,奴家小本生意不容易,求求您高抬贵手啊。” “老子哪儿都不去!” 魏春山打了个酒嗝,一手拉着狗链子,另一手搂着庭烟,扫了眼院子里被吓坏了的男男女女,喝道:“嫖.客跪在左边,妓.女跪在右边,赶紧的,不然老子可要发飙了!” 众人都见过魏春山的手段,晓得这醉汉凶蛮,万不能得罪了他,只能听从。 不多时,那起衣冠不整的嫖客和龟奴闷着头跪在左边,而老鸨子和妓.女们则哭哭啼啼地跪在右边,一个个双手合十,朝还算仁善的庭烟磕头,求她发发慈悲,赶紧带走这位凶神。 “魏叔,别闹啦。” 庭烟使劲儿往出拉男人,强忍住笑,哄他:“别搓摩人家了,你瞧,天也晚了,咱们得赶紧找个客店。” “不走!” 魏春山左摇右晃,差点跌倒,这男人冲着跪在面前的嫖客妓.女们嘿嘿傻笑:“我从小就有个梦想,要当个诗人,可他们说我做的诗狗屁不通。劳驾诸位,听听我的狗屁。” 众人骇然,想笑却不敢。 只见魏春山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朗声念道: “床前明月光,老魏上战场。 抬腚一个屁,没完,还有一个屁。哈哈哈哈” 听见这好诗,众人愕然,强行憋住不笑,脸上的肉直抽抽,纷纷磕头作揖,恭维:“好诗好诗,真乃千古绝唱。” “好什么好!” 庭烟又气又好笑,索性不理会,拧身就往出走:“我走了,你爱作甚就作甚,不管你了。” “别走啊,我还有一首更好的哩。” 魏春山赶忙去追,还不忘拉上他新得的獒犬,屁颠屁颠跟在庭烟后头,拧了下女孩的屁股,嘿然笑道: “老婆,我给你把马拉了来,走多累啊,快骑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迫不及待想写魏叔醒来后,想要挥剑自刎的样子,哈哈哈 第47章 、青云令 听见这话, 庭烟的步子更快了, 生怕被这人抓住,逼她骑在狗身上,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回头瞧瞧,那条獒犬似乎能听懂人话,竟赖在地上不肯动了,好么,可怜的狗儿竟被魏春山拽着铁链, 强行拖着走,在雪地里划拉出好一条深沟。 “别走那么快啊。” 魏春山含含糊糊地喊叫,促狭道:“你个钻地蘑菇, 腿挺短,跑得倒蛮快。” “你才是蘑菇, 你全家都是蘑菇。” 庭烟大怒,拧身冲过去,对着魏春山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嚯, 这人还真跟他名字一样,像一座小山, 身上硬梆梆的, 倒打得她拳头生疼。 “没吃饱啊。” 魏春山低头看着女孩, 鄙夷一笑:“再用点力。” 这可是你说的…… 庭烟冷笑,捏起拳头,从上到下打量这男人,目光落在他的裆部, 一拳打了上去。 “嗷” 魏春山吃痛,登时捂着裆弯下腰,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神情相当凄楚,手颤颤巍巍地伸进裤子里,摸了一通,哭丧着脸,对着面前站着的庭烟干嚎: “蛋碎了!碎了!黄子流了一裆,你赔我!” “啊。” 庭烟害怕了,连忙跑过去,急得直跺脚:“我,我不是有意的,这可怎么办,听,听说,这个对男的特重要。” “嘿嘿。” 魏春山忽然坏笑,将女孩揽在自己怀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无比骄傲到:“没事,碎了一个,咱还有一个,待会儿给你炒盘韭菜鸡蛋。” “你太讨厌了。” 庭烟羞得脸通红,极力挣扎开。 媚骨生香 第48节 真是没想到,初次见面时,他是那么不苟言笑,一直黑着张脸,还以为他是个极严肃狠厉的人。谁料几口黄汤下肚,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倒也是个有趣儿的人。 正在此时,庭烟瞧见从小巷子深处走来个穿着灰袍的年轻道士,模样蛮清俊的,左手拿着拂尘,右手牵着匹高头大马,正是那孤云寄的手下人。 “快起来,牛鼻子道士又来了。” 庭烟心里急,赶忙去推魏春山,谁料这男人好似又迷瞪住了,抱着她的腿,头埋在她的腰间,打着瞌睡。 “魏叔!” 庭烟急得去拉这男人的耳朵,她可是亲眼瞧见这帮道士的做派,神秘又狠辣,不声不响就杀了人。尤其是那个孤云寄,看上去是个再温柔不过的男人,竟面不改色地吃人心肝。 “你快起来呀!” 此时,那条獒犬仿佛感觉到了新主人的惧怕,迅速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雪,护在庭烟身前,呲牙咧嘴地冲小道士狂吠。獒犬凶猛,它这一叫唤,使得整个烟花小巷的狗都开始汪汪乱叫。 “小姐莫怕。” 那年轻道士笑着甩了下拂尘,恭恭敬敬地给庭烟弯腰作揖,他轻拍了拍马,柔声道:“小道奉了教主的令,过来给小姐和将军送马。将军喝醉了,教主恐小姐摆弄不了他,故而叫小道来护送你们一程。” “他有这么好心?” 庭烟瞪着年轻道士,下意识环抱住魏春山,轻移莲步,挡在他身前,不叫这牛鼻子有机可乘害了他。 “不用了,多谢你们。” 庭烟撇过头,不看那道士,淡漠道:“你们教主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想来不会使下作手段,乘人之危吧。有种的,就等我魏叔酒醒了,再和他斗上一斗。” “哈哈哈。” 年轻道士朗声大笑,往前走了两步,瞧见獒犬张牙舞爪地要咬人,便止了脚步,他再次作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双手奉上,左右看了圈,低声道: “这块青云令是教主贴身之物,他让小道交到您的手上,咱们太清教虽不济,可在梁燕两国还算有点名头,日后小姐若是遇上什么腌臜人,只管将令牌拿出来,任谁也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数数自己长了几个脑袋,敢不敢得罪太清教。有了此令牌,黑白两道都要给小姐面子,任你差遣。” “我不要。” 庭烟撇过头,心突突直跳:“只不过萍水相逢,他干嘛要对我这么好?肯定是要图谋我什么。” “不敢。” 年轻道士莞尔浅笑,挥了下拂尘,问:“小道冒昧问一句,小姐喜欢大将军的理由是什么?” “啊。” 庭烟愣住,一时答不上来。 “这便是了。” 年轻道士将青云令掷在庭烟怀里,笑道:“敝教教主说了,他和小姐一见如故,投缘得很,本想收你作关门弟子,怎料事与愿违。他对你好,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你这小童儿,希望你一生顺遂幸福。” 说罢这话,年轻道士直接走过来,也不顾獒犬的撕咬,帮着将醉酒的魏春山扶上马,随后,他又趴倒在地,让庭烟踩着他的背上马,等安顿好了,道士抱拳,连退数步,笑道: “如今王城正乱,小姐骑着马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左转,那儿有家客店,小道已经将住房吃食等事都安排妥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等等。”庭烟喊住要走的道士。 “小姐还有事?” 庭烟从怀里掏出那块青云令,指尖轻抚着令牌上的云纹。正面是云雾缭绕的仙山,背面用大篆刻写‘孤云寄’三字。 想想吧,其实孤云寄并没有把她怎样,从那忘恩负义的屋主家里把她劫出来后,还给她盖了厚被子;鲍三姑拧了下她的屁股,他就把那娼妇的胳膊卸了;屋主说偷偷看到了她的身子,他就挖了那贼人的眼睛。 好像,欺负她的人,都被他料理干净了。 “嗯……” 庭烟轻咬着唇,小声问:“道长喝了那么多酒,没事吧。” “吐了几口血,无碍。” 年轻道士朗声大笑,拧身离去,消失漫漫夜雪里。 庭烟看着年轻道士的背影,痴住。 如此凛冽寒冬,风卷起雪花,直往人衣袖脖子里钻,可心里竟是暖的。 本以为世人皆薄情,不过利来利往罢了,姓卫的是她至亲骨肉,却将她囚禁,杀了她父母兄弟;班烨是她的大伴,多年情分,一朝也能将她仍在地窖,毁她清白。 而孤云寄和她萍水相逢,却能为她喝酒到吐血,赠她青云令; 魏叔和她初见,亦能保她护她,为她喝到不省人事。 好像,她也有人关心呢。 庭烟哽咽,笑着将眼泪擦去。 她此时和魏叔一前一后骑在马上,魏叔已然烂醉如泥,昏睡过去,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两臂紧紧搂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头,鼻子喷出来的气打在她耳边,弄得人痒痒的。 而那头獒犬的铁链拴在马缰绳上,乖巧地随着马儿走。 “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 庭烟低声念着这两句诗,想着那个面相长得和妈妈好像的孤云寄。忽然,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了下,似乎是醒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 魏春山咳嗽了两声,仍瘫软着,但似乎清醒了些:“怎么骑在了马上了?” “魏叔。” 庭烟低头,莞尔一笑:“我也想喝酒。” “胡闹。” 魏春山打了个酒嗝,闭着眼,懒懒道:“女孩子家家,喝什么酒,若真想喝……” “怎样?”庭烟忙问,激动道:“你会带我,” 她话还没说完,唇就被这男人吻住。 她浑身酥酥麻麻的,心跳的很快,竟动不了,也不知怎么去迎合。只能由着他轻咬着她的唇,舌尖划过她的牙齿,轻撬开,仿佛要吸干她口里的气。 原来酒是这种味道,有点辣,但品着品着,却也有丝丝甘甜。 良久,魏叔终于放开她,解开袍子,从后面将她整个人裹住,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打了个哈切,困道: “这个梦真好,别醒,继续睡。” …… 在巷子口,此时正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跟前站着个身量高大,穿着玄色大氅的俊美男人,正是班烨。 他大约是在雪天里站了很久吧,头上落了好些雪,男人看着马背上的那对璧人,眸中之色甚是复杂,有心痛,有愤怒,也有嫉妒。 这么多年,她虽依恋他,可却从没有过这种娇羞的女儿态。 是啊,她明明白白地说过:班烨,我觉得你很恶心。 班烨凄然一笑,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疼。 还记得当时在胡媚娘的小院二楼,他欺负她,贪恋着她身上的女儿香,吻着她,一遍遍吃掉她,那的般快活满足。 他志得意满,说了魏春山的许多笑话,没成想如今竟一语成谶,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难道烟烟,真要从他手心里飞走? 不可能,这世上除了他,不可能有哪个男人真心对她。 他无亲无故,无儿无女,只有烟烟,只有她了。 她就算死,那也得死在他的怀里。 第48章 、噩梦又来 雪渐渐住了, 一轮圆月出于东山之上, 华光温柔地洒向千家万户。 许是王城发生了大事,平日里热闹的夜市也不开了,街上黑黢黢的,除了带着旋儿的寒风,便只有龟缩在墙角的乞丐和野猫。 庭烟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手一直牢牢攥住缰绳,这会儿手都快被冻掉了, 放在口边,呵了好一会子的气,这才缓了过来。她不会骑马, 战战兢兢地僵坐着,生怕从哪里蹿出只狸猫, 惊了马,那她和魏叔不摔个脑袋开瓢,身上也得疼好多天。 不过怕甚, 他就在身后。 但……挨得实在太近了,他的胡茬时不时地磨蹭到她的脸和脖子, 有点扎, 又有点痒, 身上的酒味实在太浓郁,闻多了,也弄得她头有点晕。 等魏叔醒来,又该如何做? 他好像很重规矩, 也好像很敬重班烨这个三哥,会不会还冷着张脸,对她客气又疏离? 可是,他明明亲了她,应该,或许,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正在此时,庭烟瞧见前头有个挂了旗子招牌的客店,门口站着个中年男人,瞧穿戴气度,似乎是掌柜的,他躬着身子,两手缩在袖筒里,不住地跺着脚驱寒,似乎在等什么人了。 瞧见她,那掌柜的眼前一亮,随后忙不迭跑来,打了个千儿,叫儿子出来,先吩咐把獒犬拉进去喂些吃食,随后与儿子一起将魏叔和她扶下马。 那掌柜的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了,眼睛也规矩,并没有看她一眼,笑呵呵地亲自在前头带路,作着揖,说:“小的们这些年受了道爷的恩典接济,这才勉强维持这个店子。小姐您和大相公放宽心住着,小的早已将店里其他住客都挪出去了,小二和帮闲们也早早打发走了,后头小院子里清清静静的,一应的吃食茶水都备好了。” 听见这话,庭烟心里一暖,孤云寄做事果然周全。 四下看去,这客店是个一进一出的小宅院,前边是食肆,早已打烊,后头院子有五六间屋子,全都黑灯瞎火的,听不见半点人声,果真如店主所说,是个清静去处。 瞧那掌柜毕恭毕敬的态度,庭烟心里感概不已,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譬如班烨,就把持燕国朝政近十年,是个再风光不过的权臣;魏叔,手握豫州重兵,又是皇亲国戚,自是威风凛凛;而那孤云寄,虽只在下九流活动,但最是能接触到平民百姓和民间疾苦,势力如老树根,深深扎在燕梁两国的地底,也是个一呼百应、不可小觑的人物。 待把她和魏叔送进客房,点上灯,端上来梳洗的热水和饭菜等物,那掌柜的就打了个千儿,要退出去。 “等等。” 庭烟喊住掌柜,浑身摸了个遍,最后将脖子里戴的玉坠子解下来。 这玉坠子雕刻成了葫芦样,有了些年头,是班烨的东西。 这个人欺负了她,把玉坠子强行戴在她脖子上,说什么是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如今送给最重要的人…… 呵。 庭烟冷笑数声,将玉坠子塞到掌柜手里,央告掌柜的将玉换了银钱,按着魏叔的身量,去弄一身新衣裳来。 谁知那掌柜连连弯着腰作揖,双手将玉坠举过头顶,恭敬不已:“小姐您这是打小人的脸呢,太清教道爷们吩咐下来的事,小人就算倾家荡产都要做好,否则就别想在王城混下去了。” 媚骨生香 第49节 “收下就是。” 庭烟皱眉,忽然计上心头,从怀里掏出那块青云令,在掌柜的跟前晃了晃,调笑道:“认得这牌子是什么?” 那掌柜斜眼瞅了眼,立马跪倒在地,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再也不敢违拗,捧着那玉坠子跪着爬出去,说立马就给小姐办事,您且安歇着。 瞧见此,庭烟诧异不已,原本想咋呼一下,谁承想这令牌竟这般好用。 四下瞅了眼,屋子里十分干净,窗台上特意安放了个兽首金炉,点了能让人凝神静气的香,床单和被子瞧着是全新的,地上则摆了三个燃得正旺的火盆,将屋子映得红通通的,桌上摆了冷热荤素几道菜,一盆酸辣肚丝汤,还有些精致果子。 稍稍喝了几口汤,待身上暖了些后,庭烟赶忙将水盆端到床跟前,拧了个热手巾把。她坐在床边,品着手巾的热度在掌心散开,一时间脸红耳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魏叔?” 庭烟小声叫,低着头,盯着鞋子发呆,等了半响没见他有动静。 “那个……你衣裳特脏。” 庭烟两指搅着手巾,轻咬着唇,声若蚊音:“我,我给你洗洗。” 说罢这话,庭烟转身,看着他睡得正熟,大了胆子,将他的衣裳鞋袜全都脱下,用热手巾从头到脚给他擦洗了遍,擦那个地方的时候,她扭过头,闭着眼擦,可忽然记起,那会儿打了他一拳,他说,那个碎了。 庭烟心突突直跳,用袖子遮住脸,偷偷瞅了眼,耳朵不禁更烫了,全都好着呢,且那物什此时似乎也有了反应,有些骇人。 “呸!” 庭烟红着脸,啐了口,将被子拉下来给他盖好,趴在他的胸膛,小声道:“我以前做了个梦,梦见我和阿娘离开了桐宫,阿娘揉面,我剁馅儿,身后还有个大哥哥在包饺子,如果有一天梦成真了,我们就这么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多好啊。” 说到此,女孩不禁哽咽:“真想你就这么睡着,不冷着脸推开我,偷偷告诉你,我,我其实可嫉妒堂姐了,有那么多人喜欢她,要什么有什么,我也想被人疼啊。” 庭烟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柔声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去给你洗衣服。” 说罢这话,庭烟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鞋子,轻手轻脚出去。 在门关上的瞬间,魏春山睁开了眼,他狠狠地嗅了下,仿佛在闻那仍萦绕在鼻间的淡淡女儿香。 其实他在马上的时候就酒醒了,以为是做梦,便肆无忌惮地吻了她。后来,竟发现是真的,她就在怀里,娇小而又柔弱。 可也不知怎地,他就想装睡,看看这丫头会对他做什么。 她脱了他的衣裳,给他擦洗身上,后来还用梳子替他重新梳头,那般的温柔。 他是正常男人,自然心动,可,可偏偏她是三哥心尖儿上的人。 想到此,魏春山懊恼地坐起来,垂首,盯着被子上明显凸起的一块,恨恨地锤了一拳。 头忽然剧痛无比,他只记得当时为了救她,与那孤云寄拼命,喝了好些烈酒,后来……后来好像撒尿,并且搂着丫头,还强迫丫头帮忙举着这不听话、摇头乱晃的物什。 正在此时,院子里忽然传来阵狗叫。 魏春山脸涨得跟个茄子似得,眼睛慌乱又尴尬,都不知往哪儿看,记起了,再后来,他好似推倒了人家的墙,骑了狗,还给嫖客和娼妇们吟那狗屁不通的诗…… 一世英名,一世英名! 魏春山手颤巍巍地举起,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将被子捂在口上,无声怒吼…… 此时月色正好,不过因白日里下了雪,有些冷。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将水井旁的木桶吹得满地乱滚,拴在院门口的獒犬呜咽地叫了声,又吃了会子掌柜给它备下的烂肉,心满意足地趴地上睡去。 冷风吹起雪花,庭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走到院门口,问了掌柜的厨房在哪儿,央告掌柜的帮她烧了一锅子热水,要了两个大盆和一把猪鬃毛刷子,坐在还算暖和厨房门口,替魏叔洗衣裳。 先洗贴身衣物,外头那身是棉袍,裤腿沾了好多秽物,得拆了最后洗。 正搓洗着,灶台边摆放的那个小油灯忽然闪了下,厨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慢慢推开,庭烟笑着抬头,登时愣住,她看见了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班烨。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又找来了。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穿着件玄色大氅,手里抱着个暖炉,俊美面庞没有过多的表情,那双眼睛阴森森的,嘴角噙着抹笑,无时不刻不在算计。 真讨厌。 庭烟不愿多说话,也不愿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做手头的活计,将洗好的衣裳堆在空盆里,拿起猪鬃毛刷子,刷掉鞋边的泥,随后蘸了些皂角粉,仔细地洗着鞋。 “忙着呢。” 班烨柔声问。 他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到女孩对面,歪着头,看她不声不响地刷洗。心里又气又恨,这么多年了,她何曾帮他洗刷过,哪怕一双袜子,都没有。 班烨轻笑了声,弯腰凑近了女孩,看着她那张可爱可恨的小脸,柔声道:“眼睛什么时候好的,也是,大伴当日为了救你,将你身上的毒全都过在自己身上,也该好了。” 听见这话,庭烟的手又开始抖了。 那段日子就是噩梦,她宁愿一辈子不要想起。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班烨将暖炉放在灶台上,伸手,准备用指头伸进水盆里,试试温度,忽然又止住,太脏了,魏春山那腌臜人太脏太臭。 “丫头,你身子不好,受不得一点凉,莫要洗了,省得又发热。” 庭烟冷笑数声,仍刷洗着。 我的身子为何会不好,为何会受点凉就头昏脑热,还不是拜你所赐。你逼我喝十三寒,险些要了我的一条小命去,如今又来这么充什么好人,省省吧。 “对了。” 班烨从怀里掏出个玉坠子,放在掌心,眯眼仔细地看着,指尖轻轻触着玉的温润,按捺住怒气,柔声道: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多年来,我从未离过身。烟烟呀,大伴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只有你,也只牵挂你,便送与了你,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么能卖了。” 庭烟停下手里的活计,沉默不语,唇角咧出个嘲讽的笑。 与你,那是无价之宝,可与我,一文不值。 “大伴,好久不见了。” 庭烟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她微笑着,将刷洗好的鞋子放在炉灶跟前,随后,走到班烨跟前,强忍住恶心,看着这男人,笑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也算你的亲人喽?” “你,你愿意和我说话了。” 班烨大喜,心中的嫉恨登时消失了一大半。 原本他不指望烟烟给他好脸色,也做好了准备,她看见他会大喊大叫,恨不得杀了他。 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还愿意对他笑。 “自然,烟烟是大伴最心疼的丫头。” 班烨顾不得会沾到魏春山的腌臜气,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庭烟的胳膊,狠狠地亲她发凉的小手,目光灼灼:“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最爱的妻,” “是吧。” 庭烟笑着,打断男人的话。 她走近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问:“我没了父母兄弟,大伴就是我的亲人,所以,你,” “怎样?”班烨大喜,忙问。 “你能不能去向魏叔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 多多留言啊,毒榜的小夜,也只有你们留言关爱了 第49章 、酱肘子 庭烟问出这句话, 双手仍旧紧紧抓住班烨的手, 可小手上传递来的温度却是冰凉。 “你说什么?”班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她手上传来的凉寒似乎刺痛了他,下意识的松开手指。 “大伴,”可庭烟却不肯放开,一双小手更加捏紧了他修长的指节,她仰着头,好似一汪清泉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 眼底没有往日半分的依赖和温情,只有漠然的坚定,“我现在, 只对你有这唯一的乞求了。你既然认同我是你至亲,那就成全我, 为我向魏叔提亲。” “你这丫头,如今出来这些天,胆子愈发大了, 这样的玩笑话也同我敢说了。”前后只是一瞬,班烨便又收紧了手指, 大力将庭烟的小手攥在掌心, 拉着她的手附到唇畔, 启唇对着她冰凉的小手轻轻呵气,“别闹气了,你已是我的人,我不介意之前种种, 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愿意抚养成人,等寻个吉日,我们便拜堂成亲。” 他低朗的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温情款款,只是眸色暗沉,眼底浮上了一层阴郁之色。 “我不要和你成亲。”她立刻摇头。 班烨生气了,她知道,若换做以前,她害怕的恐怕连大气也不敢喘,可现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她反而胆大了,迎上他暗沉下来的冷眸,她说的决然,“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我一想到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就恶心。你根本不爱我,我对你来说,只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你不光拿我换账册,你还几次要杀我。可是魏叔不一样,他疼惜我。” “疼惜你?”班烨嘴角一勾,哂笑出来,“好个疼惜你,你这丫头才真是绝情,这样无情无义的话也说得出口。魏春山才跟你认识两天,不过一时有趣救下你,便是疼惜你了。我在你身边做这样多事,为你过毒,放下大业几次三番留你性命,甚至不在意你肚子里的野种,愿给你名分,我这又算什么?” 班烨捏着庭烟的小手,手掌不可自控的收紧,心底刚刚熄灭的嫉恨又重燃星火。 这小丫头,竟然是这般不识好歹。 他已经为了她,几次留情,做了这么多事,却还不如魏春山这样的粗鄙的腌臜人在她身边呆两天。 “你为我做的这许多事,哪样不是你之前种下的恶果。我如今不想跟你争辩……”她忍着手上的近乎骨折的痛,看向他宛如深渊的眸子,淡淡地道,“我现在腹中有骨肉,那些国仇家恨我都不愿想了,至于那劳什子账册,你既然这般苦苦追求,我愿意告知你藏于何处。但只有一样,你既然说是我至亲,就帮我向魏叔提亲。” 她说的那样平静。 没有哀求,没有商量,只是平静如水的宣告。 “庭烟,你……你知道我那六弟是何等粗鄙之人吗,他为人粗狂庸俗,无半点情趣风雅,”班烨没想到她居然面不改色的用账册威胁自己,心底嫉恨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但脸上却露出了宠溺笑容,好脾气的说着,“不仅如此,还凶悍好色的很,他成丁之后便有了通房丫头,十四岁便学着那秦楼楚馆的逍遥手段,找来三位绝色共侍。他畅快之后,非但没给那三个姑娘好颜色,还又用铁梨花玩废了一个姑娘的下身……” 他说到这里,脸上尽是惋惜之色,“这般粗野的手段,真可惜了那三个美人,就这样让魏春山糟践了。你只看他现在人模人样,你若是真的跟他,怕是被玩过了还要被赏给他的弟兄们。”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魏春山的确干过这种事儿,但却没有自己找三位绝色。而是别人投诚,送给他的三位美人,他魏春山兴趣全无,看也没看便犒劳了身边将士了。 这样的一介莽夫,除了驰骋疆场,舞枪弄棒,还会什么,懂得半点怜香惜玉? 他说这话,也不算冤枉了魏春山。 “我,我不信。”庭烟听到他的话,错愕了一下,旋即眼底的坚定便又重新凝聚,“就算是如此,我也认了。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否答应找魏叔提亲。” 就算是跟着魏春山,去陪他身边的家丁家奴,也好过跟在他身边,被当做棋子摆布。 前一刻还是和风细雨,下一刻就辣手无情。 “好。”瞧见她眼中坚定的神色,班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被冷霜打过,骤然熄灭,张口答应。 嫉恨被封存了。 此时他心中只剩下一片寂寥森冷。 她看上了谁不好,竟是看上魏春山这样的粗鄙人。 媚骨生香 第50节 若不是还有顾及,真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心狠冷硬的女人。 与此同时。 屋内。 魏春山这才裸着身从窗台前退回床上。 坐回到温暖的床铺里,这才惊觉手里还拿着烛台。 扬起手,看也不用看,便将烛台重新扔回桌上。 微黑的脸庞总算不再紧绷,嘴角一咧,竟是傻乐出来。 他听到后院响动,知道班烨来了。只怕班烨又对庭烟痛下杀手,这才防备着,可却听到了那庭烟那一番坚定赤诚的心意。 他先前,还对庭烟有所顾忌,只顾及着,她是三哥心尖上的人。 怕这丫头是只是头脑一热。 可现在看来,庭烟是彻底被班烨伤透心了,也是真真的喜欢他,信任他。 看三哥,也有松口迹象,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三哥之前对庭烟死咬不放,无非是想知道账册在哪。现在,庭烟愿意主动说出下落,三哥于公,实在没有理由扣着庭烟。 于私…… 只要三哥开口提亲,他答应下来,庭烟就是他魏大爷的人了,有他在,保她周全不是问题,只等城内戒严松散,便带着她远走高飞。 真好啊。 他这次回去,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 有庭烟陪着,他便不再是凶神恶煞的魏大光棍了。只等庭烟生下肚子里这个,就带着她游山玩水,顺便在路上,再怀上几个娃娃。 翌日。 清晨。 早膳尤为丰盛,做了满满一桌佳肴。 除去常见的清粥糕点,还放这几盘热气腾腾的荤菜。 酱肘子,辣子鱼,火腿竹笋,还有一碟子红烧肉。 看到这样丰盛的早膳,庭烟有些呆了,没想到魏春山竟然食肉如命,早饭都吃的大鱼大肉。 一旁的魏春山拿起竹箸,直接加了一片火腿肉到庭烟面前的空碗里,“钻地蘑菇,瞧你这瘦干样子,多吃些肉肉,长得高壮一些,别哪天真的让我一抬脚踩扁了。” “我说过了,别叫我钻地蘑菇。”你才是蘑菇,还是那榛子树下面专门长的黑蘑菇。 庭烟不满地给魏春山抛去一个白眼,把后半句话在心里默念出来。 若不是班烨坐在一旁,她真想这么说出来。 可班烨在这,她不用对视,都能感觉到班烨那目光一直冷幽幽地盯在自己身上。 是,她真是没有想到,班烨竟然答应了自己那个要求。 看吧,那账册果然是比她重要。 她只拿出账册下落做条件,班烨便答应了,真的向魏春山提了亲。 魏春山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乐的前仰后合,还胃口大开,吩咐这掌柜送上来这么多饭菜。 她也是高兴的,可班烨实在精明阴险的很,这样答应的痛快,她又觉得不安。 为了避免麻烦,她尽量少言寡语,以免话多生变。 “烟烟,魏将军说的不错,你身子孱弱,吃一些吧。” 一旁,班烨只穿着一袭玄青色的锦袍坐在坐在庭烟的另一边,他身姿笔挺,坐姿不知道要比魏春山雅致多少,口中的话却是对庭烟说的,可一双冷眸却一直盯着对面的魏春山。 “你看,连三哥也这样说。你赶紧多吃一些吧,你肚子里还有个蛋,别饿瘦自己,连带着把肚子里的小娃娃也饿坏了。” 魏春山却没注意班烨的视线,只顾着看身边的庭烟,手里的竹箸忙的在半空乱飞,给她加了一大块酱肘子肉后,又体贴细心的加了一块红烧肉,用竹箸夹断肥肉,只留下一大块瘦肉,献宝似得放在庭烟碗中,“快些吃吧,这瘦肉都留给你吃。吃饱了养足精神,才有体力出城。” “魏叔,你真是的。你夹给我的太多了……”庭烟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看着碗里已经冒尖的肉山。这么多肉,哪里吃的下。前些日子见肉就吐,现在可算能吃几口肉了,也万万吃不下这么多。 坐在一旁的班烨,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只是眼角微微挑了一下,眸光晦暗起来。 这世上,能如此贴心细致照顾庭烟的,只有他一人。 魏春山,他如何能配? 竟然还想带着庭烟走,真是可笑。 魏春山吃得欢快,昨夜宿醉,吐的昏天黑地,饿一晚上,早就饥肠辘辘,给庭烟加菜的同时,自己也吃的风卷残云,几下便将一碟子馒头吃的干干净净。 见庭烟和班烨都还没怎么吃,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主动拿着空碟走向楼下,“三哥,我吃的多了,我这就去拿些馒头上来。” 他说着,已然拿着空碟走出了屋子。 “魏叔……”庭烟下意识的站起身就要追上去,魏春山一走,留她一个人面对班烨,她实在不安,她想跟着一起下去。 可是从圆凳上起身的时候太急,脚下步子没稳她就往前迈出了一步。 而坐在她身边的班烨见状,立刻伸手想扶住庭烟。 可再手要触及到庭烟腰身的时候,班烨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的急色迅速被一抹狠戾掩盖,搀扶的手猛然五指并拢,运着内力照着她的腰腹隔空拍去一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非常不舒服,本章留言发红包。 宣传下我的下本古言,《玉闺春浓》,双处,1v1,甜蜜温馨 点开作者专栏就能看到,求个预收~感谢! 第50章 、雪中杜鹃红 啪—— 安静的暖室响起了清脆的撞.击声。 庭烟直接重重地跌在二楼坚硬的地板上, 细嫩的双手在粗糙的木质地板上刮蹭出一道血痕, 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也撞击到地上,引起一阵剧痛。 更痛的是小腹那里,仿佛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痛的沉闷又绵长。 庭烟疼的呼吸一滞,小脸瞬间白了一片,下身痛的脱力,双手撑在地上, 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刚才真的是太着急了,不愿意跟班烨独处一室,才急匆匆的起身去追, 却没想到会摔这样惨。 “烟烟……”拍出一掌后,班烨眸底的阴鸷又迅速褪去, 瞧着趴在地上,脸疼的煞白的庭烟,眼底划过一丝惊慌, 立刻从圆凳上起身走到女孩身旁,微微俯下身, 朝着庭烟伸出手, 满是怜惜地怪嗔, “你呀,走路都这般的不小心,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可是摔疼了?” 方才他打出的那一记劈空掌,时机把握的十分巧妙, 只在她坠地之际,掌风打到了她的腰上,且用了不足三成功力。 断断伤不到她性命。 只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可就难说了。 烟烟,不要怪大伴心狠。 这世间,只有你是我的至亲了。 大伴已经为你做了这样多事,你就是死,也不能跟魏春山走。 他伸的白净的双手,袖口上银线密织的海水云崖纹被从窗户映照进来的碎金晨光照到,泛起冰冷的光彩。 她知道班烨会抱起自己,可她不想让班烨触碰。 刮蹭出红肉的双手撑在地板上,拼着力气想要爬起,可只是稍稍一动,小腹处那股绵长的疼痛就加剧一分。 她爬起的动作迟疑了一分,班烨的手便即将搭上她纤细的腰身。 “牙签儿!” 只差一线,班烨的手就要搭到庭烟腰际,门外便传来一声急吼吼的低喝打断了班烨的动作。 旋即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快步走到门口,那人急于进来,看也不看就往屋子里钻,却因为身材魁梧又一头碰到了门框上,撞出好脆亮的一声响动。 “妈了巴子的!”魏春山的额头上撞出好大一个红包,咒骂着一拳将头上的门框打飞,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屋子里,手里的空碟子直接甩到桌子上,微黑的脸孔上写满慌张,眼瞅着趴在地上,疼的小脸发白的庭烟,急吼吼地蹲下身就要扶起她,“你这姑娘,我就下去拿个馒头,你就把自己摔了。” 他嘴上怪责着,蒲扇大的两只手却颤颤巍巍的在她腰上笔画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怎么搀扶。 “莫要动她。”眼看着魏春山就要下手去捞人,一旁的班烨缓缓直起身来,气度雍容的驻足在一旁,声调幽凉地道,“方才见你走了,她情急追你脚下也踩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她这些日子都辛劳疲倦,又被我伤了肩膀,刚才那一摔恐动了胎气,你这手脚向来没个分寸,切莫乱动她,赶紧去唤小二来去请郎中诊脉为好。” “对对,有道理。”魏春山伸出的大手立刻停在半空。 他本要把庭烟扶起,可班烨一番话却是说的有理,他这些年南征北讨跟一群男人生活惯了,对女人下手实在没个轻重,换做平时罢了,眼下庭烟这一摔,万一真的动胎气,再被他蛮力一扶,伤上加上可就坏了。 魏春山又转身要往外走,庭烟马上低叫出声:“魏叔,别走……” 庭烟小猫一样的低弱叫声立刻让魏春山顿住脚步。 他回过身来,却不走过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庭烟,便转视线,恳切地看向一旁的班烨,“三哥……这丫头一直趴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得有劳你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去。” 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些教条礼仪,男女之别。 也不在乎,之前的庭烟跟三哥那些种种过往。 他现在只心疼庭烟受着伤还要趴在地上,此刻若是下楼在寻个女杂役上来,实在费劲,不如让三哥帮忙。 反正是班烨开口提亲,他也一口答应。那庭烟与三哥先前的恩怨是非,便就是过往云烟。 三哥再如何的阴险狡猾,也不能当着他面对庭烟做什么。 “这事不难,好说。”班烨俊颜冷漠如旧,脸上并未有任何得意或者窃喜的神色,仿佛地上的女孩与他并不甚相干,他淡淡地答应后,撩起玄色的锦袍,一手扣在庭烟的胳膊上,一手扶着她的腰际,规规矩矩的将庭烟从地上搀扶起来,往床榻走去。 庭烟极不愿让班烨搀扶,可魏叔就在一旁,想来也没有大碍,她不愿看班烨,忍着痛顺着他搀扶的力道往床那边走。 可只走了几步,腰腹的疼痛就加剧了一倍,腹痛如绞,眼看要走到床头了,小腹处却涌出一股热流,顺着腿心流了下来,浸湿了亵裤。 她顿时停下了脚步,本就疼白了的小脸更是吓得一片僵硬,唇上血色尽褪,恐惧地抓紧了身边的班烨,指甲深深陷入了班烨臂上的华服里,好不可怜的呜咽起来,“我好怕,魏叔,魏叔你快去请郎中来……肚子里好痛!” 日头正中。 暖阳透过烟云,洋洋洒洒的将一地白雪照化了许多。 客栈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被踩黑了的雪堆在犄角,笤帚就随意仍在一旁。 院子里显得冷清极了。 客栈二楼却热闹得很,上房几进几出,来了一拨又一拨人。 媚骨生香 第51节 人来的实在太多,小二来不及打扫,那楼梯上的泥泞的鞋印子就顺着楼梯一直延伸到上房门口。 屋内,还烧着两盆红彤彤的炭。 半点寒凉也感觉不到,温暖如春。 可魏春山站在屋子里,却觉得屋子冷得很,好似回到了少年时期,跟着师傅学武,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扎马步的感觉。 “如何?” 魏春山变成了木头,傻愣的站在一旁说不了话,班烨便代劳,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问着站在眼皮前的郎中。 那郎中一把年纪,留着一把银色的山羊胡,斜挎着一方小药箱,对着班烨连连摇头,“老夫无能,怕是无能为力。那姑娘已经有见红之症,已经动了胎气了,现已昏迷不醒。那姑娘体虚血亏,似有寒症,本也是无妨的,姑娘年纪轻,精神气足,好生将养就是了,可听闻刚才那一摔,是小腹着地,这胎本就带的辛苦,方才那一摔,恐怕是……” 老郎中说到这里,看眼前这凶蛮的汉子脸色愈发阴沉,立马弯下腰,连连道歉,“老夫无能,不是千金圣手,只能留下一张止血的方子,暂且先止住出血,至于其他……不如公子请蓟京有名的千金圣手,邱家娘子来问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夫无能,这就告辞了。” 说罢背着药箱,带着守在一旁的小药童逃命似的离开。 “给老子站住!” 眼瞅着老郎中拔腿就跑,守在床边的魏春山这才回过神来,爆喝一声,就要追出去。 “六弟,追回来也无用。”班烨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将已经追到门口的魏春山喊住,“城内有名的郎中都请过了。你就是把这个追回来,他也无力回天。” “那怎么行!反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 魏春山定住脚步,身高九尺的硬朗汉子竟然眉头深皱,眼睛红的好似快哭出来。三哥一生孤苦,为了舅舅潜伏在燕国,几乎将命献给了心中大义。没错,他太过自负,太过自卑,太过自傲,太过多疑,太过心狠……终究是个孤独不过的人。 而庭烟……也只是可怜的孩子,怎就受这罪。 “我真是不该贪那一口馒头,怎就叫她摔了一跤呢!都怪我!” “方才那郎中不是说,还有一线生机吗?”班烨唇齿微动,吐出来清幽的话语,却一下子把魏春山的萎靡的心又给救活了。 “对啊,对对对,那个什么邱家娘子,应该是有名的女大夫,刚才那郎中怎么说的来着,家住哪里,住蓟京是吧,我这就去请。”魏春山仿佛又找到什么希望似得,脸上的急色褪去,满心欢喜的又转过身来,走回床前,将落下的床帐撩起,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 架子床上,庭烟双目紧闭,还在昏睡,可一双蝶翼似得黑睫却微微闪动,好似在梦着什么。 因为脸色发白,她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瘦削。她的发髻已经松散下来,钗环尽落,一头靛黑的长发墨缎似的散在床头。 魏春山撩起被角,伸手摸了进去,寻到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攥了一攥,“你这丫头,这才认识你几天,你怎就那么黏我了,我不过下楼去,你着急作甚。你难道还怕我跑了吗?我都答应了亲事,好不容易才讨到你这样的美娇妻,哪舍得跑啊,你真是傻。” 他对着昏睡的庭烟絮叨。 床上的庭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抖的睫羽抖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些。 魏春山以为她要醒来,期待地瞧着她的双眼,可她睫毛只是抖动了几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别怕丫头,你的魏叔不走,只是去个你找郎中去。你这身子弱,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宝,我听闻那身子差的若是头胎也保不住,以后身子就更不行了。我还想跟你生几个娃娃呢,所以,就是去天边去,我也要把那个什么娘子给你请过来医治你。” 他说完这句,拿走了她枕边卸下的一枚海棠花的簪子,收在袖兜里,然后帮她掖好被角便快速起身,只怕自己舍不得走,连多看一眼也不敢。 魏春山骑着他的白鬃马走了。 屋内,只剩下班烨一个人守在床前。 他踱步走到床畔,撩开床帐,瞧着一脸苍白的庭烟,薄唇微动,似笑非笑地呢喃,“烟烟,大伴带你回桐宫去好不好。你先前不一直念叨,要大伴带你回去吗。现在大伴就带你回去,回去以后,我们再也不要闹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写的太痛苦了。 第一个版本,我自己都觉得太过奇诡绝情,因为身体原因,断更半年,回来继续写,伤筋动骨地修改剧情人设。这本文,写的特别痛苦,庭烟和班烨的身世背景太过凄凉悲苦,每章都难以下笔,远远没有《晚冬》写得顺畅。 下本,我不想这么给自己和读者找罪受了,写一对温暖甜蜜的~ 爱你们的小夜(2.23) 第51章 、小庭青烟起 阳光穿透了镂空雕花的窗户, 将桐宫的寝殿照亮。 寝殿内的陈设比先前要华丽许多。有了女孩家最爱的梳妆台,台面上罗列着一个个精致小巧的水粉盒子, 或青花瓷,或镂空掐金丝的锦盒,或是绘着牡丹图黑色漆盒。 梳妆台旁还有一面一人高的落地铜镜。除此之外,还新添了一套黄花梨木的衣柜,桌案上文房四宝整齐摆列。 寝殿之前的床榻已经换成了华丽舒适的拔步床,床上围着月白色的纱帐。那纱帐薄如蝉翼, 借着从窗户上映照进屋的光线,拔步床上躺着的人影朦胧可见。 寝殿四角个放着一个炭盆,炭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殿内温暖如春, 却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忽然,吱呀的推门声从外殿响起, 打破了一室沉寂。 守在寝殿门口的月牙儿立刻迎了上去,规规矩矩的给进入大殿的男人福了福身, “大人。” “烟烟可否醒过?” 班烨踱步进来,解开了披在肩上的貂毛大氅, 十分顺手的交到了月牙儿手里,踱步朝内殿走去。这个小胡女还算忠心, 留她一命,和贞一起伺候烟烟,再合适不过了。 只见月牙儿将大氅挂好,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班烨身后,恭敬地回答:“奴婢在殿内守了小姐, 一上午,小姐未曾醒来。” “你退下罢。”班烨没有理会月牙儿,只走到寝殿门口时顿住脚步,漠然开口。 月牙儿领命退下。 班烨独自一人进到寝殿,径直朝拔步床走去。 走到床边却放缓了动作,不声不响地立在床旁,一双黑眸定定地瞧着床上的还在昏睡中的小女娃,白净冷漠的俊颜终于露出了一丝变化,薄唇勾出了一抹笑容,叹道,“我家烟烟还在装睡呢,你看你,装也装不像,睫毛一个劲儿抖。” 纱帐后,躺在床上的女孩纤长的睫羽轻轻一颤,旋即缓缓睁开眼帘,一双眸子盈盈剪水,透亮清澈,眼底却毫无温度,冷得似夜里流淌的泉水。 “烟烟,别睡了,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该起来走动走动了。”班烨轻声说着的,手撩开了轻薄的纱帐,目光温柔地瞧着面无表情的庭烟,“进殿之前,我已经吩咐膳房做你爱吃的桂花酿圆子,八宝糯米鸡,还有你之前不是酷爱食荔枝吗,大伴在这冬日里为你寻来了。” “你走,我不想吃。”庭烟终是开了口,许是久为说话的缘故,一开口,嗓音竟是哑的。 “你身子虚弱,若不吃些东西,只靠那些药水怎么能养好。”班烨丝毫没有愠怒,反倒嘴角弯的更加好看,像是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孩童,主动坐在床边,宠溺地抬手刮向庭烟的鼻子,“一天天的,竟闹一些孩子脾气。” “是你做的,是不是?”庭烟别开头,躲过班烨伸来的手,然后双手撑在厚实柔软的床榻上,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的班烨,费力要从床上坐起,“你为什么心这样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班烨并不搀扶他,眸底的温度忽然降低几分。 “我此次小产,是你做的。”她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是你自己脚下失足,不慎小产。”班烨面不改色地说着假话,黑眸对上了她漂亮的眸子,毫无内疚,“大伴已经想尽办法,连胡媚娘都请来医治你,奈何你身体阴虚亏损,实在回天乏力。” 她坐在床头,死死盯着他,小脸已经没有之前那样苍白,却仍旧没有血色,一脸倦容,“你骗得了魏叔,可你骗不了我。” “烟烟,”班烨笑的更加温和,“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你也听大夫说过,你的身子太寒,即便勉强怀上,孩子若不掉,生下来也是残疾。现在正好,没有了小娃碍事,以后只有大伴跟你两个人,大伴会对你好,再也不会拿你换什么东西了。” 不会再利用庭烟换任何东西了。 他要的,他很快就会得到。 账册,庭烟,他都要。 他不相信,自己悉心教养数年,那个依赖自己,一直喊叫着要嫁给自己做媳妇儿的丫头,会因为跟魏春山短短几天接触,就真的对魏春山死心塌地。 他的丫头不过是在同自己生气罢了。 可是无妨,以后他会对她好的。 天长日久,丫头总会气消的。到那个时候,她还是他的丫头。 他也还是她的倚靠,没有谁能拆散。 班烨坚定温和的声音,在庭烟听来却像是平地惊雷,直接在她耳畔炸响。 她短暂的呆愣了下,然后身体一倾,朝班烨扑了过去,双手胡乱拍打在班烨胸前,沙哑的声音有了哭腔,“你怎么能说这些话,我怀的是你的骨肉,是你的孩子,你怎么下的了手!” “真的与我无关。”班烨也不躲闪,依然稳坐在床边,任她的双手在自己胸口胡乱拍打,柔声哄劝着,“别闹气了,身子要紧,你若是喜欢小娃娃,等身子好些了,我抱来一个交给你养,如何?” “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肉,你怎么可以不认,你之前强迫我做了那么多次,每次都弄在里面,而今我有了身孕你却不认,还要打掉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拼尽全力打在他胸前,声嘶力竭地喊着,眼前一片雾蒙蒙的,水雾凝结越来越多,最后顺着眼角落下泪来,“你果然是骗子,你骗了魏叔,骗了我。这些年,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我都说要把账册给你了,你还要骗我……” “烟烟,大伴跟你说过,大伴不可能有孩子。”班烨唇畔的弧度消失了,漠然地看着她,“我本想容忍你肚子里的野种,奈何你偏要跟着魏春山回去。你说过要做大伴的媳妇,怎可轻易食言?不可至于魏春山,他的娘亲是梁帝的亲姐姐,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即便真的带你回去,你连魏府大门也进不去。燕梁两国如今瞧着互市往来,但谁知哪日就会开战,你们注定了不得善终,你是燕国公主,能安稳坐在魏家,眼睁睁看着自己子民被杀?姑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说到此,班烨冰冷的声线恶毒起来,冷笑道,“你不要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的身子经了几个男人?即便魏春山大肚量真的能忍受,可她母亲若知道儿子捡回一个被男人用过的破鞋,还要明媒正娶,做一品诰命夫人?她会容忍?” “你……”庭烟扑打的动作停下,原本澄澈的眸子已经浸染了血丝,眼泪成串的从眼眶滚落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班烨的俊颜,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连气也喘不上了,“你,你……你……” “你还是不要妄想魏春山会回来带你走了。他说是去蓟京给你请郎中,可人还没出城,就收到金牌圣谕,命他七日之内互送燕国公主和亲。现已过了三天,再有四天,他便要要动身了。魏春山来燕国是有皇命在身的,不是来与女人耳鬓厮磨来了。”他说到这里,脸上又有了笑容,“不过你放心,大伴舍不得你走,已命秋穆陵替你出城和亲,你不用害怕被关在梁国的皇宫里,不用担心被梁帝咬掉小豆子。丫头你说,大伴对你好不好?” “肯定是你不让魏叔来见我,是你骗了他,肯定是你……” 她不再扑打他,双手撑在床上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床脚,捂着眼睛,凄然一笑:“我,宁愿用一世光明,换不再见你。” “烟烟……” 班烨缓缓从床边站起身来,叹息道,“方才那话是我说重了。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大伴的丫头,大伴也被人欺辱过,你也被人欺辱过,咱俩何等相似。所以,烟烟跟大伴才是最般配的。” 庭烟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拼命摇头。 她凄厉的叫声穿透了镂空的雕花木窗,一直传到殿外。 守在殿外的胡媚娘听着殿内少女嘶哑的叫声,内心翻江倒海,嫉恨班烨对庭烟这般痴情,又可怜庭烟被算计的这般凄惨。 她与庭烟到底是没有深仇大恨,这庭烟又不似红豆那般心狠诡谲,说白了,不过是个单纯无依的小娃娃。 她听的殿内传来的叫声实在刺耳,摇了摇头,提着裙摆大步走入殿内,直奔拔步床旁,在班烨身边定住脚步,低声劝着,“三哥,你莫要太心急了,当心逼的紧了,又把她身体里那个叫红豆的给逼出来。不如先缓一缓,我这几日除了调配给姑娘养身的方子,还在翻医药古典,找找如何能够抹杀红豆。若是日后没有了那个红豆,庭烟姑娘还不是你手里的孙悟空吗,任是她怎么哭闹,也是翻不出去了。” 班烨立在床边,默不作声,只紧紧瞧着缩在床角,捂着耳朵还在哑声低叫的小女娃,长眉微蹙,良久才开口,“那便按你说的办罢。” 三日后。 或许是之前下过大雪的关系。 这几天都是晴天,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 尤其是今日,晌午的日头尤为热烈,驱散了之前的酷寒,将整座王城笼罩在一片炽热阳光中,宛如春日。 这两天,在贞和月牙儿的劝说下,庭烟总算吃了些东西。 脸上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因为小产,又伤心不肯进食,只是躺了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瘦削了,脸颊微微凹了下去,颧骨凸出,加之她不愿言笑,更显得气质冷清,弱不禁风。 刚一入夜。 班烨就赶了过来。 一进寝殿,便瞧见庭烟独自一人坐在拔步床边,穿着一身单薄的藕粉色中衣,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踩在脚踏上,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烟,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伺候你的丫头呢?”班烨快步走过去,将大氅解下来披到她的身上,毛茸茸的貂皮大氅,很快就将她微凉的身体裹的暖和起来。 庭烟也不理他,身上的温暖才刚刚凝聚,她便一把将大氅拽下扔到地上,一声不吭地坐回床里。 “听月牙儿说,你这一整天只吃了小半碗米粥。”班烨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眼底似有愠怒浮现,但还是忍住了怒火,好脾气的俯身坐在她身旁,将锦被掀开,扶着她的腰身想将她抱回被子里,“不吃饭也罢了,说了你几次,你才小产不久,身子经不得寒凉,你还这样作践自己,非要让大伴生气?” 媚骨生香 第52节 “我从来没有作践过我自己,作践我的人从来只有你。” 在班烨的手刚碰到庭烟腰身的那一刹,安静的庭烟突然暴躁地往后退着,抬手胡乱甩出一巴掌,“不要拿你的脏手碰我,你这条梁国假阉狗!” 啪—— 她甩出的一掌,不偏不倚打到了班烨脸上。 班烨搀扶的的手停在半空,本就压抑着愠怒的眸子彻底被怒火点亮,目光熠熠地瞧着她,脸上浮现起盛怒至极的冷笑, “假阉狗?好烟烟,你一定很好奇我这条阉狗是怎么走到今天才的,那大伴今晚就让你试试被人摁在身下,是如何走后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2章 、燕寝不怡情 瞧着班烨脸上浮现的诡谲冷笑, 庭烟小脸一怔,被他这种残酷阴寒的语调骇到, 心底的嫌恶瞬间消散,惊疑不定地瞧着附在床前的班烨。 什么是走后门? 她记得,好像以前贞对她笔划过一个手势,说的就是班烨是如何跟王上进行床笫之欢。 可具体是怎么样做,她并不明白。 她被班烨借着疗伤欺负的那些日子,他几乎将所有手段都用在她身上了, 她那是才知道,手、口、舌,原来也是可以用到那样不可言说的地方。 可是, 她却从来不知道,班烨口中所说的‘走后门’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眼盲, 无法视物的时候,就算对他抗拒推搡, 他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语。 现在…… 庭烟心底的恐惧逐渐凝聚,双眸惊恐地睁大了许多, 手脚并用的撑在床上,警惕地往床里退着, “你,你做什么?” 心底隐约知道,所谓的‘走后门’,定然是与男女之事有关,可到底是怎样个做法, 她完全不知,只对此刻仍在盛怒中的班烨感到惧意。 “怕什么?”班烨将刚才本欲搀扶的手臂缓缓落下,视线冰凉地瞧着小女娃瑟缩着往床里躲避的愚蠢举动,嘴角森冷的弧度更甚,“好姑娘,你方才那样冷清的倔劲儿呢,怎么不过须臾,就是这般花容失色的模样,瞧着真真是可怜啊。” “别过来……”厚厚的锦被软褥上,庭烟拼命撑着身体一边往床里退着,一遍警惕地盯着床边的班烨,一叠声的低叫着,“别过来,别碰我……” 可这拔步床纵使再大,也不过方寸之间,她还能躲到哪? “你且放心,今日大伴绝不会和从前那样碰你。”班烨森冷的声调里透着奇异的温柔,定在床边的俊秀身体缓缓弯了下来,高大的身躯立刻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你不是说大伴是假阉狗吗,不是一直好奇我与王上是如何行乐,往后你就不用好奇了,大伴会让你知道这其中缘由。” “别过来!”很快,她就已经退到床里,后背贴上了坚硬的宫殿墙壁,宫墙的寒气透过她单薄的中衣侵染到身体上,她随意拽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向试图俯身上榻的男人。 “烟烟……”班烨轻轻抬手,单手接住了她丢来的枕头,然后随意抛向床下的宫砖上,高挑的身子依然探了下来,翻上床来,朝躲在床角的女娃一寸寸逼近。 他的眸底已经没有了半分温情,全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一双眸子死死地盯在她身上,诡笑着道,“女人其实不止能破一次身子,你其实还未完全□□,这‘走后门’头次都是疼的,可后面你就知道了,那里捣弄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我家烟烟真是个有福气的,大伴一定会让烟烟爱上这走后门的滋味,一定会……” 他说到这里,人已经彻底压了过来,长臂一伸,将缩在墙角一脸惊恐的庭烟扯住头发,拽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翻身压了上去,对上她满是惧意的水眸,一字一字,无比骇人地说道,“让你尝尽极乐……” 他说罢,大手扯住她单薄的衣裳,并未用多大里,就便撕碎了。 “不要……” 没有了中衣的遮掩,她纤弱白净的身子立刻暴露出来,身上的温度骤然降低,明明身上压着身躯炙热的班烨,可她却寒凉的如坠冰窖,双手护在胸前,手脚并用的要去推搡,踢打他,“不要碰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刚刚小产,你不能碰我!” “怎么了?你不知道么?” 班烨仿佛听到笑话,眉宇皱起,双手扣在她两侧肩胛骨出,稍一用力便熟络的卸掉了她的双臂。 身下的女娃痛的惨叫,他却笑的更加畅意,“烟烟,大伴不会走。就算是死,你也是要死在大伴我身边,大伴怎么舍得走?” 他说完,将她胸前最后一抹的遮掩,那个绣了杜鹃花的肚兜也狠狠撕下…… 寝殿内的四个炭盆已经彻底燃尽了。 只剩下一盆灰白色的灰烬。 偌大的拔步床上,锦被已经滑落到床下。 床上铺的褥子也不似之前那样平整。 薄如蝉翼的纱帐已经被扯掉了许多,勉强罩着还瘫软在床上的小女娃。 班烨从床上下来,不紧不慢的穿好白色亵衣,发冠未曾凌乱,穿好烟青色锦袍的他已然儒雅依旧。 可是,躺在床上的庭烟是别样景象,一头黑缎似得长发披散的压在身下,黑发生的太长,有些许已经缠绕在一起,凌乱的散在枕头上。 她身无寸缕,光着雪白却满是淤青的身子,气息奄奄地躺在那里,大腿还维持着方才被班烨折弄的姿势,无法合拢,身下是点点血迹,一丝丝流到大腿上。 脱臼的双臂还未曾接回,因为疼的缘故,她脸上血色尽褪,宛如蒙霜,睫毛被眼泪打湿,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为何,会是这样的痛? 她眼泪止不住顺着眼角往下淌落,之前哭是因为疼痛,此时却是因为羞耻。 原以为,被赵煜欺负那次,花骨朵被破开已经是疼到极致。却不曾想,对比刚才的疼痛,简直是不堪一提。 原来走后门,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地方,是难以启齿的的地方,最污秽的所在,竟然也可以沦为欢好的途径。 班烨占有她的那一瞬,她痛的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可那疼痛只是开始…… 她像是被他用钝刀子凌迟了一遍内脏,五内俱毁,翻江倒海…… 果然,应了班烨说的。无数次觉得自己就这样要被折弄死了,却又无数次在他的动作下清醒过来。 如今他尽兴,她却痛的连挪一下身子都不能。 已经这样痛了,却为什么痛不至死。 她想着,泪水涌出的更多,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可一哭,才知道自己嗓子彻底喊哑了。 “烟烟,告诉大伴,滋味如何?” 班烨倚坐在她身旁,眼神恢复清明,却仍旧带着狠意,“以后,还敢不敢叫大伴阉狗了?” 好痛,她想开口说话,却控制不住的哭地更大,身体被他一碰,仍然瑟瑟发抖。 “还要同大伴闹气吗?”仿佛不忍,他冰冷的声音少了几分狠意,抬手帮她揩去眼角流出的热泪,“莫要再这样胡闹下去了,从此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罢。只要你乖,大伴还是和从前一样疼你。只要时机一到,大伴一定让你凤冠加身,给你明媒正娶。” 从前? 庭烟眼泪流的更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角,将鬓角的头发打湿成一缕缕。 从前那些单纯美好,再也不不去了。 大伴已经走了,那个一直对她好,时长把她抱在膝上,宠着她,哄着她给她讲故事的大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现在的他,已经是手握重权,狠心绝情,一心只想报效梁帝,效忠母国的班烨了。 她哭的抽噎,转过眼去,泪眼朦胧看向坐在身旁的班烨,恨恨地从牙齿了挤出三个字,“别碰我!” “好,”班烨眼底刚刚升出的那点疼惜立刻湮灭,嘴角冷冷地勾起,狞笑道,“好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大伴好言好语给你说了这样多,你竟然半点也听不进去,你不是真以为本座非你不可吧?”” 庭烟不语,漠然地瞧着他,虽然是在哭,可眸里迸出的视线却冷的像刀子。 “不过是一副没长开的身子,你真以为本座稀罕得很?班烨怒极,甩袖转身,朝寝殿外一声低喝,“去吧秋穆陵传来。” 殿外立马有属下应声离去。 …… 不多时,一袭紫色小袄,穿着秋香色拖泥裙的秋穆陵已经被传入殿内。 庭烟仍旧痴愣愣地躺在床上,因双臂被卸,无法起身,只能忍着疼痛,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向有纱帐遮掩的位置。 瞧着女孩这般动作,πday、整、理π班烨嗤笑了声,颇为无奈又无耻地摇摇头,大步走到床下,到寝殿内临窗而设的美人榻上大方坐下,对站在殿内,与庭烟面貌甚是相似的美人招了招手。 秋穆陵是‘月华初上’的头牌姑娘,在胡媚娘手底下讨生活,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和琵琶,逆来顺受,从来都是呵气如兰,娇滴滴地说软话。 他向来看不起这样的女人。 只因这个女人和烟烟面目相似,便愿意与她多说两句话,多听她弹几首曲子。 如今让她顶替烟烟去和亲,给了她身份,已经是她前世修来的造化。 这秋穆陵也算听话,老老实实地待在桐宫里,听他的讲述,模仿着烟烟的语气、动作还有走路的姿态。 曾几何时,他都有些恍惚,被秋穆陵那伪装出来的笑迷了眼,以为她就是烟烟。 这几天,他在暗处,看着烟烟给魏春山擦脸、脚、身子,看她发自肺腑的开心,看她举着梅花向魏春山求婚……他心里疼,又恨又疼,只能将这种难以言说的嫉恨发泄在秋穆陵身上。 他愕然发现,秋穆陵似乎很开心呢地承受他的狠劲儿,甚至在最欢愉的时候求他:大人,能让奴家留在燕国,永远伺候您么? 愚蠢! 班烨冷笑了声,给站在旁边的秋穆陵使了个眼色。 那秋穆陵娇羞一笑,手脚轻快的朝班烨走了过去,解开了身上的紫色小袄,衣衫褪去的十分勤快,仿佛已经渴望大人许久,只恨不能马上扑倒大人身上,承受大人的宠爱玩弄。 班烨慵懒的倚靠在美人榻上,面无表情的任由秋穆陵解开亵衣,指尖轻抚着她白嫩的胸膛。 “大人……” 秋穆陵一脸媚态,娇喘着发出了勾人的语调,“大人,您许久都没碰过奴家了,今日终于肯重新垂怜奴家了。奴家好生欢喜呢。” 这边,春光一片。 那头拔步床上,庭烟却仿佛是一具木偶,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角,对窗户下已经气息迷乱的两人不为所动。 班烨忍受着秋穆陵极具手法的撩拨,欲望已经重新勃发,却一眼没瞧跪在自己身前服侍的女人,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躲在纱帐后面那道朦胧可见的单薄身影。 他在等。 只要庭烟很肯同他说话,哪怕是气的在床上又咒骂他是阉狗,他愿意听,他就马上罢手。 可惜,拔步床上静悄悄的。 庭烟面朝床里,雪白的身子微微蜷缩,背对着他,连头也不肯回转。 班烨眸光变暗,眼神晦涩异常。而跪在他身前的女人已经主动上来…… 一场狂欢在寝殿开场,床上的庭烟仍然没有半点回应。 班烨缓缓阖上眼帘,自语似得叹道,“这是大伴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如此,那便这样罢。” 就算你心如死灰,不能原谅。 媚骨生香 第53节 事已至此,也不需你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文案暂时定下了:《玉闺春浓》,求个预收 金玉怜最近比较烦 听说未婚夫是侯府嫡系老幺 一个辈分大年纪小,动不动就哭的怂包软蛋 后来成亲了,她亲身证明传说有误 嫡系老幺不怂也不软 还有,在床上哭唧唧的那个人,是她…… 第53章 、无忧 许是之前下过一场大雪的关系, 这接连几日,都是晴空万里, 暖洋洋的好天气。 已经是年后,可因为燕国地处北方的关系,还不似江南那般温暖如春,天气仍旧寒凉,却也有那一簇簇小巧动人的迎春花顺着宫墙开在角落。 天气渐暖,桐宫寝殿内的炭盆已经撤掉了两个。但却仍旧烧着地龙。 班烨这几天来桐宫来的勤快极了, 甚至王上交给他的一些奏疏也带来了桐宫。 在桐宫外殿的桌案上,单手执着奏折,右手持着朱砂笔时而批示一笔。 听闻寝殿内传来的脚步声, 守在寝殿门外的月牙儿立刻率先打开房门。 胡媚娘从寝殿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红漆木托盘, 托盘上盖着一方白色纱布,纱布之下藏着形状各异的器具。还有几个莹白的小瓷瓶放在托盘一角, 每个小瓷瓶上都贴着一指长的红色纸条,纸条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各个药名。 “如何?那处可是复原了?”正在批折子的班烨立刻停下笔来, 放下手中的折子,一双黑眸定定地瞧着刚从寝殿走出的胡媚娘。 胡媚娘将托盘交给了一旁随侍的月牙儿, 轻移莲步走到桌案旁,涂着艳红口脂的唇瓣妩媚一勾,笑道,“三哥你还不放心我的手艺吗,这几天精心呵护, 用的又是上好的麝香、牛黄、炉甘石,活血消肿,去腐之功最为显著。那丫头身子虽嫩,却也胜在年轻,伤口愈合迅速,眼下已经全然好了。” “那便好。”班烨眼帘一垂,似乎松了口气,复又很快抬起眸子,审视着胡媚娘,“你这几日给她服用的无忧散成效如何,还需服用多久?” “这才服用几天,三哥你也忒心急了。这无忧散和公子询的极乐丹差不多,都能放人放松神智,意识昏聩,长久服用,纵使聪明绝顶,也会变得乖顺老实,只是用量需要把握,万一剂量下多,可是会心智痴傻,此事急不来的。”胡媚娘嘴角的笑容收敛,略显凝重地看着班烨,“况且只凭服药,怕是难以抹杀那红豆姑娘,还需要三哥你多多配合,切不可再刺激她了。” “我知道了。”被胡媚娘这样一说,班烨的俊脸微僵了下,旋即从扶手椅上站起身来。 “三哥,你可一定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了,”胡媚娘看他欲往寝殿走去,便急忙开口,“现已初见成效,不要再提从前,多哄哄她,再多些时日,她就彻底乖顺,届时就能任凭三哥怜惜了。” 她本是有些嫉恨班烨这般对庭烟痴情的,可那天,她被班烨十万火急的召来桐宫,为庭烟医治伤口。 只看到庭烟身上的那红痕交错的惨状,就有些不忍了,尤其是看到她下身后门那里血肉模糊,肿胀的犹如红枣般大小,更是对庭烟同情不已。 她对班烨,是求而不得。可这样也好,她也是个想得开的,能伴随班烨左右足矣。 若是像班烨和庭烟这般,每每接近都血肉模糊,再怎么喜欢也不是滋味。 随时心疼庭烟的惨状,可她越是看到班烨对庭烟下这样重手,她就越是担忧班烨。 她真是怕,班烨如此魂牵庭烟,会有一天因为庭烟而死。 若真如此,倒不如狠狠心,将这个红豆抹杀,弄成个痴痴傻傻的,这桐宫往后也就能安宁许多。 “你放心,我不会再强迫她就是了。”班烨听到胡媚娘的提醒,脚下的步子没停,只淡淡扫了胡媚娘一眼,便快步走入了寝殿。 寝殿内。 拔步床上已经将之前撕烂的床帐换成了温暖的鹅黄色。 纱帐下,庭烟穿着一袭秋香色的齐胸襦裙,双脚踩在床下的脚踏上,膝盖上放着一个黑色漆盘,盘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各色钗环。 她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在那些发簪步摇上挨个划过,脸颊红扑扑的,眉头微蹙,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怎么不见了呢?” 班烨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双眸紧盯着垂首看钗的庭烟,平静的黑眸深处又涌出了一丝温柔。 这样静谧柔顺的庭烟,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此刻,窗外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涌进寝殿,穿过镂空的窗棂,光线丝丝缕缕投射在了拔步床前。 庭烟瘦削的身子也被这犹如碎金的光芒笼罩。 班烨就这样静默地立在床畔,看着自言自语却凝眉可爱的庭烟,一时间,恍如隔世。 “大伴,你来啦!” 庭烟的忽然抬起头来,惊喜地看在立在床前的班烨,将膝上的托盘放到床上,连鞋也不穿,急急忙忙的光着脚跑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就将他拉到床边,“你快点帮我找找罢,我找不到那个簪子了!” “这般着急作甚,你身子才见好,就这样光着脚下地,方才那女医给你诊治的时候没提醒你吗?”班烨怪嗔地看着她,可却不斥责她,只将错扯到胡媚娘身上,“如此不当心,看来该罚那女医两个月的俸禄。” “大伴不生气,”庭烟孩子般不满地撅起嘴,摇了摇他的袖子,“那女医说了好几次,是我自己不愿穿鞋的。”她碎碎念着,“我找了一上午的发簪了,怎么就不见了呢。” 不在冷言冷语,她的水眸又重新恢复了灵动神采,因为这几天药水膳食滋补的缘故,气色也好了不少,一张小脸嫩粉的面若桃花,尤其是一皱起眉头来,看着着实有趣俏皮。 瞧着她这般灿漫可爱的样子,班烨眼底的冰霜彻底消退了,眼神柔和的宛若一池春水,那样温柔的看着她,柔柔地开口:“找什么发簪?” “那一枚海棠花的簪子啊,”她还光着脚站在地上,一脸希冀地看着班烨,“就是大伴你之前送我的第一根簪子,纯银的,你不记得啦?” 班烨并不马上回答,只俯身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回床上,然后搂着她坐在床边,细细回想:“海棠花的银簪……” 经她一提醒,班烨这才想起,自己当初送给她的第一枚发簪,是一枚纯银的海棠花簪子,岁不值钱,可做工却是上品,盛放的海棠花镌刻的栩栩如生,配极了她当时灵动活泼的劲头儿。 “那簪子现在不见了,我翻遍了妆匣也没找见,大伴你有瞧见吗?”她被他揽在怀里,却也不在排斥,只转过头去,抱回放在一旁的漆盘,又开始在那一对钗环里翻找,“我好喜欢的,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簪子呢,怎么不见了?” “烟烟……”班烨心头一暖,却又觉得愧疚,那簪子他根本就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当时一时兴起送给她的一件小玩意儿罢了,她竟然一直放在心里。 就连如今被胡媚娘接连几日服下无忧散,意识开始错乱昏聩,也还是将这件小事记得。 若是……没有之前那些事情。 她或许,现在已经欢欢喜喜的做了他的小妻子了。 “大伴,你也没瞧见吗?那一定是我在外面玩耍的时候,不知落到哪里了。你跟我一起去找找罢。”庭烟一直等不到身后班烨的回答,又放下漆盘,双手拉着班烨的大手,娇声要求着。 “傻丫头,簪子丢了让宫人出去寻便是了,何苦自己去寻?明日大伴一定把更好的发簪送与你。”他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手,将一旁的被子扯过,然后将怀里的女孩轻轻放进床里。 “可我只想要你给我的那银簪,我时长都戴着呢,可喜欢了。”庭烟有些不甘心地瞧着他。 班烨扬唇一笑,“真是傻丫头,那今日先让宫人找,若是他们找不到,明日大伴和你一起找,这样可好?”他轻声问着,自己也先开被子跟着合衣躺了进去。 “好,”庭烟这才欣喜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俏皮地笑容,眼神不再冰冷躲闪,理了理身下的枕头,主动自己躺了下去,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咯咯地娇笑着,“大伴陪人家一起睡,一个人睡好冷。” 她说着,慢慢打了一个哈欠,小嘴继续嘟囔:“刚才喝了药,现在好困呢,烟烟要睡了……” 她说完这句,双眼慢慢阖上,竟然很快睡着了。 “烟烟,”班烨凝视着她恬淡的睡颜,摸了摸她热乎乎的脸颊,也跟着躺了下去,将庭烟单薄的身子搂紧怀里,轻声道,“你看,这样多好。我们又和以前一样了。” 翌日。 庭烟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从美人榻上翻身做起,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寝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梦里总是出现一个叫红豆的女子,跟自己长得竟然一模一样,说话做事却狠辣无比,手持利刃,几下子就将一个瘦弱的男子捅成了血窟窿。 不一会,那唤做红豆的女子又喊自己妹妹,让自己一定珍重自身,要保持清醒,不能再喝那些汤药了,若再等些时日,就要彻底消亡了。 她还没弄明白那红豆说的是是什么意思,那梦里的画面又变了,红豆消失了,换成一个头戴鸦青色护额,面容微黑却魁梧硬朗的男人,那男人分明长了一张凶狠的脸孔,却对自己笑的十分温柔,嘴上却又嘲笑她是钻地蘑菇…… 她气的要抬手要打,眼前又是一片血色袭来。 庭烟抬手摸向胸口,仍旧被之前的梦境吓得心脏狂跳不已。 寝殿里一片寂静,安静无声。 虚掩的窗户却陡然被一道疾风破开,一道黑影从窗户窜进殿内。 庭烟惊地从美人榻上起身,这才发现袭进屋内的黑影竟然是一个男人。 奇了! 这不是,刚才她梦里梦到的男人吗? 庭烟惊奇地瞧着那人,审视着那人微黑却英俊的面容,无意识地开口轻唤,“魏叔。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烬欢》复更了~~ 好吧,求个作收,收藏一下这个辛勤更新的小夜吧~ 第54章 、海棠发簪 一声魏叔, 脱口而出。 庭烟轻唤了这一声后,不禁微怔, 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为何会这样娴熟的称呼这个男人‘魏叔’? 这个男人,是姓魏吗? 难道是方才做梦的,梦里这个男人自报姓名,说自己是魏叔? 庭烟怔忪间,那头戴护额的英俊男人已经转过身来, 微黑的脸上显露着担忧,在对上她的视线后,眼底竟然浮起一片愧疚, 朝着她踱步走了过来:“丫头,你身子好了吗?” 身材魁梧的男人问完这句, 眼睛不安的眨动了几下,慢慢垂下头, 低声道,“丫头, 对不起,孩子没了都怪我, 我也没去给你请来郎中。才出城没多久,就被金牌召回了。明日我就要启程互送燕国公主和亲,三哥已经安排了秋穆陵替你,但这几日却不让我来见你,说你因为失了孩子, 受了刺激,现下神智颠倒。那日的事情怨我。我若是下楼的时候,带上你一起,你也不会小产……” 庭烟一动不动的站在榻前,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眼前的男子到底在讲些什么。 “我今日是偷偷来的,若再不来看你,燕梁两国相隔千里,就算不带着队伍迎亲,我这一来一回,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月,若不今天偷偷来见你,你一定会怪我,把我扔给三哥了。” 那男子言语里全是歉疚,眼神也变得慌乱起来,“丫头,你一定怨我吧,没能带着你一起走,可你才小产不久经不起折腾,三哥说得对,你本就身子弱,又不慎小产,眼下坐好小月子最是要紧,万万不能挪动受累,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我怕是要自责死了。” 庭烟惊惑地瞧着男子,正欲开口询问,却又听男子道:“但是我发誓,等阳春三月,我一定赶回来带你回去,你不是说要要嫁给我么,咱俩成亲的那时,江南风光正好,魏叔带你去江南,看烟柳飞絮。” 魏春山将已经在心中演练数遍的心里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观察庭烟的反应。 在庭烟小产之际,他却身负皇命,没有给她请来郎中。 在她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他又被三哥劝阻,依然没有出现。 这都过去五六日了,他才赶来,庭烟这丫头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可是,出乎魏春山的意料,庭烟并没有任何气恼的表情,想象中她皱眉噘嘴,眼神怪嗔地抬手打他的动作也没有。这般平静地瞧着自己,眉宇之间尽是疑惑。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是生气,恼我你就开口骂我,打我也成。”魏春山着急地朝她又靠近一步,伸出大手试图去拉庭烟的护在心口的手。 “放肆,谁许你闯入桐宫?”大手即将扣上庭烟手腕的那一瞬,庭烟快步侧身,躲开了男人伸过来的大手,一脸警惕地看着对方,“我何曾小产过,胡言乱语,我怎不知?再说了,谁要嫁给你了,我才不要嫁你。” 简直一派胡言,她都不认识这个男子,怎可能说过要嫁给他? 媚骨生香 第54节 她心里最想要嫁的,从来就只有大伴一人。 此人,一定是不知从哪里闯进宫门的登徒子。 “你若再不走,我便要喊人了!” 庭烟威胁了一句,身子又朝窗边靠了靠,转过脸准备开口喊人,却听到那人叫起了自己的名字,“庭烟。” 庭烟当即定住。 魏春山从怀里掏出一样裹着红色绸布的东西,将绸布层层打开,一枚纯银锻造得到海棠花发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你怎会有这簪子,我找了许久了。”庭烟看到男人掌心里的发簪,眼底的戒备消退许多,却仍旧跟他陌生的很,飞快的伸出小手,一把抢过簪子藏在身后,“这是我的发簪,定是你这小偷盗去了。” “丫头,这发簪是的确是我背着你偷偷藏起的。”魏春山苦笑了下,将手慢慢放下,粗嘎的声音中饱含伤感,“我的担忧果然不假,你真的如同三哥所讲那般,意识颠倒,连我都不认得了。” 他不确定,庭烟这般思维混乱,是否真的是小产后感伤郁结引起。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眼下,是真的无法带着庭烟离开了。他独自一人,偷入桐宫上可行,但带着不会武功,身子单薄的庭烟就未必能够离开。 何况他皇命在身,和三哥一样,舅舅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 若真的强行带走庭烟,三哥只需一声令下,城门封锁,更是插翅难逃。他又如何能带着产后虚弱的庭烟躲避追捕搜捕,让她跟着自己一路颠沛流离的离开? 魏春山满腹心事地看着庭烟。 庭烟还是那样警惕瞧着他,半点之前的热情活泼都没有,只不满地道,“你这贼人,看你把发簪还回的份上,偷窃之罪便不追究了。你若再不肯走,我就要叫人了!” “别叫,我走就是了。 “魏春山连忙后退两步,本欲翻出窗户,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瞧着庭烟,认真道,“等下次魏叔见你的时候,一定给你打一个纯金的发簪。丫头,等我。” 很快,一道人影从房顶闪过,很快消失于九重宫阙之间。 桐宫之外。 班烨披着靛青色毛领披风,立于宫墙之下的,打扫干净的御道上,挑目望着魏春山离去的方向。 身边,胡媚娘一脸不解,小声询问:“你既然知道他要来,为何不加以防备?” “他若不来,我怎知烟烟是否真的意识不清?”班烨面无表情,语调却透着得意之色,“如今看来,媚娘你果然医术精湛,我真的可以放下心了。” “无忧散不过才刚刚发挥药效,还需在服用一段时日。”胡媚娘道。 “好。”班烨嘴角勾起奇异的弧度,温和平缓地说道,“烟烟这边快打理好了,唐林那边也该适时处理了。蛰伏在我身边数年,审时度势,隐忍不发,这般的好毅力,我真是钦佩。若他不是前朝余孽,我都想要与他煮酒品茶,好好讨教了。” 两个月后 年后的燕国,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 先前迎春花只是一小簇一小簇的的在墙角开放。如今,随着时日渐暖,已经全然盛开了。 这些日,班烨只要抽出空挡,便会赶到桐宫陪着庭烟。 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捉蚂蚁,斗蛐蛐,下棋作画,然后情到浓时,衣衫尽褪,男女欢爱。 胡媚娘调制的药品堪称一绝,平时女子小产少说也要一个月复原。胡媚娘用秘制药膏,内敷配以外用,很快庭烟的身体就恢复如初。 他日日搂着庭烟就寝,本就压抑着对她的欲念。 时日久了,她身体复原又总是一脸天真的撩拨他,他如何能受的住,待她身体刚刚恢复,便引逗她缠绵行乐。 乖巧的庭烟到底是和之前的抗拒之时不一样了。 不管班烨想要如何玩,哪怕是要压着她在宫外的老树下,光天化日的做那事,庭烟虽然羞涩,可只要稍加引诱,便也很快任他摆弄。 整个桐宫,每一处角落,几乎都染上了他们的气息。 庭烟的身量也比之前长高了些许,瘦削下去的脸颊因为这些日子的调养,又恢复了莹润饱满,小胸脯也比之前长大了一圈,之前班烨单手能随便握住的小包子,此时再握已经能涨满掌心了。 班烨很满意现在的庭烟,除了……他还是无法从他口中套出账册下落。 因为服用无忧散的关系,庭烟是乖顺了,可意识错乱,之前在宫外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完全当做了一场噩梦,完全记不清那个账册的下落。 起先,班烨并不信庭烟真的一无所知,试探性地提了几次,庭烟都一脸茫然。 甚至当着她的面,念出收到的密笺。 密笺中提到,渊献和尚已混入送亲队伍,离开燕国。魏春山护送秋穆陵和亲,到达梁国之后,却因为梁帝身边最得宠的那个神秘道士纪勋进言,联合六部大臣一起上书,要将燕国公主赐婚给魏春山,魏春山直接答应,不日成婚。 他特意将魏春山要与秋穆陵成婚的消息告诉身旁的庭烟,可庭烟完全不为所动,对他口中说的这些消息半点兴趣也无,只开心的吃着八宝鸭,还故意把油腻腻的小手蹭到他的密笺上,叫嚷着要他一起来吃,不许在一旁聒噪的念她听不懂的了。 看庭烟这般无动于衷,班烨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他的烟烟,已经彻彻底底的忘记了魏春山,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只记得儿时他对她宠溺温柔。 如此便好。 至于那账册,且先缓一缓吧。 如今,他只想宠着庭烟,让他的小丫头,尽快做成他的小妻子。 几日后。 班烨正在书房内阅览新收到的密笺。 密笺里提到,秋穆陵被太医验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看到这则消息,班烨当即变了脸色,白净的脸上一片寒霜,捏着密笺的手不可自控的紧握成拳,直接将手中的密笺捏了个粉碎。 秋穆陵,竟然会有身孕。 那魏春山不是好色之辈,绝对不因为秋穆陵与庭烟有机分相似,就去轻薄强占。 而两个月的身孕…… 这时间,又正好对上秋穆陵离宫之前,他想刺激庭烟,所以召幸秋穆陵的时间吻合。 难道说,真的如胡媚娘之前所言,他这些年来,被伤坏的身子已经逐渐好转,已经能有子嗣? 不可能。#^_^#除^o^雪^v^ 班烨迅速摇头,眸光迅速寒洌起来,绝不可能,他这一点不会断错,他不可能有孩子,庭烟的,亦或是秋穆陵的肚子里的,都不是他的孩子。 或许是秋穆陵离开之后,不检点自身,找了别的男人。 他正这样想着,书房门被叩响,随即胡媚娘就推门进来,要例行公事的给他汇报今日给庭烟诊脉的结果。 “三哥……三哥今日……”胡媚娘站在桌案前,却不似以往那般直爽开口,反倒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班烨不悦地皱眉,黑眸一抬,幽深冰冷的目光扫向胡媚娘,不耐地道,“有话就说。” “我有大事想要给你说,其实……其实前两日就应该给你禀明的,只因为脉象虚浮,不敢妄言,但今日诊脉,已然脉滑如珠,数则六至……”胡媚娘面有难色,甚至不敢对上班烨凌厉的视线,低垂着头,吞吞吐吐地说着,“已经是……” “是什么?”班烨从扶手椅上坐直身体,黑眸中的温度愈发冷冽,显然已经不剩多少耐性了。 “是,是喜脉!”胡媚娘咬牙,硬着头皮对上班烨的视线,一脸正色地说道,“那庭烟俨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谢谢你们,一路陪我走到今天! 第55章 、浮出水面的一点真相 胡媚娘的话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 宛如一记惊雷,在班烨耳畔炸响, 直炸的他双耳发聩,耳鸣阵阵,几乎无法听声。 他只见到胡媚娘立在桌前,嘴巴一张一合,又对他说了一些什么,可他却半点声响也听不到, 身上从内之外冒着寒意,仿佛又回到了三九天的寒冬。 烟烟有身孕了。 一个月的身孕,那不正是她小产后身体刚刚恢复的那几天怀上的吗? 不要说是那几天, 这两个月来,他都一直陪在庭烟身边, 日日夜夜,跟她颠鸾倒凤。 他的烟烟从未有机会踏出过桐宫半步。 至于魏春山, 那天翻进寝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寝殿里, 魏春山与烟烟都说了什么,他习武多年, 耳力非常,在殿外听得真真切切。 魏春山根本没有机会碰烟烟。 烟烟,断然不可能独自怀孕,那她肚子的孩子不就是…… 他不想承认。 可是铁打的事实,这样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 烟烟怀了他的孩子, 那之前烟烟的第一个孩子……岂非是他亲手弑儿,一掌断送他跟烟烟的第一个骨肉? 挺直的脊背立刻垮塌下来,班烨嘭地一声,重重靠向身后的椅背,体内的寒意愈发重了,整个人如坠冰窖,掌心冒出的冷汗已经将手心里捏的密笺浸湿。 为何会这样? 竟然会这样? 一时间,庭烟声泪俱下地拍打他,控诉他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她血流如注的惨绝模样,她失去孩子后痛心疾首追问他的模样…… 皆像一把把匕首,狠狠刺入了胸膛。 看到班烨面沉似铁,满眼惊痛的模样,胡媚娘更是战战兢兢,犹豫道:“三哥,我,我先前可是提醒过你庭烟怕怀的是你……”她说到这里,见班烨收紧铁拳,双手指节捏的咯咯作响,立刻改口,“我是来请示,庭烟此胎该如何处理……她身子尚未完好,此胎恐怕不稳,有小产之兆……” 桐宫。 春日下的老槐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树冠已经郁郁葱葱。 光线映照下来,树下的宫砖光阴斑驳。 庭烟穿着轻薄的月白色裙衫,正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根绿茸茸的狗尾草,在逗弄刚从蚂蚁洞里爬出来的蚂蚁。 贞在一旁端着一盆时令果子,爱怜地怪嗔着:“都多大人了,还玩那些个没名堂的,快点吃些果子吧。” “不急不急,我再玩一会就吃了。你先放一旁罢。”庭烟头也不抬地对立在身后的贞摆了摆手。 贞走上前,正要开口,虚掩的宫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门外一众侍卫停在了宫门外,只有一人抬步,缓缓走进了院子。 “大人……”瞧见进来的男人,贞马上就要俯身行礼。 那人却立刻抬手,对贞挥了一挥。 贞立刻会意,将果子放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媚骨生香 第55节 桐宫就只剩下这两个人。 男人瞧见庭烟还蹲在树下,拿着狗尾草在地上忙乎,立刻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一双手臂从后伸出,轻轻揽住了庭烟的腰身,低下头,在庭烟耳畔柔声道:“烟烟,莫要蹲在地上了。大伴抱你去榻上坐着。” “大伴你可算来了,这都憋闷死了,我一个人好没趣儿呀。” 庭烟知道是班烨抱着自己,扔掉手里的狗尾草,像是一只小奶猫似得,在他圈着的动作下磨磨蹭蹭的转过身去,饱满的胸口贴着班烨健硕的胸膛,双手勾在班烨脖子上,撅着小嘴万分委屈地念叨着,“你又不能时刻陪我,还总留我一个人在桐宫,又不让我出去乱跑,我真的好憋闷,你就不能带我出去玩儿吗?” “烟烟,”班烨垂眸,瞧着她澄澈如水的眸子,看她眼底经晶莹透亮的不带半分杂质,忍不住皱起眉,眼尾跟着哀伤的垂下,很轻很慢地道了一句,“你受苦了。” 他圈在她腰间的手上移,转而摸向了她莹润的脸颊,指腹慢慢地从脸颊点触到她的鬓角,轻轻地补充道,“是我,让你受苦了。” “大伴,你今日是怎么了?”察觉到班烨的异样,庭烟不解地眨眨眼,瞅着眼前一脸哀痛的男人,对他眼底漫出的复杂眼神十分不懂,“你是不开心吗?是不是因为烟烟玩这些没名堂的?” 她说到这里,面有急色,抓着他的手急忙道:“我以后再也不玩啦,你别生气了,我学女红,学品茶还不成吗?但是不要学写字,我不喜欢。” “烟烟没有错,错的都是大伴。”班烨眉头蹙的更深,眸中全是凄苦之色,苦笑道,“是我错了太多。我不该那样待你。你之前怪我怨我,都是我该受的。” “大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不懂啊。”庭烟眼底的疑惑更甚。 “烟烟,你知道为什么大伴不许你出去么?”班烨已经摸到她的发髻,手指灵巧的替她打理着已经玩散的垂鬂。 庭烟立刻不快地垂下头来,恹恹地道,“因为王上不许我出去,我知道,他就把我当个小狗一样养着罢了,从未拿我当过公主。大伴你说过,我若乱跑出去,惹恼了王上,会死的。” “从此往后,就不同了。你很快就能正大光明的走出桐宫了。你想去哪里就去那里,再也不会有人拘着你了。大伴会为你,向王上讨回公道。大伴会让我们烟烟,做燕国最尊贵的人。”班烨一边说着,薄唇慢慢扬起一抹弧度,笑的温柔极了。 “真的吗?”庭烟立马抬起头,惊喜地瞧着班烨,“你可不许骗我。” “不骗。”班烨温柔地笑着,黑眸忽然又明亮起来,眼底的复杂之色消失不见,转而升起了琉璃似得光彩,轻声询问,“烟烟,你先前不是说愿意嫁给大伴,做大伴的妻子吗?” 庭烟忙不迭地点头。 班烨那颗冰冷的心又逐渐温暖起来,郑重询问,“你可愿意,给大伴生一个孩子?” “愿意愿意!”庭烟嬉笑着点头,话语却说得格外认真,“贞说过,女子嫁给夫婿,总要生个小娃娃才算圆满。烟烟喜欢大伴,想给大伴生孩子,想跟大伴圆满!以后有了小娃娃陪我玩儿,我就再也不寂寞了。” “那便好。”班烨抬起双手,动作温柔的捧住了庭烟的小脸,低下头,在她粉扑扑的脸颊上落下了轻柔一吻,“烟烟,大伴也想跟你圆满。之前让你受的那些苦,以后大伴再也不会让你经历了。” 之前,他已然做了那么多错误的决定。 唯独有一样,他做对了。 那便是,留下了唐林的性命。 没有人能在他身边弄鬼,九年前在豫州象姑馆初次见到唐林,他就知道,这个少年绝非池中之物。因为,唐林和他实在太像了,身上有仇恨、隐忍、狡诈还有狠厉的气息。 唐林一直把自己隐藏的很好,顺从地服侍他,不漏一丝破绽。他查不出唐林是哪方势力,还是前不久,庭烟双目失明,唐林太过担心,才露出尾巴,原来他是烟烟的哥哥,前朝太子卫虹。 真好啊,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孩子,九年了,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亲妹妹,愣是一句话不说;见到公子询给庭烟吃极乐丹,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孤云寄前不久无端出现在燕国,紧接着,卫蛟的尸体就失踪了,随后,公子询再也没了顾忌,起兵反了,直接从燕国分裂出去,打着前太子卫虹的旗号,倚仗着孤云寄太清教的势力财力,自立为帝,起兵讨伐无道暴君。 为什么孤云寄会和魏春山拼酒;为什么孤云寄会把青云令赠给庭烟; 为什么好端端的燕国公主和亲的对象竟变成了魏春山,明白了,明白了,孤云寄道长的身份不止一个……纪勋! 早知道太清教手眼通天,与豫州赵家和各路官员交好,暗自吞了几个州县的数年的两税,并与地方、朝廷官员上下联动,刮干净了赵家巨万家财。 要钱作甚,全都为了唐林,为了复国。 那赵煜费尽心机要报仇,竟不知,真正的仇人,会是孤云寄这党人。 厉害! 先前他还不懂,怎么一个身子会住两个姑娘。 如今,他明白了,烟烟自幼生长在如此危险之地,一方面要装傻充愣来保全自己,另一方面,她要活下去,就得变强。所以,她会背着他学认字、读书,偷他的秘籍;所以她会看上魏春山,想要倚仗这个大靠山。 一切的一切,只就是要亲手复仇,然后,永远离开他。 是啊,无论庭烟还是红豆,都恨他,厌他,一眼都不想见他。 她没有朋友、亲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拥抱自己。 十二弟渊献说的没错,庭烟就是红豆,红豆就是庭烟。 所以在得知唐林前朝余孽之后,他并没有同以往那样下令诛杀唐林。 而是命人将唐林囚禁起来,他本是想等合适时机,将唐林送到主子手里。 如今,他改主意了。 半个月后。 春日风光好,桐宫的那颗老槐树已经盛开了满树槐花,香味甚浓,嫩绿的枝头间挂满了一串串白色的槐花。 庭烟已经出现了害喜的症状,食欲不振,晨起作呕,口味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看到什么油腻的荤菜,不要说吃了,只是看一眼,就是一阵呕吐。 从前不爱吃的酸辣,此刻却顿顿不离。 爱吃的倒也不是什么名贵菜品,只喜欢吃一些凉拌的菜式,什么凉拌白萝卜,酸辣三丝,凉拌黄瓜片。 都要放足足的香醋和辣子,才吃得下。 班烨看她这般,虽然开心她有了身孕,却也忧愁她现在饮食这样挑剔,还不肯多吃,每天只吃一碗米饭,或者清粥,就再也不肯吃了,荤菜几乎不吃,就抱着水果凉菜,吃的开心。 虽然胡媚娘说过,此乃女子害喜正常现象,不需格外忧心。待怀胎三月之后,便会饮食如常,甚至一日多餐。 可他仍是不放心。 庭烟这般挑食,身子之前有那样羸弱,如何能带的住腹中的孩子。 他每天都哄着她进膳,像是带孩子似得,一口一口的喂着。 若是庭烟闹气,不肯吃了,他只差跪在地上求她张嘴吃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庭烟肚子里的孩子越坐越稳,班烨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不能让庭烟,在这一方小小的桐宫里待产,连桐宫大门都不得出,只能天天憋闷在这里。 他说过,要让庭烟做燕国最尊贵的人。 他要让自己跟庭烟的孩子,不再重蹈覆辙,一降生,就有最尊贵的身份。 第56章 、兰若 几日之后。 燕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野之间议论纷纷。 原本励精图治的燕王忽然沉迷女色,疏于朝政。 传言, 近些日王上一直总是招幸先前魏春山大将军带来的三位梁国宗室美人,期间所有军政全部由班烨代为处理。 传言,那三位美人一时兴起,不知给王上吃了什么东西,王上当即昏死过去,至今仍未清醒。 那三名美人被当场发落杖毙。而这件事, 事关皇室颜面,被班烨一力掩盖,只说燕王是突发恶疾。 再后, 王上的两个儿子一直侍疾在侧,已经许久未出宫了, 东宫六率的兵符不知怎么也落在了班大人手里,他以王太子的名义, 下旨召了许多卫氏王室宗亲和重臣进宫。 可进去的,都没有再出来。 朝野哗然, 王上刚刚失去爱女琳琅公主,且多年来几乎只与班大人亲近, 怎会忽然沉迷女色。 即使怀疑,可谁都不敢说出来。 外有公子询铁骑气势汹汹逼来,内有班大人左右龙武军及东宫六率军掌控王城,哎,自打九年前卫氏皇室自相残杀开始, 这种随时变天的把戏,还奇怪么。 还是当富贵闲人的好,不论谁掌权,总不至于丢掉性命。 桐宫依旧安静,仿佛一片世外桃源。 梳妆台前坐了个貌美恬静的女孩,她的脸色不太好,病弱之气十分明显;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时而灵动,时而却如瞎子般黯然失色,总是泛着抹忧色。 庭烟已经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秀眉紧蹙,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终于轻轻唤了声:姐姐? 女孩痛苦地摇了摇头,她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要想啦,仔细头疼。” 贞瞅了眼庭烟,嗔怪道。 她从柜子里拿出条秋香色的披风,又从锦盒里切了片从‘登流眉国’传来的绝品香,点燃后,放进错金博山炉里,霎时间满屋清香,让人闻之欲醉。 贞快步走过去,将披风披在庭烟身上,低头一看,烟儿的腰身似乎粗了些,可其他地方依旧纤细。妇人忍不住,又开始落泪,偷偷看了圈,见没人,又开始絮叨: “天杀的狗贼,当日把我儿从宫里带出去,竟没存好心,她还是个孩子啊,这半年里竟有了两次身子。” 说到这儿,贞用袖子抹掉泪,搂住庭烟,哽咽不已:“听说你三叔和太清教的一帮臭道士打着你哥哥太子虹的旗号起兵了,已经连克数十城,厉害得很哪。” “哥哥……” 庭烟喃喃自语,疑惑问道:“什么太子虹,我怎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正好呢。” 贞啐了口,恨恨道:“你哥早在九年前就死了,哪里又冒出来个卫虹。不用问了,肯定是你那没良心的三叔随便找了个人,冒充你哥的,为的就是集结前朝旧臣,壮大声势。哼,若你哥真活着,怎么会眼瞧着亲妹妹身陷囹圄,受尽欺辱呢。我呀,就只盼着咱娘俩能忍气吞声活到你三叔攻下王城。这么多年,你也算听他的话,到时候他定然得给你个说法,或是把你送到魏春山跟前,或是给你块封地,总之要离了班烨那混账羔子。 说起魏春山,阿娘心里就疼得不行,听说那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原本你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谁料梁帝那老不死的忽然赐婚,这说明什么,千里姻缘一线牵。哎,到最后怎么便宜了秋穆陵那个小娼妇,顶了你的身份,坐进了将军府里。” “魏将军……我,我是牙,牙签?” 庭烟喃喃自语。 自从停了无忧散后,她就开始乱做梦,有时候梦见和她一模一样,穿着红衣服的狡诈狠厉女子;有时候梦见小唐哥给她的脚腕系银铃;有时候梦见一个左手拿拂尘,右手拿长剑的清俊道士; 都是断断续续的,可是,有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总是梦的很清楚,他很英俊呢,下巴有胡茬,头上绑着玄色护额……总觉得这个什么魏将军欠她个承诺,究竟是什么,就是想不起。 每次梦醒,她都心有余悸,口里念叨着:往事如烟。 正在此时,从屏风后头转出个高挑的胡女,正是月牙儿。 月牙儿本就是官家出来的丫头,在宫里又待了许久,越发沉稳老持了。她瞧着庭烟那天真无辜的样子,忍不住扑簌簌地掉泪,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道:“若是红豆姐姐在,断不会到如此绝境,她定会拿准主意,打掉这个孽。” 孽种二字,月牙儿没敢说出口。 当日她被班大人带进宫去伺候小公主,见到庭烟时也是诧异万分,原来世上真有一个身子住两姐妹的事情,二人行事性格完全不一样。 还记得先前同红豆阿姐相处的那段日子,阿姐给她说了好多关于庭烟的事,百般嘱咐她,要照顾好庭烟。 可她竟将小公主照顾到这般田地……哎,她辜负了阿姐,只盼着阿姐再度醒过来,好给她跪着自尽谢罪的机会。 “你们不要抱怨啦。” 媚骨生香 第56节 庭烟扁扁嘴,一会儿看着贞,一会儿又看着月牙儿,食指放在唇上,做出嘘的动作,低声道:“若是让大伴知道,你们又得受刑。”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中年太监走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庭烟行了个大礼,让随从端着漆盘进来,说:班大人这会儿在汉阳殿伴驾,让老奴来请小姐过去,对了,大人还让小姐换上先王后纪氏的冠服,说有好玩儿的事瞧哩。 好玩的事? 庭烟茫然,大伴为何要她换上母后的衣服,他想要做什么? 虽说已经到了初夏,日头也高悬当空,可王宫里仍冷嗖嗖的,时不时就从长街里吹来阵穿堂阴风,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白头宫女的幽咽声。 坐在软轿上的庭烟不禁将披风裹紧了些,先前听贞讲故事,说宫里是最繁华富丽的地方,也是最爱闹鬼的地方,这里的每块砖上都染了血,每棵树下都埋着枉死的冤魂。 一路走过来,王宫似乎有些不一样,空荡荡的,没有半点生气,披坚执锐的侍卫们穿梭在长廊和花园子里,一个个目光如箭,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难不成真像贞说的,大伴已经成了这座王城的主人,成了如假包换的新燕王了? 汉阳殿外守着更多将士,瞧着都凶神恶煞得很,连只苍蝇都不会放进去。 庭烟有些害怕了,若不是贞在跟前扶着,她早都脚软摔倒了。 才刚进去,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就迎面扑来,四下看去,殿里极尽奢华,所摆放的物件儿都是稀世珍宝,更令人惊奇的是,墙上挂了十副春画,笔法精妙细腻,十副画十种姿势,二体痴缠在一起,让人不禁面红耳赤。 可总觉得哪儿有点奇怪。 庭烟不禁再次看去,恍然大悟,原来画上并非男女欢好,而是两个男人…… 朝前看去,此时内殿倒是有不少人。 班烨高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他穿着玄色补服,脚蹬鹿皮靴,神色怡然自得,正端着盏茶,在他腿边跪着个清秀的少年,唐林。 此时,唐林手脚都戴了指头粗的铁链,腕子的皮被磨掉了一层,瞧着血肉模糊的,人瘦了几圈,可依旧平稳从容,嘴角似乎还带着抹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桎梏。 “大伴。” 庭烟脆生生叫人,欢快地跑了过去,孩子般冲到男人怀里,也不在意别人侧目,堂而皇之搂住班烨的脖子,小声问:“干嘛要我来这里,好臭啊。” “自然是有乐子瞧。” 班烨莞尔浅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她穿着先王后纪氏的吉服,头上戴着凤冠,额间贴了翠羽花子,唇上点了正红口脂,行动间气质蹁跹,举手投足尽是风华,全然没有稚气,倒真像个王后。 “好看。” 班烨紧紧握住女孩的手,不愿放开,他瞅了眼床榻,柔声道:“丫头,你知道床上躺的是谁么?” “王上。” 庭烟小声答,不知怎的,心里隐隐有股恨意泛上来,手也开始抖。 还是想不起,只要想王上,脑子里就是黑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像被关在上了锁的柜子里,好绝望。 “是呀,王上生了重病,昏睡了好久呢。” 班烨古怪一笑,挥了挥手。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立马会意,端上来个火盆,摆在殿门口,往里头投了好些苍术。等香焚起后,两个穿吉服的太医院院判一前一后跨过火盆,这是宫里的规矩,意为驱除邪秽。 两位院判低头行至龙床前,一人先行诊王上的左脉,另一人诊右脉,对调再次诊过,二人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直往下掉,跪倒在地,颤声道: “回,回大人的话,王上喜饮附子茶,前些日子宠幸美人,食了肉苁蓉,这肉苁蓉是群马交合后,精.液滴到木上而生的药,最是能壮阳,人食后燥热不已,血气翻涌,与,与附子相冲。王上大约,大约要龙驭宾天了。” “哦。” 班烨拧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怡然,似乎很满意太医的回话。 “那,我王还有救么。” 两名太医伏在地上,两股瑟瑟打颤,不敢回话。 “哎!” 班烨摇头,叹了口气,眸中满是悲痛之色,笑道: “那,本座还想跟王上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院判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嘶哑:“回大人,大约下几针,王上就能醒过来。” 是啊,他这个院判的医术远没有班大人强,班大人说王上垂危,三更要驾崩,王上绝拖不过五更;班大人说王上还能喘口气儿,那王上的魂儿就算到了阎罗殿门口,也都能给拉回来。 想到此,院判的手心又冒了汗,他使劲儿在下裳擦,硬着头皮,上前去给王上扎针熏艾。 只听一声闷哼,塌上的躺着的燕王卫逢似乎转醒,他艰难地扭过头,眼睛半眯半睁着,仿佛离死只差一口气,忽然,燕王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庭烟,倒吸了口冷气,竟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胳膊颤巍巍地抬起了,眸中似有惊恐,又似有思慕。 多少年了,他竟还能再见到这张脸。 男人泪眼盈盈,哽咽不已:“兰,兰若姐姐,你活了?你来见我,可是原谅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二更来了!我乌拉那拉夜夜居然会写二更,哈哈哈哈! 【都在问男主的问题 ,那我就在这里统一说明一下。 追过我的文的读者都知道我的尿性,就是女主的故事,男一男二男三……很多,形形色色。《晚冬》里,吴远山、公子、黑鬼,小叔……如果按照戏份轻重排男主,还真不一定是谁。 咱只看庭烟的故事,怎样?留言吧,本章发红包~】 先前为了准备下本文,翻阅了好多明朝风俗资料,这章正好用上,分享给你们。 注1. 关于王上的病及用药:谢肇淛《五杂组》:“凡气逆者,皆火也。附子入口,必死无疑。” 注2: 明朝凡事皇帝身体不适,就下旨传放御药,至日,四人或六人穿着吉服入宫,不论冬夏,必定要在殿门之内设一盆炭火,中间焚烧一些苍术一类的杂香,人人从盆上跨入。叩头完毕,第一员屈膝跪下,替皇帝左手诊脉,第二员跪下替皇帝诊右脉,然后互相调换,重新诊脉。完毕后,各自将皇帝的病情大略当着皇帝的面说清楚,然后推倒外面的圣济殿,计药开方,具本上奏。御药房根据这方子抓药,用金罐熬药,熬好之后,罐口必须分箴,上面写着‘御药谨封’四字,再进奉给皇帝喝药。 凡事宫中后妃或是女孩儿有病,轻者在乾清宫诊脉,如果病重,才允许白昼到房间看视,但还是不许在夜里唤医士进宫。宫中后妃有病之后,等到由御药房将方脉科、小儿科或外科等医生传到。诊病之时,必须要监官、门官、局官各一员,当值的太监三名、老妇二名,在他们的陪同下,医生才能入宫看病。 第57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见‘兰若’二字, 庭烟只感觉头痛欲裂,五脏六腑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噬咬, 说不出哪里疼,让人窒息。 谁是兰若,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再看看床榻上的燕王卫逢,他约莫五十上下,穿着绣了龙纹的轻薄寝衣,漆黑长发像染了霜, 凌乱地披散了一身,面貌和他骨肉兄弟公子询甚似,但少了些煞气, 容长脸,细眼高鼻, 不俊也不丑,许是多年来思虑过度的缘故, 眼角眉头的皱纹很深。 饶是在病重,仍有威仪。 兰若, 是纪兰若。 她记起了,全都记起了, 那是妈妈的名字啊。 往事如潮水般泛滥而来,庭烟捂住心口,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在仇人面前掉下泪。 极乐丹和无忧散再毒再狠,终究没有抹杀掉她全部记忆, 也不可能抹杀掉深入骨髓的恨,更不可能抹杀掉母亲温柔笑颜,甚至还有她的乳汁味道。 九年前的宫变,母亲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欺辱、鞭打,凄厉的叫声响彻宫殿,好绝望。 逃,想逃…… 四下乱看,终于看到内室靠墙有个一人高的红木大柜子。 庭烟什么也顾不上,像夺路而逃的兔子跑过去,一把打开柜子,极力将里面放着的罗被、寝衣全都拉出能够容身的地方,快速钻进去,紧紧关住柜门,两手从里面拉住。颤抖着双手,胃也不住的抽动,柜子里很黑,淡淡龙涎香的味道,就像九年前躲的那个柜子,只不过早已时过境迁,人事变了,天也变了。 还像九年前一样,她将柜子推开条缝儿,往外看…… 只见燕王重重地咳嗽,大口喘着气,眯着眼,眸中惊异之色甚浓。 燕王默默暗想为何那个小姑娘一看见他会神色大变,像惊弓之鸟般躲进柜子里,像遇到鬼煞一般。他好像过去经历过类似的事,只不过病得太重,记不太清了。一样的吉服、一样的凤冠,神似的面容,不对,这个女孩太瘦太冷,远远没有兰若姐姐好看。 燕王摇头叹了口气,似乎有了点精神,他扫视着殿里,此时,班烨懒洋洋地在扶手椅上,悠闲地品茶;内侍省草拟诏书的舍人唐林手脚带了铁链,跪在地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怀松啊,孤好像昏迷了很久。” 燕王软软地瘫倒在床,手颤巍巍地伸向班烨,问:“躲进柜子里的小孩子是谁,孤瞧着眼熟。” “她是我的妻子。” 班烨担忧地看了眼红木柜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意料之中,她即便忘记了许多事,九年前的阴影仍在,也罢,由着她躲起来。 有些事,还是交给男人的好。 “妻子?” 燕王笑了笑,平躺在榻上,长出了口气,虚弱道:“孤早些年一直劝你娶亲,你总是推脱,原来心里有人了。” 说到这儿,燕王揉了揉太阳穴,问:“孤让你去请公子询来王城,他到了么?” “就快了。” 班烨端起茶碗,轻抿了口,笑道:“公子询月前打着前东宫,也就是你侄子卫虹的旗号,起兵反了,已经连克十数城,势如破竹哪。” 听见此话,燕王大怒,用手肘撑着床,强行起来。 他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班烨,脸上松垮的肉不禁跳了几跳。 这些年,他宠信怀松,不仅仅因为怀松是贴心不过的人,更因为,怀松有才华,有手段,能当他的左膀右臂。他不甘心燕国被诸华夏之国鄙夷为蛮貘夷狄,更为了燕国人能享有富贵生活,决心变革。 怀松懂他,与他一起推行一道道田令、改进官制、用儒学教化天下…… 这些有利于燕国基业的大事得罪了燕国旧贵族,胞弟卫询带头反对,他便更重用怀松,给了怀松政权和军权,为他铲除异己,对付这些贵族。 怀松于他,是爱人、挚友、知己……多年来从未变过。 大抵天下的君王都会忌惮极功之臣,他也不例外。可当他准备暗中查怀松之时,女儿琳琅忽然出事了,被卫蛟强.暴致死,惨不可言,只怪自己防范之心太迟,酿成大错。 可卫蛟就算再荒唐,怎会连亲堂妹都不放过。 他多年来浸淫权术,觉得此事蹊跷,可当他准备拷问卫蛟和曹文瑞时,这两个人先后暴毙,渊献和尚也失踪,查无可查。他知道卫蛟一死,那暴躁狠辣的胞弟卫询就会起兵为儿子报仇,他扣下卫蛟尸体,宣胞弟公子询来王城,仔细查清此案。 谁料卫蛟那孽障的尸体竟被太清教的道士偷走,没多久,卫询就起兵造反,想也不用想,太清教道士和卫询是一伙儿的。 如此精妙圈套,一前一后时间卡的如此准,让燕国皇室自相残杀,好心计,好计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办到,也只有怀松了。 他秘密遣暗卫,不论如何都要将胞弟卫询请来王城,可一波又一波的暗卫有去无回。而他,竟忽然昏迷,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么个局面。 想来他的身子忽然垮掉,也是怀松做的吧…… 都说红颜祸水,这男人狠起来,当仁不让。 媚骨生香 第57节 “为什么!” 燕王闭眼摇头,到了如此境地,他仍保持着帝王的尊严,疲累道:“怀松,孤向来待你不薄,把你当作至亲之人,与你共掌燕国,你怎会背弃我们的誓言,要亡了孤的国。” 听见这话,班烨淡淡一笑。 他垂眸,似在发呆,轻旋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叹道:“您于臣有知遇之恩,将国事托付于我,臣敬您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便不与您明说了。” 说到这儿,班烨看向跪在腿边的唐林,笑道:“王上,您方才说,瞧臣的妻子眼熟,那您再瞧瞧这孩子,眼熟么?” 燕王看向唐林。 认识,这孩子一直跟在班烨身边,已经有好些年了吧。 此人瞧着温温吞吞,实则内秀于心,从侍奉洒扫的小童到草拟诏令的舍人,只不过用了几年时间,虽和斑烨悉心教导栽培分不开,可也得本人有慧根。 只不过,班烨为何要将唐林锁起来? “也是,这孩子改头换面,您当然不认识。” 班烨嗤笑了声:“躲在柜子里的那个姑娘叫卫庭烟,他么,好像叫卫虹。” “什么!” 燕王大惊,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喘气。 “不可能,绝不可能!” 怎么会,前东宫卫虹九年前已经死了,被卫蛟砍了头,怎么还活着?!而且还在他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表现的恭敬温顺,一点破绽都不漏。 寒意层层从燕王脚底升腾起,若唐林真是卫虹,那么而今公子询那蠢货打着前太子的旗号起兵,定是被人哄骗利用,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瞧着怀松将唐林锁起来,这两人大约不是一党。 唐林这伙人要复国,这能想通,可怀松为何要分裂燕国,为何啊! “小臣的确是卫虹。”唐林直接承认。 “哈哈哈哈,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燕王大笑,他当年和三弟灭了长兄满门,欺辱兰若姐姐,如今报应在子孙和自己身上了。 “哼!”燕王鄙夷地看向唐林,冷声道:“孤大意了,竟让你小子逃出生天。” 听见这话,唐林嘿嘿地笑,担忧地看了眼红木柜子,很快恢复如常,清俊的脸上再没有过多的表情,他跪着给燕王行了个大礼,淡然笑道: “侄儿多年来侍奉皇叔和师父,从您二位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也敬佩二位的才干胸襟。只是皇叔,您还是不要再叫家母的闺名,会辱了她,因为您实在不配。” “呵。” 班烨不禁莞尔,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唇,看着跪在腿边的唐林。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好! “林儿,你可晓得王上为何要住在这间宫殿?” 唐林沉默,薄唇紧紧抿住,一声不吭。 “那是因为在九年前,你母亲就在这里被王上侮辱致死的,咱们王上自小就倾慕你母亲,他觉得,这座宫殿有兰若姐姐的味道。” 班烨翘起二郎腿,从袖中掏出个铜钥匙,掷在唐林腿边,勾唇一笑:“今儿师父把你和你妹妹都带来,就是给你们兄妹一个报仇的机会,去吧孩子,杀了他。” “这……” 唐林看着腿边的铜钥匙,有些迟疑:“师父,小臣从不杀人。” “不杀人?”班烨皱眉。 “是。” 唐林腰更弯了些,甚是谦卑:“小臣不杀人,只诛心。” “那师父非要你杀呢?” 班烨饶有兴趣地弯腰,凑近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笑道:“你做不做。” 不知是摄于班烨威势,还是天生会隐忍伏低。 唐林越发弯腰,他叹了口气,捡起那把铜钥匙,打开左手腕上的锁,笑道:“既然师父吩咐,小臣不敢不从。” 只见唐林躬着身子站起来,慢慢地行至床榻前,他恭敬地给燕王行了个礼,笑道:“皇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小侄大约要报仇了。” “竖子大胆!” 燕王勃然大怒,喊左右侍卫,尽管他心里知道,多年来扶持班烨,已经养虎为患,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这倒罢了,他冷眼瞧了好一会子,唐林这小子似乎比班烨更可怕,瞧着是个再温顺不过的人,实则笑里藏刀,看来多年来卧薪尝胆,好啊,当年那个骄横单蠢的卫虹,变成了如今深不可测的唐林。 “你,你敢动孤试试,难道你竟没了人伦纲常了!?” 唐林抿唇一笑:“人伦纲常嘛,出了这座宫殿,小侄大约就有。” 只见唐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有劳皇叔忍耐些,小侄要报仇了。” 说话间,唐林忽然出手如电,将虚弱的燕王从塌上拉到地上,一把将燕王的裤子扯了下来,他笑了笑,瞧了眼手里的铜钥匙,巴掌般长,顶端高高凸起,身上多有凹凸不平的槽沟。 想想吧,当年他死里逃生,被大哥哥偷天换日从卫蛟手里救走。 可妈妈发生了什么,小妹又发生了什么,就是被这老畜生残害羞辱,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唐林眸中恨意甚浓,狞笑了声,紧紧攥住铜钥匙,朝着燕王后.庭用力刺去。 “啊!” 燕王吃痛,不禁惨叫。 比起痛,更多的是羞辱与愤怒。 燕王双眼发红,牙关紧咬,匍匐着往前爬,身子挣扎不已,他愤恨地看着班烨,哀求:“怀松,求你给孤一个痛快,自古将相不辱,更何况孤是一国之君!” 班烨只是笑,不理会。 “疼吗王叔。” 唐林手上的动作更大,更用力,他瞧见血了,这老畜生臀上和裤子上都是血,哈哈哈,多好。 少年唇角的笑意更浓,当年妈妈可不就是被欺辱,下身血流如注,肚子里的孩子生生被折磨没了。 “侄儿失礼了。” 唐林起身,将铜钥匙揣进怀里,再次给正面伏地的燕王行了个大礼,恭顺道:“还请皇叔务必再忍耐,侄儿的仇还未报完。” “孽,孽畜!” 燕王恨得拳头用力砸地,想要咬舌自尽,奈何实在太虚弱,没能咬断…… 唐林歪着头,鄙夷地看着苟延残喘的燕王,他轻抚着手里的铁链。 冰冷,坚硬,他只戴了几天,两只腕子就被磨得血肉模糊。 想想吧,这畜生当年鞭笞妈妈,打得她遍体鳞伤…… 只见少年咬牙冷笑,扬手,用力打了下去,铁链打在肉上的声音不大,可是挥动时却能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破风刷刷声。 一下两下三下…… 少年用力打,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当日红豆妹妹说的没错,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报,连人都不要做了。 他隐忍多年,为的,就是这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臣不杀人,只诛心。” 这章基本是唐林哥哥主场了~~~ 晚安~多多留言 第58章 、戏里红烟 黑暗、压抑甚至血腥味瞬间袭来, 如同有毒的流沙,将庭烟裹住, 让她无处可逃。 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啊,她躲在柜子里,看外面发生的事。 看吧,班烨此时面无表情地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不笑不怒,不喜不悲, 大概,他亦将王上当成了知己挚友,自己无法下手, 便让唐林哥哥代劳; 哥哥呢?他一如往常那般温润如玉,唇角含笑, 斯文有礼,偏生眼神含霜, 又冷又毒,手太稳了, 每一次抽打下来,皇叔卫逢身上都皮开肉绽。 渐渐的, 卫逢没了声音,不再挣扎,有出气没进气……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啊。 九年前,卫蛟笑吟吟地将一个黑布包扔给母亲, 说:这是你儿子的头 九年后,琳琅、卫蛟先后被她设计暴毙,紧接着牵连死了无数人; 九年前,王叔卫逢在殿中强.暴、鞭笞母亲; 九年后,哥哥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将一个帝王的尊严踩在脚下; 九年前,两位叔叔窃国; 九年后,燕国分裂,各方势力渗入,国家前途未卜…… 庭烟失声痛哭,咬住自己的腕子,不知不觉咬出了血,可浑然不觉。 全都记起了。 记得妈妈的样子、惨死的画面; 记得小时候大哥哥来皇宫里看妈妈,大哥是妈妈和一个胡人生的孩子,他有双微蓝的眸子,瘦高俊朗,恍若仙人,他随母姓,俗家名字叫纪云,挂了黄冠后,师父给他拟了个道号--孤云寄,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那时候的御花园开满了山茶花,大哥哥个子长得好高啊,脖子上架着她,同时怀里抱着太子哥哥,奔跑在花海里,她吓得紧紧抱住大哥哥的头,生怕掉地上,而母亲,则笑吟吟地倚在廊子尽头的那根朱红柱子上,看着三个儿女…… 是啊,渊献和尚说的没错,红豆就是庭烟,庭烟就是红豆,姐妹本就是一个人。 她自小就备受父兄姊妹们的宠爱,活的无忧无虑,太傅公孙宜老先生曾说,小公主过目不忘,是个天分极高、极聪明的孩子。 九年前她亲眼目睹亲人惨死,知道要想活,只有装疯卖傻;所以她听话,一直吃三叔的极乐丹,怕啊,极乐丹能损人智力,她怕忘掉仇恨; 她知道班烨在练《含藏心经》,一种传说中的阴毒功夫,威力巨大,能杀人,亦将人体内毒化掉,所以,九年来她想尽办法去偷窥经书,虽然练了个四不像,可总算没让极乐丹伤了她,也能在赵煜算计她时,宰了这阴毒的畜生。 这世上,真正关心她的屈指可数。 她没有朋友、亲人,童年玩伴只有老槐树下的那窝蚂蚁,所以,没人爱她,她只能自己爱自己,救自己,天真软懦的庭烟,心狠狡诈的红豆,都是她。 媚骨生香 第58节 这些年,她与班烨同寝而居,他把她当成了个简单天真的孩子,可又提防着她,给她讲可怕的睡前故事,看她如何反应。讲他如何在朝堂布局、如何杀人,他兴冲冲地讲,她傻呵呵地听,记在心里,所以,瞧,红豆行事手段多像他; 是啊,记得两年前班烨在书房和小唐哥说话,便说起了如何布局分裂燕国。这伙梁国奸人好生厉害,班烨把持朝政,呼风唤雨,胡媚娘生财有道,结交了无数达官贵人,多年来将公子询、卫蛟、琳琅还有曹文瑞这些人的性子摸得透彻。小唐哥两年前就提议,利用卫蛟残忍好色天性,设计他强.暴琳琅,引起公子询与王上反目成仇,进而分裂燕国。 当时她佯装在院子里捏泥巴,偷偷溜过去听墙根。 班烨否决了这个计划,原因是时机不成熟。 所以到后来,她在胡媚娘的小院里养伤,再次见到卫蛟时,因害怕而催生出红豆,后来更是不由自主地将当年听到这个计划完善、并且实施。 呵,大概真的是报应吧。 琳琅惨死,孩子掉了,所以她的第一个孩子被生父杀了,何尝不是天理昭昭。 可笑啊,不仅仅她一个人在装。 班烨在装,装成王上的知己好友,装成忠臣,和王上一起变革,让燕国一日日强盛,大约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梁人还是燕人; 小唐哥在装,装成卑微的舍人,一面忠心侍奉师父班烨,学着城府心术和治理国家,一面又和大哥哥一起筹谋着复国; 大哥哥也在装,在梁国是梁帝宠信的仙人道长纪勋,在燕国就成了太清教首领孤云寄; 哈哈哈,都是戏子,本事大的在谋国窃国,没本事的注定了被人当棋子,死的死,伤的伤。 阿娘说的没错啊,外头都是豺狼,还不如待在桐宫里,干干净净的做姑娘。 庭烟又哭又笑,哭什么,这场大戏,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 笑什么,笑这世道太荒唐凉薄; 她紧紧环抱住自己,正如过去无数次,照镜子时抱住自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你是谁? 我是庭烟呀。 你今年几岁? 我今年十七啦。 你是不是很丑很笨? 我可是全天下最好看最聪明的女人 不对,我是全天下最丑最笨最可怜最可怕的女人 …… 正在此时,柜子被人从外头打开。 庭烟抬眼,泪眼模糊间,她看见面前站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是大伴啊,剑眉星目,是那样的惊才绝艳。 多情的是他,无情的也是他,让胡媚娘苦等多年,让秋穆陵一见倾心,再见痴心,让王上愿与他共享锦绣江山,让她用清白之躯去换账册…… 为什么,没有心肝的他为什么要这般担忧地看她。 “烟烟,” 班烨低声呢喃,大手按上女孩的肩,动作熟稔,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出来吧。” “大伴啊。” 庭烟凄然一笑,喉咙一甜,吐了口血。 她挥开肩上的那只能杀人能爱人的大手,看着他,就这么看着这个最熟悉最陌生的男人,哭着哭着,就笑了: “你害得烟烟好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烬欢更新去啦~~ 第59章 、刻骨 大伴, 你害得烟烟好苦…… 听见这话,班烨抬起的手, 生生停在半空。 眼前的她,乌云般的黑发盘成宝髻,华贵凤冠熠熠生辉,不似先前那样天真无邪,好像就在刹那间成了个真正的女人,饱经风霜的红颜。 她的泪中, 有太多复杂的感情,爱、恨、怒、狠…… “你不是庭烟。” 班烨立马警惕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隐在袖中的手成刀状,眸中杀意甚浓, 冷声道:“你是红豆,不, 不对,” 班烨连连摇头, 红豆性子刚硬,眼角眉梢尽是傲然的妩媚风采, 即便做戏,也断不可能做到这般颓丧,让人心疼,又让人害怕。 “你是大伴的丫头,对吧?” 庭烟凄然一笑, 没有回答。 她手撑住柜子,不然自己跌倒,一步步从柜子里走出来,走向这个几乎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走,他退。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班烨强作冷静,避开女孩那质问般的眼神。 她越是不说话,他越心虚。 “站住!” 班烨冷声喝道,却一步步往后退。 他与她一起九年多,一向强势,从未像如今这样窘迫,还有心慌。 “你到底是谁!” 班烨微怒,其实,他心里大约知道了。 她既不是烟烟,也不是红豆,或者,她两者都是。 她终于记起了,全都记起了。 “丫头,你,你,” 班烨终于站定,事到如今,他说不出口了。 他想问,你到底是爱,还是恨。 可是不敢问,不敢啊。 过去的许多年,他们相伴走过,至亲又至疏,慢慢的习惯了彼此。 他爱烟烟,给了她一身的痛,他恨红豆,亦给了她一身的伤。 他骗她、毁她、怜她、卖她可又爱她,他总以为她是个能哄的小孩子,是可以掌控的,可当她在这一瞬间长大,变成女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默然掉泪,仿佛在控诉,又仿佛在自怜自艾。 最后,她抬手,将头上的凤冠取下,将头发解开,披散下来,用袖子将唇上的口脂抹去,全都抹去,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你去哪儿?” 班烨转身,疾步追上去,想要抓住她,刚碰到她的袖子,手颓然垂下,叹了口气,似在命令,又似在哀求:“别走,就算为了孩子。” 庭烟站住。 手颤巍巍抬起,附上微凸起的小腹。 这个孩子怎么来的,她全都记起了,是耻辱,是欺骗。 他践踏了她的尊严。 看看吧,来汉阳殿的时候天还晴朗,不过一瞬的功夫,就阴沉了起来,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渐渐变大,被风吹到雕窗和朱门上,看,连老天爷都哭了。 对班烨,她无话可说。 正在此时,眼前一花,πday、整、理π庭烟看见唐林拖着带血的铁链,挡在她面前。 真好,一向温文淡然的小唐哥这会儿也有些慌了,唇微微颤着,眼圈发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大概很难受吧,真是好难得,城府深沉的哥哥居然也会掉泪。 “小妹,你想去哪儿?” 唐林颤声问,他想抓住妹妹的腕子,想抱住她,想把她护在身后,告诉天下人,庭烟从今以后有哥哥疼,可他心虚,亦不敢碰她,也不敢哄她。 “我是虹哥哥。” 唐林只觉得心好像被人揉捏住,他看着妹妹单弱的身子,越发羞愧。 当年大哥哥和公孙宜等人救下他,在王城散播‘大星如虹’的谶言,又挑唆梁帝和亲,看似救下庭烟,实则把妹妹推在了风口浪尖。 是啊,所有人的目光都留在这个前朝余孽身上,提防着她,给她吃极乐丹,担心旧臣利用小公主起事,当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小公主时,谁还会怀疑太子卫虹未死? 他是心狠的懦夫,眼睁睁看着唯一的胞妹被利用欺凌,可为了大业,终究狠下心肠,没有救她出囹圄。 唐林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庭烟面前,抓住她的裙角,忏悔:“对不起,哥哥以后补偿你,一辈子当你的眼睛。” 眼睛? 庭烟笑了,哭着笑。 是了,小时候玩捉迷藏,她蒙住眼睛不甚跌倒,太子哥哥背着她,说要当妹妹的眼睛。 如今她有些想念赵煜的毒,眼睛瞎了多好,不用看见这些肮脏的人。 爱她的人,给了她最痛的一刀。 算了吧。 庭烟弯腰,将裙子从唐林手里扯走,她摸到脚踝处的银铃,用力扯断,扔到唐林脚边,这种骗小孩子的东西,她已经不需要了。 “你们,不是都想要那个账册么?” 庭烟不再哭。 她将殿门推开,站在门口,品着凉凉晚春的雨吹打在她脸上,身上。 当初赵煜想要复仇,在地窖与她拜堂成亲,异想天开地想用蛊术换命,给她戴上了一只家传的翡翠镯子。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赵氏豪门富族,满门性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是梁帝、孤云寄、魏春山、班烨…这些人博弈的弃子,明白了,赵家账册就是大哥哥一党人贪墨的罪证。 两位哥哥要,是想掩饰,继续在梁国的地方朝廷上下联动,筹集复国的钱粮; 媚骨生香 第59节 梁帝和班烨要,是想挖掉这伙祸国的毒瘤。 怕是到临死,赵煜还不清楚真正的仇人是谁吧。 可悲又可怜。 庭烟长出了口气,将腕子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放在地上。 “账册在赵煜的表妹孟胭蝶手里,她在豫州寒水县的慈悲堂药铺,不论谁得到账册,别赶尽杀绝,好歹给赵家留个后,也当给自己积阴德了。” 她真的累了。 “我要的不多。” 庭烟站直了身子,冷声道:“我只要带走贞和月牙儿。” 带走真正对她好的人,是有血有肉有情义的人,而不是畜生。 “等等。” 班烨出声,喊住女孩。 他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翡翠镯子,没有捡起,径直走到庭烟跟前。 这大约是他生平第一次,没有考虑利益。 “你不捡起么?” 庭烟不悲不怒,仿佛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丫头,” 班烨顿了顿,最终还是从后面环抱住她。 她没躲开,也没出手伤他,端铮铮地站在原地,身子冷直,眼睛盯着外头雕了莲花的青石板,冷漠而疏远。 “以前你小,大伴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如今你大了,我想让你懂我。” “不想。” 庭烟惜字如金。 就在此时,只见一个穿着银红色拖泥裙的美貌女人从廊子那边跑过来,是胡媚娘,她没戴钗環,只在鬓边簪了两朵宫纱堆成的杜鹃花,额间贴了花子,化了飞霞妆,胸脯实在太过丰满,几乎将薄比甲撑破,举手投足尽是风流,让人心动。 许是跑得太急,胡媚娘微微喘.息,两靥泛红,身上散发着异香,闻着似春.药,又是酒香,她斜眼瞧了下庭烟,本来毫不在意,蓦地瞧见庭烟仿佛不太一样了,登时愣住。 “怎么了。” 班烨冷声问,俊脸又阴沉下来。 胡媚娘眼波流转,扫视了圈里头。 燕王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唐林跪着垂泪,三哥脸色很不好,而庭烟……仿佛变了个人似得,眸子不再天真混沌,太冷了,让人心底发寒。 “卫氏宗亲已经全都拘在未央殿,可以行事了。” 胡媚娘忙道,她扶了下鬓边的杜鹃,瞅了眼庭烟,皱眉: “还有一事,三哥,咱们私下说。” “不用。” 班烨冷声拒绝,紧紧盯着瘦弱的庭烟。 “豫州秘使飞鸽传书,魏春山不对劲儿。” “哦?” 班烨皱眉,唇角浮起抹笑。 “他将假公主秋穆陵藏了起来,不叫她见任何人,所以成婚至今,将军府除了魏春山,没有一个人见过公主的模样。” 胡媚娘小心翼翼地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庭烟,接着道:“秘使说,魏春山近日称病,概不见客。他暗中将豫州军政全都交给副将与节度使,带了几个心腹,乔装成道士进了燕国,算算日子,大约就这两日该到王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0章 、窃国 ... 听见魏春山的名字, 庭烟呼吸一滞。 魏春山? 过去的种种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记起了啊, 魏春山从班烨手里救下她, 大半夜抱着受伤的她狂奔在空荡寂寥的穷巷;魏春山大如雷声的鼾声,把圈里的猪都给吓死了;魏春山为了从大哥哥手里带走她,喝得烂醉如泥,欺负老鸨和嫖客, 把獒犬当小马骑,差点把狗给压死…… 原来他没有忘记那个往事如烟的承诺,真敢来水深火热的燕国。 庭烟鼻头微酸, 并未在脸上表露出任何的情绪, 她低着头,不动声色地拧身离去。 还没走几步, 胳膊就被人抓住。 “去哪儿。” 班烨不阴不阳地笑。 他慢悠悠地转到庭烟面前,转动眼珠,木然地上下打量女孩,抬手帮庭烟将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 动作温柔异常。 “是要去找魏春山么?” “我不知道。” 庭烟挥开男人的手, 眼睛盯着廊子尽头栽的那棵已经枯死的老梅,不知不觉,眼泪已行, 良久,凄然一笑: “大伴你瞧,十七岁的烟烟就如那棵老梅一样, 只能被寒风淹没,怕是再也绽放不了风华。所以,答应我,咱们能不能此生不再相见。” 听见这话,班烨噗哧一笑,宠溺地点了下女孩的鼻尖:“真是越大越孩子气……” 话头一转,班烨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哀求:“留下吧。” 留下? 庭烟摇头,她疲惫厌恶得连拒绝都懒得说。 就在此时,胡媚娘紧走几步上前来,与班烨并排而立,她斜眼看着眼前颓废且楚楚可怜的庭烟,唇角勾出抹嘲讽的笑。 她是个会嫉妒的女人,所以,她向来憎恶庭烟。 论样貌,她风华绝代;论才智,她不遑多让;论风情,她能把酒慰愁肠; 可为什么,会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姑娘,莫要再使小性儿了。” 胡媚娘妖妖乔乔地走向庭烟,下巴微抬,笑道:“你有了身孕,天下哪个男人会大度接纳你?又有哪个男人敢给班大人的孩子当爹?” 说到这儿,胡媚娘哀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庭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纵使貌若天仙,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你残破不堪的身子?好姑娘,唯有三哥。” “呵。” 庭烟不禁冷笑。 眼前这个女人,媚骨生香,却毒如蛇蝎。 庭烟和红豆,或多或少都在这毒妇手里吃了苦头。 帮班烨调配十三寒、和班烨一起算计绞杀‘红豆’,后来为讨好班烨更是数次给她下药。 “胡媚娘,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 胡媚娘虽笑着,但杏眼微眯,隐在袖中的手里已然攥住几枚金针。 “我说你可怜。” 庭烟轻蔑地看着胡媚娘,冷笑:“你年岁不小了吧,这般好颜色还能熬几年?你为了梁帝和班烨,把贞洁、美貌和全部才智葬送燕国。他对你好么?是,挺好的呢。需要对付公子询和卫蛟,让你去陪这对父子睡;需要大量银钱,从你这里拿。你讽刺我有一副残破不堪的身子,可不论赵煜还是班烨,终究不是我愿意的。而你呢?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含,你是自甘下贱。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其实就是一颗可怜的棋子。” “你懂什么。” 胡媚娘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为了大义,我甘愿牺牲一切。” “好,厉害。” 庭烟拊掌,摇头嗤笑:“你们所谓的大义,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蝼蚁蛇鼠在横行窃国,无耻至极的行径。这么多年,你倾慕他。他喜欢杜鹃,是因为他觉得我像杜鹃,而你,就在房子里摆满了杜鹃花,可悲又可怜。我想,你都不知道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感情,说没有吧,他时不时关心呵护你,说有吧,他从来不碰你。他就这样若即若离地吊着你,让你爱不得恨不得,留不得走不得。至于那个秋穆陵,就是第二个你,又被他耽误了一生的蠢货!” “你闭嘴!” 胡媚娘大怒,出手如电,将金针刺入庭烟周身大穴。 真话难听么?有点。 她知道,其实多年来一直都知道。 只不过,她自欺欺人,做不成爱人,做个红颜知己也好…… “三哥,我,我,” 胡媚娘哽咽不已,别开脸,不愿让班烨看到她被泪冲花了的脸,还有眼角隐隐生起的皱纹。 “抱歉,你们的事,我不该插手,我这就解了她的穴。” “不用。” 班烨挥了挥手。 他看着胡媚娘的背影,眸中似有愧疚,又似有无奈,最终一句抱歉的话也没说,阔步朝前走。 “带上她,跟我去大殿。” 初夏的雨,还是有些寒凉。 如一枚枚磨尖了的针,随着风斜斜地刮在人脸上,有点疼。 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味,若仔细闻,还有些许血腥气。 和九年前一样,披坚执锐的卫兵杀红了眼,宫里到处都能听见凄惨的叫声,被砍掉的头漂浮在御花园的湖里,成为鲤鱼的食物,死了很多不听话人; 与九年前不一样的是,这座王城的主人换了,好像姓班。 庭烟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被胡媚娘挟制着进了大殿,并被强迫着坐在掺了金丝的蔑席上。在她旁边,跪着哥哥唐林。哥哥手脚戴着铁锁链,身上遍布已经干了的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燕王卫逢的。 庭烟无力地靠在软垫上,环顾着四周,瞧瞧吧,这座大殿少说有百多年了,历经十几代卫姓燕王。从逐水草而局的蛮貘夷狄,一直到如今为列国所忌惮的北方大国。 媚骨生香 第60节 班烨此时虽说未着龙袍,可通身的王者气派,手里拿着天子剑,站在最上首,冷眼看着殿中群臣,还有旁边王座上端坐的燕太子。 燕太子早在数日前就被灌入大量秘药,如今已成为痴呆的活死人,不会说话不会动,给口饭就吃,给个枕头就睡,最好控制。 殿里除过卫兵,少说还有百多名衣着华美的臣子、老贵族和命妇。 有的站着,怒目瞪着班烨; 有的躺着,没有半点气息。 班烨轻抚着长剑,扫了眼众人,淡淡一笑,问道:“右丞相,我王驾崩,理应由太子登位,统领朝政,是不是?” 这时,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眉眼间皆是算计与城府,他躬身向班烨行礼,朗声道: “先王在时,就十分信任班大人,诸位臣公多年来都看在眼里。而今外有强敌,内后乱贼,太子又年幼,老臣建议暂由班大人摄政,” “放屁!” 只听一声愤怒的暴喝声,打断右丞相的话。 说话的是个约莫八十上下的老者,正是燕国皇族最年长的老贵族--公子卫迎。若论辈分,庭烟还得叫他一声太爷爷。 这老卫迎拿着长剑,被卫氏宗亲簇拥着上前,他浑身起码有十几处刀剑伤,斑白的须发上沾了好些血,老人毫不畏惧地拿剑指着右丞相,又指向班烨,怒喝道: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班烨,你胆大包天谋害我王,又将我等宗亲、臣子囚在宫中,怎么,你是想学尔朱荣还是曹操?凭你这肮脏的阉狗,也配站在我燕国王庭?” 右丞相多年来以班烨马首是瞻,听见这话,怒骂道:“老卫迎,你别不知好歹!这些年先王推行田令,你私下里撺掇宗亲豪族屡屡抵抗新法,阻碍我燕国强大,究竟是谁不配站在王庭。” “哼!” 班烨冷笑了声,那着长剑,缓缓从台阶走下来。 他走到老卫迎跟前,站住,就那样盯着老卫迎,直到把老人盯得不自在了,发毛发怒了,忽然抬手,一剑刺进老卫迎的胸膛,穿透心脏。 多年来,他早想整治这帮老顽固、老蠹虫,真痛快! 乱了,乱了。 卫氏宗亲心里虽清楚班烨将他们拘了来,不过是要稳定朝局,日后定会百般万般对他们好,加官进爵来笼络他们,以便击杀反贼公子询。 谁料,他竟杀了老卫迎…… 不用班烨下令,卫兵们就开始动手屠杀宗亲和异己朝臣,兵刃交接声、女人凄厉尖叫声、求饶声、咒骂声……人活着需要多久?大概几十年吧。可死,就是一瞬间。 没多久,殿里就安静多了,人也少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是类似右丞相这般多年来培植的亲信,他们也在瑟瑟发抖,并暗中松了口气,为什么?因为站对了主子,保全了小命。 坐在上首的庭烟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班烨想要让她知道的事? 看见了,这么多年,他的城府、隐忍、才华,他的无情、狠辣、霸气。 什么暂时摄政,都是哄三岁小孩的。 他班烨现在已经是燕王,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 庭烟凄然一笑,扭头看向唐林。 好啊,哥哥一直低着头,还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唇角似乎还带着抹笑,仿佛卫氏宗亲被屠戮殆尽,与他根本不相干。 她本该恨极了这些宗亲,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顾,可事到如今,竟有些难过。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殿里的尸首什么时候被人拖出去,不知道剩下的‘忠臣’们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宫人们什么时候抬进来一桶桶水,去擦地上的血,不知道傀儡太子什么时候被抬下去了…… 等她再次抬起头时,天已经擦黑了。 殿里空荡荡的,依旧富丽堂皇,外头寒风如鬼哭般呜呜吹着,烛火随之摇摆,即便宫人燃再多的香料,都难掩血腥和死亡的腐烂味道。 庭烟感觉小腹坠痛得厉害,两股之间似有东西流出来。 她没动,也没叫嚷,就这么静静地盘腿而坐,看着殿中的班烨。 大伴,她的大伴现在真的好得意。 一手拿着酒壶,另一手执着长剑,命胡媚娘抚琴,他在空荡的殿中舞剑,吟诵着李清照的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她的大伴,是那么的快活,那么的恣意。 不甘为臣,终究窃国。 “你好得意啊。” 庭烟忍住小腹传来的剧痛,摇头凄然一笑:“既然要当王,为何不杀了我和唐林?当年两位叔叔没有斩草除根,以至于酿成今天的祸事,你难道要重蹈覆辙?” 班烨收起剑,将壶中秦酒一饮而尽,随手扔掉,眸中似有醉意,摇摇看着上首端坐的美人,调笑道: “这江山若少了你和林儿,孤坐着也没甚乐趣。” 说罢这话,班烨满身满眼都泛着浓醉,拖着长剑往前走,陶醉地听着剑尖划动石地发出的次喇声,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台阶,停在唐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一手教养大的少年,笑道: “好孩子,孤坐了本该属于你的江山,你服不服?” “服。” 唐林微笑着回答。 “哈哈哈。” 班烨不禁大笑。 他举起长剑,搭在唐林的脖颈边,像割肉般前后拉动,一点点靠近少年的脖子,坏笑道: “孤几乎杀光了你卫氏宗亲,你恨不恨我,想不想杀了我。” “不想。” 唐林莞尔一笑:“那起所谓的卫氏宗亲当年冷眼旁观,任由卫逢卫询兄弟杀我父辱我母,且这股势力阻碍新法推行,站在大局,小臣觉得您杀的对。” “好,好。” 班烨连说了两个好。 他将长剑从唐林脖子上移下来,指向庭烟,使了个剑花,刺破庭烟的衣裳,再稍微拿剑尖一挑,女孩上半身登时暴.露,许是因为怀孕,又许是因为长个儿,庭烟比先前丰满了些,将肚兜撑得紧紧的,瞧着诱人得很。 “那,她呢?” 班烨眼热了,盯着庭烟微喘着粗气,坏笑:“孤还糟蹋了你胞妹,几乎毁了她一生,你恨我吗?” “不恨。” 唐林别过脸,没敢看妹妹。 “说实话。” 班烨皱眉,有些生气。 “小臣不会对师父说谎。” 唐林微笑着抬头,直视班烨:“不恨,是因为小臣知道个秘密,师父您大约会死在我妹妹手里,惨烈异常,但绝对的心甘情愿。” 第61章 、诛心 ... 听了这话, 班烨并不以为意,甚至嗤笑不已, 故作吃惊地看向盘腿而坐的庭烟, 问:“你哥哥说孤会死在你手里,而且异常惨烈,好孩子,你究竟打算怎么杀了孤。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下毒?白绫?万蛇噬咬?剥皮?” 班烨一连说了好几种死法, 洋洋得意地看着跪在他腿边的兄妹,蹲下,与庭烟面对面, 抬手温柔地揉了下庭烟的头, 笑道:“说说吧,孤想听。” “我不杀你。” 庭烟虚弱地抬起头, 直面班烨。 “为什么?” 班烨皱眉,问:“你难道就一点不恨?” 庭烟摇头,又点了下头。 “不恨,是因为我记着我的大伴, 他冷冰冰的, 但很关心我,怕我着凉,托人给我做绒皮小肚兜, 谁对我好,我会念谁一辈子,所以我不杀你。” 庭烟用手背抹去泪, 喃喃自语,似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事。 她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班烨,拆开发髻,让长发散下来,包裹住自己的几乎半裸的身子。 “恨,是因为你没有一点人味儿。你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是真的么?我们一起生活了快十年,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自卑又自负,绝情又滥情,其实你谁都不爱,你只爱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我不杀你,杀你就要一辈子粘你的血,我不愿意。” 班烨的眼皮生生跳了几下,笑凝固住,呆了许久,最后无奈笑了。 “以后,咱们好好的,我是说,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 “一家三口。” 庭烟颓然低头,苦笑不止。 小腹的坠痛越发明显,手心和额头一层层出虚汗,救不得了。当时十三寒伤了身子,饶是如今已经入夏,她仍手脚发凉,晚上须得点暖炉,盖厚被子。 当时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屡屡腹痛,即便没有班烨那掌,迟早也是个掉。现在这个,饶是胡媚娘费劲心思帮她保胎,大约也只能保到这个月。 留不住,全都留不住…… “你怎么了?” 班烨察觉到女孩面色有异,忙问。 他有些后悔,怎么又像先前那样欺负她,可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暴戾刻薄,怎就拿剑挑破她的衣裳,羞辱她。许是喝酒,醉了吧。 “我没事。” 庭烟挥开男人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哎!” 班烨心里担忧,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算了,全都留给时间,以后全都会好。 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唐林,勾唇浅笑,一个窝心脚踹去,直将少年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口吐鲜血。 “林儿,孤这辈子最痛恨什么?” 唐林艰难地用胳膊撑着自己起来,重新跪好,他擦去口边的血,眉头痛苦地皱起,颤声道: “您,您最痛恨背叛。” 媚骨生香 第61节 “孤云寄和公子询起兵,你为何不在孤云寄来王城的那日,随他一起走了?” 班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林,眼里七分痛恨愤怒,三分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孤多年来将你带在身边,教你读书、城府心术和朝政,你竟如此不长进。如今孤已查出你就是前太子卫虹,你觉得,孤会念着旧情放过你么?” “您不会。” 唐林波澜不惊地回答。 他给班烨跪着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直面班烨,微笑道:“多年来,小臣在您面前从来不曾抬头。” “你怕孤?”班烨凤眸微眯。 “是。” 唐林直接承认:“小臣听大哥哥说过,当年,您被梁帝收为义子,他亲自教您读书识字,谋国之术。这些年,您教养小臣,小臣尊您爱您,可因国仇家恨也怨恨您,故而束手就擒,侍奉您。不敢抬头,一则怕您生疑,二则敬您。” 班烨冷哼了声,坐到庭烟身侧,端起盏苦茶,抿了口,淡漠道: “你那同母异父的兄长,倒是个人物。” 班烨皱眉,似在细思往事:“孤当年在梁帝身边时,便知道他极宠信一个叫纪勋的道士。已经有十几年了吧,谁都没见过纪勋真面目,孤也只晓得他奉了梁帝的密旨,假托云游寻访仙山,到处搜寻属羊的及笄少女,焚烧骨肉,锻炼仙丹。朝中权臣和地方大吏私下结交纪勋,在梁国已经成了公开地秘密。只是本座竟没料到,纪勋就是孤云寄,他在豫州等地勾结地方官,大行冤狱,贪污两税,筹得赵氏巨万家财和粮草,趁着孤分裂燕国之机,招兵买马,后又从王城盗走卫蛟尸体,作为礼物献给公子询,与公子询结盟,打着你卫虹的旗号率兵攻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孤当日利用红豆布局,没想到,孤云寄也算计了孤。 不错,是个枭雄,若他在此,孤定要与他痛饮三百杯。” “是。” 唐林颔首微笑:“师父您窃国,大哥哥则谋国。自古官商多勾结,大哥哥以纪勋地身份,命豫州地方官不仅给赵家盐铁垄断之权,还将万顷良田逐年给了赵家。多年过去,赵家被养成了豫州首富,为我们挣了不少复国的钱财。可赵淮安也不是傻子,也猜到纪勋和孤云寄其实是一个人,他知道赵家迟早会被宰杀,便不再坐以待毙,私下里理出赵家账册副本,也就是大哥哥与朝廷地方官贪墨的铁证。 去岁,死里逃生的赵煜拿着账册副本要给家族翻案,他不清楚这宗文字狱里的水有多深,硬着头皮去京城告御状。这小子阴损,不相信任何人,饶是大哥哥安排公孙宜接近他,他也没将账册副本的下落说出一个字。 赵煜去了一趟京城,亦品摸到赵氏案不简单,似乎朝廷里有极臣插手。他便异想天开,想要换魂续命。本来直接杀了赵煜便好,可大哥哥担心赵煜一死,账册副本就会被人暗中送上朝廷,那时燕国朝局稳定,公子询也未分裂出去,若梁帝依照账册彻查赵氏案,我们多年来积攒的银钱、粮草还有人脉,将功亏一篑,所以,大哥哥让公孙宜将赵煜带到燕国,先稳住这小子,套出账册下落。没想到……” “没想到,庭烟竟会出现在赵煜面前,并且还知道了账册下落。” 班烨冷笑数声,嘲讽道: “当日孤不愿听见她在地窖的凄惨叫声,便让你在外头守着。” 说到这儿,班烨愤怒不已,重重地扇了唐林一耳光:“她,她是你亲妹妹啊,你怎能如此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她被侮辱。” “说到铁石心肠,咱们彼此彼此。” 唐林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舌尖舔了下嘴角的鲜血。 “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班烨拊掌,狞笑着看唐林,眸中有了些异样地色彩,有欢喜,有称许,还有一丝寒心。 事到如今,他似乎懂了了些,眼睁睁看着庭烟被赵煜欺负,被亲哥算计,会愤怒,会心疼,会怜悯。 “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边,应该知道你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梁帝,而是孤,为何不趁机杀了孤?你有太多的机会,为何不下手!” “小臣从不杀人。” “哼!” 班烨大怒:“妇人之仁,愚蠢!” “是呢。” 唐林并未恼,他跪着往前行了几步,拿起案桌上的一块桂花糕,慢悠悠地吃,淡淡一笑: “师父,您可知为何我妹妹的身体里会分裂出个红豆?” “你想说什么。” 班烨警惕地皱眉。 虽说唐林一直就是个温水性子,可如此生死关头,这孩子未免也太平静了,简直吓人。 “您知不知道,梁帝当年为何选了精通医术的胡媚娘做您的副手?” “为何。” 班烨拳头紧紧攥起,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很强烈。 “您有没有察觉到,这两年,您的性情越来越喜怒无常,很难克制住体内的暴戾嗜血之欲,故而每次欺辱烟烟之后,都会后悔,可下一次,还会做更禽兽之事。” 班烨脸色越来越难看,死死盯着唐林,一句话都不说。 “小臣记得,您曾告诉小臣,梁帝说您很像他。是啊,您是只贪婪的猛虎,梁帝教养您多年,怎会不知这点。瞧,您如今杀了燕王,窃取了政权,已经不受梁帝控制了。” “你究竟知道什么。” 班烨咬牙,冷声道。 孤云寄肯定告诉过这小子一些辛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当年,梁帝除了教您读书谋算,还赠您了一部武学奇书,《含藏心经》。” 听见含藏心经四字,班烨愈发紧张。 这些年练功,他总感觉到哪儿不对劲儿,可就是说不上来。 瞧着功夫一日千里的加深,他也再没多想。 如今看来,心经似乎…… “没错。” 唐林莞尔,点头笑道:“当年梁帝给您的《含藏心经》是篡改过的,看似为武学第一奇功,实乃第一邪功,至阴,至毒。 起先几年练,没什么问题,越往后,症状就越明显。心经的邪毒会走遍人的奇经八脉,人会慢慢变化,阴冷、喜怒无常、嗜血暴戾……到最后,轻则走火入魔发疯,重则经脉尽断痛苦而死,到时候脓血会破皮而出,浑身溃烂腐臭,真真是惨不忍睹。师父您性子坚忍,多年来倒是暂压住心经的邪毒,可妹妹毕竟年幼,偷练了您的心经,邪毒催生,便提前疯癫,催生出个红豆。” “这,这怎么可能。” 班烨喃喃自语,慢慢地抬手,两眼盯着自己的手掌。 他绝不相信唐林的话,哪里有什么邪毒,定是编出来乱他心神的。 可自己的身子,只有自己最了解。 不用唐林说,他也发现这两年,他的性子越来越残忍暴戾…… “梁帝算无疑算,早在用你的那刻就准备好了杀你。他怕你察觉出心经有异,便将胡媚娘指派给你,一方面配合你在燕国行事,另一方面,让她定时配些药酒药茶什么的,控制你的邪毒发作。” “撒谎!” 班烨冷声喝骂,他仍不相信。 可当他扭头看向殿中间立着的胡媚娘时,心凉了大半。 胡媚娘此时泪眼盈盈,面有愧色,娇唇颤抖着,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最终瘫跪在地,失声痛哭。 大约,是真的吧。 “你明明知道庭烟私下里练了心经,为了不惹我怀疑,竟,竟眼睁睁……” “无碍。” 唐林笑着打断班烨的话:“小妹没练多久,且练得不全,只消练了全部经文之人将她身上的邪功吸走,她或许还能保得住性命,可到时候,您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疯,要么死。” 说到这儿,唐林阴恻恻地笑道:“不过您也可以不救我妹妹,你们一家三口一起疯,或者一起死,也算团圆了。” “好,好,好!” 班烨连说了三个好字,朝唐林竖起大拇指,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愤怒。 他看向庭烟,可怜的姑娘早已面如白纸,摇摇欲坠。 忽然,她裙子似乎渗出了血,慢慢变多,最后将裙子全都染红。 “烟烟!” 班烨惊呼了声,在庭烟即将倒下的时候,接住她。 可怜,她痛的浑身发抖,抽筋,无神的大眼睛死盯着裙子上的鲜红,咧唇一笑,绝望而悲痛。 至阴,至毒! 他总以为烟烟怀不住孩子,是因为十三寒的缘故,没想到,竟是心经! “畜生!” 班烨咬牙怒吼,瞪着唐林,恨道:“她,她是你妹妹啊,你怎能,怎样看她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啊!” 听见这话,唐林狞笑了声。低头,看着陷入昏迷的胞妹,眸中痛苦之色甚浓。 当再次抬头,唐林依旧云淡风轻,笑道: “师父,小臣从不杀人,只诛心。救不救她,您自己斟酌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小臣从不杀人,只诛心。 问问,有没有喜欢唐林哥哥的 第62章 、良辰美景 ... 小臣不杀人, 只诛心…… 庭烟恍了恍神儿,这是她第二次听唐林哥哥说这话。 瞧, 哥哥多厉害啊。 这些年在班烨身边做小伏低, 学了一身的本事,慢慢在燕国朝堂谋得一席之地。 是啊,他不敢也不会杀师父班烨,可他却逼师父去选择。 在这场棋局里, 无情无义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而她,最终是被抛弃的那颗有裂纹的棋子。 庭烟感觉血淅淅沥沥地顺着腿往下流,热烘烘的, 味道真不好闻。她强忍着剧痛, 睁开眼,静静地看着正抱着她的班烨。 他呀, 还是那么的俊美,眉梢总是含情,可眼里又透着无情。不对呀,一生强悍坚忍的他, 怎么会掉泪。 “别哭。” 庭烟叹了口气, 颤巍巍地抬手,给他抹去眼泪,讥诮:“你是怕疯还是怕死?还是怕我死?左, 左右咱们现在还好好活着呢。” “你呀。” 媚骨生香 第62节 班烨苦笑。 他想要说很多的话,可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瘫跪在地的胡媚娘踉跄着爬起来。 向来以风流妖娆自居的胡媚娘, 这会儿狼狈不堪,面上的脂粉早都被眼泪冲掉,发髻松散开来,一脸的疲态与悔恨。 她行至台阶处就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低声哀求: “三,三哥,让我给她诊脉吧。” 谁料,她的三哥只是呆呆抱着半死不活的庭烟,一句话也不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胡媚娘轻咬下唇,疾步走上王座。 她不敢看班烨,一眼都不敢。 垂眸看向庭烟,小公主脸色惨白,黑色碎发被额上的汗打湿,紧紧地粘在肌肤上,虚弱地靠在班烨身上,不哭不笑,不怒不喜,眼里只是绝望。 “没事,没事的。” 胡媚娘温言安慰庭烟,跪到女孩身边,不防头,却看见班烨正直勾勾盯着她。 他双眸通红,唇角勾着抹笑。 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死盯着她,仿佛质问,又仿佛怨恨。 “三哥,你,我,我有苦衷。” 胡媚娘咽了口唾沫,头越发低垂,泪珠子一颗颗掉下,掉到地毯上,消失不见。 “我先给姑娘瞧病,行不行。” 胡媚娘刚抬手,还没碰到庭烟的袖子,忽然就被班烨揪住衣襟,一分分地往近拉。 “三哥,求你了,别这样。” 胡媚娘凄然流泪,却不敢推开班烨。 这么多年,她爱他,却也恨他。 没错,她可以用药压制他体内的邪毒,最后,他能保住命,却可能会疯,会瘫……但至少,圆了她的梦。 这个秘密,她原以为只有义父知道,没想到…… “姑娘她的身子拖不得,你,你让我救她好不好。” 听了这话,班烨丢开手。 胡媚娘登时松了口气,刚要去给庭烟诊脉,忽然听到一阵破风之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左脸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这力道太大,把她打得差点昏过去,身子没稳住,给扑到正燃烧香炭的青铜鼎上。 左脸生生贴在了大鼎,那鼎上好似有镂刻凸起的大篆,磕得她骨头生疼,可头又偏晕得紧,一时间竟晕乎得站不起来。她闻到了股怪味,像是头发被烧的微臭味,又像肉被灼的焦香味。 等她有了精神,推开滚烫的鼎,晕晕乎乎地盘腿而坐时,好似一切都晚了。 她的一只耳朵被打得嗡嗡直响,有点听不清,聋了,左边长发被燎烧掉大半,脸又疼又烫,生生掉了层皮,好啊,看样子是烙上了个字…… 毁了,全都毁了。 胡媚娘笑着哭,扭头看向班烨。 三哥面无表情地看她,可眼中,却是恨和怒,还有伤。 他一生最恨人背叛。 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再也不会。 “师父,您别这样。” 唐林拖着铁链,跪着往前行了几步,他瞧见胡媚娘的下场,亦心有余悸。 “您,您能不能先叫太医来给我妹妹止血,她,她吃过十三寒,不能流太多血。” 听见这话,庭烟笑了。 她拉了下班烨垂在胸前的头发,虚弱道:“大,大伴啊。” “嗯。” 班烨忙回应。 “能不能帮我个忙。” 班烨轻抿了下唇:“你说。” “他……” 庭烟斜眼看向泪流满面的唐林,冷笑道:“我讨厌他,这个人若是再说我是他妹妹,就杀了他。” “好。” 夜凉如水。 燕国王城处北地,一年到头都能听见风声。 春夏的风卷着尘土和花粉,呛人口鼻; 秋冬的如同刀剑,伤人至深。 殿外狂风肆虐,卷动檐下的青铜风铃。 铃声如同鬼哭,哭这良辰美景奈何天。 殿里在前半夜搬进来好些个暖炉,门窗缝儿被塞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钻不进来。 庭烟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半死不活。 她又小产了,又。 班烨没有让胡媚娘碰她,也没有把她挪到旁边的偏殿,只是让宫人们抬进来毛毡、褥子和被子等物,平铺在王座跟前。又宣进来曾为王上瞧病的太医来,忙乱了好久,总算把她这条小命从阎王殿里勾了回来。 这会儿,大殿里又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声。 瞧瞧吧,胡媚娘死皮赖脸地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大殿的阴暗角落里,呆呆地掉泪,不过才几个时辰,这女人怎就老了这么多,往日胜雪的肌肤此时又干又黄,左脸被烫的红肿,哎,即便好了后,脸上也留下黑乎乎的疤。 她一生最珍视容貌,呵,毁了。 而唐林呢? 失神地跪着,痴痴地看着自己手掌心的一条银铃,不知在想什么。 庭烟冷笑不已。 这场棋局里,没有赢家,全都输了。 班烨,会救她吗? 大概不会吧,这个男人太自私。 瞧瞧吧,班烨这会儿坐在王座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喝吐后就接着喝。 他看着好平静啊,还像往常那样,将烛台拉近,用朱笔批阅奏疏。随后,他轻抚着案桌上摆放的金印和虎符,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笑着笑着,他拿起面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阴沉下脸,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庭烟白了眼男人。 多熟悉的画面,当初的她,就这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到后来,红豆就出来了…… “烟烟,还疼么?” 班烨放下镜子,冷不丁地问了句。 “疼。” 庭烟实话实说。 “我想和你说说话。” 班烨将镜子放下,踉跄着从王座起来,慢慢地挪到庭烟跟前,坐到褥子边上。 他替女孩将被子掖好,轻抚着她的柔发,笑问道:“唐林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庭烟默然,她这辈子最不想听的,就是唐林二字。 有时候她觉得,班烨都强过唐林。 那个人,就像阴沟里的臭虫,阴损又恶心。 班烨轻轻拍着被子,像哄孩子那样:“他说咱们练了心经,最后的结局不是疯,就是死。他还说,我能帮你化解掉心经。到时候,我就立马……” 班烨凄然一笑,俯身,凑近女孩,轻声问道:“你想不想我救你?” “你会么?”庭烟反问。 班烨嘿然一笑,没说话。 “所以,何必问呢。” 庭烟闭眼,不想看见这男人。 练了心经,那就是个毒,一辈子都甩不掉了,除非同样练过心经的人化解,否则,那就等着疯,等着死。 “大伴问你个问题。” 班烨轻吻了下女孩的额头,柔声问:“如果我先你一步疯掉,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愿意。” 庭烟狞笑:“我会每天打你出气,直到我也疯了。” “哈哈哈。” 班烨大笑,轻拧了下庭烟的鼻梁。 “商量下,能不能下手轻点,别打脸。” 庭烟哽咽不已。 明白了,他果然不愿救她。 哪怕留给自己的清明时间不多了,他也不愿浪费,还要贪恋权势。 “下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庭烟刚说完话,就听外面忽然响起激烈的砍杀声。 媚骨生香 第63节 她扭头看去,窗子外火光错错,不断有铠甲摩擦之声响起,似乎御前的侍卫们源源不断地赶来,守卫大殿和他们的新王。 究竟是谁杀来了?难道是卫氏宗亲?亦或是前朝旧臣? 正在此时,只听咚地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随着寒风进来个身量极高的汉子,他穿着铠甲,头上绑着护额,手里提着长剑,飞眉入鬓,威风凛凛,正是魏春山! 第63章 、红妆冷 ... 寒风将雨丝吹进来, 打在铜鼎上,发出嘶嘶的轻微响声。 庭烟惧冷, 忙将被子裹紧了些。她微眯住眼, 想要看清来人。 来的这个大胡子是谁啊,好生面熟。 他怎么这么黑呀,下巴上的胡茬又黑又硬,肯定特扎人。嚯, 腰间还挂了个没了塞子的酒瓶,瓶口的红穗子被浸透了,仿佛要往下滴残酒。 他瞧着有点丑, 又有点凶, 可若好好梳洗一下,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你是……魏叔?”庭烟虚弱地问。 “是!” 魏春山大声应答。 他提着长剑, 大步朝里奔。 原本他还警惕着,随时准备击杀围攻他的侍卫们,但好似……除了他,没人敢进大殿里。 外头的喊杀声也渐渐停止, 殿门被人关上, 一切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魏春山只感觉头皮微微发麻,他环视了圈四周。 这座大殿是燕国君臣朝集之地, 自然恢弘大气,此时空荡荡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龙涎香, 可隐隐还能闻见股血腥之气。 三哥班烨盘腿席地而坐,穿着燕王的龙袍,可并未戴金冠,品貌还是以前那样俊美拔萃,只不过眉眼间阴郁之气甚浓。 短短数月未见,庭烟瞧着成熟了不少,也胖了些。此时的她,好憔悴,长发披散着,小脸没有一丝血色,似乎受了重伤。 “牙,” 魏春山生生停住,没有像当日那样,亲昵地叫她小牙签。 “公主,发生了何事,媚娘怎么,” 怎么毁容了。 “我……” 庭烟没有说话,难以启齿。 她翻转过身子,不愿魏春山看见她掉泪还有残破的样子。 “我是来接你的。” 魏春山大步朝王座那边走去。 “多谢。” 庭烟咬牙,忍住疼说出这句话。 “我很好,将军请回吧。我的事,请不要插手。” 魏春山停住脚步。 这些年,三哥暗中往豫州安插细作,而他奉了舅舅的密诏,亦秘密往三哥跟前放了妥帖的人。 他知道庭烟这些日子怎么过的,瞧她现在的样子,大约是小产了吧。 “燕国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魏春山定了定声,掷地有声道。 “你走。” 庭烟硬着心肠,驱赶魏春山。 走吧,魏叔。 班烨知道你舅舅早在十多年前就算计了他,怎会放过你? 况且,如今的庭烟,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敢爱、敢恨、敢抱着老梅花枝请你娶她的牙签儿了。 她的身子被人一遍遍践踏,她的未来不是疯,就是死。 她不想耽误别人,只想在清醒的余生,悄悄躲起来,如果幸运,死在阿娘怀里,如果不幸…… “滚。” 庭烟咬牙,狠狠道。 她紧紧攥住拳头,不知不觉,指甲生生嵌入掌心。 魏春山眉头紧蹙,她不是最恨班烨么? 为何,为何他来救她,她竟一点都不欢喜。 “魏叔,你来了啊。” 班烨淡淡一笑,略微抬手,示意魏春山随意找地方坐。 他疲惫地微闭眼,如哄孩子那般,轻轻地拍着身边躺着的女孩,慢悠悠道:“才刚大婚就远行,不好。” “哼。” 魏春山冷笑,将长剑用力插.进地缝中间。 他随意地四下里走动,拿了个梨子,象征性地擦了两下,便大口嚼着。 “我本以为,你也算她的亲人,应该是疼她的。回豫州后,我不是没想过就这么算了。可他妈的凭什么,老子的真老婆被你囚在燕国,假老婆秋穆陵居然怀孕了,你小子,前前后后给老子戴了两顶绿帽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即便天下人都说我和她有缘无份,老子偏要逆天改命!人,今天必须带走。” “阿秋……” 班烨没有理会魏春山的粗言粗语,笑了笑:“她怎样?” “挺好。” “好就好,好就好。” 班烨喃喃自语。 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小梳子,慢慢地帮庭烟通发,莞尔浅笑道: “孤杀了燕王,如今,内有朝堂动荡,外有公子询、孤云寄强悍铁骑逼来。魏叔,你可会出兵帮孤,拖住强敌?” “这是你们燕国内政。” 魏春山慢悠悠地嚼着脆梨,笑着回答。 “为什么拒绝?” 班烨皱眉,阴恻恻地盯着魏春山:“孤是你义兄,又是梁帝亲派潜伏入燕国的。孤费劲心机分裂了燕国,此时,咱们应该联手绞杀卫询、孤云寄一党,彻底蚕食掉燕国。” 魏春山打断班烨的话:“三哥,我近些日子喜读《左传》。” “嗯?” 班烨皱眉。 “书里有个故事,郑庄公的母亲姜氏偏宠小儿子公叔段,庄公父亲活着的时候,姜氏就三番四次请求立小儿子为公。后来庄公继位,姜氏又请求给小儿子分封好地方。群臣百般劝阻庄公,不要太顺着母亲宠小儿子,庄公不听。这时候,臣子蔡仲忍无可忍,说:‘姜氏何厌之有?’是啊,越是强者就越是贪婪,怎会忠贞知足?姜氏和公叔段的行径就像蔓草,如果不早早除去,必成心腹大患。” “懂了,你们弃了我。” 班烨冷笑数声,问:“是谁给你舅舅上奏疏,请求与公子询交好。你?还是别的什么人?” “都有。” 魏春山将梨核都吃的干干净净,他抹了把嘴,看着庭烟颤抖的身子,叹了口气: “燕梁两国,#^_^#除^o^雪^v^虽多年没有大战,可边境却从未和平过。死伤战士、百姓无数,而两国沦为奴隶者更数不胜数。我曾上过密折,请求舅舅与公子询签订和议契书,此番燕国内乱,我梁国作壁上观,绝不插手,公子询等人日后复国,归还豫州失地,并纳岁币三十万两白银,尊奉我大梁为母国。无独有偶,朝廷也有几位大臣提出和议之策。” 班烨拊掌,连连点头。 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怀疑,斜眼看向魏春山。 “当年白易沟大战,你父兄被公子询杀死,而你更是被燕国铁骑困在孤城,如此大仇,你竟不报了?竟能咽下这口气,与公子询和平相处?” “我母亲得知朝廷有人上奏与公子询和议,愤怒之下去找舅舅理论,意料之中,舅舅根本不见她。母亲在雨地里怀抱着我父兄灵位,请求舅舅下令,一举歼灭燕国。” 魏春山眸中似有泪闪过,他苦笑了声: “母亲甚至写信来,斥责我没有根骨,不配姓魏。” “长公主性子是烈。” 班烨长出了口气:“那你呢?你怎么想?” “公子询外强中干,可那个孤云寄却阴险狡诈,再加上三哥你势必会弑君夺位,而你的身子……” 魏春山干咳了两声,并未将那件辛密说出。 接着道:“燕国最后可能会落在孤云寄手上,孤云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在燕梁两国都只手遮天。再者两国大大小小数百战,死伤无数,也该休养生息了。” “好,好。” 班烨拊掌大笑:“原以为你就是个草包,没成想,竟也是个有城府的。” 忽然,班烨脸色变得极难看,硬生生将手里的瓷杯捏碎:“既然如此,和亲公主已经给你送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来?怎么,你也要诛我心?你难道没听见她叫你滚?” 只见魏春山脸颊上的肉跳了两跳,他手握住剑柄,毫不畏惧地瞪着班烨。 “我不是以魏大将军或者驸马爷的身份来的,是以魏叔的身份,三哥,你懂么?” 紧接着,魏春山往前跨了一大步:“庭烟,你呢,你懂么?” 庭烟摇头,又哭又笑。 不懂,真不想懂。 她已经被利用、算计得千疮百孔,所以,只愿把记忆停留在魏叔的好上。 依着班烨的说法,魏叔也是个有手腕心术的,大约知道她与孤云寄的关系匪浅,是个能利用的好棋。 媚骨生香 第64节 可,可这么厉害的他,怎么会蠢到单枪匹马闯入危险的燕国腹地? 还记得,他蒙住眼,给受伤的她穿衣裳; 他喝醉了,与她共骑一匹马,在大雪漫漫里,情不自禁吻住她的唇……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魏叔? “你走吧。” 庭烟痛苦地用手使劲儿抓头皮:“我或许很快会死、会疯,不值得。” “值得!” 魏春山暴喝一声,提剑冲了上去。 谁料还未到王座,剑就被班烨两指夹住,只听嘣地一声响,剑竟被生生折断。 “《含藏心经》果然厉害!” 魏春山哈哈大笑,拿着残剑与班烨过招。 这些年,他从未真正与三哥交过手,如今动手,果真大开眼界。 班烨出手狠辣迅敏,通身被寒气包裹,每一掌都霸道十足,让人吃不消。 “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 班烨右手成剑状,迅速点了魏春山几处大穴,于此同时,掐住魏春山的脖子。 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功夫厉害的吓人,魏春山膂力过人是出了名的,即便是沙场老将都难敌。 而他,不过十来招就制住了魏春山。 “你怎么,怎么这么像你舅舅!?” 班烨死盯着魏春山的脸,真是越看越像,眉眼、鼻子,活脱脱就是梁帝。 “老匹夫,你害得我好苦!” 班烨手上用力,狠劲儿掐魏春山。 即便他知道,眼前这个大个子根本不是梁帝,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恨,杀人时身子酥酥麻麻的,有种难以言说的轻飘飘快感。 “三哥,你冷静些!” 魏春山大惊,他无法动弹,而眼前的班烨,哪里还是他多年来敬仰的三哥,分明就是地狱里的修罗。三哥他双眼泛红,仿佛能滴出血,唇角勾着抹阴森森的笑,口里不知在重复说什么话。 “死,你去死。” 班烨咬牙发狠,手不住发力,看着魏春山的脸已经窘红了,眼睛有些外凸,他笑了,十分开心地笑:“都要算计我,都瞧不起我,都想诛我心,都想抢走她,想都别想!” 忽然,班烨感觉背一阵疼,逼得他松了手。 他回头,看见庭烟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支银簪,簪子上沾着血,是他的血。 心一阵疼,班烨凄然,抬手轻抚着女孩的侧脸,苦笑:“好姑娘,你把大伴刺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姑娘,你把大伴刺疼了。 今天掉了个作收,我也疼了。。有没有人给我补上,让我高兴高兴 第64章 、王陵 ... 庭烟紧紧攥住银簪, 瞪着班烨。 头实在太晕,稍微动一动就恶心泛呕。 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 若不是这会儿身子太差, 定能扎透了他的心, 那便再没有痛苦了。 “好大的胆子。” 班烨俊脸有些扭曲,呼吸忽然粗重起来。 拳头握起,想要动手伤人,可很快又松开, 如此反复了数次,瞧着十分痛苦。 他苦笑,一步步逼近庭烟, 问他的小姑娘: “就这么喜欢他?” 庭烟默然, 看向魏春山。 而此时,魏春山也正在看她。 魏叔被班烨用心经的手法点了周身大穴, 不能动,脖子上赫然起了手指的掐痕。眉头皱成了个疙瘩,眼里满是担忧和紧张。 “三哥!” 魏春山急得大声喝道:“有什么冲我来,别为难姑娘。” 班烨没理会。 他一脸的迷惑, 柔声问:“说话啊, 真这么喜欢他?” 话音刚落,班烨忽然疾走一步上前,一把捂住庭烟的嘴, 连连摇头:“别说话,别……你身子不好。” 庭烟冷笑,挥开班烨的手。 谁知动作太大, 扯动了底下的伤口,脚一软,跌在了班烨怀里。 她没有厌恶地推开,就靠在他身上,手慢慢地在他背后游走,找到刺伤他的地方,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 “就这么恨我?” 班烨没有躲,也没有生气,就这么承受着,垂眸看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女孩,笑道: “那,要不要喝我血,看看,是否有毒。” 疯了。 他真的快疯了。 庭烟闭眼,不愿看他,亦不愿与他多说话。 如今要么被他救,要么死路一条。 依照他的性子,希望渺茫,可她想试试。 就在此时,庭烟感觉身子一轻,头随之越发眩晕。 班烨竟将她横抱起,大步往殿外走。 她已经没力气去与他斗,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条小命,已经悬在了袖边,也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醒来。 仿佛做了很久的梦,梦里乱糟糟的,似乎耳边有男男女女在谈天说地,可是想要仔细听,却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最后,有个男人在耳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彻底惊醒了昏迷的庭烟。 这是哪儿? 庭烟无力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具巨大华美的金丝楠木棺材里。 棺材很大,内壁描画了吉祥的得道升仙图,嶙峋长松隐约在云雾缭绕里,若仔细看,松树是用翠玉做成的,云雾则用海珠的粉末描成。里面并未放陪葬品,铺了很厚的褥子,而在她身上,则盖了轻暖的锦被。 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 庭烟挣扎着坐起来,一看,心凉透了。 她此时处在地宫里的墓室,墓室仿照燕王生前寝殿的布置,大书架、红木的桌椅、鹤形青铜灯,甚至马桶……一应具有。 书架上摆了历代名家字画,书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新制好的奏疏等。 在寝殿内,有男女泥俑,面目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眼唇皆涂了色,还穿上宫人、侍卫的衣裳,仿佛活人守着一般。 庭烟此时惊骇不已,班烨把她带到墓室里,难不成是想活埋了她? 忽然,长明灯一闪,只见从泥佣后面缓缓走出个高大清瘦的男子,他赤着上身,身上缠裹纱布,乌云般的头发披散着,脸色甚是苍白,偏生唇又红,在这阴冷黑暗的墓室里,显得惊悚骇人。 “你做什么!” 庭烟喝骂了声,她想从棺材里爬出来,可头实在太晕,根本动不了,只能趴在沿儿上,大口喘粗气,紧盯着班烨,防止这疯子下杀手。 “醒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这是哪儿!” 庭烟手附上发烫的额头,这儿太阴冷了。 “王陵。” 班烨仰头,双臂展开,原地转了个圈。 他瞧着很开心,可笑声中,分明又是不甘与恨。 “你二叔刚登位时就开始修王陵,就差一点点修好了,” 班烨竖起小拇指,比划给庭烟看。 他嗤笑了声,看着墓室壁上的画和字,一步步走向棺材: “他命不好,住不起这好地方了,正好给咱们。” “你什么意思。” 庭烟紧张不已。 班烨没说话,慢慢地走过来,跃进棺材里。 他抱住女孩,躺下,然后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真好。” 班烨抱住怀里的小人,喃喃自语:“真想就这么睡下去。” 庭烟冷笑,暗骂:做梦。 可她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躺在班烨怀里。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 媚骨生香 第65节 是啊,还没有在阿娘膝下尽孝,还没有给月牙儿安排门好亲事,还没有给魏叔说声谢谢。 即便以后会疯,她也想把清醒的这段日子过好。 “大伴,我有点冷。” “冷么?” 班烨紧紧抱住女孩,赶忙运功,让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他轻抚着她的柔发,小脸,喃喃道:“现在呢,好些了么。” “嗯。” 庭烟蜷缩住,枕在男人的肩窝,轻笑道:“看,就像以前。我赖住你,缠住你,不让你走。” “是啊,好多年过去了,烟烟都长成大姑娘了,大伴也老了,老了。”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庭烟轻声念诗,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眼,不去看令人窒息绝望的黑暗:“那时候,我惧冷,你就让胡媚娘给我做了个厚厚的肚兜,上面绣了杜鹃花,真暖。大伴,你说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了。” 终于,轮到班烨无言了。 他在过去的这些日子,曾无数次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的烟烟,一定能回到以前。 可如今,听到她如此平淡地问。 他不会说了。 说什么? 说能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说回不去,他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你以后想做什么?”庭烟轻声问,不禁往他身上凑,贪恋那一点温暖。 班烨沉默。 “我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 庭烟轻笑了声,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不过的事:“有时候想想,就意难平。我才十七岁,还没有看过巍峨大山,没走过小桥流水,没恋恋红尘,没吃遍大江南北,好遗憾啊。” 班烨轻叹了口气,依旧沉默。 “其实,我很佩服大伴。” “哦?” 班烨终于开口。 “大伴,你的一生太惊心动魄了。” 庭烟莞尔浅笑,她不敢轻易动弹,怕扯动伤口,轻抚着班烨的胸膛,柔声问:“扎疼你了么?” “没事。” “对不起。” 庭烟将悲痛吞下,哽咽不已:“咱们不能再欠魏春山的情了。” “没错,是咱们。” 班烨慢慢抬手,替女孩擦泪。 最后,他索性轻轻吻她的泪,满是疼惜。 “大伴,你这一辈子没白活啊。你教出了唐林,在燕国弄权近十年,杀了燕王,做了皇帝。” 庭烟凄然一笑:“我呢?前半生被囚在桐宫,而今……” 话头一转,庭烟搂住男人的腰:“算了,我认命。” “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舍命救你么?” 庭烟呆住。 又被他看穿了呢。 “你不会救我,是吧。” 庭烟冷笑,背转过身子,面对冰冷的棺材。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只见轻抚着棺材上的翠玉,该怎么办,怎么办。 “烟烟,我的姑娘。” 班烨从后面环住女孩,头埋进她的发里,贪恋她身上的冷香。 “你能不能陪大伴一起葬在这里,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第65章 、一支红艳露凝香 ... 虽然知道, 他一定会说这句话,一定惜命不会救她。 可亲耳听到, 还是有点伤心啊。 算了, 有什么可伤心的,他这一辈子不都是这样么,自私自利,宁肯我负天下人, 休叫天下人负我。 庭烟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默默掉眼泪。 她不想死,过了年才虚岁十七啊。当年偷练心经, 是想活, 想要把阿娘和自己从桐宫和这帮杂碎手里救出去,做过孽, 害过人,如今不仅被心经反噬,又小产,身子虚弱得动都动不了, 只能被班烨摆布, 恨能怎样,不甘怎样,没有以后了, 再也没有了。 “别哭啊。” 班烨用手肘撑着自己起来,从上面环抱住女孩,轻吻去她脸上的泪, 叹道: “你又不和我说话了。经历过赵煜那件事后,你就不愿和我说话,那时候,我碰你哪儿,你就拿簪子划哪儿,我是真怕你这丫头闹起脾气,伤了自己,就再也不敢碰你啦,于是把唐林叫来,让他照顾你。那时候你多生气,肯定在想:‘大伴怎么这么坏,我一辈子不要和他说话了,让他干着急,悔恨去。’是吧?” 庭烟默然。 “若那时候我忏悔,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步?” 班烨痴痴地看着棺材壁上的青松,摇摇头,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 “是啊,我这种人怎么会忏悔,不可能的。而今,你不仅不愿和我说话了,而且也不会伤害自己来气我,更没有推开我。烟烟啊,大伴不甘心,不认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他先背叛我的,是他先算计我的,我一直是忠义的啊,在燕国这十来年,靠着他这个信仰活下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他李元义能当皇帝,卫逢能当皇帝,卫询敢谋反,孤云寄敢谋国,我班烨凭什么不能?” 庭烟冷笑。 你的野心与欲望,注定了这辈子孤家寡人。 不知是小产后身子太虚,还是他身上太暖了。 庭烟感觉晕乎劲儿又上来了,在这黑暗得永无止境的地宫里,大约长眠才是人的最终归宿。 越来越困,后面他的话就慢慢听不清了。 只记得他在说什么,不甘心,只要清醒一刻,就绝不放弃守住他的王位…… 好。 真好。 大约睡了很久很久,头总是晕晕的,半梦半醒间,庭烟看到了很多人。 小时候的御花园,漫天都是山茶花的粉白色花瓣,妈妈还是那么的风华绝代,倚在朱红色的柱子边,朝她招手; 顺着回廊走,看到了父王,他是那么喜欢喝酒,正翻着古籍,想要找一两个绝妙酒方,忽然抬头,笑眯眯地说:囡囡,你来了啊,爹爹等你好久了。 一阵阴风吹过,从假山后面走出个窈窕貌美的女子,是琳琅,她脸色惨白,石榴裙上满是鲜血,哭得凄厉:我的孩子没了,你还给我…… 不多时,曹驸马和卫蛟也出来了,他们身上都是鞭笞的伤痕,血红的眼瞪得老大,踉跄着走来,呜呜咽咽地哭。 庭烟被惊醒,刹那间头上全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老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还好只是个梦。 可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比噩梦要更可怕。 她还躺在地宫里的棺材中,一个人。 “大,” 庭烟下意识想要叫那个人。 心里一痛,终究没有喊出来。 她搀扶着棺材沿儿爬出来,身子太虚,跪在石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儿。 墓室很黑,只有一盏如豆大的长明灯孤零零地燃烧着,而且还很冷,能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若是她没有练过心经,这种阴冷必定会渗到骨肉里,落下病根。 桌子上摆了几道早已凉了的菜,还有壶酒,换洗的衣裳也放了几套,肚兜、亵裤都有,甚至还有钗環、玉镯等物。 瞧着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只不过,是阴间的房。 班烨呢? 庭烟端起长明灯,一边倚在石壁上,一边到处找寻。 她起初还担心,地宫里多机关,越走越心惊。 地宫并不大,还未完全建起来,有些机关也只装了大半。墓室里陪葬品不多,不过是些寻常的玉器金银首饰罢了。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地宫走遍,根本没有出口,也没有半个人,有的只是泥佣和墙上的人形壁画,这些假人的眼睛从不同方向盯着她,仿佛在冷笑,又仿佛在叹息。 怎么回事,难不成班烨真想她陪他一起死,无法下手杀了她,便把她困在地宫,任她自生自灭? 恶心感忽然袭来,庭烟扶着墙大口呕吐。 愤怒之下,她运功,出掌狠狠击打墓道里的泥佣,指甲抠墙上的壁画。 睡了许久,身子有所恢复,可终究错过了最佳逃生机会。 如果先前在王宫里能有力气,便能用那根簪子刺透班烨这恶贼的心,何至于被困于此。 心里越发急躁烦闷,庭烟握拳,重重砸向墙上的一副女史捧书壁画,谁知这一砸,整个墙忽然发出咕隆的机关响动之声,不多时,一个神秘墓室登时出现,随之,一股腐臭味儿也迎面扑来。 庭烟大喜,顾不上避讳这种对人不好的味道,端着长明灯,进了墓室。 这间墓室很是凌乱,墙壁上有陈年的刀剑砍痕和早看不出颜色的污迹,地上的积土已经没过小腿,隐约能看见,土里横七竖八地有许多人骨头和破烂衣裳。 媚骨生香 第66节 庭烟忙跑回主墓室,找了个能刨地的刀鞘,匆匆摸过来,开始挖地。 不多时,就挖出来十几具枯骨,瞧着这些人已经死了有两三年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四处找寻能离开这里的线索。 万幸,在一具枯骨的手里,找到一张羊皮。 上面有若许墨字,只不过埋在土里许久,有些已经认不清了。 她仔细辨认去读,原来这间墓室里埋着的都是当年给燕王选龙穴的方士和布置机关的能工巧匠,王陵多年来一直修建,三年前,燕王因要推行新政,又要救济为旱灾所苦的百姓,需要大量银钱,班烨建议停止修建王陵。 燕王怕王陵的机关秘密泄漏,杀了这些人,至于修筑王陵的那数千民夫,亦难逃厄运。 羊皮上说,一旦断龙石放下,墓穴就会一点点下沉,最后永远埋入地底,就算神仙也难找到。 王陵唯一的生门,在主墓室,但他们将主墓室四壁及墓顶做了机关,墓砖里有大量易燃的密药,只要外力强攻进来,里外所有人都会被烧死。 呵。 真好啊。 庭烟凄然一笑,丢掉了羊皮,也不再找寻线索。 还能找到什么?无非是方士们对燕王和班烨恶毒的诅咒罢了。 多好,她和这些‘同道中人’永埋地底,今生来世诅咒着燕王卫逢和班烨,诅咒他们永不超生。 她跌跌撞撞走回主墓室,躺回棺材里,脑子里没有一点想法。 死,她这辈子见过太多太多,这么多年她如同蝼蚁般活着,只是想多看看太阳,期待着能自由地呼吸,到头来还是挣不过命。 凭什么?他班烨能逆天改命,从一个卑贱的放牛娃走到了如今这步,还篡位谋逆当了燕王,她千方百计想活命,难道就不行? 墓室里的黑和阴冷告诉她,不行。 多少次,她想砸碎主墓室的墓顶,一场大火了此残生。 可终究不甘心。 魏春山大概会来救她吧。 他是个重诺的人,肯定回来。 可是,他自己也身陷囹圄,班烨已经疯了,怎会轻易放过他。 阿娘和月牙儿会来救她吧。 阿娘是世上最疼她的,月牙儿是最忠心的。 可是,她们两个弱女子,罢了罢了,求求你们别来,忘了庭烟,以后好好活着。 在墓室里,没有日月。 只有那么一点食物和酒水,吃完就等着死。 庭烟盖着锦被,躺在棺材里,闭眼睡觉。 蓦然想起了过年那时候,她被灌入十三寒,流了可多血。阿娘给她做了羊汤饭,放了点干芫荽,好香啊。 阿娘坐在小油灯前,给她的破袄子的袖口绣梅花,唱特别好听的小曲儿:‘除夕寒夜融洽,处处团聚人家,持酒执箸佳话,雪落成纱,偏我儿流连病榻。’ 阿娘,我真想你…… 在漫漫黑暗里,庭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过了多久。 她没有吃案桌上的吃食,就这么一直躺在棺材里,晕晕乎乎地睡。在这样阴冷黑暗的地方里,恐惧会被放大数十倍,她不敢挪动,也再没有勇气去查找可能出去的地方。 总感觉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躲着个鬼。 有时候睡糊涂了,也能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猛地醒来,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以前听阿娘说,人在虚弱时候或者洪福薄,才能听见不干净的声音。 起先她还能自己和自己说话,避免听见怪声音,后面,就懒得说了。 迷迷糊糊间,她又听见有人在头顶说话。 她没理会,爱咋咋吧。 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还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庭烟瞬间惊醒,瞪大了眼。 果然听见墓顶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哐哐当当凿打石壁的声音。 这是,有人来救她了? “谁,是谁?” 庭烟大声喊叫。 可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沙哑,饿得根本没力气。 如果真有人来,凿破了内壁的机关,里外的人都会被烧死。 庭烟心里着急,挣扎着从棺材里爬出去,慢慢地朝案桌那边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了块早都放坏了的酱牛肉。她什么也不顾,大口啃食,并拼命往口里灌酒。 虽然知道,依班烨的狠毒性子,给她留下的东西可能都下毒了。她死没关系,不能害死来救她的人。 几口酒肉下肚,她有了些精神。 刚准备大声呼喊,就在此时,只听咚地一声,头顶登时掉下来几块石头,与此同时,火光哄地一声蹿升,墓室里的桌椅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而外面,则传来令人惊悚的几个男人痛苦尖叫声,完了,肯定有人被烧着了。 墓室里火烧的不大,可也不小,很快蔓延到书架。 浓烟夹杂着浓郁的密药味儿滚滚而来,呛得人脑子疼,这石头里的密药有毒! 庭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竟挣扎着站了起来,抓起棺材里的锦被,用力扑打书架上的火,好在她曾练过心经,几乎百毒不侵,否则不被烧死,也会被毒死。 等将火扑灭后,庭烟出了一身汗,手和胳膊被烫得生疼。 抬头看去,果然,墓顶此时被凿出个巴掌大小的洞。阳光顺着小洞射.进来,有点刺眼,却极暖和。 庭烟站在那一点点阳光下,大口呼吸。 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自己像个人。 “谁?外面是谁?”庭烟大声呼喊。 外面的声音仍旧忙忙乱乱,一股烧焦的肉味从洞口蹿进来,呛得人想吐。 终于,有个人趴在洞口,遮住了阳光,焦急地朝里面喊: “里面有人吗?庭烟,你在不在?” 是魏春山! 庭烟大喜,忙回应:“魏叔,魏叔,我还活着。” 就在此时,外头的魏春山被人推开。 “烟烟,你怎样?有没有被烧到?” 是贞! 阿娘也来了。 庭烟的眼泪瞬间掉下。 难过委屈地说不出话,像个小孩子那般放声哭。 “你怎么才来!” “是是是,是阿娘不好。” 贞哭着打自己的耳光,几乎泣不成声:“好孩子别怕,我们都来救你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 庭烟忙喊:“魏叔,这个墓顶不能凿,石头里有密药,凿开了瞬间会燃烧,而且烟里还有毒。” “我看见了。” 魏春山的声音有点懊恼:“从这里打开墓室是不行了,我们烧死毒死倒没啥,你,你可怎么好?这座王陵每天都往下沉,如今已经过了六天,班烨这直娘贼端地狠毒,若不是老子跪下央告媚娘,再晚几天,你不被饿死,也要被闷死。” 庭烟心猛跳。 听明白了,往出救她,真真难于上青天。 “那怎么办?”庭烟着急呼喊。 外面没了声音。 许久,过了许久。 传来魏春山愤怒的声音:“老子就算挖开这座山,也要把你给挖出来!” 多谢你魏叔,多谢你。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听着好似魏春山与他的手下人商量,如何开山挖掘。 能出去么?真的能么? 就在此时,只见头顶垂下来个绳子,绳子低端做成了网状,套着个小碗。 “阿姐,我是月牙儿。” 月牙儿甜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给你吊下来一碗乌鸡粥,最是能补气益血。” 月牙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听出来了,她是在极力抑制难过,笑道:“别怕,那会儿魏将军打了好些狐狸、兔子,贞娘把皮子上的绒毛拔下来,给你做个棉衣绵裤,又轻薄又暖。” “好。” 庭烟亦忍住不哭出身,偷偷掉泪。 她接过吊下来的粥,强迫自己吃,吃吐后,接着吃。 好在头顶开了个洞,王陵也大,墓室里的烟还能散出去些,否则真要被呛死了。 不怕了,她一定能得救。 媚骨生香 第67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数数吧,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今天下雨了,头顶全是泥土的腥味儿。 庭烟穿着贞前不久做的小袄子,蜷缩在棺材里,这里头会暖和些。 她仰头往上看,洞口火光闪闪,阿娘就睡在上面,隐隐传来阿娘梦魇了的声音,说的全都是烟烟。 这些天,阿娘几乎寸步不离。 就守在外面,时时刻刻和她说话,生怕她身子受不住,或者做什么傻事。 听阿娘说,公子询和孤云寄的铁骑势如破竹,一路打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因为他们师出有名,是打着卫氏的旗号来讨逆,加之孤云寄手底下的道士们又是派粮又是派钱,收买了不少人心。其实孤云寄的势力本就在最底层,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义军,也是正常。 就快打到王城了。 起先,魏叔还担心班烨会来下黑手,头些日子他让手底下人去挖上,他守在洞口。 后面,就不用了。 因为班烨现在四面楚歌,王城不断有贵族权臣逃出去,背叛他。他每日家焦头烂额,顾不上别的事。 是啊。 陵墓他根本不用考虑,因为他的小姑娘必死无疑啊。 即便魏叔和阿娘他们没有说,她也能知道。 墓室越来越阴冷,王陵每日都在下沉,他们根本来不及挖掘,只能换着人,日日夜夜不停地挖。 前不久有个侍卫低声说了句实话,以为她听不见,呵,她练过心经,细弱蚊音的声也能听见。 那个侍卫劝魏叔:何苦呢?靠咱们这么些人根本挖不出来。将军您当初给朝廷告了假,对外宣称卧病在床,乔装偷偷潜入燕国。如今公子询病危,孤云寄坐大,等孤云寄打来,头一个就光明正大地杀了你。算了吧,那女子就是个红颜祸水,害得多少男人为她痛苦,烧死的兄弟不算,前些日子连阴雨,山体坍塌,稀泥里埋进去多少人,石头又砸死多少。您难道没瞧见那个叫唐林的少年郎,没日没夜地挖,手指头都断了三根么? 后面,她听见阿娘扑通一声跪倒,以头砸地,压着声音哀求:将军好歹救救她,她,她自小命苦,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遇到了将军这样的好人。贱妾不敢求将军舍命将她挖出来,只,只求您千万守住了,莫要让姓班的那恶鬼杀了我儿。等孤云寄大军来了,千军万马来挖,定能将我儿挖出来。妾身命不值钱,但将军只要答应妾身,妾身甘愿立马死在您面前,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世上,最关心疼爱她的,果然只有阿娘。 虽说外面有阿娘、月牙儿和魏叔这么多人在,可在这阴冷黑暗的地方待久了,人难免会暴躁、焦虑以及绝望。 “魏叔,你在么?” 庭烟站在洞口下方,手伸出来,接着雨珠子,凉凉的。 “莫要怕。” 魏春山沉厚的声音传来:“我找了个能观星识穴的方士,他说在山侧边还有个生门,我雇了好多人,再加上从豫州带来的亲信,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 魏春山听不见回应。焦急不已。 “没有,我很好。” 庭烟忙回复。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感激的话。 为了一个‘往事如烟’的承诺,他真敢深入虎穴,来危如累卵的燕国救她,还折损了这么多兄弟。 想想当初她还是红豆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魏春山,心里就开始想着算计利用他。 为什么? 魏春山是梁国的皇亲国戚,手握豫州重兵,人品不错,在这乱世里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是个能倚靠的大树。 到后来,红豆沉睡了,庭烟醒了。 柔弱的她潜意识里对这位大个子魏叔极依赖信任,甚至大着胆子,折了梅花求亲,说服自己倾心魏叔,让大哥哥孤云寄信以为真,在梁国使了手段,把她赐婚给魏叔。 他是大丈夫,一诺千金。 她是小人,从见面开始,每句话,每个眼神,每个笑都在算计他。 瞧,算计得多准,他果然来救她了。 庭烟盘腿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她听大伴讲那些尔虞我诈的杀人故事,看王叔、大伴、哥哥……这些人的行事,总以为这世道凉薄,手里除了剑和权,其余的都是虚伪,都是无情。 原来,她也可以被关心,被呵护。 阿娘、月牙儿还有魏叔都在救她,不枉了,这一遭没白活。 “魏叔,算了吧。” 庭烟从案桌上拿起只空碗,咂碎,捡起只碎瓷片。 “什么算了!” 魏春山怒喝了声:“你是不是拿着个什么东西!” 庭烟心累不已,何苦呢?为了她这么个残花败柳,连累了这么多人。 “魏叔,如果有来生,我会试着真真正正地喜欢你。” 庭烟将碎瓷片抵在脖子上,凄然一笑:“帮我照顾好阿娘和月牙儿,求你了。” “别做傻事!” 魏春山急了。 “我没救了。” 庭烟手上用力,她的脖子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即便出去,也活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洞口黑影一闪。 紧接着,贞愤怒的声传来:“给我闭嘴!我们这么多人辛苦坚守了一个多月,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忽而,贞又放软了语气,悲痛不已:“我早都说过你没良心,真是个没良心的。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问谁去要女儿?你要是死了,我就跟着你来,我追到黄泉也要打你这没良心的小畜生!你放心,即使没人管你了,就剩下老娘一个人了,老娘也要把你给挖出来。” 月牙儿的声音也传来下来:“阿姐,你忘了?你还给咱们弄了个大房子,还有好多好多钱,咱们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孤云寄的大军就快打来了,求求你别做傻事啊……” 庭烟泪崩,身子不住地颤抖,手无力垂下。 她知道,可能是心经在影响她的情绪,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此时,她听见墓室里传来阵微弱的脚步声。 难道,魏叔手底下人已经把王陵挖出来了? 庭烟大喜,再次对未来和生命燃起了希望。 借着长明灯微弱的光,她看见从墓室外走进来个穿玄色龙袍的男子,清瘦高大,俊美非凡,唇角永远勾着抹淡然的笑。 班烨,怎么会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庭烟恨极,她一把抓起案桌,想要砸向墓顶,让毒火洒下,她要和这恶鬼同归于尽。 可她又迟疑了,是不是看错了,不是说王陵会一直下沉么,班烨不可能来。 就在她不断纠结怀疑之时,眼前这个亦真亦假的男人忽然冲过来,出手如电,点了她周身大穴。 是真的。 没有看错。 庭烟惊愕不已。 他怎么会来?他能来,说明王陵肯定还有出路。 可是刚才听月牙儿说,孤云寄就快打来了,那么这恶鬼来,难道是想和她同归于尽? 正乱想间,庭烟感觉身子一轻,她被恶鬼抱了起来,转身走出墓室。 这座王陵,她算是走得很熟,可瞧着班烨比她还熟。 这恶鬼身上有股杜鹃花的清甜味道,若细看,他的衣襟上也绣了朵小小的杜鹃。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抱着她七扭八拐地穿梭在墓道里,最后走进一间空墓室。 他在墙上摸索着,按下一块石,赫然间,一间密室洞开。 这间密室像是间洞房,绣床上铺着红枣花生等物,案桌上摆着龙凤红烛,墙上还挂着张画,画里是一男一女。男人穿着一席青色长袍,拿着本书,站在台阶之上,满目深情地看着蹲在花丛里逗猫的少女。 少女穿着燕国的服饰,长发披散开来,看着猫甜甜地笑。 画上写着首词,《小庭杜鹃红》。 “烟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庭烟愤怒不已,瞪着班烨,她不想说话,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 “大伴输了。” 班烨笑了,神情有些落寞,却也坦然。 他将庭烟放下,从柜子里拿出套浅粉色的襦裙,动手,将女孩的棉衣脱下,为她换上新衣裳和新鞋子。 “本来想叫你穿喜服来着,算了算了。” 班烨摇头苦笑,脚尖勾了个小凳子,将庭烟强行按着坐下,从怀里掏出把红木梳子,轻轻地替她梳头发。 “你大哥哥已经打来了,在百里之外,也就一夜的功夫,他就能率军来王陵,来挖你。” 班烨叹了口气:“其实,王陵地底下有密道,一直通往王城。这些日子,我常常来看你。” 庭烟愕然。 怪不得有些时候,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看她。起先以为是幻觉,或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原来,是他。 “烟烟,大伴如今只剩下你了。” 班烨从怀里掏出支凤钗,戴在女孩发髻上。 随后,他就这么站着,怀抱住她,让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庭烟心凉了,果然,这疯子临死也不放过她。 可忽然,她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吸了出去。 没错,是心经! 他,他竟然会帮她将心经吸走?怎么会?! 媚骨生香 第68节 “烟烟,大伴对不起你,负了你,害苦了你。” 庭烟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恍惚间,她感觉以前那个对她面冷心软的大伴回来了。 瞧,唐林哥哥多厉害啊,不杀人,只诛心,这些年跟着班烨学本事,飞鸟尽良弓藏,最后逼着班烨做选择,杀了自己。 一瞬间有多久? 十七年?一辈子? 庭烟闭眼,贴在班烨身上,默默垂泪,终究他死在了她手上。 好,真好啊。 雨总会停,天总会亮。 良久,庭烟感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悲痛,有欢喜,有荒唐,被背叛,有无奈……醒来却是一场空。 她有点喘,身子没有半点力气,先前还能靠着心经强撑下来,现在不成了,如同大病初愈般虚弱。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会疯,也不会死? 可是,为什么有点难过。 “你听,外面好多人,你大哥哥的兵马来了,在挖山。” 庭烟垂泪点头。 她听见了,外面马鸣嘶嘶,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呐喊,声音越来越近,那么意味着,她就快出去了。 “烟烟,大伴的时间不多了。” 班烨猛咳,吐了口黑血。 他用袖子擦去唇边的秽物,抱着女孩,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大伴手下有几十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兄弟,他们个个武功盖世,余生会潜伏在你身边,护着你。大伴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你打开头上的凤钗,就知道银钱在哪儿了。魏春山虽然人不错,但他的身份,哎,我是担心有一天燕梁两国又打起来,他夹在中间难做。大伴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喜欢他,你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你还有两个哥哥,有钱有地位,不想要他了就一脚蹬开。” 庭烟哭出声了,不住地咳嗽。 她感觉头顶凉凉的,知道,是班烨的泪。 “别哭。” 班烨笑得温柔,他用手替庭烟抹去泪:“这辈子,大伴负了你、下辈子,你再也不要找大伴了。大伴这辈子也算过得轰轰烈烈,绝不后悔。输了吗?我没输,我是梁帝的义子,教出了唐林这个新燕王,他会把我的新政推行下去。我在燕国弄权近十年,杀了燕王,做了几天的皇帝,也没甚趣味;我还留了个后,魏春山向来敬我,会帮忙好好安置秋慕凌,媚娘也会帮我把孩子抚养长大。我就是个坏人,我不会将孤云寄底细说出去,天下为棋盘,英雄执棋尔,让他们继续斗去。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只有你啊。” 一阵轰隆巨响传来,紧接着,清冷的山风倒灌进来,吹散王陵里颓糜的味道。 “走吧。” 班烨搀扶着庭烟起来,带着她,一步步往出走。快走出王陵时,班烨从袖中掏出个红纱盖头,盖在女孩头上,笑道:“你在地宫里待了太久,怕是不能猛地见阳光。再说,算了算了,没事。” 庭烟苦笑。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她戴上红盖头,如今,算是如愿了么? 原来,外面真的有好多人啊。 无数穿着铠甲的燕国将士还在挖墓。 魏叔拿着铁铲,焦急地站在墓穴,他憔悴了很多,胡子涨了老长,穿着短打,赤着脚,活生生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泥佣,真真笑死人了。 阿娘和月牙儿也不干净,尤其阿娘,眼睛熬得通红,头发白了好多,瞧见她出来了,瘫跪在地上哭嚎不已。 在千军万马中间有个道士,他气度非凡,高贵威严,大约因为风餐露宿的缘故吧,眉眼间染了尘,那双微蓝的眸子满是泪,口里喃喃念叨着妹妹。 “小妹!” 唐林从人群中间挤出来,想要上前来。 他好狼狈啊,短短一个多月不见,瘦了好多,那么爱干净的哥哥,下巴竟长出了胡茬,脸上身上有好多刮伤。左手缺了三根指头,包着纱,血隐隐透出来,浑身都是泥。 庭烟冷笑。 原来哥哥,还真为她去挖王陵。 就在此时,只见贞站起来,疾走几步上前拉住唐林,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少年一耳光,怒叱:“我儿子为你断头而死,我女儿又被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伤害到如今地步,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认你,我要带她走,你就和臭道士抱着那颗冰冷的玉玺,在忏悔中度过余生吧。” “烟烟,保重啊。” 班烨轻轻推了下女孩的后腰,低声道:“去吧,去贞和魏叔那里。” 庭烟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大伴。”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叫他。 “好姑娘,往前走。” 庭烟哽咽,听他的话,一步步往前走。 她听见羽箭破风之声,看见数十支羽箭几乎擦着她的身子而过,射向身后。 她还听见那些羽箭好像射到什么人身上了。 脚底一个踉跄,庭烟想要回头。 “莫要回头,往前走,走!好姑娘,开开心心的度过余生!” 天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打在她的红纱盖头上,斑斑驳驳好像红泪。 溶溶雨,小庭青烟起 阶上嫩蕊那堪踏,轻拈起,从此眉间心头、难相忘。 再难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