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绝顶风华》 第1章 女魔头金芝了 罗刹域,一个恶人流放之地,四周皆海,如同孤岛。 每半年,都会驶来一只官船,扔下罪无可恕却也不能轻易死去的人,让他们在岛上相互残杀、自生自灭、苟延残喘…… 女魔头金芝了(liao三声)被人扔到沙滩上的时候,摔得像条死狗。她闭着眼哼唧着:“嗯……老娘没醉!老娘还……还能再走一个……”一说话,嘴里进了沙子,她吧嗒了一下嘴儿,呸了一口,一边睁开眼,一边嘀咕道,“谁他爹的往酒里兑沙子了?!仔细老娘抽死丫的!” 触目之下,是一片黄沙。金芝了晃了晃沉甸甸的头,试着爬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四肢无力,且,手脚筋尽断! 这一个瞬间,令素来不知惧意的女魔头慌了。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大船丢下十多位昏厥过去的新人后,离岸远去,罗刹域的恶人们却围了上来。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们放轻了脚步,却无法抑制地喘着亢奋粗气;他们的眼窝塌陷,双眼却如同饿狼般散发着幽幽恶光;他们舔着干裂的嘴皮,吞着粘稠的津液,扭曲出令人恶心的淫笑…… 金芝了如同掉进陷阱的受伤野兽,拼命地想要逃离,却被一只脏兮兮的大脚踩在了脚踝上。伤口瞬间开裂,鲜血如同一朵花爆开在浅滩上。海水拍来,将血花冲洗干净的同时,也洒下一把盐,让人痛不欲生。 一瞬间,恐惧撞击到金芝了的心房。因为骄傲,金芝了不肯求饶,然而,骄傲却不足以让那些畜生住手。他们撕扯她的衣裙,玩弄她的头发,甚至去咬她的肌肤…… 金芝了目眦欲裂,嘶吼道:“滚开!滚!我是金芝了,谁敢动我,老娘杀他全家!” 有人说:“金知了?那不就是小虫?爷儿就爱这口!” 有人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罗刹域!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扔到这里自生自灭。你叫啊,越叫爷越兴奋!” 有人说:“你若不乖乖听话,爷就用你这身细皮嫩肉打打牙祭。” 有人说:“手脚筋都断了,还这么凶?不过,就冲你这张脸,爷都能好好儿疼你……” 比起寻常女子,金芝了无异是彪悍的。她看准时机,用膝盖狠狠撞向一个人的眼窝,以至于那恶人的眼球当场破裂,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啊……” 恶人们忌惮金芝了的彪悍,却更馋她这身皮肉。相互之间递了个眼神后,发起了群攻。 他们按住她的四肢,让她如同待宰羔羊,不能动。 还有一些恶人远远看着,眼中燃烧着火,也许有不忍,也许是期盼。 一瞬间,全世界的恶,似乎都在这一刻上演。 金芝了的身份特殊,一直混迹在江湖和朝廷之间,游刃有余,从未吃过如此大亏。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恨极的她,一口咬住一名恶人的脚脖子,在恶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中和别人的锤打踢踹里,活活儿扯下来一块肉! 她将肉呸地一口吐掉,努力扯出一个笑,恶狠狠地吼道:“臭的!” 臭的!男人是臭的!心是臭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臭不可闻的! 被咬的男人暴怒,扯过金芝了,将她的脸按进海水里,想要溺死她。 其他恶人哪里舍得金芝了去死,当即合力勒死了被咬的男人。 这就是罗刹域,一个不知良善为何物的鬼地方。 此时,恶人们分为三类。一类再次扑向金芝了,要释放原始的罪恶;一类向远处退去,为今天的吃食忙碌;一类开始搜刮新人们的衣物。 恶人搜刮楚晏的衣物时,弄醒了他。楚晏伸手反抗,恶人抡起石头,熟练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楚晏头晕目眩,却冲着恶人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口水落在恶人脸上,变成紫黑色的斑点,迅速扩散。恶人捂着脸发出惨叫,撒腿就跑。脚下一滑,一头磕在石头上,死了。 这一幕,惊呆了众恶人。 楚晏顾不得头上的伤,迫切四顾,一眼看见了金芝了。他猛地起身,一瘸一拐地冲向她,如同疯了般推开恶人们,抱起金芝了,将她护在胸前。原来,心疼到极致,除了愤怒,竟说不出一句话。 金芝了的眼中进了细沙,也看不清楚来人是谁,当即一口咬在楚晏的小臂上,喉咙里还发出愤怒的呜咽声。 楚晏身体一绷,却又马上放松,他用轻柔的声音说:“芝了别怕,是我,楚晏。” 金芝了一怔,停下撕咬,慢慢松开牙齿,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 楚晏心痛如绞,冲着恶人们嘶吼:“谁伤了她?!是谁?!” 恶人们虽不知楚晏能耐,却有所顾忌,没有直接扑上来。只是围着他,打量着,时刻准备群起攻之。 金芝了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咬牙道:“杀了他们。” 楚晏有些为难。 金芝了皱眉,问:“怎么?” 楚晏回道:“毒粉被海水浸泡,没了。” 一直盯着金芝了的恶人们,纷纷拔出锋利的竹片,围了上来。 楚晏继续道:“只能……这样了……”站起身,对着恶人们怒声道,“虎落平阳,也不是你们这些犬能欺的!” 恶人们猖狂大笑,毫不在意这只弱鸡。 楚晏气运丹田,然后猛吐口水:“呸呸呸……” 金芝了知道,楚晏从小泡在毒药中,全身上下都是毒。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一招。着实……不凡…… 欺负金芝了的恶人们中毒,纷纷捂着脸惨叫。他们痛苦地冲入海水中,想要洗干净脸上的毒,最终却死在海中,无葬身之地。其他恶人和新人们见此,哪个还敢靠前,纷纷悄然离开。 诺大的海边,只剩下楚晏和金芝了。两个人都有很多话想要问对方,却仿佛被堵住了喉咙,问不出口。唯有楚晏默默撕扯着自己的亵衣,发出哧啦呲啦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金芝了说:“我眼中进沙子了。” 楚晏立刻关心地凑上去,说:“试着哭出来。” 金芝了强撑笑脸,说:“我堂堂女魔头,怎么可能哭?” 楚晏说:“要不,你想想自己为啥被扔到罗刹域吧?” 金芝了:“……” 第2章 我才不哭 为啥被扔到罗刹域? 呵…… 金芝了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回忆道:“我记得,贺雪清被人欺负,我为她出头,大获全胜。她感激我,寻来上好的梅子酒请我豪饮。醒来后……便在此处。”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怀疑和悲愤吞入腹中,“你为何在此?” 楚晏一边给金芝了包裹脚踝,一边回道:“这些年,我总是追不上你,却习惯去寻你。见不到你,心会慌。” 楚晏抬眸扫了金芝了一眼,又继续低头忙着,“从你第一天消失,我便四下寻找,得知你外出云游,我也打了包裹要去寻你。临行前,想起你曾托我照顾贺雪清,于是去探望她。却发现,她向我讨要的‘乱世’已经被全部用光。”停手,补充道,“她称自己头痛到无法入睡,我才给她‘乱世’。她让我瞒着你,说是怕你担心。我烦她什么事儿都寻你帮忙,也就没有多说。” 金芝了的身体僵住,模糊的猜测已经逐渐变得清晰。 楚晏眼含担心继续道:“‘乱世’放入梅子酒里能让酒味更加香醇。小酌,有助睡眠;大饮,宿醉十天十夜不醒,人事不知。” 金芝了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呼吸。满脑子都重复着一句话:竟然是她?! 这四个字,就像四根刻有恶毒诅咒的尸钉,一根根钉入她的身体里,钻开血肉、敲碎骨骼、撕裂灵魂,让她坠入恶鬼道,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恨! 好恨! 原本她以为,这罗刹域就是万恶之地。 而今看来,那些披着人皮的红颜枯骨,才是万恶之源。 楚晏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金芝了:“想哭了吗?” 金芝了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句话:“江湖如此,我技不如人,有何脸哭?!看不清贺雪清的嘴脸,是我眼瞎,如何能哭?!”她不想哭,她只想将贺雪清剥皮抽筋去骨。 楚晏心疼地看着金芝了,继续道:“我发觉不对劲后,唯恐她狗急跳墙要你性命,只能装作不知,四下搜寻,终是找到了官船。我潜上船,准备寻你,却被船上的高手发现,直接打晕关了起来。后来我才得知,我成了别人的替囚。那些官兵怕囚犯闹事,不给水不给饭,我饿得昏死过去。再醒来,终于见到你。” 他用布条缠住金芝了的手腕,“我善毒,不善医。你的手脚筋被挑,我没有把握是否能接上。”微微一顿,“想哭吗?” 金芝了态度冷硬地回道:“我拿贺雪清当挚友,她却为了一个男人下毒害我,挑断我手筋脚筋,扔我至此任人欺辱。若为她之种种落泪,我只会越发不耻自己!”猛地提起一口气,“楚晏!你他爹的再诱老娘哭,老娘第一个咬死你,听见没?!” 楚晏素来害怕金芝了,吓得手一抖,手指落在了她的脉搏上,疼痛令金芝了蹙眉,却也没说什么。 不想,楚晏面色一沉,怒声道:“芝了,你中毒了,内力尽失。” 金芝了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恶骂,吞服腹中,强迫自己冷静。 楚晏怒不可遏,恨声道:“贺雪清,早晚一日,楚晏必让你十倍百倍奉还芝了今日之辱!” 楚晏的怒言,正是金芝了心中所想。这话在她的胸腔里撞来撞去,产生了强烈共鸣,可最终却渐渐淹没在前所未有的虚无中。 发誓要报复的人,哪个不是败兵之将? 楚晏将手覆盖在她的小臂上,给予她一丝不烫人的温暖,轻声说:“我能给你解毒,内力却要重新凝聚。” 金芝了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的睫毛轻轻抖动一下,却要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渴望、那么渺小、那么难堪…… 楚晏又仔细给金芝了诊脉片刻,手指竟狂抖起来。他说:“芝了……” 金芝了慢慢转动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楚晏。 楚晏的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终是干涩地道:“你怀孕了。” 金芝了:“嗯?” 楚晏重复道:“芝了,你怀孕了。” 金芝了感觉自己好像被大锤砸中,瞬间头晕目眩,却下意识地虚张声势起来,“我金芝了,大名鼎鼎的女魔头怎么可能怀孕?!你不要以为吓唬我,我就会哭?不可能的……” 楚晏不语。 金芝了意识到,楚晏没有开玩笑。她突然爆发,仰天长啸,痛苦悲鸣:“啊!!!”眼泪夺眶而出,势头凶猛,已然决堤。 这掏鸟蛋的人生啊,怎还一碎碎一窝呢?!太炒蛋了! 金芝了把囤积了十七年的眼泪哭干后,被楚晏背起,向村里走去。她想起自己曾经嘲笑他跛足而行,慢得好似龟爬,冬日煮酒都赶不上热乎的。而今,这个一脚高一脚低的男人,却为她负重而行。人呐,唯有落难时,才知道周边的那些东西,是鬼是人。 楚晏善毒,并非善茬。只不过,他把这一生所有的良善,都给予了金芝了这个女人。 他在村里转了一圈,找到一间还算完好的破土坯房,也不说话,只是做势要吐人口水。别人吐口水是恶心人,楚晏却是要命。恶人害怕他这招,慌忙逃走,让出屋子。 楚晏安顿好金芝了,然后挽起袖子,用修长白皙的手为她烧火熬粥。裤腿烧掉一块,粥也煮成了。粥有些窜烟,味道苦涩难咽,金芝了却喝得十分认真。剩下一些粥,楚晏胡乱吞下,显然饿得不轻。 为了给金芝了解毒,楚晏偷偷用刀子割开了自己的手臂,从皮肤下取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乳白色小球,给她服下。 金芝了闭着眼,将眼泪逼回身体里。她知道,楚晏满身剧毒,但他的血肉会凝结出一颗内珠,可解百毒。这东西,是为他媳妇准备的,而今却喂给了她。吞咽时,有些割喉。 楚晏出门一趟,鼻青脸肿的回来,手上捧着无比珍贵的针线和烈酒,借着内珠之力,为金芝了重新缝合了手脚筋。 她陷入昏迷,他守着她,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直到她恢复意识,他却病倒了。这一回,换她守着他。 他被竹子割破了双手,终于做成了简易坐驾。他背着她出去寻食,唯恐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惦记;她为他听声辨位,指点他挖陷阱捕捉猎物;他是她的手脚,她是他的心跳。 就这样,两人在万般艰难中活了下来。在这个要啥没啥的岛上,过起了男耕男织男洗男补的日子。 经过四个月的休养,金芝了能下地走一圈。以往的飞檐走壁,终将成为苦涩的回忆。然,金芝了却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她有恨,堆积在胸;她有胎,宝贝在腹;她有情,陪伴在侧;她有盼,不曾望见。人生之中,除了生死,其余皆是擦伤。只要不死,爱恨情仇才有意义。 日月交替,岁月爬行,金芝了没能盼来那个男人接她出去。心冷的同时,瓜熟了。 岛上没有稳婆,楚晏充当稳婆,准备得倒也齐全。实则,他心里特别没底儿。他举起一只拳头,给女魔头鼓励。 女魔头恨得不行,吼道:“你挥一只拳头有什么用?!” 楚晏默默举起另一只拳头,双拳同时挥动,为女魔头打气。 女魔头将一个枕头砸过去,骂道:“过来,把他给老娘薅出去!” 如此生猛的要求,楚晏被惊呆了。 女魔头也知不妥,干脆骂道:“滚!啊……好痛!” 楚晏默默递上了手臂到女魔头的嘴边。 女魔头一把将其推开,抓过一团布,咬在牙齿间,继续用力。他心疼她,她又怎么舍得咬他?! 经过一番死去活来的折腾,女魔头在力竭时,终是生下了一个女婴,人也随之昏死过去。 楚晏低头一看,竟是死婴。他不忍心女魔头伤心,于是在打理好女魔头后,将死婴包好,拿出去海葬。见不到,不相识,也就没有思念和不舍。 过了半晌,楚晏竟然又把女婴抱回来了! 此时的女婴发出细微的哭声,如同孱弱的猫叫,却是实打实活着的! 楚晏将女婴放在了女魔头的身边,女魔头缓缓睁开眼,扭头看了眼女婴,满眼嫌弃地说:“真丑。”转而问,“是男是女?” 楚晏回道:“女。” 女魔头点了点头,又问:“你抱她出去干什么?” 楚氨不敢直言,避开女魔头的目光,垂眸回道:“她刚才呼吸很弱,我带她出去透透气。” 女魔头横了楚晏一眼,唇角悄然上扬,笑了。她用手指戳了戳女婴的脸蛋,说:“你给她起个名儿。” 楚晏惊呆了,忘了反应。 女魔头自嘲地一笑,说:“我一直在等那个男人来寻我。他若有心,我必不负他。可惜,他心里装着天下,天下却容不下我。我喜欢他时,感情不假。而今喜欢你,也不假。楚晏,从今以后,你就是娃儿她爹、我金芝了的夫君!” 楚晏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能得到金芝了一声“喜欢”。他激动得不行,一张脸涨得通红,身子抖呀抖的,转身就冲到屋外,狂跑了好几圈,直到气喘吁吁再无力气,才返回屋内,郑重其事地吐出两个字:“妖舟。” 女魔头重复道:“楚妖舟,嗯,一听就是能祸害别人的名字,好!” 第3章 楚妖舟 转眼,七年。 七年的时间里,罗刹域中聚集了不少恶人。这些人中,有罪大恶极毫无人性之徒,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朝廷重臣,也有被仇家扔在此处承受“活死人”之罪的江湖儿女…… 这一日,大船靠岸,官兵们一如往日般手持弓箭严阵以待。若有哪个不长眼的企图登船,立刻会被钉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一脸横肉的长官,站在船上,冲着围过来的罗刹住民吐了一口浓痰。 二十多名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被当成垃圾推下船。有的人倒霉,脑袋磕碰到石头上,鲜血在海水中飘散开,当场毙命。然,无人惊呼无人在意。自己活着尚且艰难,哪有心力去管他人死活?! 长官指着一名单薄的少年说:“那个小兔崽子给爷多多‘照顾’。照顾得好……”随手提起一包粮食,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包粮食,就赏给他了。” 这一句话,让原本死气沉沉的罗刹域变得不一样起来。那些恶人原本就等着抢劫新人,若能因欺负一个新人得到粮食,简直就是幸福强行陪睡啊。 单薄少年抬起染血的小脏脸,环视这些仿若饿狼般凶狠的恶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原本他以为,情况已经十分糟糕,最惨不过一死。可他注意到,那个刚死的老者,已经被恶人们打捞上来,从头到脚剥个干净不说,就连一头灰白的头发都被剃得一干二净。 何以至此啊?! 单薄少年紧张地后退,众恶人舔着干裂的唇向他逼进,长官站在船上哈哈大笑,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奶凶奶凶的声音响起:“都给老娘让开!” 众恶人停下脚步,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娃,扎着一个毛茸茸的冲天髻,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迈着小短腿,光着小脚丫,穿过人群,走到了单薄少年的面前,扬起头,看向他的脸。 四目相对,少年眼中映出小女娃的样子。 小女娃有一双璀璨星眸,小脸肉嘟嘟的,走动间,两颊颤颤,好似软包子,十分可爱。 少年看得出,这个小女娃在罗刹域有些地位。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于是,他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不想,小女娃突然暴起伤人,一拳头打在了少年的鼻子上。 少年的身体后仰,直挺挺地摔在了沙滩上,脑中一片轰鸣,鼻腔又辣又酸,还挺涩。 小女娃面向长官,喊道:“大人金安。大人行行好,把粮食给我吧。” 长官觉得小女娃有趣儿,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逗弄说:“就这一下还想要粮食?官爷这粮食,喂狗都不给你。” 小女娃歪头看着长官,就像在思考长官的话。然后,灿然一笑,说:“大人放心,我等会儿叫我爹拿石头砸他!拿鞭子抽他!拿油泼他……呀,家里没油……”吸了吸鼻子,“大人,给点油,让我油炸他!” 长官笑骂道:“果然是恶人的种,真他娘够坏的!” 小女娃咧嘴一笑,甜甜地回应道:“谢大人夸奖。得大人夸奖,当真值得我豪饮一杯。大人,再添桶酒水吧。” 长官不信小女娃敢杀人,“行啊,你且杀了他吧。”没安好心地扯开绳子,将粮食袋抛向小女娃。 粮食袋没有束口,眼瞧着就要洒一地。 小女娃暗道:果然封建王朝的饭,不好吃啊。 她快速扯下自己的斗篷,迎着粮食袋向前一扑,愣是没让一粒米洒出。 长官颇为诧异,看小女娃的目光略有不同。他说:“你个贱种倒是有点本事。官爷今个还真不信,你有胆量杀人。行,你杀他,官爷给你留一桶油一桶酒。” 小女娃垂眸看向少年,舔了舔唇。 少年已经清醒,却躺着没动,只是在暗中偷窥周围的风吹草动。他被小女娃的眸子一盯,头皮瞬间发麻。 小女娃收回目光,对长官说:“行,大人给油给酒吧。” 少年的眼皮一跳,顿觉不妙。 长官说:“宰了他,就给你。” 小女娃回道:“大人还怕我赖账不成?你也不问问,在罗刹域,我小肉包是不是鼎鼎大名的拿钱办事、童叟无欺?!我若是敢骗大人,大人尽管一箭射过来,我都不带躲的!” 站在船上的官兵们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眼官兵低声道:“一个小屁孩,还整出了个童叟无欺?” 黑脸官兵嗤笑道:“可不!那个……童叟无欺是啥意思啊?” 长官打定主意要看个热闹,于是一点头,立刻有官兵从船上扔下一桶油和一桶酒。 小女娃扫了眼身边的长腿恶人,长腿恶人当即冲向海边,从海水中捞走油桶和酒桶,打开看过后,对着小女娃点了点头。 小女娃满意了,于是掏出自制的竹片小匕首,走到少年身边,蹲下,扬起手,就准备往向下扎。 少年无法再装淡定,立刻睁开眼,低声求饶道:“别杀我,我能给你一百桶油一百桶酒一百袋粮。” 小女娃问:“现在?” 少年摇头。 小女娃再次抬高手,做势要刺。 少年心惊胆颤,再次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小女娃逗弄道:“给我当小相公呀?” 少年呆愣住。 小女娃再次扬刀。 少年回神,求饶道:“你就不能等等?” 小女娃怒道:“你知道小女娃的时间多珍贵吗?!哪有时间等你哔哔个没完没了?!” 少年险些被气死过去,却觉得自己还能再挽救一下自己垂危的生命。不想,小女娃十分干脆,手起刀落,直接就扎他个透心凉…… 血瞬间穿透少年单薄的衣衫,涌了出来。 第一次,少年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距离死亡的真实距离。没错,正是他和小女娃之间的距离,彼此之间只隔了一只匕首。 在少年的惊恐目光中,小女娃一次次将竹匕首插入他的腹部,动作凶猛残忍。 她肉乎乎的两腮肉,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波动。明明和她向他走来时一样,却再也透不出一丝可爱模样。 恶,无外乎如此。 第4章 少年呀你还嫩了点 长官满意,大船驶离。 小女娃眺望船驶离的方向,满眼渴望,言之凿凿地说:“早晚有一天,我会出去!”用小脚踢了踢少年,“起来吧。” 少年没动。 小女娃说:“也就第一刀是真的,剩下那几刀,我都把刀尖缩进了刀把里。” 少年突然张开眼睛,爬起身,怒声吼道:“你就为了那么一点儿东西刺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女娃伸手一点,指着一个秃顶男人说:“他是前朝宰相。” 少年一窒。 小女娃指向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干瘦女子,说:“这是当今圣上他奶妈。” 少年的脸色一变。 小女娃又指向另一个驼背男子。 少年已经整理好万马奔的思绪,抱起拳,等着拜见高人。 不想,小女娃竟然说:“他是傻子。” 傻子回头,咧嘴一笑,口水流下。 少年感觉自己被耍,气得差点儿原地炸裂。 小女娃嘿嘿一笑,反问:“现在你说说,你是谁?” 少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低下高贵的头,丧失了语言能力。 小女娃感慨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挺了不起的。” 少年在深度的自我怀疑中被小女娃肯定,竟然重燃希望,眼中镀上光。 小女娃指着少年的腹部说:“血都快流光了,你也不摁摁止血。这是血多,嫌它没地方流吗?要不你等我找个盆接点儿,晚上蒸个血豆腐吃?”为了证明自己没开玩笑,小女娃还吸溜了一下口水,好像馋得不行。 少年顿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外奔流,身体也冷得不行。他忙一把捂住腹部按住伤口。 海风一刮,少年的脸显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身体也随之摇晃两下,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就地长眠。 小女娃嘿嘿一笑,狡黠地说:“放心吧,死不了,离心脏远着呢。”转而嘟囔道,“又不是喝前摇两下,晃得我都头晕出双影了。”言罢,转身就跑。 少年觉得,小女娃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就十分难懂。不求甚解不是他的风格。少年干脆咬碎一口银牙,默默跟在了小女娃的身后。 他说不出求她救助自己的话,也没什么能立刻给她,然……他知道,自己若想活着,就必须跟着她。想来也丢脸,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一天。 其他新人被罗刹域的人规整一番后,也都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翻过礁石,抵达村落。 罗刹域就像贫民窟,但却比想象中干净很多。 这里的人,就地取材,搭建了奇形怪状的房子。有的房子是用鱼皮围成的;有的房子则是用稻草和泥沙堆成;有的房子是兽皮制造;有的房子搭建在树上,就像巨大的鸟窝,贴满了鸟毛…… 这里没有热闹和欣欣向荣,却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尤其是,村里人穿着粗麻衣物,有短打有长袍,何谈衣不蔽体面黄肌瘦?! 难道说,海边的一切,都是用来蒙蔽官兵的假象?! 少年打量着恶人们,恶人们也都在打量着新人们。新人们眼神胆怯,恶人们眼神凶悍,满满的警告之意。 小女娃一路打着招呼:“哎呀,二师父又帅气了!三师傅的腰又细了!五师傅你把新弹弓拿好,一会儿咱去山上转转……” 少年亲眼所见,那些传说中的恶人们,愣是将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活生生拉扯成璀璨笑颜,并纷纷点头回应着小女娃的热情。 当然,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些恶人竟然都是小女娃的师傅?! 好诡异! 一时间,罗刹域仿佛变得歌舞升平、人人喜乐,直逼五好幸福村。 少年承认,小女娃有些能耐,但却想不明白,为何满村恶人都捧着她?!小女娃的身份,越发令少年好奇起来。 殊不知,小女娃不但凭自己实力上线,还有一个魔头老娘和靠吐口水威震罗刹域的爹。 众人来到村中间,小女娃爬上高台,奶声奶气地对所有新人说:“在这里生活,要谨记一条保命法则——别惹事生非,你就有一口食儿吃。否则,你就是别人口中的食儿!”一摆手,宣布散会,跳下高台,让人帮自己把战利品抬回家。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新人们散开,纷纷去找寻吃食。 少年捂着腹部慢慢坐到地上,抬头望天,眼神迷茫,不知道属下会不会找到他?而他,能不能活到属下找到他的那一天?他大仇未报,绝对不能死! 少年的眼神变得坚韧,仿若两柄利剑即将脱鞘而出,要血债血偿,取人性命。 小女娃去而复返,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也抬头向天上望去,口中问道:“你看啥呢?”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想搭理她。 小女娃说:“我以前啊,养了一条傻狗,名叫来福。它也喜欢这么望天。” 少年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小女娃一眼。 小女娃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继续望。” 少年继续仰望天空,心里的悲愤和恨意却莫名冲淡了几分。 小女娃继续道:“以前我不懂,傻狗望天等啥咧,直到我看见一只鸟飞过,丢下一坨屎……” 说话间,真有一只鸟从二人头顶飞过,投下一泼屎,落在了少年的额头中间。 少年一怔,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小女娃弹跳而起,向后退了一步,瞪圆了眼睛,指着少年哈哈大笑:“原来,你们都在等屎!”弯腰,极其认真地问少年,“你说,你是不是来福转世来寻我的?” 少年气得小脸煞白,恶狠狠地扯下一片草叶,擦掉额头上的鸟屎。 小女娃扬了扬下巴,问:“我叫你一声来福,你敢应吗?!” 少年眸光闪闪,唇动了动,像是开口说了什么。小女娃没听见,于是向前探了探身子。少年突然出手,直接将擦鸟屎的叶子拍在了小女娃的脸上。 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火气。 小女娃瞬间暴起,对着少年拳打脚踢。 少年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哪里肯受这份气?!他翻身压在小女娃的身上,给予反击。 小女娃一膝盖顶上去,终是让小小少年郎深刻认识到女娃儿的战斗力。 少年翻身倒地,陷入到痛苦和忧伤之中,唯恐不能给家里人留后了。 小女娃扯下脸上的树叶扔到少年身上,冷哼一声,迈着小短腿离去。 第5章 造人吧娘亲 小女娃回到自家院子,打水洗了把脸,然后推门而入,看见楚晏正在缝补衣裳,喊了声“爹”,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女魔头堵在门口,冷笑着问:“干什么呢这是?!” 小女娃头也不回地翻找到一颗药丸和一卷粗布,随口回道:“老娘把人给捅伤了……” 啪!女魔头一把甩开藤条,向着妖舟劈头盖脸地抽下去:“和老娘说话,不许自称老娘!老娘说了多少遍,你再敢自称老娘,老娘就抽死你!” 小女娃像只灵巧的猴子,在屋里上蹿下跳。 那根藤条威风凛凛,却始终没抽到小女娃,反而误伤了楚晏。 女魔头藤条一停,小女娃借机从女魔头的腋下钻出去,撒腿就跑。 女魔头气极,怒吼:“妖舟,你给老娘站住!” 没错,小女娃就是妖舟。特别没有辜负女魔头对她名字的评价——是个能做的人。 妖舟在院子里跳来跳去,嬉皮笑脸地喊道:“站住挨打?那是不可能的!” 楚晏怕二人真打起来,忙放下手中针线出来做和事佬。 女魔头对楚晏发飙:“管管你闺女!” 妖舟也冲着楚晏喊道:“管管你婆娘!” 楚晏深觉自己谁也管不了,忙抱了抱拳,默默向后退去。 女魔头突然暴起,抓过脚边的大筐去扣妖舟,结果用力过猛,两眼一黑,身子栽倒在楚晏怀中。 楚晏声嘶力竭地吼道:“芝了!” 妖舟冲向女魔头的脚步停下,撇嘴道:“娘,闹归闹,你装昏这就过分了啊。” 女魔头缓缓睁开眼,无精打采地瞥了妖舟一眼。 楚晏一把将女魔头抱起,快速送到床上。 妖舟犹豫片刻,也跟了进去。 楚晏攥着女魔头的手,忧心忡忡地说:“你这血脉不通,要平心静气慢慢调养,不要乱发脾气……” 女魔头瞪眼。 楚晏立刻掉头怼妖舟:“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气你娘。” 妖舟无语,默默抱过自己的战利品,倒出一碗酒,喂到女魔头的嘴边。 女魔头就着妖舟的小手喝下酒水。 妖舟将空碗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酒,皱眉道:“这是水里兑酒了吗?真是给猪喝猪都嫌弃!” 女魔头气极,骂道:“滚!” 妖舟干脆利落地应道:“好咧!”转身就要往外走。 女魔头恨得牙痒痒,虚弱地吼道:“滚回来!” 妖舟来到床边感慨道:“娘啊,你咋还反复无常了呢?你那女魔头的名号是花钱捐来的吧?” 女魔头一把扯过妖舟,按到床上就是一顿巴掌拍肉。她边打边教训道:“再敢去接新人,屁股给你打开花!” 妖舟怒吼道:“你果然是装的!” 女魔头猖狂大笑:“哈哈哈……你以为,老娘是谁?!” 妖舟瞪楚晏:“你倒是管管你媳妇啊!” 楚晏默默拿起针线:“瞧把你娘气的……” 嗯,妖舟再次确认:爹和娘是真爱,孩子一定是捡来的意外。 女魔头继续火力全开,吼道:“妖舟,老娘警告你,再也不许强出头!更不许和官府的人接触!不然老娘要你好看!”比起最初复仇的心思,一家人得齐齐整整,才是她所愿。 妖舟一个翻身跳下床,捂着屁股跑到门口,回头,小大人似的轻叹一声,说:“娘啊,你就好好儿休养吧,可别那么大火气。瞧你,都把声音喊劈叉了!”一扬下巴,向外走去,骄傲得如同一只小母鸡。 女魔头磨牙:“妖舟!有种你别回来!” 妖舟从门口探回头,笑嘻嘻地说:“我没种,你和爹生个带种的,我晚点儿再回来!”收头,关门,一气呵成。 女魔头气得胸口起伏,一张脸却镀上诱人的粉红。她抬眸去看楚晏,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说:“舟儿太寂寞了,我们生个弟弟陪她玩。” 女魔头强装凶悍:“那是陪她玩吗?那简直就是给她玩!”自己孩子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楚晏拉起女魔头的手,一边揉搓着,一边温柔地说:“那就生个弟弟给她玩。” 女魔头瞪了楚晏一眼,眼神非但不凶悍,反而波光潋滟,极具风情。 楚晏锁好房门,开启造人计划。 妖舟却去而复返,趴在门口,大吼一声:“娘啊,我真走了!” 屋内,楚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住险些暴走的女魔头。 妖舟嘿嘿一笑,攥着止血药丸从少年面前走过,发现他看都不看自己,顿时来了小脾气,直接去找她五师傅上山。 罗刹域四面环海,位于中间位置却有一座大山。 山上有参天大树也有竹林,有猛兽也有果子,有条淡水小溪孜孜不倦地供人和野兽饮用,却唯独没有粮食。 平时,女魔头不许妖舟独自上山,唯恐遇见猛兽。今个儿有五师傅陪着,妖舟自然不惧女魔头的魔音贯耳。 妖舟的五师傅是个修皇陵的工匠,懂些风水之术,会做一些小机关。五十多岁的年纪,面皮黝黑,满是褶皱。说实话,单看他耷拉着的大眼皮,就不像好人。在他身边,时常能感觉到什么叫做阴风阵阵。 说来也是缘分。妖舟每次去接新人,都会给自己挖一位师傅回来。死皮赖脸、软硬皆施,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被她给揉成面团。五师傅,便是妖舟在半年前为自己添置的新师傅。 五师傅平时沉默寡言,也就能和妖舟说上几句话。 二人走到溪水边,喝了些水。五师傅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溪水之上说:“这里溪水盘龙、绿荫似帽,藏风纳气,格局极好。死后若是能埋在这里,必定造福子孙后代。” 妖舟说:“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埋这儿。” 五师傅那一脸褶皱瞬间绽放如菊花,笑着点头道:“甚好甚好。老夫无儿无女,姑且死后照顾你吧。” 妖舟也点头应道:“甚好甚好。” 彼此相视一笑,却令外人觉得毛骨悚然。 五师傅不会打猎,但却特别善于观察。他教妖舟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直到肥大的山鼠以为没有危险,探头探脑地跑出来觅食。妖舟拉动弹弓,成功打晕两只肥大的山鼠,开心地交给五师傅提着。 五师傅问:“接了新人,这回你要认哪个当六师傅?” 妖舟拍了拍身上的土,小大人似的回道:“我瞧那小子不错。” 五师傅惊讶了,问:“他能教你啥?” 妖舟一扬下巴,傲然回道:“就不行我给他当师傅啊?!”若不是她的声音奶声奶气,这架势还是挺能唬人的。 五师傅竟也认可妖舟的想法:“那行。” 妖舟说:“再挖些椰子虫咱就回吧。我怕那小子挺不住死了。” 五师傅点头,转而问:“若那小子不认你当师傅呢?” 妖舟挥舞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说:“他不认,你就揍他!然后我站出来保护他。” 五师傅呵呵一笑,说:“小丫头够坏的。” 妖舟立刻开始拍马屁:“都是师傅教得好。” 五师傅说:“我可没这坏心眼。定是你三师傅教的这些弯弯道道。” 妖舟为三师傅正名,说:“三师傅说,这叫谋略。” 第6章 我当你师傅呀 天色渐晚,妖舟抱着一个椰子、脑袋上顶着一袋虫子、背着一只尾巴都拖拉到地上的大山鼠,屁颠颠地回到家里。 楚晏生好火,就去处理大山鼠,女魔头则是继续平躺,当人生赢家。 妖舟用油炒香了椰虫,让它们一只只变得外酥里嫩,然后洒些海盐,就是一道营养丰富的美食。 剁碎大山鼠,丢入油锅之中,翻炒出金黄,飘出阵阵肉香后加入椰子水,洒上盐巴,小火慢炖。那滋味,别提多鲜美。 女魔头倚靠在门框上,感慨道:“别人家的孩子,像舟儿这么大还什么都不懂,舟儿却已经为一家三口的吃食忙前忙后了。哎……” 妖舟说:“娘,你能认识到这点,我心甚慰。”递出炒勺,“要不,你来尽一份力?” 女魔头伸出手,却没接炒勺,而是抓了一块肉扔进自己嘴里,香得眯起了眼睛。还真是该吃吃、该喝喝,啥都不耽误。 楚晏不认可地摇了摇头,让妖舟升起了希望。然,他却说:“你呀,倒是洗洗手再吃。” 妖舟轻叹一声,苦哈哈地问:“爹,你就说实话吧,我是不是捡来的?” 楚晏正在尝汤,闻听此言,呛得险些原地去世。 女魔头抡起巴掌追着妖舟打,直到妖舟大吼一声“汤要糊了”,这才作罢。 一家人端起饭碗,围在灶台前,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妖舟用小碗装了椰虫,用椰子盛了山鼠汤,来到饥肠辘辘的少年面前。 其实,隔着一段距离,少年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只不过,他不好意思先低头。 妖舟蹲在少年面前,将吃食放下,抱着膝盖说:“你若不好意思吃,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黑漆漆的夜色中,只能看见妖舟那双大眼睛,分外明亮。少年略一犹豫,当即抱起椰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说:“我好意思吃。” 妖舟无语,心中暗道:少年,你铁骨铮铮的样子,是造假的吧? 少年咬到肉时,良好的用餐习惯瞬间崩溃瓦解,当真是狼吞虎咽起来。说实话,这是他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美食。抓起外酥里嫩的椰虫,扔进嘴里,香得险些吞掉舌头。 风卷残云过后,少年心满意足,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儿,招来妖舟欢快的笑声,一路咯咯咯的,像只小母鸡。 少年的脸红了,有些恼羞成怒,忍了忍,竟也跟着笑了。 所谓一笑泯恩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轻声说:“谢谢。” 妖舟假装听不见,问:“你说啥?” 少年伸手捏妖舟的脸,嘀咕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那么坏?” 妖舟拍开少年的手,说:“坏,也是一种本事。你若想学,我教你呀。”眼珠子一转,“不过,你得叫我师傅。” 少年呵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妖舟问:“你笑什么?” 少年回道:“小女娃挺可爱,我见之心喜,随便笑笑。” 心中暗道:你一个小屁孩还想当我师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知所以! 妖舟也呵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决心。 少年问:“你笑什么?” 妖舟回道:“小小少年竟独具慧眼有辨人之能,善哉善哉。” 心中暗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抱我大腿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求为师收你为徒! 妖舟和少年的感情,就此得到了升华,那是挡都挡不住。 妖舟问:“你叫什么?” 少年正寻思着给自己起个假名字糊弄糊弄她,就听妖舟说:“我给你弄吃的,可不是为了让你有精神想假名字骗我的。你若是不想说,那就别说。沦落至此的人,谁还没一段不想提起的过去啊。” 这话说得真好,少年险些感动了。 妖舟认真道:“以后,我就叫你来福吧。” 少年觉得,自己那点儿感动就是二傻子,特别不懂事儿。 妖舟递上药丸和布带,“药丸压扁,按在伤口上,用布条缠好。” 少年接过,觉得眼前的小女娃还算有点儿良心。 妖舟抱着碗站起身,笑眯眯地说:“山上有野兽,经常下来找吃的。你身上血腥味太重,要小心些哦。如果你遇见野兽,记得……记得一定要大声叫哦。” 少年不敢置信地问:“你会来救我?” 妖舟回道:“我会关好门窗,防止野兽突袭。”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保重啊,来福。”胖爪子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少年默默抱起了椰子壳,不晓得这东西在遇见野兽时能不能自救?就算不能自救,为民除害砸死一个小女娃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妖舟走了六七步,不忘回头对少年说:“你若害怕,就喊我一声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母,我定会护你周全。”嘻嘻一笑,转身就跑。 少年气得眉梢抽搐,胸口起伏,攥在手中的椰子壳眼瞧着就要脱手而出。 就在这时,两个饥肠辘辘的新人出现,挡住了妖舟的去路。 少年暗道:老天终于开眼了! 一名新人恶狠狠地说:“小丫头,把吃的拿出来!否则……” 妖舟扭头看向少年。 一轮明月下,少年单薄的身影有些可怜。他向后退了一步,暗道:小肉包,我劝你善良! 奈何,善良这个词儿不太符合妖舟的气质。 妖舟抬手指向少年,脆生生地说:“大侠别打我,吃的东西都给他了。”如此痛快,毫无心理负担。 两名新人齐刷刷地看向少年,见他手中果然攥着东西,隐约散发着肉香,当即红了眼,直扑而去。 少年已经将药丸和布条放在了椰子壳里,哪能被别人抢去。于是,他撒腿就跑,却还是被堵住了前后去路,无处可逃。 眼瞧着两名新人要动手,妖舟却看见了五师傅。 她冲着五师傅使了个眼色,五师傅点了点头。 妖舟福至心灵,当即冲向少年,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对两名新人大声喝道:“罗刹域没有王法,却也容不得欺凌弱小!想要动他,先打倒我!” 少年惊了,不知道妖舟这回是闹得哪样?! 一名新人已经饿急眼,哪里还能惯着妖舟,当即一个嘴巴子拍过去,将妖舟打飞了出去。 妖舟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眼瞧着要落在地上摔个狗啃屎。她在心里哀嚎道:我擦~理解错误,这俩新人不是五师傅找来的群演!下手太重了! 第7章 谁人威武? 幸而,和五师傅同来的还有四师傅。四师傅是个练家子,一身肌肉仿佛铁塔堆积而成。打眼一看,就跟小山似的。 四师傅瞧着粗壮,却十分灵活,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轻功也是顶顶厉害。但见他突然蹿出,随手一捞,就接住了妖舟,随手就要将妖舟当成武器砸新人。 五师傅忙大喝一声:“住手!换家伙!” 四师傅将妖舟丢给五师傅,像一头愤怒的牦牛冲到俩新人面前,来了个急刹。他粗壮的手指间夹了根银针,对着新人比了比,却没有扎下去。 俩新人原本十分紧张,可见四师傅如此怂,立刻就笑了,活动着肩膀想要收拾四师傅。其中一人还嘲讽道:“就这,险些给爷吓尿了!哈哈哈……” 四师傅瓮声瓮气地说:“这针呀,还是留着缝衣服吧。”收起针,一拳头捶在先动手的新人头顶,直接将人给捶缩腔了。 出言嘲讽的新人果然吓尿了。 四师傅抓起他的衣领,绕了个圈,远远地抛出去。西瓜碎裂的声音传来,再无动静。 少年目瞪口呆,已然傻了。 四师傅展现完怪力后,冲着妖舟亲热地一笑,指着少年问:“是让为师揍他不?” 这个四师傅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一根筋的厉害,思路完全不会分叉。 妖舟瞬间明白,五师傅找来的群演,原来是四师傅。五师傅准备让四师傅揍少年,给她一个当护草使者的机会。只是……妖舟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对比了一下四师傅的手臂,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稍微有个刮碰,容易车毁人亡啊。 妖舟立刻从五师傅的怀里跳到地上,一边跑一边喊道:“不是不是,他和那俩恶人不是一伙儿的。” 四师傅说:“你五师傅说让我揍……” 妖舟就像一只灵巧的猴,跳到四师傅的腿上,三下五除二爬到他的身上,捂着他的嘴,坐到他的肩膀上说:“五师傅喝多了,你听他瞎说?”看向五师傅,给了一个“你得自己补漏”的眼神。 五师傅的嘴角抽了抽,沉着脸捂着头,生硬地说:“老夫喝多了。”转身就走。 四师傅懵圈了。 妖舟说:“四师傅,你回去睡吧。” 四师傅点了点头。 妖舟放开手。 四师傅提溜着妖舟的脖领子,将她轻轻放在地上,瓮声瓮气地说:“你回家去。” 妖舟仰头,回以甜甜一笑,“放心,马上就回。” 四师傅点了点头,一把抓起缩腔新人的一只脚,如同拖死猪般跨大步离开。 妖舟用手指戳了下少年的胸口,喊道:“回神啦!” 少年打了个哆嗦,瞬间回神,满腹疑问,却不知道问什么才好。 妖舟说:“叫我师傅,不亏你。” 少年喃喃地问:“为了当我师傅,你不惜被打?” 妖舟揉了揉脸,心中暗道:如果知道会被打,老娘一准儿躲得远远的。这一巴掌掴的,老娘牙齿都活动了。 口中却回道:“授人以渔,是我毕生的追求。” 这一刻,妖舟在少年的眼中打出了高光。 少年的心动了动,唇也动了动,师傅两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妖舟一看,火候到了,立刻决定加把柴火、摔个酒坛子,炸裂一下。她说:“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师傅,我这个当师傅的总要给你一份见面礼。”小手在身上摸了摸…… 少年心想:若她是认真的,自己……自己就认她当师傅也无不可。三人行必有我师。嗯,是这个道理。 不想,妖舟也是真穷,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什么。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喷嚏,直接从嘴里蹦出一颗牙。她将牙抓在手中,对着月亮看了看,没看见牙洞,于是将牙齿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少年的手心,言之凿凿地说:“人这一生中,一共会有三十二颗恒牙,每一颗牙齿都是无比珍贵的。这一颗独一无二的牙齿送给你,你要明白我的心意。”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用力点了点头,两腮的肉跟着颤抖。实际上,这颗牙是她换下的牙。用不了多久,她还会长出新牙。 少年石化了。他的心情很复杂,五味杂陈。他背负血海深仇,一颗心都浸了毒,只想着报仇雪恨。然,他终究是个小小少年,心中还有所谓的柔软。这一天的经历,简直颠覆了他对生命的认识和对恶人的印象。尤其是,眼前这个小女娃,让他惊愕颇多。与之相比,他实在是太弱了,竟不知道人有三十二颗恒牙。不行,若他能活着离岛,一定要成为博学多才之人! 妖舟不知,她成功激发了小小少年的求知欲和好胜心。她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说:“我家院子里,有个狗窝,是来福的。你晚上冷,就钻进去吧。”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少年回神,咬牙道:“堂堂男子汉,当知礼义廉耻,如何能钻狗窝?!” 海边温度早晚温差极大。风起,寒风刺骨。少年抱着椰子壳钻进狗窝,吸了吸鼻子,有些心酸呐。 天亮,罗刹域里炊烟起。 妖舟睡眼朦胧地起身,趿拉着草鞋,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去洗漱。她敏感地察觉到异样,弯腰看向狗窝,与警觉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尴尬得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城堡,躲在里面不再出来。他恨呐,为何自己不能早点儿醒来,先出狗窝?! 妖舟璀璨一笑,招呼道:“来福,你睡得可好?” 少年涨红了脸,觉得自己遭受到了侮辱,正想奋起反击,却注意到妖舟的左脸浮肿,显然是昨晚被打坏了。一丝内疚,在少年心中泛起涟漪。 妖舟去洗漱,少年刚想爬出狗窝,却因佝偻了一整夜的四肢十分僵硬,没能快速舒展,就这么耽误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女魔头披头散发地从屋里出来,弯腰探头与他对视,噗嗤一笑,说:“小东西长得不错嘛。”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也去洗漱了。 这手法,这语调,杀人诛心呐! 少年僵住,浑身的毛险些炸起!要不要这么丢人?!他难道不要脸的吗?!不行,他得赶快离开这里,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见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少年正要向外爬,却见楚晏将一个盛水的椰子壳放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很想铁骨铮铮,奈何……异常干渴。他终是硬着头皮捧起椰子壳,经过一番挣扎后,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后一狠心,狂饮而入。为了活命,嗟来之水也得喝! 楚晏诧异道:“你怎把洗漱水给喝了?” 少年:“……” 第8章 给你小短腿抱抱 少年跑了。 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跑多远,单薄的小身体就晃悠在妖舟触目可及的范围内,谁让肚子这种东西需要食物呢。 妖舟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了,她却豪横地掏出小半碗谷物熬了粥,然后剪了一条手臂长的咸鱼,拌了两把小蕨菜。米粥的香糯和咸鱼的焦香,以及蕨菜的清甜,无一不引诱着人的味蕾。 妖舟也是缺德,一伸手还推开了门,让香味飘散得更远。 少年嗅着饭香,口水泛滥不说,腹中更是嘹亮高歌,那脚呀就迈出了不要脸的步伐,向着妖舟的家门口走了两步,勉强站住,忍不住吞咽起口水。似是气恼自己如此不争气,他干脆一扭身,倚靠着石头坐在了地上。 女魔头抬手照着妖舟的后脑勺拍了一下,“你撩他作甚?想养着,就给他一口吃的。” 妖舟正扭头看着少年,被打个措手不及,脸颊的小肉都跟着颤了颤。她横了女魔头一眼,说:“没些波折,他哪儿知道吃食的珍贵?!反正饿不死,先饿几天再说。” 女魔头眯眼道:“心挺黑呀。” 妖舟厚颜无耻地一笑,回道:“谢娘夸奖。”在罗刹域,心不黑,早就被别人煮着吃了。她年纪小,皮肤嫩,可扛不住别人的惦记。 女魔头抬手,又要打妖舟,妖舟一个后翻避开女魔头的巴掌,扭身就往外跑,不忘嘲讽道:“娘你这巴掌真是越发绵软无力……” 女魔头追出,一脚踢在妖舟的屁股上。 妖舟“哎呦”一声,成功被踢出了家门。 女魔头端着碗,倚在门上,一脸嫌弃地说:“去整些吃的回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老娘看你就气不打一处来!” 妖舟捂着屁股往前跑,不忘回头送女魔头一个鬼脸,“就知道吃,不怕胖死你!” 女魔头眼睛一瞪,就要去追妖舟。 楚晏立刻拉住女魔头,哄道:“吃饭吃饭,等会儿凉了。” 妖舟送给楚晏一个眼神,其意是:姓楚的,你终于当一回爹。 楚晏默默躲开妖舟的目光,继续对女魔头说:“吃完再追着她揍。” 女魔头点头,满意地进屋干饭。 妖舟仰头望天,用小肉拳头捶胸口,无声呐喊:果然,爹这个神圣的称呼,他不配啊! 低头,踢了少年一脚,“来福,叫声师傅,师傅带你整好吃的去。”这是要用免费的劳动力了。 少年一直在看着妖舟家的方向,突然被踢,仿佛被惊到一样,看向妖舟的眼神中带出几分呆滞、茫然、不解和惊讶。 妖舟盯着他的脸问:“咋啦?饿傻了?” 少年收敛了神色,摇了摇头,捂着腹部站起身,说:“你爹娘都很好看。” 妖舟一甩头,特别自信地道:“你等我长大的。” 少年不屑:“呵……” 妖舟斜眼看少年,压低声音说:“好好儿笑。” 少年不为所动。 妖舟威胁道:“上一个这么笑的少年,已经被我四师傅捶扁后喂野猪了。” 少年想起四师傅那一身怪力,果然重新笑了笑。 妖舟不太满意,说:“再真诚一点儿。” 少年瞬间变脸,不悦道:“我又不是卖笑的!” 妖舟诧异地问:“你当我是买笑的?” 少年僵住。 妖舟摇了摇头,感慨道:“实话告诉你,我更喜欢……白嫖。” 少年一张脸瞬间爆红,磕巴道:“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何谓白……白……” 妖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你咋又磕巴了呢?原本卖相就不好,肚子上还有伤,已然是个残次品。这会儿又磕巴上了,让我这颗想要收你入麾下的心,都淡了三四分。”微微一顿,“这样吧,你今天好好儿努力,把我吩咐的活儿干好了,我也许还能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收你为徒。” 少年心里并不认可妖舟的话,可脑袋却点了点。 妖舟满意了,一抬小手,说:“走,上山去!” 少年问:“就咱俩?” 妖舟回道:“我娘不让我一个人上山。而今有了你,正好。” 少年顿觉自己的身份地位变得不可同日而语,当即挺起胸膛,与妖舟并肩而行。走着走着,他回过味儿来,暗自恼火道:我好像没有一个小丫头聪明。难道是因为,我不够恶? 这一刻,少年暗暗发誓,日后遇事无论好坏,定要多思片刻,再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没错,妖舟又成功激发了少年的腹黑潜能和善辨能力。 两个小东西各怀鬼胎,结伴而行,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 少年问:“小肉包,你娘的武功厉害吗?” 妖舟心生警觉,看似随口回道:“你想知道,去招惹她不就行了。等会儿回去,你就站我家门口,骂她!” 少年问:“我骂你娘,你爹不会出手揍我?” 妖舟笑眯眯地回道:“不会。我爹那人,顶多朝你吐两口口水。”一口,你就哏儿屁了。 少年微笑着说:“我不想讨嫌。”说实话,他并不相信妖舟的话。在这罗刹域里,妖舟曾亲手给他上过几次大课,一生难忘。 妖舟问:“那你想讨什么?” 少年不语。 妖舟一拍脑门,惊讶地乍呼道:“你想讨媳妇啊?!你傻吧?!你不会以为等你十七八的时候,我娘还这么年轻貌美吧?” 少年的嘴角狂抖两下,咬牙道:“你当我不识流年呢?!” 妖舟憨憨地一笑,回道:“我以为你不识。不然,你总打听我娘作甚?” 少年心下警觉,告诉自己在这个女娃面前一定要小心。偷眼看她表情,又不像怀疑他的样子。少年心下稍安,回道:“我只是觉得,在你们家,你娘的地位挺高。” 妖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原来你想拍她马屁!老娘可警告你,小心拍驴腿上!我娘的马屁,非我爹拍不得,容易尥蹶子!”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小短腿,“先抱住这条小短腿,待明日,老娘长成大长腿,才不至于蹬了你。” 少年无语,乖乖应道:“好。”心中却再次回忆起女魔头踹妖舟时的样子。那眉眼、那表情、像谁呢?为何他觉得如此眼熟? 第9章 唯有一脱 少年的记忆力一直不错,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女魔头。他觉得,有关女魔头的记忆,一定停留在他很小的时候。 就在少年不停向记忆深处挖掘的时候,妖舟突然跳起来,用从女魔头那继承来的铁砂掌,拍在了少年的脑后上,“想什么呢来福?差点儿掉陷阱里!” 少年瞬间惊醒,低头一看,脚前果然是猎人用枯枝和树叶布置好的陷阱,若他一脚踩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心有余悸,向后退了一步,却见妖舟大摇大摆地从陷阱上走过。少年的一颗心高高提起,警告道:“你……小心。” 妖舟回头一笑,说:“没事儿。这陷阱是我五师傅搞出来的,咱俩这体重走上去都没事儿。” 少年微怔,问:“那你刚才为何打我头,提醒我?” 妖舟已绷紧小脸,正严辞地回道:“你都知道是在提醒你,还问为什么?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说这陷阱可过,你就信?我说不可过,你也信?”摇了摇头,仿佛对少年的智商堪忧,心中却爽得不行,暗道:怪不得娘喜欢拍我后脑勺,感觉这一巴掌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有威严了呢。好棒呀。 少年听此训,心中一凛,竟深觉有理,看向妖舟的目光,又主动给她打上高光。双拳一抱,作了个揖。 妖舟得意了,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转身,背着小胖手,继续向山里走。谁想,脚下一滑,直接向前摔去,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嘴里就塞满了一个软乎乎凉飕飕有些滑腻的东西。妖舟暗道:完犊子了,没装明白。 少年赶快去扶妖舟,“你没事儿吧?” 妖舟先一步自己爬了起来,一把扯出塞进嘴里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条蛇! 手臂粗细,蛇皮好似树干一样,没毒,却也咬人。 少年惊呆了,喊道:“蛇!” 妖舟淡定地一笑,说:“慌什么?不就是蛇吗?它敢往我嘴里钻,明显是要孝敬我呢。你拿好,我们晚上炖蛇羹。”说话间,一颗门牙掉了下来。 少年提醒道:“你门牙掉了一颗。” 妖舟的小肉脸一阵抽搐,强装镇定地说:“慌什么?一颗门牙而已,又是两颗一起阵亡。江湖儿女,谁也不指脸过日子。” 少年默默点头,脸却扭到一边,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妖舟鼻子一酸,带着哭音吼道:“你不许笑!” 少年再次点头,憋红了一张脸。 妖舟问:“你怎么不说话?” 少年捂着嘴,含糊地回道:“我怕一开口,会笑。” 妖舟直接将蛇扔给少年,怒吼道:“滚!”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却还是让蛇跑了。 妖舟扑上去,抓着蛇尾巴,一边转圈,一边将蛇头往树上摔,愣是将蛇给打晕了。 少年说:“蛇得抓七寸吧?” 妖舟气喘吁吁地回道:“啥七寸?!让你抓七寸,你抓住了吗?你就像我这么抓它、抡它、摔它,撞它、没毛病!” 少年看着妖舟那缺失的两颗门牙,憋笑补充道:“还得咬它。” 妖舟心中那个恨啊!她抿了抿嘴,认真点头,正色道:“对,使劲儿咬。”心里暗道:为师也是要脸的。且看你捉蛇闹笑话时,为师怎么笑话你。 妖舟将蛇扔给少年,又带他继续寻食。原本想像师傅们那样,将手背在身后尽显高深,又唯恐再摔个狗啃屎。为师者,形象何其重要?! 妖舟为了挽回为师者的形象,引领着少年来到枯黄的椰子树旁,拔出竹匕首,在已经腐烂的树干上拨弄片刻,竟扫出一只只肥美的椰子虫。 少年不喜欢虫子,劝道:“别玩了,我们找吃的去吧。” 妖舟用手捧起椰子虫,说:“这些就是吃的啊。” 少年微微一怔。 妖舟继续道:“昨晚你吃了那么多,是不是可香了?” 少年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胸口起伏,后退两步,扭身就开始狂吐起来。 妖舟展开布袋,装了满满一袋椰子虫,丢给刚吐完的少年,笑嘻嘻地说:“你若不吃它,饿死了埋地下,也会生出同样圆滚滚的小可爱。”假装想不起来,“那东西,叫啥来着?” 少年颤抖着给妖舟科普知识:“蛆。” 妖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没错,蛆。” 少年抓紧布袋口,咬牙道:“我也去挖一些!” 妖舟惊讶于少年的快速转变,却也欣喜于他在罗刹域的存活机率。 少年凭借狠劲,咬牙挖了一些椰子虫,扯了亵衣袖子改成布袋,也装了满满一下子。少年觉得,自己已经向无敌迈近了一步。很好。 然而,当妖舟掏出弹弓打了山鼠,并告诉他食用方法后,少年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太单纯了。距离无敌,他还差了很多步。 妖舟出手,从来不走空。这一次,她还掏了十多枚鸟蛋。于是,她让少年贡献出另一只亵衣袖子装鸟蛋。二人再次深入,妖舟竟然发现一棵圆滚滚的矮树。矮树大约五尺高,两个大人合抱那么粗,被雷击的位置已经焦糊,凑近一闻,却散发着面香。妖舟直接啃了一口,觉得味道相当可以。于是,她让少年奉献亵裤。 少年不肯,捂着裤腰不放手。 妖舟也不肯,扯着少年的裤腰喊道:“脱吧脱吧,早晚也是我的……” “噗嗤……”有人笑场。 少年和妖舟一同转头看去,但见一个白胖白胖的男人,从矮胖矮胖的树后探出头,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 妖舟开心地喊道:“三师傅!” 三师傅笑着点了点头,又缩回头,藏身在矮树之后。 少年不解,看向妖舟。 妖舟也不解释,继续去扯少年的裤腰。 矮树后传来三师傅的声音,提醒道:“欲得一物,先舍一物。” 妖舟歪头看了看少年。 少年大惊,暗道:糟糕,又是这个眼神!昨天就是这个眼神之后,她捅了我。 果不其然,妖舟出手了。这一次,她没捅他,却将椰子虫丟进了少年的裤腰里。 少年僵了片刻,瞬间爆发,抖起裤子跟中风了似的。那些椰子虫有些被抖落,有些还挂在他的亵裤上。唯有,一脱。 少年还知道避开妖舟,妖舟却在少年脱掉亵裤的瞬间,扑了上去。 少年晃着两条大白腿,一脸的生无可恋。心中急了,抬脚踹在了妖舟的脸上。 妖舟一张嘴,另一颗大板牙掉落。 少年微愣。 妖舟一个大嘴巴子掴到了少年的脸上。 瞬间,少年的记忆闸门被打开,他终于想起,小肉包她娘是谁了。 第10章 杀了她 小肉包她娘,如果少年脸上的巴掌,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少年他娘,曾因女魔头挨过一巴掌,同样打在了脸上,落在了心上。 是了,金芝了是个女魔头,她令武林和朝廷都头痛不已。 此女明明是户部金尚书的嫡女,却行事乖张、亦正亦邪,总喜欢跑到江湖上胡闹。待江湖中人人喊打喊杀,她又溜回家,祸害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那真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论战斗力,帝京之中的女人,无人可以匹敌。 那些年,帝京中一直有她的名号和传说,甚至有小儿止啼的作用。 然,少年与女魔头的一面之缘,却是在一幅画中。 少年在幼年时,曾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画。 画中,一红衣女子在白雪皑皑中打马前行。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和桀骜不驯的眼神,以及唇角的那丝坏笑,与寻常女子是那么的不同,令人过目不忘。 女子腰间系着一块墨玉,雕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芝了。 当时,少年还小,却极是喜欢这幅美人驭马图。他想用手摸,却被父亲呵斥,警告他不许将此画告诉别人。他年纪尚小,不知轻重,只因看着喜欢,便求娘去要画给自己。不想,娘亲跑到书房里怒撕了美人图。结果……结果就是,素来温文尔雅的父亲,掴了娘亲一个嘴巴子…… 小小的他,躲在书房外,不敢哭,不敢保护娘亲,也不敢收起那幅画,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告密者。 往事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仍旧令人无法呼吸。 后来……后来怎么了? 后来发了许多事,娘亲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总要和父亲闹上一闹。父亲觉得娘亲不可理喻。两个人渐行渐远,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再后来,娘亲放了一把火…… 妖舟一个用力,扯下了少年地亵裤,成功打断了少年的回忆。 少年望着一脸得意的妖舟,心中升腾起一股子恨意:凭什么父亲为了她的娘亲,打自己的娘亲?凭什么她有娘亲陪伴,自己却失去了娘亲?凭什么她一家人齐齐整整,自己却要沦落至此?凭什么他夜宿狗窝,成为了她的恩赐?! 这一切,都令人意难平、恨难消啊! 若不是因为女魔头,若不是因为那一张画,他们一家,何至于被逼入绝境?! 眼前,就是仇人的女儿,他当如何?他能如何?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是了,唯有杀了她,让女魔头晓得失去至亲之苦,才能为为娘亲报仇雪恨! 少年的眸光变得沉甸甸的,似有野兽潜伏其中,随时准备撕咬妖舟的血肉。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抓起一块石头,就像妖舟扑去。 妖舟正在用亵裤当绳子系矮树,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就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欢快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来福,你咋还光屁股兜风呢?” 少年僵住,手中的石头落地,砸在脚面上,痛得他嗷地一声,抱着脚一顿跳。 三师傅从另一棵树后绕出来,一边舔着油汪汪的手指,一边哼哼唧唧地说:“还别说,这小子腚真白。” 这一个瞬间,少年感觉到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他一头扎到树后,飞快地穿好外裤,很想就地挖坑把自己给活埋了。尤其是,妖舟那无比欢快的笑声中还夹杂着漏风的噗噗声,听在他的耳朵里,堪比凌迟啊。 三师傅撇了一眼少年扔在地上的石头,露出一记冷笑,扫了妖舟一眼。 妖舟捆好矮树,对三师傅说:“师傅,我觉得这东西能当面粉用,等回去试试,给你包饺子吃。” 三师傅点了点头,抄手说:“为师最近在减肥,你少包些,能装十个椰壳即可。”言罢,迈着短粗胖的大腿,扛着圆滚滚的身子走了。 少年从树后走出来,看样子已经回复成原态。他问:“你三师傅为何出现在山里?怎么又突然走了?” 妖舟回道:“他有好吃的,就会来山里偷吃。这不是看我要拉矮树回去,他怕帮忙,把活儿沾手里,所以溜得特别快。” 少年心道:“走了才好。”口中却挑拨起来,“你怎么认这种人当师傅?” 妖舟不乐意地瞪了少年一眼,回怼道:“你这样的我都不嫌弃!” 少年无语。 妖舟让少年背起半截矮树,自己则是顶着椰子虫,背着山鼠,攥着蛇身甩来甩去,开心地向山下走去。 少年负重前行,跟在妖舟身后。二人路过一处较为陡峭的山坡时,少年想着一脚将其踹下去的可能,又唯恐一招不成反受其累。 他干脆放下半截矮树,装出无法控制的样子,让它滚向妖舟。 妖舟一回头,看见矮树滚来,却站着没动。 少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怒吼道:“闪开!” 妖舟在矮树即将碾压她的时候,向上一跃,成功避开了矮树的冲击。矮树滚下山,势不可挡。 少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顿觉汗透衣衫。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临时反悔。幸而,小肉包无事。 妖舟沉着脸走向少年,少年心虚地绷紧身体。妖舟突然抬手,吓得少年后退一步。妖舟却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说:“让矮树这么滚下去,确实省劲儿。不过,你下次动手前,最好告诉我一声,不然我真成包子馅儿了。”眯眼一笑,看起来天真无害。 少年僵着脸,不语。 妖舟反过来安慰少年说:“好啦,别怕,瞧你这一脑门的汗。我身手不错的,弹跳力也是杠杠哒。走,回家!”把背在身后的山鼠丢给少年,继续挥舞着蛇前行。 少年垂眸看着山鼠,突然掐紧它的脖子,面沉似水地跟在妖舟身后,向山下走去。 三师傅从树后探出头,目露不善之色。看吧,他就知道此处凶险,那小子果然动手了。虽说没有成功,却也做得水到渠成,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险恶用心。嗯,还别说,这小子的心,可比小肉包黑多了。 为了十椰壳的饺子,他真的不能继续懒惰了,是时候出手教小肉包何谓阴谋阳谋。 话说……饺子是啥? 好吃吗? 三师傅吞咽了一下口水,一抬腿,迫不及待地去追妖舟,却一脚踩在了腐木上,整个人向下滚去…… 第11章 心计这种东西 妖舟和少年正往山下走,却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山上一路翻滚下来,以无比飞快的速度从二人中间滚过,在几个跌宕起伏之后,重重砸在了半截矮树上。 少年呆呆地问:“那是?” 妖舟十分随意地回道:“三师傅。” 少年干巴巴地问:“他在咱俩身后跟着呢?” 妖舟自然而然地回道:“看我弄来这么多吃的,他不一路跟着尾随到家里,岂能吃上第一口美食?” 少年一想到自己在陡峭处的做法,后脖子就冒白毛汗。他觉得,自己一定露出了破绽。怎么办?想办法毒死三师傅,免得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少年打定主意,面上越发冷静,一颗心却提高了警觉,唯恐三师傅突然对他出手。不过,细想之下,他除了扳石头砸自己脚这件事有些破绽,在陡峭之地的做法并不扎眼。 少年和妖舟各怀心事,加快脚步来到山下。 三师傅还趴在半截矮树上没有起身,看样子就像死在了矮树上。 少年假装关心地问:“三师傅没事儿吧?”心里想得却是,若是死了,真是天助我也。 妖舟凑到三师傅面前,问:“还活着吗?”心中想得却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三师傅一动不动。 妖舟心中一惊,少年心中一喜。 妖舟立刻对少年说:“你去喊我四师傅,快!他就在前面的茅草屋里。” 少年撒腿就跑,动作倒也飞快。 少年一走,三师傅就睁开了眼睛,对妖舟嘿嘿一笑,问:“饺子是啥啊?” 妖舟坐在半截矮树上,异口同声地问:“装昏为啥啊?” 师徒二人同时挑了挑左眉,如出一辙的无赖模样。 妖舟回道:“饺子啊?等你尝到了,不就知道了。” 三师傅也回道:“装昏啊,等你吃亏了,就知道原因了。” 妖舟皱眉,问:“你防着来福?” 三师傅慈眉善目地一笑,闭上了眼睛。 很快,少年领着小山般的四师傅跑来。 四师傅细声细语地问:“死了没?” 妖舟回道:“还有一口气。” 但见四师傅一手捞起圆滚滚的三师傅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抱起同样圆滚滚的半截矮树,细声细语地问妖舟:“埋哪儿?” 妖舟回道:“先送我家去吧。” 四师傅执意道:“那就埋你家门口吧。”撒丫子狂奔,仿佛慢一步都会让三师傅醒过来。 大地在震动,少年望着四师傅的背影发呆,妖舟望着少年的侧脸若有所思。 少年回过神,问妖舟:“四师傅为何如此?” 妖舟意有所指地回道:“四师傅曾给予了三师傅信任,却被三师傅一骗再骗。三师傅说,那叫谋略。四师傅说,那叫没安好心。这不,四师傅刚知道三师傅晕倒,立刻风风火火地跑来,想要直接把人埋了。唯恐慢上一步,事情有反转。” 少年的嘴角抽了抽,深觉反转这种东西在罗刹域里,真是在寻常不过。原本他以为,四师傅是要救三师傅,不想,竟是想着“趁他昏要他命”。 妖舟鼓起小肉脸,说:“我们罗刹域里都是恶人,所以格外珍惜良善。来福,你要善良哦。” 少年的睫毛缓缓地眨动一下,犹如黑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他冲着妖舟笑了笑,说:“拿自己没有的品质去要求别人,得到后就会珍惜吗?沐猴而冠,可美?” 第一次,妖舟被问得哑口无言。 少年冲着妖舟伸出手,说:“走吧,我们得赶在三师傅被活埋前将他救下来。” 妖舟没有去拉少年地手,而是问:“为啥?” 少年收回手,垂眸一笑,如清风朗月。他说:“因为,你要看见我的善良啊。” 妖舟露出一个“我还小,我不懂”的表情,心里却拎出了少年,一段捶打,并指着他的鼻子唾骂道:骚年,你这是自以为体重过百,要出栏啊?! 少年不再说话,背着山鼠前行,从珠玉的家门口走过。 许珠玉是个四十开外的婆娘,从不说自己的身世,但做派却极其不正经。她见少年容貌不错,立刻抱着碗从屋里出来,倚着门,敲着碗,震出肉香,逗弄道:“哎呦,可怜见的,来姐姐这儿吧,姐姐养你。” 少年回了句:“这位婆婆,不劳费心。” 许珠玉气得不行,骂道:“你那狗眼珠子,等着被挖出来吧!” 妖舟从珠玉面前走过,突然转头,冲着珠玉一笑。 许珠玉骂道:“你个小……”见是妖舟,翻了个白眼,把嘴闭上。 少年来到妖舟的院子里,放下山鼠后,默默退出。 妖舟有些诧异于他的举动,喊道:“来福,马上吃饭了!” 少年回头一笑,说:“我先给自己搭个窝棚,你做好饭给我送些就成。”让他再钻女魔头家的狗窝,他做不到;让他铁骨铮铮不吃嗟来之食,他也做不到。这顿饭,他贡献了亵裤和力气,吃得理直气壮。 成长也许只是一瞬,但这一瞬实在太过痛苦。 妖舟有片刻的恍惚,总觉得山上一行,让少年变了许多。也许,她从不曾了解过他。也是,短短两日相处,说起了解,岂不是笑话? 妖舟不再管少年,径直走进屋内,看见女魔头正趴在后窗看热闹。妖舟放下猎物,凑到女魔头身边,垫脚向外看,问:“娘,看什么呢?” 女魔头不错眼地看着后院,小声回道:“你四师傅要挖坑埋了三师傅,老娘让他埋到后院去。” 妖舟看了一眼,果然,四师傅在埋头苦干,三师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问:“三师傅还没反击呢?” 女魔头终是扭头给了妖舟一个“你傻呀”的眼神,说:“咱家茅房的坑不够大,你三师傅说要帮挖一个。” 妖舟感慨道:“三师傅果然是三师傅。”眉毛一挑,“不对啊,娘,三师傅从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女魔头回道:“嗯,他说了,坑挖好后,让你给他抓一只野鸡烤着吃。老娘应了。” 妖舟一脸的生无可恋,假笑道:“你卖起姑娘来,果然毫无心理负担。” 女魔头冷笑一声,说:“你从老娘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要一辈子被老娘奴役!滚,做饭去!”一脚踹出。 妖舟后滚翻,躲开女魔头的脚丫子。 女魔头继续看热闹。 妖舟回头喊道:“娘,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珠玉姐还问爹在不在家呢,说她有事儿找爹……” 话未说完,女魔头已经手持藤条冲了出去。 打架,她娘从来不让人失望。 第12章 宠着 许珠玉正抱着碗逗弄少年,女魔头不由分说地动手,抽得她嗷嗷直叫,整个人跟开了花似的。 罗刹域的人没事业可奋斗,看热闹的心就格外突出。许珠玉这一叫,将半个罗刹域的人都给叫来了,或蹲或站地看着热闹。 楚晏和二师傅同醒,闻听女魔头火力全开,只敢远远看着,愣是没敢上前拉人。 妖舟的二师傅是一位堪称人间绝色的……老头。老头一头银发,三撇胡须,衣袂飘飘,一身乳白色的粗麻衣袍,仿若神仙。不管生活如何困苦,二师傅的形象不倒,必须保持美美哒。 许珠玉有几个姘夫,其中一人看见了楚晏,立刻凑上去说:“你媳妇也不问青红皂白,对着珠玉就是一顿抽。你倒是管管啊!” 楚晏忙摆手回道:“不敢不敢。” 姘夫急道:“再不管要出人命了!” 楚晏蔫巴巴地回道:“我若管,才会真出人命。” 姘夫还想说什么。 楚晏突然冲着男人咳嗽起来。 姘夫如同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溜烟就跑远了,唯恐楚晏的口水飞溅到他身上。那东西,要命啊。 楚晏见那姘夫不唠叨,也就不咳嗽了。 二师傅拂须笑道:“你这咳嗽的毛病……甚好。” 楚晏回道:“都是邻居,老冲人吐口水也不好。但是,谁也不能说我家芝了不好,不然我心疼、上不来气,忍不住就会咳嗽,口水也就不那么好控制了。” 这话,成功劝退了珠玉的其他姘夫。 虽然在罗刹域里女人少到金贵无比,却也没有命重要啊。再者,看着女魔头的架势,应该不至于把人活活儿抽死吧?不至于,一定不至于。 许珠玉被追打,一眼看见了楚晏,立刻做出娇柔的样子,满眼委屈的冲向他。 罗刹域里女人金贵,但俊美的男人更是凤毛麟角。许珠玉馋楚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是做梦都惦记着。她也知道楚晏身上都是剧毒,但一想到金芝了能安然无事,就证明楚晏有解毒的宝贝。她想得到解毒的宝贝,更想得到楚晏。她不信,一个男人天天对着一个女人,会玩不够?!就算她金芝了脸蛋尚可,但胸脯却没自己有肉。 许珠玉眼含泪,口中喊着:“楚大哥……”眼瞧着就要冲到楚晏面前,二师傅突然拉着楚晏的手,向后轻轻一退,竟退到了十步之外。 许珠玉微愣,还要再追。 二师傅开口警告道:“不许过来。” 许珠玉跺脚,颤胸,撒娇道:“您老就忍心看着奴家被那悍妇抽死?” 二师傅回道:“只要别把血飞溅到老夫身上,老夫的心不会难过一丝一毫。” 许珠玉在心里骂起了老不死的,一双眼睛却扫向了楚晏,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女魔头一藤条抽下,正中许珠玉的后背,将她打得发出一声尖叫:“啊!” 许珠玉的姘夫们不忍,纷纷上前护着,唯恐把那身还没稀罕够的皮肉给抽烂了,却也没敢和女魔头正面刚。 女魔头用藤条指着许珠玉的鼻子,说:“再敢用这种眼神看老娘的相公,老娘就把你眼珠子戳瞎。” 许珠玉的眼泪落下,怒声道:“金芝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女魔头冷笑一声,嘲讽道:“就欺你了,你能如何?来啊,打老娘呀。可惜,你打不过。” 许珠玉见自己的姘夫就在身边,胆子也大了,恨声骂道:“你个贱……” 不曾骂完,女魔头一藤条抽下,正中许珠玉的脸,从右眼角抽到左嘴角,为叉添了一撇。 许珠玉微愣,捂着脸发出惨叫:“啊!我瞎了!你们这些无用的窝囊废,且等着人家被抽死吧!” 她的姘夫们见女魔头真敢抽眼,都怒了。要知道,许珠玉虽长得一般,但那双眼睛却十分撩人,勾魂摄魄,若是真弄瞎了,岂不少了很多情趣?! 许珠玉的姘夫们也都不是善茬,纷纷大吼一声,就要往上冲。 就在这时,妖舟探头道:“娘,回家吃饭了。” 奶声奶气,却令人虎躯一震。只因,妖舟继续道:“二师傅、五师傅,来家里吃饺子吧。哦,对了,三师傅和四师傅都在我家呢。我昨个得了酒,今晚几位师傅正好可以喝点儿。” 妖舟的几位师傅,单拿出一位都是可以让人心惊胆颤的人物,更何况,这么多位呢?! 女魔头和楚晏本就可怕,再加上几位师傅助阵,哪个恶人还敢与其争锋? 瞬间,珠玉的姘夫们都歇了奋起一搏的心思。 许珠玉的姘夫们纷纷将拔出的武器和扬起的拳头收了回去。嗯,都是罗刹域的恶人,恶人何必与恶人为敌?天快黑了,睡觉睡觉。 五师傅从人群中走出,放下袖子,收起小弓弩,对二师傅说:“走吧,喝点儿。” 二师傅拂须一笑,道:“少饮,驻颜,甚妙。” 妖舟看了眼躲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少年,弯唇一笑,转身和两位师傅一同走向家的方向。 女魔头横了许珠玉一眼,扬起下巴,放下袖子,扭头就走。 许珠玉也知道今天这顿抽是白挨了,心里却十分想弄个明白缘由。她捂着眼睛问:“金芝了,你为啥抽人呐?!”一说话,嘴角就疼。 女魔头一甩手中藤条,吓得许珠玉一头钻进自家小院,不敢再问。 楚晏走到女魔头身边,小声问:“为啥抽她啊?” 女魔头挑眉看了楚晏一眼。 楚晏求生欲极强,立刻解释道:“我绝对不可能看上她。她给娘子提鞋都不配。” 女魔头勾了勾唇角,回道:“她惹小崽子不高兴了。” 楚晏知道,女魔头平时对妖舟非打即骂,但心里在乎得不行。若非她惯着,也不能养成妖舟这种性格。 楚晏摇头轻叹一声。 女魔头挑眉,眼神不善,“怎么?” 楚晏回道:“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就冲她咳嗽好了。” 女魔头笑了。 说起宠着妖舟,夫妻俩都当仁不让。当然,师傅们也都是权威人士、资深惯宠。 许珠玉见众人都散开了,忍不住推搡着姘夫们,骂道:“窝囊废!都是窝囊废!你们倒是给老娘打啊!老娘都被抽破相了!”眼睛没瞎,但脸上铁定要做疤。 姘夫之一,一个大嘴巴抽过去,骂道:“老子又不是用你那张老脸!再闹,弄死你!” 许珠玉瘪了,心里却恨得不行。 第13章 师傅们 妖舟的师傅们个个儿都是人才,奴役起妖舟来没一个心慈手软,设计起对方来更是手到擒来。 妖舟要挖矮树内瓤时,四师傅已经挖好了一个超级大坑。妖舟探头一看,顿觉无比满意,于是喊道:“四师傅,别挖了,够大了。” 四师傅瓮声瓮气地回道:“那死胖子坏得狠,腐肉也更臭。我再挖深点儿埋他,免得熏坏你的鼻子。” 三师傅睁开眼,慢吞吞地爬起身。 四师傅正在埋头苦干,敏感地停下手,抬头向上看。 三师傅探头看向四师傅,开口道:“大块头啊,差不多得了。知道的是你孝顺,要挖坑埋了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挖出个殉葬坑,把罗刹域的人都埋这儿呢。” 四师傅一个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木质锄头把,怒吼道:“又骗我?!” 三师傅呵呵一笑,眼神真切地回道:“没有没有,刚才是真快死了,这会儿一口气提上来了。” 四师傅一脚踹碎了用石头做成的锄头头,涨红着脸,咬牙道:“坑都挖好了!必须埋!”一跃而起,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就抓向了圆滚滚的三师傅。 三师傅没什么武功根底,却最是油滑不过。他一把捞过妖舟,挡在了自己面前。那动作,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妖舟在心里狂吼道:老娘一定是年纪小不懂事,才选了这么一位师傅!现在想想,都是被这个死胖子给算计了!三师傅啊,你真是太不是人了,难道就不能真死一回,安抚一下四师傅的心?! 四师傅的大铁手眼瞧着就要落下,就听五师傅喊道:“手下留情!” 五师傅是修建陵墓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阴森刺骨之意。唯有他的声音,能让四师傅冷静下来。 果不其然,四师傅收手,巨大的巴掌就停在了妖舟的脸旁。强大的内力,虽然收得及时,但强劲的风势,却令她的肉脸都偏到一边去了。就像被飙风刮过一般,鼻眼都跟着一起走形了。 妖舟心有余悸,张口尖叫:“啊!” 三师傅一把捂住了妖舟的嘴,对四师傅说:“瞧你把咱徒弟吓的。” 四师傅被气到,抬起巴掌,还要揍三师傅。三师傅就像一只灵活的陀螺,举着妖舟当挡箭牌,当真是个灵活的胖子。 妖舟用眼神表达感情:揍!往死了揍!四师傅你看准点儿,别拍错地方,刮碰无辜啊。 五师傅对轻功最好的二师傅说:“快去把小肉包救回来!” 妖舟在心里感慨:还是我五师傅靠谱。等会儿给你多夹几个饺子。 二师傅为难道:“太脏了,怎么救?老夫这身衣袍,素来纤尘不染。想救,你救。” 妖舟无声哀嚎:“你这个有洁癖的老匹夫!” 五师傅回道:“罢了。这人世间多困苦,还是让小肉包早早安息吧。老夫在山上看中一块风水极佳之地。唯恐晚了,被别人抢占了去。” 妖舟暗道:老娘还在在饺子里下毒吧,先送您老去占领那个风水宝地。您老一定要看住了,别被别人抢了去。 果然,心疼孩子的还是自家人。 女魔头喊道:“死胖子,赶快把她给老娘扔过来!老娘都饿一天了!” 圆滚滚的三师傅立刻卑躬屈膝地回了声:“好咧!”那态度,和最善讨好的宦官差不多,就差高喊主子英明神武气场不凡。 他举着妖舟问大块头的三师傅:“想吃饺子不?” 四师傅停下攻击,问:“饺子是啥?” 三师傅惦了惦手上的妖舟。 四师傅觉得自己今天还算聪明,跨过了三师傅的回答,自问自答道:“小肉包啊?她啥时候改名叫饺子了?咋地,叫饺子,肉更香啊?要炖了啊?” 妖舟腹诽道:“快把这大块头活埋了吧,我不想再承受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心灵打击了。” 三师傅直接将妖舟扔给了四师傅,说:“拿去炖吧。” 四师傅提着妖舟的后脖领子,将她掂量了两下。 换了其他人,妖舟不会说啥,可面对速来一根筋的四师傅,她还是开口提醒道:“小心我爹冲你吐口水。” 四师傅“哦”了一声,将妖舟放在了地上。看样子,有些恋恋不舍呢。 妖舟顿觉头痛异常。她这是拜师学艺呢吗?她这是开了一家精神病院啊!啥也不说了,包饺子,毒死他们! 妖舟挽起袖子,对四师傅说:“四师傅,抱着它跟我走。咱俩把矮树皮剥了,把瓤掏出来,我做饺子给你们吃。” 四师傅高兴地一点头,抱着矮树跟在了妖舟身后。妖舟小短腿,一步迈不远。四师傅又高又壮,却听话地迈着小碎步,自始至终跟在妖舟的身后,活活儿将硬朗的糙汉子,扭成了妖娆小妞。 众人哈哈大笑。 四师傅不悦,皱眉,回头瞪向圆滚滚的三师傅,说:“吃完饭再埋你!” 三师傅眯眼笑道:“罗刹域规定,不能不顾杀人,否则分尸喂鱼。” 四师傅气呼呼地转头,和妖舟走进厨房。 妖舟看着任劳任怨的四师傅,小声说:“杀人是不行,活埋身体露个头,不死不就行了?” 四师傅的眸子一亮,冲着妖舟直点头,“是哦是哦!” 一墙之隔,楚晏正在给女魔头按肩膀。夫妻二人都嘴角都挂着与有荣焉地笑容。瞧瞧,自家娃儿就是聪明。 厨房里,妖舟忙得脚打后脑勺。原本她还想先试试这矮树里的瓤能不能吃,是否有毒?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儿,她实实在在看清楚了诸位师父的“能耐”,一个个儿堪比毒物,那还怕啥,造就完了!至于她爹娘,一个满身剧毒,一个百毒不侵,怕啥?!至于她,经过爹娘联手打造,一般毒物对她而言,就是开胃小菜。 妖舟剁了肥美的椰子虫和已经泡好的干菜,调和成馅儿。然后指挥四师傅将好似面粉的矮树瓤揉成面团,又教他怎么包饺子。四师傅五大三粗,却手巧至极。一只只小巧的饺子,整齐划一,看着就有食欲。煮饺子之前,妖舟炒了山鼠和蛇,又蒸了两条咸鱼。饺子出锅后,妖舟切了些山菜细末,扔到饺子汤里,又洒了些咸盐调节滋味。一锅汤,也在香气四溢中成功出炉了。 师傅们别的不行,掐时间吃饭都是妥妥的干饭人。他们手托椰子壳,拿着筷子,一拥而入…… 第14章 我护着你呢 在罗刹域这个人心如恶鬼的地方,妖舟的众星捧月绝对是独一份的稀有风景。与之相比,少年的形单影只,虽是常态,可当他只能和影子一同忍饥挨饿时,就显得格外孤单心酸。 少年说给自己做个窝,也不过就是选了一处背风的位置,又堆积了一些杂草,让自己有个容身之地罢了。 少年选窝的位置,距离妖舟家有一些距离,但只要探头,就能看见她的家。 此时此刻,整个罗刹域都黑漆漆静悄悄的,唯有妖舟的家里点着油灯,极其热闹。米面香、酒香、菜香,犹如一只只勾人的小手,狠狠拧在了人的尾上。 少年坐在稻草上,抱着膝盖,默默注视着妖舟家中的热闹。 他能听见,妖舟的那些师傅们,因为美食打了起来;也能听见,那些师傅们大快朵颐的声音;还能听见,他们举杯乱语的豪放,在嬉笑怒骂之后,突然变得安静无声。隐约间,似乎有压抑的悲伤流淌而出。 少年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凑过去看看,却被人堵住了去路。 许珠玉的两个姘夫二话不说就动手,一看就知道是狠角色。少年的防备心在来到罗刹域后已经升级成顶配,感觉不对,立刻就跑。然,在强大的武力面前,机敏无用。 少年被抓住,如同小鸡般扼住喉咙。 掐着少年的姘夫,吞咽着口水,低声说:“山上的野兽凶猛,还带毛,处理起来麻烦,这小子溜光水滑,炖了正好。”似乎为了配合他所言不虚,腹中还传出一阵鸣叫,十分响亮。 少年的手挠脚蹬已经变得无力,脑子也变得迟缓起来。诡异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不可能死。是的,他若死了,谁给娘报仇?!谁给他外公、外婆、大舅、二舅、小舅、小姨报仇?那么多温热的鲜血汇成了腥臭的河流,那么多张爽朗的笑脸扭曲成了滔天恨意,那么多颗聪明的脑瓜子都变成了滚落的人头…… 少年不敢死啊! 他守着自己的仇恨,守着唯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不敢,也不能死! 天道轮回,都说不会饶过谁,可谁又能怜惜他半分? 就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听见另一个恶人说:“留口气,让我玩一下。” 少年的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且,谷底内,插满了锋利的刀剑。若可以,他现在只求速死。只不过,家人们被屠杀的惨状历历在目,生生逼着他渴望活着。哪怕……受尽凌辱。 他所有卑微的请求,在裤被扯下后,彻底碎裂成绝望。 然,一切却没有了继续。 掐住他脖子的手已经松开,他瘫软在地上,咳嗽得撕心裂肺、咳嗽得眼泪都冲出眼眶、咳嗽得一颗心都活了过来、咳嗽得灵魂都痛了…… 他透过眼泪,看见了妖舟。 妖舟的一只小胖手还搂着椰子壳,另一只小手里却提溜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有粘稠的血痕滴下,落在地上,仿佛发出咚地一声。 那个曾掐他脖子的男人,一手捂着后腰,瘫软在地,已经无法动弹。另一个扯下他裤子的人,捂着喉咙,却捂不住喷流而出的鲜血。 一刀一个,下手狠辣,不留情。 这就是罗刹域里养大的孩子。 少年不知心中滋味,唯有伸出僵硬的小手,缓缓拉上裤子,羞耻感却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袭上心头。他蜷缩着,恨不得将自己活埋。 妖舟也不说话,只是将刀扔在了少年的身边。 刀落地,仿佛割开了少年的禁锢和噩梦,给予了他活下去的勇气。是啊,即使生活给予他一滩烂泥,可他却没有理由当自己是烂泥。少年一把抓起匕首,冲向掐他脖子的男人面前,在那男人的惊恐求饶声中,将匕首一下下刺入他的胸腔和腹部,彻底将他捅成马蜂窝。 少年紧紧抿着唇,一张小脸上满是血迹,双眼却如同野兽般明亮异常。当男人死得不能再死后,他一抬头,竟是冲着妖舟笑了。 妖舟回以一笑,两颗门牙不在,样子有些搞笑。她说:“我给你送饺子来了。” 少年伸出手沾满鲜血的手,接过椰子壳,抽出插在椰子壳里的筷子,夹起饺子,大快朵颐。 妖舟捡起匕首,用死人的衣服擦了擦,收入腰间的木头鞘里,然后坐在了少年身边,盘腿打坐,问:“好吃不?” 少年用袖子擦拭了一把脸上的血,以及快要流淌而出的眼泪,点了点头。 妖舟絮絮叨叨地说:“你知道不?当好人不容易,当恶人却需要能力。我瞧你根骨极佳,不如拜我为师。” 少年喝完饺子,问:“蛇和山鼠,没做?” 妖舟回道:“怎么没做?那叫蛇鼠一窝。我爹我娘还有四位师傅一拥而上,用实际行动表演了什么叫蛇鼠一窝,真是应菜应景。” 少年莞尔一笑,问道:“你大师傅呢?” 妖舟不想提他,摆了摆小手,回道:“别提,影响食欲。” 少年看着妖舟,一双眸子明明灭灭,就像跳动的篝火。 妖舟防备地回望少年,问:“你干嘛这么看我?没吃饱啊?想咬我啊?我可警告你,你要有良心哦。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能从那么多张饿狼嘴里留出来一椰壳的饺子吗?!为此,我娘骂我不孝、我爹那一颗脑袋瓜子为了配合我娘都快摇飞了、二师傅要追我、三师傅要往饺子上吐口水、四师傅赌住门口不让出来、等我跑出来,回头一看,好家伙,五师傅都架起了小弓弩!” 妖舟说得有趣生动,少年那颗血淋淋的心这才真正松动了几分,以至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苦涩、迷茫和委屈。 妖舟知他难过,伸手抱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哄道:“我让你住我家狗窝,不是侮辱你。现在你知道,罗刹域的人,有多恶了吧?我现在还小,护你不能周全。你住在我家,没人敢来欺负你。” 多少年以后,少年每每经历艰难困苦时,总会想起今时今日他的处境,以及这个没有门牙的小胖妞,抱着他、安慰他、说要护他周全。 妖舟给予他的温暖,让少年决定,不再和女魔头过不去。爹不爱娘,娘却为此陷入疯狂,他又能改变什么?往事已矣…… 第15章 你以为善恶如何 少年决定要对妖舟好,于是伸手摸了摸她那颗总是毛茸茸的头。不想,妖舟一把拍掉少年的手,呵斥道:“师傅的头,能是你随便摸的吗?!” 少年:“……” 妖舟起身,说:“走,咱俩把他们俩拖到许珠玉的门口。” 少年应下,合力拖拉着恶人,分别将他们拖扯到许珠玉的家门口,在气喘吁吁中相视一笑,为一同干此大事激动不已。 妖舟折了两把柳条,递给少年一把。二人沿途清扫着痕迹,处理着作案现场。 少年低声问:“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 妖舟点头。 少年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怕?” 妖舟回道:“怕。”转而问,“怕就不扎他?” 少年咬牙道:“扎!” 妖舟点头,说:“我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反正在这罗刹域里,想要活着,就得抱团。对外人够狠,对自己人够好,这样才行。” 少年点了点头,认可妖舟的说法。他抬头望向月亮,说:“其实,外面和这里一样。月亮一样,人一样,善恶也一样。” 妖舟却撇嘴道:“我可不认为善恶一样。像我爹娘,和几位师傅,明明都是好人,却被丢在这个孤岛上,自生自灭。像我,我招惹谁了?为啥就不能放我出去?善恶这种东西,都是别人定义的。可别人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有偏颇,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咋就能断定我是善是恶?!” 少年哑然。 妖舟将柳枝塞进少年手里,“我要回去睡觉了。明早还得上山。对了,明天是我生辰,你要准备礼物给我哦。”挥手,要走。 少年攥紧手中的柳枝,问:“你不想知道我是打哪儿来的吗?” 妖舟回道:“我知道。” 少年吃惊地问:“你知道?” 妖舟回道:“娘胎里。” 少年微怔,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 妖舟发现异样,去而复返,问:“你怎么了?” 少年回道:“我想我娘了。” 妖舟轻叹一声,踮脚,用手拍了拍少年地头,劝道:“总有一天,我们会从这里出去。她若活着,你就好好儿孝顺她;她若不在了,你就给她坟前磕头。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娘当成你娘,先孝顺着。” 少年心中一冷,直接甩开了妖舟的手,暗道:我永远不可能把你娘当成我娘。 妖舟问:“怎么了?你不高兴了?” 少年冷淡地回道:“你回去睡觉吧。” 妖舟重新拉住少年的手,说:“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那许珠玉还有相好的,都是浑蛋来着。” 少年也不想再经历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于是默默认可了妖舟的建议,和她一同回了家。 妖舟将山鼠皮扔给少年,少年铺好狗窝,安家。 妖舟刚拉开房门,就见师傅们准备离开了。 二师傅率先从屋里走出,仰头望月,感慨道:“月照古人,古人已故,留吾一人,舞弄清影……”一甩衣袍,竟一边舞动一边往外飘去,姿态特别到位。 大块头四师傅一胳膊夹着圆滚滚的三师傅,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对妖舟说:“我去埋个人,你先喝着。”转头看见了少年,打了个酒嗝,“这个用一起埋了不?” 妖舟立刻摇头:“不用不用,你快去埋三师傅吧,唯恐迟了,他醒酒了。” 三师傅的眼皮微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的酒量千杯不倒,哪像大块头,一杯就变成这个熊样?! 大块头一点头,撒丫子飞奔而出。 五师傅背着手,扫了眼妖舟和少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妖舟将五师傅送到院外,这才进屋、关门、睡觉。 少年一想到妖舟明天生辰,自己应当准备礼物,就有些睡不着。他从发髻里面扣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攥在手里把玩着、摩擦着、期盼着,久久不能睡去。 夜深人静,气温再次下降,少年将山鼠皮裹在了身上,却突然听见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一只通体乌黑的红啄鸟,从远处飞来,竟落在了少年的手上,轻轻啄了他一下。 少年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喜、不敢置信!巨大的喜悦险些将他淹没!他的人,终于找来了! 这只鸟,是南疆特有的红啄吃蜜鸟。它嗅觉灵敏,被训练用来受训猎物,或者寻人。少年摩擦神秘黑色物件,就是在释放味道,吸引红啄鸟。没想到,红啄鸟已经飞到了罗刹域。由此可见,他的人,也在附近! 红啄鸟起身,拍打翅膀离开。 少年也跟着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向外走去。他回头看了妖舟的房间一眼,又看了狗窝一眼,最终还是走出了黑漆漆的院落。 少年跟随着红啄鸟,没走多久,一只有手指长的冷箭袭来,正中小鸟身体,小鸟突然从眼前落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圆滚滚的三师傅和阴沉沉的五师傅去而复返,挡住了少年的方向。 五师傅将小巧的弓弩对准少年,问:“去哪儿?” 少年心里那叫一个恨呐!谁能想到,与属下联系的红啄鸟,竟然被射死了!他刚想咆哮,却见三师傅直接上前,扭住了他的双臂,捂住了他的嘴,嘿嘿一笑,说:“你小子在山上时对小肉包动过手,这罗刹域留你不得。正巧,大块头挖了个坑,埋你绰绰有余。” 少年如何甘心呐?眼瞧着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要活埋于此,绝对不行!少年挣扎着,咬了三师傅一口,张嘴就喊:“救命!” 五师傅一记弓弩射出,直奔少年的咽喉。 与此同时,三师傅出手,又去捂少年的嘴。 结果,这一短箭,直接射在了三师傅的胖爪子上。 三师傅嗷地一声,叫出了声。 五师傅立刻低声喝道:“闭嘴!”上去一掌,砍昏了想要逃跑地少年。 三师傅痛得抖手,骂道:“瞧你这瞎射的手法,还不如找大块头干这个活儿。” 五师傅怒道:“大块头能干死你!” 三师傅不服,和五师傅凑到一起,眼瞧着要干架。就在这时,妖舟的声音响起,人也随之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她问:“三师傅、五师傅,你们干什么呢?” 第16章 离岛多诡异 五师傅和三师傅立刻迎了上去,用身子挡住了妖舟的视线。五师傅回道:“你三师傅喝多了,非要射下个月亮玩玩。” 三师傅举起弓弩,对着月亮连番三箭,僵着脸说:“嗯,真好玩。” 妖舟向二人身后看,问:“我怎么听见来福叫救命?” 三师傅哈哈一笑,一巴掌拍在了妖舟的肩膀上,阻止她窥探身后的真相,“来福不是睡下了吗?是为师在叫救命。”抬起另一只胖手,展示上面穿透胖爪子的小冷箭。 妖舟惊道:“不疼吗?” 三师傅回道:“不疼!” 妖舟警觉地说:“不对,这不像是三师傅的作风。”说着话,就要往三师傅的身后绕。 三师傅只得说:“小肉包,如果我说,来福那小子要害你,你信吗?” 妖舟愣住,看向三师傅。 三师傅再次逼问:“如果你知道,他在山上想害你性命,你会如何?” 妖舟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三师傅和五师傅出现在此地的原因,略一思忖,回道:“欲杀我者,必先屠之。” 三师傅点头,满意地笑道:“不错,这样才不枉我等对你的悉心教导。去吧,弄死他。”让开身体,让妖舟去杀少年。 然,身后哪里还有少年? 天黑,地上看不出少年的逃跑痕迹,但三师傅却知道,不能放虎归山。三师傅要追,却见妖舟随手一指,“在哪儿!” 三师傅和五师傅二话不说,超过妖舟,径直追了出去。 妖舟却等了片刻,向着另一个方向追去。 妖舟一路追到海边,看见了一艘大船。 且,此时此刻,少年已经登船。 妖舟大声喊道:“来福,别跑,我不杀你!你下来,我们谈谈!” 船上,少年听见了妖舟的声音,于是对身边的属下低声吩咐道:“开船!” 妖舟见船动了,瞬间慌了神。天知道,她多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然,海上风浪大,她又是个正经旱鸭子,不敢轻易尝试。 妖舟跳起来,吼道:“来福!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是我引开的师傅,是我给了你逃跑的机会,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少年听着妖舟奶声奶气地怒吼,心下微动,回喊道:“你想怎样?” 妖舟喊道:“少年,带我一起走吧!” 少年的心微微一动。带走她,也不是不可以。 不想,妖舟又喊道:“还有我爹妈、师傅!” 少年瞬间冷了脸,心中暗道:你师傅要杀我,我不想多生事端,才没有要他们性命。你娘亲害我爹娘不睦,让她出岛,去祸害别人不成?呵! 尽管少年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带人离开,却还是回喊道:“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妖舟一听有戏,立刻回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粮油米面小烧酒,丫头婆子小媳妇,我都行!” 少年发出一声低笑,嘲讽道:“呵……现在?” 妖舟顿觉,报应来了。 果不其然,少年喊道:“你知道少年的时间多珍贵吗?!” 妖舟微愣,恨得破口大骂:“我碎你仙人板板!你个白眼狼!老娘就不应该救你!”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少年,以泄心头之恨。 结果,劲儿使大了,脚下一滑,竟将自己扔进了海中。 妖舟生在罗刹域,却十分怕海。所以,她宁愿上山去和野兽抢食儿吃,也不愿意下海打鱼。此事有关她的辛秘,还不能对别人说。 遇水则慌,是她的短板。 在冰冷的海水中,她不停挣扎,却还是陷入到无尽的惊恐中。 少年听见了妖舟落水的声音,但那点儿声音被海风一吹,真是弱不可闻。这会儿,他死中得活,又登上了大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心情便是一松。想到和妖舟相遇的种种,唇角就带出了三分笑意。 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还是要回来取一样东西,不知那时再见妖舟,会是怎样一番情况。他心情不错,冲着妖舟大声喊道:“你要好好儿活着啊,等我长大后,来接你出去玩!” 声音通过水,传入了妖舟的耳朵里。她在濒临死亡的窒息中,灵魂咆哮出两句话:若再相遇,老娘一定弄死你个西瓜捶捶!这辈子可能要完犊子了,下辈子绝不放过你! 大船彻底融入黑暗,妖舟也浸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幸而,三师傅和五师傅听到动静,闻声赶来。 三师傅不会武功,素来好吃懒做,却为了妖舟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嗯,猛子扎得挺实诚,一头磕在了碎石上。幸而,终是在头破血流中,救回了妖舟。 妖舟被救上岸,虽吐了海水,却一直陷在昏迷之中,口中还不停说着胡话。女魔头和楚晏围在床前,一颗心都快揉碎了。 果然,好人当不得。再看见那小兔崽子,定要打断两条腿,让他一直跪着给小肉包认错! 妖舟这边出事,师傅们轮番上阵探望,各个恨得不行,都以为是少年将妖舟推入海水溺死。毕竟,妖舟怕水,众人心知肚明。 妖舟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她看见一个粗壮的妇人,使劲儿掐她的胳膊。她想抬头看看妇人长成什么模样,奈何脖子抬不起来,身体也害怕得不停后退,嘴里还在苦苦求饶。 如此怂,令妖舟愤怒了。 她大吼一声,整个人从梦中挣脱,终于清醒过来。 女魔头等人提起的心刚刚放回到肚子里,却又升腾起恨意。 女魔头大怒,喝道:“那小王八羔子竟敢推你入海,且等老娘找到他,杀他全家!” 妖舟虚弱地回道:“我自己掉海里去的。” 女魔头瘪了一下,干巴巴地道:“那就不杀他全家了。” 妖舟挣扎着起身,说:“杀他一个得了。事出有因,与他有关。” 女魔头赞道:“我女儿果然明事理。” 众师傅们点评,还是太多善良。 妖舟觉得胳膊痛,撸起袖子一看,傻了。却见她的胳膊上,渐渐浮现出整片的青紫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啊。 楚晏怒了,喝问道:“他掐你了?不行,我定要杀他全家!” 师傅们纷纷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 妖舟看着自己的手臂,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回道:“他没掐我。不过,梦里有人掐我了。” 楚晏摸了摸妖舟的额头,“睡吧,脑子可能还没太清醒。” 梦里被掐,和现实何干?果然,小肉包还是受刺激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肉包理当绝顶风华 妖舟的师傅们离开,妖舟又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梦里,她又被踹了两脚,正中小腿。 妖舟嚎叫着从梦中醒来,吓得女魔头和楚晏心惊胆跳。 女魔头忙问:“嚎啥?怎么了?” 妖舟一边提裤腿,一边回道:“梦里有人踹我小腿,可疼了。” 女魔头撇嘴,按倒妖舟:“好好儿睡觉,老娘守着你,谁……”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原来,妖舟的小腿上,竟然真的青了两块。 女魔头和楚晏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不可意思。妖舟被救回来之后,她检查了妖舟全身,也没发现什么淤青啊。两只胳膊出现淤青,可以理解为在海中挣扎触碰到了时候,可这小腿上的淤青要如何解释?若是同时触碰到了石头,为何隔一天才发现? 女魔头和楚晏不敢马虎,瞪大眼睛陪着妖舟。 妖舟问:“娘,今天是我生辰吧?整点儿长寿面吃啊。” 女魔头忙点头,去了厨房,一顿手忙脚乱后,端上来一碗面糊糊。 妖舟倒也不挑食,喝下后,心满意足,睡了过去。结果,刚入梦,就被一个大嘴巴子打醒了。 妖舟摸着火辣辣的脸,瞪大眼睛,骂道:“我碎你仙人板板!”这还有完没玩了?! 女魔头和楚晏也意识到不对劲儿。楚晏要去寻妖舟的师傅们,还没等出院子,就看见师傅们联袂而来。 楚晏将事发经过和四位师傅说完,一起来到床边看妖舟。但见,妖舟的脸上隐约出现了巴掌印,且越发清晰,并伴随着浮肿趋势。 众人都惊呆了。这是打脸,若是割脖子呢?! 二师傅拂须道:“谁曾听闻过,人会在睡梦中被打得如此凄惨?” 五师傅回道:“难不成是巫蛊之术?” 三师傅眸光森然,“那少年刚离开,小肉包就遭了大罪。” 四师傅憨声道:“若少年不离开就好了。小肉包就不用遭罪了。” 三位师傅一同看向四师傅。 四师傅一脸茫然,问:“看我作甚?” 楚晏开口解释道:“定是那少年做了手脚,才害得小肉包如此遭罪。” 四师傅大怒,吼道:“打死他!必须打死他!”冲出小屋,欲追少年。 三师傅点了一下妖舟的额头,说:“下次再找师傅,眼睛多洗几遍,别整这种货色,拉低我们为师者的智商。” 妖舟揉着脸,不语,心里也恨上了少年。然,她又想不明白,少年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害她至此。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就因为她叫他来福?那可是多好的一个名字啊。 经过女魔头等人的研究决定,要将死马当活马医,整合整个罗刹域的智商和学识,共同解决妖舟在梦中受伤的重大疑难问题。 各路神仙尽显神通,这个跳萨满,那个求狐狸精;这个拜月,那个打小人…… 不闹不知道,恶人们的本事真不少。也不知道哪里起了效果,妖舟强撑两天后再次入睡,醒来后,不见异样,女魔头等人这才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日子一天天的过,妖舟八岁了。就在众人都快忘记巫蛊之术时,妖舟在生辰的前一天,竟又被人在梦中抽醒。掀开被子,小腿上都是红肿抽痕,当真是触目惊心啊! 师傅们恨得不行,却因无法离岛,无计可施。最终,还是三师傅推敲得出,只要生辰前后三天别睡觉,不就得了。果然,智商担当名不虚传。 打哪儿以后,妖舟每年过生辰,众师傅们都会轮流上阵,传她绝学,伴她左右,不许睡觉。 这方法确实不错,打哪儿以后,妖舟没再发生异样,且每年生辰都过得热热闹闹,隆重得仿佛节日。 刚登岛的恶人,都以为那三天是罗刹域的年。久而久之,每到这三天,整个罗刹域都彻夜不眠,集体狂欢,如同过年。 那种热闹,又岂是寻常可比? 而每年这个时候,妖舟都会溜达到海边。她心里不说,可谁都知道,她在等一艘大船来接她。她知道人心诡谲,也不认为少年是个好人,甚至,他很可能是害她的仇人。然,心底始终有个期待,希望少年能信守承诺,来接她出去玩。 这一年,妖舟及笈,终于出落成大姑娘了。 依旧是三天三夜的狂欢,每个人都开心大笑变成了呆滞傻笑,唯有女魔头和楚晏十年如一日的你侬我侬。 三天一过,整个罗刹域变成了死岛,连驯养的狼崽子,都闭着眼在院子里打瞌睡。至于人,压根就看不见。能补觉的,都趴着呢,谁会在街上瞎溜达? 唯有二师傅,为了保持好身材,倒是溜达着来到了妖舟家。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混口饭吃。原本他就秉承着君子远离庖的理念活着,而今上了年纪,那是更加懒得进厨房。每天三顿饭,十有八九是要吃在妖舟家的。 二师傅来到妖舟家,没嗅到人间烟火味儿,便开口喊道:“小肉包,出来做饭了!为师饿了!” 门被推开,一红裙女子,含笑而出。 她梳着两条黝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耳朵上挂着白色的珠子,似玉非玉,却莹润有光泽。鬓角处插着一朵红色鲜花,衬得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女魔头的女儿。 二师傅咧嘴一笑,抚着三撇须髯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我家小肉包,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为师深感欣慰啊。” 被称作小笼包的女人,开心地哈哈大笑,表情得意、神采飞扬。 楚晏从屋里走出,一伸手,竟环住了女子腰肢,质疑语言暧昧到极致。他摇了摇头,说:“二师傅,这是知了,不是小肉包。” 二师傅一惊,立刻问道:“小肉呢?!老夫的小肉包呢?!”看样子有些慌乱。 话音刚落,第三个人从屋里走出。 来者趿拉着一双草鞋,下穿膝盖处有磨损的褐色长裤,上配打着黑色补丁的灰色短打,脑袋上顶着一个发髻,圆滚滚的,有些毛草。 来者打了一个哈欠,顶着两只黑色熊猫眼,回应道:“二师傅,我在这儿。” 二师傅眯眼打量着妖舟,因为眼神不好,又凑近了看看,然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夫的小肉包,大小聪明伶俐无比可爱,长大后也是倾国倾城绝顶风华。”微微一顿,“你是女魔头,休要骗老夫。” 第18章 梦魇袭岛 女魔头笑得花枝乱颤,楚晏看似无奈摇头,脸上却挂着与有荣焉的表情。妖舟早已习惯,连个解释都懒得出口。要问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简直就是一个字——平静! 她也曾想过,自己这长相,无论是像父亲楚晏的玉树临风,还是像娘亲金知了的艳绝天下,都应该是值得期待的。 奈何,遗传基因到了她这里,突然就逆转了。 屌丝逆转、咸鱼翻身,都是给人了期待。偏偏,她在未来可期中,逆转成了清秀佳人的模样。说实话,就她这长相在外面,也算是能抗能打的,奈何……女魔头和口水毒王就在她身侧晃悠,当真是“珠玉在侧”啊。 幸而,她还没有“觉我形秽”的感觉,只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也是,她的出现,不过是为了衬托女魔头的身姿容颜。像她这般,没有自暴自弃已经算是心性坚韧了。 妖舟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来福的狗窝还在,只不过在院里添置了桌凳。 妖舟去洗手做饭,师傅们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顶着一张张半死不活的脸,悄然出现在小院里,坐在了桌子周围,等待开饭。 女魔头不用下厨,又喜欢热闹,每次见到师傅们来蹭饭,都是开心的。她招呼妖舟:“煮一壶薄荷过来,给你师傅们醒醒神。连熬了三天,谁也吃不消。” 妖舟一声不吭,烧水煮薄荷。 楚晏夸奖道:“娘子真是会心疼人。” 女魔头含羞带怯的一笑,当真是人比花娇,更显年少。 妖舟将薄荷水放在桌子上,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转身要去厨房。 三师傅眼尖,喊道:“刚挠完头皮,记得洗手啊!” 四师傅瞪了三师傅一眼,凶巴巴地说:“就你事儿多!”转而对妖舟喊道,“小肉包,你给我烙十张馅饼。要那种肉多,皮薄的。” 妖舟单手从拐角处拖拉出一条二百多斤的野猪,扬起刀,挥舞着纤细的手腕,不急不缓地将肉分割,卸掉两条猪腿,剁碎。 如此力气和精准的刀功,简直堪称一绝。 五师傅盯着妖舟看了半晌,轻轻一叹,说:“为师为你选得那块风水宝地,很可能要被你二师傅占去了。”听语调,十分可惜。 妖舟抬头扫了二师傅一眼,却见二师傅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了女魔头,说:“小肉包啊,为师可能大限将至,就把压箱底儿的宝贝传给你吧。你的容貌可谓是倾国倾城,正好继承为师的衣钵,定要将窃玉偷香这种风雅之事,发挥到极致。” 女魔头接过书,坦然翻看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二师傅转眼看见妖舟,摇了摇头,说:“金知了年轻时也曾艳杀天下,怎么老了后如此不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哎……” 妖舟默默收回视线,继续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这个老不死的,赶快去占领风水宝地吧。 大家都知道二师傅有些老糊涂了,总把妖舟和女魔头弄混,却不妨碍他们放声大笑。 妖舟暗道:果然,世人的快乐,与我不同。 妖舟动作麻溜地烙了二十多张饼,被大家一扫而光。 饭后,三师傅抚摸着越发圆滚滚的肚子,说:“前四天应该到一批新人,却迟迟没有到。估摸着,今明两天差不多了。” 四师傅问:“你惦记新人干什么?” 三师傅用看傻子的目光扫了四师傅一眼,回道:“咱们的小肉包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该寻个夫君喜结连理。” 四师傅憨笑:“是哦。” 于是,五个男人一个女人,就小肉包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相公讨论起来,争到一定程度,险些干起来。直到日头落下,各自吃了晚饭,才纷纷回去休息,相约明天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全程,妖舟都冷眼旁观。她发现,这些陪着她成长的师傅们,鬓角都添了白发。就连她爹,都没能幸免于难。倒是没心没肺的女魔头,滋润得不得了。她虽然没能怀上二胎,却被楚晏宠成了二胎。 若问妖舟想要个什么样的相公,一准儿是要像她爹这样的。宠着,玩命地宠着!这些年,她娘放个屁,他爹都恨不得拍巴掌夸上天。她不理解,却也喜欢。 然,比起喜欢,她更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看一看。 每一天,她都在猜,外面会有什么?! 若是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她宁愿孤独终老。 带着负面情绪,妖舟很快进入梦乡。接连三天的不眠不休,让她体力困乏。这一刻,脑袋刚沾到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诡异的是,刚入梦,她就被人在梦中打了一棍子,陷入到诡异的昏迷之中,无法挣脱。这种不痛不痒的感觉,若是静下心来倒也无妨。可妖舟的耳边,却传来了阵阵厮杀声。她想睁开眼看清楚,偏偏,整个人陷入到了梦魇之中,无法挣扎着醒来。这时,她恨不得谁给她一巴掌。 事实与梦境,她又分不清了。 实则,在罗刹域全体休眠的当口,有一伙儿黑衣人,趁着夜色,乘坐大船而来。他们悄然登岛,正在四下里寻找着什么。 罗刹域里无白丁,黑衣人的行踪,很快被人发现。 和那些遇见黑衣人就躲起来的寻常百姓不同,罗刹域里的人,十有八九是好勇斗狠的恶人。见到有人搞偷袭,都以为是仇家寻自己麻烦,于是大打出手。 兵器磕碰的声音和人类的惨叫声混和在一起,令人头皮炸裂。 女魔头和楚晏对视一眼,皆意识到不妙,两个人迅速起身,来到妖舟的房间,见她睡得极不安稳,忙试图将人拍醒,却不见效果。 女魔头和楚晏大惊失色,知道她定是陷入到梦魇之中,却不知这一次,她做得是什么怪梦。 就在这时,外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起来。 楚晏说:“你守着小肉包,我出去看一眼。” 女魔头却一把拉住了楚晏,说:“你守着她,我去。你的武器,适合近距离作战,我却可以远攻。” 楚晏不放心女魔头出去,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于是点了头。 女魔头刚推开门,就看见三师傅和五师傅急匆匆地跑来。 第19章 身死志不消 五师傅大口喘息着,说:“有大批贼人登岛,暂不知所为何事。我来时,见有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想来定会到达这里,你们先带着小肉包躲一躲。”转而问,“小肉包怎么还睡着呢?” 楚晏回道:“她又陷入梦魇了。” 五师傅一惊,说:“背上,我们走!” 三师傅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每年官船都不曾迟到,或者晚到。今年,官船却迟迟没到。” 女魔头提了把菜刀出来,问:“你想说什么?” 三师傅回道:“官船不会来了。” 说话间,四师傅也冲进了屋内,憨憨地问:“为啥不来?” 楚晏和三师傅对视一眼,说:“你的意思是,官府要弃岛。” 三师傅点头,回答了四师傅的问题:“若官府弃岛,再也不来官船卸人,那么今天来的这只船,将是小肉包离开罗刹域唯一的机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肉包一直想离开罗刹域,谁都心知肚明。以往,女魔头为了妖舟的性命安全和生活安稳,强压着她不许她去接触官船,而今罗刹域危在旦夕,离开才是最好的出路。更何况,小肉包这般年华,不应该在这里终老。 众人一同看向女魔头。 女魔头攥紧手中的菜刀,说:“市井的繁华,她应该去见见了。” 众人见女魔头同意,当即决定,反其道而行——抢船离岛! 就在众人达成一致的想法时,数十个黑衣人竟然围了上来。 女魔头对楚晏说:“带她走。”提刀就冲到院子里,大喝一声,“哪个龟孙子敢进来试试!” 楚晏看了眼妖舟,对四师傅说:“带她离岛。”言罢,也冲向了院子里。 大块头四师傅看向圆润滚的三师傅,憨憨地一笑,说:“你带小肉包走吧,我拦下那些王八羔子。”言罢,也冲了出去。 三师傅看向五师傅。 五师傅阴沉着脸,问:“你不是想让我带小肉包走吧?” 三师傅跳脚骂道:“格老子的!都她娘不长脑子!你你你,你背上她,我们走!” 五师傅用床单裹起小肉包,抱在怀里,和三师傅一起向外冲。 四师傅看见他们出来,忙问:“咋不跑呢?” 三师傅骂道:“这里就一个门,要走也是一起冲出去,你们一个个儿的逞英雄,是猪肉吃多了吗?!” 四师傅羞涩地一笑,回道:“可能是。”回手一拳,将一名黑衣人打飞出去十多米。 三师傅低声说:“你开路,我们跟在你身后。只要他们不打着玉石俱焚的主意,就好办。” 四师傅点头,像一只炮弹,往前冲去。 女魔头等人紧随其后,分别护在了妖舟左右。 有四师傅开道,黑衣人不敢冒进,却像野狗,紧紧撕咬围堵着他们不放。 女魔头皱眉,越发觉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看了妖舟和楚晏一眼,低声说:“兵分两路,海边码头集合。”言罢,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撒腿就跑。 此时此刻,妖舟突然惊醒,睁开眼地瞬间,就看见女魔头发住狂奔,很快就消失不见。三名黑衣人,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楚晏微怔,扭头看向妖舟,见她醒来,立刻低声说:“我去追你娘,你和师傅们离开。”言罢,也撒丫子跑了。又有三名黑衣人追了出去。 妖舟从五师傅的怀里跳到地上,身上裹着被单,边抖边问:“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只冷箭袭来,妖舟头一偏,躲开了一箭。 然,冷箭却并没有收势,而是直接入肉,发出了噗嗤一声。 妖舟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五师傅,见他并未中箭。视线一偏,看见五师傅身后站着的三师傅。五师傅身材消瘦,三师傅却玉润珠圆。这一暗箭,正中三师傅的胸口。 五师傅伸出手胖手,摸了摸冷箭,手指尖沾染了一些血痕。 妖舟的呼吸一窒,身上缠着床单掉落,她隔着五师傅,伸手去拉三师傅的手,“三师傅!” 三师傅一个踉跄,向后退开了一步,勉强站住。妖舟的手,落空了。 与此同时,数只冷箭袭来,铺天盖地。 四师傅踹倒一棵树,狂扫而出,旋转着挡住冷箭。同时飞出细小的飞镖,放倒一片。五师傅则是举起弓弩,护在了妖舟身前。 妖舟再次伸手,终于扶住了三师傅,尚未开口,就听三师傅说:“莫要慌张、莫要慌张,你先去海边,那里有船,能离岛……” 妖舟摇头,拔出匕首,说:“这是我们的家,我不走,永远不走!三师傅,你进去休息,等我杀光这些入侵者,再给你煮杯温酒。” 三师傅呵呵一笑,说:“好啊。”眼神却向后一飘,妖舟顿感不妙,马上回过头去,防止有人偷袭。 不想,三师傅竟然用肉爪子砍昏了妖舟。他抱着妖舟的身体,轰然倒地,咳出鲜血,得意地笑道:“小狐狸……哪儿……哪儿有老狐狸精……大块头,带她走,快点儿。”当师傅的,太了解自己的徒儿是啥秉性了。她说不走,一定不会走,可这次机会难得,他必须送她离开。唯一的一次机会,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就错过。他的一生即将结束,她的一生却刚刚开始啊。 四师傅和五师傅合力,杀光了黑衣人。四师傅的胳膊中了一箭,五师傅上前,抱起了妖舟。 四师傅用另一只手去拉三师傅,吼道:“你起来!老子今天不想埋了你。” 三师傅却像个无赖似的,唇角含笑,道:“天为被、地为床,这一次,不用你埋。”缓缓闭上眼睛,“箭上有毒,这些王八蛋没想留活口,你们……小心……” 四师傅怒拔毒箭,扔在地上,红着眼,又要去拽三师傅,口中还粗声骂道:“你这个死胖子,哪里那么容易死?!起来,你起来!” 五师傅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脸上的褶皱线条却冰冷的骇人。他说:“我们送小肉包出岛,让她三师傅死得瞑目。” 第20章 焚魂剔骨之痛 四师傅知道箭有毒后,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直接就砍断了自己的左臂。那份生猛,震撼世人。 他低吼着,用床单将伤口缠好,攥紧手中的大刀,一脚踢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尸体,大步向前走去。 五师傅抱着妖舟,紧随其后。 罗刹域,在此时此刻当真成全了它的威名。 面对黑衣人,无人示弱,群起攻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胆敢屠岛,就让你有来无回! 然,第一批黑衣人杀过之后,竟然冲进来一批战士! 他们脸戴恶鬼面具,身穿盔甲,训练有素,出手不留余地,皆是不要命的杀招。他们冲入罗刹域,就如同冲入战场,杀得就是你死我活,要得就是攻无不克。 那种经历了战场的嗜杀之气,凶猛无比。且,团队合作又将战斗力提升了六七倍的等级。说是所向睥睨,有些夸张,但对付这些素来喜欢单打独斗的恶人,却是足够的。 更何况,这些恶人之中,还有三分之一的恶人是心恶,而非武林中称王称霸的那种恶。还有三分之一的恶人,不过是被世人扣上了恶人的名字,虚有其表罢了。 四师傅作死凶悍无比,面对金戈铁马也没有怂。尽管他身负重伤,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却仍旧以一臂之力,冲出了重围。 五师傅见自己被拦下,干脆一抬头,将妖舟扔给了四师傅。 四师傅单手接住妖舟,看了五师傅一眼,撒腿就跑。 在师傅们的眼里,他们的生命可以牺牲,但妖舟是他们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五师傅的弓弩用尽,跌坐在了石头上。 一主将上前,挥刀而下。 金戈铁马们继续去追四师傅,留下了五师傅的尸身。五师傅的身体仍旧坐在石头上,但头颅却已经分家,滚落在脚下。 四师傅扛着妖舟,终于来到了海边,看见了那艘黑漆漆的大船。 与此同时,金知了和狼狈不堪的楚晏也赶到了海边,与四师傅会合。 金知了一身红衣,在夜里看不出是否受伤,但一身的血腥味却浓重到掩不住。楚晏的手指被划破,却没有黑血滴落,可见毒鲜和口水都被他甩得差不多了。 金知了看见妖舟无恙,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却提了起来。她问:“你的手臂?她三师傅和五师傅呢?” 四师傅沉声回道:“都死了。” 金知了身子一颤,险些昏厥过去。 楚晏忙扶住她的腰身,说:“先离开再说。此岛四面皆海,若这些畜生放火,将无人生还。” 似乎为了印证楚晏对这群畜生的定位,竟听有人大喊一声:“主人有令,不放一人离岛!” 紧接着,淬了毒的冷箭鸟枪换炮,纷纷变成了燃烧着的箭头。箭头所到之地,炸裂成一片火海。 在人类痛苦的哀嚎声中,那群穿着盔甲的兵将围了上来。 四师傅将妖舟扔给了楚晏,吼道:“走!” 楚晏手忙脚乱地接住妖舟,却立刻转手给了女魔头。他摸了摸女魔头的脸,满眼不舍和眷恋,轻声说:“知了,你带女儿走。他们焚岛,再不走,一个也走不掉。” 金知了咬牙骂道:“走你爹个走!船上是兵,岛上是兵,走得了才怪!要死,一起死!” 楚晏却道:“往右一千步处,礁石之后,埋着一叶方舟。” 金知了愣住。 楚晏没有解释为何会有方舟,而是温柔地说:“能乘二人,你与女儿走。”微微一顿,“为我……好好儿活着。”飞快地落在一吻,在金知了的鼻子上,又看了一眼妖舟,转身冲向那些围上来的兵将。 他的毒药有限,却也能吓唬住几人。 女魔头看了眼楚晏,一咬牙,抱着妖舟,果断冲向楚晏说的那个地方。放下妖舟,翻出一叶扁舟,拖入海边,回头抱起妖舟,将她放在方舟之上,推入海中。 女魔头知道妖舟性情,生怕她醒来后不顾一切,所以根本就不打算叫醒她。然,一条鱼跳跃到扁舟子上,正好打在了妖舟的脸上。 妖舟瞬间惊醒,一跃坐起,摸着脸说:“完了,这梦太邪门了,我竟梦见三师傅中箭死了。草咧,都给我整哭了。”眨了下眼,发现周围不对劲儿,记忆瞬间回笼,狠狠击碎她自以为的梦。三师傅中箭,不是梦。 女魔头瞬间出手,点了妖舟的穴道。 船上的人见有人要逃,立刻要冲过来拦截。 二师傅一身白衣出现,一抖手中长剑,狂笑一声,说:“徒儿且行,老夫去船上耍一耍。”这一次,二师傅没有糊涂,他知道自己要护着的谁。 妖舟嘴唇颤抖,眼睛瞪得大大的,求着女魔头为她解开穴道。 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何至于此?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女魔头用手顺了顺妖舟的头发,眸光温柔,低声语:“今夜有人袭岛,恐难全身而退。娘看着你一点点儿长大,可惜却看不到你结婚生子一点点儿变老。柳行砚是娘的朋友,你若走投无路可去找他。”狠狠拧了一把妖舟的脸,“你要好好儿的,等爹娘去找你。”用力一推,将妖舟推入大海与未知。 妖舟想要嘶吼、想要留下娘亲、想要喊来爹爹、想叫住二师傅、想要救走四师傅、想知道五师傅在哪儿?想要拔出三师傅胸口的冷箭!想要……凌迟那些屠她家人的恶鬼! 然而,在他们心中,妖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孩子。 罗刹域被屠,家毁,注定人亡。离岛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他们拼着身死也要护她周全。 岸上,楚晏对女魔头说:“你不应该回来。” 女魔头傲然回道:“就许你为我不畏生死,怎就不许我与你同生共死?!”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与四师傅联手,血战到底。尽管身受重伤,却守住了海口,没放出任何一人去追妖舟。 二师傅轻功了得,跳到大船上,点了一把火。他身中数箭,落入海中,一世风流,随波逐流。 妖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瞪红的双眼,映着滔天火光,生生灼得她遍体鳞伤。 第一次,她在嘴里尝到了血和泪的滋味。 血是腥臭的火,能吞噬人的灵魂。 泪是断肠的海,能撕裂人的躯体。 燃烧着的罗刹域,在妖舟的眼中逐渐缩为一个点,忽地跳动一下,消失不见。 妖舟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人也随之昏死在一叶方舟之上。 第21章 不死不行 想死。 妖舟的意识慢慢清醒,她却没有立刻睁开眼。她希望,这一刻,她死了。这样,她就不用面对至亲之人的生死永别。 血,那么粘稠;恨,那么厚重。 生命这种东西,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却还是败给了感情。 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啊…… 女魔头总嘲笑她越长越丑,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一分半毫;爹爹以女魔头马首是瞻,却会一针一线为她缝制衣衫;二师傅自称是采花大盗,从她刚能蹒跚步行开始,就带她上山采野花;三师傅说自己才高八斗,却偏偏为了一个小肉包栽了跟头;四师傅脑子一根筋,发誓要一生护着她,便用一生护着她;五师傅看中的绝好墓地,原本以为二师傅要先占了去,却终究成了大火下的灰烬;她应该和他们一起,永远的在一起,却躺在这叶扁舟之上,载着无法抚平的哀痛…… 罗刹域的鸡飞狗跳,都被撕开;罗刹域里的相视一笑,都被焚烧;罗刹域里的你们,可曾回归故里?! 那座四面环海的孤岛,困着十恶不赦的恶人们。十恶不赦的恶人们,却是她的至亲好友。 是谁定义的善与恶?! 善人必须善终,恶人必然不得好死? 不! 无论屠岛者以什么为名,他都是最大的恶!不可饶恕的恶!应该千刀万剐的恶! 妖舟紧紧抿着干裂的唇,长长的睫毛上氤氲上湿润的泪痕,却不肯轻易掉落。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唯恐哭出来,会让这个梦变得不可逆。 她可以接着睡,直到女魔头吼她起床做饭…… 这个时候,如果女魔头的藤条能抽在她的身上,那真是最美不过的事情。 妖舟盼望着、盼望着,整个人陷入到了浑浑噩噩之中。 太阳挣扎着在海岸线上升起,本以为会受世人敬仰,从此千秋万代,却被迫无声退场;月亮爬上来唱了一曲离人多寂寞,也没能留住亘古风华,再一次被太阳灼伤了容颜,不得不掩面退让。 三天后,天空中飘起淅沥沥的小雨,慢慢落在身上,打湿了一身短打。 妖舟挪动僵硬的手指,摸了摸身上的衣裤,心中竟泛起诡异的想法——若让别人晓得,罗刹域里的团宠小肉包,到死都没穿上一套华美衣裙,真是对不起爹娘生养她一回儿,更对不起在十恶不赦排行榜里稳居前十名的五位师傅。 妖舟缓缓睁开眼,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竟是缓缓勾了勾唇角,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娘亲、爹爹、师傅们,是你们鄙视我一心想死,朝我吐口水吗?” 抬起手,张开五指,触碰着雨水,眼圈一红,说:“娘,别哭,我会好好儿的,等你们来找我。”用双手捂住脸,揉搓了两下,“洗干净脸,老娘又是罗刹域的小恶霸!”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很快连成了两条线。 妖舟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太他爹痛苦了! 雨水淅淅沥沥,妖舟哭得撕心裂肺,嚎得如同受伤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妖舟嚎得嗓子沙哑,眼泪干涸,这才坐起身,冲着老天比了个中指,嘲讽道:“淅淅沥沥落几个雨点子,都不如老娘嚎出的眼泪多。” 话音未落,天空中划过闪电,紧接着就是一记炸雷响起,由远及近,奔赴而来。 妖舟吓了一跳,立刻抓住扁舟两边,用嘶哑的嗓子喊道:“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贼老天你别认真啊!” 回应妖舟的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妖舟被浇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也被浇上了脾气,她大声吼道:“你瞎!你真瞎!你为何不去劈那些屠我至亲的畜生?!原来,你也欺软怕硬!来啊,你劈我啊!有种你劈死我!若让我活着,老娘发誓,让这世间风云变色,让贼老天你一辈子装聋作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咔嚓!”一记雷劈下,竟落在了扁舟之上,活活儿劈碎了扁舟的头。木屑和火花一同飞溅,吓得妖舟目瞪口呆。 回神时,发现草鞋着了,忙脱掉草鞋,扔到海里。摸了摸脚丫子,尚好。 妖舟刚要松口气,却发现,扁舟发出吱噶噶的声音,竟然……一分为二裂开了。 妖舟立刻按住扁舟的两侧,试图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她快语道:“瞧瞧、瞧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都说开玩笑了,咋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开玩笑不带抠眼珠的啊!赶快……赶快……” 还能赶快给你粘上啊?! 扁舟裂开,恐水的妖舟傻了,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向天空,嗤笑一声,骂道:“碎你仙人板板!啊!”掉入冰冷的海水中,惊恐如同无处不在的海水,钻入她的五脏六腑。 妖舟不甘呐! 想死的时候,死不了。 不想死的时候,賊老天还和她起腻。 她怎么能死? 家园付之一炬,至亲被屠,血流成河,此仇不共戴天! 妖舟拼命挣扎,就像想要撼动天地的蜉蝣,显得那么渺小可笑。她一次次抓住半片扁舟,却因为湿滑,一次次脱手。每一次脱手,她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葬身深海。 只需要一点儿,真的只需要一点儿借力,她就能抓住半片扁舟! 许是半片扁舟懂得人的不易,贴着妖舟扎入海中。妖舟一脚蹬在半片扁舟之上,借着一点儿之力,向上跃起,终是一把抱住了另外半片扁舟,在海中浮浮沉沉。 雨水渐停,海面仍旧是一望无际。 妖舟咬紧牙,抱紧半片扁舟,告诉自己:不能死。必须保护好罗刹域的最后一点儿香火,活活儿烧死屠岛之人。老娘绝顶风华,没道理死得这么默默无闻,连悲壮都算不上。 日出日落,妖舟漂流了两天,终是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她被海水推着,一路来到海边,像一条咸鱼那样拍在沙滩上。 一双胖脚出现在妖舟的面前。 胖脚的主人,是位十六七的少年。一张脸,圆滚滚的都是肉,愣是将不错的眉眼都挤变形了。 他穿着一身短打。许是肚子太大的原因,衣服又有些短,竟露出了一小截的肚皮,白白嫩嫩、圆圆滚滚。 他用脚尖踢了踢妖舟的脸,叫道:“傻舟?!傻舟?”见她没有反应,竟是邪恶的一笑,试图扯开自己的裤腰带…… 第22章 妖舟和死胖子 妖舟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东西怼她的脸,还听见有人叫着什么舟。是叫她吗?是谁?是谁叫她? 说实话,在海上漂着的时候,她发下宏愿要活着,心里却没底儿。这会儿,快被摧残的没有知觉的身体,竟实打实地触碰到了东西。这无疑是在提醒她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有食物! 是的,她太饿了,饿到恨不得吞下一条生鱼。 求生的本能,让她张开嘴,就咬了下去! 胖子白嫩的脚丫子,就这么遭遇了虎狼之势。 胖子的嚎叫,响彻了整个海滩:“啊!!!”他提着裤腰带,用力往后缩脚,却不知道,被妖舟咬进嘴里的肉,岂是那么容易放掉的? 于是,胖子的嚎叫就变得一波三折、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嗷……呀……哦……我我……啊……” 妖舟感觉嘴里都是沙子,滋味不好,于是松了口。 胖子立刻抱着血淋淋的脚跳了起来。 听见胖子喊叫的两位小兄弟闻声跑来。 脑袋大、身子瘦、一眼大一眼小的叫大眼。他吸着鼻涕问:“大哥,咋地啦?脚丫子咋出血了?被狗咬了?!” 驼背有犬牙的叫二狗。他结巴道:“没……没没……我没咬……老大……” 胖子抡起胖爪子,一人掴了一个嘴巴,骂道:“废话!把傻舟给爷扯过来!” 大眼和二狗立刻上前,妖舟却先二人一步,晃悠悠地坐起身,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被光刺激得下意识闭上。 大眼和二狗分别攥住妖舟的胳膊,拖扯着她。 大眼问:“大哥,这傻舟怎么在这儿?她又被家里打了?” 二狗结巴道:“那……那那还用问?她她她……她一定是又要偷偷偷……偷看大哥洗澡!!” 胖子却是恶狠狠地一笑,一挺圆滚滚的肚子,扯开了裤腰带,就像一个疯子般喊道:“尿她!必须尿她!” 妖舟再次睁开眼睛,一眼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像极了……超级大包子。再往上看,哎呀,还有一个大包子!包子竟然穿成串儿了! 妖舟早就饿得头晕眼花,这会儿误把胖子的脸和肚子当成了包子,那口水就忍不住泛滥了起来。 罗刹域信条之一:食是自己的,屎是别人的。 妖舟以万夫莫敌之勇,甩开大眼和二狗,直接扑向了胖子的肚子,抱住,嗷呜就是一口。 胖子被袭,再次发出痛苦的哀嚎:“啊!拉开她!快拉开她!” 大眼和二狗扑向妖舟,又是扯又是拽,都把妖舟的身子给抱起来了,却仍旧没能让她脱口。 别看妖舟饿懵圈了,但实力在那儿放着呢,又岂是区区两个小子能搞定的? 随着撕扯,胖子的叫声重复开启:“嗷……呀……哦……我我……啊……” 大眼说:“二狗,这回我相信,不是你咬的大哥。” 二狗骂道:“狗……狗东西!刚刚……刚刚我和你一起拉屎呢,怎……怎么咬大哥?!” 胖子见俩小弟实在蠢笨,只能自己出手,去捶打妖舟。不想,妖舟的拳头比他硬、比他狠,打得他险些喊爹。且,妖舟咬得越狠,都快把他的肥肉扯掉了! 胖子立刻改换策略,喊道:“挠她痒痒!快,挠她痒痒!我草,爷的肥肉快被她咬漏了!” 二狗和大眼同时出手,去挠妖舟的肋骨。 妖舟怕痒,松了口。 胖子见这招好使,捂着血淋漓的肚子,恶狠狠地喊道:“继续挠!笑死她!笑死她!” 二狗和大眼再次出手。 胖子却觉得他们俩成事不足,于是一脚一个踹开二人,自己独自上阵,去挠妖舟痒痒,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痒不痒?痒不痒?!老子要活活儿痒死你!” 妖舟看着眼前的包子裂开了嘴儿,唯恐汤水洒出来,当即一口咬了上去,还用力嗦了一口。 胖子:“……” 二狗和大眼愣住。 胖子瞪大了眼睛,抡起两只肉乎乎的拳头,一起用力,使劲儿砸向妖舟的头。 不想,妖舟两眼一翻,竟先一步昏倒在地。 胖子的两个拳头,重重砸在一起。别人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胖子却玩了一把狠的,自己将自己给干废了。手骨相互撞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瘆人。 二狗和大眼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二狗说:“大大……大哥,你你你……你被亲了?” 胖子摇头,甩得肥肉乱颤,“没有!不是!你没看见!谁看见了?把左右眼珠子都抠出来,换个地儿!”一说话,嘴就飙血。 二狗看向大眼。 大眼立刻保证:“我发誓,我没看见,要不让我变得一眼大一眼小!” 胖子抡起拳头就要打,“我日……啊……”拳头一用力,痛得撕心裂肺。 大眼捂着脸,瞪大眼睛,问:“大哥,你打傻舟,咋还把自己给干了呢?” 胖子举起双手,咬牙说:“老子什么时候打过女人?老子是吓她!就问她怕不怕?!等会儿把她弄醒,她若还不怕,老子就把手剁下来,挂她脖子上,就问她怕不怕?!” 二狗立刻露出敬仰的表情,赞道:“大大大……大哥,威武!” 胖子突然翻脸,一脚踹在二狗的肚子上,骂道:“滚吧!”转眼看向大眼。 大眼有些怕胖子,避开他的目光,问:“我也滚?” 胖子一脚踹他肚子上,骂道:“你滚了,让老子把她拖回去?!” 大眼捂着肚子问:“那我不滚了?” 胖子又抬脚,骂道:“滚!你滚……”裤腰一松,脚踩到裤腿上,整个人在挣扎中摔倒在地上,半晌没动静,就像死了一样。 大眼吓得不轻,撒腿就跑,唯恐胖子回过神揍他。 半晌,胖子咳嗽了一声,回过气儿,接着道:“你滚个试试?!”气喘吁吁地爬起身,却发现周围已经没人了。 胖子忍着痛,用手提着裤腰,垂眸看着妖舟,问:“信不信老子一脚丫子踩死你?!”抬起脚,作势要踩,大脚丫却停在了妖舟脸前,又自言自语道,“嗯,瞧你吓得都不敢吭声了。行,饶你一命。” 胖子收回脚,看了看涨起来的潮水,嘿嘿一笑,说:“涨潮了,直接淹死你个傻东西!”一抬腿跨过妖舟,就准备走。 不想,妖舟突然坐起身,脑袋直接撞在了胖子身上。 胖子一僵,一脸的小肥肉都挤到了一起,张开嘴,爆发出惊人的嚎叫:“嗷……” 第23章 她把我踢废了 一间由石头堆砌而成的两间房,连带着一处不算大的院子,就是胖子的家。院子里有口缸,架子上晒着几盖帘的草药,地上还溜达着两只鸡,看起来十分祥和。 胖子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血淋淋地回到家。 一只鸡溜达到他脚边,被他一脚踢开。 鸡叫着飞起,落在了盖帘上,打翻了草药。 胖子不管不顾地进屋,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用正处于变声期的嗓子喊道:“爹,你儿子快死了!赶快把鸡宰了补补!” 一个腰杆子笔直的黑脸男子一挑门帘,从屋里走出,看见胖子如此凄惨,当即火冒三丈。他立刻上前查看,口中还殷切地询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除了皮相,可有内伤?”那份小心和仔细,看起来就像对待主子。 胖子冷哼一声,嘲讽道:“一个傻东西,还能让爷内伤?” 黑脸顾大夫见他一只手捂着肚子,于是伸手去拉胖子的手,想看看他的肚子是否无恙。 胖子的胖爪子已经受伤,当即惨叫一声:“啊!别动!” 顾大夫立刻放轻动作,却没有被胖子的一惊一乍吓到。他的一张脸黑沉沉的,问:“手骨怎么了?” 胖子一想起自己这倒霉的一天,恨得不行,跺脚骂道:“还不是那个傻舟……哎呦……”脚丫子上的伤口裂开,又飙血了。 顾大夫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傻舟?是老吴家的那个阿舟?是她把你……” 胖子立刻摇头,脸上的肉跟着来回晃动,“不不不,她能把老子怎么样?她是能咬老子脚啊,能扯老子肚皮啊,还是能啃老子嘴儿啊?!她就是个傻货!老子这是教训她,自己伤着了。” 顾大夫也不相信吴阿舟会伤到胖子,可胖子身上的伤,一看就知道是被牙齿咬的。瞧这牙口的大小,也着实和吴阿舟的年纪相符。顾大夫原本想着要教训一下欺负了胖子的人,可一想到那人是吴阿舟,心里除了泛起一声叹息,倒也说不出什么。 谁让,吴阿舟是个傻子呢?! 顾大夫一边给胖子处理伤口,一边说道:“既然不是她,就……就别欺负她。”这话,他说得那叫一个艰难,仿佛给胖子讲道理,对他而言,十分困难。 胖子瞪眼道:“谁欺负她了?是她……”一想起自己的嘴巴被咬,他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是她没有乖乖被我欺负!爹你不说她,还劝我?!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肚子都被她气得胖了一圈!这是啥?这都是气啊!” 顾大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胖子的气焰顿时高涨起来,继续道:“你去找她,把她抓过来教训教训。” 顾大夫问:“怎么教训?” 胖子瞪他一眼,回道:“教训人还用我教你?!把黄连熬得浓浓的,喂她!把银针选最粗的,扎她!把……” 顾大夫的嘴角抽了抽,劝道:“她脑子拎不清。” 胖子横道:“拎不清,也知道黄连是苦的,针扎是痛的,爷的拳头是狠的!你去不去?!” 顾大夫一脸为难。 胖子扬起手,顾大夫立刻缩着肩膀垂下眼,竟是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胖子微怔,问:“爹,你这是干啥?” 顾大夫回过味儿来,忙笑了笑,说:“哦,没啥,爹想着如何收拾她。” 胖子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顾大夫,突然问了一句:“别人的爹都打儿子,你为啥从不打我?!” 顾大夫口不应心地回道:“因为……你懂事。” 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大夫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结果,一张嘴,唇上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收了笑,沉了脸,眼睛却泛起异样的光,整个人就像疯子一样兴奋起来,说:“爹,你说得对,你儿子我最懂事不过。” 顾大夫一听这话,顿觉不妙。好歹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能不知道胖子这是又要犯病了吗?! 旁人都说吴阿舟是傻子,可谁人又知道,眼前这个是疯子? 一想到“疯子”两个字,他就胸口生疼,恨不得以死谢罪! 果不其然,胖子的屁股在椅子上左右转动两个半圈后,自己怪笑了两声,说:“爹,你去提亲,迎娶吴阿舟。” “什么?!”顾大夫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胖子一字一顿地吼道:“你!去!迎!娶!吴!阿!舟!” 顾大夫:“……” 胖子抱着两只胖爪子,得意扬扬地笑着说:“怎么样?爷够聪明吧?!” 顾大夫的后背弯了,感觉天要塌了。他无精打采地问:“为何要娶回来?” 胖子眸子亮晶晶地回道:“娶回来,她就是咱家里人,任打任骂任咱欺负。” 顾大夫想了想,回道:“若只是为了欺负她,也用不着非要娶回来。趁着月黑风高,今晚……” 胖子提起眼皮,将挤压着五官的肥肉往旁边挪了挪,瞪大了形状异常好看的眉眼,听顾大夫继续说。 顾大夫察觉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和医者的身份不符,于是自然而然地改口道:“……熬上一锅浓浓的黄连,强行给她喂下去。” 胖子把肉归位,耷拉着嘴角,说:“我怎么觉得你有更好的主意?” 顾大夫摇头,一脸认真:“没有,绝对没有。爹的主意,怎么可能比你的更好?” 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噗嗤一下笑了,结果,又把嘴上的伤口扯痛了。他舔了舔唇,说:“爹,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去娶傻舟。” 顾大夫问:“这么急?” 胖子点头,回道:“我怕去晚了,她被吴家人打死。” 顾大夫皱眉骂道:“吴家人,真是畜生不如!” 胖子点头道:“确实不如我。” 顾大夫见胖子将自己安排得严丝合缝,也不好多说什么。踌躇片刻,硬着头皮问:“可以不娶否?” 胖子斜眼看着顾大夫,轻飘飘地说:“刚才我和傻舟闹着玩,她把我踢废了。你若不娶,就等着绝后吧。” 顾大夫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那张黑乎乎的脸,竟透出几分惨白来。 第24章 妖舟与阿舟 胖子很惜命,待全部伤口都处理妥当,双手也被裹好挂在胸前,这才继续催促顾大夫:“去啊、去啊,再不去,人死了!” 顾大夫还想再检查一下胖子的传家之宝,却被胖子严厉的制止。顾大夫心中万般不愿,却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攥上二两银子,向外蹒跚而去。 胖子叫住顾大夫:“站住!” 顾大夫特别听话,一颗心为之狂喜,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脱娶妻的折磨。他回过头,满眼渴望。 胖子继续道:“你拿银子干什么?” 顾大夫老老实实回道:“当聘礼。” 胖子撇嘴,一脸不屑地说:“爹你只是黑一些、丑一些、老一些,哪里不如那傻舟?你提溜只鸡去,也就能把人拎回来。银子留下,赶快留下!” 得,这死胖子还是个吝啬的。 顾大夫一颗心沉入谷底,倒也不和胖子犟,将银子乖乖递上,还不忘嘱托道,“别乱花,买些吃的,补补身子才是正事儿。” 胖子一脸嫌弃地说:“去去去!快去!” 顾大夫这才扭身向外走。 胖子听见抓鸡的声音,吞咽了一口口水,喊道:“爹啊!薅把鸡毛差不多了!实在不行,捡俩鸡蛋,别抓鸡啊!” 顾大夫脚下一滑,险些一头撞鸡身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拧了鸡翅膀,往吴家走去。 胖子本想躺着休息,却有点儿担心傻舟没醒,被海水淹死,那这只鸡岂不是就要白搭了?要知道,进到吴家门里的东西,屎都扣不回来。 胖子有些心疼鸡,生怕白给了吴家,于是他站起身,准备去向海边走去。奈何行动不太便利,幸而大眼和二狗就在附近,一嗓子就能喊出来。 海边,果然涨潮了,海水不停拍打着妖舟的身体,终是将她拍得彻底清醒过来。 她翻了个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晒黑的脸、干裂爆皮的唇,如同难民一般仰起头,吧哒了一下嘴,笑了。 活着,真好。 唯有自己活着,才能让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知道何为生不如死! 然,下一刻,妖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或者说,陷入到了诡异的梦境里? 她看见了一张脸,一张……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乱糟糟的头发,晒黑的脸,干裂爆皮的唇、皱皱巴巴的衣服…… 我草?!魂魄离体了?! 妖舟惊了,想着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会让她出现这种错觉? 和楚妖舟一样懵圈的,还有吴阿舟。 只不过,吴阿舟是个傻的,她没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有好奇趣儿。 吴阿舟已经跪在这里半天了,一直盯着妖舟在看。这会儿见她醒了,便伸出手去摸她。 与此同时,妖舟也伸出了手,去摸吴阿舟。 两只手,原本是奔着对方脸去的,结果却在半路改变了方向,让食指与食指相触。 温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指尖荡开,一层层荡进彼此的心里,就仿佛点开了静止的水面,就好似拂开了浓重的迷雾,就好像找到了久别的亲人……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妖舟的心跳突然加快,产生眷恋的同时,也起了警惕之心。为何会这样?这五个字在她心中不停撞击,终是将泛滥而起的温情驱散大半。 吴阿舟的脑子拎不清,却有着本能的直觉。她凭借心里最直白的感受,瞬间喜欢上了妖舟,冲着她咧嘴笑了笑。她的笑,怯生生的,犹如第一次绽放的雏菊,三分质朴中透着清甜和稚嫩,三分讨好中还藏着傻气和憨厚。 妖舟收回手,坐起身,攥着发抖的手指,站起身,垂眸望着吴阿舟,问:“你是谁?” 吴阿舟跪在沙滩上,膝盖处湿黄一片。她仰头望着妖舟,眼中透着好奇和欢喜。她用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又连续拍了两下,这才回道:“阿舟。” 妖舟缓缓眨了下眼睛,按下心中泛起的惊涛骇浪,偷偷举目四望,误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平行空间。她还记得,自己一出生就在罗刹域,野蛮生长了十五年。可眼前这个阿舟,不但和她长相一样,就连这杀马特的造型,都如出一辙。难道,真有平行空间?如果真是这样,女魔头、爹爹和师傅们,是不是还在?是不是没有死?! 一想到这里,妖舟激动了。 她一把拉起吴阿舟,问:“你娘呢?” 吴阿舟疑惑地问:“娘?” 妖舟点头,盯着吴阿舟的眼睛,再次问道:“对,娘。你有娘吗?你有爹吗?你有师傅吗?你……你知道我是谁吗?”问到最后,妖舟都没有信心了。毕竟,阿舟脸上的茫然和憨傻,特别打击人啊。 吴阿舟被妖舟的样子吓到,身体向后躲去,一颗头摇成了拨浪鼓。 妖舟皱眉,暗道:不是平行空间?那是什么?镜像?她的知识储存含量不够,想不出其它了。毕竟,上大学时的那点儿文化知识储备,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都还给了体育老师。哎…… 妖舟有些烦躁,喝了一声:“喂!” 吴阿舟吓了一跳,直接抱头蹲在地上,口中还求饶道:“别打……别打……求求……别打……” 妖舟惊呆了。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如果眼前的阿舟,经常挨打,那么……自己在睡梦中挨打,是不是就有了解释?! 不至于吧? 为什么会这样?! 妖舟冲着吴阿舟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她的后脑勺,按了一下。 吴阿舟惨叫一声:“啊!”捂着头,撒腿就跑。 妖舟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脑勺,也痛得嘶了一声。她望向阿舟飞奔的瘦弱背影,直接拔腿就追。 不行,她必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睡梦中挨揍,是源于少年来福的报复。最起码,事情超出常识认知,可以推给巫蛊之术。就像解释不了的事儿,都可以说闹鬼一样。 可她刚刚按下阿舟的后脑勺,那里的的确确有被打后留下的浮肿,就像六天前,罗刹域被屠当晚,她刚入睡,就像被人在梦中打了后脑勺一样。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浮肿,也许也曾同样昏迷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和这个阿舟,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缘分。 事情的真相就在眼前,她必须追上阿舟! 哎呦我去,这饿了几天的身体有些跟不上她求知欲的快节奏啊。 第25章 蛋碎了 妖舟随着阿舟跑到村里,眼瞧着就就要追上她,却总是差上那么二十一二来步。 二十一二步等同于轻功一个起步。 妖舟饿得两眼发花,双腿打颤,却还是凭借一股子狠劲儿,提起丹田之气,然后纵身一跃…… 很好,飞起来了! 很好,稳住! 很不好,泄劲儿了! 眼瞧着妖舟要帅气的飞过一棵树干,眼神一扫的功夫,竟然看见了一窝鸟蛋。她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结果,破功了。就这么一点儿岔头,将她挂在了树干上。 妖舟再也顾不得其它,挣扎着抓过好似小鸡蛋般的鸟蛋,往树干上一敲,往嘴里一抛,一口气吞下六颗。她意犹未尽,奈何鸟蛋少得可怜,就只剩下一颗,不过总算让她获得了蛋白质和力量。 妖舟看向阿舟逃跑的背影,正要去追,却看见两个瘦子抬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正艰难地向这边走来。 胖子的样子有些滑稽,嘴巴上贴着一分为二的膏药,两只爪子缠着白布条,挂在了脖子上,圆滚滚的肚子上缠着布条,一脚上缠绕布条,另一只脚丫子上趿拉着一只黑布鞋。 两个瘦子,正是胖子的哼哈二将,大眼和二狗。大眼和二狗四只手交叉握住,让手背成为胖子的坐垫。 胖子将两条腿分别放在大眼和二狗的怀里,一脸老佛爷似的享受表情,指挥道:“稳着点儿稳着点儿,颠得爷伤口直疼。再不稳着,别说鸡翅膀,就连鸡屁股都不给你俩吃。” 在这个闲渔村,胖子家境殷实,显然是个富户。尤其是,他馋了就能吃鸡的,在大眼和二狗眼中,那真是有钱人。 大眼和二狗一听到鸡翅膀,瞬间又有了力量,咬牙抱住胖子,仿佛就抱住了鸡大腿,口水差点儿泛滥了。 胖子继续威胁道:“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谁要是有损老子的威名,老子弄死他!” 大眼大气不接下气地问:“哪件儿事啊?” 胖子回道:“就是老子被傻舟咬破皮儿这件事。” 二狗汗如雨下,呼哧带喘地回复道:“没没……没咬破皮啊。” 胖子满意地点头。 二狗继续道:“都都……都快咬出肥油了。”也不知道想到了啥,口水还流了出来。 胖子作势要打,奈何双手缠成了包子,不太方便。不过,胖子是谁?他直接用额头去撞二狗的脑袋,险些将三个人都撞到坑里去。 此时此刻,妖舟终于想起这三位是何方神圣了。看来,自己咬的肉包子,是这个死胖子。 胖子等人好不容易稳住队形,他又一眼看见了阿舟,张嘴就要喊,可一想到自己被折腾得如此凄惨,那张张牙舞爪的脸就僵在了半空中。 巧的是,阿舟也看见了胖子。阿舟吓得不轻,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匆忙爬起身,撒腿就跑。跑了三四步后,又忍不住扭头看向胖子,想知道他是否追了上来。结果,身子偏离了路线,直直往树上撞去。 妖舟趴在树上,刚要提醒,就见阿舟一头撞在了树上,那叫一个生猛。妖舟顿觉自己的额头,仿佛都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胖子见阿舟如此怕自己,一颗心又活泛了起来。他呲牙咧嘴地冲着阿舟笑着,十分满足于阿舟的惊恐,以及她捂着额头连滚带爬的样子。 胖子气势磅礴指挥起哼哈二将,改变方向:“转身转身,去老吴家,给老子追上傻舟!” 大眼和二狗都累成了直吐舌头的傻狗,一听要转身,直接就各转各的,分别朝着胖子的左右转去。力量一撕扯,队形就要报废,眼瞧着胖子的大屁股就向下沉去。 妖舟秉着“敌不犯我,我也要膈应敌人”的罗刹域行为准绳,在千般不忍、万般不舍中,将手中最后一颗鸟蛋,扔到了胖子的屁股底下。 大眼和二狗脱手,胖子整个人掉到地上,摔得开始怀疑人生。尤其是,这一屁股坐下去,产生了连锁反应。 首先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后知后觉的痛感,再然后是被湿润浸透的感觉,就像……血啊……蔓延开来。 胖子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出惊恐的样子,就像那只被阉割的公猫,瞪大了眼珠子,张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眼看着有黄色液体从胖子的裤裆处流淌而出,大惊失色,喊道:“大哥!你吓尿了?!” 二狗这一次比较聪明,摇头道:“不不不……不是尿了,是是是……是蛋碎了。” 胖子哆嗦着说:“找找找……找我爹去……快……” 大眼撒腿就跑,竟然比阿舟还先一步跑到了吴家门口,扯着脖子就喊:“顾大夫!顾大夫!大哥的蛋碎了!你快去看看吧!” 院子里,顾大夫正掐着鸡翅膀和吴二娘说话,刚提了个话头,还来不及说细节,就被二狗这一嗓子吓到了,忙扔下鸡,撒腿就跑,还不忘颤声问道:“人在哪儿?怎么伤到的?” 大眼指着不远处,“那那那……”又指向跑到门口的阿舟,“她她她……”得,近朱者赤,大眼一紧张也磕巴上了。 顾大夫一听,又和阿舟有关,这原本就黑沉沉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看向阿舟的眼神都没法掩饰恨意和杀气。 阿舟是傻,却也知道好坏。她被顾大夫这一眼吓得不轻,单薄的小身子立刻缩了起身,恨不得谁都看不见自己。 顾大夫没有管阿舟,撒腿奔向胖子。 吴二娘一听这事儿和阿舟有关,也不问青红皂白,冲出院子,恶狠狠地骂道:“小贱货!”扬起巴掌,给了阿舟一个大大的耳光子,打得阿舟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撞在栅栏上,又滑到了地上。 妖舟在树上,将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子怒火,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她在睡梦里遭遇的那些胖揍,都源于哪儿了。 她原本想要支起身子,做些什么,最终却还是趴伏了下来,决定谋而后动。她不是怕这几个瘪三,而是怕……有人知道罗刹域还有血脉活着,那样不方便她暗中查访,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罗刹域信条之一:没动脑子的冲动是傻子行径;用脑子的冲动叫匹夫之勇;有能力的冲动才叫啪啪打脸、咣咣剁头! 第26章 疯批的七颗蛋 吴二娘唯恐出事,直接将阿舟关在大门门外,不让她进屋,口中还骂道:“滚!滚远点儿!你就是个扫把星!快给老娘滚远点儿!” 吴阿舟不敢不听话,却又无路可去,只能在周围徘徊,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吴二娘偷偷地躲在暗处偷窥着胖子这边的动静。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她的眼神又不怎么好,还真是得不到什么有利消息。就这,都让她再次恨上了阿舟,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顿。 顾大夫一路狂奔,脚不沾地,瞬间来到了胖子面前。 树上,妖舟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因为,她发现顾大夫竟然会一点儿功夫。一个身上散发着药草清香的黑脸男人,右手虎口处有茧子,手指却还算细腻,看样子应该是一位经常上山采药、回家切药的大夫。可大夫若是会武功,这就有些值得人玩味了。 毕竟,没有谁像自己这般,能将师傅们传授的绝学融会贯通,也就是传说中的——样样通、样样松。 顾大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眼看见胖子屁股下的黄色液体,脑子嗡地一声,膝盖就是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并伸手去摸…… 胖子合上双腿,重新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肥肉,调整出一个淡定的表情,说:“是鸟蛋碎了,不是我的。” 顾大夫瞬间满血复活,就差喜极而泣了。他的嘴唇颤了颤,愣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问:“可是那吴阿舟害你?!” 胖子还算光棍,抖了抖肩膀,回道:“就她那傻样,能害我啥啊?害我活活儿笑死啊?!” 顾大夫刚要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就听胖子问道:“爹,你提亲了吗?” 树上,妖舟挑眉,满腹疑惑,暗道:提亲?给谁提亲? 顾大夫如实回道:“听大眼说你出事儿了,我哪里还有心情提亲?” 胖子问:“鸡呢?” 顾大夫回道:“扔老吴家院子里了。” 胖子挣扎着起身,说:“走走走,提亲去。” 顾大夫劝道:“你先回家吧,爹自己去。” 胖子扬了扬下巴,迫不及待地说:“去去去,你快去,不用管我,快去和吴二娘说,把傻舟整家里来。” 妖舟眨了下眼睛,感觉自己听明白了,这死胖子要娶阿舟。以她看人的经验而言,死胖子没安好心呐。 顾大夫皱眉道:“先把你送家去。” 胖子扭了一下圆滚滚的身子,“我不走,我刚把蛋坐热乎,没准儿再等会儿蛋就熟了。” 妖舟暗道:咋地,熟了还要吃啊?胖子,果然是我小看你了。你不只胖,你还疯。 顾大夫知道胖子的调性,知道他爱看热闹,也就不再管他,扭身,耷拉着肩膀,艰难地走向吴家。 胖子喝斥哼哈二将:“大眼、二狗,看啥呢?等蛋熟了,想啃两口啊?” “噗嗤……”妖舟没忍住,发出了十分细微的笑声。 顾大夫和胖子同时扭头,向妖舟所在的位置看去。 树杈上空空如也,唯有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大夫皱眉,收回目光离开,觉得很可能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一天天的被胖子折磨,他上老鼻子火了。 胖子也收回了头,示意大眼和二狗抱自己起来,却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树杈的位置,对二狗说:“你爬上去,看看剩几个蛋了?” 二狗听罢,爬上树。 妖舟就站在树后的一个小杈子上,用大树挡着自己的身形。 二狗的手抱着树干向上爬,几乎就是擦着妖舟的腰身过去的,二人之间,只隔着一棵树。 二狗看了看鸟窝,空空如也,喊了声:“没没……没蛋了!” 胖子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沉着脸,说:“下来,把爷抱过去。” 二狗应了声,下了树。 妖舟勾唇一笑,暗道:这疯批小胖子挺聪明的嘛。 二狗和大眼把胖子抱到了树下。 胖子低头看了看,发现树下有蛋壳,当即就疯了! 他大口喘息着,东张西望,似乎要找什么东西。然后开始哀嚎,那叫一个悲切,饱含痛苦:“嗷……怎么会这样?啊……老子要弄死你!不不不,我的蛋!我的蛋……” 二狗低声说:“完完完……完了,大哥又发疯了。” 大眼将那只原本就大许多的眼睛又瞪大一圈,回应道:“这蛋,大哥天天来守着,就等着蛋孵出鸟,养大了吃。大哥都想了……” 胖子用胖爪子抱着头,哆嗦着说:“一只红烧、一只清蒸、一只油炸、一只裹盐巴、一只用荷叶包了、一只熬汤,还有一只要养大,继续下蛋,继续孵化,继续……” 大眼提醒道:“孵化的蛋,被大哥你一屁股坐碎了。” 胖子僵住。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挺能琢磨吃的东西,没想到,遇见一个更能琢磨的。疯批小胖子,不但琢磨,还有规划。结果,七颗蛋,六颗进了她的嘴巴,一颗碎在了他的屁股下…… 这么一想,这鸟蛋怎么变得格外香呢?似乎吞下去的那六颗鸟蛋,都有了不同味道。嗯,够味儿! 胖子的情绪实在太过悲愤,以至于必须找个出口,于是他胖爪子一挥,不怀好意地笑着吩咐道:“走!替我爹讨媳妇去!” 妖舟的笑僵在脸上,暗道:疯批小胖子,你就当个人吧! 胖子不知自己在妖舟这儿挂了名号,指挥着哼哈二将,冲向吴家院子。妖舟从树上下来,悄然无声地尾随在三人身后。 胖子突然回头,第三次向后看去。 妖舟躲在了一间草屋后,避开了胖子的目光,暗道:这疯批挺警觉的嘛。怪不得找松露得靠猪。 胖子的神经特别敏感,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却也找不到证据。他寻思着,可能是自己因为丢了七颗鸟蛋,太过悲伤。 一想到那七颗蛋,他就悲从心中来。看来,今晚不吃只鸡,难以弥补心中的伤痛了。哎……怎么办?心还是好痛、好痛…… 要不,一口气吃两只鸡吧。 果然,这么一想,心就不那么痛了。 还是鸡好,鸡有肉,还有蛋。 完了,一想到蛋,心又疼了。 要不,整三只鸡吃? 果然,这么一想,心又不疼了。 只不过,第三只鸡要去哪里整?嗯……老吴家有一只,可以当嫁妆。如此,真是最好不过。傻舟嫁给爹,鸡肉给他吃。完美! 胖子乐呵呵的,吧哒一下嘴儿,心情好了大半。 胖子自认为是整个闲渔村里的智商担当,他的心,寻常人难懂啊。当然,这个担当,除了胖子自己,全村人没一个承认的。 第27章 欲迎娶阿舟 顾大夫从阿舟的身边走过,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阿舟有些害怕,远远地躲开了。肚子有些饿,咕噜噜地叫,除了盯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鸡,毫无办法。 顾大夫清了清嗓子,喊道:“吴二娘,与你有事儿说。” 吴二娘见顾大夫面色尚可,这才推门出来,率先开口道:“那傻丫头可不是我家的,我和当家的看她可怜,这才给她一口饭吃。她是个傻的,脑子坏掉了,做了什么坏事儿,你只管打只管骂,可别来找我。” 吴二娘看着挺粗壮,说起话来却噼里啪啦的清脆。 显然,顾大夫在语言上,斗不过吴二娘。他说:“找你却是因为傻阿舟,不过……” 吴二娘再次撇清关系:“因为她,你就别找我,找我也没用。我家里一堆事儿呢,顾大夫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去忙了。”说着就要走,绝口不提在自家院子里溜达着的那只鸡。 顾大夫黑了脸,咳嗽一声,道:“那只鸡,是给阿舟的聘礼。” 吴二娘微愣,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大夫,噗嗤一笑,问:“顾大夫啊,你这是要给你家胖哥找个媳妇啊?” 顾大夫的脸又黑了三分,说:“不是。” 吴二娘奇怪了,特别好奇地追问道:“那是啥?” 胖子赶来,扬声道:“给我爹娶媳妇!” 一句话,震惊了吴二娘。谁都知道,顾大夫家里条件好,寻常人都看不上呢。东边村的人家,有好看的大姑娘要嫁给他,特意寻人来说合,他都没同意。没想到,竟是看上自家傻丫头了。 当然,让吴二娘惊得合不拢嘴的还有胖子。整个闲渔村,谁不知道这胖子就一恶霸啊?!这……这是被哪位神仙打成这样哦?哈哈哈…… 阿舟不敢靠近,却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 妖舟悄然无声地走到阿舟附近,避开胖子等人的视线,对阿舟勾了勾手指。 阿舟一看见妖舟,就想起她按自己脑袋的事儿,可疼了。她下意识地捂住后脑勺,摇头,不肯过去。 妖舟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表示她不过去,自己就揍过去。 阿舟怕了,立刻哆哆嗦嗦地走向妖舟。 妖舟一把拉过阿舟,走到一个隐蔽处,打量着阿舟的脸。 阿舟害怕地向后缩。 妖舟攥着她的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帮她揉了揉被吴二娘掴红的脸。说不上多心疼,毕竟没有过多的矫情,却因那红肿,堵得心里不舒服。 阿舟从未被人如此温柔以待,望着妖舟,竟忘记了反应和躲闪。原来,她不是要打自己哦。 阿舟冲着妖舟笑了,还是有些讨好的样子,却也透着几分心满意足。 妖舟在心里骂了声傻子,没有恶意。 另一边,吴二娘也不敢嘲笑胖子,只是上下打量着顾大夫,把顾大夫的脸看得又黑了三分。吴二娘噗嗤一笑,说:“哎呦呦,这天可很是下红雨了,顾大夫啊,你竟然相中了那个疯丫头。” 胖子开口追问:“你就说,嫁不嫁吧?” 吴二娘看了眼地上的鸡,眼中划过贪婪之色,说:“就一只鸡,换我家一个黄花大闺女?胖啊,你这买卖忒会算了。” 胖子也不和吴二娘废话,直接对顾大夫说:“不用和这老妖婆废话,抓了鸡,直接带傻舟走。” 吴二娘立刻不干了,跳脚骂道:“哎你个死胖子,还想抢人不成……” 平时话不多的顾大夫,彻底黑了脸,眼神不善地瞪着吴二娘,沉声道:“你胆敢再说一遍?” 吴二娘有些怕顾大夫,但为了多要彩礼,决定拼命闹腾,直到达到目的。她掐腰喊道:“哎呦,怎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呢?阿舟她爹走得早,这孩子可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到大的!你们说要把人带走就带走?!这就是抢!老娘不服!老娘要去官府告你们去!” 一听吴二娘要告官,顾大夫的态度微变,有些缓解,哼了一声,说:“那你想怎样?” 吴二娘精明的眼睛一眯,立刻笑道:“光给只鸡可不行。最起码,得见银子。” 胖子嘲讽道:“银子?你个穷得全身上下只剩下糙肉的婆娘,见过银子吗?给你银子,你别一口吞了,撑死你!别给你脸不要脸,给你鸡不要鸡,惹恼了爷,给你塞鸡笼子当鸡养!让你下蛋!必须下蛋!”说到蛋,胖子明显兴奋起来。 吴二娘知道胖子是个混的,撇了撇嘴,说:“反正没有银子,别想带走那个傻东西。”转眼一看,没看见阿舟,唯恐她被拖走,立刻抻长了脖子喊道,“小贱……”扫了眼顾大夫,将骂人的话憋回肚子了,“阿舟!阿舟啊,阿舟回来!回来吃饭了!” 不远的拐角处,阿舟下意识要回去,去被妖舟按住,微微一笑,用无比柔和的语调说:“阿舟,我们玩个游戏。” 阿舟不解,却满眼好奇。 妖舟说:“今天我们回来时,路过山脚下,我看那里有个山洞,你若能找到那个山洞,我就给你整只鸡吃。” 一听有鸡吃,阿舟的眼睛都亮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口水有泛滥的迹象,但一听到吴二娘拔高的呼喊声,她又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就要往回去。 妖舟见软得不行,只能一把拉住她,然后冷着脸,用另一只手劈向一棵大腿粗细的树。 树木应声折断,倒在地上。 妖舟凶神恶煞地说:“乖乖去山洞等我,别让任何人看见,否则……弄死你!” 阿舟怕极了,点头如蒜,撒腿就跑。还别说,动作真快。 妖舟见阿舟跑远,一直绷着的脸这才变了模样,痛得呲牙咧嘴直甩手。草咧,这波逼她装得太痛苦。实力不行,逼格来凑。 吴二娘喊了半天不见阿舟回应,心头火起,随手抄起烧火棍,拉开栅栏门,就要去教训阿舟。这个贱皮子,一天不打就不知道自己连狗都不如!狗还能看家护院,这个小贱人就知道傻笑。吴大活着的时候,还拿她当个宝贝。我呸!如今人都死了,我看他还怎么护着这个傻东西! 吴二娘恨吴大,也是有原因的。她原本相中的是吴大,结果……吴大压根没把她看在眼里。 不远处,妖舟把自己身上缝的布丁扯掉,露出和阿舟衣衫上差不多的窟窿,然后又从地上抓了些土,给自己的脸和头发,一起做了个有氧天然面膜。 小石头有些硌脚,脚趾头黑得好像穿了鞋。嗯,形象绝佳,气质这块儿也要拿捏得死死的。 妖舟缩起肩膀,看起来畏畏缩缩地走了出去,心里却合计着先整双鞋子穿穿,然后打听清楚阿舟的身份。至于吴二娘这种人,何必留着浪费粮食?她打阿舟时没有心软,自己若是对她手下留情,都对不起自己梦中挨的那些大嘴巴子,更没脸朝着罗刹岛的方向拜一拜。 第28章 闹腾吧 吴二娘一看见妖舟,就误把她当成了阿舟。更何况,妖舟刻意收敛了锋芒,便显出一副胆小怕事又拎不清的模样。 吴二娘气不打一处来,抡起烧火棍子就打向妖舟的后背,口中还辱骂道:“小贱货你聋了是不是?!” 妖舟立刻抱头蹲下,做出阿舟的惯常动作,以快取胜。 果不其然,吴二娘这一烧火棍子用上了大力气,结果,抡空了,直接将自己抡了个跄踉。 妖舟装出害怕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去拉吴二娘,成功让吴二娘摔了个狗啃屎,嘴唇都磕破了。 胖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更何况他这满身的伤还和妖舟息息相关,看着妖舟被打,他就差乐得合不拢嘴了。 他这嘴一开一合,就指点了起来:“吴二娘你是真瞎,棍子再低一点儿,不就打着了?!结果……嘿嘿嘿……自己摔个狗啃屎。咋地,咋还不起来?那土有鸡肉味儿啊?” 吴二娘气疯了!她哪里吃过这种亏?她在心里咒骂着死胖子,爬起身,抓起烧火棍,呸地一口吐掉口中血丝,瞪大凶恶的眼,如同疯狗一般扑向妖舟,“让你躲!老娘今天就活活儿打死你个赔钱货!” 妖舟尖叫一声,撒腿就往胖子那边跑。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胖子,一触碰到妖舟的视线,就打了个寒战。他怎么觉得,头皮发麻呢?不,错觉,一定是错觉。就刚刚,傻舟看到自己时,还吓得屁滚尿流呢。 大眼和二狗早就体力不支,汗如雨下,四肢颤得如同抖沙子,这会儿见妖舟冲过来,想起她撕咬胖子肚皮时的凶猛,都吓得不轻,扭身就想跑。 胖子察觉到异样,立刻警告道:“稳住!都给爷稳住!谁敢跑,爷把他腿打折成四段!” 二狗问:“为为为……为啥,四段?” 胖子回道:“爷家锅就那么大,分两段炖不下。” 二狗和大眼更抖了,却知道胖子是个混不吝,啥事儿都能干出来,于是将心一横,抱紧胖子的大腿,闭上眼,说啥都不动了。 妖舟装出害怕的样子,逗弄着吴二娘,一棍子抽向胖子。 顾大夫立刻平移,挡住了棍子,替胖子挨了这一下。 看顾大夫的动作,妖舟敢肯定,顾大夫会些轻功,但手上功夫不行,所以没能接住烧火棍。 行,知道顾大夫不是自己的对手,妖舟就放心了。 来吧,展示! 吴二娘见总打不中妖舟,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反打了几巴掌。她疯了般尖叫一声,如同有着深仇大恨般再次抡起了烧火棍。 胖子见事儿不好,立刻指挥着哼哈二将平移去安全的地方。然而,妖舟岂会让他如意?! 吴二娘一顿操作猛如虎,十棍之下,三棍落在了顾大夫的身上,另外五棍,悉数打在了胖子身上,还剩两棍,大眼和二狗各领一棍。就此,不但打得众人哭爹喊娘,还成功打废了胖子的坐骑,将他摔下座驾。 妖舟暗道:吴二娘的战斗力不俗啊,这都是打阿舟练出来的吧。 吴二娘顿觉自己缺少帮手,立刻尖声喊道:“银柳,出来抓住这个小贱货,再不出来,你老娘要被人欺负死了!” 屋门不动,屋里一声没有,就像没人一样, 妖舟冲着吴二娘怯生生的一笑,说:“死了,埋掉。” 吴二娘气个倒仰。她知道指望不上自家闺女,又被妖舟气的发抖,干脆扔掉烧火棍,张牙舞爪地去挠妖舟。 妖舟灵活地躲闪到胖子身后。 胖子气得骂道:“你是不是傻?!你总往爷身后躲啥?看爷不揍你!”忍着手上的痛,抬起了胖爪子去抓妖舟。 吴二娘一爪子挠下,妖舟躲开,正好落在了胖子的小手臂上,瞬间流出鲜红的血痕。 胖子忍不住了,一咬牙爬起身,抬起没受伤的那只大肥脚,狠狠踹在了吴二娘的胸口,骂道:“你抓傻舟还是专门追着爷打呢?!” 到底是胖子有力量,胖子这一脚,险些送吴二娘去投胎做人。 吴二娘被踹飞出去,接连后退三四步,这才后仰倒下,半晌没一丝动静。 大眼问:“不是死了吧?” 顾大夫恨得不行,掏出金创药,就要给胖子处理伤口,“死了好,让她死,敢伤燃儿,她死不足惜!” 妖舟看了顾大夫一眼,明白疯批小胖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服的德性,都是他惯出来的。 这是,被吴二娘呼喊过的闺女银柳终于姗姗来迟。但见她头发梳得齐整,唇上还涂了红彩,俨然是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她长相不错,又是最娇俏的年纪,一出现,就勾得大眼和二狗挪不开眼。 相较于银柳的嫩白,无论是饱受摧残的阿舟,还是在海上暴晒了好几天的妖舟,都显得不堪入目。果然,一白遮百丑啊。 银柳偷偷扫了胖子一眼,眉目中有着吃惊之色,还有着一丝丝的娇羞模样。 胖子对此,视若无睹。从他见到妖舟第一眼,就只是想“尿她”这一点上看,就不难明了,在男女之情上,他还没有开窍。 银柳收回目光,哭着扑到吴二娘的身上,楚楚可怜地哀嚎道:“娘啊!我的娘啊,你倒是醒醒啊!你若有个好歹,可让女儿怎么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女儿不如一头撞死……” 妖舟腹诽:想不到,小小的村子还藏着一朵演技在十八线的白莲花。果然,地大物博出“阴才”啊。 大眼心疼了,对胖子说:“大哥,这事儿是你不对。” 二狗也开口道:“得得得……得赔铜板……” 银柳看了二狗一眼。 二狗瘦弱的鼠躯一震,改口道:“得赔银子!” 银柳含泪笑了,满眼的感激之情。 妖舟暗道:快看,十八线跻身八线了,果然是时事造就淫才。 胖子不耐烦地推开顾大夫,上前两步,垂眸看着银柳,在银柳的含泪凝视中,突然伸出脚,将人踢到一边去,“滚开,碍事的东西。” 银柳跌坐到地,发出惊呼:“啊!你……你怎么踢人?” 胖子回道:“爷在救你娘。”身子一扭,圆滚滚的身子下沉,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吴二娘的腹部。 吴二娘的眼睛瞬间睁开,爆突而出,若是没有眼皮挡着,都容易飞出去。她的口中还发出一声类似于吐气泡的声音:“噗……” 吴二娘感觉,自己肚子里的那口活气,被胖子活生生地挤压了出去。而且,她的两排肋骨,都如同疯了般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要碎裂开来。她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变形,整个人都由圆滚滚变成了薄薄一片。 太可怕了! 救命啊! 第29章 做个人吧 吴二娘的手指抽动两下,气息慢慢回笼,尖着声音骂道:“起来,快起来,老娘要被你压死了……” 胖子佛爷似地扭了肥臀,笑道:“看,爷把人救活了。” 妖舟暗道:疯批小胖子还是有点儿作用的。最起码,这身肥肉就挺压秤。 银柳见吴二娘醒来,知道讹不到银子了,一颗心都跟着沉了下去。她吸了吸鼻子,对胖子说:“燃哥哥,你快起来,我娘要被你压断气了。” 胖子却是个混不吝,压根不懂得怜香惜玉。他坐在吴二娘的肚子上,抬起穿鞋的脚,说:“鞋里进沙子了,给爷倒倒,硌脚。” 银柳还是个未曾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尽管这是个小村子,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大的防范,但她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抱胖子的脚啊。 银柳犹豫了。 吴二娘等不了,憋着气儿,开口道:“起……起来,不……不行了……” 胖子收脚,一甩头,一脸无赖样,说道:“起不来,全身都疼。脚丫子疼,后背疼、前胸疼、屁股疼、胳膊疼、脸也疼,今天哪个敢碰老子,老子急眼了,一脚踹出他隔夜屎!” 妖舟转过身,面对着绿油油的田地间,忍不住笑了。 吴二娘挣扎无果,一张脸已经由红变白,进气多,出气少。 银柳见不妙,也不敢耽搁,拿眼一扫,看到了妖舟,当即喊道:“阿舟,你快过来,给燃哥哥脱鞋。” 妖舟没动,还在欣赏风景。反正她是傻的,经常听不懂话。 银柳见叫不动妖舟,眸光中划过一丝狠辣之色,脸上有些挂不住,再次喊道:“你再不来,娘可就是你害死了!” 瞧瞧,贱货怎么都喜欢把屎盆子往弱者身上扣呢? 吴二娘若是死,也是被胖子坐死的,和别人有半铜板关系?! 妖舟还是不搭理,继续欣赏风景。 银柳低头一看,吴二娘的脸已经由白往青紫转去,心下一沉,立刻气势汹汹地去薅妖舟,低声威胁道:“我叫你,你到底听见没有?!你还想不想吃饭了?!”伸手就要拧妖舟的胳膊。 妖舟先银柳一步回过头,扯着一只大黑蜘蛛的腿,将蜘蛛送到银柳的脸前,“吃,你吃。” 银柳一愣,两只眼瞬间变成斗鸡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大黑蜘蛛。黑蜘蛛挣扎着扭动爪子,挠到了银柳的鼻子。 银柳吓得张开大嘴,发出尖叫:“啊!” 妖舟直接将蜘蛛扔进银柳的嘴里,堵住她惨叫的喉咙,一脸不舍地说:“饭,没了。” 银柳从僵硬到发疯,再到爆发惨叫,终于将演技升华为三线小明星。毕竟,真情实感很重要。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俨然忘记身下还坐着一个快断气的人。 顾大夫也想弄死吴二娘,但却唯恐惊动了官府,招惹麻烦。于是,他劝胖子:“起来吧,别弄出人命。” 胖子扭头垂眸看了看吴二娘,问:“能给爷一只鸡,补补身子不?” 此时此刻,就算胖子要吴二娘的大腿,她也必须给啊。吴二娘艰难地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她也想点头了,但是身体已经不受她控制。 胖子心满意足,示意大眼和二狗拉自己一把。 哼哈二将却没这份心思,纷纷围着银柳,帮她抓蜘蛛。 没错,妖舟选的那只大蜘蛛,竟在惊吓中生宝宝了。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从银柳的口中爬出…… 这一次,银柳真的吓哭了。 胖子爬起身,见银柳这么凄惨,还噗嗤一笑,问了声:“香不?” 银柳尖叫着跑开,死的心都有了。 吴二娘爬起身,喘够了,伸手就薅妖舟的头发,还想继续战斗。 妖舟见众人的视线都被银柳吸引,便一把捏住了吴二娘的手,送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以及邪恶的勾唇一笑,低声道:“下次,请她尝尝毒蜘蛛,那滋味绝美。” 吴二娘被吓住了。这一刻,她深刻的感觉到,眼前人,不是傻阿舟,而是鬼!她吓得后退一步,想要扭身就跑,却发现眼前人又变成了原来的傻子,正怯生生地向后躲,唯恐自己揍她。 吴二娘揉了下脸,误以为自己差点儿被胖子压死,脑子出现了幻觉。至于妖舟往银柳嘴里塞蜘蛛这件事,她也没想多,毕竟傻子就是傻子。她以前经常饿着阿舟,阿舟饿急眼了,也确实吃过蜘蛛。只是打定主意,回家后,要将阿舟捆起来狠揍! 吴二娘恶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忍住气,对妖舟说:“跟老娘回家!” 妖舟低下头,一副听话的乖巧模样。 吴二娘心里发狠,一扭身,向家里走去。 妖舟紧随其后。 胖子叫回不甘心的哼哈二将,抬上自己,去抓鸡。 顾大夫全程无话,希望胖子忘记娶阿舟的这件事。他不知道别人看没看出什么,这一下午,他算是瞧明白了一件事——阿舟并非傻子。 那些把阿舟当成傻子的人,才是真傻。 就冲着,吴二娘的烧火棍挥得孔武有力,却一下都没砸到阿舟身上,就能窥视一二。 顾大夫隐隐觉得阿舟应该有些功夫,但却拿捏不准。毕竟,他也不是练武的行家,只不过略懂轻功罢了。 顾大夫不想让胖子去招惹妖舟,于是也跟去了吴家。 吴二娘这会儿缓了过来,又舍不得鸡了。她非但不想把自己家的鸡给胖子,还想把胖子家的鸡留下。 吴二娘的眼睛转了转,说:“你再给二两银子,那个小贱……嗯……阿舟、阿舟你带走。” 胖子嚷嚷道:“哪个和你废话?!傻舟爷要带走,鸡也必须带走!咋地,你肚皮刺挠啊?爷帮你坐坐?” 吴二娘真怕胖子犯浑,防备地向后退了退,愣是从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说:“要人,还是要鸡,你总得给我留一样。”笑容收敛,露出尖酸刻薄的嘴脸,“不然你就算一屁股坐死老娘,老娘也得去找青天大老爷喊冤!” 胖子看了看院子里的鸡,又看了看妖舟,又看了看顾大夫,说:“要只鸡得了。” 顾大夫松了一口气,点头:“行,要鸡。” 妖舟抬头看了胖子一眼,笑了。 胖子余光扫到妖舟的笑,立刻定睛去瞧,结果妖舟又低垂下头,当自己是只鹌鹑。 胖子咂巴一下嘴儿,嘀咕道:“要不,换人?” 妖舟抬头看向胖子,暗道:胖子,你可做个人吧!要我回去,你只能做鬼了。难道你没看出来,我第一次对你笑,是褒奖的意思? 第30章 咱俩谁娶不一样 胖子觉得,傻舟第一次对他笑,饱含血泪和苦涩啊,那就是传说中的强颜欢笑吧?!毕竟,傻舟在老吴家的生活,当真是猪狗不如。就这一下午,若不是他,她都得被揍断气了。 想到这个,胖子又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以及因为傻舟,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好肉的悲剧。太心酸了。这口气,得出! 胖子想着:先把人整走,再回来偷鸡,就爷这脑子,简直没谁了。 胖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肯定地说:“要人,不要鸡。” 顾大夫问:“要鸡,不要人,行不?” 胖子眯起眼睛,不悦地问:“是你选媳妇,还是我选?” 顾大夫微愣,问:“不是给我选媳妇?” 胖子回过味儿来,想了想,回了句:“谁的还不一样。” 不,十分不一样! 顾大夫又要跪下了。他简直愧对天,愧对地,愧对……哎,算了,他把好好儿的娃儿养成这样,还是以死谢罪吧。 屋里,银柳一听,是胖子要娶傻舟,立刻来了劲儿,冲出房门,问吴二娘:“娘,是顾大夫要娶阿舟吗?” 吴二娘从震惊中回过神,点了点头,嘴上不太确定地回道:“是……是吧?” 在顾大夫心里,傻舟是配不上胖子的,无论她多好,都配不上。于是,他将心一横,说:“是!是老夫!” 胖子看向顾大夫,不满地说:“刚刚让你娶她,你别别扭扭一脸不乐意。这会儿你争什么?想吃蜘蛛啊?!” 妖舟暗道:不得不说,胖子这思维逻辑还是挺有料的。 顾大夫也不是寻常人,硬着脖子一点头:“对!老夫喜欢这口。” 妖舟暗道:大夫,你这就有点儿重口味了啊。说实话,那么大的母蜘蛛,不那么好找啊。 胖子干脆看向妖舟,问:“你自己说,要嫁他,还是嫁我?” 妖舟暗道:我何德何能,让父子相争?难道这死胖子已经透过我杀马特的造型看出我绝顶风华的气质? 众人都看向了妖舟,似乎在等她做决定。 吴二娘还是个明理人,当即道:“问她个屁?!她能做得了主?!” 银柳红着眼圈看着胖子,委屈地问:“燃哥哥,你真要娶那个傻子?” 胖子回道:“我爹不要,我就要,反正她得来我家。” 妖舟腹诽道:我擦!胖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银柳看向顾大夫,可怜巴巴地说:“那……那顾大夫,你……你就娶阿舟吧……然后……我我……”眼睛回扫胖子一眼,其意不言而喻,她想嫁给胖子。胖子虽胖,但是家里条件好,有肉吃啊。条件不好,谁能胖成这样? 顾大夫感觉有些乱,那真是打心眼里不想和吴家沾亲带故,刮碰一点儿。 妖舟不想嫁给胖子,哪怕真正嫁过去的是阿舟,这事儿也不成。就胖子这调性,妖舟不认为阿舟能盘得了。于是,她挪脚走到顾大夫身边,和他站在一起,然后冲着银柳嘿嘿一笑,说:“叫娘。” 银柳僵住。 妖舟一伸手,从栅栏里抽出一根木棍,对着银柳比比画画,“叫娘!” 胖子哈哈大笑,起哄道:“叫娘!叫啊!赶快叫娘!” 妖舟扫了胖子一眼。 二人视线相对,胖子突然就不笑了。 显然,胖子的智商终于回笼,他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能叫娘,不能叫。” 银柳气红了眼,真怕妖舟打她,立刻躲到了吴二娘的身后,怂恿娘:“娘,傻子要打我……” 吴二娘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 妖舟一棍子打下,正中吴二娘的额头,成功将她打晕了过去。 意外,十分意外。 银柳哭天抢地,指控道:“杀人啦!杀人啦!大家快来看看,傻子杀人啦!” 胖子对哼哈二将说:“还看什么呢?快啊!” 大眼和二狗大汗淋淋地放下胖子,就要去抓妖舟。 胖子一脚一个,踹飞了二人,骂道:“抓鸡!赶快抓鸡!”真是笨死了。 大眼和二狗被踹,扭了腰,扶着着栅栏嗷嗷直叫。 胖子见此,再也顾不得一身的伤,冲进吴家院子,就开始抓鸡。 吴家的鸡和吴二娘一样,十分彪悍。 胖子追得猛,鸡也叫得凶。胖子发狠,一薅一手的鸡毛。很快,吴家的鸡从战斗状态转成为战败之兵,连逃的勇气都没有了。 妖舟眼瞧着胖子顶着一身鸡毛,慢慢靠近瑟瑟发抖的裸鸡,一把掐住了鸡脖子,兴奋地说:“回家就炖上,都不用再拔鸡毛了。” 真是太生猛了。 顾大夫低头看了眼吴二娘,见她并无大碍,只是昏迷,心中多少有些扼腕。 胖子一手抓起自家全毛鸡,一手攥着吴家没毛鸡,对比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说:“都是做鸡的,实相点儿,还能给你件衣服穿穿。”抬眼看向妖舟,“你……你不跟我走,可别后悔。晚上,爷家炖鸡肉。” 妖舟也想吃鸡肉,特别没出息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胖子见妖舟想吃,又改了主意,说:“就不给你吃。” 妖舟丢掉棍子,蹲在地上,慢慢捏着泥巴,暗道: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胖子嘲讽了一声“傻舟”,得意扬扬地走了,一瘸一拐,却斗志昂扬。 顾大夫追上去,问:“不娶傻阿舟了?” 胖子回头看了妖舟一眼,嘿嘿一笑,转回头,低声对顾大人说:“等会儿我炖好鸡,掀开锅,把味儿放出去。我就不信,还引不来傻阿舟。” 顾大夫问:“引来了,然后呢?” 胖子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了顾大夫一眼,说:“院里来了阿猫阿狗,用绳子套上就是自己的,还用还给别人吗?!” 顾大夫想了想,提醒道:“你觉得,阿舟傻吗?” 胖子回道:“不傻,就能来;傻,更能来。” 顾大夫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见胖子高兴,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左右不过一个阿舟罢了。燃儿看中她,是她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妖舟看着二人离去,勾唇一笑,站起身。 银柳见妖舟笑,心里就是一突突,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一想到昏迷不醒的娘,和被塞进嘴里的蜘蛛,她就恨不得撕了妖舟。她伸手去掐妖舟的大腿,骂道:“你个扫把星,都是你害的娘,看我不拧死你!” 妖舟用两只膝盖夹住银柳的手,用力一扭。只听“咔吧”一声,银柳的手骨,应声而断。 第31章 残忍 剧痛袭来的那个瞬间,其实是麻木的。所以,银柳愣了愣,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痛不欲生的痛!断骨割肉的痛! 银柳一张嘴,就要惨叫,却被妖舟将一团软泥塞进嘴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冷汗瞬间蹿出肌肤,湿透衣衫。 此时此刻,妖舟在她眼中,再也不是傻子,而是恶魔。逃走,必须逃走。 妖舟一伸手,扯过银柳的衣领,笑容可掬地问:“干嘛去?” 银柳挣扎着,眼睛里满是惊恐,整个人抖若筛糠。双腿颤颤,竟然吓尿了。 妖舟啧了一声,丢开银柳,说:“好好儿的一只花瓶,怎么还漏了呢?” 银柳被羞辱,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这都不是她最在乎的。她在乎的是,谁来救救她,她的手断了。银柳想到了顾大夫,于是就要跑去找他。 妖舟就像逗弄老鼠的猫儿,眼瞧着她跑到门口,用脚踢起一块石头,打在她的腘窝处。银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痛得要命。然,她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她以为,只要逃离这里,就能得救。 妖舟一脚踩在了她的脚踝上,轻飘飘地说:“你再跑,我就只能踩断你的脚骨喽。” 银柳被吓住了,不敢再逃,哆哆嗦嗦地看向妖舟,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妖舟软骨头似的依靠在墙头,问:“你平时没少欺负阿舟吧?” 这话问得没问题,但听在旁人耳朵里,就存在问题。毕竟,旁人不知道妖舟和阿舟的是两个人。可这会儿银柳被吓坏了,压根来不及细想。再者,妖舟和阿舟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衣裤也都皱皱巴巴看不出颜色,不是特别细心的人,根本无法分别。 银柳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眼前的阿舟好像被鬼附身了,变得格外可怕。她哪敢承认自己伤害过阿舟,拼命摇头,可怜兮兮地摇头,想说没有,嘴巴里还堵着泥巴,看起来可怜极了。 妖舟用手指抠了抠嘴,提醒银柳学习一下。 银柳这才敢用手指抠掉口中的泥土,呸呸吐了几口,却吐不干净,她恶心地想吐。 妖舟说:“别吐啊,别恶心我。你敢吐,我就让你吃回去。” 银柳立刻闭上嘴,不敢作呕。 妖舟笑了,说:“我问你什么,你最好如实回答。”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今天,我记起很多事。” 银柳抖了一下,满眼恐惧。 妖舟继续道:“你说实话,我饶你一命。你不说实话……”身子前倾,盯着银柳的眼睛,吹了一口气,笑着说,“杀你全家。” 银柳惊骇异常,抬手指向妖舟的脸,结巴道:“你你……你……” 妖舟一把抓住银柳的食指,说:“别你你你的,好好儿回话,有一点儿谎话,我就掰断你的一根手指。”噗嗤一笑,“你怕是不知,手指断裂的声音,挺清脆好听的。” 银柳在妖舟眼中看到了认真,也看到了自己的惊恐和胆怯。她不敢摇头,只能点头,拼命点头,并哆嗦着保证:“我我我……我一定……一定说实话……” 妖舟松开银柳的手指,转身进了厨房。 银柳愣了,眼珠子拼命地转悠,想跑,却不敢。就在她挣扎犹豫间,妖舟已经喝过水,洗了手,还穿了她的一双鞋子,拿着一个粗粮馒头和一碟小咸菜走出厨房,并用脚勾过一个凳子,滑到银柳面前,翘着二郎腿坐下。与其在屋里问话,不如来到视野开阔处,谁来都逃不过她的眼。 妖舟咬了口馒头,微微皱眉,含糊地问:“谁蒸的馒头?真难吃。” 银柳一听她问这个,心下一松,回道:“我蒸的。” 妖舟咽下馒头,问:“我平时干什么?” 银柳误以为妖舟要考验自己是否说谎,于是认真回道:“你……你捡柴、烧火、掏粪、种菜、织网、养鸡、采野菜……” 妖舟咬了口咸菜,打断了银柳的话,问:“除了做饭,其它活儿都是我的?为何不让我做饭?” 银柳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吴二娘,回道:“因为……因为娘怕你偷吃。” 妖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用手揉了揉腹部,眼神阴沉沉地问:“知道我为何会腹痛吗?你知道我平时都吃什么?” 银柳不敢看妖舟,低垂着头不语。 妖舟的腿动了一下,银柳立刻回道:“吃野菜、吃野果,吃鸡食、吃……炉灰渣子……” 妖舟顿觉口中的馒头难以下咽,割得她嗓子有些疼。其实,她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但……阿舟与她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极其特殊的联系。 若不是女魔头只生了她一个,也从未表现出还生过另一个女儿的态度,她都要怀疑,阿舟和她是双生子,否则自己怎会在梦中感受到阿舟的遭遇?就不知道自己的一些感觉和遭遇,会不会也传导給过阿舟? 想起双生子,妖舟又延展开了思维,眉毛跳了一下,问:“我是谁的孩子?” 银柳看了妖舟一眼,又低下头,回道:“你是大伯的孩子。大伯……死了,把你交给了爹照顾。” 妖舟问:“我几岁到的你家?” 银柳想了想回道:“六七岁吧。” 妖舟想起自己七岁那天,为了追少年,掉进海里,险些淹死。被救上来后,高烧不退,在睡梦中被打得体无完肤,醒来后一身伤痕。 那时候,她只经历了三天,就恨得不行,发誓要找到罪魁祸首;那时候,阿舟却要日日夜夜面对这畜生一样的人家,直到现在仍旧无法摆脱;那时候,爹娘和师傅们都心疼她,想尽各种办法来帮她;那时候,谁心疼过阿舟?谁知道她在饥饿时需要抢鸡食?谁知道她要用炉灰渣子果腹? 妖舟在流放之地享受恶人们的宠爱,阿舟却在亲人家里遭受家人们的虐待。善与恶,谁能断?善与恶,不过是世人丑陋嘴脸之下的表象,是人心扭曲后结下的因果。 妖舟慢慢咬了一口馒头,望着远方,幽幽地问:“六天前,谁打了我后脑勺?” 因为这一记闷棍,她成了拖累,没能和爹娘、师傅们杀出一条生路。此恨,无异于杀父之仇。 第32章 鸡腿爹腿 事到如今,银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我说了,你就能让我去把手腕接上吗?” 妖舟轻轻“嗯”了一声,听起来不太真切,银柳忙向妖舟看去,想确认,又不敢,咬了咬唇,终是说出了真相:“是爹打的。” 妖舟挑眉。 银柳回道:“爹要把你抓去卖了,你不肯,爹就推了你一下,你的后脑撞到了墙上。” 妖舟用手摸了摸后脑勺,按了按,疼痛感减弱很多,但心里的痛却铺天盖地险些将她淹死。 妖舟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问:“他人呢?” 银柳回道:“爹在镇子里做工。” 妖舟问:“在哪家做工?” 银柳摇头。 妖舟说:“你摇头的样子,不讨喜。” 银柳立刻绷直脖子,说:“爹快回来了。大后天,大后天爹就回来了。每过十天,爹都回来一趟。” 妖舟缓缓勾起唇角,说:“好,我等他。” 银柳一颗心高高提起,差一点儿脱口而出,让阿舟去找爹。她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和阿舟一起生活。她都要怕死了。天知道,阿舟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可怕? 妖舟站起身,银柳吓得立刻扭着身后退。妖舟来到银柳面前,说:“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知道我不好惹。” 银柳点头,飞快地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 妖舟眯眼一笑,说:“你最好真的明白。以后,别招惹我,也别把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和任何人说。” 银柳再次点头,狠狠点头。 妖舟却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冰冷,如同看待死物,说:“你这颗小脑瓜不错,别逼着我把它拧断,就像你的手腕那般。”直到银柳吓得身体都哆嗦起来,她才松开手。 妖舟眯眼看了看天色渐暗,唯恐阿舟害怕,便拍了拍裤子,向外走去。 银柳一直偷偷看着妖舟,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这才虚脱般瘫软在墙上。她唯恐妖舟很快就会回来,压根顾不得还躺在地上的吴二娘,忍着痛,去寻顾大夫。 顾大夫家里,正在做饭。炊烟袅袅,香气四溢。隔着老大一段距离,就能闻到鸡肉的香味,诱得人口水泛滥。 二狗和大眼都趴在顾家的栅栏外,一边吞口水,一边眺望着。他俩有些怕顾大夫,所以不敢直接进去讨要。最过分的是,胖子就翘着二郎腿坐在门槛上,指挥顾大人用盖子向外煽动香味,要勾引傻阿舟上门。 结果,傻阿舟没来,来的是吴银柳。 银柳也不搭理围过来讨好的大眼和二狗,抻长脖子喊道:“顾大夫!顾大夫!” 胖子一看是她,立刻将支棱起来的脑袋又耷拉了下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倚靠在门板子上。 顾大夫放下锅盖,从厨房探出头,问:“有事儿?” 银柳回道:“顾大夫,我的手腕折了,你给看看。” 顾大夫微怔,走出厨房,问:“怎么折的?” 银柳一脸的生不如死,很想一吐为快,又唯恐遭受打击报复。可不说吧,又不甘心。她将一张脸扭成了“不能说”三个字,含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顾大夫别问了,帮我看看,好疼。” 顾大夫满心疑惑,下意识地想到了阿舟,却不认为她有这种能耐。毕竟,阿舟在吴家活得还不如一条狗。若真是阿舟的所作所为,待吴二回来,也是要被剥层皮的。 顾大夫打开木门,伸出手,抚到银柳的手腕处,眉头就是一跳。这手腕,竟是被扭断的!且,扭的劲儿十分巧妙,伤了筋骨,却并未真的断裂。 顾大夫问:“阿舟呢?” 银柳的身体明显一僵,看出了紧张和不安。 胖子一听顾大夫提起阿舟,也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刚要开口问话,顾大夫就下了手,直接将银柳错开的骨头给归正了。 银柳发出一声恐怖至极的大喊:“啊!” 胖子吓了一跳,满身小肥肉都跟着颤抖起来,怒声道:“嚎丧呢?!是傻舟死了,还是你娘挂了?!” 银柳的眼泪流淌而下,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心中满是怨念,横了胖子一眼,暗道:要是傻舟死了,那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儿,可惜,不是。 顾大夫松开手,说:“回去注意点儿,别用劲儿,养个把月,就好了。” 银柳点头,又扫了胖子一眼,转身就走。 胖子喊道:“站住!” 银柳回眸。 胖子说:“诊费。” 银柳的脸皮跳了跳,说:“我……我也没抓药啊。” 胖子横道:“你没抓药?!我爹没给你正骨啊?!赶快拿二百个铜板来,” 银柳又羞又怒,吼道:“哪里值二百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 胖子对顾大夫说:“她不值。爹啊,你把她手腕掰回来,继续断着吧。” 银柳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个死胖子,怎么就那么坏?!” 胖子得意地笑道:“坏是老子的本事!有本事你别来找我爹看病。拿钱,不拿钱就把手掰断!” 银柳看向顾大夫,在腰带里摸了摸,好不容易才摸出三个铜板,含泪道:“就三个铜板!爱要不要!”扔到地上,转身就跑。 胖子嘿嘿一笑,用脚踩着铜板,说:“等明天找个由头,掰段她手腕,看她还来不来?!” 大眼说:“大哥,咱别招惹她,行不?” 二狗说:“大大大……大眼说得对。” 胖子骂道:“对你爹个尾巴!都不想吃鸡翅膀了?!” 大眼和二狗立刻吞咽起口水,异口同声地说:“想想想……” 胖子向吴家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嘟囔道:“怎么还不来?”嗅了嗅,“这鸡肉怎么淡了?”表情疑惑,转身就往厨房跑。 胖子这一跑,顾大夫和哼哈二将也跟着跑。 果然,厨房里哪里还有鸡的踪迹? 一锅鸡肉,无翼而飞,只剩下一个鸡屁股。 胖子原地炸裂,吼道:“鸡呢?鸡呢?鸡哪儿去了?!” 鸡? 鸡自然在妖舟手里抱着呢。 利用银柳吸引顾大夫和胖子的注意力,妖舟从窗口潜入厨房,用罐子打包带走了整锅鸡,只给胖子留了个鸡屁股,用以嘲讽他。 顾大夫用筷子从锅里夹起唯一剩下的鸡屁股,说:“留此物,意在嘲讽。” 胖子不悦道:“为啥不留腿?骂我‘爹个腿’多好啊!” 顾大夫:“……” 第33章 双舟共浴 妖舟来到山脚下,找到那个浅浅的洞穴,一眼看见阿舟正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眺望着。 阿舟看见了妖舟,高兴得就要跑过去,却因为想起妖舟的威胁,又将抬起的脚收了回去,乖乖等在洞穴之内。 空气中飘起的诱人香味,令阿舟不停吞咽着口水,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也唱得越发嘹亮。 妖舟打趣儿道:“肚子叫得这么响,小心招来狼。” 阿舟呆愣愣地问:“啥是狼?” 妖舟:“……” 阿舟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打开,比量道:“像二娘?” 妖舟点头。 天色擦黑,山洞边上没有光,妖舟却能看见,阿舟被吓得全身哆嗦,立刻狠狠捂住肚子,不让它发出声音,唯恐招来吴二娘。 这种埋进骨头里的恐惧,源于什么,不言而喻。 妖舟的眸子沉了沉,忽又笑了起来,说:“阿舟,你知道吗,狼和二娘一样,都怕一样东西哦。” 阿舟脑子简单,却听得懂话。她被妖舟吸引,瞪大眼睛,等着答案。 妖舟将热乎乎的罐子放到阿舟手里,又递上在路上折的两根树枝,说:“它们都怕棍子。” 阿舟抱着罐子,嗅着肉香,一张嘴,直接淌下了口水。她忙用袖子去擦,使劲地擦,还慌乱地解释道:“没掉,干净的,没掉,干净的……” 妖舟知道,阿舟说的是:口水没掉进肉里,肉是干净的。 妖舟心中一痛,伸手摸了摸阿舟的头,说:“口水不就是往肉里掉的?你尽管掉口水,多掉些,免得别人和你抢。” 阿舟呆住了。她的脑子,有些理解不了妖舟的话,却觉得妖舟的手好温柔,她好喜欢。 妖舟收了手,说:“吃吧。” 阿舟拼命吞咽口水,却始终不敢动筷。 妖舟问:“为何不吃?” 阿舟将罐子推给妖舟,将头垂得低低的,闷声闷气地说:“你……你吃……” 妖舟伸手去接,明知故问:“你不饿?”往回拉了拉,没拉动,可见阿舟是打心眼里放不开这罐鸡肉。 阿舟一动不动,就那么举着罐子,既不松手,也不往回抱。半晌,她抬起头,瞪着小心翼翼的大眼睛,问:“你会打我吗?狠狠地、狠狠地打?” 妖舟回道:“不会。” 阿舟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异常,闪烁起璀璨的光芒,她直接抱回罐子,然后……撇掉筷子,伸手就去抓肉吃。她的小手黑漆漆的,指甲里都是泥巴,但她吃得很香,恨不得吞掉舌头的那种香。 阿舟将鸡肉一块块地往嘴里塞,根本来不及咀嚼,更没有吐骨头的环节。她只是,单纯的没有吃过肉、单纯的想要吃饱、单纯的被鸡肉蛊惑、单纯的怕被抢走肉、单纯的……饿怕了…… 妖舟怕她噎死,一把夺回罐子,在阿舟的惊恐目光中,说:“吃掉一块,拿骨头来换下一块,慢慢咀嚼,懂吗?!” 阿舟听明白了,努力转动嘴里的肉块,当真吐出了一根又一根的骨头。她拿着骨头,不停看着,还把骨头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宝贝得不得了。 妖舟都被气笑了。她重新捡起筷子,递给阿舟:“过来,用筷子夹肉,别用手抓。” 阿舟最大的优点是听话,最大的缺点也是听话。她接过筷子,在妖舟的帮助下,慢慢掌握了用法,一块接一块地吃起了鸡肉,香得满脸是笑,如同孩子。 阿舟不会分享,因为没有人和她分享过。不过,看着妖舟那张脸,阿舟还是夹了块肉,送到了妖舟的嘴边,含糊地说:“吃……吃吃……” 妖舟一脸嫌弃地说:“你都脏死了。”话虽如此,还是把鸡肉咬进了嘴里。恩,别说,还真香。 就这样,二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整只鸡都分食得干干净净,也不怕不消化。 末了,阿舟还试图将脑袋塞进罐子里进行舔舐工作,被妖舟制止,才不甘心地作罢。 妖舟问阿舟:“这里有水源吗?” 阿舟点头,招呼妖舟和她走。 二人爬上山,在夜色中穿行。阿舟吃饱喝足,脸上一直荡漾着开心的笑颜,如同涉事不深的孩童,天真无邪、纯洁美好。偶尔,她还会折一只花,羞答答地送给妖舟,把妖舟给逗笑了。 这一刻,妖舟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阿舟是个傻的,否则……经历了那么多的虐待,心灵指不定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被虐的人生,最痛苦的不是被虐的那个过程,而是往后余生。 妖舟很想问问,阿舟是什么时候傻的,不过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以后就算不能变得聪明,至少能够衣食无忧。嗯,为了阿舟,她也得奋发图强,先赚点儿银子了。 她不能一直陪着阿舟,还是要想办法先安顿好阿舟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万一她正在报仇,阿舟却被人打了,直接反应到她的身上,岂不是要命了。以前隔着距离,她都能在睡梦中被揍得遍体鳞伤,而今离得这么近,万一不用入梦就连线成功,岂不是要命了?! 妖舟看着阿舟,有些无奈;看着阿舟送给自己的小花,有些温暖。 阿舟定是没人管,野惯了的。这一路,摸着黑,竟带着妖舟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寂静的小湖泊。 月挂西梢、树影横斜,天地间静得好似一幅令人安心的画。唯有鱼儿偶尔从湖面上一跃而过,带出一串水珠的晶莹。 真好。 阿舟率先来到湖边,一脚踏了进去,欢快地蹦跶着,犹如水中精灵。 妖舟见湖边水位不高,也就到阿舟的大腿根,也跟着走进去,洗漱起来。从衣服到鞋子,从头发到脚趾头,全部搓了个遍。 妖舟洗完自己,看见阿舟还在扑腾,便把她拉过来,一顿揉搓,顿觉自己这命有些苦。明明是猛虎出笼,要亮一亮利爪,结果成了宝妈,又要喂食,还要管生理健康,最重要的还得为娃儿的未来操心。 阿舟被揉搓得嘎嘎直笑,也学着妖舟的样子去揉搓她的头发。妖舟闭上眼睛,感觉难得的放松。 阿舟静静看着妖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妖舟睁开眼,看着阿舟的脸,再次感觉到不可思议,觉得身世这件事,还可以再往深一层挖一挖。 阿舟摸了摸妖舟的唇,然后又摸了摸自己,说:“阿舟,我叫阿舟。” 妖舟回以一笑,正式介绍起自己:“妖舟,我叫妖舟。” 第34章 黑衣人来袭 阿舟用手摸了摸妖舟的脸,清透的眸光中闪烁着孩子们简单纯粹的欢喜,“舟……”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阿舟……”反复着,一遍遍叫着彼此的名字,带着新奇和亲昵。 妖舟倚靠在碎石上,半眯着眼,看着阿舟,再次感叹造物神奇。她的一颗心,浸了毒、充满恨、却在这一刻得以安慰。 原来,人间没有完全抛弃她。这世间还有一个阿舟,与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诡异的,却……令人觉得温暖。 天色已晚,妖舟担心阿舟身体素质不行,泡久了会感冒,便给彼此都编了一条长发髻,穿上拧成八分干的衣裤,低声嘱咐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要和别人说起我的存在,知道吗?” 阿舟不太理解妖舟的话,但她不想妖舟讨厌她,所以下意识地点头,讨好她。 妖舟也不指望阿舟如何配合自己,却心疼她这种明显的讨好和隐藏的脆弱。她捏了捏她的肩膀,说:“记得我和你说的,无论是狼,还是二娘,都怕棍子。无论谁想要欺负你,拿起棍子,给我狠狠打回去。你若打不过,就跑,躲起来。我一定会找到你,替你狠狠打回去。” 阿舟望着妖舟,那颗有些懵懂的心,竟因这句话颤抖起来。她扑进妖舟的怀里,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舟……舟……舟……” 妖舟不知在阿舟心里,当她是谁,又以为她是谁。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有些人相识一生,也无法拉手走近。有的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融入对方的灵魂之中。 妖舟回抱着阿舟,如同大姐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摩擦着她受伤的后脑勺。微痛微痒的感觉,让阿舟闭上了眼,唇角泛起微笑,心满意足,如同被挠痒的小猫咪,给予妖舟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妖舟也笑了。 这个时候,如果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多好;如果女魔头和爹爹还在,多好;如果师傅们都在,多好。 他们定会围着阿舟啧啧称奇,也会和宠爱自己一样,善待阿舟。 妖舟笑着笑着,睫毛就湿润了。真是,要报仇雪恨的人,就不应该心生柔软啊。如此脆弱的感慨,都不像自己了。 就在妖舟自嘲时,两名黑衣人悄然而行,在丛林里穿梭着,眼瞧着就来到湖边。其中一名黑衣人,一脚踩在了枯木树干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妖舟耳尖,敏感地察觉到异样,立刻捂住阿舟的嘴巴,拉着她蹲下,警觉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阿舟察觉到妖舟的紧张,也乖巧得闭紧嘴巴,学着妖舟的样子,瞪大眼睛去看。 几个喘息之后,两名黑衣人出现在湖边,就站在妖舟和阿舟的身后不远处。妖舟和阿舟的身子,躲在石头之后,不容易发现。 一个黑衣人说:“主子要吃鱼,你先打水,我去抓些鱼。” 另一个黑衣人点头应道:“好。” 两名黑衣人绕过石头,负责打水的黑衣人用两个大葫芦装水,负责抓鱼的黑衣人竟然脱了衣裤,将匕首咬在口中,一头扎入湖水之中,片刻后,从湖水中探出头,将一条肥美的鱼扔到了岸边,发出啪地一声。 妖舟明显感觉到阿舟在吞咽口水,忙竖起中指,放在自己地唇上,示意阿舟噤声。 阿舟点头,妖舟挪开手,阿舟继续吞咽口水,妖舟无语,暗道:幸好阿舟没饿,否则那饥肠辘辘的声音,绝对嘹亮。 妖舟觉得,一定有鬼神读懂了她的心里话,所以,想要愚弄她。 刚吃完没多久的阿舟,竟然在看见鱼的瞬间,饿了。她的腹部,再次唱响高歌,咕噜噜。 妖舟傻了,阿舟笑了,两名黑衣人愣了。 提着两个水葫芦的黑衣人,轻轻放下水葫芦,拔出银亮的匕首,向着妖舟和阿舟的所在走来。水中抓鱼的黑衣人,也咬着匕首,偷偷摸了过来。 妖舟的身份不能暴露,却也不能丢下阿舟不管,谁知道那俩黑衣人是什么货色?虽说穿夜行服的未必是坏人,但绝对是要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妖舟迅速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后,低声对阿舟说:“不要动。”然后一把扯出自己的肚兜,系在脸上,一跃而起,直接一脚踢在了打水黑衣人的下巴上,将他踢个倒仰。 妖舟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冲,抱起抓鱼黑衣人的衣服,撒腿就跑。 那速度,惊呆了两名黑衣人。当然,这波骚操作,也绝对震惊世人。 打水黑衣人回身就追,抓鱼黑衣人也不甘示弱,拼了老命在水中扑腾着。二人分水路两栖去追妖舟,结果,还是让她跑没影了。 速度太快,令人发指! 二人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闲渔村里竟然藏龙卧虎。难道说,主子要找的人,真的在这儿? 二人这么一想,就激动了。立刻返回原处,去捡水葫芦和鱼,结果……妖舟这个不是人的鬼东西,先一步去而复返,把鱼和两个大水葫芦都拿走了。 两名黑衣人互看一眼,那真是不敢相信啊。谁啊,这是谁啊?!要不要这么缺德啊?! 两名黑衣人不敢耽误,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复命。 妖舟扯下脸上的肚兜,从树后走出,来到大石头处,将老老实实蹲着没动的阿舟拉起来,低声说:“你先回家去。” 阿舟眼中的恐慌,肉眼可见。 妖舟张口就来,说:“若是吴二娘打你,你就瞪着银柳。记住了,一言不发,瞪着她,死死瞪着她。” 阿舟表情呆傻。 妖舟说:“我偷偷跟着你,看着你,若你瞪得好,我明天给你做鱼吃。” 阿舟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异常。她吞咽着口水,狠狠点头。 妖舟推了她一把:“走吧。” 阿舟走两步,依依不舍,回头看妖舟。 妖舟也不放心让阿舟一个人回去,奈何她得去弄清楚,那两黑衣人来此何意?若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正好顺藤摸瓜。 妖舟摆手,示意阿舟快走,并比量了一下,啃鱼的样子。 阿舟心领神会,立刻掉头就跑,动作不慢。 妖舟转身,重新蒙上脸,向着黑衣人的方向追去。 第35章 绝色男子 两名黑衣人肩负着打水打鱼的晚饭任务,齐齐整整一起出去,回去时就跟被洗劫了一般,别说丢了水葫芦,就连衣裤都丢了一套,那样子着实狼狈啊。 两名黑衣人跪在地上,只不过一人黑衣附体,一人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裤衩,贴在身上,湿淋淋的。负责打水的黑衣人将过程讲述了一遍,没有任何添加和猜测。 橘色的火光跳动,柴火爆起一个火花,发出啪地一声,窜出火堆。 一只格外修长白皙的手,伸到火堆之上,接住了那颗小小的火花,让它在手心里明明灭灭,看着它化为灰烬。 手的主人,披着黑色斗篷,整张脸都挡在斗篷帽下,仅露出颜色浅淡好似花瓣般的唇和仿若艺术家精心勾画而出的下巴,线条柔美却不失力道。 深蓝色的夜空,皎洁明月,银色繁星,墨绿色的树木、黑色斗篷,橘色的篝火,在这一刻,都成了背景,不及那人唇瓣上的一抹浅淡。 妖舟趴在树后,露出一只眼睛,盯着那人看。越看,越觉得自己被吸引;越看,越想掀开那人的斗篷,去染指禁欲下的绝世容颜。这种感觉,源于人的好奇心,更源于斗篷男给她的感觉。 当然,斗篷揭开的一瞬间,也可能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多少人的容颜,都毁在眼睛上? 妖舟虽被勾起了好奇心,但却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花痴,她更好奇,这样气度不凡的人物,来这里做什么?为何而来? 然,斗篷男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时间悄然滑过,一切都仿佛成了静止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有冷风吹过,火苗偏了偏,穿着裤衩的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妖舟也打了个无声的哈气。 突然,斗篷男出手了! 他抽出一只燃烧着的干树棍,扬手扔出,直接袭向妖舟的所在。 妖舟那点儿瞌睡瞬间惊醒,身子向后一躲,挂在脸上的肚兜绳却被树干顶在了树上。 对方是一主六仆,她又不想暴露,所以特别鸡贼地钻入树林中,如同一只油滑的泥鳅,几个躲闪,就避开了另外两名黑衣人的追击。 斗篷男站起身,来到燃烧着的肚兜前,一抬手,扯下燃烧着的肚兜,一甩手,用内力将火扑灭,将肚兜凑到面前看了看。 肚兜是细麻制成,被烧毁了一小半,却能看出是女儿家的贴身衣物。且,肚兜下方,还用白线缝着一叶扁舟。线虽寻常,但针法细腻精致,每一针都受力均匀,若非是高级绣娘,便是善于用针的高手。 斗篷男有些洁癖,抓着女子的肚兜顿觉浑身不舒服,当真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扔,没了证据;不扔,他浑身难受。 最终,斗篷男还是将半片肚兜塞进了衣袖里。粗糙的麻与男子身上的细棉无法相比,擦过胳膊的瞬间,跳起许多细小的鸡皮疙瘩,令斗篷男十分不舒服。 两名属下去而复返,并没有抓到妖舟,也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等着领罚。 斗篷男转身走向火堆,黑色的斗篷帽下滑过一缕银白的长发。他说:“回去后,各领十鞭。”声音清冷,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掷地有声的力度,却有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四人齐刷刷抱拳,异口同声道:“诺。” 斗篷男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灰,淡淡道:“查。” 四人再次同声应道:“诺。” 穿着大裤衩的男人鼻子动了动,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阿嚏!”他将头垂得更低了。没有丢人,只有更丢人。 妖舟知斗篷男的武功修为很好,不敢再靠近。更何况,斗篷男是个闷嘴儿葫芦,她就算把耳朵挂他身上,也未必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样危险的男人,她还是远离为妙。只是心中仍旧抓挠着,想要窥探秘密。 妖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带阿舟离开,安顿好她,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于是,她取回藏好的鱼,提溜着,去寻阿舟。 另一边,阿舟已经成功下山。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没看见妖舟跟来,心中有些发慌,但一想到妖舟说要偷偷跟着,她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阿舟一路蹦蹦哒哒地回到家门口,尚未进到院子,就被一个高大两个瘦弱的身影并排拦住了去路。 胖子说:“按住她!” 大眼和二狗立刻冲向阿舟,按住她的肩膀。 阿舟吓得往后躲,却无济于事。 胖子狠狠地笑一声,凶巴巴地问:“是不是你偷我鸡了?” 阿舟摇头,拼命摇头:“没……没有……” 胖子急眼了,吩咐道:“捏开她的嘴!老子都在村子里转两圈了,谁嘴巴里都没有鸡肉味儿。要是让老子知道是你偷吃老子的鸡,老子把你塞鸡窝里下蛋去!”说着,就要探头去闻阿舟的嘴巴。 与此同时,二狗出手,去捏阿舟的嘴。 阿舟确实没偷鸡,但一听这事儿和鸡肉有关,也产生了简单粗暴的联想,毫不费力地将目标锁定在了妖舟身上。 为了妖舟不被打,阿舟咬了二狗的手指头。 二狗磕巴道:“咬咬……咬得好……好好……” 阿舟使劲儿咬。 胖子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二狗,说:“咋地?她还把你咬舒服了?” 二狗一牟劲儿,嚎道:“……好疼!” 胖子这不靠谱的大哥,嘿嘿笑了起来,全身上下的小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 大眼也跟着笑出了声。笑得太狠,他还蹲在了地上,直捂肚子。 阿舟没人管,撒腿就跑,如同惊慌失措的兔子。 胖子胖爪子一挥,指挥道:“追!给爷追!” 哼哈二将去追阿舟,胖子不甘示弱,也跟在后面跑。不过,他太胖了不说,脚趾头还被妖舟咬坏了,跑起来呼哧带喘特别费劲儿。跑着跑着,他就跟丢了。 胖子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大口喘息着,倚靠着一棵树慢慢坐下,口中还嘀咕道:“可饿死爷了。让爷抓到你,直接洗洗炖了!”仰头,望向月亮。 妖舟正急着往吴家赶,用上轻功,踩树飞行,压根没注意到胖子,胖子却眼尖,一眼看见了妖舟。 第36章 鱼从天上来 胖子瞪大眼睛,看着妖舟在树干上跳跃着,直奔自己而来。他立刻抬手指向妖舟,拔高声音喊道:“傻舟?!” 天,太惊讶了! 妖舟垂眸一看,这不是胖子嘛!想不到这疯批死胖子的眼神这么好,竟然能一眼看见她。不妙啊。 妖舟手一抖,抖掉了一条鱼。 胖子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妖舟的身上掉下来,直冲着他的脸就砸了过来。胖子下意识想要躲闪,结果……还是被砸了个正着,直接昏了过去。鱼身上黏糊,一路出溜进了草丛里。 大眼和二狗听见胖子的喊声,以为他抓到了傻舟,立刻往回跑,摇醒了昏迷的胖子。 胖子睁开眼睛的瞬间,立刻神经质地问:“你们看见了吗?” 大眼和二狗不知道他问的是啥,互看一眼,没回话。 胖子的胖爪子指向天,比比划划地说:“飞了!傻舟在飞!嗖地一下,从那边飞了过来……” 大眼和二狗脑袋也没那么好使,但还是挺相信胖子的。二人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但这种表情却说明二人信了。 胖子来了精神头,继续比量着说:“老子叫她,她……她竟然朝着老子拉粑粑!” 大眼和二狗齐齐露出无比恶心的表情,嘴巴都快抖成波浪形了,脑袋却不停晃动,表示不信。 不信?那不行! 胖子立刻起身寻找,边找边说:“那粑粑又粗又硬,还腥臭腥臭的,都把老子砸晕了。” 大眼劝到:“别找了、别找了……” 二狗也劝道:“找找找……找到……” 胖子说:“还是二狗懂爷。” 二狗继续说:“……找到,恶心死。” 胖子踹了二狗一脚,骂道:“滚!” 二狗被踹,身子后退数步,一屁股跌进了草丛里,坐在了某个湿滑的东西上。 二狗摸了摸、又摸了摸。 胖子发现异样,一把扯开二狗,探头一看,竟是一条鱼。 二狗忙说:“鱼鱼鱼……” 胖子抱起鱼,果断地说:“我还驾驾驾呢!滚一边去,这鱼就是傻舟丟下来砸爷的东西。是爷的!” 二狗急了,说:“鱼,在草里!” 胖子一脸肯定地说:“鱼,从天上来。” 二狗和胖子为了鱼的出处,险些吵起来。最后,二人一起看向大眼,异口同声地问:“鱼,从哪儿来?” 大眼也迷茫了,挠着头问:“鱼,难道不应该从水里来?” 二狗和胖子一起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以至于大眼也搞不明白,这鱼到底应该从哪儿来? 胖子当机立断,说:“走,去找傻舟!问问她,鱼到底从哪儿来?!” 大眼劝道:“这么晚了,吴二娘的棍子打人可挺疼。” 胖子想了想,觉得此屁有道理。今天,他丢了鸡,却捡了鱼,也算没吃亏。还是先回家,明天再问傻舟也不迟。胖子抱着鱼就往家走,心情还不错。 大眼和二狗跟在他身后,还在为鱼从哪儿来争论不休。 胖子回家,把鱼扔给了顾大夫,让他收拾干净。 顾大夫问:“这鱼从哪儿来的?” 胖子回道:“从天上掉下来的。” 顾大夫:“……”完了,燃儿这失心疯,又严重了。 胖子打了个哈欠,看向顾大夫,问:“爹,你说这傻舟,怎么会飞?” 顾大夫不解,问:“怎么飞?” 胖子比划道:“在天上飞。” 顾大夫问:“和鱼一样?” 胖子点头。 顾大夫的嘴角抽了抽,说:“洗洗睡吧。” 胖子找了一晚上偷鸡贼,这会儿实在困了,倒下就睡。 顾大夫又开启了自责模式,觉得自己愧对了天地、愧对了主子、简直不配为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直将小主子保护得很好,这是啥时候伤到了脑袋,竟然认为鱼在天上飞?嗯,这会儿就连傻舟,都被他一起送到天上飞了。 顾大夫觉得,这一天,傻舟这个名字,在小主子嘴里出现的次数高过了以往数年的总和。难道是,小主子思春了?他还真得给小主子寻摸一个差不多点儿的通房丫头。这种事儿,如何能让小主子忍着?! 顾大夫越想越觉得自家小主子真是可怜,原本应该是锦衣玉食的生活,结果却在这里和一群傻子玩。最令人忧心忡忡的是,竟然还玩得挺开心。 顾大夫在深深的自责中发誓,一定要给小主子找个丫头服侍。嗯,若小主子真喜欢傻舟,那就是她了。 被顾大夫惦记上的傻舟,见大眼和二狗不再追赶自己,便返回到了吴家,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就要往鸡窝旁边的稻草堆里钻。 妖舟脚程快,先一步到了吴家,可见阿舟要钻稻草,眉毛就拧了起来。结果,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听到动静的吴二娘就已经提着烧火棍子,从屋里冲了出来,口中还骂道:“这么晚回来,到哪儿去勾搭爷们儿了?看老娘不抽死你……” 阿舟已经被打怕了,看见吴二娘的那一刻,就已经抱头蹲下不敢动作。 妖舟躲在暗处,直接抓起一把碎石头,照着吴二娘的各个关节,狠狠地打了过去。 吴二娘正扬起烧火棍,准备劈头盖脸地抽阿舟,却被妖舟偷袭,膝盖一软,跪到地上,惨叫连连:“哎呦……啊……啊……”那凄厉的叫声,在夜色里听起来格外渗人。 妖舟怕引来黑衣人,扔出一块石头,打在了吴二娘的喉咙上,让她暂时失声。 吴二娘满脸惊恐,误以为遇见了鬼。 阿舟没等到烧火棍的抽打,慢慢抬起头,一眼看见吴二娘就跪在自己面前,一脸的狰狞,吓得立刻重新抱住头。 银柳听外面没有了动静,提着一颗心,从屋里颤巍巍地走出来,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吴二娘跪着抽搐,阿舟蹲着抱头。 银柳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娘?咋啦?”心里期盼着,吴二娘大发雄威,揍死傻舟才好。 吴二娘抬起头,看向银柳,哆嗦着说:“有鬼、有鬼……” 阿舟记起妖舟的话,看见银柳,要使劲儿瞪她,这样明天才有鱼吃。想到鱼,阿舟吸了吸口水,慢慢抬起头,用妖舟教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瞪着银柳。 银柳见此,差点儿吓尿了。心中升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傻阿舟,是鬼! 第37章 有鬼 妖舟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银柳和吴二娘的身后。 阿舟看见妖舟,兴奋得不行,刚要张嘴喊人,又想起妖舟的嘱托,只能紧紧捂着嘴巴,不说话。只不过,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妖舟看。 吴二娘和银柳察觉到,阿舟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二人顿觉毛骨悚然,脖子上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二人想要回头,却不敢回头,唯恐看见恐怖至极的东西。 妖舟冲着二人的脖子吹了口气,吓得二人抖若筛糠,逗得阿舟嘿嘿直笑,那场景,真是要多可笑就多可笑。 妖舟也有些困乏,不爱再逗弄二人,于是直接出手,一手一个,将二人同时打昏,然后分别赠送一脚,将二人踢进了稻草堆,去享受蚊虫叮咬的待遇。 阿舟看着妖舟,满眼的赞叹,就像看见了大英雄。 妖舟拉着阿舟,走进屋内,扯下吴二娘和银柳的床单,换上干净的铺好,倒头就睡。 阿舟摸了床单,摸着简单的木板床,就像摸着最昂贵的宝贝。 妖舟说:“快睡,明天带你走。” 阿舟一听能离开这里,更兴奋得睡不着了,却乖乖地躺在了床上,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妖舟。 妖舟伸出手,捂住了阿舟的眼睛,呢喃道:“睡吧。” 阿舟抱住妖舟的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瞬间进入梦乡,那速度,快得离谱。 妖舟睁开眼,看着阿舟,失眠了。过了半晌,才有了困意,睡了过去。 天刚放亮,顾大夫就顶着黑眼圈登门拜访了。他站在大门口喊道:“吴二娘!吴二娘,在家吗?” 屋里,妖舟和阿舟同时醒了过来。 屋外,稻草堆里,吴二娘和银柳也都醒了过来。二人晃了晃沉甸甸的头,顶着满脸蚊子包,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吴二娘还嘀咕道:“怎么睡外面了?” 银柳挠着脸和脖子,痒得不行,闹心地说:“怎么这么痒?痒死了痒死了……” 二人来到门口,天色正好亮了起来,顾大夫一眼看见吴二娘和银柳满脸大红包,就像中毒了一样,着实吃了一惊。 吴二娘和银柳也终于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二人对视一看,看见彼此脸上的包,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指着彼此的脸,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的脸?!” 二人同时跑到水缸前,望向水中投影,这一看,吓得差点儿原地去世。这还是自己的脸吗?这简直就是鬼啊! 想到鬼,二人心里咯噔一下,撒腿就往外跑,唯恐慢了一步被鬼抓住。 顾大夫拦住二人,询问道:“为何如此慌张?” 吴二娘回道:“有鬼!家里有鬼!” 顾大夫笑话道:“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鬼?!” 银柳接话道:“昨晚……昨晚闹鬼了!我和娘都被鬼给打了!这脸也……” 吴二娘和银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发经过讲述了一遍。 顾大夫看向茅草房,心中有了猜测,认为这是傻舟搞的鬼,却没猜到,是妖舟来了。他略一沉吟,说:“鬼怪之说,古来有之。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不用怕。” 吴二娘和银柳心中稍安,却不敢回家了。 顾大夫继续道:“今天来呢,也是有事儿。我那边缺个打扫丫头,看中了你家阿舟。” 吴二娘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头,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二两!给二两银子,你马上把人带走。”天知道,她就差求爷爷告奶奶,真希望赶快把那傻东西卖掉,可别再祸害老吴家了。 顾大夫也不傻,模棱两可地说:“二两买个聪明伶俐的,倒也罢了。老夫这里有一两银子,你若要,咱俩就立个字据,你把阿舟卖给我。若不要,也就罢了。”他还不信,经过闹鬼事件,吴二娘还敢留着阿舟。 吴二娘还想再提提价,银柳可怕死了妖舟,当即扯了扯二娘的衣袖,小声说:“卖吧卖吧,留着也是浪费饭,那可是一两银子呀。” 吴二娘一狠心,点了头,说:“行,卖了!你……你去寻她,直接把人带走吧。” 顾大夫看向屋内,感觉窗口那有人晃动了一下,于是对吴二娘说:“屋里有人,是阿舟吧?你去把人叫出来,一起到老夫那儿立个字据。” 吴二娘有些怕阿舟,但一想到现在是白天,还有一两银子可以拿,胆子就加大了起来,挑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在手,冲到房门口,拉开门。 门里,站着手足无措的阿舟。 昨晚没看清楚,这会儿见阿舟穿着洗干净的衣裤,头发也梳得还算整齐,脸虽晒得黝黑,但模样是真好看,比自家银柳的模样都好。吴二娘愣了愣,有些后悔,把阿舟贱卖了。 她一把拉过阿舟,将她拖拽到院子口,指着她的脸,对顾大夫说:“顾大夫你看看、你看看,我家阿舟那是多周正的姑娘,除了脑袋不太灵光,哪里不好看?老娘要是一两银子把她卖了,她二叔回来,不得活活儿打死老娘?!不行不行,你得添点儿。” 顾大夫一看洗干净的阿舟,竟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平时她顶着鸡窝头,满脸泥垢,倒没看出来。 银柳早就嫉妒阿舟长得比自己好,这会儿见她洗干净后,这么漂亮,心里越发嫉妒得直冒酸水,忍不住说了句酸话,“黑成那样,天黑都不好找……” “哈哈哈……哈哈哈……”胖子的笑声响起,猖狂中透着几分神经质,“你好找,你往那一站,蚊子立刻能找到。” 银柳立刻捂着脸,转过身,撒腿向屋里跑去。 阿舟想到妖舟还在屋里,立刻去扑银柳,竟直接将银柳扑倒在地,磕掉了门牙。 银柳疯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吴二娘呆愣片刻,抡起棍子,就去打阿舟。 胖子抱着膀子,顾大夫也没当回事儿,毕竟昨天阿舟的战斗力,给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只要防着阿舟别往自己跑,那就阿弥陀佛了。 结果,吴二娘这一棍子正中阿舟的后脑勺,将人打得鲜血横流,直接昏死过去。 吴二娘傻了,银柳乐了,顾大夫愣了,胖子冲上去,一巴掌抡开了吴二娘,扯起阿舟,冲着吴大夫喊道:“爹!快给她看看!咱得快点儿把人带走,否则鱼就糊了!” 第38章 寻舟者 胖子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鱼香味儿。妖舟想起自己答应阿舟的事儿,于是从窗户跳出去,跑到胖子家里,打包走了炖得正香的鱼,以及六个白面馒头。返回到吴家附近时,竟看见有人在打听名字里带“舟”字的女子。 妖舟一听这声音,顿觉三分耳熟,正是昨晚负责取水的黑衣人。 隔着一些距离,可以看见,此时此刻黑衣人穿着寻常布衣,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至于长相,也是那种扔人堆里不容易发现的类型。只不过,他的气息内敛,双手外关节处都是老茧,显然是善于拳法的练家子。 被打听之人,倒是个热心肠的,抬手遥指一个方向,说:“前面老李家,有个丫头,名字里带个舟字。” 打水黑衣人道过谢,留下一包甜饼,向老李家走去。 妖舟脚步如常,和打水黑衣人隔着一些树木去往不同的方向。谁知道这附近是否还有其他黑衣人正在偷窥这边的一举一动,她若惊慌,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妖舟有些郁闷,谁知道自己那肚兜竟然要坏事儿。真是,好端端儿地穿什么肚兜儿?!那东西既不托胸,又不拢形,还一不小心留下了麻烦。 想到昨晚的斗篷男,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极高,且极其聪慧,竟能从一叶扁舟上猜出,她的名字里有个舟字。若是敌人,将会是劲敌;若非敌人,从目前来看,也绝不是朋友。 妖舟实在想不通,那斗篷男为何追着自己不放?难道,他就是屠岛之人,要以绝后患?! 若真是这样,她还真得去会会他! 妖舟打定主意后,迅速走向吴家,准备马上带阿舟离开,至少要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那些黑衣人,若是发现老李家的某舟并非自己要找的人,还会继续打听,直到找到阿舟。 妖舟走到吴家不远处,一眼看到,胖子和顾大夫都蹲在了院子中间,看样子是在忙乎着什么。银柳不在,吴二娘则是站在一边,脚下还扔着一根染了血的粗壮棍子。 妖舟心头一跳,瞬间明白,这是阿舟出事了!她想要冲过去护着阿舟,却唯恐自己的出现,引来黑衣人,给阿舟带去更大的麻烦。 死胖子的身材魁梧圆润,挡得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干着急。 妖舟脚尖一转,换了个位置,跳到树上,这才看清楚阿舟的惨况。 阿舟已经醒来,神志却不那么清醒。她的嘴上毫无血色,眼神更是空洞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胖子倒还算是个人,正用手按着一块破布,压着阿舟后脑勺上的血窟窿。 就在妖舟对胖子有那么一丁点儿感激之情的时候,就听胖子问阿舟:“傻舟,你说,鱼是天上的,还是草里的?” 阿舟的表情更迷茫了。 妖舟暗道:胖子,你问错人了,以后老娘会手把手告诉你,你是天上的,还是草里的。 胖子还要再问,顾大夫却开口道:“阿舟需要休息,还得抓些药,好生养着,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吴二娘一听抓药,立刻不干了,跳脚道:“老娘都快吃不上饭了,哪个有铜板给她抓药!带走,给老娘一两银子,马上把她带走!” 胖子骂道:“给你泼屎!” 吴二娘指着胖子,大喘气:“你你……你……” 胖子说:“赶快给银子,不然让傻舟死你家里!这人是你打的,你不给银子,老子不让爹医她,让她死,让官老爷抓你下大牢,往死了打!” 吴二娘气得脸都绿了,说:“行,老娘不卖了!你们走,就让她死这儿,老娘看哪个敢管?!我家男人,那可是给县太爷抬轿子的人!” 胖子还要再说什么,顾大夫却开口阻拦道:“算了,阿舟我们带走,回去医一下就好。” 胖子不干了,沉下脸,说:“凭什么?!现在还没买走呢,就得让吴二娘拿银子,挖她肉,痛死她。”呲牙一笑,很是期待。 妖舟暗道:骚年,你真是……对我胃口。气死吴二娘,你是行家里手,但别拿阿舟当筹码,仔细姐姐教你做人规矩。 就在这时,打水的黑衣人终于寻来,站在门口问:“可是阿舟家?!” 吴二娘见有外人来,立刻捂着全是包的大脸,问:“你啥事儿?” 顾大人和胖子,也一同看向来者。前者的眸光微闪,划过疑惑;胖子则是觉得无趣,又扭回头打量阿舟,满眼嫌弃地质疑道:“你昨天的机灵劲儿呢?” 阿舟回以傻笑。 打水黑衣人向院子里一扫,举了举手中糕点,说:“我受故人之托,来看看阿舟。” 吴二娘一听这话,下意识看向阿舟。 打水黑衣人也看向阿舟,见她满脸是血,穿得那叫一个寒酸,且……最重要的是,目光呆滞,一看就拎不清。 打水黑衣人有些犹豫,却还是十分谨慎地询问道:“可是阿舟姑娘?” 阿舟点头,又摇头。触碰到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打水黑衣人又问:“可是阿舟姑娘?” 阿舟茫然地看向胖子。 胖子怒道:“你看老子干啥?!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傻了吧唧的,咋啥都不懂?!” 阿舟胆小地缩起了脖子,嘀咕道:“是……是阿舟,不……不是阿舟姑娘……” 好么,傻丫这个身份,实锤了。 打水黑衣人略一沉吟,提着糕点,说:“诸位可还知道,谁家姑娘的名字里有个舟字?!在下受友人之托,定要探望一二。若谁知道,这包糕点,全当谢礼。” 阿舟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一下,歪头打量着打水黑衣人,也不知道心里寻思起了什么。 树上,妖舟暗道:阿舟啊,你可千万别被一包糕点诱惑,要对糖衣炮弹产生抵抗力,晓得不? 然,阿舟却开口道:“你找舟,是要给她糕点吃?” 妖舟想掐自己人中。 打水黑衣人笑容可掬地回道:“正是。” 阿舟吞咽了一口口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我……阿舟!” 打水黑衣人摇头道:“还要找个另外一个名字带舟字的。” 阿舟急忙说:“还有,舟!” 打水黑衣人忙追问:“在哪儿?” 阿舟想起妖舟说过的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于是,她用手指了指自己,“舟!” 打水黑衣人顿觉脑仁疼。果然,和傻丫说话,挺费脑子啊。 树上,妖舟笑了。 第39章 恶人喜欢欺负恶人 吴二娘盯着打水黑衣人手中的糕点,恨不得吞口水,却无法挽回他决然离开的背影。 顾大夫的脸色不大好看,拉着胖子就要走。 吴二娘不想鸡飞蛋打,将二人拦下,说:“说好的,一两银子,你把人带走。” 顾大夫看了傻乎乎的阿舟一眼,说:“这都被你打傻了,还怎么要?!老夫要的是丫头,不是傻子!”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吴二娘又去看胖子,胖子却说:“你给老子一两银子,老子就把她带走。” 吴二娘恨得不行,骂道:“滚滚滚!没一个好东西!” 胖子想气死吴二娘,却不想傻丫死,于是对她说:“走,老子带你玩去。” 阿舟摇头,不肯走,她要和妖舟一起,才不要和胖子走。 胖子一生气,也走了。不过,他还算有人性,又折返回来,对阿舟说:“炖鱼了,吃不?” 阿舟点头,爬起身,迷迷糊糊地向着胖子走去。 吴二娘唾了一口口水,骂道:“死外面得了!”转身往屋里去。 妖舟见周围没人,便将美食放在树上,然后轻轻跃下,走进了吴家院子,推开了木板房门。 吴二娘误以为阿舟去而复返,张口就要骂人,却被妖舟一个嘴巴子抽得撞到墙上。一张嘴,掉了两颗牙。 银柳听见动静,探头看了过来。当她接触到妖舟的眼睛,那种手腕被生生掰断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吓得她张嘴就要尖叫。 妖舟一把薅过银柳,直接在她的脖子上砍了一记手刀,让她暂时失声。 吴二娘拼了命去保护银柳,却被妖舟一脚踢到膝盖上,导致膝盖骨碎裂,单膝跪在了地上。剧痛使她发狂,张嘴而出的痛苦嘶吼,却被妖舟用膝盖一顶,将下巴合上,将声音困在了喉咙里。牙齿震动,吴二娘头晕目眩,再去看妖舟,这才发现,妖舟的脸上没有血,头上也没有伤。 吴二娘大惊失色,指着妖舟,口齿不清地质问道:“你不是她!你不是!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妖舟轻蔑地一笑,回道:“我是……索命无常!”一脚踹出,直接踹碎了吴二娘的胸骨。 吴二娘吐出一口鲜血,满脸的惊恐。 妖舟有些扼腕地说:“今天我还有事要做,怕是不能给你一个痛快了。” 吴二娘一听这话,稍微心安。不想,妖舟竟然又说道:“不过,我这人不喜欢留后患。”缓缓勾唇,犹如恶魔。 吴二娘怕了,真怕了,她想要跪下求饶,奈何动不了。 妖舟是个狠的,直接抄起烧火棍,将吴二娘全身的骨头打断,让她再也无法动弹。而后,割了吴二娘的声带,让她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吴二娘瘫软在地,大小便失禁,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唯有肌肉在不停痉挛。 妖舟下手又快又狠又稳,打完后,她才轻飘飘地说了句:“别欺负老实人,你不知道,恶人更喜欢折磨恶人。”转眸看向银柳,银柳已经吓得不成人形了。 银柳见妖舟看自己,忙手软脚软地趴下来,磕头,不停地磕头,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妖舟说:“没人有权利评判别人是否该死。可今天你落在了我手里,我便做一回主……” 银柳抬头看妖舟,眼泪哗啦啦地掉,眼中满是渴求。 妖舟垂眸看着银柳的眼睛,说:“阿舟从小被虐打,体无完肤,你可有心痛过?你可曾帮她一把?” 银柳愣住。 妖舟继续说:“你非但不帮,还怂恿着你娘打她、辱她,你在一边看笑话。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银柳怕了,不停摇头,不停求饶,却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 妖舟直起腰,说:“你啊,你连你娘被我暴打的时候,都没敢站出来,替她挡一下、说一句话。呵……你呀,就是个畜生!”把玩着手中的绣花针,眸光幽幽,仿佛淬了毒,“阿舟原本不傻,是你将她推倒,磕碰了脑子,这才变傻的。” 银柳已经知道,眼前的女人并非傻阿舟,却不知道她为何会知道这件事?银柳慌了,撒腿就要跑。 妖舟手中的绣花针飞出,直接废了银柳的眼睛。 银柳扑倒在地,凄厉的嚎叫因嗓子被袭击,变得压抑、模糊、格外怪异。 妖舟轻飘飘地说:“你看,你这人,真是禁不住诈。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若不跑,我自己都得打自己嘴巴。” 银柳好恨呐!恨这个如同恶鬼一般的女子,也恨自己为何那么沉不住气?为何那么傻?! 妖舟用脚尖抬起银柳的下巴,说:“爱看热闹的人,以后都看不到热闹了。真好。”收回脚,抬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了下来,“银柳,知我为何留着你的嗓子,让你说话吗?” 银柳捂着眼睛,手指间都是奔涌而出的血痕。她摇头,疯了般摇头。 妖舟说:“因为,我不许你说话。这一辈子,你都不许说话。我就在你身边看着你,只要你敢说一句话,我就像对待你娘亲那样对待你。” 银柳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一丝一毫的反抗都不敢有。她只能点头,拼命点头,希望妖舟别再伤害她。 妖舟推门而出,用清水洗了洗手,以及鞋尖上的血迹。 她知道,斩草不除根,始终要留后患。只不过,她心中尚有一丝底线,不想成为那轻易要人性命的修罗。 阳光不错,左邻右舍又都隔着一定距离,她并不急着离开。尤其是,她得给顾大夫为阿舟处理伤口的时间。只因自己善毒,不善医啊。 妖舟拖了个凳子,坐在较为隐蔽的稻草堆旁,倚靠着墙,在阳光下闭目养神。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银柳竟然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沙哑着嗓子喊道:“救命!救命……” 嗯,她的嗓子恢复了五分。 妖舟勾了勾唇,道:“银柳,你得是多不相信我啊。” 银柳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向后退,整个人摔进了屋内。 妖舟走进屋内,然后又走了出来,消失在院外。 吴家,慢慢燃烧起火,连个喊救命的人都没有。 鸦雀无声,大火蔓延。 第40章 护着你 阿舟喜欢胖子,众所周知。 胖子一直也清清楚楚地认为,阿舟喜欢自己,否则,怎么会总盯着自己看?尤其是,喜欢偷看自己洗澡。 以往吧,胖子觉得偷窥自己的阿舟欠揍,现在却觉得,阿舟虽傻,却还是有些眼光的。就冲着阿舟这眼光,他都应该给她一个好脸色。为了表达自己对阿舟眼光的认可,胖子决定盛一碗鱼汤给阿舟。 结果,鱼没了。 六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也没了。 胖子疯了。 天知道,食物对于一个胖子而言,有多么重要! 原本,胖子还怀疑阿舟偷了自己的鸡,如今看来,贼人绝对不可能是阿舟。 胖子沉着脸,走出厨房。 大眼趴在栅栏上,嗅了嗅鼻子,问:“大哥,鱼好了没?我都馋一晚上了。” 二狗蹲在栅栏边上,吸着口水说:“说说说……说好,一起吃……” 胖子负手而立,抬头望天,眼中有个明显的感伤。 大眼问:“这是咋的啦?” 胖子回道:“鱼没了。” 二狗一惊,问:“咋没的?” 胖子冷笑一声,回道:“被偷了。” 屋里,顾大夫给阿舟处理完了伤口。因伤口不大,就洒了些金创药,然后直接将她赶出了屋子。 大眼一看见阿舟,立刻指责道:“小偷!一定是她偷了鱼!” 二狗也一个高蹦起,直接冲进了院内,指着阿舟的鼻子,怒声骂道:“小小小……小偷!” 阿舟急了,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 大眼也冲进了院子里,红着眼,骂道:“还说不是?!你就是小偷!你以前就偷过东西,现在想不承认?” 阿舟以前确实偷过东西,那是因为太饿了。所以,面对这种指认,她只能垂下头,认了。 二狗一想到鲜美的鱼汤,也急眼了,将手扬起,就要打阿舟:“吐吐……吐出来!” 胖子一把扯开二狗,大声吼道:“滚一边去!阿舟不是小偷!” 二狗被扔了个屁墩儿,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石头不大,却有个锋利的尖。结果……二狗受了重伤。 二狗惨叫一声,一个高蹿起,因为没站住,又跌了下去,二次重伤。 阿舟看着有趣,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二狗想到鸡翅膀没了,鱼也不见了,自己的屁股又受了重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喊道:“大眼!揍她!” 大眼扬起拳头,就要揍阿舟。 胖子一脚踹过去,将大眼飞踹,撞到挂着镰刀的栅栏上,被镰刀給戳伤了后腰,痛得嗷嗷直叫:“血!流血了!” 大眼和二狗都挂了彩,心中那点儿怒火被彻底燃起。 大眼质问胖子:“你为了傻舟踹我?!你还是不是我大哥?!” 二狗也质问胖子:“你你你……你选!你要傻舟,还还还……还是要兄弟?!” 顾大夫听见动静,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没管。 胖子看向傻舟,又看向哼哈二将,终是开口道:“你们滚!” 二狗和大眼愤怒了,挽起袖子就要和胖子动手。 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二狗和大眼立刻转身,相互搀扶着离开。走出院子外,大眼回头骂道:“胖子,你为了个傻丫,不要兄弟,早晚不得好死!” 二狗骂道:“大大大……大眼!骂得对!傻舟是小偷!生生生……生个孩子,也也……也是傻小偷……啊!” 胖子的鞋子飞出,砸在二狗的脸上。胖子脱下另一只鞋,攥在手里,发狠道:“傻舟不是小偷!她要是小偷,爷把这只鞋吃了!她不是小偷,你们必须把这鞋吃了!”言罢,就要往外冲。 大眼和二狗吓得立刻撒腿就跑,唯恐被胖子按住一顿揍。 胖子心情也不美丽,回头瞪阿舟,问:“你是小偷吗?!” 阿舟点了点头。 胖子扬起鞋,要打阿舟,终究是没下去手,转而用鞋子指着阿舟的鼻子说:“不许说自己是小偷!否则打死你,听见没?!” 阿舟吓得连连点头。 胖子这才满意地丟掉鞋子,嘀咕道:“爷是不可能吃鞋的,你们两个愣货,一人一只,撑死得了。” 阿舟吞咽了一口口水,说:“我要吃鱼。” 胖子横道:“没有!有鞋子,吃不?!” 阿舟想了想,问:“鞋子,啥味?好吃不?” 胖子突然有种将鞋子塞进阿舟嘴里,让她尝尝味儿的冲动。 这时,顾大夫走出来,将三包药递给了阿舟,说:“拿回去煮了吃。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副药熬三次。这是三天的量,吃完就没事儿了。” 阿舟听罢,一脸茫然。 顾大夫看起来有些心烦,摆了摆手,示意她快走:“走吧走吧。” 胖子不悦道:“爹,这人可是我好不容易骗来的。她用了咱家的药,不能放她走。” 顾大夫抚平了皱起的眉毛,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让她走吧,爹有事儿和你说。” 胖子不依,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哼唧道:“有啥事儿直接说。”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肚皮,“我肚皮上有伤,你可想好了再说,别让我太激动,扯痛了伤口。” 如此惜命,也是没谁了。 顾大夫看了阿舟一眼,问:“阿舟要和我们一起吗?” 阿舟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因为头上有伤,险些把自己给摇迷糊了。 胖子一跃而起,指着阿舟说:“你回去就得被吴二娘狠揍!狠狠地揍!你在老子家里,老子吃肉,给你舔锅;老子吃鸡,给你汤喝。老子对你这么好,你要是还想回去挨揍,老子也能成全你。现在,就揍你一顿,让你解解痒!”言罢,就要挽袖子,吓唬她。 阿舟速来怕硬,当即缩着脖子表态:“不走不……” 话未说完,有邻居气喘吁吁地跑来,一眼看见了阿舟,愣了愣,这才对顾大夫喊道:“顾大夫,吴二家着火了……” 顾大夫一惊,看向阿舟。 阿舟冲着顾大夫笑了笑,突然,脸色就是一变。 阿舟想到了妖舟。 她立刻撒腿就跑,药都丟到了地上。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多么在乎吴二娘和银柳。 吴家大火,无法扑灭,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感觉到灼热之气。 阿舟却仿佛感觉不到般,一鼓作气就往里冲。 第41章 屠岛之人追来了 妖舟没有走远,就躲在了附近。因为她知道,吴二娘家里着火,吴二得到消息,一定会赶回来。她分分钟收拾掉吴二,就可以带着阿舟去镇上,先安顿好她。 不想,阿舟赶了回来,还如同一只小蛮牛般就要往里冲。 周围的邻居试图拦着,却没拦住。 情急之下,妖舟从暗处迈出了一步,想要冲上去喊回阿舟。幸而,胖子出现,一把扯回了阿舟。 阿舟还要往屋里冲,却被胖子提溜着脖领子,向后拖拽走了。 妖舟默默点头,决定以后对小胖子好点儿。毕竟,小胖子这疯批看起来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上去的。这闲渔村被黑衣人惦记上,不是好的容身之处,否则将阿舟托付给小胖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若真可以托付,为了阿舟日后的幸福,她一定会把小胖子操练得瘦下来,别影响某些位置的二次发育。 罗刹域信条之一:百般算计、千般谋略,却也要给老天爷留几分薄面,笑一笑世事无常。 妖舟心思百转,收回脚,重新躲回到暗处,细心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果不其然,打水黑衣人又来了。 他站在邻居之中,打听起火灾的起因,然后看向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阿舟,听着她口口声声地喊着“舟!舟!”,再次确认,这着实就是一个傻子。 妖舟注意到,顾大夫在看见打水黑衣人出现后,眉头微微皱起,移动脚步,挡在了胖子和阿舟的面前,用背影隔开了打水黑衣人探究的视线。 妖舟对顾大夫的认识不多,却不认为他会是一个主动护着阿舟的人。他此举,着实有些令人费解。当然,若说他是护着胖子,也有些说不过去。胖子那身板,两个顾大夫也挡不住啊。 妖舟的疑惑一闪而过,随着邻居们对阿舟的指责和猜疑一同转移了关注点。 邻居们纷纷猜测,是阿舟放了火,烧死了吴二娘和银柳。这种指责,从窃窃私语到不加掩饰,每一个人都仿佛变成了英明神武的判官。 胖子横道:“给你们四个眼珠子了?你们看见火是她放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拄拐的老婆子在一个小妇人的搀扶下,迈着强劲有力的步伐,火速冲了过来。她望着吴二家的大火,尖着声音颤声问:“屋里都有谁啊?!啊?都谁在屋里啊?” 有邻居回道:“吴二娘和银柳,都在屋里。” 老婆子那张好像死了亲人的脸瞬间变了样子,好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老二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原来,这个老婆子是吴二他娘,别人都叫她吴婆子。女人没地位,都随夫姓。 吴婆子刚松了一口气,又炸了起来,咆哮道:“谁放的火?!哪个缺了大德的杂碎,放的火啊?!这可是要烧了多少好东西呦?!还有两条人命咧!老天呀,打个雷,劈死这个杂碎吧!” 妖舟抱着膀子,没骨头似的倚在墙上,听着吴婆子开骂,内心毫无波澜。 吴婆子骂得底气十足,一转眼看见了阿舟。仔细看了看,这才确认,果然是阿舟无疑。她当即扬起拐杖,冲向阿舟,口中还骂道:“你个赔钱的下贱货,定是你放的火!” 妖舟直起身子,手中把玩着绣花针,眼神有些冷意。 然,吴婆子的拐杖却没有砸到阿舟的身上,而是被胖子给攥住了。 胖子用力一推拐杖,直接推得吴婆子后退两步,直接跌坐到地上,开始哭天抢地嚎叫起来:“没天理了!这是要欺负死人呐!胖子你护着那个傻东西,这火一定是你俩一起放的!邻居们呐,你们可看清楚了,他们这是要活活儿欺负死老实人呐,这是要不得好死啊!” 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直接后仰躺下,说:“爷被那死老太婆打成重伤,要死了。”言罢,装出吐血的样子,喷了一口口水,然后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闭眼不动了。 妖舟没忍住,险些笑场。 阿舟终于看出来,胖子对自己的好,误以为胖子真的要被打死,立刻哭嚎了起来:“别死!别死!舟死、胖子死,都死……” 阿舟的脑袋有问题,所以,谁也没想过,她口中的“舟”是别人?皆误以为,她说她自己死了。还腹诽她,傻子就是傻子,生死都分不清。 吴婆子没想到胖子这么不要脸,气得不轻。小妇人要去搀扶吴婆子,被她一把推开,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抡起拐杖,又要去打阿舟,口中还骂道:“别以为找个野男人,就敢放火杀人……” 胖子睁开一只眼,走到顾大夫旁,用脚尖踢了顾大夫一脚。 顾大夫只得上前,拦下吴婆子。 吴婆子还要打阿舟,闹腾不休。 顾大夫劝道:“不是阿舟放的火。火起前后,阿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吴婆子不讲理地喊道:“谁知道你们爷俩安了什么心,竟替那小贱人说话!” 就在这时,有两名穿着寻常短打的陌生男子,也走过来看热闹。 其中一个穿着灰蓝色短打的小眼男子问王婶:“大婶,这怎么起火了?” 王婶一撇嘴,回道:“还不是那个傻丫头脑子拎不清,放了火,害了人。” 小眼男子看了阿舟一眼又一眼,问:“那丫头是谁家的?真傻吗?” 王婶言之凿凿地回道:“老吴家的。咋不傻?都傻好多年了!”转而纳闷地问,“你打听她干啥?” 小眼男子微笑道:“随便问问。” 王婶有些怀疑,满眼狐疑地打量着小眼男子。 小眼男子的表情微变,轻轻一叹,说:“实不相瞒,家中妹妹丟了,所以到处找找。” 王婶瞬间来了热心肠,好奇地问:“咋丟的?” 小眼男子回道:“海上出了事儿,妹妹乘坐一叶扁舟离开,据说有人看见她出现在这儿的海滩上,故此寻来。” 妖舟站在阴影里,双手握成拳头,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要从身体里冲出,去为血流成河的家人们报仇雪恨!晒黑的肌肤唯有紧紧绷着、才不会让骨头刺破肌肤;锋利的牙齿必须紧紧咬住,才不会让充满怨毒的嚎叫冲出喉咙。 是的,来了,他们来了,屠岛之人追来了! 第42章 对不起信任 顾大夫奉命和吴老婆子扯皮,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打水黑衣人非比寻常,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小眼男子和他的同伴。打水黑衣人竖起耳朵去听,隐约听见小眼男子在打探一个女子。且,他注意到,小眼男子会将目光落在阿舟身上,带着探寻和质疑之色。 至于小眼男子的同伴,是一位胡子男。胡子男也没闲着,找到喜欢聊天的妇人,也攀谈了起来。在得知阿舟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女子后,给小眼男子使了个眼神,一同向外退去。 打水黑衣人察觉到异样,也悄然退去。 妖舟知道三个人都走了,将嘴唇咬出血,才没有立刻追上去。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个有能力屠了罗刹域的人,对付起来,一定要小心,否则……容易满盘皆输。 然,如何冷静?! 妖舟的身子如同一只灵巧的猫,瞬间蹿了出去。她要尾随小眼男子和胡子男,要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受谁指派?! 许是妖舟和阿舟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当妖舟情绪失控,要暴走追凶时,阿舟竟然感应到了妖舟的存在,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冲着妖舟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村里人都在看顾大夫和吴婆子的热闹,还真没人注意到阿舟。至于胖子,这会儿已经打上了呼噜,睡着了。 妖舟怕被小眼男子和胡子男发现,所以追得不快。 阿舟不知深浅,一路狂跑,终于看见了妖舟的背影,当即大声喊道:“舟!” 妖舟正要继续追,闻听此声,当真是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啊!她立刻转身扑向阿舟,将她拉到一边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小眼男子和胡子男听到动静,纷纷掉头查看,没有发现异样,这才转身离去。 妖舟捂着阿舟的嘴,松了一口气。 阿舟望着妖舟,眼泪噼里啪啦得掉。 妖舟想要责怪阿舟的冒失,却被阿舟一把抱住,唯恐再次失去。妖舟责备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慰着:“我没死,好的很,别哭了……” 没用,阿舟哭得更凶了。 妖舟无奈,说:“吃鱼吗?” 阿舟立刻止哭,抬头看向妖舟,点头,再点头。 妖舟无奈地一笑,低声说:“你在这儿等我,别动。” 阿舟应下。 妖舟离去,片刻后回来,手中抱着罐子。她将罐子给了阿舟,低声吩咐道:“阿舟,你抱着罐子,去山脚下的山洞等我。我要处理一件事,忙完了,就带你离开。” 阿舟抱着罐子,点头。 妖舟不放心,再次叮嘱道:“别让人看见你,偷偷地去等我,能做到吗?” 阿舟点头,信誓旦旦,手却已经掀开扣在罐子上的盖子,要抓鱼出来吃。 妖舟拍了下阿舟的手,警告道:“到了山洞再吃,现在不许吃!” 阿舟委屈地抿着嘴。 妖舟瞪眼,阿舟这才点头。 妖舟挥手,示意阿舟快走。 阿舟抱着罐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妖舟眼中的柔和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狠戾之色。她继续前行,按照小眼男子和胡子男留下的足迹,慢慢追踪上去。 吴家这边,现在才发现阿舟不见了。 吴婆子骂骂咧咧,扬言要报官抓人。顾大夫沉着脸,叫醒胖子,就要往家里去。胖子得知阿舟不见了,于是丟下顾大夫,转身就去找。 大狗和二狗躲在暗处,互看一眼,也偷偷尾随着胖子而去。 阿舟闷头走了一会儿,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再次变得嘹亮。她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将盖子掀开一个小边,如同小馋猫般嗅了嗅,又嗅了嗅。她的口水泛滥,却始终没有偷吃。她记得妖舟的话,一定要到洞里再吃,她只是闻闻,闻闻就好。 胖子追了一会儿,眼皮就是一跳。他就像一条警犬,用鼻子嗅了嗅,嗅了又嗅,疑惑地嘀咕道:“怎么有鱼香味儿?” 神奇的胖子,竟然尾随着鱼香,找到了不远处的阿舟! 他的突然出现,吓坏了阿舟,立刻抱紧了罐子,唯恐被抢了去。 胖子一看罐子,就知道是自家的。至于里面装的是啥,他也是心如明镜。正因为明白,胖子有种被人狂甩巴掌打肿脸的羞耻感。他曾信誓旦旦地保证,阿舟不是小偷,结果呢?他曾为了阿舟和两个兄弟反目为仇,结果呢?阿舟不但是小偷,还戏耍了他! 胖子瞬间红了眼,指控道:“老子拼了命护着你,结果,你就是小偷!亏老子当你是个人!” 阿舟抱着罐子后退,满脸的防备,就像护食的小兽。她也不会过多的言语,也不懂得如何为自己申辩,她只想保护好罐子,等妖舟一起来吃鱼。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胖子已经无法把阿舟当成一个真正的傻子,所以见她不否认,越发怒火攻心,认定了她是小偷。 只不过,胖子是聪明的胖子,他想不明白,阿舟是怎么偷走鱼的?难道说,她有帮手?若真有帮手,那这场火,是否和那个帮手有关? 不得不说,胖子已经一脚跨进了真相的大门里,就差一个透彻了。 结果,蠢货都是成堆的,互相限制脑发展的。大眼和二狗出现了,堵住了想要逃跑的阿舟,并送给胖子一记“你缺心眼,不配当大哥”的眼神。 大眼一直备受打击的智商高高站起,冲着胖子吼道:“吃鞋!你吃鞋!” 二狗直接上前,去抢阿舟手中的罐子,口中还说:“拿拿拿……拿来吧!” 阿舟被抢,张口就咬,一口咬在了二狗的手臂上,二狗疼得惨叫,要打阿舟,结果,罐子落地碎裂,一罐子鱼肉和六个白面馒头,滚落一地,沾满灰,拣不起。 大眼和二狗都急眼,扑向阿舟,一顿捶打暴踢。 胖子原本不想管,只是盯着那些鱼和馒头喘粗气。可当他听见阿舟的惨叫时,气得抓起两个脏兮兮的馒头,冲向大眼和二狗,直接撞倒二人,愣是将馒头分别塞进二人嘴里,“吃!吃吧!没吃过是不是?!都给老子吃干净,不吃干净弄死你们!” 大眼和二狗被噎,险些原地去见老祖宗。 阿舟去捡鱼肉和馒头,又惹恼了胖子。胖子抓过大眼和二狗,逼他俩把脏东西都吃了,让阿舟就站在一边看着。 大眼和二狗:“呜呜……” 阿舟:“呜呜呜……” 第43章 罗刹域有人 大眼和二狗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逃跑了。 逃到无人处,二人对视一眼。 大眼问:“香不?” 二狗回:“老老老……老香了!就就就……就是有点儿,硌牙。” 大眼吧哒嘴儿,也觉得味道不错。 阿舟这边,胖子掐腰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阿舟就是个傻子。他也弄不明白,自己这忽上忽下的感觉从何而来。 胖子想起过往阿舟偷窥自己的画面,有些惆怅,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啥总偷窥老子?” 阿舟不语。 胖子威胁道:“不说话,还让大眼和二狗揍你!” 阿舟立刻开口回道:“肉,肉香。” 胖子顿觉自己受到了一百点的伤害,指责阿舟的手,抖呀抖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阿舟看着胖子的手,吞咽了一口口水。 胖子咋呼道:“咋的?你不是看老子的手像猪蹄子吧?!” 阿舟点头,十分诚实。 胖子直接捂着心口后退,倚靠在树干上,心疼起自己来。 阿舟蹲在地上,用手收拢起那些浸泡了鱼汤的泥土。 胖子怒吼道:“傻!阿!舟!” 阿舟以为胖子要打她,捧着腥臭的泥土撒腿就跑。 胖子牟足劲儿去追,结果崴了脚脖子,只能坐在石头上休息,愤怒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肚皮肉,怪它太重,拖自己后腿。捏得有些狠,他心疼得不行,忙揉了揉,自言自语地说:“好歹跟了爷这么多年,都有感情了,爷怎么舍得使劲儿掐你?” ……………… 妖舟这边,追踪小眼男子和胡子男,一路来到半山腰上,看到了一行十人,个个严阵以待。她不敢靠得太近,唯恐被发现,无法脱身。罗刹域里,比她厉害的高手大有人在,最后却无一幸免,可见这些人单打独斗未必多厉害,但合作上一定天衣无缝。 妖舟不是那种脑袋一热就干事儿的人,否则都对不起她三师傅多年的教导。且,她对这些人的分析十分到位,论起单打独斗,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未必是妖舟的对手。 妖舟在确定了这些人的位置后,就在等。她在等一个机会,等他们之中有人落单。结果,却等到另外四人压着一个女人来到山上。 女人蓬头垢面,都快看不出模样了。 妖舟却一眼认出,这个女人竟是许珠玉! 妖舟心下一沉,意识到这些屠岛之人,之所以将许珠玉带出来,定是要寻找她这条漏网之鱼。旁人不知她长相,只能找陌生女子。许珠玉却不同,许珠玉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的长相。许珠玉,必须死,这样她和阿舟才能安全。 许珠玉被为首男子推搡了一下,立刻嗲着嗓子叫了声:“啊……爷儿,你弄疼奴家了。” 为首男人直接一个大嘴巴子掴过去,将许珠玉打倒在地。 为首男人冷声警告道:“把嘴闭上,把眼睛睁开,把人找到,否则活活儿烧死你。” 许珠玉立刻表现出卑躬屈膝的样子回复道:“爷放心、爷放心,奴家一定找到妖舟!求爷怜惜,给口饭吃。” 为首男人给属下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丢给许珠玉一个饼,许珠玉捡起,抱着就啃,看样子已经饿了很久。 小眼男子和胡子男向为首男子回话,将村里发生的一切说给他听。 为首男子看了眼天色,说:“你们这一趟,唯恐已经打草惊蛇。” 小眼男子说:“属下打听过,那日出现在闲渔村海边的女子,确实是一个傻丫头。这个傻丫头从小在村里长大,大家都认得她。今日,也是她家里着火了。” 为首男子沉吟片刻,说:“主子吩咐,不许放任何人出罗刹域。而今逃了一个,务必要抓回来,否则你我只能以死谢罪。此事,万万不能马虎。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现在,你带四人,去把那傻丫头抓来,让那婆子看一看。” 小眼男子问:“若不是?” 为首男子面无表情地说:“若不是,也杀了,不留后患。若是,屠村。” 小眼男子应下,一招手,叫上四个人,一同下山去。 妖舟先一步离开,向着和阿舟约定好的山洞冲去。阿舟,千万不能被抓,也千万不能有事。 山下,阿舟跑着跑着,还不忘回头看看胖子是否追来,结果,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捧在手中的腥臭的泥巴,也扬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长得一脸横肉,五大三粗,正是闻听家中大火急匆匆赶回来的吴二。 吴二被糊了一下巴的泥巴,一双凶目立刻瞪了起来:“傻丫?!” 阿舟一见吴二,吓得魂儿都飞了。她唯恐被打,立刻用手去擦吴二下巴上的泥巴,结果越擦越多,越多越擦,那种越想擦干净越是擦不干净的现状,就像阿舟的混乱人生。 吴二心烦意乱,抬手就要打阿舟,但巴掌到了脸旁,却停了下来。他狠狠唾了一口,骂道:“贱货命倒好!”转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就往家的方向赶去。 火已经熄了,家却烧毁成灰,余温仍在,无法靠近。 吴婆子没有走,一直坐在木头墩上等着吴二回来。那个小妇人也没有走,低头站在吴婆子身边,陪着吴婆子。 小妇人是吴婆子的小儿媳妇,脾气秉性都好,分家后,吴婆子就和小儿子一家生活,平时唯一的乐趣,就是欺负小妇人,逞一逞威风。她的小儿子是个酒懵子,这会儿酒还没醒呢。 吴婆子一看见吴二回来,立刻哭天抢地起来,口中喊着:“我的儿阿,你可真是命苦!” 吴二正心烦,看见自家老娘也没给好脸色。他望着已经燃烧成灰烬的房子,顿觉心痛。毕竟,村里人跑去通知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媳妇和丫头银柳,被活活儿烧死了。 吴婆子看见阿舟,再次抡起棍子,就要去打她,口中还骂道:“都是你这倒霉催的小贱人!你怎么没被烧死啊?!是不是你放的火,你给我说清楚!” 小妇人试图拦着吴婆子,低声说:“婆婆,顾大夫说不是阿舟。” 吴婆子直接用拐杖打在小妇人的身上,恨声骂道:“她给你吃啥了?!你向着她说话?!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贱东西!” 小妇人被打了一下,哪里还肯挨第二下?她立刻撒腿跑开,不和吴婆子正面冲突。 吴婆子掉转方向,又要打阿舟。 这时,一直站着没动的吴二突然开口道:“别打她。” 吴婆子不解,问:“儿啊,你这是咋的啦?怎么不让打她?平时……” 吴二一摆手,低声说:“我把她卖了,你打破相,就不值钱了。” 吴老婆子的眼睛瞬间变亮,问:“卖了多少银子?” 吴二回道:“三两。”实际上,谈的是二十两。只是那商人要看过货后,才肯给银子。 吴婆子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接连点头:“好好好,卖得好,在家也是吃闲饭,卖了省心。你不知你大哥和那个野女人生的这么一个坏东西,还抱回来养这么大。” 吴二低声提醒道:“好了娘,这事儿别提了。人都要卖了,免得惹麻烦。” 吴婆子横道:“我家的娃儿,我愿意卖!”话虽如此,但声音却小了很多。 吴二说:“不说了,我赶快带她去镇上,明天一早儿,那有钱的老爷就要看人。满意了,才能给银子。” 吴婆子唯恐到嘴儿的银子飞了,忙说:“快去快去,卖了省心。” 吴二又看了一眼已经变成灰烬的房子。心中难过,却也不那么难过。说实话,这人没了也就没了,还能咋地?再说,他在县里给大老爷扛轿子,也是一个体面人。 有那陈寡妇相中他,和他好上了,去年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比起大胖小子,这姑娘银柳瞬间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至于媳妇吴二娘,就是个横货,身上总有一股子没洗干净的腥臭味儿,和县里的陈寡妇没法比。 尤其是,陈寡妇有一身好似嫩豆腐一样的皮子,令他爱不释手。 吴二的心早就不在家里了,偶尔回来一趟,不过是因为老夫老妻,还有几分惦记,也怕旁人说闲话。 这会儿见人死了,心里虽难过,却也有那么一丝丝不为人知的解脱和喜悦。他终于可以和陈寡妇,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有灰烬飘起,落在了吴二的眼中,令他红了眼睛。 吴婆子哄道:“行了,别伤心了。”扫了眼不远处的小妇人,低声对吴二说,“你不是说,县里有个婆娘,给你生了个儿子吗?等过阵子,把大孙子抱过来,让我稀罕稀罕。你弟是个酒懵子,到现在还没醒呢。你弟媳妇的肚皮不争气,到现在也没下个蛋。你可记着了,娘最挂心的是你。” 吴二点头。 吴婆子又道:“等卖了傻东西,也给娘仨瓜俩枣的花花。” 吴二扫了吴婆子一眼,应道:“行,拿了银子,一准儿孝顺你。” 吴婆子笑露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 吴二嘱托道:“等一会儿不烫了,娘帮我把二娘和银柳的尸骨捡一捡,找个地方埋了,免得别人说咱家闲话。” 吴大娘满口应下,让吴二赶快回去。 吴二扯着阿舟,快步离去。 阿舟面对吴二,连反抗的那点儿心思都没有,就被吴二拉去了镇上,与妖舟和下山搜寻之人,擦肩而过。 命中好坏,谁能一眼看破? 第44章 都爱上老子的背影 妖舟没找到阿舟,却看见了胖子。 天色渐黑,胖子就坐在石头上,仰头望天,揉着肚皮,一幅《大橘猫等鱼从天降》的画面质感,活生生地展现在了妖舟的眼前。 经过一系列的事儿,妖舟对胖子小有好感,于是上前两步,准备提醒他离开此地。不想,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斗篷男的属下,打水黑衣人和抓鱼黑衣人联袂而来,向着胖子走去。 原本,妖舟以为,斗篷男是在打探自己的消息,很可能是因为那半截肚兜,或者与屠杀罗刹域有关,结果,今天又出现一伙儿陌生人,很明显和斗篷男不是一伙儿,却一准儿和屠杀罗刹域有关。 这两伙人都出现在闲渔村,显然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妖舟后退一步,再次隐身,窥探一二。 打水黑衣人问胖子:“小兄弟,那个小傻丫头哪里去了?” 抓鱼黑衣人站在了胖子的身后侧,挡住了他可能逃跑的方向。 胖子脑袋不动,一直保持着抬头望的造型,只是用眼睛斜了打水黑衣人一眼,说:“没看见爷在赏天啊?!滚一边去!” 打水黑衣人和抓鱼黑衣人互看一眼,突然动手,一伸手就抓住了胖子的脖子,准备一个用力,将其掐断。结果,只听咔吧一声,胖子却啥事儿也没有。 胖子一把推开了打水黑衣人,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刚才爷仰头望天,忘了时辰,这脖子都僵得不会动了。还别说,你这手艺不错,掐得挺好啊。” 打水黑衣人:“……” 站在胖子身后侧的抓鱼黑衣人,缓缓拔出了刀,突然扎向胖子的后腰。那动作,真是训练有素,快准狠。 胖子是个灵活的胖子,且因为神经敏感的原因,感知力比一般人强不少。他觉得身后有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儿,起身就想闪躲,却被打水黑衣人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妖舟微微皱眉,飞出手中绣花针,刺穿了抓鱼黑衣人的手,致使匕首脱落,掉在了地上。 胖子一脚踹在打水黑衣人的腿上,将其逼退,胖子迅速起身,扭头看见抓鱼黑衣人脱手而出的匕首,微微一怔,喝道:“一言不合,咋还捅人呢?!当爷好欺负是不是!?”一伸手,捡起匕首,照着打水黑衣人就刺了过去。 抓鱼黑衣人向后避开,扭头看向妖舟的所在,拔出插在手背上的绣花针,撒腿就追了出去。 打水黑衣人抱住胖子的头,用力一拧! 胖子回手一刀,无比凶猛,逼得打水黑衣人退开。 胖子回身,要继续刺打水黑衣人,却被打水黑衣人一脚踢飞了匕首,然后一脚踹在胸口,将其踹倒在地。 打水黑衣人迅速向前,抓起地上的匕首,直接向胖子的脖子扎去。 就在这时,妖舟出现,抡起一根棍子,狠狠砸在了打水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打水黑衣人应声倒地,昏倒在胖子身上。 胖子一把掀开打水黑衣人,喘息着看向妖舟,惊觉她竟救了自己一命。 妖舟向胖子伸出手。 胖子略一犹豫,就在妖舟要收回手时,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住,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喘息道:“你咋得罪了这俩人?” 妖舟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扫了胖子一眼,没搭话。原本她以为,斗篷男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看来,明显是冲着胖子来的。否则,为何要杀他?练刀吗?家里缺肥油炒菜啊?真是谜团重重,伸手不见猪爪子啊。 胖子不敢置信地问:“你你……你鄙视老子?” 妖舟送上一记傻笑,胖子顿觉自己看走眼了,自我安慰道:“老子因为你,差点儿被捅个对穿。你要是瞧不起老子,那可太不是人了。” 妖舟看了看胖子的腰板,暗道:对穿?胖子啊,想把你捅个对穿儿,那得用剑、用刀、用加长版的三棱刺,唯独匕首做不到啊。 胖子低头,捡起匕首,对着打水黑衣人比量起来。很显然,他没有杀过人,这会儿正在酝酿情绪,虚张声势。为了给自己打气,他还说:“也让你瞧瞧,爷也是个狠碴儿,一言不合就敢捅人!” 妖舟瞧他比比划划,决定助君一臂之力,于是用拍了他肩膀一下。 胖子攥着匕首,瞬间拍进了打水黑衣人的后背,噗嗤一下就扎了进去。 胖子的手哆嗦了两下,缓缓抬头看向妖舟,颤声道:“杀……杀人了?” 妖舟装无辜,满脸迷茫,却也配合着胖子的惊慌失措,点了点头。实则,打水黑衣人没死。这个位置下刀,顶多重伤。 胖子甩动脸上的小肥肉,直摇脑袋,慌乱地碎碎念道着:“不不不……不是我,是你,是你拍了爷一下。是你杀了人。” 妖舟暗道:小胖子,你说话小心点儿,否则容易被灭口啊。你说,老娘刚救了你,就将你原地弄死,阎王他会怎么想?! 幸而,胖子还是有担当的。他一狠心,咬牙道:“你放心,这事儿爷扛了!出事儿也落不到你头上。你和爷一起,把他埋了。哎呀,不对啊,还有一个呢。这是看见老子的背影英勇无比,吓跑了?不至于吧……” 妖舟垂头,耷拉下肩膀,看模样有些怕,实际上……想笑。这个死胖子的联想能力真好。再被他想下去,一部狗血小说就华丽丽地诞生了。名字,她都替他想好了,就叫:《千军万马都爱上老子的背影之老子却偏偏木得感情》。 实则,抓鱼黑衣人已经死透了,就在不远处,放凉呢。 胖子一把拔出匕首,看着匕首上的血,胖子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到兴奋,转换得那叫一个快。他说:“这匕首真锋利,用来宰猪,最是合适不过。”弯腰,用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美滋滋地道,“这就是爷的了!” 妖舟看了胖子一眼,觉得他没被送去罗刹域,都是那些掌权者没有识人之明。就胖子这小样子,不但够恶,还挺疯。在这闲渔村里和二狗大眼混,显然埋没了人才啊。 妖舟不知道斗篷男为何要杀小胖子,却决定利用一下此事,为自己办一件大事。 罗刹域信条之一:明知打不过偏要硬打之人,咱敬他是条好汉,有空烧点儿纸钱。真小人,就要懂得借力打力。不服就干,群殴扯蛋! 第45章 谋划布局开始 妖舟打定主意后,决定先把盟友树立起来,不能让胖子继续趴着。于是,她指着打水黑衣人说:“尿他!” 胖子这人还真是个疯的。若是其他男人,听到女子这么说话,心里一定会不耻,甚至起了轻视的念头,偏偏胖子非常人。妖舟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尿他”,简直戳在了他的心尖尖上。对于自己鄙视的人和物,唯有“尿他”,才能表达胖子最浓烈的感情。 胖子很激动,一边准备尿打水黑衣人,一边看向妖舟,兴奋地说:“等好吧!老子这都憋了一肚子了!” 妖舟也没想到,胖子这人竟是个人来疯,既无羞耻心,也没闪躲意,就要当着她的面,来个热情风情。 妖舟自认为见多识广,也被震撼了一下。不过,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回避的意思。既然当事人不羞涩,她何苦操这个心? 于是,胖子和妖舟都看着彼此,僵在了当场。 妖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尿。 胖子也甩了甩下巴,示意她滚一边去。 妖舟转身,胖子泄洪,打水黑衣人幽幽转醒,顿觉后脑一热,瞬间转身,却被浇了一脸的尿!胖子被“死而复活”的打水黑衣人吓到,马上停止了泄洪。打水黑衣人抹了一把脸,怒吼一声,就要动手。胖子反应过味儿,知道这人不是诈尸,而是没死透,于是继续泄洪。打水黑衣人张开的嘴,被灌满,怒吼声都变成了:“咕噜噜噜噜……” 妖舟忍俊不住,笑了:“呵……” 打水黑衣人恨不得一头撞死!他看了看妖舟,又看了看胖子,果断出手,袭向胖子,再次掐向他的脖子。 胖子手中有匕首,直接向打水黑衣人的腹部扎去。 打水黑衣人躲闪开胖子的致命一击,却倒在了妖舟的“抱石一砸”之下。妖舟下手有分寸,并没有打死他。 胖子总结了经验教训,抱起石头,还要再给打水黑衣人来一下。 妖舟拦了胖子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襟,他才作罢。 胖子丢下石头,拉着妖舟向后退去,口中还唏嘘到:“一直以为他们在打听你,要对付的也是你,结果却是冲着老子来的。若不是他醒过来,第一个对老子出手,老子还一直误会着呢。阿呸!” 妖舟见目的达到,勾唇一笑。 胖子看向妖舟,说:“老子得回家去,叫上爹,赶紧跑路。鬼知道这人是干啥的。” 妖舟赞同胖子的做法,若不能知彼知己,那就先苟着,藏起来。 胖子拉着妖舟就跑,可一脚迈出去,就差点儿跪地上。胖子的脚脖子崴了,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傻望天。 妖舟示意胖子坐下,然后抓起他肉糊糊的脚踝。 胖子紧张地问:“你这是干啥?老子警告你,别瞎弄啊。” 妖舟抬头望天,眼睛一亮,喊道:“鱼!” 胖子立刻抬头向天上望去。 妖舟动手,将胖子的脚踝复位。 胖子微微一愣,刚要发出惨叫,就被妖舟的小手捂住了嘴巴,低声说:“嘘……” 黑色暗了,但妖舟的眼睛却是那么明亮。此时此刻,在胖子眼中,妖舟的双眸比他看过的任何星星都要璀璨、都要漂亮。 胖子有些失神,即便被放开嘴巴,也忘记了嚎叫。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那叫一个厉害。 妖舟说:“走,离开这儿。” 胖子起身,下意识地跟着妖舟向前跑去。跑了五六步,才想起来,自己的崴脚竟然恢复如初了。他望着妖舟,眼中划过迷茫之色,忍不住问道:“傻阿舟,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痴傻呢?” 妖舟回头看了胖子一眼,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胖子疑惑:“啥意思?” 妖舟勾唇一笑,回道:“和聪明在一起,我就会变得聪明;和笨蛋在一起,我就变笨了呗。” 胖子来了精神头,问:“你这脑袋这么有意思呢。你原来那么笨,一定是因为和吴二娘她们一家蠢货,成天待在一起;现在变聪明了,也一定是因为和爷在一起玩。是爷拯救了你的脑子。” 妖舟假笑一声:“呵……” 暗道:骚年,你都快拉低我的智商下限了。 胖子甚是安慰地感慨道:“你看你,和爷在一起,都会这么笑了。” 妖舟横了胖子一眼,说:“废话有点儿多,追上我再说。”撒腿就跑。 胖子紧随其后,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感觉自己都快燃烧起来了。一个溜号,胖子跟丟了妖舟。他以为妖舟去他家了,于是咬牙继续狂奔起来。 妖舟看着胖子跑走,这才从树后走出,用石子打醒打水黑衣人,而后向着吴家狂奔而去。 若胖子回到家里,看见阿舟,倒也无碍。且,她估算了时间,打水黑衣人返回到斗篷人那里,需要一炷香的时间,绝对够她排兵布阵。 若是阿舟不在胖子家里,而是回到了吴家,那就容易出事。她要先把阿舟藏起来,再布置这出好戏。 吴家焚烧过后,余热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吴婆子立刻指挥着小妇人去捡尸骨。小妇人害怕,不敢上前,被吴婆子一顿臭骂,只能硬着头皮到灰烬中翻找,心里真是恨死了吴婆子。 这期间,屠杀了罗刹域的人,前来寻找过傻阿舟。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没看见人的情况下,他们向其它地方寻去。 吴婆子正想着卖掉傻阿舟后拿到银子如何藏起来,却看见妖舟走来,误以为阿舟逃回来了。 她抡起拐杖,上去就打,口中还骂道:“你个小贱货,竟敢逃回来?!” 妖舟可不是阿舟,更不是小妇人。她一把夺过吴婆子的拐杖,然后反手给了她一拐杖,直接将人打得后退数步,直接跌坐到灰烬之中。 所谓死灰复燃,其实就是灰烬里还有火。吴婆子这一屁股坐下去,坐到了隐藏在灰烬下的炭火之上,瞬间将她的裤子烫出大窟窿,将她的屁股烫破了皮。 吴婆子惊呼着,一个高蹿起,却被妖舟一拐杖打在肩膀上,将她又压得坐回到炭火中,瞬间将屁股烫成了三分熟。 吴婆子要喊,却被妖舟一拐杖塞进了嘴里,成功阻止了她的最高音。 妖舟看向一旁的小妇人,小妇人都被吓傻了。 第46章 真假不分 妖舟收了拐杖,吴婆子立刻在地上翻滚起来。火虽然被扑灭了,但那皱皱巴巴的屁股,却落下了一层皮肉,绝对的外焦里嫩。吴婆子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最后生生疼得昏死过去。 妖舟向着小妇人走去,吓得小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脸坦白道:“阿舟、阿舟,我没有对不起啊。你你……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是二哥要把你带到镇上,卖给商人,你自己也是听见的……” 小妇人当妖舟是鬼。她以为,傻阿舟不堪受辱,自尽后变成厉鬼,回来索命。否则,怎么会如此凶悍厉害?! 妖舟一听便知,小妇人误会了,却顺着她的话,用阴森的语调说道:“我不知道尸身在何处。” 小妇人吓得腿软,哆嗦着回道:“奴家……奴家也不知道。” 妖舟冷哼一声,用巴掌在空中煽动,制造出冷风。 小妇人立刻想起吴二的话,快语回道:“想起来了!奴家想起来了!吴二说,他在县里有个相好的,姓陈,是个寡妇。他……他要带你去那儿。明早,对,明早有商人去相看。” 妖舟不给小妇人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人打昏,然后将她拖到较为隐蔽的位置,也算间接救她一命。 妖舟折返回到吴婆子的身边,一脚将她踩醒。吴婆子的惨叫声,在夜里听起来格外凄厉瘆人。 妖舟蹲下身子,捏着吴婆子的脸,说:“作恶多端的恶婆子,等我去顾大夫家里找把刀,回来就把你剁碎了喂狗!”言罢,转身就走。 吴婆子瞪着腥红的眼睛,不停哀嚎,却没有人来救她。不远处的邻居,倒是听见了吴婆子的哭嚎声,却都误以为是吴二娘和银柳死得冤枉,回来闹腾,哪敢靠近? 屠杀罗刹域的小眼男子听到吴婆子的哭嚎声,立刻带着四个人去而复返。 吴婆子看见了人,就以为看见了希望,忙嘶哑着嗓子喊道:“救命……救命……” 小眼男子蹲下,问:“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吴婆子痛得有些神智不清,不停抓挠着干巴巴的手指,仰头回道:“闹鬼了,闹鬼了!傻东西回来了,要杀人呐!” 小眼男子问:“可是阿舟?” 吴婆子一听阿舟的名字,就恨得不轻,立刻咬牙回道:“是!就是她这个祸害!快,报官,打杀了她!她是鬼……是鬼……” 小眼男子微微皱眉,问:“她往哪边去了?” 吴婆子回道:“顾大夫家,她要去顾大夫家……快,报官!” 报官?!怎么可能报官?!小眼男子站起身,给身边二人使了个眼神。 身边二人当即上前,架起吴婆娘,直接扔进了炭火之中。 灭口这件事,他们早已做得得心应手。 吴婆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又被扔进了炭火之中。她拼命挣扎嘶吼,却无济于事。她那身老皮,被炭火烫成了焦炭,随着挣扎,越发快速地往下掉。她凄厉的嚎叫声,犹如厉鬼,注定了整个闲渔村,今夜无眠。 妖舟算计好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胖子家,果然,胖子已经打包好了两个巨大包裹,正抻长了脖子眺望着妖舟的身影。 顾大夫一直在催促胖子,让他和自己先跑,偏偏胖子固执起来谁也拉不动。 当胖子一眼看见妖舟,立刻将提在手中的巨大包裹扔给了顾大夫,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抓住妖舟的手腕,急切地说:“怎么才来?!快快,我们一起逃。” 妖舟看向顾大夫,说:“此地不宜久留,顾大夫先带胖子躲起来。” 如此完整的、透着书香气息的话,从本应该痴傻的人嘴里说出,着实令人惊讶。顾大夫打量着妖舟,发觉她的表情和精神头都变了,不禁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易容了? 顾大夫悄然上前,挡在了胖子的身前。 胖子却一巴掌把他推开,对妖舟说:“你叫谁胖子呢?!要叫胖子,也要叫一声胖哥。你……” 顾大夫急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跑吧!” 胖子这会儿反倒不急了。他将大包裹往地上一放,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说:“都没弄明白,那二人为何要杀爷?!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还剩一个罢了。他赶来,爷一屁股都能坐死他。”看向顾大夫,“爹,你知道为啥吗?” 顾大夫心如明镜,却哪里能当着妖舟的面说实话。他瞥了妖舟一眼,给胖子暗示,这才接话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总之,先跑了,没错。” 胖子心领神会,却说:“别跟爷挤眉弄眼的。你知道就说说看,傻舟是自己人。” 顾大夫急得跺脚,直言道:“她算什么自己人?!她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 胖子横道:“爹,你真傻。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舟和我玩,自然会变聪明。” 顾大夫愣住了。要知道,胖子素来不爱读书,如今却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简直令人倍感惊喜、甚是欣慰啊。 顾大夫问:“燃儿,你这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胖子用下巴点了妖舟一下。 顾大夫的感激之情没有泛滥,却更加防备了。他立刻满眼警觉地问:“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接近我们父子俩,意欲何为?”他已经怀疑,眼前之人并非傻阿舟,而是他人易容的。 妖舟那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瞬间明白了顾大夫的疑惑和怀疑。别说顾大夫警惕她,她也防着顾大夫呢。斗篷人要杀胖子,显然胖子身份不一般。斗篷人还派人打听名字中带有“舟”字的女子,就更加令人心生防备了。 只不过,眼下时间紧迫,她也不能继续和他们扯皮。处理完眼前的事儿,她还得去找阿舟。 妖舟当机立断,用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说:“真阿舟,没错。” 顾大夫要伸手去捏,却被胖子一巴掌拍掉干巴巴的老手,自己亲手捏上妖舟的脸,捏了又捏,顿觉手感特别好,手指头都被粘住了,不想拿下来。 妖舟一巴掌拍掉胖子的手。胖子还想检查妖舟的后脑勺,被阿舟又拍了一巴掌,这才作罢。 胖子揉着手背,对顾大夫说:“爹,这是真阿舟。她那脑子,偶尔聪明偶尔傻。你别和她说话,让她跟着我,她就会一直聪明。” 感情儿,胖子一直当自己是智慧担当呢。 第47章 杀了他们 单拿秘密来说,胖子和顾大夫身上的秘密,绝不比妖舟身上的少。 妖舟也不愿过多解释,直言道:“刚才,我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你们不走,我可走了。”言罢,撒腿就跑。 胖子一看妖舟跑,提起大行李包,也跟着一起跑。 顾大夫很想丢弃行李包,跑个痛快,奈何胖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不肯舍弃任何对他而言有用的东西。顾大夫不能不听胖子的,只能勉为其难,负重前行。 妖舟早就把地形勘察明白,轻车熟路地将二人带到一处较为隐蔽的位置,这才低声说:“你们一直往外走,不要停,我回去看看。” 胖子一把拉住妖舟,骂道:“傻啊?!回去看啥?!被褥都被爷打包走了,啥都不剩了!” 妖舟甩开胖子的手,撒腿就跑,压根不屑和他解释。 胖子来了脾气,丢下巨大的包裹,一咬牙跟了上去。 顾大夫背着包裹,上气不接下气,刚要休息,却被胖子这波骚操作给整懵圈了。这……这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怎么又要回去呢?!拿命玩呢?! 顾大夫怕胖子鲁莽,立刻丢下包裹,追了上去。 妖舟回头,照着胖子的脖子就砍了一记手刀,胖子两眼一翻,向后倒去,直接砸在了顾大夫的身上,将他也砸得背过气去。 妖舟简单粗暴地解决掉两人后,就要往回走,不想胖子竟然晃了晃脑袋,又醒了过来。果然,力度这种东西,想要穿过脂肪打击穴位,还要有所提升啊。 妖舟看着胖子,问了一句:“真要跟着?” 胖子点头。 妖舟勾唇一笑,说:“那就来吧。” 这一笑,仿佛暗夜精灵,简直能勾魂夺魄。 胖子瞬间迷失了自我,呆愣愣地跟着妖舟离去,留下顾大夫独自昏迷。 其实,在妖舟的计划里,一直有胖子。 如此费劲地带着他俩跑,不过是做做样子,让胖子更加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比起为罗刹域里那些至亲报仇雪恨,旁人的性命对于妖舟而言,并非那么重要。 她也曾想过,放胖子一马,奈何……胖子不肯放过自己,非要跟来。 胖子问:“你到底要回去干啥?” 妖舟回道:“我要回去喊一句话。” 胖子问:“非要喊啊?” 妖舟点头,表情认真。 胖子看了看妖舟的脸,终是下定决定,说:“喊啥?爷帮你喊。” 妖舟看向胖子,眸光沉甸甸的。 胖子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开头,用胖手扯了扯有些断的衣襟,说:“爷声音比你大,你说喊啥,爷就帮你喊一嗓子。” 妖舟看着胖子说:“杀了他们。” 胖子愣住了。 妖舟淡淡地问道:“就这句话,你敢喊吗?!” 胖子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质疑,当即攥拳发狠道:“有啥是老子不敢的?!” 妖舟不言语,继续前行。 胖子也不再说话,紧随其后。 二人重返房子附近,妖舟暗中观察了一眼,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她拉着胖子进入屋内,胖子看着二人相握的手,有片刻失神。 第一波来的人,是要杀妖舟的小眼男子。来者一共五人,准备捉拿妖舟回去给许珠玉辨认一番。 随着他们的靠近,妖舟伸出手,从胖子的手中拿过匕首,攥在了自己手中。她垂眸认真听着他们小心靠近的脚步声。近了,越发近了,已经进入院内,马上就到门口了。 就在这时,打水黑衣人也带着四名黑衣人,出现在了胖子的院门口。他们,是来杀胖子的。 妖舟看向胖子,眼神清冷,点了点头。 胖子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吼道:“杀了他们!” 带队的小眼男子,误以为院门口的四名黑衣人,是罗刹域的余孽。罗刹余孽知道自己要来,所以守在院子外,要和屋里的人前后夹击,一起对付自己。 院子门口的五名黑衣人,误以为院子里的人,是保护胖子的暗卫。既然要杀胖子,那暗卫也必须通通杀死,一个不留。 都是想要人性命,都奔着一个不留去的,那动起手来,还会有什么犹豫?! 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道理可讲。 外面打成一片,招招见血,刀刀毙命。 胖子看向妖舟,因为紧张、害怕、激动、不解等复杂情绪堆积在一起,竟如同火把点亮了他的双眸,使之变得濯濯生辉。 妖舟指了指窗户,示意胖子爬出去。 胖子却打开门,向外偷看了一眼。 妖舟一把扯住胖子的耳朵,将他提溜回来,丟向窗口。 胖子被粗暴对待,非但没恼,还挺兴奋。他吭哧吭哧地爬上窗户,但因为腰围过大,竟卡住了。 这时,门被一脚踹开,有人冲进屋子,也不知是哪一伙的人。 妖舟如同一阵轻烟,瞬间飘到来人面前,直接抹了那人脖子,在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一脚踹在了胖子的屁股上,成功将他踹出到窗外。 紧接着,妖舟也一跃而出,低声道:“跑!” 胖子爬起身,撒腿就跑。 又有一人跳出窗口,追了出来,结果,脚刚落地,就被妖舟抹了脖子。 妖舟向前跑,追了二三十步,却没追上胖子。结果,在草垛子后,突然伸出一只胖手,一把将妖舟扯了进去。 妖舟一刀子送出,却看见了胖子的脸,忙收刀,却来不及了,刀尖已经刺入胖子的肚皮。 胖子微僵,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妖舟。 有一个人从二人身边跑过去,却没有发现二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去而复返,从窗户跳进去,去往前院。 胖子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沙哑着嗓子,质问道:“你要杀我?灭口?” 妖舟略显尴尬地回道:“来不及收刀。”低头,看向匕首,“只扎入一个小尖。”拔出匕首,用手比量了一下大小。 胖子捂着肚子,为自己怀疑妖舟略感羞涩,强装镇定地说:“没事儿,就算整刀扎入,也碰不到我的五脏六腑。”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竖起了刀。 胖子立刻改口道:“别较真儿,爷在和你开玩笑。” 妖舟捂住胖子的嘴巴,示意他闭嘴。 胖子顿觉,肚子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 第48章 玩玩啊 妖舟丟下胖子,准备到前院去查看一二。 胖子不放心,想要跟着。 妖舟挑眉,转动匕首,胖子举起胖爪子,向后退去。胖子虽没看见过妖舟杀人,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敢。实际上,就在刚刚,妖舟已经送两个人归西了。 妖舟吓唬住胖子后,却还是扬起了匕首,照着胖子的肚子就划了下去。 胖子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紧接着肚皮一凉,衣大襟就被妖舟扯走了。 胖子心惊胆战,用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并没有被锋利的刀尖割破皮。由此可见,妖舟的刀法之精妙,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胖子摸了肚子,思想放飞,竟是脸上一红,暗道:这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吗?早知道阿舟要割我的衣服当帕子,我就应该穿那件暗红色带云纹的。 妖舟哪里知道胖子心中所想,她用胖子的衣服把脸蒙住,一个人如同黑猫般悄然无声地绕到前院附近,隐在树后偷窥着。 啧……真是死伤惨烈啊! 斗篷男这边,只剩下打水黑衣人一个还活着;屠岛之人这边,也仅剩下小眼男子。 二人拔刀相向,紧紧盯着对方不放。二人满身是血,这会儿皆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撑着最后一口,看谁先倒下罢了。 小眼男子舔了下嘴唇上的鲜血,问:“阁下……” 妖舟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菜。 罗刹域信条之一:闭嘴误会恒久远,敞开心扉就破产。想让别人的矛盾升级,就得封死想要解释误会的嘴。 妖舟当机立断,直接冲了出去,一匕首刺向小眼男子的胸口,在整刀没入前,向心脏旁边挪动了一寸。这一刀,可见妖舟是真恨极了;这一挪,也看得出,妖舟最大的优点,便是谋略和冷静。即便再恨屠岛者,也不会逞一时之快,而是要谋而后动,为掀了敌人的老巢做准备。 匕首拔出,妖舟冲着打水男子喊道:“快走!”转身就跑,却因为脚下踩到尸体,直接滑倒,挣扎着起身时,一不小心扯掉了脸上的遮挡黑布,露出了那张清丽的小脸。 小眼男子没死,正倒在地上呈现出假死的状态,一眼看见了妖舟的脸,心脏就是猛地一跳,好比服用了速效救心丹。 此时此刻,小眼男子已经断定,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罗刹域逃出来的余孽。且,和自己动手的黑衣人,都是她的帮手。 小眼男子鸡贼,猛地咳出一口血,立刻瞪着眼装死。 妖舟慌乱地捂住脸,掩住唇角的笑意,继续向前跑。 打水黑衣人想着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去回禀主子。虽然他十分纳闷,为何这个傻阿舟会救自己。自己奉命刺杀胖子时,这个傻阿舟还用石头砸过他的头。果然,傻子就是傻子。 小眼男子见二人离开,立刻捂着胸口起身,快速封住穴道,去寻自家头目,禀告此事。 当活着的人统统离开,胖子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满院子的尸体,表情有些愣怔。 就在刚才,他担心阿舟脑子变笨,拎不清,横冲直撞受到伤害,忍不住跟了过来。他看见了窗口的死尸,也看见了屋里的尸体,更看见阿舟救走了想要杀他的黑衣人。 到底,谁是贼?谁是杀手?谁是好人?谁是披着人皮的鬼? 阿舟,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傻阿舟吗?显然不是。 可眼前这个阿舟,到底是谁?! 难道真像爹说的那样,这个阿舟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原来的那个傻阿舟,早就死了?! 胖子有些迷茫,跌坐到门槛上,仰头望着星光。 星光还是那么明亮,可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人惊慌。 最终,胖子起身,翻看了这些尸体,除了一把碎银子,啥都没找到。可见,这人都怕被追查到身份,做事严谨着呢。 胖子面无表情地点了一把火,将房子和杀手们统统点燃,准备和自己的过去道别。只是,心中仍旧放不下阿舟。实则,他放不下的是妖舟。 胖子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不管她想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只要她肯和自己好,不害自己,那就还是可以在一口锅里吃饭的人。 胖子转身,在大火之中消失不见。 妖舟则是引领着打水黑衣人乱转,却发现小眼男子并没有跟上来。那不行,得等等他。 妖舟在打水黑衣人的怀疑之中,突然停下脚步,扭身伸手:“给糖。” 打水黑衣人微怔,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悄然放下,并松开了三分警惕。原来,傻丫想要糖。他说:“我现在身上没有,你和我一起去取糖。” 妖舟扬起匕首,憨憨地威胁道:“现在,给糖。不给,扎你!” 打水黑衣人的警惕线又松动了三分,尽量从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哄道:“我有很多的糖,你和我走,一准儿给你多多的糖。” 妖舟吞咽了一口口水,看样子刚想点头,却突然反悔,骂了声:“骗子!”挥刀就要去扎打水黑衣人。 打水黑衣人用手一挡,一推,直接将妖舟给推了出去。妖舟痛得哇哇大叫,声音成功給小眼男子做出了指引。 打水黑衣人怕他招惹来小眼男子的同伴,就要去捂她的嘴巴。妖舟捡起匕首,撒腿就跑,压根就不给打水黑衣人恩将仇报的机会。 打水黑衣人见追不上妖舟,只能捂着伤口,去给斗篷男通风报信。 小眼男子终于跟了上来,虽没看见妖舟,但他认为,只要跟紧眼前的黑衣人,就能抓住妖舟。 小眼男子的首领,站在半山腰上,看见闲渔村里又有一处地方着火了,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于是大手一挥,带上属下,直奔而去,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许珠玉。 妖舟也看见胖子家起了大火,猜是他放的,深觉胖子出手总能给她省心,于是掉转方向,直奔半山腰。 半山腰处,许珠玉装出百无聊赖的样子,却在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想要逃跑。 她吐了口水,使劲儿擦了擦脸,然后扯开了衣领,提高了裙摆,露出了白皙的大腿,冲着两位看守说:“两位爷儿,玩玩啊……” 第49章 :屠杀 深山野林,原始荒芜,最是考验人性的时候。 许珠玉虽是个徐娘半老,但徐娘半老的后面,不是还跟着风韵犹存吗? 在两位看守的眼里,许珠玉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看的女人,但二人久旷,正是想睡女人的时候,于是,一拍即合。 就在三个人不亦悦乎的时候,许珠玉突然抓起一位看守放在地上的匕首,捅了那人的脖子。 鲜血奔涌而出,喷洒了许珠玉一脸。她顾不得擦拭,转手又要去捅另一位看守。 不想,第二位看守有了防范,立刻打掉许珠玉手上的匕首,并给了她一拳,狠狠砸在脸上,将她打得身体后仰,脑中泛起阵阵眩晕。 第二位看守知道首领回来见死了人,定会惩罚自己,心中那叫一个恨,于是扬起拳头,又要继续打许珠玉泄恨。 许珠玉怕急了,真怕被活活儿打死,忙喊道:“别打别打!我能帮你们找到妖舟!” 看守冷笑道:“你当自己还有用?!首领已经出手,不管那傻阿舟是不是妖舟,都必须死!整个村儿的人,都要死!你……也得死!”言罢,继续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许珠玉被打却毫无还手之力。看守的每一拳落下,她都感觉自己快死了。就在她仅剩最后一口气时,看守却停下了暴风骤雨式的拳法。 许珠玉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看守的脖子上,出现一个匕首尖。匕首尖被抽回,鲜血喷涌而出,淋了她一脸。 看守的身体倒下,许珠玉看见了她既想找到又不敢见的人——楚妖舟。 楚妖舟看着许珠玉,淡淡说了句:“到哪儿都靠这点儿本事吃饭。许珠玉,你吃得香吗?” 许珠玉吓死了!她立刻推开看守的尸体,爬起身,跪在地上,哆嗦着说:“妖舟,我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你还好吗?我……我……没出卖你……我没……” 许珠玉语无伦次,心里打鼓,也不知道妖舟听见了多少,唯恐她一刀将自己了结了。她伸手去扯妖舟的裤腿,却扯不到了。 妖舟一匕首砍断了许珠玉的手腕。 许珠玉眼瞧着自己的手掉落到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许珠玉张开嘴,下意识地要发出惨叫,却被妖舟用匕首顶住了喉咙,威胁道:“别叫,我不想听见的声音,你最好统统憋回去,不要让我亲自动手,让你永远都不能开口。” 许珠玉是怕妖舟的。因为,她真真切切地知道,妖舟可以笑着和你说话,也可以笑着把人杀。对从小生长在罗刹域的妖舟而言,杀人并不是一件多么复杂的事儿。 许珠玉痛得撕心裂肺,却凭借一股子想要活命的狠劲儿,用完好的手死死掐住断腕,把痛苦的嚎叫压在嗓子眼,拼命咽回到腹部。 妖舟满意了,却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珠玉恨毒了妖舟,却只能开口劝道:“屠岛之人要杀你,不肯放过咱们罗刹域里的任何一个。你……你快逃吧,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妖舟的睫毛缓缓抖动了一下,终是再次看向许珠玉,问:“都死了?” 许珠玉知道,妖舟问得是罗刹域里的人。她想起罗刹域里的惨状,以及烧焦的尸体,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点了点头,给予了回应。 妖舟忽地一笑,说:“不可能。娘说过,她和爹会来找我。世人也说过,祸害活千年,我那几位师傅,怎么可能死?难道,世人的嘴,都是骗鬼的?!” 许珠玉不敢接话,但她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子难以言明的痛快。人人在罗刹域里受罪,偏偏妖舟在罗刹域里如鱼得水,被宠着、被疼着、无人敢欺。这回好了,终于让她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真好,呵…… 妖舟用匕首提起许珠玉的下巴,问:“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那些人死得好?” 许珠玉哪敢承认,立刻摇头否认,结果被匕首尖划破了脖子,不敢再动。 妖舟问:“知道屠岛之人,受何人指使?” 许珠玉回道:“不知。” 妖舟幽幽道:“不知?不知我留你做甚?等着你带他们抓我吗?” 许珠玉立刻表示:“我可以打听,一定能打听出来。你给我一点儿时间,一点儿就够。” 妖舟轻轻一叹,说:“你知道,时间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多金贵吗?” 许珠玉心下一沉,当即颤声喊道:“不要!不要杀我。咱们都是罗刹域的人,都是一家人,你不要……呜……” 妖舟割开了许珠玉的脖子,冷眼看着她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抽搐,说:“一家人,才要齐齐整整的。罗刹域是家,家没了,你活着干什么?” 许珠玉瞪着妖舟,用眼神责问:既然一家人都要齐齐整整的,你为什么还活着? 妖舟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回道:“我活着,是为了报仇啊。” 许珠玉死了,死不瞑目,却也死得其所。 妖舟翻找了一圈,确实没见到任何可以拿来当线索的东西,不由得对屠岛之人的定位,又升华了一个级别。 她歪头扫了一眼两具尸体,露出一记残忍的笑容。 片刻后,妖舟消失不见。 另一边,首领找到了体力不支昏死过去的小眼男子,将他救醒。 小眼男子将事发经过讲给了首领听,而后总结道:“罗刹余孽,应该就在这座山上。”言罢,闭上眼睛,因流血过多而亡。 胡子男和小眼男子关系不错,这会儿见他死了,心中悲愤不已,咬牙怒声道:“首领,咱们把那些余孽屠个干净吧!” 首领却沉吟片刻,说:“此事透着蹊跷。你带两个追踪高手,继续跟踪,千万别惊扰了他们。打探到位置后,回山腰处向我禀告。” 胡子男不敢违令,抱拳应下,带人离开。 首领男让属下就地掩埋了小眼男子,率领众人回到半山腰。 结果,触目之下,竟是自己属下的尸体。 且,尸体的背部皆用刀刻画着一个大字——屠。 你杀我亲朋挚友,我屠你全家不留活口。 首领怒了,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被挑衅、被侮辱、被当成了戏子耍弄。 于是乎,首领发誓要反杀回去,寸草不留! 第50章 斗篷男真容 打水黑衣人这边,几乎全员皆灭,剩下老哥一个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倒在了斗篷人的脚下,用虚弱至极的语调,强挤出几句不连贯的话:“主子,属下办事不力,任务失败,对方……咳……对方布下埋伏。我方战死四人,对方战死五人……”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尾随打水黑衣人而来的胡子男,与两位擅长追踪的男子,一同躲在暗处,偷窥着斗篷男。 胡子男见斗篷男只有一个人,就要动手偷袭。 两名擅长追踪的男子拦下胡子男。 胡子男小声说道:“他只有一个人,若是放虎入林,岂不是要跟丟了?不如趁他一个人,将其抓住。” 两名擅长追踪的男子,也有些意动,但却不敢违背首领的意思。 胡子男不屑地说:“不用你们,且看老子……”说着话,他就要站起身,打算从树后走出,去偷袭斗篷男。 不远处,斗篷男缓缓抽出一根烧火棍子,突然出手,直接杀到了胡子男的面前,直接给他捅了一个对穿。 烧火棍并不锋利,燃烧着的炭火部分顶在了胡子男的胸口,变成了散落的碳火渣,一点点儿点燃了胡子男的衣衫。没有燃烧的部分,穿透了胡子男的胸口,透体而出。 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力道,才能用烧火棍将人捅个对穿啊?! 胡子男燃烧起的衣襟,终是照亮斗篷男的脸。 那是一张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却又绝美的脸。 只一眼,就令人惊艳,却也令人退却,不敢靠近;只一招,就将人诛杀,如此狠辣的手段,与脸上不符啊。 负责跟踪的两个人,被惊艳了,也被吓到了。他们二人立刻转身就跑,压根就没了迎战的心思。 斗篷男任由二人离去,并未追赶,只是远远看着,直到二人消失不见。 负责追踪的二人,屁滚尿流地回到半山腰,将胡子男一招被杀之事和盘托出。 首领却直接拔刀,目露凶恶防备之色。 其余属下见首领这般,也纷纷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斗篷男竟然由黑暗中缓缓走出。 仇已结下,无需废话。 首领长刀指向斗篷男,没有多余的话。属下直接冲了上去,誓要拿下斗篷男。 斗篷男没有动,他的身后竟然瞬间杀出四个人黑衣人。由此可见,他也是留了后手的。 两方属下厮杀起来,竟不相上下,各有死伤。 首领长刀突袭,先一步对斗篷男出手。 二人打斗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 妖舟没有走,一直趴在地上,泥土覆盖在身上,只露出两只眼睛,默默注视着这场两虎相争。 说实话,此时此刻若又能撸上一把肉串,豪饮一箱啤酒,那真是再痛快不过。还有什么,比看着仇人被斩杀更大快人心。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亲自动手。 妖舟在等,等他们中的一方倒下,等一个自己登场的机会。 虽然天黑,但她不敢靠得太近,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罗刹域被屠,已经给她上了毕生难忘的一课。影影绰绰,她只能看见两方打得十分惨烈,绝对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厮杀,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随着打斗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首领这方还剩下三名属下,斗篷男这边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且,这几个人越打越偏,脱离了主战场,竟来到妖舟面前,强迫她近距离欣赏。 有两次,妖舟的手差点儿被踩到。 所谓的画面感如有实质,大体就是这个意思了。 妖舟真怕哪个武器脱手,直接将她误伤,送去拜见师傅们。 妖舟正要考虑,自己要不要冲出去,与斗篷男合力一战,却见斗篷男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好似银蛇舞动般,就割断了对方两名属下的脖子。 那把软剑,比起寻常软剑要细上一半,乍一看,就如同一条通体银亮的蛇,剑尖部分,还有一点红晕,好似蛇头在吐信子。 软剑十分柔软,仿若活了一般。 首领阴狠,抓过最后一名属下挡在身前,一刀劈向斗篷男。 斗篷男的软剑缠上了最后一名属下的脖子,又转身躲开首领的致命一击。不想,最后一名属下竟然是死士,在临死的前一秒,突然出手,将藏在手中的毒药,拍向斗篷男。 斗篷男用斗篷一挡,斗篷竟瞬间燃烧起来。 斗篷男甩掉斗篷,被首领趁机打中后背,踉跄着向前扑去。 结果,这一扑,就扑到了妖舟面前。 斗篷男单膝跪地,身子前倾,与妖舟脸对脸,眼对眼,那叫一个近距离接触。说好当吃瓜观众,怎么就被迫成为了主演?妖舟很不服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张脸,真好看,就连妖舟都被惊艳到了。 这张脸,好似被净化了千年的冰种雕琢而成,纯净到毫无杂质,冰冷到生人勿近。他的眉毛修长、颜色略显浅淡。眸子呈现黑灰色,透着一点点儿的幽兰。尽管此刻有橘色的火苗印入他的眼帘,在他眼中跳动,却无法令人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的鼻峰挺拔,略窄;鼻头有肉,精致;唇瓣颜色呈现浅淡的肉色,干净中透着一丝丝的凉意。因光泽饱满,所以并不显病态。 他的下颚线条柔和,看起来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偏偏眼神冰冷无情,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不近人情,甚至透着几分对待生命的薄凉。 他的脖子修长白皙,奈何衣领高高系起,不泄露一分春光,禁欲系的指数已经飙升到了顶点。 一身黑色,一头银发,绝了! 妖舟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攥紧了手中匕首,准备动手了。 然,首领却先妖舟一步,举刀砍向斗篷男的后背,打算了结了他。 斗篷男一抖手中软剑,将其变成一根刺,直接刺入首领的心脏,甚至连头都没回。 妖舟暗道:这波逼,真是被你装圆了。 自始至终,妖舟和斗篷男都在互看彼此,谁都没有动眼珠子。这个过程看似很慢,实则就是一瞬。 妖舟暗道:他受了伤,动作应该会迟缓一些,我现在出手,定能要他性命。这么好看的男子,与我无冤无仇,杀了着实可惜。不过,就算还小胖一个人情了。 妖舟刚要动手,斗篷男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落了妖舟满脸。 与此同时,妖舟直接向上送刀子,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结果,刀子扎空了。斗篷男先她一步,倒在地上。 第51章 以身相许呗 妖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从泥土里爬起身,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五脏六腑都舒坦得不行。 她从斗篷男的身边走过,来到首领的面前,蹲下。 首领捂着血液奔流的胸口,一张嘴就开始吐血沫子。 妖舟问:“是你指使的屠了罗刹域?” 首领抬手,用染血的手指指向妖舟。 妖舟按着他的手,重新压在心口,细声细语地说:“压着,别动;忍着,别死。” 首领用另一只手去抓刀。 妖舟取出匕首,直接卸掉了他的胳膊,随手扔到一旁,说:“为何急着死呢?来,我们聊聊,你屠罗刹域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点儿内疚?” 首领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沙哑着嗓子,虚弱却彪悍地吼道:“罗刹余孽?!” 妖舟笑颜如花,点了点头,看样子就如同邻家小妹妹一般天真无邪,口中却说道:“我喜欢余孽这个词儿。你当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我这根野草还活着,就要毒死你所在乎的人,不留活口。” 首领恨声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妖舟呵呵一笑,说:“哎呦喂,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男人发誓生生死死要追着我不放的。” 首领气急,抬腿就要踹她。 妖舟匕首一转,直接卸了他的小腿。 首领发出惨叫:“啊!” 妖舟的眸光瞬间变得森然,说:“你快听听,罗刹域里三千恶人,都来了,他们要啃食你的肉,扯断你的筋,要抓着你滚入油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首领张嘴,要去咬妖舟。 妖舟避开,小手又摸上了首领的另一条大腿。 首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含恨而亡。 妖舟一匕首戳下去,成功帮首领提上了这口气。她说:“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是谁下达的命令。日后我报仇,绝不牵连你的家人。” 首领冷笑,直接咬舌。 妖舟站起身,看着他,冷冷地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咬舌不可能自尽?” 首领微怔。 妖舟说:“你辜负了我给予你的机会。”一弯腰,将从首领身上摸出来的一块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肖?你姓肖?” 首领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一天,所以身上挂了名牌。不曾想,却被眼前的妖女获得了信息。 首领试图挣扎起来,表情狰狞,如同恶鬼。他想要弄死妖舟,想要将一切危险扼杀在这座山上。 可惜,妖舟不会让他如意。 妖舟抚摸着腰牌,幽幽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首领的虎目一瞪,终是含恨而终。 妖舟收起腰牌,又挨个尸体检查一遍,没发现有用的线索,也没发现任何活口。前者令人失望,后者让人安心哦。 她回到斗篷男的身边,歪头看了看,豁然一笑,说:“这张脸,要是被颜控看到,不得疯?!”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你可是怀揣着复仇大业的心脏,不能乱了步调瞎蹦跶啊。”妖舟对自己的三观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却拿捏不准,要拿这个斗篷男怎么办? 人嘛,总有爱美之心。 如此人间绝色,杀了怪可惜的。不杀,又注定会招惹麻烦。傻子都能想明白,这个斗篷男不简单,等他恢复过来,想明白自己被算计了,还不得让她死上一个回合?她没有自信,还能带着记忆再活一辈子。 虽然有些不舍,但妖舟还是决定,埋了他!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身首异处显然不合适。唯有一埋,也算是入土为安。 妖舟举目四望,发现脚下这片地儿的位置不错,且旁边就有个狭长的大坑,挺适合下葬的。没办法,五师傅教得好,埋个人她都这么走心。 妖舟拿了火把,扔进坑里,见里面不太规整,就抓着首领的大刀一起跳进去,吭哧吭哧地处理起来。单说这份责任心,就把妖舟自己给感动够呛。 处理好后,妖舟站在坑中,伸手就去抓斗篷男的身体,准备将人拖进坑里埋了。结果,小手刚触碰到斗篷男的脚踝,就被斗篷男反手拿捏住了手腕。 妖舟暗道不妙,垫脚,抬头,看向斗篷男。 四目相对,妖舟满脸脏兮兮的泥土,斗篷男一张脸干净漂亮,唇间一点儿血迹,好似梅花飘落,为他添妆。 妖舟十分了解斗篷男的战斗力,自觉不是对手,于是,立刻决定装成傻阿舟,先降低对方的警觉度。 妖舟憨憨地一笑,问:“你看我为你挖得坟,坑够大不?” 斗篷男:“……” 妖舟扯回自己的手,撅嘴卖萌,不悦地说:“可是你都醒了,这坑是不是白挖了?!” 斗篷男开口道:“怎会白挖?你躺下试试。” 斗篷男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清清冷冷,没什么感情起伏,但音质却十分好听。只不过,说的这话不大像人话啊。 妖舟深知遇见了对手,嘿嘿一笑,回道:“你也一起来,咱俩一块儿啊。我家烧了,以后这儿就是我家。咱俩一起过家家,好不好?”伸手,就要去抓斗篷男的手腕。 斗篷男正要反击,身子却是一僵,胸口再次翻滚起灼烧之感,令他窒息,后背同时泛起冰凉之意,顺着脊骨攀爬。他知道,自己既中毒又受了内伤,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妖舟那是什么人啊?眼神利得好比刀刃。她看出斗篷男的反应迟缓,当即一把将他扯住,一个用力拉进坑里,狠狠地摔在了坑底儿。 斗篷男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黑红色的血,胸口堵塞之气,竟然顺了三分。 妖舟将刀扔出坑洞,利落地跳到地面上,拍了拍手,咋呼道:“你好恶心,还吐家里了。咋地,昨晚和吴老二喝多了?” 斗篷男调整着呼吸,缓缓抬眸看向妖舟,不再绕圈圈,直言道:“你救我一命,我必报答你。” 妖舟蹲下,用手托着脸,憨憨地问:“咋报答?以身相许啊?” 妖舟本是逗弄斗篷男,不想他竟然勃然大怒,突然从坑里一跃而起,伸手就抓向妖舟的喉咙。 妖舟立刻后仰,躲开。 斗篷男力竭,又掉回到坑里去。 妖舟探头看了看斗篷男,抱着胳膊说:“俺婆婆说咧,就你这样的,也就能配个阴婚,活着的时候,俺可不敢要。”用脚踢土,这就要把斗篷男活埋了。 第52章 你欠我四条命 斗篷男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一双清冷的眼睛也变得模糊。因为看不清,所以他眨动了一下,看起来有几分抛媚眼的意思。 妖舟啧了一声,说:“咋还抛媚眼呢?骚年,你要保持高冷孤傲的形象啊!” 妖舟纯属在糊咧咧,还骚年呢,斗篷男最起码得二十七八了。 斗篷男气极反笑。那笑,如昙花绽放,刹那芳华。看得妖舟提心吊胆,向后退了一步。 罗刹域信条之一:越是艳不可方物之人,狠起来越是毒辣。毕竟,靠脸吃饭的人,牙齿都不会太差。 斗篷男说:“小小年纪,嘴巴却毒得很。你若救我一命,我便护你一命。一命抵一命,你意下如何?” 妖舟有些心动。毕竟,此人武功不弱,若能帮自己一把,当真是事半功倍。只是,以他的聪明才智,会不知道她可能带来的危险吗? 妖舟挠了挠脖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比量道:“骚年,你得会数数哦。我为你挖坑埋尸体,此乃葬身之恩。你没听过有人卖身葬父吗?我给你挖坑下葬,你就已经欠我一条命了。” 斗篷男不语,但是微微点了点头。 妖舟又比量出第二根手指头,继续道:“我把你拽入坑中,你吐了一口黑血,这气儿明显顺了很多,要不然,你早就憋死了。第二条命,你认不认?” 斗篷男的眸子沉了沉,却还是点了点头。 妖舟心中一喜,举起了第三根手指头,说:“第三啊,我是个一根筋,说要埋你,就没有不埋的道理。所以,我要踢土,活埋了你。不过,为了救你,我可以命令自己不许踢土。”晃了晃三根手指,“你数数,我是不是救了你三次?” 妖舟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俨然一副“我会数数、我很聪明、你快认同、快夸夸我”的模样。 斗篷男感觉胸腔里气血翻滚,又想吐了。他平稳了一下情绪,说:“好,三条命。” 妖舟憨憨地一笑,其实心里并不认为斗篷男会这么轻易答应,会如此好说话。不过,形势逼人,斗篷男还能怎样呢? 妖舟伸出手,要和斗篷男拉勾勾:“来,我们拉勾勾。” 斗篷男抬起手,将漂亮的手指送到半空中。 二人中间隔着很大一段的距离,妖舟若是想要完成拉勾勾,就必须跳到坑里去。 妖舟暗道:小样儿!看你一副“莫碰老子”的样子,就知道你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你举起爪子,不是要和老娘拉勾勾,是想把老娘拉下去,干掉老娘啊。果然,美男子都是祸害,不可靠。 妖舟收回手,扭捏道:“你是男人,不能碰俺的小手手。” 一句话,令斗篷男的手指抖动了一下,然后默默收回到身边。他说:“我需要草药,你帮我去找找。” 妖舟默默伸出四根手指头。 斗篷男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然后闭上眼,点了点头。第一次,他尝到了待宰羔羊的滋味。不过,不要紧,一切都只是风波罢了。 妖舟问:“啥样的草药?鸡吃得行不?” 斗篷男睁开眼,突然问道:“你是谁?” 妖舟微微一怔,将眼睛睁大一分,惊讶地回道:“你……你看出来了?!” 斗篷男不语,眸光却微微起了变化。 妖舟咬了咬唇,终是回道:“我是……一个好看的姑娘。” 斗篷男用手按住胸口,可见也被妖舟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到了。原本,他也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可惜今天中毒了,稍微有点儿情绪波动,就反应到了他的身上。 妖舟忙劝道:“你可别动怒啊,你要稳住,你要好活儿活着,不然谁还给我四条命啊?”微微一顿,“你叫啥啊?我救了你,以后去哪儿找你?”妖舟决定替小胖子打听一下敌人的段位,证明自己还算是个有良心的队友。 斗篷男缓缓勾唇一笑,说:“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儿。” 妖舟怼了一句:“骚年,你这一笑,真好看。” 斗篷男果断沉下脸。 妖舟哈哈一笑,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走。 斗篷男微微皱眉,开口询问道:“去哪儿?” 妖舟回道:“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儿。” 斗篷男:“……” 妖舟将尸体收敛到一起,推入斗篷男旁边的一个大坑中,然后点了一把火,把尸体统统烧掉。 斗篷男闻到味道,皱眉,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妖舟回道:“周围好多尸体哦。我把他们都葬在你旁边了。等你夜里无聊,还能有个说话的鬼。” 斗篷男问:“你不打算救我?” 妖舟探头看了斗篷男一眼,翻着白眼回道:“我就认识鸡鸭鹅吃的草,你又不肯吃,让我咋救?” 就在这时,一声如同夜莺般的勺子声响起,急促且有频率。 妖舟暗道不妙啊。 说实话,她压根就没想救斗篷男。她和他扯东扯西,不过是想问问他是什么路数,做到知己知彼。奈何斗篷人也是个老油条,就是不肯说。 妖舟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早就打定主意,把他活埋。不想,这话还没聊透,就又有人来了。 来者是敌是友,不知。 是杀了斗篷男,还是与他联手对敌,也不知。 略一思忖,妖舟决定,还是先解决掉一个是一个。不管来者何人,永远闭嘴的斗篷男对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 思及此,妖舟直接跳进了坑中,看样子是要去拉斗篷男,口中还说着:“好吧,我拉你上去。”实则,匕首就藏在袖口。 斗篷男一抖手,软剑好似一条吐着红信子的银蛇,直奔妖舟的面门而来。 妖舟估量了一下距离,没有躲。 果然,银蛇就在她的鼻尖处停了下来。 妖舟的双眼盯着剑尖,变成了斗鸡眼。 紧接着,十二名黑衣人出现在坑洞周围,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抱拳道:“属下来晚,请主子责罚。” 妖舟暗道:你们主子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这列阵求打,还真是欠打啊。 别管妖舟心里怎么想,面对软剑,她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声音,当真洪亮有力,堪比婴儿,无所顾忌。 第53章 报应来得太快 就妖舟的这个哭法,任谁都觉得她被欺负了。 斗篷男收了软剑,踩着属下用身体搭建的人梯,一步步走出坑洞,回眸看了妖舟一眼,说:“别哭了,跟上来。” 妖舟腹诽道:骚年,请注意你的用词。这不是哭,这叫嚎。 妖舟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脸和鼻头,刚要抬脚踩人梯,人梯却自行解体,离她而去。 妖舟向上一跳,双手抓住最后一人的裤腿,差点儿扯掉那名属下的裤子。 那名属下赶快攥住裤腰,凭借一股子蛮力,才将妖舟扯了上来。 妖舟趴在地上不动,抽抽嗒嗒地说:“咋不让我玩咧?你们下去,让我也踩一回呗。” 属下在地上扑了块布,斗篷男坐下,问:“真想下去?成全你。” 妖舟立刻抬头,露出憨憨傻笑,说:“我不。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 斗篷男冷冷地看着妖舟,伸出手。 妖舟有些疑惑,不解他的意思。但见对方人多,她决定靠怂活命。于是,她爬起身,将下巴放在了斗篷男的手心。这招,还是她上辈子从某音上学到的呢。家有萌宠系列,了解一下? 斗篷男被妖舟这波骚操作给搞懵圈了,丢掉妖舟的下巴,嫌弃地收回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妖舟看出来斗篷男有洁癖,心中越发不耻,贱兮兮地说:“干的,擦不干净,得……”撅嘴,做出吐口水的动作。 斗篷男也发现妖舟有种贼贱的脾性,于是冷冷地说了声:“咽回去。” 妖舟不动。 斗篷男说:“喜欢?我让他们一人吐你一口。” 妖舟果断将口水咽回去,却不甘示弱地嘀咕道:“我嫌他们臭。你要是吐我,我拿瓶接起来,留着……” 斗篷男斜眼看向妖舟。 妖舟把恶心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养鱼。” 斗篷男看着妖舟,再次伸出手。 妖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手感还是不错的。 属下掏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放到斗篷男的手心。 斗篷男将药丸送入口中,吞下,闭目调息。 妖舟嗅了嗅,没整明白这是什么解药,却知道斗篷男中的毒叫“邪火”。“邪火”看似绿色,会在衣物上燃烧。旁人以为,丟掉衣物就好,却不知道,毒已入体,会灼烧人的内脏,令人窒息而亡。 这毒,据爹说,挺高端的,不那么好搞。 回头查查,也是一条线索。 妖舟看似百无聊赖,实则一边琢磨着细节,一边观察着斗篷男和其他属下,寻思着要如何脱身。 眼瞧着天要亮了,她得去找阿舟才行。万一阿舟真被吴二那个王八羔子给卖了,她还得教吴二做人的道理。 哎……她也不是教书育人的那块材料啊。 妖舟起身,往旁边溜达而去,立刻被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妖舟捂着肚子说:“我要嘘嘘。” 黑衣人看向斗篷男。 斗篷男闭着眼,说:“去坑里。”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说:“我不要。那么好的地方,怎么能随意大小解?” 斗篷男睁开眼,看向妖舟,说:“既是好地方,让你长眠于此吧。” 妖舟见黑衣人要动手,立刻回了句:“我不困,我要回家。” 斗篷男眸光沉沉,竖起一根手指,说:“饶你一命。” 妖舟眯眼假笑道:“你可真是实惠人,比村头卖豆腐的张大妈还实在。” 斗篷男竖起第二根手指,说:“辱我者,必死。饶你两命。” 妖舟暗道:报应来得太快,让我险些接不住。 她捂住嘴,用手指了指山下,想要开溜。 斗篷男说:“我让你走了吗?不听我言者……” 妖舟立刻收腿,蹲在斗篷男面前,认真地说:“我没走,我就是伸个胳膊腿。” 妖舟成功堵住斗篷男的话,为自己的小命留下两个机会。 斗篷男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妖舟回道:“如果我拒绝回答,是不是就只剩下一次活命的机会?” 斗篷男送出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其意思是:你说呢? 妖舟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回道:“我是阿舟,家里着火了,我又实在饿得慌,就上山找东西吃。结果,看见你们打架。我就想啊,谁那么坏,都把你打吐血了!你这么好看,不能没有家。”抬手一指,“你看那个坑,位置绝佳。” 斗篷男听着妖舟的话,眸光中划过异样,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妖舟,问:“听闻,吴阿舟是个傻姑娘。” 妖舟当即怒声吼道:“放他娘八个臭屁!我怎么可能是傻的呢?!我最最最聪明了!我都会数五个数了!”伸出手,张开手指,给他数五根手指头,“一、二、三、四、五。” 傻子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傻子,就如同喝醉酒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喝多了一样。傻子自认是人间清醒,酒懵子也以为自己还能算出函数公式。 斗篷男不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 妖舟心里却直打鼓。她可不认为,斗篷男这样一个人物,会格外关注吴阿舟。难道,是因为那半个肚兜?!还是说,因为胖子?怎么感觉,都差了点儿意思呢?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妖舟舔了下干燥的唇,说:“饿了,渴了,骚年你倒是给点……” 斗篷男突然张开眼,就要开口说话。 妖舟心一抖,立刻改口道:“大哥?大人?大叔?” 斗篷男闭上眼。 妖舟想了想彼此的大概的年纪差,终是改口道:“大叔,我饿。” 斗篷男微微颔首。 属下解下腰间食袋和水葫芦,一同递给了妖舟。 妖舟拧开水葫芦,喝了一口水,然后又打开食袋,拿出肉干,吃了起来。还别说,挺香。 斗篷男问:“不怕中毒?” 妖舟反问:“啥是中毒?像你一样,要吃草?” 斗篷男缓缓勾起唇角。 妖舟立刻起身,说:“我家鸡还没喂呢,我得回去喂喂它。不然,二娘要狠狠揍人哒。” 斗篷男睁开眼,看向妖舟,淡淡道:“二娘死了。” 妖舟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探头问:“鬼,揍人吗?” 斗篷男看向妖舟的身后,说:“你可以问问他们。” 第54章 互盗过过招 这是要闹鬼啊,还是要吓鬼啊?! 世人都敬畏神明,害怕鬼怪,那么傻子应该当如何?作为傻子的妖舟,立刻抱紧了牛肉干和水葫芦,说了声:“别抢!鬼也不许抢!” 斗篷男看着妖舟,心里也产生了疑惑。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傻,并不傻;说不傻,反应和寻常人绝对不同。 斗篷男听打水黑衣人回禀过村里的情况,对姓名中带着“舟”字的女子,格外关注。 二人相互试探,却并未弄清楚自己要的答案。 妖舟回头四顾,没看见任何人,就知道斗篷男在诈自己,却还是朝着斗篷男靠了过去。 斗篷男丟给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表达着一个意思:滚! 妖舟厚颜无耻地向他身上靠近,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表情。 斗篷男皱眉。 妖舟直接放了一个屁,很臭很臭的那种。 斗篷男冰雕玉琢的脸,瞬间变了颜色,抬手就掐上了妖舟的脖子,低声喝道:“找死?!” 妖舟努力挣扎,用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找棍儿,拉屎。” 斗篷男一甩手,将妖舟扔了出去。 妖舟咳嗽半晌,指着斗篷男嚎道:“我救了你四条命,你还想掐死我!你太坏了!我不要你当相公了!”一跺脚,气呼呼地就要跑开。 不得不说,妖舟的一席话,成功将这八名属下给点了穴道。这个……信息量有些大啊。关键词是“四条命”和“相公”吧? 斗篷男本想留下妖舟的性命,不能泄露自己的行踪,但她提起了救命之恩,让他有所顾忌。再者,此舟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还需要再确认一下。若直接下手,恐有闪失。 待妖舟跑没影后,斗篷男从袖口拔出一只匕首,正是妖舟藏在袖口的那一把。他下了第一道命令,说:“跟着她,不要打草惊蛇,或许能寻到猎物。”傻阿舟与那胖子相处不错,定能够通过她,寻到他。 两名属下领命,悄然尾随了上去。 斗篷男下达了第二个命令,道:“查一下这些人的身份。” 又有两名属下领命,开始侦查起首领等人的身份信息。 斗篷男下达了第三个命令,说:“把临水带过来。” 临水,便是负责打水的黑衣人。 临水被带过来时,已经得到了救治,可以微弱地喘息。 斗篷男将匕首扔给了临水。 临水一见匕首,立刻解释道:“启禀主子,这匕首是临向的。属下和临向负责打听名字中带‘舟’字的女子,一共寻得三家。一家姓李,其女还未及笈;一家姓吴,其女是个傻丫;待即将寻到第三家时,属下和临向看见了真正的猎物。原本以为,就他一人,定是十拿九稳,便动了手。不想,有人暗中相助,临向折了,匕首被猎物捡去。” 斗篷男说:“此事已经说过。” 临水因受伤,脑袋有些不好使,这会儿知道自己说了废话,立刻解释道:“属下欲杀猎物时,被人偷袭,砸了后脑勺。” 斗篷男问:“可看清是谁动的手?” 临水回道:“是吴阿舟,那个傻丫。是她用石头砸的属下。” 斗篷男的眸光沉沉,表面不动声色,但实际上已经动了杀意。傻丫和猎物,果然关系密切。 临水想到傻丫救过自己的性命,舔了一下唇,继续说道:“不过,属下认为,偷袭临向的人,应该不是傻丫吴阿舟。属下试探过,她确实脑子有问题,且村里人都知道,她经常被吴二娘虐打。” 斗篷男看向临水,说:“眼见未必属实,耳听也可为虚。” 临水应道:“主子教训得是。后来,属下带人去追杀猎物,却被猎物的属下反杀。属下与对方一人血战到最后,皆是强弩之末。”偷偷看了斗篷男一眼,“幸而,吴阿舟出现,捅了那人一刀,这才救了属下。属下愚笨,不知其用意。” 说完这些话,临水都差点儿虚脱了。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身上的伤口又流淌出了鲜血。 斗篷男终是动了动手指,说:“下去歇着吧。” 临水谢过主子,去一边休息了。 负责调查首领消息的两个人沉着脸回来。 其中一人回禀道:“主子,周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留下。人都死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证物,都已经被焚烧。” 另一人回道:“启禀主子,咱们的人,也都被一起焚烧了。” 斗篷男闭目调息,心中却不那么平静。看似一个简单任务,结果却牵扯到这么多人。若是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当务之急,便是找到猎物,一了百了。唯有死人,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然,另一件事,也不能出差错。 斗篷男说出第四个命令:“第三户人家,去查。若是有女符合寻人条件,速来回话。” 两名属下应下,转身离去。 斗篷男想起什么,伸手到袖子里摸了摸,却摸了个空——半截肚兜不见了。 妖舟在山上绕了绕,成功把两条尾巴给绕丟了。 她掏出半截肚兜,借着月光,摸了摸上面绣着的一叶方舟,轻声说了句:“娘,这是你唯一给我留的念想了。” 没错,这肚兜是女魔头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难得展现出慈母手中线的一面。且,这个肚兜,是妖舟及笈那一天得到的生辰礼物,意义非比寻常。 为了这半个肚兜,她也是拼了的。冒着被当场发现的危险,偷偷地下了暗手。不过,不得不说,五师傅教的手法,着实精妙啊。 妖舟收起肚兜,决定去找胖子,告诉他尽快滚走。强敌在前,唯有一滚才能保命。她伸手去拿匕首,却发现,匕首竟然没了!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哈。 看来,她和斗篷男,此生都没法见面了。否则,不得拼个你死我活啊。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只会随着时间生根发芽。他不信任她,一心想要灭口;她也不相信他,恨不得活埋了他,让自己安心。 这种珍贵的感情,看来要永远留存在闲渔村了。 罗刹域信条之一:必须让自己相信,不可逆袭的生活,永远是最好的安排。稍有好转,喜出望外。转而恶化,泰然处之。井底之蛙,无需仰望天空。 第55章 三人蹲夜话 妖舟轻车熟路地找到胖子时,胖子正趴在他那巨大的包裹上呼呼大睡。顾大夫已经醒来,一脸警觉地盯着四周,唯恐胖子的呼噜声太大,将杀手招来。 妖舟悄然出现,吓了顾大夫一跳,立刻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妖舟。 妖舟憨憨一笑,说:“山上好多人。死了那么多,活着的更多。你们要不要去山上捡东西吃呀?”举起水葫芦和半袋牛肉干,晃了晃。 顾大夫着实有些看不懂妖舟,但也知道,她并不是对方的人,否则直接带人来抓就好,何必自己眼巴巴地跑来。 哎……其实,他早就想挪个地方了,奈何燃儿不干呐。 妖舟将水葫芦和牛肉干丢给了顾大夫,转身就走。该提醒的话,她已经说到了,至于顾大夫打算怎么逃,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胖子睡得并不踏实,闻到牛肉干的香味,鼻息煽动两下,就醒了过来。 准确地说,他在装睡。若非如此,他爹就要拉着他连夜逃走。他想等傻阿舟回来,所以才趴在大包裹上装睡。 胖子含糊地问:“什么味儿?这么香?”转眼看见妖舟的背影,立刻扬声询问道,“傻阿舟,你跑哪儿去了?” 妖舟不搭理他,继续走。 胖子清了清嗓子,喊道:“傻……啊……呜……” 妖舟回身,一把捂住了胖子的嘴巴。 顾大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顿觉自己能把小主子养这么大、这么壮,实属不易啊。 胖子眯起两只眼睛,冲着妖舟笑了。 妖舟很想照着胖子的后脑勺狠狠打下去,让他独占闲渔村第一傻的交椅,至于阿舟,压根就没资格和胖子竞争。 妖舟警告道:“别喊!大家都睡了!你把那些黑衣人叫醒,怎么办?” 胖子抱着胖爪子,一脸无辜地回道:“能咋办?老子还能给他们做饭啊?” 妖舟看向顾大夫,想问问他是怎么把胖子养大的? 顾大夫回以一个眼神,其意是:胖子全靠自己努力生长,老夫可不敢居功。 胖子一伸手,从顾大夫怀里抽走袋子,打开,抓出一条牛肉干,刚要往自己嘴里送,却看了妖舟一眼,果断将牛肉干送到妖舟嘴边。 妖舟没想到,自己还有资格从胖子口中夺食。 胖子见妖舟不吃,脸上一红,幸而夜色遮挡,他才觉得脸面尚在、得以保全。他直接将肉干塞进了妖舟口中,粗鲁地说:“快吃。不吃饱,哪儿有力气逃跑?”又抽出一条肉干,塞进了目瞪口呆的顾大夫口中。 顾大夫回神,咀嚼着肉干,顿觉两眼湿润呐。想不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吃到小主子亲自喂的肉干。 果然,这男人呐,一旦有了心爱的女子,就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的小主子,终于懂事儿了。 一想到心爱的女子,顾大夫就忍不住打量起妖舟,笃定她是在装傻。也是,在老吴家那样的人家,想要活着,不装傻早就被卖了。 顾大夫收起怀疑的目光,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丫头不错,不但懂得藏拙,最重要的是,还知道照顾小主子。瞧瞧,这不把吃喝送来了吗?! 顾大夫不知道这件事的后续如何,却想着为胖子找个可以托付的下家。 风有些大,胖子拉着妖舟蹲下,背靠两个大包裹挡风。他不时偷看妖舟一眼,越看越觉得她好看、特别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胖子想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就看不上她呢?难道说,他今年才开始长出名为脑子的那种东西?! 一定是和大眼和二狗在一起玩得太久了,才拉低了他的思考水平。 妖舟啃着牛肉干,心里琢磨着要离胖子远点儿。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她第一次掀开他家的锅,看见一整锅炖得酥烂的鸡肉,口水险些都流出来了。 顾大夫打定主意后,也蹲在胖子身边,咬着肉干,探头对阿舟说:“阿舟啊,老夫瞧你最近变得越发聪明伶俐了。” 妖舟心中起了提防之意,咀嚼着肉干,含糊地回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呢。最起码,我都能数到五了。” 顾大夫的嘴角抽了抽。 胖子当即捧起妖舟的小脚脚,说:“不错不错,老子像你这般大时,才能数到三。” 顾大夫揉了揉发紧的额头,继续道:“阿舟啊,你家也毁了,以后有何打算啊?” 妖舟反问:“你家也毁了,你咋办呀?” 顾大夫:“……” 胖子开口回道:“没毁之前,也没能吃上肉干。这东西味儿不错。” 顾大夫用拳头捶了捶胸口,将堵着的肉干捶下去。 妖舟扫了胖子一眼,暗道:这脑回路是接错位置了吧? 顾大夫继续对妖舟说:“老夫看你资质聪颖、骨骼清奇,想要……” 胖子开口打断了顾大夫,说:“爹!你娶后娘这件事儿,就别想了。你也不瞅瞅自己,脸黑得锅底儿似的,皮肤糙得好似鱼鳞,最重要的是,你还不爱洗脚……” 胖子卖起老父亲,毫无心理负担。 顾大夫深受打击,立刻解释道:“我哪里不爱洗脚?我脸黑那是……” 胖子说:“你放屁还贼臭,你……” 顾大夫立刻改口:“我认,我都认,别说了行吗?” 胖子问顾大夫:“你还要和阿舟说啥?” 顾大夫顿觉自己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三个人的声音都不大,又都咀嚼着肉干,以至于这些话听起来就跟闹笑话一般。 半晌,顾大夫从怀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医书,直接从中间撕开。 胖子惊呆了,咂舌道:“爹啊,你咋还把吃饭的家伙事儿给毁了呢?这是不想吃饭了?” 顾大夫抚摸着医书,手指抖了抖,终是狠了狠心,将一半的医书递给了妖舟,“拿着吧,以后可以当个营生。” 妖舟接着月光,看见自己这本医书的封皮上,写着明晃晃两个字:栖草。 若非知道是医书,就这两个字,就值得被和谐两个来回。咋的,搞女尊啊?! 咳……不得不说,这两个字,还是挺让妖舟心动的。男人渴望的那点儿事儿,谁说不是人类共性呢?曾经,她刷某音的时候,刷到一个视频。视频上抛出一个问题,问:为什么皇上不会为了一人遣散后宫佳丽三千?! 答案就是:如果胡皇后、肖贵妃、博贵嫔、罗昭仪整天围着你争风吃醋,宫外还有一批龙美人、杨美人、白美人的等着进宫服侍你,如何破?! 第56章 半截医书和半截肚兜 胖子一开口,打断了妖舟的回忆杀。胖子质疑道:“这不是要留给我的遗物吗?” 顾大夫干巴巴地回道:“这不,老夫还没死嘛。” 胖子皱眉道:“爹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顾大夫立刻用手捂着心脏,生怕胖子让他现在去死,心脏差点痛得原地碎裂。 胖子继续埋怨道:“你咋能擅自动我未来的东西呢?” 顾大夫缓了一口气,立刻把手中的半本医书给了胖子,嘱咐道:“等你和阿舟安全了,找个地方,开家医馆,足矣。”送上眼神,示意他保护好医书。 胖子收到眼神,攥紧医书,感动了。 妖舟知道,无论在什么朝代,知识都是最值钱的。师傅收徒弟,刚开始都是要收钱的。尤其是这种医书,属于绝对的不传之秘,唯有继承香火的自家人,才能翻阅。 顾大夫将医书给自己一半,就是希望自己照顾好胖子,和他一起逃走。对比了一下胖子手中的半截书,发觉自己这半有些小,不成比例。果然,当爹的都偏心自己儿子。 妖舟又探头看了眼胖子手中的半截书,心脏突然猛地一跳! 她记起,她爹曾提起过,能破楚家毒物的,唯有《栖草行医录》。多少年前,楚家人就一直想要得到这本书。研究也好,销毁也罢,总之,不能让破解自家毒物的医书流传于世。 且,《栖草行医录》中还分了两部分。一部分讲授了能医死人的针灸之法,另一部分则是阐述了对很多奇毒的解法。 能医死人,妖舟是不信的;但医毒不分家,懂毒的同时,若能了解解毒之法,才是万全之策。她不是眼镜蛇,不用担心自己咬到自己后会不会中毒而亡,但总要拿出些手段谋生吧。 医生,便是最好的掩体啊! 妖舟心动了。原本不在乎的样子,仍旧是不在乎,但一颗心却琢磨起来,如何才能得到全本。 罗刹域信条之一: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要轻描淡写。然后趁其不备,一招得手。 妖舟打了个喷嚏,甩了甩半截医书,说:“这东西,能烧火不?” 顾大夫立刻瞪眼,吼道:“胡闹!” 胖子忙从大包裹里扯出一件特别宽大的衣服,裹在了妖舟的身上,并得意扬扬地说:“你看,爷这一件薄短打,都够你当棉被的了。” 妖舟看着胖子,在心里感慨道:胖子,你骄傲的点,有些与众不同啊。 她冲着胖子笑了笑,又抖起了手中的小半截医书。 胖子一伸手,竟扯走了妖舟手中的小半截医书,说:“这玩意儿烧了也不热乎,我们找个安全点儿的地方点火,免得被人看见。” 妖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第一次怀疑,胖子这是扮猪吃老虎啊。她一伸手,将属于胖子的大半截医书抢到手,横道:“不许抢我东西!” 胖子看了看手中的医书,说:“你手里那半本是爷的,比较大。” 妖舟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顾大夫:“咋地,这书还按照体重分啊?” 顾大夫:“……” 胖子得意道:“要是按照体重分,你能得一个字儿,都算多的。” 妖舟:“……” 胖子说:“你也不认字,都放爷这儿吧。”伸手,又要去抢妖舟手中的大半本。 妖舟攥着没松手,心里那叫一个舍不得,同时将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胖子扯了扯,没扯动,心就跟着一动,突然意识到,阿舟很看重这本医书,并不是她表现出的不在乎。这种认知,让胖子心里瞬间蔓延出大片的喜悦之色。 胖子问:“阿舟,你很喜欢这本书啊?” 妖舟果断松开手,回道:“我寻思着,人得留个念想。你和顾大夫走了,我也得留点儿,记住你们才好。” 胖子脸上一喜,说:“你放心,爷不会放你不管,咱一起逃。” 妖舟暗道:不要把逃命说得好像要带我装逼带我飞一样,好吗?! 妖舟装出不解的样子,问:“逃?逃,很有趣儿吗?” 胖子想了想回道:“可有趣儿了。” 妖舟低头,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想着自己要不要一手指头戳死这个死胖子。这么骗一个傻丫头,他的心不会痛吗? 顾大夫也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阿舟放心,只要离开这里,我们隐姓埋名,日子总比现在好过。” 胖子将小半截书送到妖舟面前,大方地说:“你拿着,爷以我爹的性命保证,绝对不会丟下你不管。” 顾大夫:“……”为何老夫的心这么痛?好像躺着被人扎了一银枪。 妖舟去抓小半截医书,却发现胖子压根没打算松手。 胖子冲着妖舟嘿嘿一笑,瞪着精光四射的小眼睛,说:“你也给我一样东西,咱俩谁都不骗谁。” 妖舟忍无可忍,问:“口水要吗?” 胖子的一张脸迅速变红,结巴着回道:“那……那个……那个……要!” 妖舟无语。 胖子继续道:“你先留着,等以后爷娶你的时候,你再给爷。”用胳膊顶了妖舟一下,小表情有些暧昧。 妖舟不防,被他顶了一个屁墩。 胖子手忙脚乱地去拉妖舟,结果手指头一划,竟从妖舟的袖口,带出来半截肚兜。 妖舟都惊呆了。这……这是什么原理啊?!她伸手要去抢,胖子却转过身,对着月光,迅速看了一眼肚兜,就将它塞进了怀里,用胖手紧紧按着,激动地说:“这个好、这个好……” 妖舟的手指动了动,想着打死胖子的可能性和到底要不要杀了顾大夫。这个死胖子,也忒不要脸了!抢女孩子的肚兜,还一个劲儿地说好?!老娘让你知道,啥叫乐极生悲! 妖舟站起身,垂眸看着胖子。 胖子仰头看向妖舟,递上小半截医书,笑得不见眼球:“你拿我半截医书,我拿你半截帕子,咱就是一家人了。” 妖舟险些被气笑了。是胖子太天真,还是顾大夫教养得太好,以至于连女子肚兜都不认识?!不过,转念一想,事实也许就是这样,胖子着实分不清肚兜和帕子的区别。 为了印证妖舟的猜测,胖子还嫌弃地说:“你这帕子咋还烧了呢?以后可得小心些,别把自己给点儿。” 妖舟一把扯过小半截医书,在心里骂道:老娘想点了你! 第57章 烧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复杂到揣摩不透,简单到粗暴认真。 妖舟以为,她解决掉那些屠岛的刽子手,拿到线索,下一步,就应该带上阿舟远离闲渔村,和这里的人和事都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然而,事实却不得不参与其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大半截的《栖草行医录》医书,她不得不和胖子斗智斗勇。按理来说,她收拾胖子,真是轻松加愉快。事实却是,正常人终究干不过一个疯子。 妖舟将胖子和顾大夫带到山脚下的洞穴中,玩起了灯下黑,任斗篷男翻遍闲渔村,都别想找到二人。 别看胖子在逃亡,但他的生活真是充满了形式感。 他从大包裹里掏出被褥,吭哧吭哧地铺在地上,然后……冲着妖舟招了招手,示意她躺下休息。 妖舟摇头,表示不困。 顾大夫一个哈欠打到一半,被胖子一瞪,又把剩下半个哈欠吞回到肚子里了。 胖子往褥子一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闭上了眼睛。 顾大夫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 胖子坐起身,说:“要是老子要杀谁,一准儿堵在出村的那条路上,等着他一头撞到网里来。爹啊,你还是休息吧,咱就在这儿睡上两天两夜,等那些人找不到咱们,就得向外追。咱跟在他们后面,换个方向走,沿途还能撸两把果子吃,都不带赶路的。” 妖舟看了胖子一眼,发现这胖子不光长了一身肥肉,也长了脑子这种东西。 顾大夫也十分欣慰,感慨道:“燃儿此言甚是有道理。” 就在大家都默认了胖子有智商这种东西时,他却又出幺蛾子了。他说:“生火,暖暖。” 顾大夫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不可,万一被人发现……” 胖子哪里会听顾大夫的?起身捡了些细小的木枝,寻了处拐角,掏出打火石,啪啪几下,拢起了一堆的火。 妖舟站在洞穴口,发现胖子选的位置十分精妙,竟完美遮挡住了火光。 胖子从拐角处探出头,小声喊道:“阿舟,来暖暖。” 妖舟回头,看向胖子,明白他这是怕她冷,特意生的火。心中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却对这个小胖子有了几分好感。 世人都以貌取人,胖子更是被嘲笑的对象,能像胖子这般看似疯癫不正常,但却心怀良善的人,真是不可多得。 妖舟留下,不过是想趁胖子不注意,再当一回三只手。这会儿被胖子善待,她反倒不想过去了。 妖舟收回目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树枝,仰望星空。 星空璀璨、月亮皎洁,却都被树枝分割得支离破碎,让人不知是要赞美树影婆娑衬托了夜色,还是感慨星空朗月的包容和无奈? 胖子见妖舟有心事,也就没再叫她。 他掏出大半截的《栖草行医录》,就着微弱的火光翻看起来。 顾大夫见胖子终于肯看医书,激动得差点儿老泪纵横。成长了、果然成长了!小主子如此争气,就算让自己一头碰死,魂魄到了地下,那都是底气十足的。 顾大夫也上了年纪,经不起这些折腾。这会儿看了一会儿胖子,心生温暖,眼睛一闭,也就睡了过去。 妖舟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光亮,才如梦初醒,想着要去接阿舟。且,她打定主意,就算是抢,也要抢走那大半截的《栖草行医录》。 她和胖子,原本就非亲非故。胖子的身份有些神秘,这一辈子可能都会被斗篷男追杀。自己本身麻烦就不少,没必要再搅和到胖子的麻烦之中。 所以,黑下脸,直接动手,最好不过。 既然不是一路人,也没必要非在一起走。 妖舟眸光沉沉,走回洞穴,直奔拐角,刚要动手,却发现胖子竟然还在烤火。不但如此,他还不停地烧着什么东西。 妖舟上前两步,避开胖子庞大的身躯,赫然看见,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胖子在烧医书! 没错,胖子一边在嘴里叨叨着什么,一边用那胖乎乎的爪子,一页接一页地扯下《栖草行医录》,丢到火里焚烧着。 妖舟的脑袋忽悠一下,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在巨大的金刚罩中,然后……被迫接受粗大树干一下接一下的撞击,撞得她头晕目眩、撞得她魂飞魄散、撞得她险些吐血…… 错觉吗? 一定是错觉! 妖舟在不敢置信中打了个滚儿,顾不得怀疑人活着的真相,直接扑向了火堆,就往外抓那些医书碎片。 然而,医书已经成灰。 胖子被妖舟吓到,手中仅剩的两张半页医书,也掉进了火堆里。 火舌飞卷,如同贪婪的巨兽,嗷呜一口吞灭了医书。 这本医书对于妖舟而言,不只是绝世医书,更是为了完成楚晏的遗愿。在罗刹域的数年中,听起楚晏说起过往,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为楚家寻到这本医书。 怎么……怎么就化为乌有了呢? 妖舟疯了。 她伸手就去抓被火舌吞噬的半页医书,完全顾不得是否会伤到手。胖子却是手疾眼快,一把捞回了妖舟的小手,唏嘘道:“你疯了?!捞它做什么?!” 妖舟一把抽回手,狠狠掴了胖子一个嘴巴子,吼道:“你疯了!你烧它做什么?!” 胖子第一次被打,微微一怔。常年的霸道,让他下意识地扬起手,就要去打回去。 妖舟尤不解恨,抬起手还要打。 胖子立刻怂了,将胖爪子掉转方向捂着脸,满眼的不敢置信。 听到动静的顾大夫,忙起身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胖子捂着脸,不吭声,脸色却十分难看。 妖舟大口喘息着,气得身体都哆嗦了。 顾大夫继续追问:“怎么了?说啊!怎么了?!” 胖子放下手,一扭身,躺在了褥子上,不吭声。 顾大夫看见胖子的脸慢慢浮现出一个巴掌印,当即明白,是妖舟打了胖子。他的黑脸立刻沉得不能再沉,强忍着愤怒质问道:“阿舟,你为何打燃儿?!” 妖舟深吸一口气,回道:“他烧了医书。” 顾大夫的双腿一软,竟直接跪坐到了地上。那是……那是主子留给小主子唯一的物件啊! 顾大夫双肩颤抖,捂着脸,竟是一副“让我死吧”的绝望模样,且,眼泪竟然顺着手指缝流淌而出。片刻后,无声落泪,变成了号啕大哭:“啊啊啊……让老夫以死谢罪吧!” 第58章 天才 以死谢罪?妖舟惊呆了。她虽气愤,没想到,顾大夫竟伤痛至此,哭嚎不止,都想要去死了。啧啧……这死胖子,刚被当个人,就作上了。 妖舟很想很想很想冲上去,用拳脚给胖子长个教训,可见顾大夫哭得撕心裂肺,相比之下,她心中的那股子戾气也就散了。 可是,手痒,真的很痒…… 在群情激愤中,胖子猛地坐起身,盘腿,单手托着下巴,扑哧一笑,说:“哭啥?老子被打了一个巴掌都没哭。” 说实话,这动作,这语调,这份玩世不恭,若是落在一位俊美的公子身上,还真有几分“风流倜傥老子为王”的气场和韵味,奈何,胖子一身小肥肉,生生颠碎了这份感觉,愣是让人觉得他欠揍。 第一次,顾大夫有了抽胖子一顿的冲动。都怪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小主子,简直惯得不像样子。揍他!必须揍他!不行,自己是奴才。揍他,必须揍他!算了,自己是奴才…… 顾大夫纠结着看向妖舟,眼神中透着几分期待,意思是:你打吧,我当看不见。 妖舟也生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就要去抽胖子。 胖子立刻捂住脸,喊道:“住手!老子把内容都背下来了!” 妖舟努力控制巴掌,偏离了胖子的脸,擦着他的头皮划过去。 胖子得意扬扬,放下手。 妖舟回手,一个大嘴巴落在了胖子的脸上。 胖子急眼了,一个高蹿起,却撞到了脑袋,痛得惨叫一声,又跌坐到褥子上,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揉着脸,用处于变声期的声音质问道:“怎么还打?!你有病啊?!” 妖舟活动肩膀,回道:“没错,我有病,你不是看了医书吗?你不是记住了内容吗?你说说,怎么治吧。说不明白,我和顾大夫,就和你好好儿说道说道。”说着话,手又抬了起来。 顾大夫到底是心疼胖子,忙上前拉住险些暴走的妖舟,对胖子说:“燃儿,这绝非儿戏,你……你不要信口胡言啊。” 胖子怒道:“你又不傻了,有啥病?爷看你,就是气性太大,用针戳这里就行……”说着话,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低着头,走到妖舟面前,伸出胖手指,对着妖舟的各大穴位就戳了下去,“虎口、劳宫、风池、耳穴、角孙和肩井。使劲儿按按,也一样。” 妖舟呆住了,顾大夫也愣住了。 胖子的手还按在妖舟的肩井穴上,戳了又戳,感觉手感那叫一个好。 顾大夫回过神,问:“真……真是在医书上学的?” 胖子继续戳妖舟,眼也不抬地反问道:“那还是你教的?” 妖舟看向顾大夫。 顾大夫羞赧地一笑,回道:“教过,没……没教会。” 妖舟一把拍开胖子的手,还是在心里画葫芦,不敢置信。这得是什么智商,才能看一遍就能记住大半本的医书,还有穴位图。最重要的是,那医书内容并不连贯,如何能背下来? 胖子又黏糊上来,说:“爷给你戳戳,消消气儿。” 妖舟抓住胖子的食指,微微用力向上掰。 胖子立刻求饶,“哎哎哎……息怒!息怒!你这气性真是太大了,爷还是找银针给你戳戳。银针不行,就得金针了。” 妖舟丟开胖子的手,问:“你给别人戳……咳……给别人针灸过吗?”险些被他带坑里去。 胖子揉着手指,横道:“戳谁?谁敢让爷戳?爷一指头戳瞎他!” 妖舟无语,抽出小半部的医书,随便翻了一页,说:“我说个症状,你背个方子给我。” 胖子惊讶地问:“你认字啊?” 妖舟的心咯噔一下,暗骂道:要不是被你这个死胖子当成大勺颠来颠去,我也不至于失了分寸,急于求证。 妖舟也是精明,直接回怼道:“我不会,顾大夫还不会吗?!”将书挪到顾大夫面前,“考他。” 顾大夫也不信胖子能背下来那么多内容,于是考校了一下,问:“邪火,如何解?” 胖子略一沉吟,回道:“南瓜花三钱、荔枝根三钱、小鸦葱三钱、小柳拐三钱、鬼钗二钱、草乌三钱、青藤一钱……” 胖子噼里啪啦背了下来,背得妖舟心肝颤抖,背得顾大夫目瞪口呆。 不知过了多久,胖子突然闭嘴。 妖舟下意识张嘴问道:“然后呢?” 胖子回道:“然后,大夫饿死了。” 妖舟知道,胖子这是饿了。 顾大夫立刻去大包裹里找出一个干巴巴的饼,递给了胖子。 胖子接过,却没吃,而是看向了妖舟。 妖舟立刻抱起水葫芦,递了过去,笑容可掬地说:“继续啊。” 胖子喝了水,咬了饼,含糊地道:“继续啥?说一遍你能记住啊?” 妖舟:“……”被藐视了、被侮辱了、被怼了,偏偏不能反击,因为……实力不允许啊。妖舟自认为已经足够聪慧,师傅们都夸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以前,她是无比骄傲的。现在看来,不是她不够优秀,是师傅们见识少,不认识胖子啊。 妖舟有些受伤了。 胖子好像看出了妖舟的内伤,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爷是不是很优秀?很厉害?很了不起?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跟着爷,爷不会不要你的。” 妖舟冲着胖子呲牙一笑。 胖子果断收回手,乖乖啃饼子去了。 妖舟看了眼洞外,对胖子说:“我去找些吃的回来。” 胖子果断说:“饼分你一半,别出去,危险。” 妖舟不能对胖子说,自己要去找阿舟,只能一意孤行,向外走。 胖子十分敏感,立刻追了出去,举起胖爪子,要将妖舟打昏。 妖舟警觉地回头,问:“干啥?” 胖子收回手,讪讪回道:“手……手麻了,甩甩。” 妖舟横了胖子一眼,继续走。 胖子喊道:“喂!你还能回来,是吧?” 妖舟没吭声。 胖子继续道:“我把医书都背下来了,回头默写给你啊。” 妖舟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瞬间明白了胖子背书的用意。他看出来,自己是要那本医书的,也怕自己动手偷了去,这才拼命记下,然后付之一炬。 妖舟回头看向胖子。 胖子嫌站着累,干脆蹲坐在洞穴门口,就像一只等待女主人回家的肥猫。见妖舟看向他,还别扭的看向旁边,却又马上掉转了视线,重新看向妖舟。 妖舟微微颔首,转身快步离开。 胖子笑了。 第59章 双花重影 妖舟知道斗篷男的属下守在了村口,藏身在暗处,她却不得不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心里寻思着,若能把人引走,也算是给胖子留条活路。 藏身在暗处的属下有两人,分别为黑衣人甲和黑衣人乙。二人对视一眼,分工完成。黑衣人甲负责跟上了妖舟,黑衣人乙继续守在村口处,唯恐胖子从此溜走。 妖舟出了村口,正打算去镇上找阿舟,顺便甩掉身后的尾巴,结果,竟看见吴二带着阿舟回来! 吴二怕阿舟瞎跑,坏了他的大事,还整了条绳子,拴在了阿舟的脖子上。绳子的另一头,他攥在了手里。 妖舟眼尖,一眼看见了阿舟和吴二,忙闪身躲到树后,眼中划过一丝狠戾之色。那畜生,竟不把阿舟当人!可杀! 妖舟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吴二回来的缘由。定是吴婆子出事,吴家派人去通知吴二,要他做主。 事实也是如此。 吴二接到消息后,怕耽误事儿,特意雇了辆马车往返。 他怕马车进村太过招摇,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离开,便让马车等在村外不远处,他自己扯着阿舟,快步向村里走去。 负责跟踪妖舟的黑衣人,彻底懵圈了。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阿舟,然后转头看向妖舟。果然,一模一样! 黑衣人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撤退,要去给斗篷男送信。 妖舟追了上去。 吴二眼瞧着,一个黑衣人从自己身后侧蹿出,向前狂奔而去,吓了他一跳。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头,紧接着,又一个身影也从他身后侧蹿出,狂追黑衣人。 吴二呆愣片刻,看了看手中攥着的阿舟,又抬头看向狂追黑衣人的女子背影。使劲儿挤了挤眼睛,又用手抠了抠眼屎,总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什么。 妖舟在心里骂了声:我碎你先人板板! 她发足狂追,用上了二师傅教的“偷风逐浪”,终于追上黑衣人甲,干净利索地拧了他的脖子。手法有些粗暴,却也来不及追求美感。 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乙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了。不过,他回神特别快,当即拔刀而出,砍向妖舟的后脖子。 妖舟从黑衣人甲的身上抽出佩刀,回头就是一刀,生猛地横扫而过。 一招,将黑衣人乙的腹部划破。黑衣人乙的大刀在距离妖舟的头部还有一拳头的距离时,失了力气。妖舟抬手,推了一下头顶的刀。黑衣人乙随着刀一起偏移,倒在地上。 吴二这么没想到,自己一大早赶回来,竟然看见这么惊悚的一幕。杀……杀人了?那个背影和阿舟十分相似的小丫头,竟然直接扭断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然后……然后一刀将另外一个黑衣人给扫死了?这……这是什么?鬼吗?! 快跑!快跑! 吴二告诉自己快跑,但脚却挪不动分毫。尤其是,当他看见妖舟回过头,冲着自己勾唇一笑的时候,他就像被人劈中了一般,脑中呈现空白。 阿舟再见妖舟,兴奋之情无法言语,竟要挣脱吴二的牵扯,冲向妖舟,口中还兴奋地喊道:“舟!舟!” 吴二已经将绳子系在了手腕上,阿舟这么一跑,带动他向前踉跄了两步,才勉强拉住了阿舟,站稳脚跟。 阿舟被扯了一下,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还是拼命向着妖舟走去。她要和舟在一起,不要被卖掉,她很害怕,逃了,又被抓住,套在了绳子上。 妖舟眼中的戾气更盛,心疼的感觉撞击着她的胸腔,险些炸出血花。她快步迎向阿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吴二。吴二哆嗦着,就要后退,拉扯着阿舟更加无法呼吸。 妖舟上前一步,长刀一挑,直接断开了吴二的手腕。 吴二的惨叫声炸裂:“啊!” 阿舟大口喘息着,就要回头去看。 妖舟看着阿舟,温柔一笑,低声说:“闭上眼。” 阿舟最听妖舟的话,但这一刻,她生怕妖舟消失不见,所以非但没有闭眼,反而瞪大了眼睛盯着妖舟。 妖舟伸出手,捂住了阿舟的眼睛,柔声说:“我们玩个游戏……”一刀砍向吴二的另一只胳膊。 吴二惨叫着不停后退,大小便都失禁了。 阿舟追问:“玩什么?” 妖舟缓缓勾起残忍的唇角,说:“玩个猜猜猜的游戏。你猜,吴二为何惨叫?” 阿舟想了想回道:“你砍他了?” 妖舟赞道:“阿舟真是聪明。”刀子横扫而出,直接砍向了吴二的脑袋。 吴二死不瞑目,无比惊恐,面皮都扭曲成了诡异的样子。 阿舟问:“怎么不叫了?” 妖舟丟下刀,解开了阿舟脖子上的绳子,看着那红痕,眉头微皱,声音却仍旧透着三分温柔,回道:“嗓子喊哑了,自然就不叫了。” 阿舟问:“那我可以……可以睁开眼吗?” 妖舟说:“游戏还没结束呢。我在给你准备礼物,你可不许睁眼看哦。”说着话,就要抽手去处理尸体。 阿舟紧紧攥着妖舟的手,特别用力。 妖舟说:“别怕。” 阿舟仍旧紧紧攥着妖舟的手,口中说道:“舟,你别生气,我……我跑了,他抓了我,打我,很疼很疼的,我……我还想跑……” 妖舟明白,阿舟是想表达,她要跑回来找她,却被吴二抓到狠狠地打。阿舟怕妖舟离开,不要她。可阿舟不知道,比起阿舟对妖舟的依赖,妖舟更需要阿舟的陪伴。否则,心就太凉了。 妖舟捏了捏阿舟的手,柔声道:“阿舟真是勇敢。不过,下一次若还有这样的事儿发生,你要记得我的话,无法反抗,就不要反抗。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救你。” 阿舟闭眼笑了起来。就像一只天真无邪的小猫。 妖舟说:“现在,你放开我,猜猜我要送你什么礼物。” 阿舟犹豫片刻,放开了妖舟。 妖舟快速处理了尸体,将她们统统踢到草丛中,然后快速扯了一把小花,说:“阿舟,可以睁开眼了。” 阿舟听话,睁开了眼。 妖舟说:“为了表扬你游戏玩得好,这个送给你。”将五颜六色的小野花送给了阿舟。 阿舟美坏了,立刻就将小野花往自己的头上戴,还不忘给妖舟插两朵。 就在这时,有另外两名黑衣人来换班了。 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第60章 用命狂奔 两名黑衣人知道,自己挖了个大消息,正准备动手把妖舟和阿舟一起掠走,却见妖舟脚尖都是血,忙举目一扫,发现了地上的鲜血,以及藏在草丛中的尸体。 二人十分警觉,撒腿就往回跑,要去给斗篷男送信。 妖舟本想带阿舟离开,这回却是要先解决掉两名黑衣人,才能不招惹斗篷男,断个干净,以绝后患。她对斗篷男没有深入的了解,却也敏感地察觉到,斗篷男能容忍一个傻子在他面前晃悠,却绝对不会放过一个见过他面的正常人。 斗篷男做的事,见不得光。 妖舟当机立断,对阿舟说:“阿舟,你去山洞里等我。胖子在那儿,不要怕。记得避开别人,不要让人看见。” 阿舟不想和妖舟分开,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妖舟只能哄她说:“胖子那儿有肉干,特别香。你快去!”言罢,就去追两名黑衣人。 阿舟见追不上妖舟,只能听她的话,去往山洞等着。 阿舟一路都走得十分小心,左右四顾,生怕别人发现。然,她还是暴露了。 看到阿舟的是,是黑衣人丙和黑衣人丁。此二人原本的任务就是负责跟踪妖舟,结果把人给跟丟了。他俩也不敢回去,这都找了一晚上了。结果,老天开眼,竟然让他俩找到了。 二人心中有气,直接拦下了阿舟。 黑衣人丙问:“要去哪儿?!” 阿舟一看眼前人,压根不认识,于是低头不搭理他,想要绕过去,快点儿走。 黑衣人丁拦下阿舟,突然出手,捏住她的胳膊,用了三分力道。 阿舟痛得直叫,口中还不停喊着:“坏人!坏人!” 黑衣人丙直接卸掉了阿舟的下巴,让她无法出声。然后掏出匕首,顶在阿舟的脖子上,一脸阴狠地问:“那胖子在哪儿?你若不说,这刀子就要割你的肉!” 阿舟的嘴巴闭不上,直流口水。她又惊又怕,抖若筛糠。却也知道乖乖回话,才能不被打。于是,她点头,拼命点头。 黑人丙一伸手,帮阿舟合上下颚,还不忘威胁道:“敢耍滑头,要你命!” 黑衣人丁又加了三分劲儿,去捏阿舟的胳膊。 阿舟痛得满头大汗,立刻开口道:“洞里!洞里!”胖子对她而言,没那么重要。而且,胖子以前总欺负她,现在还抢她的鱼和馒头,太坏了!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活儿干得太容易了。若不是昨晚跟丟了她,早就问出猎物的位置。若是能杀了猎物,可是大功一件。 两个黑衣人低头合计了一下,也不敢冒进,唯恐消息不对,惹恼了主子。二人压着阿舟,一路来到洞口不远处,暗中观察了片刻,终是确定,猎物确实在洞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衣人丙冲着黑衣人丁点了点下巴,黑衣人丁便转身悄然离去,去给斗篷男通风报信。 另一边,妖舟追着两个黑衣人。二人鸡贼,分开跑。妖舟追上一个,成功灭口。然后掉转方向,去追另一个。结果,跟丟了! 妖舟气得不行,狠狠地踢了一脚树干,眼神一狠,果断冲去找斗篷男。 既然杀了他的属下,又暴露了身份,与其等着斗篷男找上门灭口,不如自己先一步。这令人抓狂的人生,真是不让人消停了! 斗篷男这边,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蜂蜜水,看样子很喜欢甜食。 黑衣人丁快步而来,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 斗篷男转眼看向黑衣人丁,淡淡道:“说。” 黑衣人丁继续道:“属下尾随那傻丫,发现了猎物,就在山脚下的一处山洞里。” 斗篷男的唇角缓缓扬起,说:“带人过去吧。这一次,不要让人失望。” 黑衣人丁应道:“定不让主子失望,否则属下以死谢罪!”一招手,带走了大多数的人,只留下两个人陪着主子。其中一人,还是受伤颇重的临水。 临水偷瞄了一眼斗篷男,似乎有话要说,但没敢说。 斗篷男慢慢喝光茶碗里的蜂蜜水,看着一只蜜蜂飞来,落在茶碗边上。 临水终是鼓起勇气,说:“主子,那傻丫对属下有恩……” 斗篷男用好看的手,拿起盖子,盖住了茶碗,扣住了蜜蜂,淡淡道:“那又如何?” 临水硬着头皮说:“可否留她一命?” 斗篷男扫了临水一眼。 临水吓得不轻,屏住呼吸,额头见汗。 这时,负责打探第三户人家的两名黑衣人回来了。 其中一人回禀道:“启禀主子,属下二人已经见过,第三户人家中,名字里有舟字的女子,却是刚及笈不久。只不过……一张麻子脸,和她娘如出一辙,差不了。” 另一名黑衣人继续道:“属下仔细问过,整个闲渔村,唯有吴二家的傻丫头吴阿舟,并非亲生,而是吴大抱回来的。有老人还记得,她打小并不傻,而是后来变傻的。至于如何变傻,倒也没人知道。吴大已死,没人知道吴阿舟的母亲是谁,他也从没说过。” 斗篷男,抚摸着茶碗,不语。 黑衣人偷偷扫了斗篷男一眼,说:“属下听吴三家的小媳妇说,吴婆子活着时,要给吴阿舟改名字。说那吴大原本是个孝顺听话的,却因为这事儿和家里闹翻了。也是那时候,吴家才分家的。” 斗篷男打开了茶杯盖,蜜蜂展翅飞走,绕了一圈,却来蛰斗篷男。 斗篷男扔出茶杯盖,直接将蜜蜂钉在了树干上。 他站起身,说:“去山洞。” 临水也咬牙起身,跟在斗篷男的身后。 斗篷男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妖舟追的那个黑衣人跑了回来。他没见到斗篷男,急得不行,幸而注意到自己人在沿途留有特殊标记,这才一头追了上去。 妖舟赶到斗篷男的所在,却没见到人,感觉不太对劲儿,于是牟足劲儿向山脚下的洞穴赶去。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又喜欢坑人算,这游戏,真真儿要人性命,非常不公平。那些人定胜天的豪情壮志,若非吉人天相,定是有贵人。 阿舟的贵人是妖舟,可妖舟的贵人又是哪个?! 第61章 背叛了他 黑衣人丙捏着阿舟的肩膀躲在暗处,威胁她不许发声。阿舟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整个人像水洗了一样。 胖子在山洞里等了又等,简直如坐针毡。按照时间来看,那傻东西早就应该回来了。可是,这人呢?!去哪儿了? 顾大夫也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对胖子说:“燃儿,咱们即便不出村,也当换个地方等。这里,唯恐不再安全。” 胖子皱眉道:“爷不走!爷走了,那傻东西找不到爷怎么办?” 顾大夫忍了又忍,终是说道:“昨个她回来,我原本以为她有所图,可见她给了食物,又提醒山里有杀手,也就放松了警惕。再后来,我将《栖草行医录》一分为二,给予你俩一人一半。她表现得并无惊喜之色,我也就更放心了。要知道,咱身上唯一宝贝的东西,也就是那本举世无双的医书了。再后来……你烧医书,她竟用手去火里捞……” 胖子烦躁地说:“别说了!烦不烦?!” 顾大夫黑着脸,不语,眉毛却拧成了麻花。 胖子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他十分聪明。他看得出,傻东西特别看中《栖草行医录》这本医书,否则也不去火里捞残页。当然,若非傻东西看中,他也不会去将其背下来。更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过目不忘的天赋。 胖子站起身,说:“我去门口透透气儿。” 顾大夫忙阻止道:“小心些。” 胖子说:“傻东西就算图谋医书,也得绑了我才行。若她敢背叛老子,老子一头碰死,也不给她留一个字!” 顾大夫心惊肉跳啊,生怕胖子想不开,立刻说道:“小主子啊,你不能……” 胖子微怔,看向顾大夫。 顾大夫表现得一脸茫然:“我没说,你听错了。” 胖子嗤笑一声,说:“爹,你都不让我当个明白鬼。”言罢,就要往外走。 顾大夫一狠心,喊道:“我说!” 胖子停下脚步,依靠在山洞边,抱着胳膊向外看,耳朵却听着顾大夫的讲述。 胖子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冷静,似乎在听着别人的故事,眸子里甚至透出了几分笑意。 他在笑,笑世事无常,笑自己的身世如此搞笑,笑顾大夫隐藏故事的本领还挺高超,笑若非那些杀手追来,他可能会在闲渔村里撒泼到老,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娘亲是哪个。 而今,娘亲是谁,他知道了,可亲爹是谁,又他娘的成迷了。 原来,自己就是一个败坏门风的存在、是礼义廉耻的败笔、是使家族蒙羞的丑事、是那般的不堪…… 胖子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只是,他不哭,他就要笑。为谁哭啊?不值得…… 顾大夫正要出来劝胖子,胖子却敏感地察觉到异样。不远处有几片叶子,动了动。 胖子回身,走进洞里,对顾大夫说:“外面有人。” 顾大夫一惊,立刻拔出匕首,严阵以待。 胖子说:“爹,咱俩可能要长眠于此了。” 顾大夫咬牙道:“就算老夫死在这儿,也不会让小主子你……” 胖子突然跪下,膝盖落地,发出嘭地一声。 顾大夫被惊到,忙去搀扶胖子。 胖子却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爹,燃儿受你养育之恩十七年,无以为报。给你磕三个头。”咣咣咣,三个头落地,谁都拦不住。 顾大夫瞬间老泪纵横,用颤抖的手去搀扶胖子,说:“小主子这是要折煞老奴啊……快起来、快起来……总有办法的,再等等、再等等……” 胖子一记手刀砍在了顾大夫的后脖子上,顾大夫直接昏倒。胖子抱住顾大夫的身体,将他塞进了巨大的包裹中,低声说:“黄泉路上,儿子就不等你了。” 胖子起身,捡起匕首,藏在后腰处,用裤腰带别着。他晃悠悠地走到洞口,咳了咳嗓子眼,照着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掀起衣服,露出一小截胖肚子,抚上腰带,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看样子是要去解手。 黑衣人丙看不见胖子,正纳闷,于是给阿舟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松开了对阿舟的钳制,就要跟过去看看。 黑衣人丙刚走没两步,就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量偷袭,还没来得及拔刀子,就被狠狠地撞在了树上。黑衣人丙伸手要摸刀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捅了一个透心凉。腹部,插着匕首,将他钉在了树干上。 阿舟探头看过来,一眼看见胖子拔掉匕首,黑衣人丙倒在地上,吓得她心惊胆战,转身就要跑。 胖子看向阿舟,一颗心也是破碎不堪。他没想到,傻东西真的会出卖他。心中有怨有恨,却也想要一个答案。他提着匕首,冲向阿舟,用胖手去抓她。 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接刺穿了他的手心。 胖子抱着手,发出凄惨的叫声:“啊!”举目望去,看见一个斗篷男手持小巧的弓弩,正对着自己。斗篷男背对着阳光,以至于看不清他的脸。 胖子来不及处理伤口,在斗篷男第二箭发出之时,立刻向一旁躲闪而去,然后拼命蹿出树林中,开启了逃命之路。 山中树木林立,胖子虽胖,但身形格外灵活,他借着树的遮掩,成功避开了斗篷男的冷箭。 众多黑衣人一拥而上,纷纷亮出武器,去追杀胖子。 时间,便是生死一线。 胖子在闲渔村里长大,对这座山的地形格外熟悉。他跳入坑中,避开了黑衣人的追杀,咬着衣襟,切掉透手而出的箭头,拔掉残留的箭身。血在喷涌而出的同时,汗水也大片流淌而下。 胖子扯了衣摆,缠住手上的伤,一咬牙,竟向着来路返了回去。无论是顾大夫,还是傻东西,他都不放心。 然,这回头的一眼,却令他如坠冰窟。 斗篷男已经来到阿舟的面前,正伸手去摘阿舟头上的小野花。 阿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瞬间被击开了少女心扉,含羞带怯地望着斗篷男,满眼痴迷和陶醉。 从胖子的角度,只能看见斗篷男的背影和一只白玉无瑕的手,以及阿舟那张少女含春的粉面桃腮,和明晃晃的爱慕眼神。 答案,似乎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傻东西,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他。 第62章 胖子死 胖子是个混不吝,从未对任何人掏心掏肺过。大眼和二狗同他打小玩到大,也是咣咣两脚就能踢飞的存在。唯有一个傻东西,在这两天突然闯进他的心,狠狠地生了根,缠在心上拔不起。 胖子这种人,狠心是真狠心,喜欢了却也真是喜欢。 他没有看见斗篷感的脸,却觉得自己败给了一只手。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还透着淡淡的肉粉色,和自己脏兮兮的指甲和短粗胖的手,形成了强烈对比。 胖子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无情的践踏,收拾不起一地的血肉模糊。 他很想冲过去,将眼前人碎尸万段,但见有黑衣人向着山洞搜寻而去,当即砍断树枝,转身就跑。 声音吸引了黑衣人,开启了一轮生死猎杀游戏。 胖子拼了命的跑,尽管仗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可以稍作躲藏,奈何猛虎架不住一群狼。况且,胖子这只虎,才刚刚开始磨爪子,着实嫩得很。而这群狼,却是训练有素,擅长追踪和刺杀。 片刻后,胖子被三名黑衣人围堵住。 拼杀之间,胖子的手臂和腹部,以及后背,都受了重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胖子凭借一股子狠劲儿,斩杀掉两人,继续逃窜。 然,这一次,他却被更多的黑衣人逼到了山体断壁处。后退一步,便是跌落到滚滚海水之中。海水对于胖子而言,并不可怕。他水性极好。只不过,这一片海域有礁,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定会触礁。与其触礁而死,不如和这些狗娘养的拼一个你死我活。 胖子攥紧手中的匕首,如同一只走到绝境的困兽,冲向黑衣人,要做最后一搏。明知是死,却也不想苟活。 一支冷箭,再次袭来,插入胖子的心脏位置,推着他不停后退,堪堪停在了山体断壁处。后脚跟踢落的石头,向下滚落,撞击到礁石上,碎裂成几小块和一些粉末。 胖子举目望去,看见斗篷男站在远处,手持弓弩,对着自己。 仍旧是逆光,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斗篷男的身边,站着那个傻丫头。哦,他怎么会认为她傻呢?她从来不傻,傻的一直是自己啊。 当斗篷男扣动扳机,第二支冷箭从弓弩中飞驰而出,胖子笑了一下,身子后仰,跌下了断壁,擦着凸起的礁石,落入海中。 血水飘荡而起,好似被怪兽吞噬。 阿舟虽然不喜欢胖子,但是到底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心里还是有些惦记。她跑到断壁边上,探头向下看。 海浪呼啸而来,狠狠撞击到礁石之上,发出的怒吼声,就像胖子的咆哮。阿舟吓得立刻缩回脖子,不敢再看。 斗篷男吩咐道:“去打捞,死要见尸。顾大夫,不留活口。” 黑衣属下齐声应道:“诺!” 斗篷男余毒未清,胸口又翻滚起令人窒息的炙热灼烧感,他不动声色地向山下走去,口中不忘吩咐道:“带上阿舟。” 临水看向明显被吓得有些呆滞的阿舟,猜到她就是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于是低声道:“走吧,阿舟小姐。” 阿舟还没从胖子被杀的事情中回过神,脑袋一片空白,默不作声地跟着临水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就哭了起来。她想到,妖舟让她等在洞穴里,可黑衣人却要把她带走。不行,她不能走,她必须等妖舟。 阿舟突然开跑,试图甩开临水等人,直奔山洞而去。 斗篷男正好需要平稳一下气息,调理一下身体,于是也跟着阿舟来到山洞。 临水和另一名黑衣人在山洞里检查一圈,只看见乱七八糟的两个大包裹。翻找一下,也没发现什么有危险的东西,便走出山洞,默默守在一旁。至于其他黑衣人,则是去搜寻顾大夫了。 斗篷男闭目打坐。 阿舟看向斗篷男,好几次都想赶他出去,却不敢。最后,她只能自己蹲在洞门口,等妖舟。结果,她等到的不是妖舟,而是妖舟要追杀的那个黑衣人。 他终于找到组织,顾不上休息,一头就要往山洞里扎。当他看见阿舟时,明显愣了一下,也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妖舟出现在他的身后,切断了他的脊椎骨。 临水和另一名同守洞口的黑衣人一同看向被切断了脊椎骨的黑衣人,纳闷他怎么还不过来。 妖舟抓着已死黑衣人的手,挥了一下。 临水和守洞黑衣人误以为他还有事儿没办,收回目光,继续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妖舟将已死透的黑衣人放倒,躲在树后,看向洞口,一双眼睛都快恨得滴血了!她没想到,斗篷男竟然找到了山洞。若斗篷男在此,那么胖子呢?死了还是跑了?! 妖舟心神不宁,扯了一把花,对着阿舟摇了摇。 阿舟正在东张西望地等妖舟,看见抖动的野花,也想摘一把,等会儿见到妖舟,送给她。于是,阿舟开始采摘野花,蹦蹦跳跳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开心。果然,傻子无烦恼,有事儿就一会儿。 临水拿眼睛看着阿舟,却没有上前管束她。毕竟,这人带回去,是要当主子的。就算傻,也不是他一个属下能管的。只要她高兴,别出意外,姑且在自己眼前转悠着也无妨。 妖舟躲在树后,用小野花将阿舟勾了过来。 阿舟再见妖舟,兴奋得不得了,张口就要叫人。 妖舟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阿舟倒是难得的心领神会,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并小心翼翼地蹲下,将身子靠在妖舟的身上。 从临水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阿舟的半个身子,误以为她靠在了树上。 妖舟压低声音,问:“胖子呢?” 阿舟回道:“掉海里去了。” 妖舟问:“怎么掉的?” 阿舟张开手,身子后仰,直接倒在地上,“就这样,就这样掉海里去了。” 妖舟呼吸一窒,问:“死了没?” 阿舟想了想,回道:“没死,去抓鱼,炖肉吃。”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细心地再次问道:“他坠海之前,受伤没?” 阿舟用花茎插自己的胸口,比量道:“嗖……” 妖舟气得胸口起伏,心头涌起想要杀了斗篷男为胖子报仇的想法。她见此时洞口只有两名黑衣人,心思越发活络了起来。 早晚不等,她都要和斗篷男死磕一回,何不趁机在此下手?!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最是合适不过。 第63章 公公吉祥呀 妖舟打定主意,低声说:“阿舟,我们玩个游戏。” 阿舟兴奋地直点头,一叠声地回道:“好好好……” 妖舟一边用刀削着竹子,一边继续道:“这样,你就躲在这棵树后,不许说话不许动,直到我来找你。你要是能做到,我给你炖鸡肉吃。” 阿舟一听有鸡肉吃,立刻吞咽起口水,狠狠点头。 隔着一段距离,临水看见阿舟的样子,觉得有些怪异,于是向着阿舟走来。 妖舟听见动静,将阿舟拉到树后,在临水出现之前,藏起已死黑衣人的佩刀,收好手指长的锋利竹片,攥着野花迎了上去,一边用野花抽打身边的长草,一边哼哼唧唧地不知道说着啥。 临水转眼去找已经被妖舟干掉的黑衣人,看样子是生出了疑惑之心。妖舟突然发足狂奔,直冲向洞口。 临水被妖舟的这波骚操作打乱了阵脚,误以为她要做出伤害自家主子的事儿,于是立刻冲上去,想要拦下妖舟。 妖舟在洞口前停下,从一把野花中抽出一朵,递给了拦在自己面前的临水。 临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洞口另一边的黑衣人噗嗤一笑,低声说:“快接啊,这可是人家傻……嗯,人家姑娘的好意。” 临水这才接过花朵,拿在手中有些不知所措。 妖舟甩着花走进山洞内,看见斗篷男正在运功调息,知道机会难得,于是靠了过去,攥着鲜花的手中,夹杂着一片锋利的竹片,照着斗篷男的后脖子就要拍下去。 斗篷男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妖舟的手腕,将其扯到自己面前。 此时此刻,妖舟手中的锋利竹片已经不见,只剩下一把小野花。小野花从斗篷男的脸旁划过,停在了鼻子前。 妖舟喊疼:“痛痛痛……好痛……坏人!你是坏人!” 斗篷男微微皱眉,丟开了妖舟的手。 妖舟揉着手腕,赌气一般,就要往外跑。 斗篷男冷声道:“站住。” 妖舟不听,继续前行。一击不中,再动手更容易遭人怀疑,咱们还是江湖再见吧。 斗篷男弹出石子,打在了妖舟的腘窝处,令她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磕碰声。妖舟眼睛一眯,立刻抱着膝盖开嚎:“好痛……好痛……鬼打我……打我……” 斗篷男起身,走到妖舟面前,垂眸看着她,心中也划过一丝疑惑。总感觉,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问:“你转到我后背,要做什么?” 妖舟活动了活动膝盖,还能动,知道斗篷男没有下死手,于是站起身,将手中的野花怼到斗篷男的面前,红着眼睛、含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灿若星河般的一笑,说:“给你戴花。” 斗篷男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微微蹙眉。 妖舟故意将花往他脸上怼了一下,斗篷男仰头,避开,同时一伸手,夺下了野花。 妖舟学着阿舟的说话方式,欢快地说:“漂亮呀,多漂亮。送你,都送你。” 斗篷男看向野花,野花早就被妖舟这一路抽得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所剩不多的花瓣也纷纷掉落,眼瞧着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茎,看起来都可怜。 斗篷男问:“你与那胖子关系很好?” 妖舟感觉斗篷男要套路她,于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斗篷男问:“他坠入海中,你为何哭?” 妖舟不知道阿舟到底哭了没有,只能来个装傻充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哭了?”转而提问道,“你知道眼泪啥滋味吗?” 斗篷男看着手中的残花,回道:“咸的。” 妖舟再次靠近斗篷男,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斗篷男抬眼看向妖舟。 妖舟神秘一笑,说:“鼻涕,也是咸的……”微微一顿,“可好吃啦。” 斗篷男直接将野花丟到妖舟的脸上。 妖舟暗道:你知道花朵是花的什么位置吗?你这样对待一个黄花大闺女,犯规了哦。 斗篷男重新坐下,调息,减少胸腔内的灼烧感。这毒可能在他体内变质了,否则怎么还捎带出了恶心之意? 妖舟再次凑过去,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看,心中寻思着:若是不能亲手杀了他,可不可以活活儿气死他?“邪火”这种毒,若是平心静气还好,若是心生波澜或者动怒,定会加剧毒效。到时候,趁他犯病,自己正好动手。 思及此,妖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去挠斗篷男的鼻子。 斗篷男一把攥住妖舟的手指,微微用力。 妖舟喊道:“疼疼疼……我都告诉你,鼻涕是咸的,你怎还掰我手指咧?!坏人!你是坏人!” 斗篷男缓缓深吸一口气,放开妖舟的手指,警告道:“不许再用手指碰我。否则,掰掉。” 妖舟和阿舟的出现,虽长相一样,但气场却有着变化。这让斗篷男不禁开始怀疑,有两个阿舟。只不过,摸了摸手,都有老茧,确实都是常年劳作的手。就算有人伪装,也不会连手感都伪装得一模一样。 妖舟点头,一副我很害怕的样子。 斗篷男闭上眼,继续调息。妖舟捡起一只长长的野花,去蹭斗篷男的鼻子。 斗篷男突然睁开眼,目露骇人之色。妖舟果断把花茎掰断,丢掉,一副“野花真坏”的表情。 斗篷男再次闭上眼,嘴角却绷得笔直,妖舟见周围也没啥可用的东西,便扯下来几根长发,吹着头发去撩斗篷男的脸。 斗篷男缓缓睁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怒火。妖舟立刻丢掉头发,还不忘上去踩两脚,大有“头发真坏,必须踩它”的意思。 斗篷男刚要闭上眼,却立刻睁开。 妖舟手中拿着锋利的竹片,距离斗篷男的脖子,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她是真想为胖子杀了公公。 斗篷男的眼神,冷得骇人,看待妖舟,如同死物。 妖舟这厚颜无耻之人,应变能力也是没谁了。她竟用小竹片在斗篷男的下巴上轻轻刮了一下,睁眼说瞎话:“刮一刮,胡子通通掉光光。没胡子,更好看哦……”心中对斗篷男的警觉性和难杀指数以及容忍能力,都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有些人能成为人上人,注定是有超过常人的能力。 就在妖舟为自己的机智在心里喝彩时,却听一位黑衣人急匆匆地进到洞中,单膝跪地,抱拳道:“公公,宫里来信,让公公速回。” 妖舟刮胡子的手,就这么生硬地停在了斗篷男的下巴上。 斗篷男转眼看向妖舟。 妖舟暗道:你这么瞅我是几个意思?我是能让你长出胡子啊,还是其它物件? 斗篷男推开妖舟的手,站起身,说:“起程,回宫。”迈步向外走的同时,还不忘吩咐道,“带上她。” 第64章 你有肉干吗 我不要、我不想、我不能、我不愿、我不去! 妖舟有一千一万个对斗篷男身份的设想,却愣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堪称“冰肌玉骨”的人物,竟是位公公。 这位公公,你怎么可以不用胭脂?这位公公,你怎么能够不娘娘腔?这位公公,你怎么……怎么能这个样子咧?! 老娘没奔着上山随手救一个王爷的桥段去,但也没想过要和一个公公纠缠不清啊!皇宫内院这是没人可用了吗?整了个绝美公公闹哪样啊?!这是怕后宫嫔妃们的心态太平整,还是皇上的喜好大家都假装不知道啊?! 有那么一瞬间,妖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打击到了。 也因此,对胖子的身份,产生了更广泛的猜想。只是不知,胖子是生是死? 妖舟对胖子有几分好感,也仅此而已。若说她想要公公的命,三分之一是因为那大半本的《栖草行医录》在胖子的脑袋里装着,却因公公之故,没了;还有三分之一在于胖子这个人,对她倒是有几分真情意;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为自己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看来,想要杀掉公公有些困难,妖舟又不想为此拼个你死我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公公先一步往大道走去,很显然不太待见妖舟。 妖舟声称肚子痛,扯下临水的食物袋,跑去找阿舟。 临水的脑中瞬间脑补出一幕令人作呕的画面——阿舟小姐一边大解,一边咬着肉干吃。 画面感太强,不敢细想。可越是不敢细想,越体现了它的真实。旁人也许不会这么干,但阿舟小姐,一定会。 临水将头转到另一个方向,试图好好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边,妖舟找到了阿舟。 阿舟正老老实实地蹲在树下,用食指和一群小蚂蚁玩得不亦悦乎。 妖舟悄然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就像外出打猎的鸟,为了生存,不得不拼死一搏。可心里总记挂着娃儿,还得时不时回家看看,送些吃的。这颗心呐,容易未老先衰。 妖舟压低声音说:“你真是太棒了。这个游戏,你赢了一半。”将食物袋塞给阿舟,“先给你一包奖励。” 阿舟兴奋地打开食物袋,抓出肉干,咬在口中,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妖舟继续道:“你不要动、不要出声,再和蚂蚁玩一会儿。等我回来,立刻带你去吃炖鸡肉。” 阿舟点头,信誓旦旦,为了炖鸡肉,也是拼了的。 妖舟满意地笑了,用手捏了捏阿舟的脸。她只要跟着公公先出村去,再找个机会假死脱身,这样阿舟就安全了。否则,以公公的调性,太容易秋后算账。 妖舟盘算得不错,奈何世事非不尽人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有人喊道:“胖子!哪里跑?!” 妖舟微微蹙眉,下意识认为胖子爬了回来。结果,探头一看,发现临水十分淡定,显然知道这是个陷阱。难道,这是要引出顾大夫?胖子坠入海中,生死不知,若顾大夫也死了,谁去找胖子?! 妖舟发誓,以后再也不和任何人走得过于亲近,否则,就是沾惹了一身鸡毛,甩都甩不掉。 她看了一眼临水的后脑勺,喊道:“肚子好痛啊!你还有肉干没?” 临水的嘴角抽筋,忽然对肉干的用法有了不一样的理解。他捂着胸口,干巴巴地回道:“没有了。” 妖舟对阿舟说:“你陪他说说话,别让他过来,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经向着打斗处奔去。 阿舟探头看了看临水的后脑勺,想了想,问:“你还有肉干没?” 临水顿觉自己出现了幻听。这……这咋又问上了呢?!临水不想回话了。 半晌,阿舟又问道:“你有肉干没?” 临水的眼角跳了跳,生硬地回道:“没有!还请小姐快点儿,主人不喜欢等人。” 阿舟乖乖地“哦”了一声,又没动静了。 临水怕阿舟跑了,于是喊了声:“小姐?” 阿舟咀嚼着肉干,含糊地回应道:“你有肉干没?” 临水,疯了。他险些暴走。唯有用手死死按着洞壁上的石头块,才能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嚎叫。 临水咬牙道:“还请小姐尽快!” 阿舟用手指头戳着蚂蚁,完全不过脑地回道:“哦……你有肉干没?” 临水忍不住了,噌地转过身,看向阿舟,又忙转回身,咬牙道:“有!还请小姐过来拿肉干。” 阿舟摸了摸肚子,回道:“我不饿,不要了。” 临水:“……” 这时,一条蛇蹿出,吓了阿舟一跳,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啊!” 临水忍着满身的伤痛,快速蹿过来,问:“怎么了?” 阿舟举起抓在手里的蛇,哆嗦着说:“蛇!有蛇!” 临水怕蛇咬阿舟,不敢出手,只是告诉她:“扔了!赶快扔了!” 阿舟摇头,使劲摇头,小手紧紧攥着蛇,就是不放。 临水急眼了,说:“你倒是扔了啊!” 阿舟眼中含泪,委屈地说:“炖了,吃肉。”舟一定没吃过蛇肉,她要抓着蛇不放,给舟吃肉。 临水彻底无语了。他仔细看了看蛇,知道它无毒,这才将心稍微放下,说:“这蛇没毒,小姐喜欢就抓着玩吧。主子已经等了很久,我们出山吧。” 阿舟却立刻蹲下,两只手同时抱着树干,说:“不走、不走。” 临水顿觉头痛,低声威胁道:“小姐,不要逼……” 阿舟又看见一条蛇,就在临水的脚踝处,忙一把抓过去,喜笑颜开地说:“又抓一条,炖肉……” 临水大惊失色!这……这么鲜活的颜色,定是毒蛇啊!临水立刻抽出佩刀,就要去砍毒蛇。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毒蛇咬了阿舟。 阿舟的意识变得模糊,却仍旧死死抓着两条蛇不放。 临水唯恐伤到阿舟,硬着头皮扯下毒蛇,一刀砍死。 阿舟冲着临水嘿嘿一笑,说:“炖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临水喊了声“小姐”,没得到阿舟的回答。他抱起阿舟,火速冲向了公公所在的马车。 经过救治,阿舟捡回来一条命,被公公安置到另一辆马车里,在摇摇晃晃间驶出了闲渔村。 妖舟这边,悄然解决掉三名挖坑等顾大夫上钩的黑衣人,弄了自己一身的血。她把血腥味散了散,这才返回来,却发现阿舟不见了。 这是干啥啊?!傻狗追飞禽呢?!古代微信群有必要成立一个了! 第65章 绯翠楼偶遇 妖舟看见地上被一刀斩断的蛇,猜到阿舟定是出事了。她也顾不得休息,看了看快要磨露的鞋底,再次追了上去。发誓:过了这个村,谁也别想再让她东跑西颠的! 妖舟一路追到镇上,仍旧没有找到阿舟,却也磨平了惊慌和担忧,心中有了计较。 既然公公准备带着阿舟走,就不会突然灭口。至于毒,公公手上都有药丸能解“邪火”,区区蛇毒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阿舟会不会泄漏她的存在,她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一个阿舟,一个妖舟的,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世上不但有两个长相和声音都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名字都雷同到令人直掉头发。最重要的是,阿舟脑子有些不好使,说话颠三倒四的,就算被公公套话,也绝对能将公公绕晕了。 思及此,妖舟决定放松放松,缓解一下全身紧绷的肌肉和神经。 眼瞧着天色渐晚,她打听到镇上最好的客栈,准备去投宿。善待自己是一回事儿,寻阿舟是另一个目的。 看公公那做派,衣食住行上都会有要求。若是住宿,定是选择最好的客栈。若能遇见最好,若是遇不见,稍后再续前缘。 妖舟打定主意,在街上闲逛着,准备宰只肥羊,弄点儿银子。 镇上虽然比闲鱼村热闹,但并不繁华。尽管如此,也挡不住夜色来临时的灯红酒绿。 妖舟慢慢溜达着,感受着罗刹岛之外的一切。在罗刹岛里面时,她一心想要出来看看;如今在罗刹域之外,她却觉得不过尔尔,甚至十分怀念家里的一草一木。 走着走着,有人突然拦在了妖舟面前,打眼一看,竟是一个妇人。 妇人长得粉面桃腮,一看就透着风尘味儿。她一手掐腰,一手去抓妖舟的手腕,口中还尖酸地骂道:“小贱货,你二叔呢?是不是你又跑了?!你跑什么跑?外面有野男人勾着你啊?!再跑,把你腿打断了!” 妖舟一听就明白,感情儿这就是吴二的相好陈寡妇啊。 陈寡妇拉着妖舟就往“绯翠楼”走去,口中还说道:“怪不得你二叔说你脑子有病。人家李老爷看中了你,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从今后,你吃香喝辣的,多少人羡慕的眼珠子都瞪出来喽。你给我乖乖的,一会儿拿了银钱,给你买糖吃。不听话,老娘掐死你!”说着话,照着妖舟的胳膊就掐了下去,那真是下了狠手。 妖舟捂着胳膊躲开,一副胆小怕事的憨傻模样。 陈寡妇没掐到,气得扬起巴掌,还要追打妖舟,妖舟回手一个大巴掌,直接掴在了陈寡妇的脸上,并嘻嘻一笑,说:“蚊子,有好大好大的蚊子噢。” 陈寡妇被打得头晕目眩,身子都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找到平衡。她没想到,一个傻丫头竟敢打自己,立刻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你竟然打老娘……” “啪!”妖舟抡起巴掌,又给了她一记耳光,然后盯着陈寡妇的眼睛,幽幽道,“好大一只蚊子。” 陈寡妇被吓到了,捂着脸,半天没敢吭声。不过,终究是财帛动人心,一想到能拿到二十两银子,陈寡妇鼓足了勇气对妖舟挤出一个假笑,指着“绯翠楼”说:“那里有糖,你……你随我去吃。” 吃你爹个腿儿! 妖舟连看都懒得看陈寡妇一眼,继续前行。 陈寡妇一狠心,拉住妖舟的手,就往“绯翠楼”里拖,“有糖,可甜可甜了。你再不去,就被别人吃没了。” 妖舟扫了陈寡妇一眼,被她半拖半扯的拉进了“绯翠楼”,心里寻思着:请神容易送神难,陈寡妇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没? “绯翠楼”里的气味很重,那是胭脂混合了酒水的味道,初闻令人作呕,再闻却令人激动。可见,这胭脂和酒水里,都是加了料的。 此时是华灯初上,天南海北的行脚商人陆续而来,在妖舟打量欢场的时候,也在打量着她。不过,男人的眼神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转而都落在了陈寡妇的身上,变得越发炙热。 妖舟扫了眼陈寡妇的傲人之处,怀疑她走路得托着点儿,不然容易栽跟头。 陈寡妇习惯了男人们的火辣目光,挺胸抬头地向二楼走去。路遇老鸨子,还风情万种地打着招呼:“妈妈真是越发美艳了。” 老鸨子本想回夸陈寡妇两句,但在看见她已经浮肿变型的脸后,就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陈娘子今个的妆容,真是……别致啊。” 陈寡妇用手捂着脸,别扭地一笑,不自然地说:“不小心撞了一下。妈妈,李老爷可是在楼上?” 老鸨子不喜欢陈寡妇带人来抢自己的生意,奈何吴二给县太爷抬轿子,谁都得给他两分薄面,老鸨子只能假笑道:“在在在,在鹃兰屋里聊得正欢。陈娘子来,是想?” 陈寡妇一听这话,就明白李老爷正“忙”,于是懂事地回道:“李老爷相中了我家丫头,要带走做个妾。这不,我把人带过来了,也不好就这么领回去。妈妈给找个地方,我们小坐一会儿。等李老爷忙完,给他相看相看。” 老鸨子打眼扫了妖舟一眼,见她低着头,露在外面的肌肤黑不溜丢的,压根就没看在眼里,一撇嘴,不屑地说:“去里边那屋等着吧,可别乱走,惊扰了客人。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只能自认倒霉。” 陈寡妇一叠声地应道:“好好好,都听妈妈的。” 老鸨子下楼去招呼客人,陈寡妇领着妖舟往二楼最里面的小屋走去。 小屋里十分寻常,连杯酒水都没有。 陈寡妇在“绯翠楼”附近溜达了一整天,唯恐吴二自己带着傻阿舟来卖,把银子揣进自己腰包,不给她花销。这会儿找到了人,她就忍不住想要去茅房解脱一下。她让妖舟乖乖等着,说自己给她拿糖吃,便溜去了茅房。 妖舟叫来龟公,看似老老实实地说:“陈娘子说,她今个儿赚了大银子,让你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龟公知道陈娘子是来卖人的,当即点头应下,招呼厨房将好酒好菜统统上来。 妖舟心情舒爽,推开窗,向外望去,结果,看见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后院的小屋门口,一抬手,折了一朵儿微颤的海棠花,捏在手里。 瞧那男子的背影和身上披着的斗篷,以及那只堪称完美的手,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呢? 第66章 私会粉袍男子 像谁? 自然是像绝色倾城的公公。 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地方,满大街都是低头哈腰缩脖耷膀的人,一个个儿也都面如土色营养不良似的,所以,公公的斗篷和公公的手,都好似极品美玉,让人过目难忘。 公公到底是真公公还是假公公这一点,也着实引起了妖舟的怀疑和兴趣。当然,最能引发她狼血沸腾的是:在斗篷男走进小屋后不久,又有一位粉袍男子带着小厮悄然而至。 粉袍男子背对着妖舟,一头青丝垂下一半,另一半用白玉簪高高挽起。他的手中提着一盏花灯,走起路来轻摆腰肢,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那腰,纤细不及一握;那臀儿,却挺翘圆润足够勾魂。 妖舟舔了舔干裂的唇,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这时,龟公推开房门,两名小丫头端着托盘相继而入,将美食美酒一一摆在桌上,妖舟顺手关上窗户,在三人退出去之后,大快朵颐。 感觉上,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吃过这么多种类的食物了。酒中兑了水,尚可;菜中少了盐巴,好吃! 陈寡妇推门而入的瞬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颤声问:“你……你这是干什么?!谁……谁的酒菜?” 妖舟酒足饭饱,指着残羹剩饭,说:“李……李老爷赏的。” 陈寡妇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是虎躯一震,问了句:“真的?” 妖舟点头,一脸的憨傻模样。 陈寡妇眼珠子一动,立刻叫来龟公,说:“接着上好酒好菜,可别拿寻常东西来糊弄奴家。” 龟公一听,顿觉这陈寡妇真要发大财了,于是屁颠颠地去张罗好酒好菜。 待更好的酒菜呈现,陈寡妇甩开膀子吃了起来,连嘴角的疼都顾不上。妖舟慢条斯理地喝着酒水,反倒把陈寡妇给灌多了,直接趴在桌子上,哼唧个没完没了。 妖舟打开房门,对龟公耳语一番。 龟公了然一笑,片刻后,引领着一名相对瘦小的男子,敲开了陈寡妇的房门。 这间房,有个里间。 瘦小男子把陈寡妇抱了进去。片刻后,衣服扔了一地,陈寡妇也从“不要”喊到了“不要停”。 深觉自己做好事不用留名,妖舟顺着窗户爬了出去,在夜色中前行,悄然来到对面的小屋,如同无声的影子般出现在守门小厮的身后,一伸手,捏在小厮的脖子上,然后用手托着小厮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倒在地。 这时,屋里传出粉袍男子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娇嗔的调调儿,呢喃道:“你个没良心的,才来看人家,不知人家想得紧吗?你想知道什么?来,陪人家满饮此杯,人家把知道的,一字一句都告诉你……” 紧接着,就是酒杯碎裂和座椅滑动的声音,以及粉袍男子长长的一个“呜”字,诱人至极。 妖舟脑补出了霸道总裁攻无不克的壁咚画面,兴奋地攥紧拳头,暗道:“公公,太生猛了啊!” 半晌,屋内传出粉袍男子的轻声喊叫:“绿野,打水。” 屋外,妖舟看了看被自己放倒的小厮,觉得这水可能打不了了。要不,咱拿布随便擦擦吧? 粉袍男子许是特爱干净,吹灭了小灯,衣衫不整地走出房间,用脚尖踢了一下蹲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小憩的小厮,骂道:“狗奴才,看着点儿!爷去小解,马上……马上回来……呜……”说着话,一步三摇地向茅房走去,脸上还痴痴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这……这’乱世’有些霸道,害得我……我也有些招架不住呢。” 被粉袍男子踢了一脚的小厮,抬起头,竟是妖舟。而真正的小厮绿野,则是穿着亵衣亵裤直挺挺地躺在拐角处的草丛里,那两只脚丫子还露在了外面呢。 妖舟听到“乱世”这个名字,看向粉袍男子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按照她爹的说法,这“乱世”是楚家不传的秘方,混在梅子酒里,小饮有助睡眠,大饮十日不醒。这粉袍男子,难道是楚家人? 楚家自从爹不在了,难道落魄至此? 听粉袍男子话里的意思,竟是一直生活在这“绯翠楼”的,瞧那扭臀送胯的风情,也不像是正经的幕后老板啊。难道,他是在为人体娱乐事业添砖加瓦? 啧……若他真是楚家人,没准儿还和自己有些刮碰呢。 日后相见,要不要问一声:生意可好?菊花可安? 妖舟顿觉恶寒,生生打了个冷颤。她扭头看向黑漆漆的屋内,想着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公公?若是公公,此时此刻,难道不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哈!天助我也! 妖舟掏出黑布挡住脸,像一只灵巧的黑猫,瞬间弹跳而起,然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的眼睛在女魔头和楚晏以及几位师傅的轮番训练下,虽不至于像猫科动物那般完全夜视,但却比寻常人看得清楚多了。 因此,她才能透过青色帷幔,一眼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裹着斗篷,脸上扣着斗篷帽,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下巴和一张嘴巴。 妖舟摸到床边,想要掀开帷幔一探究竟,这手刚挑起帷幔边,就听门外传来了有些踉跄的脚步声。 妖舟立刻钻到床下,躲了起来。 门开,粉袍男子迈着虚飘飘的步伐来到床边,掀开帷幔,一头栽了进去,吭吭唧唧地爬了爬,却没爬动,两条腿压着公公的身体,虚蹬两下,就不动了。 妖舟笃定,公公一定也醉死了过去,否则不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可真是给恶女一个作天作地的大好机会啊。 罗刹域信条之一:有便宜不占,不如王八蛋。小便宜也占,堪比王八蛋。独占大便宜,认当有逼格王八蛋! 为了谨慎不出错,妖舟从床下爬出来,蹲在床边,掀开帷幔,伸出一只手,慢慢向着真相摸去。 真假公公,一摸即知。 说实话,她对公公这类特殊人种,还是挺好奇的。 结果,一抓之下,发现公公竟是个假公公! 怪不得,如此生猛。 皇上啊皇上,你把这样的公公整进宫中,是嫌自家血统太纯正,想要稀释一下吗?! 第67章 亲密接触很侮辱 妖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再次确认了公公是假公公的事实。她莞尔一笑,抖出藏在袖口的锋利竹片,夹在手指间,用竹片挑开了公公挡在脸上的斗篷帽,准备给他“刮刮”胡子。 然,想象中的睡美人,却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男子不是公公! 黑暗中,隐约可见,男子五官生得极好,长眉入鬓,凤眼轻扬,俊俏笔挺的鼻下,是微薄的唇。这张脸,像极了画家笔下的动漫美男,既有个性,又完美得不似人类。 长成这样,有些犯规吧? 男子的凤眼中,泛着一丝氤氲,好似尘封十年之久的女儿红,清冽中透着诱人之色。 妖舟的一只手还在验证“真伪”,另一只手夹着锋利的竹片停在了凤眼男子的脖子上。如此尴尬的死亡对视,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幸好,她在进屋前,在脸上系了遮挡,否则……日后相见……哦,日后还是不要见了。 妖舟打了个寒颤,两只手也跟着颤抖起来,验证“真伪”的手还好,持凶伤人的手却割破了凤眼男子的脖子,真是要人命了! 凤眼男子的酒好似清醒了三分,他瞬间出手,两只手一上一下,分别抓住妖舟的两只手腕,问:“何人?何意?” 凤眼男子的声音,好似大师手中的琴弦,带着一点儿余音,演绎着高山流水的意境。只不过,今个儿这声音中透出了三分沙哑和两分酒醉的呢喃,便有了不同滋味,撩拨人心。 妖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却不好承认,只能用起二师傅教的“百变”,沉着嗓子,用类似男子的声音贱兮兮地一笑,回道:“采花大盗!你说老子是何意?学文辨字,就不找你了……”说完,试图挣开凤眼男子的手,却没挣开。 哎呦,还是个练家子呢? 妖舟也是个缺德带冒烟的货色,既然你抓着我的手不放,那我就不客气了。探索“真伪”的手向下一拧,凤眼男子的身体瞬间一僵,原本酒醉的瘫软状态凝结成了力量,抬手就攻向了妖舟。 妖舟不想恋战,毕竟没有必要。 凤眼男子却不想放走妖舟,与她大动干戈。 二人在打斗间,好几次误伤了粉袍男子。 粉袍男子虽醉了八分,但在剧痛之下,还是清醒了两分,迷迷糊糊地喊着:“轻点儿……轻点儿……” 凤眼男子的属下完成任务后,回到门口,听见里面传出床的吱嘎声,以及粉袍男子那提着嗓子的尖叫声,老脸一红,站着没动,心中吐槽道:“怪不得把人都打发走了。” 屋内,妖舟用竹片去扎凤眼男子,他便按着她的手腕,推着竹片去割妖舟的喉咙。妖舟后仰脖子,翻转手腕,一甩手的功夫,锋利的竹片划过了粉袍男子的臀部,不但给他割成了开裆裤,且……带出了两滴鲜血。 粉袍男子惨叫一声,仰起身体,捂着臀部喊道:“啊……血!出血了!” 凤眼男子一巴掌拍在粉袍男子的后脑勺,粉袍男子重新趴回到床上,哼唧道:“太……太用力了……” 门外,凤眼男子的属下远远地避开了,仰头望天,仿佛在琢磨什么人生大事。 屋内,妖舟用男子的声音调笑道:“就这么舍不得爷走?那你乖乖躺好,让爷怜惜你……” 凤眼男子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看似不经意间抚摸了一下戴在食指上的戒指,突然加快了进攻。 妖舟和他斗了个势均力敌,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心中暗道不好,这龟孙子竟搞偷袭。 妖舟忘了,是她先偷袭的人家。她捂着手,用惊恐的声音问:“你用毒?!” 凤眼男子轻轻一笑:“呵……” 妖舟觉得,他这笑里透着嘲讽,于是将手往前一推,说:“来,再扎几下,让爷来个通体舒坦。” 凤眼男子愣怔了一下。 妖舟顺手在他下颚的伤口处轻轻一勾,如同调戏一般的操作,却是把自己的血蹭到上面,然后撒腿就跑。 要知道,罗刹域里虽然物资贫乏,但有山。有山就有花草。有花草,就有能提炼毒药的东西。实不相瞒,妖舟打小就被楚晏用毒药喂着长大,但因为山上毒药有限,妖舟这身血肉顶多算是个三流毒人,和楚晏那种吐口口水都能要人命的比不了。嗯,她还得努力。 不过,寻常毒药对她而言,还真跟毛毛雨差不多。否则这些年啊,她和楚晏一个饭桌吃饭,早就被毒死几千个来回了。 妖舟心里得意,结果没跑出两步,就听凤眼男子嘲讽道:“偷香窃玉?呵……摸了一下、掐了一把,阁下如此君子,何必枉做小人?莫不是……不敢?” 哎呀?!竟然叫号?!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你这样就实在小瞧人了! 妖舟回头,笑嘻嘻地说:“摸了一下,空空荡荡;掐了一把,两手空空;阁下如此,实在让在下为难,不如日行一善,放过阁下、也放过在下吧……”想诱老娘过去,想得美! 凤眼男子非但没恼火,眼波反而变得越发温柔,竟微微一笑,说:“看来,阁下的喜好与世人不同。” 妖舟砸吧了一下嘴,说:“没错,老子就爱丑的。你太好看,老子不稀罕。”言罢,就要转身走。 不想,凤眼男子竟抓过粉袍男子,提着他的脖子问道:“这个够丑,可合阁下的意?” 妖舟还真没见过粉袍男子的脸,光看他扭腰晃臀儿的身姿确实挺销魂。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抬眼扫去。 就这么一个分神的功夫,凤眼男子突然从床头抓起一只弓弩,照着妖舟就扣动了机括。 因为距离太近,没给妖舟反应的时间。她虽一直堤防着凤眼男子使诈,却没想到他手上还有这种小巧却杀伤力极大的东西。 妖舟一扭身,勉强躲开,一指长的短箭,贴着她的胸部飞过,若她发育再好那么一丁半点儿,这会儿都被串糖葫芦了。 妖舟生气了,心里瞬间飙起脏话:我碎你先人板板! 眼瞧着短箭就要飞射到花瓶上,妖舟怕招来其他随从,一伸手,愣是接住短箭。 这一手,着实令人惊艳。 凤眼男子的眸子微眯,对妖舟提起了防备之心。下一秒,他竟突然出手,从床上一跃而下,照着妖舟的屁股就拍了下去。 第68章 乌羽白和楚青逍 凤眼男子戒指上的毒针,刺破了她的肌肤,真是……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妖舟回脚,直接踹在了凤眼男子的脸上,然后借着这一脚的助力,冲到门口。 妖舟也不敢恋战,唯恐凤眼男子有援兵,她捂着屁股冲出房间,结果,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子,猜他很可能是凤眼男子的随从,于是特别骄横地吼了一声:“看什么?!再看得给银子!” 凤眼男子的随从名叫单方,他见屋里冲出一个小厮的时候,手已经按在了剑把上,结果被妖舟这么一吼,瞬间在大脑中结合了刚才听到的声音,产生不应该的联想,致使他愣是没有提剑便刺。 嗯……他的主子素来洁身自好,但……另一位,就没什么正形了。 妖舟是属泥鳅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等单方反应过味儿,又不好去追妖舟,得先去看看主子是否安好。幸而还有随从在附近巡视,防止刺客靠近。单方掏出一根只有小拇指一半粗细的竹管,放在嘴边快速吹动起来。 急促却有节奏的呼哨声响起,通知其他随从追刺客,单方自己则是提剑快步来到门口,低声询问道:“主子?” 凤眼男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只说了两个字:“进来。”很显然,他知道单方没抓住人。 单方略一犹豫,还是进了屋。 凤眼男子再次吩咐道:“点灯。” 单方掏出火折子,点亮了小油灯,然后低垂着头,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被那小贼唬弄住,没有将其拿下,主子恕罪。” 凤眼男子倚靠在床柱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笼在破碎的帷幔之后,令人浮想联翩。透过被割开的帷幔,能看见男人一双凤眼微眯,好似高贵的狼王开始了算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能解戒中毒针的解药,吞下,说:“传令下去,我要他自己提手来见。” 提头来见,提手来见,都行,偏偏让妖舟自己提手来见,这个要求,着实有些高了。若是妖舟知道凤眼男子有这种想法,定会质问他:骚年,这是谁给你的勇气?你也曾唱过那首歌吗? 凤眼男子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一记似笑非笑的表情,紧接着,却是眉头一皱,说:“把楚青逍叫醒。我……中毒了……” 单方用了各种手段,最后在凤眼男子的示意下,找来一包珍贵的冰,塞进楚青逍的怀里,这才把人给激灵醒了。 楚青逍哇哇叫着,一顿扭动拍打,身体和脑子都清醒了七八分。待意识回笼,这才惊觉,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凌乱不说,还满身的红梅。嗯,粉色的衣袍上,绽放出好多红梅啊。 楚青逍用手摸了摸红梅,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抖着手指说:“太凄惨了!真是太凄惨了!是哪个蹂躏了本少爷?!” 方单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伤口实在太小,看起来都像擦伤,不像真正刺客干的事儿。他不好回答楚青逍的问话,只能急切地说:“楚公子,快醒醒,我家主子中毒了!” 楚青逍用手揉了揉自己昏沉沉的额头,迷迷糊糊地回道:“嚷嚷什么?有我楚青逍在,什么毒没见过?哎呦……爷的臀儿!” 臀儿很不好,非常不好。鲜血淋漓不说,受伤的位置还一言难尽。 楚青逍捂着臀儿看向闭着双眼的凤眼男子,身子一抖,嚎道:“你个杀千刀的乌羽白,敢动爷的臀儿,爷和你拼了……” 凤眼男子乌羽白本在闭目养神,闻听此言,虚弱地瞥了楚青逍一眼。 楚青逍知道乌羽白喜欢玩阴的,立刻将张牙舞爪的样子收敛起来,自己摸着指甲尖说:“若是你,爷倒也能忍……” 乌羽白开口道:“你能忍,我忍不得,再多嘴多舌,舌头就别要了。” 楚青逍恨声道:“好狠的心!你定是忘了,我们曾经的情谊……” 乌羽白说:“不会忘。逢年过节,你的坟头,我定两杯浊酒敬故人。” 楚青逍的唇角抖了抖,说:“你快别说了!瞧你那脸,都快没人色了。”捂着臀儿,呲牙咧嘴地靠近乌羽白,上下左右嗅了嗅,疑惑地说:“没瞧出你哪里受伤,怎么就中毒了呢?”转而道,“方单,提灯过来。” 方单立刻把油灯提了过来,掀开帷幔,将油灯靠近乌羽白,让楚青逍看得更清楚一些。 乌羽毛回想了一下和妖舟动手的整个过程,指着自己的下巴说:“这里有伤,被那贼人摸了一把。”微顿,补充道,“贼人的手上有血。” 楚青逍大怒:“什么贼人?!竟敢摸我家乌羽白?!摸黑了怎么办?!” 乌羽白伸手,拍了一下楚青逍的胸口,看样子是哥俩好,却将楚青逍拍得跌坐到自己的脚后跟上,好么,伤口裂开,疼得他一声惨叫:“嗷……”想要起身,却被乌羽白又按了回去。 楚青逍疼得直打战,立刻服软了,求饶道:“错了错了,爷不和你闹了,你快松手,爷给你看看到底中了什么毒。” 乌羽白这才松开手,闭目,抬下下巴。 楚青逍凑近看了看,用手指蹭了点儿血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皱眉道:“这毒怎么那么奇怪呢?看起来,也不像毒啊,连点儿毒药粉末都没留下。”看向乌羽白,眼神中透着疑惑。 乌羽白略一思忖,提醒道:“贼人的血,会不会和你们楚家人一样,有毒?这毒并不厉害,不致命,但会令人身子发麻。” 楚青逍立刻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们楚家人从不干这种鸡鸣狗盗……”微微一顿,“你说那贼人来此干啥?” 乌羽白沉默了,不想回话。 楚青逍追问道:“你倒是说啊!你不说,爷怎么知道这贼人是谁?若不是知道他是谁,如何解毒?” 乌羽白用左手摸了摸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回道:“窃玉偷香,采花大盗。” 楚青逍呆愣愣地看着乌羽白,半晌,噗嗤一笑,说:“寻常货色,我们楚家人可看不上。若是你这种颜色,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羽白的睫毛轻轻眨动一下,如同黑色的蝴蝶张开翅膀,华美、尊贵,格外神秘。他缓缓地勾唇一笑,说:“是吗?你们楚家人,倒是有趣儿。” 第69章 乱了乱了 楚青逍一见乌羽白这么好脾气、好说话、还夸奖人,立刻心里就发毛了。他自认比较了解乌羽白,这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翩若惊鸿,但骨子里都是坏水,比楚家人的一身毒血,更可怕。 楚青逍不想给自家招惹麻烦,于是改口道:“爷和你闹着玩呢。爷在楚家的地位,谁人不知?若真是楚家人,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见到公子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乌羽白虚弱地闭上眼,说:“楚青逍,你废话真多。早晚有一日,你得死在这上头。” 楚青逍不干了,哇哇大叫着说:“喂喂……可不带乌鸦嘴的。我爹见楚家就我这么一根独苗,都没舍得把爷往毒药里按。爷虽能抗毒,但血里可没毒。楚家旁枝如何,小爷我也不知道。”从袖口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怼在了乌羽白的伤口上,“贼人下的毒不重,却也辨不出是什么毒。你也知道,我们楚家善毒,不善医,世代都在找《栖草行医录》。哎……这枚解毒丸,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先这么着吧。” 乌羽白用手托着药丸,都懒得和楚青逍废半句话。此时此刻,他因中毒的关系,脑子有些沉,于是看了单方一眼,便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单方知道乌羽白的意思,寸步不离地守着。 楚青逍捂着臀儿对乌羽白说:“别睡啊,你倒是给我也上点儿药啊。” 乌羽白听见了,却装没听见,睫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楚青逍看向单方。 单方默默转开头,不敢和楚青逍直视。他是个正常男人,对其他男人身上那点儿东西,不但不感兴趣,而且还想要敬而远之。 楚青逍骂了声:“无耻小人!”呲牙咧嘴地爬下床,捂着臀儿走出房间,四下一扫,看见了一双大脚,忙过去查看,见自己的小厮没有死,只是被打晕过去后,恨得又踢了小厮绿野一脚,结果扯痛了伤口,直吸冷气。 绿野幽幽转醒,一眼看见披头散发的楚青逍,还以为自己见了吊死鬼,立刻伸手在裤子内一掏,抓处一包毒粉,全部丟向了楚青逍,口中还喊着:“恶灵退散!” 楚青逍被呛得直咳嗽,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且,伤口又沾染了毒粉,当真是又痛又痒。 楚青逍一脚踢向绿野,骂道:“我散你个姥姥!你瞎啊?!没看见是爷?!你你……你个狗奴才,当我们楚家毒粉不要钱是不是?!一整包的往外甩?!你给我起来!” 绿野忙爬起身,又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求饶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刚才真遇到鬼了……” 楚青逍喝道:“去找个干净丫头,给爷处理一下伤口!再说遇见鬼,爷就让你当鬼!”转身向隔壁房里走去,嘴里还碎碎念着,“你就是个缺心眼的,爷屋里都进了刺客,你还鬼呀鬼的。爷早晚不等,得被你活活儿气死!” 绿野心有余悸,知道自己差点儿犯下大错,幸而楚青逍没事儿,不然自己就算想死,也未必能死得了。楚家有不传之秘,专门能炮制…… 打住!不能想! 想了会做噩梦。 小厮绿野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套上衣裤,就奔着“绯翠楼”去找老鸨子。 楚青逍趴在隔壁房里,因为疼,哼哼唧唧的,也因为饮用了“乱世”,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的隔壁,乌羽白却睁开了眼睛。他对单方说:“刚才偷袭之人,身上还残留着酒水和饭菜的味道,应是从‘绯翠楼’里过来的。你通知其他随从尚且及时,那人未必能逃得了。那贼子的声音虽是男子,但体态娇小,不难筛查。你带人过去查一查,男女都不要放过。若发现哪个人手掌心有淤青和针孔,不要声张,私下里把人抓回来,留口气能回话即可。” 单方应道:“诺!” 而此时此刻,妖舟已经返回到“绯翠楼”。为啥?她本想直接离去,结果发现乌羽白的两名随从正冲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急奔而来。她脚尖一转,又看见另外两名随从也赶了过来。于是,她只能再次拐进“绯翠楼”。 乌羽白的毒,对她而言,不致命,但仍旧让她产生了不适感。若是一般人,这会儿早就平躺了,也就是妖舟,还能走回“绯翠楼”。 她找了间没人的房间,挤掉手心和臀部的血,缓解一下不适,然后换上一身小丫头的衣裙,又给自己画了个妆。眉毛粗一些,脸白一些,眼睛长一些,嘴巴大一些,脸上的麻子多一些。 至于手心处的淤青,她也用粉盖了盖。不过,这粉的质量一般,只能盖个五分。 收拾妥当后,妖舟去了趟李老爷的房间,然后才混迹在负责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中间,准备开溜。 她这边都找好了路线,奈何老鸨子却和陈寡妇吵了起来,作为剧情的布置者,这个热闹地看呀。 事情的起因是,陈寡妇要走,却不肯给银子结账。 老鸨子掐腰骂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吃了喝了能不给银子的?!” 陈寡妇回敬道:“我呸!就你这兑了酒的水,还想当酒卖?!你个黑心肝烂肚腩的下作货,就是要坑老娘的银子!老娘都和你说了,这吃喝是李老爷赏的,你不问他要,你问老娘要什么?!当老娘好欺负呢?!” 老鸨子上去就挠陈寡妇的脸,口中还骂道:“老娘看你这脸皮是不要了。吃了喝了,还好意思让人家陈老爷给你掏银子!咋的,你是让陈老爷睡了?老娘还就告诉你了,陈老爷说了,让你滚!” 陈寡妇捂着脸,不敢置信地问:“怎么可能?他……他要买傻……阿舟、他要买阿舟当妾。” 老鸨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家那个傻东西,刚才跑到了李老爷的床边,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还问人家李老爷的猴子尾巴为啥那么小?!。还让李老爷给她一百两银子,她才肯和他回家,去当他娘亲。这这……这把李老爷又吓又气的,都……都……哎,不说了,总之,你赶快给老娘拿银子。不然,等那李老爷醒过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70章 找个干净的姑娘 陈寡妇一听此事和傻丫头有关,恨得差点儿吐血。她拍着大腿嚎道:“真是作孽啊!她就是个傻的,李老爷信她做甚?!”急忙掉头去找妖舟,却连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陈寡妇急声问:“人呢?她人呢?!” 老鸨子回道:“你在屋里乐呵着,哪个多只眼睛给你照看她?要找,自己找去,老娘可没那个时间。” 陈寡妇一听就知道坏了,忙冲出房间,要去找妖舟。 老鸨子拦着不放,说:“快给银子!不然,老娘就让龟公去找吴二,让他给你掏银子!呵……想来那吴二也是愿意给你一个下贱货掏这吃了、喝了又睡了的银子。” 陈寡妇一张脸的颜色变化,堪比五彩斑斓,最后却都以灰白谢幕。她真的怕了,怕吴二知道这件事。吴二是她唯一的仰仗和依靠,万一吴二不要她了,她在这镇上真就不如一条狗。殊不知,吴二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 陈寡妇一咬牙,说:“我是没银子给你。”眼瞧着老鸨子要动手,立刻补了一句,“我把那丫头卖给你,抵债如何?此事……你不要声张。” 老鸨子一听,觉得这买卖有得赚,点头的同时,口中还不依不饶地说:“既然陈娘子都这么说了,即便是赔,老娘也认了。不过,前提是,得找到那丫头。” 陈寡妇急道:“找找找!赶快找!千万别让她跑了!” 一声令下,整个“绯翠楼”里里外外都开始翻找起来,那样子,就像一群猫在抓老鼠,逮到就能吃饱,逮不到就得饿肚子。 两名龟公追出了楼外,两名龟公守在了门口,二楼的龟公则是急匆匆地翻找起来。 妖舟扮成小丫头,端着酒菜,在二楼拐角处看完热闹,见大家都要找她,于是盘子一歪,将菜里的油倒在了楼梯上,然后步伐轻快地下了楼,行走在客人之间,给自己捞点儿碎银子。 大人物的东西,她轻易不会碰。给自己找麻烦的事儿,她也不会干。让这些醉汉丟几个小钱,最是稳妥不过。自古柿子挑软的捏,果真是……柿子好捏。想到捏这个动词,妖舟看了看自己的手,深觉手的清白没了。 绿野混在人群之中,正要逆流而上,去找老鸨子说话。结果,老鸨子一马当先向楼下冲来,一脚踩在油上,身体瞬间腾空,又重重落下,从楼梯上一路滚了下来,整个过程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最后,一头拍在绿野脚前,直抽搐。 绿野蹲下,低声道:“公子让找个干净丫头。” 老鸨子知道这是大客户,正要挣扎着起来安排人,结果一眼看见妖舟,正端着酒水小菜,在客人之间溜达着。那小手,还贼他娘的不老实,专偷醉酒客人的荷包。 要是常人,未必有这份眼力。可老鸨子是什么人?那双眼睛,就是专门盯人的。更何况,妖舟偷了别人的银子后,还回眼扫向老鸨子,嘿嘿一笑。那样子,真是……满满的嘲讽之意啊。 老鸨子想不明白是谁给傻丫头的勇气,竟敢挑衅她?!老鸨子怒由心头起,一抬手,指向妖舟,张开大嘴,刚要喊人,就被从楼上摔下来的陈寡妇砸个正着。 妖舟,又笑了。好吧,她承认,是油给她的勇气。 老鸨子和陈寡妇摔得不轻,正要呲牙咧嘴地爬起身,却又被一堆龟公铺天盖地地砸倒在地上,连个挣扎都没有,便悉数昏死过去。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所有人。 妖舟回眸三笑,简直坏得不得了。 如果说,有女子看起来比较清秀,但一笑起来却瞬间风华绝顶,那么妖舟就是这种人。她的笑,十分与众不同。璀璨中透着一丝丝的坏,令人恨得牙痒,也爱得难以释手。 在众人的捧腹大笑中,妖舟准备溜走了,面对这些龟公,她简直游刃有余。结果,有个不开眼的男子,竟一伸手,就要去掀妖舟的裙子,口中还说着下作的话:“让爷看看,你这双腿有没有脸白……” 妖舟看似惊慌地后退一步,却用手抓着不开眼男子,让他像狗一样跌倒在地上。 妖舟去搀扶不开眼男子,成功避开了寻找过来的龟公。 不开眼男子调笑着还要去抓妖舟,却被妖舟用珠花扎了一下手心,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妖舟看似吓到了,忙慌乱地后退。 就在这时,绿野这根木头,上前两步,站在妖舟的身后,用剑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沉着脸说:“跟我来。” 在“绯翠楼”里,不少尚未开苞的清倌人,最开始都是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他们在客人之间游走,全当提前练练手,熟悉一下业务。因此,绿野自然而然地叫住了妖舟,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妖舟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一边想着要不要动粗,一边低垂着头,装出顺从的模样。她偷偷扫了眼绿野,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略一思忖,就明白什么叫冤家路窄。这不就是被她打昏后扒掉衣服拖入草丛里喂蚊子的那个小厮吗? 绿野打量了妖舟一眼,觉得她这种长相,足以证明是个干净的丫头。当然,脖子有些黑,不知道符不符合他家主子的喜好。 不开眼男子本想去抓妖舟报复,但见绿野手上有剑,瞬间怂了,没敢动。 绿野不放心楚青逍,唯恐贼人再上门对其不利,于是沉着脸,示意妖舟跟上自己,穿过东倒西歪的人群,准备去往后院。 殊不知,绿野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引狼入室。人家妖舟都要走了,他非要把人叫回来。缘分如此,真是令人无奈啊。 就在这时,单方带着两名随从,迎面而来,堵住了“绯翠楼”的出口。那双犀利的眼睛,似在寻找什么人。 妖舟一见单方,就知道事儿要坏。 这不早不晚的一步,堵得真是太能掌控火候了。 单方对两名随从点了下头,两名随从便走进欢场,开始搜寻身材娇小的男男女女,若是遇见相应的人,便会查看他们的手心。 妖舟不认为自己的男子声音会露出马脚,只能说那位凤眼男子十分精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这样的人,若不是敌人,那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儿。 妖舟随着绿野脚步不停,眼瞧着两名随从注意到自己,迎面走来…… 第71章 惊险重重 负责守门的两名龟公见绿野带着个丫头往外走,彼此心领神会地一笑。可单方和其他两名随从就警觉得如同猎犬,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妖舟的身上。 此时此刻,就连呼吸的变得焦灼起来。 然,妖舟却表现得十分胆小怕事。她低垂着额头,回头向后看去。那样子,就仿佛误以为单方等人在盯着她身后之人,而她则是好奇地回头看看那人长成了什么模样。 实则,在回头之后,妖舟对着不开眼男子丢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不开眼男子本就喝得醉醺醺的,被这个眼神一刺激,怒火瞬间上头,踉跄着就扑向妖舟,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仰手就要打她的脸:“你个小贱人!” 妖舟像一只兔子,尖叫一声,蹲在了地上。 不开眼男子一巴掌抡空,身子向前跌去。 妖舟看似要挣扎着起身,却“一不小心”扯到了绿野的裤腿。 与此同时,不开眼男子扑到了绿野的腿上。 绿野的裤腰带没系好,哪里经得住这么拉扯,直接就被扯了下来,两条大白腿暴露在众人面前。 绿野武力值不行,却也愤怒了,拔剑便刺向不开眼男子。 不开眼男子并非自己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五名五大三粗的行脚商人。这些人常年在外,看似做着小本经营,但打打杀杀却是常态。若没有几分能耐,如何护得住兜里的碎银子和挑担里的货物? 如此,大动干戈。 单方认识绿野,见他明显寡不敌众,立刻就带人上来帮忙。于是,众人打成一团,将歌舞升平变成了血战沙场。 妖舟准备趁机开溜,门口竟然又出现了乌羽白的两名随从,挨个检查身材瘦小之人的右手手心。 妖舟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一脚将身材略矮的不开眼男子踢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两名随从,一把扯回不开眼男子,抓起他的右手,赫然看见手心处有淤青和十分明显的针孔。当即将人打昏带走,动作那叫一个麻利。 至此,妖舟为何扎不开眼男子的手心,已经清清楚楚明明朗朗。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这妖舟的心思,恐怕是走一步看了三步。 这一次,乌羽白在第二层,妖舟却已经跑到了第三层。没啥,就是一个险胜。 妖舟心中刚划过一丝得意之色,就被绿野一把攥住了手腕,向外拖去。 绿野说:“快走,可不敢耽误了主子的事儿。” 妖舟暗道:你这是长了几颗脑袋,非要拉着我去上工? 绿野扯着妖舟从单方的身边走过,二人还相互点了点头,一同向着后院走去。 妖舟低垂着头,一副惊慌到不知失措的模样。命运啊,为何总对她这只小猫咪下手呢?! 到了后院,单方去往乌羽白的房间,审问不开眼男子。 绿野带着妖舟来到另一间房子前,让她稍等片刻,他则是急忙回到自己房里,用托盘装了金创药、干净的衣裤和袍子,以及很多的白布条,一同交给了妖舟,说:“爷在屋里,你好生伺候着。爷让你怎样就怎样,要听话。事后闭紧嘴巴,少不了你的好处。” 妖舟一直低垂着头,听闻此话,忙点了点头,细着声音回道:“大哥放心吧。” 绿野扬了扬下巴,说:“快去。” 妖舟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口。 就在这时,单方去而复返,喊了声:“等一下。” 妖舟停下脚步,低垂着头,心却高高抬起,托盘之下,亮出了锋利的竹片。 单方来到妖舟面前,将一瓶金创药放到托盘之上,对绿野说:“这是进贡的好药,主子让我送来给公子用。” 绿野抱拳道:“替我家主子谢谢公子。”看向妖舟,“快去,别让主子等急了。” 妖舟连连点头,端着托盘走进屋里,一眼看见趴在床上的粉袍男子,脸上的坏笑就泛滥了。 人生最大的巧合,就是我虐你一遍,转个圈回来你求我虐你第二遍。 妖舟觉得,做人要厚道,无冤无仇的,不能可一个祸害啊。她准备做做样子就走。奈何,楚青逍这货起劲,不同意。 楚青逍听见妖舟进屋的动静,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含着三分醉意说:“把爷裤子脱了……” 请记住,这是楚青逍对妖舟说的第一句话。日后,但凡他回想起来,都有一头焖死自己的冲动。 妖舟按照楚青逍的要求,直接上手。 楚青逍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回手就拍了妖舟一巴掌,狠狠打在手背上,不悦地呵斥道:“轻点儿!笨手笨脚的,你要宰猪啊?!爷可警告你,爷这一身冰肌玉骨,不能有半点儿磕碰。你给爷仔细包裹好,别起不该有的心思,爷可不待见女的。” 妖舟揉着手背,用细细的声调回道:“好巧,奴家也不待见男的。” 楚青逍猛地回头,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却被妖舟一记手刀砍在后脖子上,直接昏死过去。 外面,单方和绿野说了两句话后,转身回到屋内,提起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不开眼男子,两个大嘴巴将其抽醒。 不开眼男子蒙圈了,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单方一拳打在肚子上,踢了两脚在腘窝上。不开眼男子只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连一字都哼唧不出来。 单方说:“公子问话,如实回答,否则……”拔出剑,在男子的脖子上轻轻划过,留下一丝冰凉。 不开眼男子吓得差点儿尿了,立刻忍着剧痛表态道:“爷,你们问,尽管问,小人不敢隐瞒……” 单方看向帷幔里的乌羽白。 乌羽白睁开眼,只看了不开眼男子一眼,就断定地说:“不是他。” 单方微愣,问:“主子,他右手心有针眼和淤青。” 乌羽白问不开眼男子:“你手心里的伤,是这么来的?” 不开眼男子看向单方,露出不解和思忖之色。 单方扬起了手中的剑。 不开眼男子立刻缩起脖子,回道:“是楼里的一个小姑娘。她……她用珠花,扎了小人一下。” 单方忙问:“她叫什么名字?你可记得她的长相?” 不开眼男子仔细回想道:“她……她脸挺白,脸上有斑,一笑……笑起来挺好看。头梳得有点儿乱,衣裙就是楼里寻常小丫头穿得那种。” 单方越听越是心惊,脸都跟着变了颜色。 乌羽白的目光透过帷幔看向单方。 单方迎向乌羽白的目光,略显惊悚地说:“刚才,绿野领了一个姑娘到楚公子的房间……” 第72章 造型挺别致啊 妖舟翻了翻楚青逍的衣物,没找到一个铜板,只能放弃。她用绿野准备好的东西,将楚青逍全身上下所有伤口都处理好,动作快得超乎想象。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来到绿野面前,低垂着头,举起双手,说:“公子说奴伺候得很好,让大哥多多打赏。” 绿野知道楚青逍的脾气,最是要脸不过,于是摸遍全身,把八两碎银和二十一个铜板,统统给了妖舟。 妖舟接过银子,说:“谢大哥。公子还说,不让大哥打扰。” 绿野沉着脸,回道:“晓得了。你回前院,把嘴闭严,明白吗?” 妖舟乖巧地回道:“明白。” 绿野摆了摆手,妖舟走向门口。 绿野站在楚青逍的门口,听见屋里传来哼哼唧唧呜呜咽咽的声音,因早就已经习惯了,便没当回事儿。 就在这时,单方冲出房门,冲着绿野喊道:“那姑娘呢?” 绿野不明所以,还是回道:“刚走。”噗嗤一笑,“你们公子也想让她服侍啊?” 单方瞪了绿野一眼,转身去追。 乌羽白走出房间,脚步有些虚浮,动作有些别扭,看向绿野说:“去看看你家公子。” 绿野这才意识到不妙,刚要往屋里冲,却听见屋内传出砰地一声,以及一连串的呜呜声。 绿野头皮一炸,当即一马当先冲进屋内,喊着主子,点燃了油灯。当他看楚青逍的那一个瞬间,仿佛被雷劈中,脑子里活生生蹦出四个大字——十分想死。 当楚青逍看见尾随着绿野进入房间的乌羽白时,脑中也异曲同工地产生了一个沉重的想法——特别想死。 乌羽白看着被吊在半空中的楚青逍时,脑中也加工出了一个想法——你怎么没死? 但见,楚青逍的四肢有三,分别被吊在床的三根柱头上。唯有右脚挣脱了束缚,落在了床上。那动作真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看起来就像高举双手,单膝跪地,在太空中拥抱太阳。若他是美女,还会有种敦煌壁画之美,可惜,他非但不是美女,还被捆绑得格外出彩。 他的胸口缠着白布条不说,还设计了肩带,其造型就像现代的文胸,不过更加粗犷一些,没那么精细。他的臀部,也做了特殊处理,缠得足够厚实不说,还有了丁字裤的初版效果。 不得不说,就妖舟这手艺,也是足够良心的。毕竟,那么不好包扎的位置,都被她完美处理好了。 至于他的嘴,也被白布条缠绕了好几圈,所以无法说话,只能哼哼唧唧。 绿野的眼睛一红,立刻闭上双眼,深觉这妖娆的画面不是自己这个奴才能看的。 乌羽白抽出佩剑,隔空斩断楚青逍的束缚。 楚青逍摔在床上,痛得都哭爹骂娘了。不过,他的嘴被勒住,声音都被阻隔得支离破碎,听得他自己都心疼不已。 他的四肢僵硬无比,每动一下都如有万虫啃噬,那种要命的滋味,有生之年第一次尝到,恨得心都哆嗦了。他凭借了羞耻心所激发的力气,颤抖着手指,扯下缠在嘴巴上的白布条。白布条里裹着的黄色粉末,簌簌掉落。 楚青逍抬眼看向乌羽白,似乎张口要说话,结果……一张嘴,从嘴里喷出大量黄色粉末。 乌羽白一伸手,接住黄色粉末,用手指轻轻一碾,皱眉道:“金创药?” 楚青逍喷了两口后,一阵巨烈的咳嗽,眼泪也随之噼里啪啦地落下。他声嘶力竭但却十分虚弱地吼道:“爷要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呜呜……杀了她……”凶狠的模样,逐渐转变为痛苦的眼泪,那是无法言语的伤。若非被羞辱得太甚,他也不会这样。 这一次的教训,对于楚青逍而言,绝对是有生之年系列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乌羽白本想安慰一下楚青逍,可见他被折腾得这么凄惨,着实又有点儿可笑。他转开头,肩膀颤抖两下。 楚青逍见乌羽白竟然笑,指着他,激动得一顿咳嗽,金创药喷得到处都是,一张脸变得蜡黄,怎么看都可怜得令闻者落泪。他指控道:“你竟然笑?!” 乌羽白一本正经地看向楚青逍,回道:“没有。你一说话倒出喷金创药,我只是躲躲。” 楚青逍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狠狠擦了一把嘴,说:“她竟然说……竟然说爷的嘴臭,也得治治,给爷塞了一嘴儿的金创药。我呸!呸呸呸!爷恨上她了!她必须死!” 乌羽白转过头,肩膀又颤了两下。 楚青逍怒吼道:“乌羽白!你竟又笑了!你还是我的好兄弟吗?!” 乌羽白收了笑,冷下脸,看向楚青逍,正色道:“你可看清楚,伤你者何人?” 楚青逍摇了摇头,微微一顿,立刻用恨毒了的目光瞪向绿野,尖声质问:“绿野!你带回来的女子,是谁?!是不是你恨爷平时苛待了你,特意找人收拾爷?!” 绿野直接跪在地上,抱拳回道:“不敢,绝对不敢。奴才对主子忠心耿耿,若是知道她会这般对待主子,奴才第一个毒死她!”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楚青逍,“她……她是楼里的清倌人。主子吩咐,找个干净的。奴才问老鸨子要人,她指了那丫头。奴才瞧着她脸挺白净,没想到竟如此心黑……”地垂下头,有些想笑。忍着,必须忍着。 楚青逍颤声吼道:“找出来!带过来!” 绿野领命,立刻屁滚尿流地跑出去找人。 楚青逍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捆绑,越想越气,一抬头,发现乌羽白还在看着自己,一颗心里瞬间塞满了委屈、羞涩、痛苦、难过、悲愤、恨意、不甘等等复杂情绪,唯有红着眼眶喝问道:“看什么?!”怎还不出去?! 乌羽白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反问:“敢这样绑你楚青逍,又怎会留在楼里让你找?”他没说,抓伤自己的人,很可能也是这位姑娘。 楚青逍觉得乌羽白说得在理,皱眉道:“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敢这样对爷。奇耻大辱,定要活剥她一层皮!”察觉到自己皱眉,立刻将眉头打开,还用手指按了按,唯恐出皱纹。 第73章 侮辱性极强 乌羽白看着楚青逍,低低地一笑,说:“看来,你此行行踪暴露,招来了仇人。” 楚青逍断然道:“不可能。小爷做事最是谨慎不过,出来找个人罢了,又不是大张旗鼓,怎么可能被人盯上?” 乌羽白问:“你还在找你叔公?” 楚青逍耷拉着脑袋回道:“我爹都快入土了,非要在死之前见见叔公。小爷能有什么办法?找呗。”摆了摆手,“不提也罢。找了这么多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人啊,说不准早就……”闭上嘴,不再言语。 乌羽白说:“找不到,就还有希望。” 楚青逍点了点头,眼神一扫看向乌羽白,问:“你还看着爷做什么?” 乌羽白忍着笑,说:“这捆绑的手法十分特别,或许能从中窥探到蛛丝马迹。” 楚青逍沉着脸,警告道:“乌羽白,你这么笑,容易失去我这个蓝颜知己。” 乌羽白转开头,颤抖着肩膀笑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楚青逍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回怼道:“看你走进来时,姿势特别别扭,是不是余毒未清?还是……被那想要窃玉偷香的贼人伤到哪儿了?或者,你可从下巴上的那一点儿伤口,窥探到贼人行凶的蛛丝马迹?哎……依我看,还是你这张脸太招人惦记了。”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柔和地一笑,说:“今个我要回帝京去,你既坐不了马车,又无法骑马,除非一路跪着,就只要在此处静养几日。这几日,你若得空,应当仔细想象,到底是哪位姑娘要害你至此。或者说,那姑娘是某位男子假扮,早就觊觎青逍的美貌,这才动了手。” 楚青逍:“……”好恨!爪子不停挠着被褥,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乌羽白在空中嗅了嗅,说:“她没给你用进贡的金创药?” 一提起这个,楚青逍就恨得更狠了。他使劲挠着被面,咬牙切齿地说:“她说,那么好的东西,给爷用白瞎了,寻常金创药足矣,嘶……好痛!”楚青逍扯开了被面,也把自己的指甲扣劈了。 这时,单方去而复返,抱拳道:“主子,公子,属下无能,让贼人逃了。” 楚青逍气得差点儿跳脚,喊道:“追!无论如此,都要追上她。贼人必须死!” 乌羽白微微垂眸,缓缓勾唇一笑,说:“遇见一个有趣儿的对手。不错。” 楚青逍嗤之以鼻:“还有趣儿的对手?!你也不看看,她把爷折腾成什么样?!” 乌羽白挥了挥手,示意单方退下。 单方抬头看了乌羽白一眼。 乌羽白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单方退出楚青逍的房间,转身去了乌羽白的房间,提起昏迷的不长眼男子,直接将人装入麻袋,丢给其他随从处理掉。 另一边,绿野找到了老鸨子。老鸨子被众位龟公合力压坏了颈椎,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回话? 绿野无法,只能耷拉着肩膀,来给楚青逍回话。 楚青逍一见到绿野,立刻追问道:“老鸨子说了吗?那个死女人是谁?!” 绿野学着老鸨子的样子,将眼珠子左右乱转,然后上下乱翻。 楚青逍抓起枕头砸过去,问:“干什么?嘲笑爷?” 绿野也觉得委屈,只能言道:“老鸨子从楼梯上摔下来,全身都不能动了,唯有眼珠子还能转两下。奴才……奴才也没有招啊。” 楚青逍气得想要打人。 乌羽白当了和事佬,才劝住了楚青逍。 单方去而复返,乌羽白让他去打听一番。最后得到一个消息,说昨晚前院闹腾得那么大,是因为一个傻丫。所有人都在抓傻丫,老鸨子太心急,踩了油,这才摔得这般严重。 楚青逍坚决不相信,自己被蹂躏得这么凄惨,是因为世人口中的一个傻丫。 乌羽白也不认为,一个贼人想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会以傻丫的身份跳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要说贼人借着傻丫闹腾这件事,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为自己遮掩行踪,还能说得过去。这件事,只能暂时翻过。 殊不知,妖舟和阿舟的人设,是独立的,也是重合的。就算乌羽白堪称算无遗漏,却也算不过上天赐予的特殊生命。 这一番折腾,眼瞧着天就放亮了。 楚青逍忍着痛,说啥都要和乌羽白一同回帝京。这狗日的边陲小镇,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于是,朗朗乾坤之才,乌羽白夹着腿,一步步挪到了马车上。说实话,昨晚被拧的那一下,险些让乌家断后。 楚青逍则是支棱着两条腿,一步步平移到了马车上。认真地讲,昨晚被折腾得太惨,以至于他想去解手都忍着没动地方,唯恐让伤口二次裂开。 这对儿难兄难弟,都装出一脸的云淡风轻,就仿佛自己不曾受伤一样,心里却拧巴得不行。当然,看到对方那别扭的姿势,也能缓解一下内心的痛苦。毕竟,兄弟比自己不好过,自己才能好过那么一点点儿。 总而言之,二人都在心里做了大致相同的总结:身为男子,出门外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路不平,马车十分颠簸,楚青逍跪在厚厚的毯子上,被颠得想死。他伸手去抱乌羽白的大腿,却被乌羽白用书将手拍开。 楚青逍带着哭调儿说:“小爷这一刀,还不是为你挨的?好端端的喝个酒,你招来了哪路缺德带冒烟的狗东西,竟……竟这么伤人!若非不是你走霉运,也不会牵连小爷受伤啊。” 乌羽白幽幽道:“伤口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青逍磨牙道:“小爷和那个死女人势不两立!”微微一顿,追问道,“你确定,和你动手的是个男人?不是女人?” 乌羽白半眯着眼睛,回道:“不确定。”转而问,“你又当真确定,作弄你的人,是一个女人?”轻轻转动食指上的戒指,思忖道,“这个突然出现的贼人,不肯放过你我,却又没有下重手要人性命,当真值得玩味。青逍,这二人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给大家正式留言,笑得却有些不正经,别见怪哈。首先,祝大家新年快乐;其次,某出来营业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客观有空常来呀;最后,厚颜无耻地说:多留言鼓励鼓励某呗,必读票也给两张哈,咱都是喵星球滴人,要守望相助哦。 第74章 狭路相逢 闻听乌羽白的猜测,楚青逍忙摇头表示不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凭借你我的才智和能力,怎么可能同时栽在一个坑中?再说了,昨晚绑我的人,确实是女子。我中途醒了过来,隐约看见了她的身形和容貌。结果,她一个巴掌又打了过来,险些把小爷的牙齿掴飞了。” 乌羽白总结道:“所以,你装昏。” 楚青遥痛苦地回忆道:“不装昏,还能怎样?你不知道,那女子实在凶悍异常。小爷……哎……小爷自认为装得很像,结果她竟然往我这儿塞了一枚铜板。”用手指了指胸口,“说我表现不错,说她还算满意,就把铜钱赏爷了。”用手捶长椅,显然恨得不行。 乌羽白用书压了压楚青逍的手,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楚青逍问:“为什么君子不能动手?” 乌羽白翻开书,回道:“因为……你打不过她。” 楚青逍又问:“为什么可以动口?” 乌羽白眯眼一笑,回道:“你可以咬她。” 楚青逍舔了舔牙齿,觉得这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好主意。如果下次还能见面,他一准儿狠狠咬她!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未必能咬过她:“咬不过怎么办?” 乌羽白看着书,眼也不抬地回道:“多养几条狗,取名为君子。” 楚青逍微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却因扯痛伤口戛然而止。他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夸赞道:“妙啊!极妙!回去后,小爷就养几条凶悍的大狗,咬死那个悍妇!呵……”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为何,他觉得乌羽白在骂他是狗?仔细看向乌羽白,依旧是好性子的模样。好吧,如果狗是君子,他就当小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还不信了,自己斗不过那个悍妇! 楚青逍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突然问道:“对了,羽白,你昨晚到底要问我什么?还有,你怎么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乌羽白放下书,微微皱眉,回道:“我想寻一本医书,所以四处转转,知你在此处流连,便寻你喝酒解闷。” 楚青逍问:“什么医书?” 乌羽白微微一笑,说:“你知。” 楚青逍略一思忖,瞪大眼睛问:“不会也是《栖草行医录》吧?” 乌羽白说:“若你寻到,给我看一眼。我答应一个朋友,有生之年,定要为其解掉身上的毒。” 楚青逍问:“你哪个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乌羽白不想多说,又看起书。 楚青逍嘟囔:“书书书,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书咋就那么好看?!” 乌羽白眼也不抬地回道:“人有惑,需解。唯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透着人生百态和处事学问。” 楚青逍问:“你有疑问,怎么不去问先生?” 乌羽白反问:“先生不也让我翻书?” 楚青逍感慨道:“那是因为你的学识太高,问得问题太出挑,先生回答不了好吧?!” 乌羽白不在理睬楚青逍,继续看书。 楚青逍闲着无聊又开始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他一惊,立刻扬声问道:“羽白,你说,那个悍妇还会出现吗?”若她不出现,怎么报复回去?! 乌羽白烦楚青逍打扰自己看书,干脆将书放下,掀开小窗帘,向外望去,眼神幽幽,低声道:“如此缘分,怎会不见?”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只有千丝万缕的缘分。谁说孽缘,就不是缘分?他很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就在这时,两辆马车从乌羽白的马车旁飞快驶过。 第一辆马车坐着的是公公,第二辆马车上坐着的是阿舟。此刻,阿舟正挑开小窗帘,探头探脑地向外看着。 她的视线和乌羽白撞上,然后随着马车迅速分开。 乌羽白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差异,却并没有怀疑。只因,妖舟女扮男装接触乌羽白时,是在黑漆漆的房间。 楚青逍也看见了阿舟,眨了眨眼睛,问:“刚才那个丫头……我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 楚青逍对妖舟有点儿印象,是因为妖舟給楚青逍包扎伤口时,屋里点了油灯,而他又清醒过来一次,看见了她的脸。被打了一个巴掌后,他装昏,但心里明白,妖舟是在刻意羞辱他,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只不过,他不想乌羽白和绿野见到他这么凄惨的样子,所以才选择了隐忍,想自己挣脱束缚后,再报仇雪恨。 因心里记恨妖舟,所以妖舟的那一张脸,就会反复出现在他的心里,不停勾画描绘,想忘记都难。尽管妖舟画了个简单的妆,但脸型和基本样子,还是能看出三分意思的。 而今楚青逍恨妖舟,连一分相似的人,都不愿意放过,更何况看起来有三分相似的阿舟?!所以,必须追! 当然,楚青逍不知道,若妖舟不化妆,阿舟就和她一模一样了。 楚青逍拔高声音,喊道,“绿野,追上去,爷要看清楚!” 绿野负责赶车,立刻扬起鞭子,狠抽一下马屁股:“驾!” 马儿吃痛,瞬间蹿了出去。 楚青逍被闪了一下,跌坐到地上,痛得直嚎:“嗷嗷嗷……” 乌羽白也不比楚青逍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惯于忍耐,不会将苦痛表露于人外。他默默收拢双腿,保护好自己,问:“看到谁了?如此激动。” 楚青逍咬牙切齿地回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此缘分,怎会不见。小爷瞧了一眼,只是觉得有些像。不行,必须追上去看看!” 楚青逍这人,小事儿上不行,大事儿上却从没含糊过。乌羽白对他有几分了解,自然也有几分认可。于是,默许了他狂追上去的冲动行为。 许是因为昨晚的差事没办好,绿野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奴才,整个人牟足了劲儿,像一头不管不顾的野驴,横冲直撞地冲了上去,发誓要追上前面两辆马车。 前面两辆马车见有人狂追上来,唯恐有人要对公公不利,于是也甩开长鞭,向前快速奔去。 第75章 身死意不消 楚青逍和乌羽白一路狂追着阿舟和公公,妖舟这边则是不急不慢地从成衣铺子里转了出来。她给自己买了一身挺好看的衣裙,和一套可以换洗的男子短打衣裤。毕竟,哪个少女不爱俏呢? 自己穿着靓丽一点儿,如果爹娘和师傅们在天有灵,看着也会开心。想来,二师傅不会再把妖舟和女魔头错认了。 乳白色的细棉上衣,鸦青色的裙子。虽然朴实到没有一朵刺绣花儿,但妖舟仍旧觉得心满意足。她用手摸了摸料子,感受着那份柔软。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正了八经的女装,内心的感慨和激动,以及酸涩和难过,成了正比。 妖舟迎着阳光,眯眼笑了笑。未来,只会更好。 她掂量着并不富足的银两,买了些胭脂,把自己这张黑漆漆的脸滋养一下。胭脂并不好,但聊胜于无。 妖舟在打铁处站了一会儿,选了匕首和一些皮革之类的小物件,统统打包背在身上。然后去了药铺,提溜出几包药。转身又来到集市里,买了几条毒蛇。她也不用卖蛇人拔掉毒牙,连筐一起拎走,绝对的满载而归。 最后,她又买了些吃食,这才算大功告成。本想雇辆马车上路,却发现自己低估了雇马车和车夫的价格。怎么办? 哎……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把一个铜板塞给粉袍男子了。 妖舟正在惆怅,却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的小车帘掀开,一张蜡黄干瘦的脸出现在妖舟的眼前。 妖舟眼波微动,露出一记迷人的笑,扬声问:“老爷,需要丫头不?!” 李老爷叫停了马车,仔细打量了妖舟两眼,这才一招手,将人叫上马车。 车夫感觉马车动了动,隐隐传出李老爷的哼唧声,脸上流露出艳羡的表情,扬起马鞭,驶出了小镇。 待马车行至偏僻地方时,妖舟叫停马车,一脚将鼻青脸肿的李老爷送出马车,另一脚送走了目瞪口呆的车夫,然后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晴空万里,妖舟哼唱着小调儿,一路放马自行。 午饭前,她寻了处避风的位置,取了蛇的毒液,与买来的药粉调和,制作成毒药。然后又用从铁匠那买来的东西,做了一只小巧的弓弩。这只弓弩,看起来就像玩具,只有巴掌大小,却可致命。 饿了,烹饪了毒蛇,十分美味。 烈日炎炎,妖舟躲在马车里小睡片刻,看样子倒是十分自在。 另一边,乌羽白和楚青逍一路追着公公和阿舟的马车,来到一条相对比较狭窄的小路上。两方的速度都不减,看起来就像在玩生死时速。 不想,三匹马突然出现在对面,好似受惊了一般,长鸣一声,不管不顾地狂奔而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公公的马车。 负责驾车的临山,立刻将马车赶往靠近山体的方向,堪堪躲过疯马的突袭。 给阿舟赶车的临水,原本跟在公公马车的身后,事发突然,他来不及改变方向,只能试着驾车通过,结果却与疯马相撞。 临水的身子被撞击得飞起,又重重落下,吐了一大口血,险些丧命于此。而坐在他身边的黑衣人,则是被撞得落到地上,被疯马活活儿踩死。 车厢内,阿舟也飞了起来,一头撞在了车板子上,然后回弹到车位上,后脑勺经历了二次撞击,整个人瞬间昏死过去。血,满满晕开,整颗头都变成了血葫芦。 至于乌羽白和楚青逍,虽然有惊无险,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的伤害,不是疯马造成的,而是源于妖舟的原始祸害,一个暗藏玄“机”,一个大“橘”为重,都禁不得这种跌宕起伏。 待疯马跑过,楚青逍就要跳下马车去找人理论,却被乌羽白一把抓住,低声说:“稍安勿躁。” 四个字刚落下,就有三名将脸涂成黑绿色的男子,突然杀出,袭向两辆马车。 临水虽然受伤,但战斗力惊人,重伤了一名偷袭者。 公公这边也战死了一名黑衣人,但也重伤了两名偷袭者。 偷袭者见无法得手,放出迷雾弹,撒腿就跑,动作倒是够快。 待三个人跑到安全处,这才捂着伤口,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 大眼说:“怎么办?竟杀不了他!” 二狗说:“我我我……我怎么知道?我我……我也要……要死了……”将捂着腹部的手展开,满是鲜血。 大眼和二狗一同看向顾大夫,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办?!” 顾大夫摸了摸脸上的血,恨声说:“小主子生死未明,若不能拿下那狗东西的头,我无脸去见主子。” 大眼说:“没脸见,就别死,你找个地方养老去,我和二狗,继续去杀他。今天杀不了,就明天。明天杀不了,就后天……” 二狗点头,说:“对!” 就在这时,三名黑衣人围了上来。 其中一人阴狠地笑道:“公公说有余孽会动手,果然如此。实话告诉你们,那个死胖子,先是中箭身亡,后又落入海中,没有不死的道理。” 顾大夫闻听此言,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发出怒吼:“不可能!” 黑衣人继续道:“你去地下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公公说,不留活口。”一招手,两名黑衣人提刀走向顾大夫。 大眼和二狗暴起,与两名黑衣人打在一起。二人拳脚一般,但是身上有顾大夫给的毒药,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成功干倒两名黑衣人,自己却也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说话的黑衣人眸光一凛,放出飞刀,袭向顾大夫。 顾大夫勉强闪躲,却还是被伤到了腹部。 大眼喊道:“快跑啊!” 顾大夫却攥紧匕首,抛出毒药,冲了上来。 黑衣人避开毒药,朝着顾大夫的后腿就是一刀。 顾大夫踉跄着,险些跪在地上。 大眼和二狗爬起身,挡在黑衣人面前。 大眼对顾大夫说:“我和二狗都是孤儿,是你把我们养大,秘密训练我们,让我们保护大哥。这一次,让我们保护你。” 二狗:“对!” 黑衣人冷笑一声,嘲讽道:“蝼蚁之能,自不量力。”举刀就砍。 大眼上前,抱住了黑衣人,冲着顾大夫喊道:“跑!快跑!你还要去找大哥!” 顾大夫心痛如绞,却不得不含泪跑开。 黑衣人踢开大眼,一刀送他上路。 二狗扑向黑衣人,抱住他的腿。 黑衣人用刀砍掉了二狗的胳膊。 二狗一张嘴,咬住了黑衣人的大腿肉。 黑衣人刀起,斩断了二狗的头。再去寻顾大夫,已经不见踪迹。 第76章 要亲命了 公公这边,情况也有些混乱。 楚青逍见外面的仗,打完了,立刻呲牙咧嘴地下了马车,像一只螃蟹般走向阿舟所在的马车,拍了拍车板,喝道:“死了没?没死你下来!” 车厢里,阿舟一声没有,倒是临水在车板上缓缓支撑起身子,看向楚青逍。但见他衣着华美、器宇不凡,应是个主子,所以给他留了几分薄面,虚弱地开口劝道:“这位公子,若无事,请速速离去。” 楚青逍瞪了临水一眼,横道:“没事儿就不找你们了!”说着话,就又要伸手去拍车板子。 临水不悦道:“公子勿扰!这车里坐着的,是我家小姐。”转而冲着车厢喊道,“小姐?小姐可安好?” 楚青逍横道:“你说是小姐就是小姐?爷说她是贼!你赶快让她下来,给爷看一眼。” 临水动了怒火,冷着脸,呵斥道:“这位公子,请你说话定要仔细些,小心祸从口出!” 楚青逍冷笑道:“爷倒要看看,什么叫祸从口出?!”言罢,直接动手弹出毒药袭向临水。 临水身上有伤,反应不快,但其身手不弱,立刻向一旁躲去,却还是中招了。身体一僵,向一旁倒去。 楚青逍得意地笑道:“从昨晚开始,小爷身上也备了毒药,专治各种不服!” 一伸手,就去挑阿舟的车帘:“你给小爷出来!” 就在众人惊讶于楚青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公公的小窗帘动了一下,飞出一颗蚕豆,直接打在了楚青逍的手上,痛得他惨叫一声,立刻收回手,紧接着,弹出两颗毒药,分别从窗帘缝隙处送给公公。 公公抓起盘子一挡,将两颗毒药打出车厢,直奔楚青逍的身上。 楚青逍本就是弱鸡,被打得直接后退两步,扯痛了伤口,脸色都变了,吼道:“乌羽白!你再不出来,小爷就要被人打死了!” 乌羽白顿觉头痛,却还是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的步伐看似从容,实则也暗藏玄“机”。 乌羽白扫了一眼公公的马车,道:“在下的友人因昨晚丢了传家宝,有些冒失,还请阁下勿怪。” 公公坐在车厢里没有回话。 乌羽白淡淡一笑,说:“他刚才看见贼人跑进了后面这辆马车里,唯恐伤到无辜之人,这才穷追不舍。若阁下一直拦着不让他搜,想来他定会怀恨在心,继续穷追不舍。” 楚青逍凑到乌羽白身边,低声警告道:“你别诋毁爷啊!”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说:“看来,你丢的传家宝是假的。既然不重要,那便回吧。” 楚青逍磨了磨牙,硬着头皮说:“重要!极其重要!比小爷的命都重要!” 乌羽白勾唇一笑,看向公公的马车。 公公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乌羽白对楚青逍使了个眼神,楚青逍会意,走向阿舟的马车,掀开车帘,向里看去。 车厢里,阿舟昏迷不醒,满头是血,整张脸都成了血葫芦。 楚青逍呆愣片刻,回头看向乌羽白。 乌羽白上前,对鲜血视而不见,只是把视线却落在了阿舟的右手上。 阿舟虚握着拳头,看不清手心内部是否有针孔。 乌羽白知道,不能指望楚青逍,于是开口道:“这位姑娘,醒醒?”伸手探向阿舟的手。 就在乌羽白马上触碰到阿舟的右手时,公公突然脚踩车板,腾空一跃来到了阿舟的车厢,挡开乌羽白的手,抚上阿舟的脉搏。 阿舟气息微弱,显然伤得不轻。 公公坐进阿舟的马车,将人轻轻抱起,拢在了自己的怀里,并掏出金创药,洒在了阿舟的伤口处。那份呵护的样子,令乌羽白十分疑惑。 公公对楚青逍冷声说:“解药。” 楚青逍看见公公一头银发,愣住了。 公公一抖手,抽出软剑,直抵楚青逍的脖子,眼神冰冷,看似完全没有耐心和楚青逍扯皮。 楚青逍还要执拗,乌羽白却开口道:“青逍,给他。” 楚青逍不解,但见乌羽白一脸正色,也就没二话。他掏出解药,扔在了临水的人中处。 临水在咳嗽中醒来。 公公看向乌羽白,微微颔首,表达感谢。 乌羽白微笑颔首,回礼。 公公对临水吩咐:“速去医馆。” 临水应了一声诺,爬起身,坐在车上,看了楚青逍和乌羽白一眼,甩开马鞭,向前快速赶去。另一辆马车上的车夫,将死掉的黑衣人装上马车,也绝尘而去。 楚青逍问乌羽白:“你为什么让我给他解药?” 乌羽白反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楚青逍回道:“爷管他是谁!那个……他是谁啊?一头银发,是不是中毒了?” 乌羽白回道:“他是宫里最得宠的公公。” 楚青逍惊道:“那样一个人物,竟是公公?你看见没,他那张脸,长得比爷都好看。” 乌羽白点了点头。 楚青逍不悦皱眉,道:“你怎么能点头呢?你这是在伤人家的心。” 乌羽白说:“出皱纹了。” 楚青逍立刻用手撑开皱眉,保持面目的优雅和美丽:“若他是得宠的公公,理应认识你啊。你俩怎么没说话?” 乌羽白淡淡一笑,回道:“相识何必言语多?今天在这个地儿,我不想看见他,他也未必想看见我。权当谁都没看见谁,正好。” 楚青逍说:“那不对啊。你没问问,他车里那个撞成血葫芦的女子,到底是谁?!你看那女子,是不是咱要报复的人?” 乌羽白回道:“现在,她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庄公公在乎的人。” 楚青逍笑道:“一个公公,还在乎一个女人,这……这不是闹笑话呢吗?他拿什么疼惜啊?!用蜡烛吗?” 乌羽白扫了楚青逍一眼,楚青逍立刻闭上嘴。 乌羽白转身上了马车,说:“若非如此,那贼人又岂会偷香窃玉?” 楚青逍嘿嘿一笑,得意道:“看来,在那女子眼中,小爷比那太监可俊美绝色得多。” 乌羽白缓缓勾起唇角,不紧不慢地说:“这比喻,真是绝妙。” 楚青逍撇嘴呸了一口,说:“爷才不要和一个太监比较。绿野,赶车!我们跟上去瞧瞧。” 乌羽白不认可楚青逍的做法,却也没有阻止。 三辆马车,向着一个方向前行。 还有属于妖舟的第四辆马车,却始终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妖舟用颤抖的手掀开车帘,缓缓探出血葫芦一般的脑袋,哆哆嗦嗦地望向周围,产生了一个疑问:我是谁?我在哪儿?! 没错,她又在梦中磕伤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 75和76调整了,大家可以重新唰一下哈。喜欢就唰唰,爱你就唰唰,我们一起唰唰。哈哈 第77章 报复让人怀疑人生 妖舟的迷茫和不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她才恢复了自我意识。幸好,本能促使她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还用上了乌羽白给楚青逍的金创药,没因短暂的失忆把自己给整死了。 恢复意识后,妖舟捂着受伤的脑袋,呲牙咧嘴地骂出一句:“哪个龟孙子让阿舟受伤了?!老娘弄不死你!”一甩马鞭,追了上去。 经过两天两夜的追赶,妖舟在经过集市时,下车休整片刻。她给自己买了帷帽戴上,又采买了一些吃食抱在怀里,正打算回车上继续赶路,却看见临水从药铺走出,手中还提溜着三包药。 临水没看见妖舟,又买了一些蜜饯,这才走向斜对面的客栈。 妖舟用手摸了摸头,走进药铺,说:“刚才那位爷拿的药,也给我来三包。” 负责抓药的伙计说:“那是治脑子的药,姑娘确定要?” 妖舟用手指了指脑袋,说:“这里伤得特别重。你再多问几句,我容易死你店里。” 负责抓药的伙计就怕遇见这种无赖,当即给她抓了药。 妖舟提溜着药,刚要走,却看见绿野和单方走进了药铺。 单方询问抓药伙计:“刚才那位买药的男子,买了什么药?” 抓药伙计下意识看向了妖舟,妖舟则是已经坐在了大夫面前,伸出手腕就诊。 抓药伙计收回目光,回道:“那是治疗脑伤的药。” 单方说:“给我来一份最好的消肿药膏。” 抓药伙计将药递了出去:“二两银子。” 单方正要掏银,绿野立刻开口说:“也给我来一份最好的……治疗那处伤口的药。”眼神朝着单方的臀部一扫,其意不言而喻。 抓药伙计瞬间秒懂,回身拿了一盒药膏:“祛腐生肌,二两银子。” 单方也懂了,于是黑了脸。 绿野看向单方,伸出手,说:“我的银子都给那个贼人了。” 单方说:“主子没给我多余的银子,我也没钱给你家主子买最好的药膏。” 绿野说:“单方,你别那么小气,” 单方却沉着脸不语。这一路,楚青逍和绿野蹭吃蹭喝,实在过分。 绿野劝道:“等会儿入住客栈,俩主子寻到机会探一探那女子的身份,看看她死了没有,咱也就能麻溜儿地回帝京了。等回去后,我家主子有银子了,还能差你这几两碎银子?!” 单方不悦,却还是伸手去掏银子。 就在这时,妖舟走上前,一把拿走了放在柜台上的一盒消肿药膏和一盒祛腐生肌的药膏,丢下四两银子就要走。实则,手指飞快地打开了药膏盖,往里面挤了几滴红色的液体。这银子,自然是从李老爷那儿拿来的江湖救急。 单方和绿野立刻扭头看向抓药伙计。 抓药伙计说:“好药,就那最后两盒。” 单方和绿野当即上前两步,拦下妖舟。 单方说:“姑娘请留步,这药是我们先买的。” 妖舟稍微调整了声音,回道:“付了银子,才算先买下,你们站在那儿半天,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也没见掏银子啊。两个大男人,丢不丢人?!这药膏,姑奶奶我要了。” 绿野皱眉怒道:“都说要买,慢一点儿何妨?!姑娘,你这样就不对了。” 妖舟横道:“就不给你们,哼!”言罢,还要走。 绿野再次拦下妖舟,语气却软了下来:“姑娘,那东西对你无用,可我若是拿不回去,家里主子定会怪罪。你就……行行好,让给我吧。” 妖舟显得有些犹豫。 单方直接掏出银子,递给了妖舟。 妖舟接过银子,不情不愿地将两盒药膏丟到桌子上,拎着三包药,跺脚离开。 绿野和单方拿到自己要的东西,匆匆赶回马车,将临水住店的事儿禀明,两位主子一拍即合,决定也住进客栈休整一下。 等到大家都入住妥当,妖舟提溜着药走进客栈,说:“掌柜的,给我来一间最好的房。” 掌柜立刻笑脸相迎:“天字五号房,客官里面请。” 妖舟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提裙走向二楼,见一号房门口守着人,二号房里传出了熬药的味道,三号房里静悄悄的,四号房里传出绿野的声音,讲述着拿到金创药的不易。 这一圈走过,妖舟初步了解到,一号房住的是斗篷男公公、二号房住的是阿舟、三号房住的是凤眼男子、四号房住的是粉袍男子。完美。 刚才听绿野和单方的对话,显然粉袍男子和凤眼男子,对阿舟的伤害了如指掌。说不准,阿舟受伤,与他们二人有关。 说到底,阿舟都和自己又一模一样,容易背锅。再者,她的易容术需要材料,非寻常胭脂水粉可用。对于明眼人而言,应当能看出几分真容。 妖舟决定,给凤眼男子和粉袍男一个生动的教训,并让二人从此远离阿舟。 妖舟提着药,十分自然地住进了五号房,然后使了银子,和店小二要来小炉子和粗陶,将门缝打开,对着长廊像模像样地煎起药来。 在妖舟的刻意之下,整个客栈二楼,都弥漫起了苦涩的药味,挥散不去。 天色渐晚,三号房里,乌羽白洗漱过后,放下帷幔,准备休息。他取过单方为他买回来的消肿药膏,嗅了嗅,满鼻子都是浓烈的煎药味儿,取代了消肿药膏的味道。他抠出一块,揉在掌心,涂抹在浮肿的患处,心里还合计着,等会儿怎么去探一探隔壁那名女子的真实身份。 四号房里,楚青逍也嗅了嗅药膏的味道,却没闻出个子丑寅卯。他咒骂道:“这是要死人了啊?!整天熬药,熬得都快糊了!”抠出一块药膏,忍着痛,给自己上好。 结果,趴了一会儿后,感觉越发不对劲,伤口处火辣辣的不说,还肿胀了起来。 楚青逍立刻喊道:“打水!快打水!” 绿野打来水,楚青逍已经痛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快速洗干净自己,忍着剧痛,冲到了乌羽白的房间,推门而出,颤声喊道:“有毒!药里有毒,不能用!” 乌羽白坐在浴缸里,额头上都是汗珠子,眸光沉沉,笑着说:“我知。” 两个字,当真是经历了血泪,载满了道不尽的辛酸呐。也不知道乌羽白,还敢不敢在心里嘲讽隔壁那位公公了。 第78章 回马杀 绿野见自家主子遭了大罪,当即怒声道:“一定是隔壁那个女人使坏!” 楚青逍特别认可绿野的想法,立刻决定要为尊严一战:“不行,爷必须找她算账!”转身,以螃蟹的步伐,一步接着一步地冲向二号房的门口,强行推门而入。 屋里,阿舟脑袋上缠着厚厚的布条,仍旧昏睡着。公公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冷眼看向楚青逍。 楚青逍刚要开口,就被公公隔空一掌推了出去,跌坐到地上,痛成了斗鸡眼:“嗷……” 临水从门里走出,关上房门,守在门口,不让楚青逍再乱闯。 楚青逍怒声道:“他在一个女人的房里干什么?!” 临水沉着脸问:“你在我家主子的门口干什么?” 楚青逍:“……” 与此同时,妖舟坐在五号上房里,翘着二郎腿,将一颗朝天椒拿在手里嗅了嗅。嗯,没错,就是个这个味儿。前两天采买吃食时,竟无意间看见了这个魔鬼辣椒,随便挤几滴,就能让患者辣到怀疑人生。 不知道,隔壁和隔壁的隔壁,是否认可她的话?不过,听着长廊传来的热闹,也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三号房里,乌羽白从不适中缓解了几分,重新思量起事发经过,眸子里跳动起两团火,对单方说:“把药膏让给你们的女子,头戴帷帽,手中还提溜着三包药?” 单方一脸的生不如死,点头回道:“确实如此。” 乌羽白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靥,说:“真是不错。竟然追着我们戏耍。” 单方问:“主子的意思,隔壁那女子,并非贼人?” 乌羽白却摇了摇头。 单方惊讶地问:“不是?属下打听过,她一直昏迷不醒。偶尔醒来,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喝下药,就又睡了过去。为此,那庄公公还十分用心,给她请了三位郎中看过。” 乌羽白眯起眼睛,说:“我说的隔壁,是五号房。同时煎药,五号房里传出的味道,浓烈刺鼻,还伴随着焦臭。定是在掩盖什么。”眸子一凛,“速去五号上房!”若真说掩盖什么,定是掩盖气味,让自己和楚青逍都无法辨别药膏中的添加物。 单方素来习惯听命,立刻将手按在剑把上,冲出房门,直奔五号房。 巧的是,楚青逍在绿野的搀扶下,正准备推开乌羽白的门告状,结果……却被单方刮碰了一下,身子后退半步,那种火辣、疼痛、刺激得他生不如死,当即哆嗦着攥紧绿野的手,说:“快!上浴桶!” 绿野抱起楚青逍,直奔四号房,将其扔进了洗脸盆里。没错,就是洗脸盆。 楚青逍蹲在地上,把屁股浸泡在洗脸盆里,竟还一脸的如释重负。 这时,单方踹开了五号房门,以万军不敌之勇冲了进去。一眼看见一名女子,头戴帷帽,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把玩着一个什么东西,那叫一个惬意。 妖舟没想到,乌羽白这么快就扯到了她的小尾巴,心中一凛,当即将辣椒当成飞镖,砸向单方的眼睛。 单方转头避开,却还是被一滴辣椒水飞溅到了眼睛上。 妖舟借此机会,翻身跳出窗口,灵活得像一只猫、凶狠得像一只豹。 单方疼痛难忍,却还是追了出去。 妖舟的轻功,那是她二师傅脚跟脚教的,等闲可追不上她。妖舟觉得凤眼男子棋高一着,险些将她反杀。那种他在第三层,自己站在第二层的感觉实在不好,于是这个坏东西,调转方向,甩开单方后,竟然又返回了客栈,还顺手偷了店小二的帽子。 客栈里,楚青逍蹲在盆里,缓解了燃眉之急,但没过一会儿,就又变得痛痒无比。他抬头看向绿野,痛苦地吼道:“快!快去,小爷要浴桶,一大桶的水,这盆都没爷屁股大!你你你……你快去!再木讷,爷把你变毒行尸!” 一听要把自己变成毒行尸,绿野吓得脸都绿了,绝对衬得起自己的名字。他一溜烟跑出去,连门都忘记关。 妖舟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衣裙,露出男子短打,掏出做好的易容膏,在自己脸上揉捏了两下,稍微调整了一下脸型,然后将两只眼尾轻轻粘合,使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小了三分。 她将衣裙塞进腹部,然后戴上店小二的帽子,假装打扫完毕,从自己的房间里退出来,正要去乌羽白的三号房,却看见楚青逍的房门敞开了一条缝。她向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楚青逍蹲在地上,将屁股浸泡在了脸盆里。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那表情,真是生不如死。 妖舟勾了勾唇角,正准备去会一会凤眼男子乌羽白,却见一名店小二抱着一大桶的浴水,颤巍巍地走上了二楼。 店小二的身边,跟着临山和绿野。 临山说:“水是我家主子先要的。” 绿野急道:“不行不行,这水得给我家主子,否则容易闹出人命。” 临山冷冷地说:“出不出人命,与我家主子何干?”一伸手,提过木桶抱在怀里,径直回了天字一号房。 绿野知道公公的厉害,有些不敢去抢。 这时,天字二号房的房门打开,公公款步而出,看都不看绿野,径直回到天字一号房沐浴。 临山走出一号房,守在门口。临水守在二号房门口。二人一起看向绿野,眼神不善。 绿野只能转身下楼,再去寻店小二要水,心里腹诽道:一个太监,肮脏货,装什么干净?! 妖舟见绿野走了,立刻推开四号房门,用男子的声音对楚青逍急声说:“公子,绿大哥让小的转告公子一声,水被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拿走了,他还得现去打水,估摸着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了。” 一听这话,原本就咬牙硬挺的楚青逍瞬间就炸了!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却因为蹲太久,双脚发麻。 妖舟立刻上前,搀扶住楚青逍的同时,为他放下衣袍,挡住湿透的亵裤。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将一包东西塞在了楚青逍的裤腰处。 注意力这种东西,是可以被吸引被转换的。楚青逍的注意力都被“公公抢水”和“伤口火辣辣”给填得满满当当,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腰间多了一包东西。 出于对自己的爱惜,他对妖舟说:“扶住小爷,等会儿赏你!” 事出意外,却也没有办法。 于是,妖舟搀扶着燃烧起“复仇之火”的楚青逍,冲向乌羽白的房间,去找作战同盟。 第79章 抓到你了 楚青逍直接推门而入,以至于妖舟也跟着将双眼开光。 淡淡的水雾氤氲中,乌羽白正在闭目养神。黑发、冷白的肌肤、微挑的凤眼眼尾,透着五分橘色的唇,硬朗却不失柔和的胸部线条,以及从他下颚处滑落到浴水中的那滴汗珠,无一不以美色冲击着人的视线,掠夺着人的呼吸。 听见动静,乌羽白都不用睁开眼,就知道来者是楚青逍。他面不改色,略带责备地说:“怎还如此冒失?!” 楚青逍看着乌羽白吞咽了一口口水,哆嗦着说:“快……快救命啊!”言罢,不管三七二十几,甩掉鞋子,手脚并用,嘴巴不停,“爷的水被那缺德没儿子的公公抢了,你要是不救我,我就真得死这块儿……” 乌羽白好看的眉毛微拧,张开眼,看向楚青逍。楚青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乌羽白能见死不救吗?显然不能。 乌羽白眼瞧着楚青逍跳进浴桶之中,只能看向妖舟,示意她出去。 就在这时,楚青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从水中一跃而起,就像练习过绝顶神功那般,整个人都腾空了。然后,重重落下,捂着臀部喊道:“好痛!” 乌羽白向后躲了躲,说:“这水里有草药,对伤口有利,你且忍忍。” 妖舟识趣儿,退出了房间,却将门留了缝隙,方便自己偷窥。 屋里,楚青逍呲牙咧嘴地脱掉外衣,扔在地上,慢慢坐进浴桶里,呲牙咧嘴地说:“爷这次是遭了大罪了,若是让爷知道,是谁下这种毒手,一定活剐了她!”越想越恨,干脆骂道,“依我看,就是那生儿子没屁眼的公公下了毒手!他恨咱俩一路追随,使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我呸!还生儿子?那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乌羽白劝告道:“小心祸从口出。” 楚青逍叫号道:“爷就不信了,他一个没把儿的,还能怎么样?!等会儿咱俩过去,打得他哭爹喊娘!” 乌羽白轻叹一口气,说:“不用过去了。人,来了。” 果不其然,楚青逍的怒骂声太大,妖舟又刻意没关门,这声音直接传播出去,落进了公公的耳朵里。 楚青逍回头,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看向门口。 公公推开房门,冷冷地注视着楚青逍。临山和临水分别站在公公左右,眼神不善。妖舟则是向后退去,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公公沉声道:“听闻楚家善毒,今日才知,此毒毒在嘴上。庄某,讨教一二。”言罢,向屋里迈步走来。 楚青逍有些害怕,偷眼看向乌羽白,并扭了扭腰身,示意他出头。 乌羽白不能让公公对楚青逍动手,于是开口道:“公公不请自入,非礼也。” 公公说:“怎么,你要替他出头?”嘲讽地勾起唇角,“看来,二人关系莫逆。” 楚青逍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乌羽白,但在生死面前,乌羽白也不是不能出卖的:“我们的关系,自然不能对外人道也。”言罢,又扭了扭腰。 就这么一扭,坏事儿了。他把妖舟藏在他后腰处的布包给摇出了颜色。鲜红的液体从布包中涌出,看起来就像……血。 公公愣了,乌羽白僵住了,就连楚青逍都傻了。 三个人,一同看着水中的红色不停泛滥,大有染红整个大浴桶的架势。 乌羽白第一时间回神,站起身,飞出浴桶,抓过衣服,裹在身上,赤脚而立。 公公看向乌羽白,幽幽道:“果真是关系莫逆。”留下一记轻蔑的笑,转身离去。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再一次刷新猪队友的定义。 楚青逍捂着臀儿,盯着那越来越多的血痕,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缓缓抬眼,看向乌羽白,颤声问:“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你是不是捅我了?” 乌羽白说:“如果可以,我希望给你的两个答复,都是肯定的。” 楚青逍:“……” 乌羽白走向楚青逍,将其提溜起来,看见他后腰处的布包,将其扯了下来,眉眼锋利地问:“谁接触过你?” 楚青逍想了想,回道:“一个……店小二。” 乌羽白问:“刚才搀扶你进来的那个?” 楚青逍点了点头。 乌羽白走到屏风后面,换下湿裤,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袍。 楚青逍问:“你怀疑是那个店小二动了手脚?若是怀疑,你怎不快点儿去追?!” 乌羽白回道:“我们被人盯上了,坐等即可,何必去追?”从屏风后走出,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然,楚青逍了解乌羽白,他定是心情特别不好,才会笑得一脸温柔和善。看来,这仇,着实结下了。 乌羽白走出房门,单方正好赶了回来,顶着一只被辣椒折磨得通红的眼睛,未语泪先流。 乌羽白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转身走出房间,来到第五间上房门口,推门而入。 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地上却还堆放着小泥炉和药渣。乌羽白凑近闻了闻。当即断定,这药味和二号房里传出的药味,如出一辙。 二号房里,阿舟静静躺着,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娃娃。 妖舟从窗户跳进屋内,落地无声。 她来到阿舟面前,蹲下,抚摸她的脸,眼中泛起心疼。 阿舟就像一只小奶猫,感觉到妖舟的抚摸,下意识用脸蹭了蹭妖舟的手。有一种亲昵,不需要任何语言,一个动作,便是全身心的依赖。 妖舟很想把阿舟带在身边,只不过自己肩负着报仇大任,实在不方便带着阿舟。阿舟这种性格,想要独立生活,又是万分艰难。 也许,跟着公公不是最好的选择,却也不至于那么坏。至少,公公是真的在照顾阿舟。 妖舟默默陪伴阿舟片刻,心里悄然做着打算。是了,她应该去找柳行砚,问问女魔头的过往,还要查询一下,姓肖之人的背景。关于复仇,她知道的信息太少,连从长计议都做不到。 砰!房门被突然推开,乌羽白出现在二号房的门口,与妖舟四目相对。 第80章 软乎乎 有种尴尬叫做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妖舟穿着男子短打,脸上又简单易过容,乍一看,和自称采花大盗的贼人身形相似。所以,她直接冲着乌羽白吹了声流氓哨,那样子真是猥琐至极。她的手,还流连在阿舟的脸颊上,干脆又摸了一把,用男子的声音说道:“这肌肤糙得狠,果然深得老子的心。” 临水本要拦着乌羽白,却被他偷袭点了穴道,这会儿见到屋里真有贼人,也是大吃一惊。 乌羽白眸子一凛,突然出手,袭向妖舟。妖舟用了一招极其下流的偷桃,将乌羽白逼退。 乌羽白被妖舟这不要脸的打法气笑了,抽出长剑,直指妖舟:“要脸否?” 妖舟用邪恶的目光打量着乌羽白,啧了一声,说:“要你,不要脸。” 乌羽白长剑一抖,直接袭向妖舟。 妖舟慌忙躲开,口中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是赖上爷了?爷就采个花罢了,你怎么还上纲上线不依不饶?乖啊,爷最疼你。” 乌羽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眉角跳了跳,说:“好,用命来疼。”言罢,下手越发凶狠。 妖舟怕他误伤阿舟,在他将手伸出来的那个瞬间,一探头,照着他的手腕就亲了下去,还问了声:“喜欢吗?” 乌羽白被人当众轻薄,那是绝无仅有的事儿。他看向妖舟,不但笑了,还回了声:“喜欢。” 这一幕,落在楚青逍的眼中,好比惊天大雷啊!他趴在门框上,颤声道:“原来,你喜欢……又矮又丑的?!” 乌羽白没有动手,妖舟却已经抓起一只茶杯,照着楚青逍的脸就砸了过去。 楚青逍一惊,立刻向后躲闪。 不想,公公闻讯赶来,一伸脚,挡住了楚青逍的退路。 楚青逍被茶杯砸个正着,鼻子瞬间流淌出鲜血,那叫一个凄惨。 乌羽白没管楚青逍,提剑去刺妖舟。 妖舟果断拉起阿舟,当了自己的挡箭牌。她这么做的目的有二,其一,她也想知道,公公是否信守承诺,一直照顾阿舟;其二,她要让凤眼男子断了对阿舟的怀疑,不要再纠缠她。 幸而,公公没有令人失望,一把夺过阿舟,抬手劈向妖舟。 妖舟借着这一掌之力,跳上窗台,对公公放下狠话,说:“晚上关好门!仔细……老子偷你随从玩玩!” 好吧,她现在的人设,就是喜欢丑的,不喜欢俊美的。 乌羽白继续上前,妖舟却匆匆丟下一记媚眼,跳下窗口,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中:“公子的大腿太白,老子不喜,就别自作多情穷追不舍了。” 乌羽白探头向下看了看,没发现妖舟的身影,知道自己遇见了高手。不知为何,他心里竟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愤怒还是欢喜,惊恐还是愤怒,总而言之,他对那个三番五次逗弄自己的人,产生了好奇心和掠杀欲。 乌羽白回头看向阿舟,这一次他看得清楚,阿舟的右手手心里并无任何不妥。 这个误会,终于解清。 公公将阿舟放回到床上,将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手指。他一掌打在了那名男子的胸口,却……触碰到了柔软。 很显然,那名满嘴荤腥的男子,是女子易容而成。 乌羽白看向公公,收了剑,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说:“公公一直照料这名女子,想来她对公公而言十分重要。今日碰巧救了她,公公无需太过感激。” 公公的牙齿不如乌羽白锋利,却也不是脑子笨的人。他反击道:“乌公子招来的贼人,由乌公子自行解决,不要连累无辜才好。” 乌羽白勾唇一笑,说:“若能连累了公公,也只能说明,公公学艺不精。” 公公被怼得哑口无言,转而看向了阿舟,又看了乌羽白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却透出了一分看戏的乐趣。 乌羽白说:“不再打扰。”转身,向外走去。 公公意有所指,说:“不算打扰。” 乌羽白觉得纳闷,眼神中划过一丝疑惑,很快消失不见。 楚青逍脸色蜡黄地尾随在乌羽白的身后,一步三颤,痛苦不堪。他说:“羽白,你能把我抱回去不?” 乌羽白送给楚青逍一个眼神,其意是: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楚青逍痛苦不堪地回道:“爷被折磨得已经好几天没如厕了,而今……更是要命了。” 乌羽白说:“既然不能如厕,就少吃两口。至于其它,我也爱莫能助。”回到屋里,关上房门。 半晌,有人轻扣他的窗,从窗户缝里塞进来一张小纸条。 乌羽白打开纸条,看了看,将其付之一炬。火光跳动,将他的脸染成淡淡的橘色。他莞尔一笑,自言自语地说:“竟然跟丟了。” 妖舟甩开了乌羽白暗中布下的眼线,回到马车上,揉着胸口痛得直嘶嘶。想不到,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小兔子,竟被一位公公下了黑手。这若是将她打得影响发育,从此一边大一边小,走起路来都失衡,真是不可饶恕啊。 妖舟扯掉头上的帽子,解开缠绕了一圈圈的白布带,忍着痛,给自己上药。想一想,她从小到大,虽然吃过不少苦,但却从来没被人欺负得这么惨。如果有可能,她应该教会阿舟适者生存之道,若自己报仇身死,至少阿舟还能好好儿活着,以自己之能,活成个人样。 妖舟想了许多,最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 一阵无法言说的窒息感突然袭来,妖舟睁开眼,竟看见了胖子! 胖子一言不发,就坐在她的胸口上,眼神阴冷地凝视着她。她想说话、想动,却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变成了一截木头。 胖子抬起屁股,妖舟刚觉得自己能够顺利呼吸上一口气,胖子又重重坐下。她能感觉到胸腔被挤压的痛苦,也能听见骨头不堪重负碎裂的声音,也能看得见胖子眼中的愤怒和恨意…… 妖舟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垂死挣扎,大吼一声:“胖子!”瞬间醒来,满头大汗。原来,是梦一场。 与此同时,客栈里的阿舟也突然大喊一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彻底清醒过来。 第81章 叶府门前被打 阿舟清醒过来,公公开启了赶路模式。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乌羽白和楚青逍身体有恙,经不起折腾,也就选了条相对而言比较平坦的路,在休养中前行。 至于妖舟,她一边养伤一边打听着柳行砚此人,却一直无所获。妖舟不信,能让女魔头当成挚友的托孤人,会是一个无名之辈。可事实如此,无可奈何。 公公这一路,都没有和阿舟讲话,阿舟更是乖巧地一声不吭,活得像个透明人。 马车快到帝京时,公公让临水请阿舟到马车里一叙。 阿舟怯生生地来到公公的马车上,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藏在骨子里的胆怯和卑微,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公公微微皱眉,眼中划过疑惑之色,说:“你无需害怕。” 阿舟看向公公,瞬间愣住了,一颗心砰砰乱跳,只因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公公在阿舟的眼中看到了世人常有的失态,但令他觉得怪异的是,阿舟打量她的眼神,总透着几分“初相见”的意思。 阿舟见公公看向自己,立刻低垂下头,紧张到不知所措。 公公问:“你可是初次见到我?” 阿舟点头,偷看公公一眼,又立刻低垂下头,再次点了点头。 公公心中一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他问阿舟:“你是何时记不起过往的?” 阿舟用手摸了摸头上的伤,老老实实地回道:“醒来后,就……就不记得了。”一开口,声音颤抖得厉害。 公公明白,这是真伤到了脑子。他略一沉吟,说:“我与你有些渊源,你无需害怕。等会儿进了帝京,我会派人送你回府。” 阿舟一脸茫然地看着公公,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公公想起阿舟痴傻的模样、以及她胡搅蛮缠的样子,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欣慰,以及一点浅浅的失落。欣慰于,阿舟不再痴傻;失落于,鲜活的阿舟不见了。 公公不愿和眼前的阿舟多说话,动了动手指,示意她退下。 可惜,阿舟没懂。 公公微微蹙眉,阿舟这才反应过来,忙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不敢再看公公一眼。 公公挑开车帘,说:“尽管你忘记过往,我却要说与你知道。我本欠你两条命,而今护你一次,还剩一次。你若有难,可到庄府寻我。”放下车帘,对临水吩咐道,“给她买套寻常衣裙,把人送去吧。” 临水领命:“诺。” 公公的马车继续前行,直奔帝京皇宫,回去复命。 临水请阿舟上了马车,继续赶车前行。 阿舟和临水相处的时间比较久,于是捂着小心脏,轻声问:“要……要去哪儿啊?” 临水回道:“叶府。” 叶府,当之无愧的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门口黑檀儿透金字的牌匾,俊雅飘逸,清贵中透着几分大气。 叶大人,官拜金紫光禄大夫,虽是个文散官,却是妥妥的正三品,也算是可以在皇上眼前晃悠着的熟脸。 叶夫人出身名门,但膝下只有一女,并无男儿,所以在府中的身份有些尴尬。这些年,随着年纪大了,她也渐渐地退居到佛堂,不太管府里的事儿。因此,叶府贵妾当家,扛起了宠妾灭妻的臭名。这些乱糟糟的事儿,曾是帝京里的笑谈,但因叶夫人不作不闹,旁人也就觉得无趣,渐渐不再关注叶府的动向。 不曾想,一直对外宣称在道观里修养弱体的嫡小姐,竟然要回来了! 别说叶家上下,就连和叶家有些亲近关系的人家,也都纷纷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等着热闹和消息呢。 阿舟站在叶府的大门前,仰头望着那两个字,眼神中透出了重重的迷茫和强烈的不安。她十分害怕,下意识就想逃。 临水下了马车,对阿舟低声说:“别怕,你是叶家小姐,就算什么都记不得了,也是主子千辛万苦寻回来的。你只管入府去。若是旁人质疑,你把这个给她。”临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了阿舟。 阿舟接过,脸上的茫然无措,不减反增。 临水解释道:“这是吴大死后,吴婆子从吴大家里翻出来的。吴婆子死后,主子寻到吴家小媳妇,从她手中拿到的这块手帕。这其中寻你的细节,错综复杂,你又撞坏了脑子,反倒不需要想那么多……”想到阿舟的脑子,总觉得自己说撞坏了脑子不对劲儿,这明显是撞得正常许多。 临水将手帕放到了阿舟的手上,说:“我不便留在此处,你只管上前去。”言罢,跳上马车,前向驶去。 阿舟特别想跟着临水一同离开,但临水把马车赶得飞快,阿舟追了几步之后就被迫放弃了。 她回到叶府门口,站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要拍大门,却又不敢下手。最终,因为饥肠辘辘难以忍耐,这才硬着头皮拍响了大门。 大门没开,旁边的侧面却打开了。 一名叫轻语的小厮探头看向阿舟,见她头上缠着白布条,脸盘倒也干净好看,但是一身衣裙实属一般,一看便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且,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看样子就是要来投奔的意思。 想到自家少爷的吩咐,轻语立刻皱眉呵斥道:“滚滚滚!赶快滚!这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阿舟尚未有勇气开口说话,就被小厮呵斥,吓得小心肝都跟着颤了起来。她抱着包裹,屏住呼吸,一张脸白得吓人。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倒是把阿舟养白了不少。 小厮轻语见阿舟不肯走,唯恐一会儿少爷回来怪罪,立刻给身后的两名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 两婆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分别操起用来扫地的大扫帚,冲出府邸,对着阿舟就打了过去。 王婆子骂道:“惯会勾引人的狐媚子,可进不了叶府的门。这天还没黑呢,就敢上门来闹腾!” 李婆子骂道:“快滚!再不滚,打死你!” 阿舟被打得接连躲闪,瘦小的身体就像风中残叶,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她求饶道:“别……别打……我……我是……” 李婆子一扫帚扫到阿舟,唾了一口,骂道:“管你是哪个?!再敢来府上闹腾,打断你的腿!姑娘家家的不守着自己身上那二两肉,给了爷们,还敢来闹?!不要脸!” 第82章 阿舟有娘了 阿舟被打懵圈了,身子蜷缩在地上,半晌都不敢动一下。 小厮轻语说:“快点儿把她拖走,大人和少爷要回来了,千万不能让大人晓得这种肮脏事儿。” 王婆子和李婆子上前,气势汹汹地拉起阿舟,拖着她,就要把她往远处丟。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来。 王婆子和李婆子立刻放开了阿舟,将她藏在身后。 王婆子还低声威胁道:“不许说话,否则大人怪罪,直接打死你!” 阿舟头晕目眩,浑身都疼,常年遭受吴家上下的拳脚虐待,让她生出了奴性,不敢反抗,唯有将自己缩成一团,希望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马车越来越近,眼瞧着就要从阿舟身前驶过。 阿舟的脑中突然划过一个画面——一个长相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对她说:无论谁想要欺负你,拿起棍子,给我狠狠打回去。你若打不过,就跑,躲起来。我一定会找到你,替你狠狠打回去。 这一句话,仿佛给予了阿舟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她松开抱着头的双手,四处扫视一眼,没看见棍子,于是,她扬起两只拳头,照着王婆子和李婆子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阿舟常年干活,手劲儿不小。 王婆子和李婆子正在迎接叶大人回府,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不曾想,脑子突然被砸,痛得二人发出惨叫:“哎呦……”扭头看向阿舟,见她冲着马车的方向撒腿就跑。婆子二人立刻扑上去,将她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不想,叶大人听见了动静,让马车停下。 管家大人从车板子上跳下来,呵斥道:“如此粗鲁,成何体统?!难道不知道大人回府,竟敢在这里动手?!” 王婆子和李婆子吓得不轻,立刻收手,跪在地上。 王婆子说:“是那小蹄子先动的手。” 阿舟感觉到委屈,临水说她是叶家小姐,是尊贵的人,为啥别人都打她?!阿舟的眼泪流淌下来,从噼里啪啦到号啕大哭,她控诉道:“才……才不是我先打人。” 李婆子立刻帮着王婆子开口,对管家说道:“明明就是她先动的手。而且,是她要讹人钱财,婆子看不过去,才教训她一番。求管家美言,大人饶命。” 管家看了阿舟一眼。 阿舟还要说话,却被王婆子捂住了嘴巴。 李婆子用唇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少爷。” 管家瞬间明了,眉头微皱,却也知道自己管不了,干脆放任不管。他假意呵斥道:“一个个儿没个分寸!行了,赶快退到一边去,再敢闹腾,各打十板子!” 李婆子和王婆子立刻千恩万谢,乖乖退到一边。 管家对坐在车厢里的叶大人低声说:“是两个蠢妇不知深浅,小人已经呵斥过了。” 叶大人用脚踢了踢车板,马车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阿舟咬了王婆子一口,王婆子发出一声惨叫:“啊!”她怒火中烧,冲着阿舟就抡起了巴掌,直接打在了脸上。 阿舟被打得撞到马车上。 车夫忙勒停马儿,才没让阿舟被车轱辘碾压。 管家指着阿舟呵斥道:“快!快把她拉出来,别闹出人命!” 两个婆子也吓了一跳,忙一拥而上,去拖拉阿舟。 阿舟想起妖舟的话,双手死死攥着车轮子,就是不肯出去,口中还喊着:“不要!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当小姐!不要!我不要……” 这几句喊出,令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不敢置信者有之、信以为真者有之、半信半疑者更是有之…… 小厮轻语嗤笑一声,说:“你是哪门子小姐?快出来,仔细车轮子碾轧死你。” 然,下一秒,叶大人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探头看向躲在马车下面的阿舟。视线相对,心就是咯噔一下。 他稳了稳情绪,问:“你叫什么?” 叶大人看起来十分儒雅,面白有须,沉稳中透着读书人的底蕴。这种人,很容易给人正派人的印象,从而产生信任。 阿舟看向文质彬彬的叶大人,舔了舔唇,回道:“阿舟。我叫……阿舟。”临水叫她阿舟小姐,所以,她叫阿舟。 阿舟?叶泛舟! 叶大人看着阿舟,一双眸子沉了又沉,仿佛有怪兽要出没,吓得阿舟向后退去,不敢再与他亲近。 不想,叶大人的凶相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温和雅致。他冲着阿舟伸出手,说:“来,阿舟,我们回家。” 这一句,可比阿舟的数百句都有奇效,震得奴仆们四分五裂,险些原地去世。这……这竟真是主子,而不是少爷招惹的花花草草?! 两个婆子和小厮,以及管家,统统惊讶得目瞪口呆,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被轰炸得毛都不剩。 阿舟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晕晕乎乎地交出手帕,然后被带去洗漱,见了叶夫人。 叶夫人看见阿舟满脸的伤痕,眼眶就是一红。她伸出手,拉住阿舟的手,细细摩擦着,感觉手中那份粗糙和僵硬,便让身边的大丫头取来香脂,亲手涂抹在阿舟的手上。眼中的泪水,慢慢凝聚,缓缓落下。她说:“阿舟,我的女儿,你受苦了……” 阿舟打量着叶夫人,就像一个饥饿的小偷,终于看见了甜美的吃食。她想不顾一切地抱住吃食,啃上一大口,却又怕别人发现自己是小偷。 阿舟的心跳渐渐加速,脸上也爬满了红晕,就连呼吸都重了一分。 临水说,她是叶家的嫡小姐,最是尊贵不过。可……在门口,她被打得那么惨。这会儿,眼前的美妇人又说她是她的女儿。美妇人的手好似面团、脸白白的、唇红红的,脖子上戴着那么好看的珠子,身上还穿着那么漂亮的衣裙,怎么就会是她的娘呢? 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娘?她……她觉得,自己不配。 阿舟心生不安,生怕下一秒被人赶出去,说她根本就不是叶家大小姐,更怕美妇人突然翻脸,说她是个小偷。 她好想有个娘,却怕自己偷了别人的娘。 阿舟在惶恐不安中,坚硬如石,直到叶夫人将她抱进怀里,用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阿舟才突然相信,这就是她的娘! 阿舟用力抱住叶夫人,生怕她下一秒会跑掉。 阿舟,终于有娘了。 第83章 俩馒头换个崽儿 阿舟在叶府里开始扎根生长,名字也由原先的阿舟换回了叶泛舟。妖舟这边,一路前行,却经历颇多。原本,她以为,罗刹域中关押着恶人,个个和十恶不赦有关,即便被冤枉,可谁手里没几条命案?没几个鬼魂在喊冤枉?说起来,除了她这个从一出生就在罗刹域里的小肉包,没有清白之人。 再后来,少年来到岛上,她也变得不清白了。为了少年,她第一次在罗刹域里杀人。 可当她真真正正走出来,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丰富多彩,且更复杂更黑暗的人性,铺天盖地地展现出来。 今年雨大,庄稼成片被淹没,人们流离失所,卖儿卖女者不计其数。 妖舟的马车从集市里经过,触目所及,都是头上插着稻草的女人和女孩。她们的身边,或蹲或坐着自家男人,一个个儿面黄肌瘦、看人的眼睛都好似恶犬,恨不得能将人当成包子啃食。男孩们虽然饿,还有心情玩闹。因为,无论如何挨饿,他们都是家里最宝贵的人,是不用担心被卖掉的,更不用害怕被易子而食。 妖舟的身材娇小,还没有长开,她打扮成男子模样,坐在车板上赶着马车,周围那些饥饿的人看着她,都像在看着行走的肥羊,不知道能不能宰? 这时,一个小男孩冲了过来,举起脏兮兮的小手说:“赏口饭吃吧,赏口饭吃吧……” 小男孩此举,给了其他人提醒和勇气。 孩子们一拥而上,围在马车周边,纷纷举起小手,喊着求着闹着要吃食。 妖舟的略一犹豫,看在其他大人的眼中,就成了车上有吃食。于是,五六名男子站起身,走向妖舟,围在她的马车左右。 一名头上生癞的男子,对妖舟说:“大哥啊,你就行行好,给这些孩子一口吃的吧。我们都快饿死了。” 孩子们立刻配合着喊道:“给吃的!给吃的!” 另一拄拐男子目露凶光,说:“小兄弟,你就可怜可怜这些人吧。瞧你车厢沉甸甸的,想来里面有不少吃食,你丟下一半给我们,也图个安心。不然……这路上不那么太平啊。” 生癞男子立刻配合道:“对对对,路上不太平,被抢了更闹心,小命都得没喽。” 说着话,拄拐男子就开始往马车这边靠近,举起了手中拐杖,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妖舟车里确实装了许多吃食,但前面的路还长,若自己现在把东西分出去一半,还真要饿肚子继续前行。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若真的拿出吃食,可能连这条街都出不去。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窥视着她。 她不后悔自己选了条这样的路线走走,却对这岳国当权者的不作为感觉到愤怒。 妖舟一甩长鞭,直接抽在偷偷伸手掀车帘的癞子男脸上,直接抽得他皮开肉绽,惨叫连连。回鞭,打在拐杖男的腿上,将其放倒,摔得不轻。 这一下,着实震撼住了所有人。 妖舟说:“车里没有吃的,你们最好滚远点儿。否则惊扰了我家大人,要你们好看!” 对于这些奴性极强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大人”更能震慑住人。 果不其然,原本还要往上冲的男人们都停了下来,女人们则是抱回了自己的孩子,躲到了一边去。 唯有一个小男孩,抓起一块泥巴,砸向妖舟,口中还喊道:“坏人!大人是坏人!打死你!” 妖舟一把接住了泥巴,看向小男孩。 瘸腿男子爬起身,立刻用拐杖打倒小男孩,骂道:“滚一边!仔细大人的车轱辘轧死你!” 小男孩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那头发稀疏得好像不毛之地。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因为他的头发颜色浅淡,类似于土黄色,看起来不太明显。小男孩的眼睛好似野狼,凶巴巴地瞪着妖舟。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看不出个模样。似乎还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愤怒的气场,他还刻意呲着牙。只不过,他正处于换牙的阶段,牙齿残缺不全,看起来非但不可怕,还挺可笑。 妖舟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甩开长鞭,慢慢向前走去,压根没和他计较。 小男孩却不依不饶,抓住了她的车板子,喊道:“还我娘!把娘还给我!” 瘸腿男子一把扯过小男孩,扔到地上,警告道:“再不老实,老子把你也卖了,换口粮!” 小男孩气疯了,爬起身,对着瘸腿男子就是一顿小拳头输出。别管他力气多大,但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却实属难得。再者,小男孩的力气不小,拳头落在身上挺疼啊。 瘸腿男子被打出了火气,抡起拐杖就要打向小男孩:“滚你娘的!你娘就是个下贱货!你这模样越长越不像老子,定是你娘背着老子偷人了!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小畜生!让你敢和老子动手!” 小男孩被打得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却还是爬起来,又冲了上去。 瘸腿男子恶由胆边生,抓起小男孩,就要把他往地上摔。 妖舟甩开长马鞭,卷过小男孩的腰,直接将人带到自己身边。 小男孩有些头晕目眩,一看扯自己过来的是妖舟,立刻开启无差别攻击,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 妖舟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心里还寻思着,小小拳头能有多大劲儿。结果,这一拳头落下,她被打得瞪大了眼睛。 我碎你仙人板板,好痛! 眼瞧着小男孩第二拳就要落下,妖舟立刻按下他的拳头。小男孩挣扎着,要咬妖舟。妖舟嘿嘿一笑,将手伸到车厢里,扯出一根绳子,将他捆住。 小男孩气疯了,发出愤怒的咆哮:“啊!” 妖舟暗道:呦呵,这气性倒挺大啊。 妖舟也不介意,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瘸腿男立刻上前,展露奴颜屈膝,说:“小哥小哥,这买头牲口还得给银子呢,这……这好歹是我儿子,你不能直接把人带走啊……” 妖舟问:“两个馒头,够不够?” 瘸腿男子愣了。 妖舟再次伸手到马车里,抓出两个馒头,扔给了瘸腿男子,然后赶车离去。 小男孩咬牙喊道:“不给他!不给!” 妖舟将一个馒头塞进小男孩的嘴里,成功让他闭嘴。 瘸腿男子抱着两个馒头,都忘记了思考,立刻张嘴就咬。 癞子男看见美食,立刻扑了上去。 紧接着,所有人都扑了上去。 妖舟回头看了一眼,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她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小男孩也看见了这一幕,咬着馒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第84章 小男孩神勇 马车一个颠簸,小男孩差点儿掉地上去。 妖舟一把将人拉了回来,随手丢在了车板子上。 小男孩瞪向妖舟,眼神不善。 妖舟回瞪小男孩一眼,然后抬手,照着他的脑门就拍了一下,骂道:“嘴里咀着我的东西,眼睛还瞪着我?再瞪,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妖舟打得不狠,小男孩却被这一拍,弄得面红耳赤。毕竟,嘴里真嚼着馒头呢。他倒是很想有骨气地吐掉…… 不过,馒头真香,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 妖舟见小男孩一张脸纠结得不行,真怕他小小年纪爆血管了,于是又伸手从车厢里掏出一个葫芦,递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的胳膊被束缚,但小手可以动。他接过葫芦,吃力地打开葫芦嘴,喝了一口,是酒! 结果,马车一个颠簸,酒水喷溅到他的脸上,那叫一个辛辣。 小男孩的眼睛里进了酒水,眼泪瞬间狂涌而出,控制都控制不住。 妖舟瞥了小男孩一眼,嘿嘿一笑,说:“咋还哭了呢?感动的?” 小男孩吼道:“没哭!都是酒水!没有眼泪!没有!” 妖舟幽幽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离开你爹呢,寻思着,要不要把你送回去。” 小男孩竟抱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辣得嘶嘶吐舌头,硬着头皮、僵着脖子说:“我不回去,我要去救我娘。” 妖舟唇角一勾,问:“你不是让我还你娘吗?这会儿怎么不让我还了?” 小男孩用“你真傻”的眼神瞪了妖舟一眼,回道:“车厢里根本就没大人。你骗人的。” 妖舟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男孩却是一扬下巴,不肯说。 妖舟逗弄道:“哦,原来你是顺嘴胡说。” 小男孩立刻回击道:“才不是!你随便一伸手,就能从车厢里面抓东西出来。里面一定都是东西,没有人。” 妖舟觉得小男孩的脑袋瓜挺聪明,就要用手去揉他的头。小男孩的头发看起来特别柔软,而且发丝很细,看起来就像柔软的猫毛。 小男孩立刻警觉地瞪向妖舟,呲牙威胁道:“你敢摸我,我咬死你!” 妖舟的手指动了动,收回手,一脸嫌弃地说:“你也不看自己脏成什么样了?我摸你,岂不是弄一手的黑?” 小男孩的脸又红了。他转开头,不看妖舟。 妖舟突然伸手,揉了一下小男孩的头发,果然手感一流。 小男孩瞬间暴走,起身就要打妖舟,却因为身上被捆住,险些将自己折腾到马车下面去。他勉强坐稳,挪动小屁股,远离妖舟。 妖舟嘿嘿笑着,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走出集市后,妖舟问:“你要去哪儿报仇啊?要不要我给你送去啊?” 小男孩看着妖舟,心里恨得不行,却也知道,口中的吃食都是她给的,愣是将一口气憋在了心里,说:“我去赵大人家。” 妖舟问:“你当真知道,你娘被赵大人买了去?” 小男孩回道:“赶车的小厮和车厢里的大人说,我娘漂亮,赵大人会喜欢。” 哦,车厢里坐着的大人,买了小男孩他娘,要送给赵大人。 行,明白了。 妖舟来到衙门,给了二两银子,声称自己奉主子之命,有礼要送给赵大人。 衙役都习惯了这些趋炎附势之徒,掂量着银子,亲自为妖舟指了路。 妖舟跳上马车,离开。 衙役伸手再摸银子,银子却找不到了。 妖舟将失而复得的二两银子揣进怀里,哼哼着小调来到“鸿雁苑”的斜对面,将马车停在了较为隐蔽的位置,掀开帘子,对小男孩说:“地方找到了,你下车吧。” 小男孩从车厢里挪出来。 妖舟解开他身上捆绑着的绳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像笃定他不敢去要人一样。 小男孩攥紧拳头,跳下马车,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转身就走。走了四五步后,转回身看向妖舟,问:“你叫什么名字?” 妖舟问:“有事儿?” 小男孩涨红着脸,说:“等我救出娘,以后报答你。” 妖舟打趣道:“还我三个馒头两口酒啊?” 小男孩又被妖舟气到了,一扭身,气鼓鼓地走了。 妖舟不认为小男孩会找到他娘,但她不能见到不平事都去帮一把。若这样,她都走不出这个镇子。想着阿舟,妖舟很想马上离开,但小男孩倔强不服输的背影,却在她眼中留下了痕迹。也罢,等一会儿也无妨。 阿舟憨傻善良,身边缺个厉害点儿的小猛兽。嗯,她看小男孩就不错。 小男孩勇气可嘉,直接用拳头敲开了“鸿雁苑”的大门,仰着脖子说:“我要找我娘。” 小厮一抬手,直接将小男孩推了出去,直接关门,不理他。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敲门,喊道:“我要找我娘!我要娘!” 小厮再次开门,这回却是直接扑上去拳打脚踢,口中还骂道:“哪儿来的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滚滚!” 小男孩一拳头打在小厮的眼睛上,痛得他嗷嗷惨叫。这一叫,引来了“鸿雁苑”里的管事。 管事了解情况后,直接开口侮辱道:“都闹饥荒呢,哪个有心给你找娘?!你娘定是卖了皮肉,给自己混口饭吃。你啊,快滚。”用手指虚点小男孩的额头。 小男孩一张嘴,咬在了管事的手指头上。 妖舟拍了拍手,赞道:“这战斗力,不错啊。” 管事大呼小叫着:“来人!快来人!打死,赶快打死!” 两名护卫上前,扯开小男孩,就要下狠手。 妖舟跳下马车,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鸿雁苑”里传出李大人的声音,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管家攥着鲜血淋漓的手指,换上一脸讨好的笑,屁颠颠地走进“鸿雁苑”,和李大人说起了因由。 这位李大人,正是买了小男孩娘亲的大人。 小男孩探头看见了李大人,立刻喊道:“是你!就是你买了我娘!你把娘还给我!” 李大人看着小男孩,冷冷一笑,说:“好啊,本官这就把你娘还给你。” 第85章 人心扭曲 小男孩被带进了“鸿雁苑”,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犹如吞噬人的巨兽,合上了嘴巴,慢慢咀嚼着卑贱的生灵。 妖舟察觉到不对劲儿,皱了皱眉头,也跑去敲起了大门。 两名护卫手持棍棒走出,横道:“再敢乱敲,打扰大人休息,乱棍打死!” 妖舟立刻送上二两银子,陪着笑脸说:“我家大人让我来给赵大人送见面礼,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护卫一听这话,也就明白了一二。 另一位护卫开口道:“赵大人来此视察民情,可不是什么小官都能见的。” 妖舟又摸出二两银子,送了上去。 果然,人人满意。 第一位开口的护卫问道:“你们大人的见面礼呢?” 妖舟捏了捏袖口,回以一笑,暗示有银票。 第二位开口的护卫提醒道:“赵大人不但喜欢银票,更喜欢别人的娘子。你若想见赵大人一面,得他欢喜,还是要让娘子送来。”挤了挤眼睛,笑得那叫一个“五颜六色”,“否则,未必能见到赵大人。” 妖舟略一思考,说:“小娘子已经带来,两位大哥稍等片刻。”转身走向马车,片刻后,女装妖舟登场。 妖舟涂了胭脂、画了红唇,画长了眼线,一头青丝挽起一半,用锋利的发簪固定在脑后,然后……挺着两只巨大的馒头,一扭一扭地走向“鸿雁苑”。 既然是人妻,就不能像个小丫头似的清汤寡水,雄厚的资本必须得有啊。不得不说,妖舟在人物气场这一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两名护卫看见这样风情万种的尤物,哈喇子都快流淌出来了。二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妖舟,却被妖舟笑着躲开,说:“二位爷,悠着点儿,奴家可是要送给赵大人的。” 两名护卫这才不情不愿地收手,吞着口水,送妖舟去见赵大人。 “鸿雁苑”之外,遍地饿死的尸骸;“鸿雁苑”之内,水榭之中,歌舞动人、美食横列、玉体横陈,俨然一副酒池肉林的景象。 赵大人高坐位首,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李大人和另外一名王大人,分别坐在赵大人的下手处,不停说着奉承话,还劝着酒。 小男孩被人按着,跪在一旁,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睛,在衣裙清凉的舞女中,不停寻找着他的娘亲。可惜,无果。 赵大人吃着美人用嘴喂的葡萄,一脸的享受惬意。 李大人举杯,说:“小小县城,一群刁民,还能劳烦赵大人亲临,赵大人简直就是百姓们的再生父母啊。” 王大人附和道:“的确如此。官有赵大人,定名垂千史。” 李大人说:“下官敬赵大人一杯,祝赵大人官运亨通。”靠近赵大人,“上面拨的那些粮食,下官留起了大半,兑换成银两,请大人莫要嫌弃,定要收下。大人身体康健,才是百姓之福。” 王大人立刻凑趣道:“没错没错。为了赵大人的身体,下官特意让家中夫人准备一二,晚上就来给大人敬酒。”说是敬酒,到底是干什么,大家心领神会。 赵大人哈哈一笑,说:“你们啊,倒是懂得为官之道。本官回京后,定会如实向皇上禀告,你们治下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感恩圣上英明。” 三个人相视一笑,狼狈为奸,同饮杯中酒。 妖舟耳聪目明,听着三个人的谈话,想着外面饿死的百姓,心中的杀念涌起。这世道,若没有人有能力判断善与恶,就让刀子说话吧。毕竟,它公平。 只不过,这一刻,妖舟还是想着,只教训一下这三个人就好,让他们开仓放粮,不要祸害百姓。三人毕竟都是大官,杀掉,会惹麻烦。她现在必须低调,不能招惹别人的注意。 然,下一秒,她就不这么想了。 两名护卫上前,对赵大人耳语片刻。 赵大人顺着护卫所指,看见妖舟,那身干枯的仿佛能掉渣的骨头架都随之激动地晃动了起来。他接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对着妖舟招了招手,“过来,让本官探探,你的底细。”话说得义正言辞,其意却十分无耻。 李大人和王大人互看一眼,配合着笑了起来,心里却对妖舟的到来十分不满。奈何,那俩护卫是赵大人的随从,他们管不了也按不住。赵大人这老驴,就怕别人送礼他收不到,干脆派了自己人守门口。当真是无耻至极! 妖舟款步走向赵大人,一双眼睛瞥来瞥去,一看就不是老实本分的。赵大人顿觉欢喜异常,站起身,就要去拉妖舟,俨然已经迫不及待。 就在这时,一位厨娘端着一盘肉走来,对赵大人说:“大人,肉蒸好了。” 赵大人重新坐下,对厨娘说:“赏给那小子吃。” 厨娘应下,将肉端给了小男孩,护卫松开了对小男孩的压制。 肉的香味,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硬生生钻入小男孩的鼻腔之中。若非在来的路上,吃掉妖舟一个大馒头,这会儿他都能扑上去狼吞虎咽。 幸而,小男孩有些疑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疑惑地看向赵大人。 赵大人笑而不语,李大人开口道:“大人赏的,你若不要,丢了喂狗。” 小男孩很有良心,问:“我娘呢?!” 李大人说:“等你吃了肉,就告诉你,你娘在哪儿。” 小男孩多年不曾吃肉,口水已经泛滥,闻听此言,就伸出小手去抓肉。 妖舟可不认为,这些畜生会这么好心。她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置信。毕竟,人性不至于扭曲到那一步吧? 妖舟快步上前,一把端起盘子,抱在怀里,对赵大人说:“大人,这么好的肉,何必赏给一只狗,给奴家尝尝可好?” 赵大人呵呵一笑,说:“你真要吃?” 妖舟点头,并向着赵大人走去,说:“让奴家和大人一同品尝。” 赵大人却道:“这肉,本官可不想吃。” 妖舟问:“为何?奴家闻着,这肉可香呢。” 赵大人含笑不语。 李大人回答道:“这肉啊,是那小子娘的肉。” 妖舟抱着盘子的手一紧,却并没有像李大人预计的那样,直接失手打碎了盘子。 妖舟缓缓低头,看向盘中肉。 小男孩呆愣在原地,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刀扎死了过去。 那个东西,也许叫做人心。 第86章 设计你杀人 赵大人说:“你娘性子太烈,昨晚咬伤了本官。正巧你今日寻来,再吃口娘肉,要记得她的恩惠。若不是她卖了自己,你今天就得饿死。” 这话说得,太丧尽天良了! 小男孩疯了,嘶吼着扑向赵大人,他要咬死他,活活儿咬死他! 两名护卫不是吃素的,立刻上前,一脚踢向小男孩。 妖舟将盘子砸在赵大人的脑袋上,在盘子碎裂开的那个瞬间,抓起两块锋利的碎片,一只飞向踢腿护卫的腘窝处,成功使他跪在地上,惨叫连连,不能继续伤害小男孩。另一只碎片,她顶在了赵大人的脖子上,说:“都别动。” 舞女们尖叫着逃走,四名护卫围了上来。 李大人吓得不轻,转身就要跑。 妖舟一把扯过他,直接用手中碎瓷割开了他的喉咙,然后将他丢在了赵大人的几上。 李大人死不瞑目,瞪大了双眼。鲜血从他脖子里喷涌而出,飞溅到赵大人的脸上,吓得他不停尖叫。 王大人要跑,被妖舟一脚踩断了脚踝,只能瘫软在地,惨叫着哀嚎。 护卫们要动手,妖舟重新将瓷片顶在了赵大人的脖子上,说:“来,都给老娘跪下。哪个不服,老娘就割赵大人一下。” 赵大人立刻颤声喊道:“跪!快快……都跪下。哪个不跪,就是要害本官!” 这话一出口,谁还敢不跪? 护卫们立刻跪下,不敢上前。 妖舟看了眼小男孩,问赵大人:“他娘呢?” 赵大人哆嗦着回道:“死……死了……” 小男孩不错眼地盯着赵大人看,看得赵大人心里发毛,忙开口道:“她是李大人杀的,不是本官。你……你们已经杀了李大人,就此罢手,本官……本官为你们做主,既往不咎……” 这话,就跟骗鬼一样。骗鬼,都降低了鬼的智商。 小男孩捡起碎裂的瓷片,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兽扑上去,跳到几上,对着赵大人就是一顿乱扎。 赵大人惨叫连连,用手遮挡,却还是被扎成了血葫芦。他要还手,却忌惮妖舟这个恶妇。不过,人被逼急了,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他偷偷摸起一只用来分割肉的小刀,就要去扎小男孩。 妖舟一把夺过小刀,直接扎进赵大人的手心,将他钉在了几上。 护卫们互看一眼,觉得自己再不动手,赵大人就要凉凉,于是群起攻之。 妖舟将赵大人留给了小男孩,抓起筷子,冲上去,挡了一下护卫的大刀。 筷子直接断裂,显然不敌大刀,是在螳臂挡车。 护卫刚要笑,就被锋利的筷子刺入喉咙,瞬间夺去了性命。妖舟拔出筷子,笑道:“削得真锋利啊。谢啦。” 其他护卫们见此,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纷纷围上了妖舟。 妖舟活动了一下手腕,说:“助纣为虐是不是很有趣?遍地饿死的尸体是不是看不见?如此,你们也不用再看了。”快速出手,直接戳瞎这些护卫的眼睛。这些人,或许无能改变什么,但做人的准绳已经断裂,又何必生而为人? 罗刹域信条之一:当杀不杀者,为大恶。 妖舟素来记得师傅们和爹娘的教诲,决定出手,便不会手软。 管家被这阵仗吓傻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已经失去了逃跑的能力。 妖舟用筷子尖顶起管家的下巴,问:“尸体葬哪儿了?” 管家指向后院,颤声说:“那……那……树下……” 妖舟看向小男孩,小男孩已经将赵大人扎成了血葫芦,但并不致死。王大人哆哆嗦嗦地捡起一把刀,正要去砍小男孩,解救赵大人。 妖舟笑了笑,脚尖一点,瞬间出现在王大人的面前。 王大人已经被妖舟吓破了胆,立刻丢下大刀,跪在地上喊道:“女侠饶命、饶命啊!下官……不不,小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是来巴结一下赵大人。却不知他竟如此心狠,鱼肉百姓!女侠放过小人,让小人写奏折,参他一本。” 妖舟问:“你夫人还好?” 王大人一惊,问:“可是夫人请女侠来此?” 妖舟讳莫如深地一笑,说:“王大人,你看,这李大人被我杀了,赵大人也残了,你……把银子结算一下吧。” 王大人吓尿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妖舟笃定的表情,瞬间痛哭流涕,嚎道:“不过是让她陪赵大人睡一觉,她……她竟敢买凶杀人?!贱人啊!她要害死本官啊!” 妖舟不再搭理王大人,踢了管家一脚,说:“去挖尸体出来。” 管家领命,把尸体挖出来,抱到了地毯上,放好。 尸体已经不成人形,且手臂被砍掉,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拼不出来。妖舟看着管家,突然冲上去踹了一脚,说:“还等着我拼尸体呢?!用不用我把你大卸八块后拼一拼啊?!” 管家忙表态:“马上、马上就能拼好。”他拉过躲在树后的厨娘,让她把手掌捡回来。 厨娘哆嗦着说:“丢……丢了……” 妖舟一刀砍下,断了厨娘一只手,说:“不用找了,我多砍两只,想来总有能搭配上的。” 厨娘的惨叫响透整个“鸿雁苑”。最终,还是管家手脚麻利,捡回来了那可怜女子的断手,又把炖熟的手臂肉,放回到女子的身旁。 小男孩坐在几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女子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他无法相信,这就是他温柔的娘亲。 赵大人转动眼珠子,看向王大人,示意他救一救自己。 王大人已经被妖舟吓傻了,唯恐这事儿真是自家夫人找江湖人干的,秉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则,他抓起了剔肉刀,捅死了赵大人。 赵大人死也想不明白,自己竟然死在了王大人之手。 妖舟看了王大人一眼,含笑问:“王大人,你怎么还把赵大人给杀了?” 王大人扑向管家,一匕首捅下,咬牙回道:“我夫人请你动手,就没有回头路,不如杀个干净!” 管家倒下,同样死不瞑目。 妖舟呵呵一笑,轻佻地问:“阁下夫人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 晴天霹雳啊! 王大人傻了。 难道,不是自家夫人买凶杀人?!一想到他和夫人说起赵大人的爱好,夫人一副恨不得杀人的样子,就觉得非她莫属。 若真相不是这样,他……他竟亲手谋杀了朝廷命官! 第87章 妖女太狠了 妖舟为什么没有亲手杀了赵大人,而是让王大人动手?自然,有她的打算。这一次,王大人在第一层,她在第三层。 妖舟看向小男孩,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想起罗刹域被屠那会儿,自己连哭都不会,简直就是一心求死。真到了快死的时候,才想着活下去,报仇雪恨。而今,赵大人已死,小男孩当如何重拾活下去的念头? 妖舟想了一会儿,说道:“去看看,那是不是你娘。若是,我们把她葬了。” 小男孩没有动。 妖舟一把扯起小男孩,将他抓到尸体前,按着他的头,说:“看清楚。是,还是不是?!” 小男孩没有回话,眼圈却红得吓人。他死死瞪着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让眼泪滑落。 女人的衣裙被扯得不成样子,胸口雪白处一片淤青,显然在死之前,遭受了羞辱和虐待。 妖舟知道,自己这样逼少年有些残忍。可若他不哭、不发泄,更容易憋坏了。心病,难医。 妖舟将一声叹息吞服腹中,说:“给你娘收尸吧。” 这一句话,让小男孩破防。 他突然开始挣扎,并大声嘶吼道:“没死!我娘没死!” 妖舟松开手,任由他发狂。 半晌,小男孩突然跪在了女子尸体的旁边,伸手去触摸女子的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 他说:“娘,我来救你了。” 他说:“娘,你再等等,等我长大,就能保护你,不会让爹打你,也不会让爹卖了你。” 他说:“娘,我不饿,真的不饿。” 他说:“娘,我给你带吃的来了。”将脏兮兮的小手,伸进破烂的衣服里,掏出大半个馒头。 这是妖舟给他的馒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馒头。因为好吃,所以要留给娘吃。 小男孩将馒头一点儿一点儿掰开,塞到女人的嘴里。 女人已死,无法吞咽。 小男孩就求着她,说:“娘,你吃,可好吃了。这馒头是白面的,特别香。” 无人回应,小男孩突然站起身,冲到赵大人面前,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狠狠的!那样子,好似恶兽。 妖舟转开眼,不再看他。 小男孩撕咬了一会儿,弄得满嘴是血。他呸了一口,吐掉血和肉块,转身回到娘的身旁,给她整理遗容。 他知道,娘走了,那个会坐在小窗口下给他补衣服的娘,走了;那个会把主食留给他吃说自己不饿的娘,走了;那个被醉酒父亲踢打却始终将他护在身下的娘,走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碎碎念道不要顽皮;再也不会有人抱着他说我儿又长高不少;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一切都会变好…… 眼泪掉落,小男孩趴在女子的尸体上,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这样,他娘就会活过来。 妖舟见小男孩哭,也没去哄。 人心太杂太乱太黑,充斥着各种情绪,若不能将负面情绪宣泄出去,怎么能使人心平静下来,细品岁月静好滋味? 说实话,妖舟觉得,小男孩比她强。最起码,在感情上,他更勇敢。 妖舟放任小男孩不管,坐在桌子上,对着呆若木鸡的王大人勾了勾手指,说:“实不相瞒,刚才呢,那个胖厨娘,还有一名小厮,都亲眼看见你杀了赵大人。那些没有看见的人,恐怕也听见了咱俩的对话,都以为是你夫人买凶杀人。这位大人,你说怎么办?” 王大人僵着身子,一副“我已死”的表情。下一秒,他突然跪行至妖舟的脚前,喊道:“女侠,饶命啊!求求你,救救在下……”突然拔刀,就去刺妖舟。 妖舟是谁?她爹是毒王,她娘是女魔头,她的师傅们那都是常年稳居罪大恶极排行榜前十的人物,赫赫有名! 她要是能被这种伎俩骗了,那真不如重新投胎,不给罗刹域丢人现眼。 妖舟一招空手夺白刃,夺下王大人的小刀,对着他的脖子比量了一下,那样子就像划开了他的脖子,口中还搭配着伴奏:“哗……” 王大人误以为自己被割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死不瞑目。 妖舟用脚尖踢了踢王大人,说:“别演了,大人,你还活着。” 王大人摸了摸脖子,没摸到鲜血和伤口,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忍着脚踝断裂之痛,坐起身,大口喘息着。看样子,着实吓得不轻。 妖舟翘着二郎腿,用脚尖去踢王大人的胸口,一下接着一下,眼瞧着王大人一张脸变成了青白色,她勾唇一笑,那样子真是坏透了。她问:“想死,还是想活啊?” 王大人低垂下头,无力地回道:“自然是想活。” 妖舟说:“行,你想活,就有办法。” 王大人抬头看向妖舟。 妖舟说:“事儿,我揽了。你呢,给我好好儿地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王大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妖舟。 妖舟说:“若有一点儿含糊,老娘就把这事儿捅到天上去!你,明白?”扬了扬下巴,表情嚣张至极。 王大人见妖舟杀人不眨眼,哪里还敢不信?他想了想,问:“那见过下官杀人者?” 妖舟回道:“我来处理,你只管放心。” 王大人能放心吗?不能!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也许,找个机会,杀了眼前这个妖女,自己也就彻底安全了。 妖舟哪里会不知道王大人心中所想?她干脆一把捏开他的嘴巴,然后将手探入怀中,捏出一个圆球,直接扔进了王大人的嗓子眼,迫使他咽下去。 王大人抚着嗓子,一脸惶恐地问:“给你我吃了什么?!” 妖舟眯眼笑道:“行走江湖必备毒药,杀人越货最高法宝——血馒头。” 王大人惊恐万分,立刻抠嗓子眼,试图吐出来。 妖舟用刀在王大人的脖子上轻轻划过,说:“别逼淑女动粗哦。” 王大人闭上眼,看样子是认栽了。 妖舟咋呼道:“大人,脖子流血了!” 王大人用手一摸,满手的血,这才知道,妖女没和自己开玩笑,再也不敢有其它想法,这回是真的认栽。他用手捂着脖子,说:“你说,我办。” 妖舟笑了,站起身,说:“先给那女子整一副好棺材,好好儿下葬。然后,架上十八口大锅,开仓放粮。” 王大人问:“为何十八口?” 妖舟幽幽回道:“有些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得先在人间积点德,下去后,少遭罪。” 王大人的嘴角抽了抽,不敢再问。 第88章 捡小兽金朝 妖舟说到做到,活埋了仗势欺人的小厮和敢于烹煮人肉的厨娘,统统送到地下,去给小男孩他娘煮菜打扫,一个都别想逃。 王大人也说到做到,给小男孩他娘准备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按照妖舟指定的位置,为其下葬。 王大人问:“看女侠这番观摩,似懂风水秘术?” 妖舟笑道:“略懂。” 王大人忙问:“可有什么说法?” 妖舟回道:“心正,即是风水。” 王大人:“……” 下葬后,小男孩跪在坟前烧了纸,磕了三个头,用力吸了吸鼻涕,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地来到妖舟面前,仰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看。 妖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怎么总觉得他的眼神挺瘆人呢?不过,比眼神,她还真没怕过神。妖舟眯眼一笑,有些假。 半晌,小男孩突然开口说:“以后,我跟着你。”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暗道:骚年,你用不用把特别卑微的话讲得如此信誓旦旦,好像我占了很大的便宜?! 小男孩说完这话,就坐在地上,看着他娘的坟头愣神。 妖舟看向王大人,说:“青山不改,大人,我们稍后再见了。”抱拳,走人。 王大人立刻喊住妖舟,说:“不知侠女高姓大名?在下身上的毒,是不是也该解了?” 妖舟伸出三根手指:“其一,英雄名字无悔,其它别问。其二,两个月后,我会派人给你送解药。” 王大人不放心啊,一再和妖舟确认两月之约,生怕她就此一去不返。 妖舟指着小男孩他娘的坟墓说:“这是我亲人,你好生照料着。逢年过节,我还要回来烧香祭拜。” 王大人一听此话,终于安心。只要妖女肯回来祭拜,那二人就还得见面。只要能见面,解药就逃不了。他连连点头,承诺会好好儿照顾坟头,保证一根杂草都不会长。 妖舟踢了小男孩一脚,向山下走去。 走了两步后,回头,看向王大人,说:“忘记问了,大人贵姓?” 王大人无语,心痛不已,这让他如何相信,两月之约啊?!!! 王大人用拳头捶了捶胸口,回道:“下官姓王,是隔壁县的县令。” 妖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大人的一颗心却高高挂起,唯恐妖舟忘记了两月之约。看来,他得派人蹲守坟附近才行。 妖舟和王大人各自散开。 妖舟和小男孩一前一后走着,都不吭声,就像彼此的影子。 半晌,小男孩说:“我娘叫我石头。” 妖舟回眸一笑,说:“我娘叫我小肉包。” 小男孩脸上的紧绷感稍微松懈了三分,问:“你有大名吗?” 妖舟打量了小男孩一眼,没回话,继续前行。 小男孩说:“你给我起个大名,我就是你的人了。” 妖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跪地上去。 小男孩不屑地说:“毛毛躁躁。” 妖舟回头,去捏小男孩的脸,这一次,小男孩没躲。妖舟拧了一下,收回手,说:“你跟着我,也未必是个好选择。” 小男孩问:“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妖舟仰头望天,说:“你这么问,还真难住我了。” 小男孩横道:“那就别废话。” 妖舟:“……”好想掐死这个小屁孩! 小男孩说:“我饿了。” 妖舟将手伸入怀里,抓出一个馒头,递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妖舟瘪下去的胸,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眉毛也狠狠地皱了起来。 妖舟一伸手,又抓出一个馒头,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含糊地说:“吃吧,没毒。” 小男孩接过馒头,发现上面缺了一块,问:“你给王大人喂毒药,是假的吧?” 妖舟噗嗤一笑,说:“都告诉他是馒头了。” 小男孩狠狠咬了一口馒头,问:“那你是女子,也是假的?” 妖舟一口馒头呛住,咳嗽得铺天盖地,馒头屑飞溅。她一伸手,照着小男孩的后脑勺就打了过去,教训道:“女的!老娘是女的!”即使胸平了些,那也是女的! 小男孩十分怀疑地瞥了妖舟的胸脯一眼。 妖舟伸出两根手指,作势要插小男孩的眼睛。 小男孩立刻垂眸,啃馒头。 妖舟哼了哼,表达自己的不爽。 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啃着馒头,下了山。 小男孩回头望向山上。 妖舟摸了摸他的头,说:“一切都会变好的。”即使现在不好,将来也载满了希望。 小男孩突然回头看向妖舟。 夕阳的余晖中,小男孩的眼睛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犹如两团跳动的火焰,炙热地燃烧。那,是希望。 妖舟忽然福至心灵,说:“金朝。以后,你就叫金朝。金色的朝阳,炙热,充满力量和希望。” 小男孩咀嚼着这两个字,将其印在了心里,渐生欢喜。 妖舟伸手,要拎着小男孩下山,却被小男孩躲开了。妖舟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不过,她也不在意,随口哼唱着记忆中的网络歌曲,令人觉得心头一松:“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小男孩一颗悲痛欲绝的心,在这样简单粗暴的歌曲中,得到了莫名其妙的安抚。也许,娘躺在板板上,睡在棺棺中,埋在山山里,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至少,她不用再挨饿,不用再被爹打,不用再被卖掉…… 另一边,王大人下山后,立刻应约支起了十八口大锅,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如此豪横的手笔,一时间竟成为了人人传颂的佳话。 与此同时,他张贴了告示,要缉拿杀害赵大人和李大人的逃犯。逃犯的画像,十分耐人寻味,除了能看出是位女子,其它内容都简单得一塌糊涂。 王大人的操作也挺骚。既然妖舟说她接锅,王大人就没客气。他递交了一份奏折,上诉两位大人贪赃枉法和草菅人命的种种罪行,且声称这些罪行都是逃犯甩给他的,他看后也震惊不已。 于是,有关“女侠无悔”的传说,悄然兴起。 妖舟知道这些所谓的大人,最是油滑不过,在暗中监管了两天,确定王大人没有偷奸耍滑,这才带着小男娃金朝转身离去。 坐上马车,看着熟悉的车厢内部,金朝再次问道:“你确定,自己是女人?” 妖舟甩开长鞭,回了句:“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金朝:“……” 第89章 有横财需低调 小金朝洗干净后,还别说,真是一个好看的孩子。从他娘被大人看中这一点,就应当晓得,他的皮相也差不了。 小金朝虽还没张开,又因饥饿发育迟缓,但那双眼睛是真漂亮。黑亮黑亮的,就像阳光下闪耀着的黑曜石。小鼻子小嘴巴,也是极其周正的。若非那张小嘴总是不屑地一撇,可能还要更好看一点儿。 妖舟给他买了两身短打,换着穿。衣裤和鞋子,都有些大,穿在他身上水裆尿裤的,看起来特别滑稽。 妖舟伸手给他系裤腰带,他却攥紧裤腰不放手。妖舟扯了扯,没扯动,不由得笑道:“你倒是松手啊。” 小金朝吼道:“裤腰能是随便松的吗?!” 妖舟看着他那张涨红的小脸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金朝一把扯过妖舟手里的裤腰带,自己系在腰上,口里还不爽地嘀咕道:“笑成那样,没安好心。” 妖舟伸手去弹小金朝的头,小金朝向后一躲,妖舟直接弹上他的嘴,刚要得意笑,小金朝一口咬住了妖舟的手指头,换来妖舟一连串的“疼疼疼……”终于逗笑了小金朝。 为了方便,妖舟把自己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又变成那种没正形的混不吝,一说话眼睛就变得下流,不说话二郎腿就要抖到怀疑人生。 小金朝賊烦她这样,撇嘴道:“我那个混蛋爹以前就这么抖。” 妖舟问:“现在呢?” 小金朝回道:“不抖了。” 妖舟随口问:“为啥?” 小金朝冷哼一声,回道:“都抖瘸了,还能抖啥?” 妖舟默默放下二郎腿。 小金朝偷笑。 妖舟眯眼扫了小金朝一眼,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好吧,哄孩子她不太擅长,但逗孩子开心只要一招“自贱”即可。简单,实在是简单。 二人相伴,你怼我横的,沿途倒也不寂寞, 妖舟载着小金朝,再也没往那些人间疾苦的地方钻,而是选择了风景不错的城镇,沿途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尽量让彼此都舒坦起来。这样一来,银子就花得如同流水,很快就见底了。 小金朝看妖舟在那数铜板,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 妖舟看向小金朝,眯眼一笑,回道:“不行就卖了你呗,总能换俩馒头。” 小金朝心里咯噔一下。尽管,他能感觉到,妖舟在说笑话,但心里难免惶恐不安。他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妖舟。 二人行至三分之二时,遇见了劫匪。 劫匪一共十二人,纷纷手持利刃,看起来就凶神恶煞。他们将妖舟和小金朝围住,尚未开口说话,妖舟就跳下马,将马鞭送到匪首面前,说:“请笑纳。”那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简直弱爆了。 匪首还要说话,妖舟立刻掀开车帘,说:“车里有吃有喝,还有个小孩,你要不要?!” 小金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这就要卖了他?哦,不不,不是卖了,是赠送。 匪首略一犹豫,妖舟又道:“我也没地方去,大哥若是看得上我,也把兄弟劫了去。” 匪首有些想不明白妖舟的套路,却特别满意妖舟如此识相,于是一挥手,全部带走。妖舟和小金朝虽没遭罪,却被塞进马车里,捆成了粽子。 小金朝低声问:“你那些能耐呢?!” 妖舟回道:“丟道上了。” 小金朝特别想扑过去,一口咬死那个坏女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等会儿,我假装要撒尿,你跑吧。你虽没我娘漂亮,但好歹是女的。万一……万一他们欺负你……” 妖舟想了想,点头回道:“也好。” 小金朝瞬间暴怒,吼道:“你没良心!” 车外,匪首踢车厢,骂道:“小王八蛋,闭嘴!” 妖舟小声说:“他骂你呢,你去咬他啊。” 小金朝瞪着妖舟,不说话,两团火在眸子里熊熊燃烧。 妖舟又说:“要不,等我要假装要尿尿,你跑吧。” 小金朝微愣。 妖舟继续道:“没准儿,他们不喜欢女子,就喜欢吊打你这样的小屁孩。” 小金朝张嘴就扑向妖舟,妖舟用脚把他蹬开,一个劲儿地坏笑。 天色渐晚,劫匪们终于满载而归,欢聚一堂。 妖舟和小金朝被当成战利品,一同堆放在珠宝箱附近。 匪首看着妖舟和小男孩直皱眉,说:“这趟买卖倒是轻松,就是太赔。” 听了这话,妖舟就不乐意了。她说:“小孩是国家的未来,我是国家的栋梁,不比金银珠宝有价值?!” 劫匪们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笑话。 匪首虚点妖舟,说:“小兄弟有点儿意思,来,一起喝两杯。” 妖舟立刻展露狗腿子神功,夸奖道:“大哥就是英明神武。” 匪首哈哈大笑,也不让人给妖舟松绑。 妖舟知道,匪首不信任她,也不过多要求,只是爬起身,给众劫匪一一倒酒,那样子还真是卑躬屈膝到了极致。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她将自制的毒药,丢进了酒坛子里。 匪首笑骂道:“不错,是条好狗。” 妖舟笑脸相迎:“大哥骂得好!” 惹得众劫匪哈哈大笑,豪饮杯中酒。 结果,一杯下肚,统统倒地不起。 妖舟变戏法似的扭了扭手,竟将手从绳子里抽了出来。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抽出匪首的匕首,割开小金朝手上的绳子,然后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小金朝,说:“还愣着干什么?把那些珠宝统统搬到车上。劫富济贫这种事儿,还是要多干一些的。” 小金朝回过神,直接炸毛,吼道:“你怎么能如此儿戏?!不知道我担心吗?!” 妖舟回道:“我可是很认真的。不信?看眼神。” 小金朝:“……”她明明能赢,却不肯告诉他,害他那么担心她的安危,实在过分,再也不想理她了! 妖舟说:“哇……这串珠子好漂亮,我戴上好不好看?” 小金朝冷着脸回道:“丑死了!”说完三个字,脸更冷了。他觉得,自己很难做到不搭理小肉包。 就这样,二人即将空空如也的马车里,又塞满了金银珠宝和各种银票。妖舟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山寨数年来的战果打劫一空,那叫一个天降横财。下山时,车轱辘都险些压变形了。 小金朝担心地问:“我们赶着这辆马车走,万一那些劫匪追来报复,怎么办?” 妖舟摸了摸下巴,回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得换个方式,低调上路。” 于是,她来到牙行,重新买了一辆宽敞大气十分豪横的马车,就连拉车的三匹马,都是清一水的黑色,那叫一个气派非凡。 小金朝第一次对“低调”两个字有了深刻的认识。 第90章 行山书院招新 妖舟给自己的马车起名为:老子来撕幻影房车。 这个名字,深深地震撼到了小金朝,以至于每次躺在马车里,他都会偷偷去摸一摸车壁,确定自己真的住在名字这么牛逼的马车里。 为了匹配这么高大上的马车,妖舟毫不吝啬地给小金朝买了一箱子的华美衣服。红的、绿的、粉的、蓝的、花的……五颜六色、应有尽有。小金朝原本还挺开心,结果翻着翻着,竟在衣袍堆里翻出了两套小女孩的衣裙和一盒子珠花。小金朝再次冲着妖舟咆哮,妖舟只是挠了挠耳朵,压根就不在乎。 又走了大约一个月,二人即将到达目的地。 为了不引人注目,妖舟在帝京之外,采买了一处风景极美的庄园,将自己的老子来撕幻影房车锁进存放粮食的库房,将三匹骏马交给仆人们打理照顾。至于小金朝,她也准备寄存在庄园里。奈何,寄存物不同意。没办法,只能一同前往帝京。 一大一小,两套黑色干练的男子短打,两个背包,两双布鞋,走在路上,身边马车一辆辆飞驰而过,灰尘弥漫中,二人的黑色短打变成了灰色,就连梳理妥当的头发,都表现得十分对不起木梳。 终于,二人看到了气势磅礴的“帝京”二字! 妖舟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仿佛要代表罗刹域一众人来此领取英雄勋章。她的这种气场,也深深感染了小金朝。二人一同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走向城门口。 结果,因为没有路引,被赶了出来。 妖舟和小金朝一同蹲在地上,看着别人鱼贯而入,心情有些复杂。 小金朝问:“你不知道需要路引吗?” 妖舟回道:“知道就不会被赶出来了。看来,只能出绝招了。”扭身,对小金朝耳语了两句。 小金朝一点头,痛快地应了。 妖舟从粗糙的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挥洒出去。 小金朝立刻大声喊道:“谁的铜板掉地上了?!” 妖舟回应道:“谁捡到算谁的!”扑到地上,就开始捡铜板。 其他人看见,也纷纷扑上来捡。几乎是瞬间,就吸引来一群人。妖舟在人群里晃悠了小半圈后,拿着从别人身上摸出来的路引,扯上小金朝,重新迈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以十个铜板为进城税,成功跨入帝京,开启了新的篇章。 妖舟指着繁华的街道,对小金朝说:“你且看着,在这个帝京之内,我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群小孩子嬉笑着从她身边追逐跑过,为帝京感染了几分生机。 妖舟勾唇一笑,豪情万千地说:“走,吃顿大餐去!”伸手一摸荷包,脸色就是一变。荷包,不见了。 小金朝问:“你……不是被偷了吧?” 妖舟放眼望去,一个小孩子都没找到,于是硬着头皮说:“怎么会?!像我这种高手,怎么会被几个小毛贼偷了荷包?” 小金朝问:“那你荷包呢?” 妖舟回道:“它可能嫌负担太重,自己离家出走了。” 小金朝吼道:“丢了就是丢了,你扯什么鬼话?!” 妖舟幽幽道:“冷静,吼得太用力,容易脑出血。” 小金朝:“……” 妖舟摇了摇头,继续前行,眼睛四处转悠,希望能找到那群孩子。她可不想刚进帝京,就被迫退出去到庄园里取银子。脸皮厚,也不是这种丟法。真是一辈子打鹰,却被几只毛都没长齐全的小雏鸟給干懵圈了。这事儿,太有损罗刹域的颜面。 可惜啊,妖舟初来乍到,没有人脉,对环境又不了解,只能认栽。 遍寻无果后,她领着小金朝继续前行,想着遇见肥羊再下手,多年的千手观音也该重出江湖救救急了。果然,不是正道来的钱,也消磨在了非正道上。公平。 妖舟正无精打采,却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围观告示。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看起来还真是群情高涨。 她快步走过去,却被挡在了人群之外。于是,她一把薅起了小金朝,将他扔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问:“看看里面写了啥。” 小金朝勉强站稳,却沉着小脸不说话。 妖舟催促道:“写的啥?读读啊。” 小金朝横道:“你就算把我扔天上去,我也不认字,看不懂!” 妖舟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谁都认字的。她一抖肩,抓下小金朝,嘿嘿一笑,说:“这回,换我上去看看。”一抬脚,竟踩在了小金朝的肩膀上,向人群里面看去。 小金朝虽然瘦小,但力气很大,他抱着妖舟的脚,憋红了小脸,使劲儿挺着她。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在心里骂她!狠狠地骂! 人群中间,告示之前,站着两个人。二人皆穿着灰蓝色的长袍,但款式和气度却绝不相同。左边这人,一拢长袍,十分素雅。他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模样;右边这人,里面一身灰蓝色的短打,外罩一件到膝盖处的开襟长袍。他的眸光精烁,手指干枯却有力,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二人身后有一张大告示,上书:霜月之末,仲商之初,行(xing二声)山之上,人约黄昏后,水调西山头。论四海之声,挑万夫之勇。行为教也,言传身教。落款是行(xing二声)山书院。 小金朝有些吃力,憋了一口气,问:“什么内容?!” 妖舟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回道:“字儿吧,都认识;内容吧,还得琢磨。” 小金朝咬牙道:“琢磨个鬼!我要扛不住了!” 妖舟说:“还有告示没看完呢,你忍着点儿,别摇晃啊,对我视力不好。” 小金朝觉得自己好想成为小肉包的荷包,至少可以因为不能承受的重量,带着银票一起走失。 小金朝摇摇晃晃,妖舟却站得稳稳当当,从未掉下去。这一幕,早就被行山书院一文一武两位老师看在了眼里,并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为了替妖舟解惑,武行老师开口道:“行山书院,每年七月末八月初,都会招收新学生入院。与此同时,也会选用一些能力出众之人,为人师表。有意者,黄昏之时,可去行山书院的西角水榭阁论道论法论武。” 妖舟问:“论饭不?” 文行老师送给妖舟一个轻飘飘的鄙视眼神;武行老师却是一笑,回道:“论!” 第91章 行山书院 行山,巍峨壮观、碧影叠峦,承载着教书育人的文化底蕴,如一棵巨大的青松,扎根千里,挺拔俊秀。若把行山拟人,行山书院便位于她的膝盖上方,如同古朴大气又浑然天成的衣边,既装饰了行山的巍峨,也婉约了她的秀美。 妖舟和小金朝来到行山脚下,一同仰望着面前的盘山石阶,半晌无语。 二人周围,聚集了很多的人,他们都和妖舟一样,仰头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表情有些凝重。 再远一点儿的位置,则停放了不少马车。其中两辆,小窗下方,刻着叶府的叶字。 妖舟有意考验小金朝,问道:“你看这些人,和咱俩有啥不同?” 小金朝看了看周围的人,回道:“他们的眼中,透着敬仰。” 妖舟点了点头。 小金朝继续道:“咱俩的眼中,透露着好饿。” 妖舟嘴角抖了抖,说:“不对,咱们所有人的眼中,都透着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卧槽,好高!” 妖舟穿着男装,声音也选用了比较中性的调调儿。为了护肤,她没在脸上易容,只是改变了眉形,又画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自然妆,使自己看起来可男可女,让别人心中疑惑,却不至于强迫他人交智商税。 毕竟,关注过某音的人都知道,化妆已经成为了现代易容术。只不过,那些发布出来的视频需要灯光和摄影配合。妖舟做不到始终给自己打光,还不如微调,简单自然。 妖舟说的话,被周围的人听了去,纷纷皱眉,觉得她特别粗鲁不堪。 不远处,人力软轿里,透过轻薄的纱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男子。他听见了妖舟的话,狭长的凤眼中划过一丝不悦。此人,正是乌羽白。 他旁边,还有一顶人力软轿。轿中坐着楚青逍。他歪个身子,噗嗤一笑,对乌羽白说:“还别说,小爷也这么认为。” 乌羽白淡淡道:“所以,才有了一丘之貉这样一说。” 楚青逍:“……” 人群越聚越多,嘈杂声有些乱套,但却始终没有人,第一个登上石阶。 小金朝问:“你确定要爬上去吃口饭吗?” 妖舟回道:“你先上去数数,超过三百,我就不爬了。” 小金朝看向妖舟,气鼓鼓地说:“早晚有一天,我要掐死你!” 妖舟眉眼弯弯地一笑,说:“等我咽气之前,给你留口气儿,等你掐散它。” 小金朝哼了一声,说:“记得你说过的话!” 妖舟回道:“放心,我记性……素来不好。” 小金朝不再理她,用脚踢石梯。 妖舟问:“怎么没人先登台阶?” 小金朝回道:“没准儿谁先登台阶,谁要倒大霉。” 妖舟点了点头,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原来如此。”随手从腰带里抽出一根针,哈了一口气,扎向小金朝的屁股。 小金朝嗷地一声跳起,第一个冲上了石阶,瞬间成了万众瞩目的人物。小金朝恼羞成怒,就要对妖舟抡拳头。 妖舟捏着针比量道:“来呀来呀,你来呀……” 小金朝的小脸一沉,骂道:“幼稚!”深吸一口气,向山上跑去。 妖舟收起针,轻叹一声,说:“来路不明的饭,吃得提心吊胆;这光明正大的饭,又难以吃到嘴。果然,减肥和被迫减肥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小金朝回头吼道:“唠唠叨叨说什么呢?快点儿!瞧你老胳膊老腿的,真是没用!” 妖舟指着小金朝吼道:“等老子追上你,咬死你个小屁孩!”撒腿就追。 众人见终于有人先一步上山,自己也可以从善如流地跟去见见世面,或者出出风采。于是,人群开始移动,纷纷攀爬起石阶,浩浩荡荡,极其壮观。 行山书院从山脚下到书院大门,沿途一共有九百九十九节石阶。 寻常人爬上去都要累得去掉半条命,更何况那些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的公子小姐们。 行山书院百年基业,所出文类学子不但在朝野里担任要职,还出了不少大儒,引经据典著书立说,锦绣文章风流千古。说到做官,当今宰相,便是出自行山出院。 行山书院,不但有文行师傅,还有武行师傅。武行上,也曾出过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只不过眼下有些势弱,既没出将军之流,也未曾有一代宗师。 即便如此,行山书院也是皇亲贵胄乃至文武大臣们心中的至高学府。若能在此读书,哪怕不能成才,也会结识一些优质同窗,广开人脉。男子不用说,单说女子,若能在此学习,想要嫁入高门,那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当今极受宠的杜贵妃,便是行山书院里成绩最优的那位女子。 因此,行山书院,不但是学子们的必争之地,也是小姐们的战场。 今日,行山书院敞开大门迎新,不但要招贤纳士,更是要校考新生,这九百九十九踏石阶,便是校考之一。 叶大人作为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家里有两个校考名额。叶大人为了表达不偏颇,直接让三个适龄女儿都来参加校考。至于谁能入选,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话虽如此坦荡,但实际情况却是:阿舟虽是嫡女,但大字不识;二小姐叶湘玉是宠妾戚夫人所生,从小就按照嫡小姐的做派教养,识文断字不在话下、抚琴煮茶也是行家。在阿舟没回来之前,大家都叫她大小姐。而今阿舟回来了,她才被迫退居第二,成了二小姐。一字之差,对于叶湘玉而言,就是嫡庶之别,让她如何能服气?!三小姐叶绘棠,生母是戏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腿脚功夫不弱,脾气自然差了些。 待热闹的人群都上了石阶,渐行渐远,小姐们也都纷纷下了马车,准备换乘人力软轿。 叶府的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竟是二小姐叶湘玉。第二辆马车上,第一个下车的则是三小姐叶绘棠。 她一下马车,就用手煽了煽鼻子前面的风,满脸嫌弃地说:“车厢里一股子乡下味儿,可熏死我了。”看向叶湘玉,“回去的时候,二姐和她同坐马车吧。” 叶湘玉挺直脖子,矜持地一笑,说:“我也受不得那个味儿,还是妹妹忍忍吧。” 车帘掀开,阿舟探出头,跳下马车,脸色惨白,一声不吭,就像一个卑微的丫鬟。 第92章 叶家姐妹 行山书院规定,第一天校考,是不许带丫头小厮的,必须独自亲力亲为。当然,什么事儿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带归不带的,但是总不能耽误大家扔出去几十个铜板,雇上人力软轿,舒舒服服的上山去。若是学院真较真儿,那这些从小长在闺房里的小姐们,还真没一个能爬到行山书院去。 此番上山,皇亲贵胄不少,世家公子和小姐也多,一顶顶人力软轿如同别致又别扭的风景,纷纷向着山上而去。 轿夫们极是有眼力,看见叶家小姐下了马车,立刻凑上来两顶软轿。 叶湘玉从荷包里捏出一个漂亮的小银鱼儿,赏给了轿夫,在轿夫的千恩万谢中,舒舒服服地坐在了软轿里。 叶绘棠动作也快,直接坐进了第二台软轿里,说:“快走,别耽搁了时辰。” 叶湘玉扫了阿舟一眼,对叶绘棠轻声呵斥道:“阿舟还没坐上软轿,你怎不知谦让?” 叶绘棠看都不看阿舟,回道:“一共就来了两顶软轿,阿舟又怎么会和你我争抢?她是大姐,最懂得礼让。再说了,她打小在外面长大,跑惯了,这九百九十九节石阶,对她而言,根本不是问题。二姐啊,快走吧,校考当天,晚了可不好。” 叶湘玉冲着阿舟轻轻一笑,说:“阿舟不要介意,此番校考,我与绘棠有些希望,你……溜达上去,随便看看,也算长了见识。”言罢,示意轿夫起轿。 阿舟低垂着脑袋,捏着衣袖,慌乱地点头,回应道:“我……我溜达上去就行……你们……你们走吧……”一抬头,哪里还有人听她说话?叶湘玉和叶绘棠的两顶软轿早就上山了。 阿舟仰望长长的石阶,心里好似打鼓。她多想和叶湘玉和叶绘棠一样,认识几个大字,说话细声细语,走起路来也格外好看。不像自己,那么没用。 阿舟有些胆怯,脚趾尖在石阶下磨来磨去,将好好儿的一只绣鞋碾得脏兮兮的。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傻事,立刻蹲下,使劲儿拍了拍鞋尖,却也于事无补。阿舟垮了肩,耷拉下嘴角,有些想哭。 这时,有一顶软轿出现在她身边,轻轻放下。 一位轿夫说道:“小姐想上山,可乘坐此轿。” 阿舟立刻侧头看向说话的轿夫,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是在和我说话吗?” 轿夫笑道:“回小姐,正是。” 阿舟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问:“我……我是不是要给你铜板?” 轿夫回道:“小人不是寻常轿夫,小姐只管坐着,无需给铜板。” 阿舟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也终于懂得防范别人,于是瞪大眼睛,很谨慎地问:“不是寻常轿夫,是什么轿夫?为……为何让我坐轿?” 轿夫无法,只得看向一侧,回道:“这是我家公子的软轿,请小姐乘坐。” 阿舟顺着轿夫的目光看去,但见一凤眸男子冲着自己微微颔首,便抬脚登上了石阶,向山上走去。 那一眼,翩若惊鸿。 阿舟不知心中所想,立刻低垂下头,不敢再看,一颗心却险些跳出喉咙,唯有使劲儿憋着才行。 楚青逍的软轿跟在乌羽白的身边,掀开薄纱,笑吟吟地说:“羽白啊,你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了?” 乌羽白淡淡地扫了楚青逍一眼,回道:“从认识你之后。” 楚青逍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脸色却是突然一变,说:“不对啊。你对本公子可没那么好,放着软轿不坐,便宜了那名女子。”回头看向阿舟,阿舟还低垂着头,站在石阶前没动。 楚青逍嘀咕道:“都说叶家大小姐是从乡下回来的,粗鄙不堪,而今看来,却是胆小怕事啊。” 乌羽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占尽行山六分色。 阿舟偷眼去瞧乌羽白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又恍惚了片刻,这才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坐进了软轿,被抬上了山。 石阶上,最先登山的小金朝和妖舟,刚开始还能追逐嬉戏,走到三百多个石阶后,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又颤着腿走了一百多个石阶,简直就是汗如雨下。二人互相用眼神勉励对方,勉强又爬了一百多个石阶。那真是四肢并用,恨不得能展开翅膀。 好不容易来到八百多的石阶上,妖舟已经成了烂泥。她瘫软在石阶上,像只软体毛毛虫一样摊开四肢,大口喘息着,过了好久,才哼唧道:“不……不行了……读书人的饭,果……果然……呼呼……果然金贵……不容易吃嘴里……” 小金朝连个眼神都没给妖舟,也和她一样躺在石阶上,仰望黄昏,大口喘气着,问:“你不是自称武功登峰造极吗?” 妖舟无耻地回道:“武功确实登峰造极,与我何干啊?!我又不叫武功。” 小金朝吼道:“你这个无耻之徒!” 妖舟哼唧道:“今天啊,这黄昏之约,估计也就我一猛劲儿能参加得上喽。” 话音未落,一顶顶软轿从二人身边轻飘而过。 妖舟:“呃……” 竟然还有软轿?!这是人的操作吗?! 但见两根柔韧性极好的竹竿,分别搭在两名轿夫的肩膀上。竹竿中间顶着竹编小椅,还铺了软垫。坐轿之人嗅着草木香,行走在山林间,享受着微风拂面,那真叫一个惬意非凡。 轿夫们从妖舟的身边一一走过,纷纷留给她一个“土鳖”的不屑眼神。 小金朝问:“你说说看,咱们和他们的眼神,有何不同?” 妖舟回道:“他们看我似土鳖,我们看他们是真狗。” 小金朝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待叶湘玉和叶绘棠的软轿从妖舟身边经过时,叶绘棠探头扫了妖舟一眼,嘲讽道:“这种泼皮无赖,竟敢躺在此处,简直有辱行山书院的名头,当真可恶!” 叶湘玉回了句:“帝京里没有乞丐,他们许是外乡来的,实在饿得慌。” 叶绘棠打开荷包,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小糕点,逗弄起小金朝,说:“来啊,学声狗叫,赏你了。” 小金朝横了叶绘棠一眼,没吭声。他也知道,不能给妖舟找麻烦。 叶绘棠见小金朝不识趣,冷哼一声,直接捏碎了糕点,丢在了地上。 第93章 各显神通进大门 妖舟看都没看叶绘棠,只是飞出一块石子,打在了轿夫的脚踝上。 轿夫吃痛,脚下失力,踩空了台阶,软轿瞬间倾斜。叶绘棠眼瞧着要一头栽下,却将极其柔软的腰身扭了一个圈,整个人有惊无险地落在了地上。被打伤脚踝的轿夫,则是身子后仰,向下倒去。 就在这时,乌羽白瞬间出现,一把扶住了轿夫,让他避免后滚翻。妖舟见有人去搀扶轿夫,默默收回手,又将自己拍在石阶上,当自己是具尸体,一动不动。 她心里泛起了嘀咕,不明白凤眼男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当然,答案无外乎三点:一是需要校考的新生;二是争夺先生资格的人;三嘛,应该就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遍地荆棘啊。 妖舟微微侧脸,尽量避开凤眼男子目光所及的地方,心里划过一千一万句:我咧个草! 轿夫对乌羽白千恩万谢,乌羽白只是微微颔首,淡定从容。 叶绘棠见救自己的男子,竟如此的俊美不凡,一张俏脸瞬间漂浮起红云,映着远山红霞,当真是美不胜收。 她上前一步,屈膝一礼,含羞带怯地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妖舟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腹诽道:姑娘,你完全凭借自身实力,完成了自救好吧? 她将脑子又偏了偏,彻底将脸转到乌羽白看不见的角度,特别想将自己隐身。 乌羽白扫了妖舟的后脑勺一眼,眸光有些冷。 叶绘棠也听见了妖舟的嘲笑声,双颊又红了三分,却仍旧忍着羞涩对乌羽白说:“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小女子日后定当报答……” 小金朝问妖舟:“她是要赖上那位公子吗?” 妖舟在心里对自己说,闭嘴,别多言,嘴上却忍不住开口道:“她是想了,不过要说以身报恩,也得是那位轿夫,关她鸟事儿?” 闻听此言,叶绘棠恼羞成怒,却又顾忌叶府小姐的身份,只能用从她生母身上学到的那招,双眼含泪,望着乌羽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说:“都怪小女子,平白让公子招了闲话。” 乌羽白十分直接地回了一句:“与我何干?”言罢,竟继续向山上走去。 叶绘棠:“……” 妖舟:“哈哈哈……哈哈哈……” 小金朝:“快别笑了,都看见你嗓子眼了!” 妖舟起身,抻个懒腰,说:“走走,吃饭去。也不知道这行山书院怎么想的,非要弄个人约黄昏后。看来,是一热情的主儿,非要留着吃饭过夜。” 小金朝也爬起身,揉了揉饥肠辘辘的小肚子,跟在了妖舟身后。 妖舟从叶绘棠身边走过时, 叶绘棠突然伸出脚,要去绊妖舟。 妖舟直接踩下她的脚,在她的惨叫声中登上石阶。 小金朝追上妖舟,说:“我娘说,越好看的女人,心肠越是歹毒。” 妖舟笑而不语。 小金朝回头瞪了叶绘棠一眼,说:“原来,丑女人也很歹毒。” 叶绘棠气结,指着小金朝和妖舟,想要发飙,却见乌羽白就走在二人身前不远处,愣是将恶言恶语吞回了肚子里,暗道:我们走着瞧! 楚青逍的软轿原本停在了一边,这会儿看完笑话,也开始去追乌羽白。 妖舟和小金朝怕耽误了晚饭,二人你追我赶地做了最后冲刺,越过乌羽白,一口气奔到行山书院。 行山书院的墙,由青白的石头堆砌而成,古朴中透着内蕴之气。行山书院的牌匾,并不是打磨端方的,看起来十分自然,就像随意劈开一棵大树,留下一半当了牌匾。 牌匾之下,大门已关,只留下一个侧门,正在缓缓关合。 妖舟和小金朝对视一眼,当即大声喊道:“门下留人!” 门微顿,继续关合,显然没拿这声怒吼当回事儿。 妖舟提起一块石头,挡在了门缝处,然后快步来到门前,用一只眼睛向门缝隙里看。与此同时,门缝里露出一只老者的眼睛,也看向妖舟。形成了绝对的大眼对小眼。 妖舟微笑着说:“先生,请开门。” 老者不言不语。 妖舟眨了下眼睛,说:“二请师傅开门。” 老者还不语。 妖舟挽起袖子,说:“三请师傅开门。” 老者直接关上了侧门,且……夹碎了门缝处的石头。 妖舟大惊,默默放下了袖子,看向小金朝说:“下次,你用脚顶着。那些文人墨客总有几分慈悲心,就算装,也能装出三分悲天悯人的样子,定不会把你的脚挤碎的。” 小金朝问:“若是挤碎了呢?” 妖舟回道:“那就赖上他!吃他一辈子!” 小金朝咆哮道:“我就赖上你了!吃你一辈子!” 妖舟用脚尖踢石子,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回道:“不好吧,你我非亲非故的……”心里寻思着,她都这么羞辱文人了,怎么还没人出来让她进去比试比试? 果不其然,大多数文人受不得激将。片刻后,侧门再次打开,这回开门的是四位相对年轻的先生,文师傅和武师傅各两位。开口说话的,竟就是中午去贴告示的那二位。文师傅名叫郑文品,武师傅名叫齐开。 文师傅郑文品说:“狂徒口吐狂言,明明来晚了,为何说我书院文人没有慈悲之心?” 妖舟回道:“若文人都是慈悲之心,要和尚何用?若和尚都悲凉春秋笔书文章,要文人何用?师傅,我那不是狂言,而是肺腑之言。” 文师傅微愣,看向了武师傅。 武师傅齐开哈哈大笑,说:“看吧,我就说,这是个特别的娃子,就算关门,也能给你敲开。” 妖舟抱拳,特别狗腿地赞道:“师傅眼光真好,看人特准。” 武师傅齐开又是哈哈一笑,说:“行了,别拍马屁了,赶快进。” 文师傅也让开位置,默许妖舟进入。 妖舟问武师傅:“先生,在哪儿论饭啊?” 武师傅的笑僵在脸上,干巴巴地回道:“西角水榭阁旁的五谷居。” 妖舟抱了抱拳,拉上小金朝,一溜烟跑进了行山书院,按照武师傅的指引,直奔五谷居。 郑文品呵呵一笑,看着武师傅齐开说:“真是个特别的娃子,一心要蹭饭吃。” 武师傅齐开:“……” 郑文品:“时辰不早了,关门吧。” “且慢!”一声呼喊由不远处传来。 第94章 第一问 叶湘玉的软轿姗姗来迟,终于落地。她匆忙下了软轿,快步来到门前,盈盈一拜,说:“劳烦四位师傅久等,叶家女叶湘玉,沿途救了一只受伤的鸟儿,所以姗姗来迟。”举起捧在手心里的小鸟,小鸟腿上果然缠着一小条细长的白布条。 郑文品觉得叶湘玉颇为善良,缓了脸色,说:“进吧。” 叶湘玉却向后观望,说:“还有两位姐妹……” 郑文品说:“夕阳西下,不等人。”又看了叶湘玉一眼,觉得她颇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 叶湘玉做出扼腕的样子,屈膝一礼,迈步进入侧门,唇角悄然扬起,快步走向西南角的水榭阁,唯恐再迟到。 侧门前,乌羽白款步而来,抬手作揖。 四位先生,纷纷回礼。而后,竟打开了大门,迎进了乌羽白。 楚青逍也要跟着乌羽白走大门,却被武师傅齐开瞪了一眼,只能乖乖去走侧门。 与此同时,阿舟的软轿也落了地。 乌羽白看了楚青逍一眼,楚青逍会意,立刻冲着阿舟招手,喊道:“这里!这里!” 阿舟提起裙摆,疯跑过去,动作竟然不慢。 叶家三小姐叶绘棠累得如同一条死狗,却也知道拼死一搏,在侧门即将关合的瞬间,凭借柔软无骨的身段,愣是挤了进去。当然,进是进去的,就是形象有些不堪,头发凌乱、妆容全花、衣裙褶皱、汗透衣衫,整个人就像被蹂躏了一般。反观走在前面的阿舟,步伐轻快得好像能飞。 真是……恨呐! 这一边,叶家三位小姐,比赛似的向着水榭阁而去。楚青逍落后数步,与乌羽白同行。阿舟知道乌羽白就在身后,压根连头都不敢回,还愣是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步伐,十分搞笑。至于叶绘棠,她则是整理了一下衣裙,便扭着水蛇腰前行,偶尔还回头看乌羽白一眼,眼神妩媚多情,和她娘亲一样泛着水光。 楚青逍用胳膊怼了怼乌羽白,低声说:“看见没,那个叶家三小姐,在勾引你。” 乌羽白却道:“为何我觉得,她在与你争奇斗艳?” 楚青逍一听这话,立刻扬起下巴,打开扇子,挡住嘴巴,狠咬两下嘴唇,让唇瓣红艳欲滴,然后微笑着摇起扇子,将一身粉色衣袍扇得飘飘欲仙。 另一边,水榭阁里,众人已经分别落座。男子坐在左边,女子坐在右边。男女中间,隔了一道水幕为屏障,看起来既别具匠心、雅致惬意,还与众不同、极具诗情画意。 男女之间,透过水幕,可以看见彼此影影绰绰的身影,还能听见彼此说话的声音。伸手触碰,可感受一片冰凉,最是清爽不过。 水榭阁里,有一处三阶高的高台,高台后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房屋雅舍。透过两排墨竹,屋内人可将台上台下之人一览无余。 妖舟扯着小金朝,飞奔而至,却是脚尖一转,直奔水榭阁一侧的五谷居。 五谷居里,先生们正在用膳,井然有序,悄然无声。 妖舟也不客气,抓起桌上放着的两个汤碗,分给小金朝一个,二人一饮而尽,只觉得无比舒服。然后,她又寻了两个大碗和两双筷子,自己动手盛了两大碗的饭,又扣上满满上尖的菜,分给小金朝一碗,各自端在手里,低头就开吃。 负责伙食的赵厨子疑惑地问:“你是哪个?怎么来此吃饭?” 妖舟含糊地回道:“负责贴告示的两位先生,看我骨骼清奇、是个绝顶人才,非要让我来尝一尝咱校的伙食。” 赵厨子暗道:这个理由,挺别致啊。 不过,他还是问道:“你尝过后,觉得味道如何?” 妖舟回道:“有待提高啊……”说实话,挺难吃。 赵厨子怒了,挥舞着大铁勺,不悦地开始赶人:“出去出去!哪来的狗东西!满嘴饭都堵不住你那张臭嘴!” 妖舟又用筷子戳了两个馒头,这才在大勺扫来之前,缩起脖子,一溜烟跑到了门外,蹲在一边,拿眼一扫,没看见凤眼男子,这才安心地一边看热闹,一边扒拉饭吃。 小金朝也学着妖舟的样子,蹲着吃。 赵厨子探头看了二人一眼,并没有继续刁难。 水榭里,众人都已经落座,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水榭里水波荡漾,却没给任何人准备一口水喝,更别提茶水了;水榭里衣香鬓影,却没有一块糕点给这些贵人果腹。 妖舟和小金朝原本要看众人的热闹,结果……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与妖舟相对的少爷公子们,纷纷看向她和小金朝,眼神中透出的意思,值得深思。 妖舟问小金朝:“这一次,你能看出,咱们彼此眼中的含义都是啥吗?” 小金朝略一思量,回道:“他们的眼睛在说,那俩狗东西吃的是啥?怎这么香?” 妖舟嘿嘿一笑。 小金朝继续道:“我们眼中透露出的意思是,就算是狗食,也不给你们吃!” 妖舟一巴掌拍在小金朝的后脑勺上,赞道:“出息了!看得真准啊!” 小金朝揉着后脑勺,怒声道:“再拍就傻了!” 妖舟咬了一口馒头,含糊地说:“傻瓜欢乐多,你不懂,傻瓜的好。年轻以为聪明好,殊不知傻瓜才是心中宝。” 小金朝用眼神表达了深深的不屑。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口我一口,聊着吃着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墨竹后面的小屋里传出。琴声阵阵,仿若天外之音,有空灵之意,引人入胜。 伴随着琴声悠扬,身穿灰蓝色长袍的先生们鱼贯而出,他们手中提着一盏盏米黄色的油灯,为整个水榭镀上光,使之看起来如梦似幻。 妖舟打了个饱嗝儿,引来周围两位先生的瞪眼。 这时,有位身穿浅灰色衣袍的老者上台,步履从容、精神矍铄,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着一定地位的人。他说:“鄙人杨贡月,字有峦,乃行山书院里行文的居士。”抬手向众人作揖。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议论声不绝于耳。 有人说:“这就是咱们帝京里赫赫有名的有峦居士!” 有人说:“有峦居士的诗词造诣,就连皇上都曾多次称赞。” 有人说:“今生有幸见到有峦居士,简直死可瞑目也!” 有峦居士杨贡月面对恭维泰然处之,只是用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直奔主题,说:“今日第一问,诸位闻刚才之琴音,如何?” 第95章 琴来 第一问落下,立刻引发了低声讨论和窃窃私语。紧接着,有男子站起身,回复道:“学生李召,闻此音如天籁,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初闻忘忧、再闻忘食。”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吹捧者。更何况,刚才的琴音确实不俗,令人闻之忘忧。 隔着水幕,叶湘玉开口道:“学生叶湘玉,闻此音,初如入梦,清风徐来、鸟语花香。音听,如梦初醒,却是余音缭绕、变幻无穷。”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且,隔着水幕,男女双方都开始悄然关注起对面的回答,并对第一个回答者产生了大小不一的兴趣。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人也就都放开了胆子,一一回答。 此番校考,男子有二十人,女子有十八人,无论是新生,还是想要过关斩将为师者,都一一回答了问题。 越到后面,回答得越是艰难。毕竟,能夸的词儿,都被用过了。若是从众,实在不美。 妖舟听着众口一词的赞美,不屑地撇了撇嘴,觉得这行山书院不过尔尔,不如早点儿离去,寻个地方休息。 不想,她撇嘴的样子被有峦居士看见了。 有峦居士抬手打断了尚未说完的赞美之词,看向妖舟,一时间拿捏不准她是男是女,于是称呼道:“阁下为何撇嘴?可有不一样的看法?” 唰唰……唰唰唰…… 所有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锁定在了妖舟的身上。男子们眼中的不屑和挑衅,那是赤裸裸的。哪怕隔着水幕,妖舟也能感觉到,来自于女子们的探究和不悦。 妖舟有一瞬间的愣怔,看样子有些傻。 有人低声嘲讽道:“看他不男不女的样子,怎混到书院里来的?” 有人笑道:“我家最低等的奴才,才会蹲着吃饭。” 有人问:“居士为何问他?不过一小人尔。” 小金朝扯了扯她的袖子,唤她回神。 妖舟在万众瞩目下,捧着碗站起身,略显结巴地说:“我……我觉得……不过尔尔,不能果腹。” 此言一出,当真惹恼了众人。 人家绞尽脑汁地捧着,凭什么你一个奴才,张口就敢否定所有人的推崇和崇拜?你这不只是在打琴师的脸,还在打整个帝京里最尊贵的小姐和公子们的脸!打孩子,就相当于打老子。所以,妖舟一句话,把整个帝景都掴了一个巴掌。一个字——狠! 原本还在咬文嚼字散发着优雅光辉的众人,瞬间暴露出高人一等的凶相,对着妖舟横眉冷对,口吐“芬芳”。 有人说:“速速滚出去!胆敢在此处恶言恶语,简直不知死活!” 有人说:“无知奴才,口出狂言,当杖毙!” 有人说:“你是谁家奴才?竟如此放肆!去把你家主子叫来!” 妖舟烦死这些人试图咬人的嘴脸,丟下一个白眼,拉着小金朝就走。啥破地方,还不许人说两句真话了?你们这些人,都是托吧?!老娘还不跟你们玩了呢! 有峦居士再次伸手,压住众人的勃然大怒,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阁下既出此言,不如留下,自证其身。” 妖舟一摆手,头也不回地说:“这破书院,捧臭脚的人太多,我不稀罕!” 第二句话,成功炸了整个行山书院。 若说第一句,妖舟一脚丫子,成功戳在了贵人们的脸上,那么这一句,简直就是碾在了书院的百年名声上。 她傻吗?她不傻。只是,谁也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 炸了,都炸了! 先生们纷纷呵斥道:“岂有此理!” 妖舟眼瞧着自己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后,唇角一勾,就要投下重磅深水炸弹。既然,她一直找不到女魔头所说的柳行砚,那她就自称是柳行砚,她就不信,就她这波操作,不能将柳行砚这三个字骂上古代第一热搜榜?! 只要传播够广,柳行砚定然会来找她。 届时,误会终归是误会,缘分的小船还得继续。她多想通过柳行砚,知道女魔头的过往啊。明明是至亲,却来不及交代那么多的故事。岁月静好这个词儿,还真得有人为此负重前行。 就在妖舟要回过头,自报假姓名时,有峦居士再一次压场,直接放弃对妖舟的穷追不舍,转而对女学生这边继续这个话题,问:“最后两位小姐,有何高见?” 妖舟回头,眯眼看向有峦居士,觉得这个老头有些不按套路出牌啊。这不行,她还得给自己垫一脚,来个远程进门才行。于是,她开始等待时机,酝酿起来。 水幕之后,三小姐叶绘棠起身,盈盈一礼,说:“学生叶家三小姐叶绘棠,回居士问话。绘棠觉得,此曲如清风朗月,能映照心湖;此曲如空谷幽兰,寻常不可得。绘棠请琴师莫要信那小人之言。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懂琴师之意境高远。” 众人再次点头附和,纷纷称是。 有峦居士没有点评,而是继续道:“最后一位小姐,请言。” 这回,轮到了阿舟。 她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扯了半天袖子,就在叶绘棠都觉得丢脸时,她才低声说道:“我……我也听不出好坏,就……就是觉得……饿。” 此话一出,引发哄堂大笑。 然,妖舟却是微微一怔。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买回家的鸡蛋,却突然孵出了小鸡。 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金朝也眨了眨眼睛,对妖舟说:“那女子声音,有些……像你。” 何止是像?!若妖舟也夹着嗓子说话,众人就会发现,二人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有的声优,一个人可以分饰很多角色,就是因为对嗓子和气息的掌控能力超强。阿舟的声音,因她自己的性格原因,有些软弱和闷,出口的声音都透着不自信。妖舟不同,她说话掷地有声,强大中透着一分坏和两分戏谑。即便如此,因声线和嗓子的自然原因,二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五分相似。 妖舟对阿舟的声音,了如指掌,一听之下,便确认是她无疑。只不过,这话不像阿舟能说出口的。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吗?! 妖舟略一思忖,伸手摸上了后脑勺。该不会,被打失忆了吧?! 妖舟十分担心阿舟的状况,却知道,自己不能鲁莽地冲过去。然,面对这些嘴脸的嘲笑,妖舟又担心阿舟的心灵会受到伤害。于是,她大步走向有峦居士的所在,说:“有何可笑?!在区区看来,诸位这般笑,定是笑自己无知,倒也相得益彰,颇有自知之明。”一步跨过三个台阶,登上台,一伸手,“琴来!” 不给你们演奏一下,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第96章 惊艳 妖舟的一声“琴来”,颇有当代名士那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那种豪情和气场。说实话,挺能唬人的。 不过,所谓的唬人,也就能唬个片刻功夫,等众人回过神,就都开始嘲讽起来。 有人骂道:“大胆愚民,口出狂言!” 有人喝道:“休要丢人现眼!速速滚开!” 有人怒道:“斩杀此獠!” 有人火眼金睛,说:“此女子,还真够胆大妄为。” 有人疑惑:“是女子?听声音像,看模样,不太像。” 在众多纷杂的议论声中,妖舟抬眼,看似环顾一周,实则将目光落在了阿舟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妖舟从阿舟的眼中看到了好奇和陌生,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坏菜了! 不过,转而一想,若阿舟不再痴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峦居士这次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抄着手,一副“我是透明人”的模样。 妖舟暗道:看得出,这老小子记仇,怕是觉得我没把他当回事儿,这回干脆隐身了。我就这么站着,有些尴尬啊。 嘈杂声中,对妖舟比较欣赏的齐开,也不知道从哪儿抱过来一把古琴,递给了妖舟,一点头,无须多言。 妖舟接过,微微颔首,勾唇一笑。她一手抱着古琴,一手在琴弦上拂过,一串音调滑出,清晰地洒落而出。她说:“三十年杉木,虽寻常了些,却也不错。” 一句话,令众人屏声。 妖舟继续道:“灰胎差了些,若是能用鹿角霜,倒也能弥补一二。” 此言一出,震撼人心。 这……像是行家啊! 不过,也有人挑刺。叶湘玉见妖舟抢自己风头,当即开口道:抚琴,当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才能彰显对礼乐的……” 妖舟不等她说完,直接骂了句:“放屁!” 叶湘玉何曾被如此当众羞辱?!她噌地站起身,怒喝道:“你!你怎敢如此辱人?” 妖舟勾唇一笑,坏得不行,“有教无类,有音无罪,儿等沽名钓誉之辈,才注重形式,而非文化传承的真谛。”一甩手,直接席地而坐,将古琴放在盘起的双腿上,直接上手,就是一首《十面埋伏》。 妖舟的二师傅,自称是偷香窃玉的高手,不但轻功了得、易容术好,就连这十根手指头的功夫,那也是能给你抚出幻影的。 二师傅教她很多,但这首《十面埋伏》,却并非二师傅所教。 这首曲子,妖舟原本就会,只不过,以往没有那种心境,弹奏不出它那种兵临城下、四面楚歌、杀伐决断的气势。而今,曲子一上手,有关罗刹域的情感瞬间被带入。 一首《十面埋伏》,让妖舟和众人一起身临其境,仿佛置身在刀光剑影之中,如芒在背、生死一线。 隔着两排墨竹,乌羽白将手压在自己的琴弦上,望着妖舟的背影,素来用微笑掩盖深意的眸子,这会儿变得深沉而尖锐,就仿佛要亮出利爪的野兽之王,看见了令自己亢奋燃烧的新鲜血肉。这是源于灵魂的共鸣,从声,抵心。 弹奏到高昂处,妖舟的手指破皮,鲜血飞溅。与此同时,乌羽白拉断了一根琴弦,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却浑然不知。 楚青逍惊呼一声,就要去给乌羽白包扎。乌羽白突然转眸,看向楚青逍,那锋利的眼神吓得他不敢再动一下。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如同看见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若他敢动一下,定要让他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直到,妖舟的琴声低转,乌羽白的眸子才浅浅地跳动一下,整个人恢复了三分清明,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妖舟的背影。 楚青逍一直高高提起的那口气,终于可以缓缓放下。他向后退去,全当自己是隐形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太……太吓人了! 妖舟一曲终了,没有余音萦绕,只有金戈铁马的拼杀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放。唯恐出声大些,会招来杀身之祸。 妖舟也有些失神,整个人都沉浸在剑拔弩张之中,就连手指都在颤抖。 小金朝对于一首曲子的感悟力还差了很多,所以第一个回过神,跑上台,掏出帕子给妖舟包扎起伤口,口中还不忘埋怨道:“弹琴用那么大的劲儿干什么?!手指头都破了,就问你,疼不疼?!” 妖舟的眼皮抖动一下,回过神,笑道:“手尚好,心甚疼。”说这话的时候,她将外泄的情绪重新收拾打包好,再次深深地埋在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所有人都陆续回神,放下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感觉自己就像破土而出,死中得活。 有峦居士更是对着妖舟施了一礼,说:“先生高才。” 能被有峦居士称之为先生,可见妖舟的琴技和琴意,都令人为之叹服。 这个时候,掌声似乎都有些浮华。超过一半的人,陆续站起身,看向妖舟,默默注视着她。至于一小部分人心中所想,都不用说,定是透着酸味儿的不屑。 妖舟起身,回礼,将手背到身后,脸上一片云淡风轻,说:“得居士赞,不敢推诿,唯恐过于自谦,反倒显得狭隘、不实。” 一句话,把自己傲娇和实诚的人格拉成满分。只不过,她放在身后的爪子,不停地抖着,显然是伤口疼得厉害。 乌羽白,笑了。他的眸光潋滟温柔,好似第一缕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有峦居士越看越觉得妖舟有名士风骨,与刚才的泼皮无赖相,不可同时而语。实则,妖舟拿得出手的曲子,加里加外超不过三首。当然,高手过招,一招足矣。 在一片赞誉声中,妖舟含笑而立,决定深藏功与名,先溜再说。若此时她说自己是柳行砚,真正的柳行砚听罢,也只会一笑置之,压根不会有跑来和她掐架的冲动。 妖舟抱着古琴走下台,将其交给了齐开,道了声谢。 齐开抱着琴,眉眼都是笑,一叠声地回道:“不用谢不用谢……” 众人纷纷落座,看向妖舟的眼神明显不同了几分。 妖舟正准备脚底抹油时,叶湘玉竟站起身,扬声问:“敢问居士,第一问,我等答案是否正确?” 有峦居士要如何回答?若是承认众人正确,便是否定了妖舟的惊才绝艳。若是说妖舟正确,就是得罪了幕后琴师的精湛琴技和众位贵人的夸赞。 第97章 第二问 有峦居士也非寻常人,直接踢起了皮球,说:“此乃第二问,大家思考一下,回答此问吧。” 处心积虑的一问,四两拨千斤的回踢,行山书院里的居士,果然不白给。 叶湘玉也是人精,知道要避其锋芒,于是看向阿舟,说:“第一问的时候,大姐是最后一个回答的,现在,理当由大姐先开个头。” 叶绘棠立刻附和道:“正是。”看向有峦居士,讨喜地一笑,“居士以为如何?” 有峦居士点头称道:“善。” 阿舟再一次成为万众瞩目之人。她站起身,紧张得不行,就连双腿都开始打颤儿,甚至就连牙齿都相互磕碰起来,发出咯咯的声音。 叶湘玉和叶绘棠各自坐在阿舟的左右,将她的窘态看在了眼中。 叶湘玉柔声说:“大姐莫要如此紧张,随意便好。” 叶绘棠附和道:“你打小身体不好,一直住在乡下,无人教你识字,也是难免。就算你说得不好,也不会有人笑你。你放心地说吧。” 叶湘玉和叶绘棠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起来都是关心阿舟的肺腑之言,却生生断了她的前程和姻缘。 要知道,在水幕另一边坐着的男子,都是整个帝京里最尊贵的适龄男子。这些人,既然来求学,就是看中学识,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且,阿舟如此胆小怕事,连话都说不明白,哪个府里敢要这样的当家主母?!不是等着被人笑话吗?! 妖舟微微皱眉,背着手,溜溜哒哒地来到女学生这边。因为没有座位,她干脆抱胸斜倚在柱子上,斜眼看着叶家三姐妹,慢慢将心里的疑惑给摊平:原来,公公让属下到处找名字中带“舟”字的女子,并非因为她落下的肚兜,而是因为要找阿舟。阿舟的身份,也不是吴大的女儿,而是叶家女儿。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阿舟会在吴家长大?受尽凌虐?!这两个叽叽喳喳不怀好意的小丫头片子,在叶府又是怎样的身份地位?至于阿舟,她来行山书院,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若是自愿,她是否想在这里读书?! 若她想,自己是否要帮她达成所愿?毕竟,比起自己能教给她的东西,书院里的博学和见识,才是阿舟更应该接触学习的。 当然,最后一件事,尤为关键:阿舟,到底是不是叶家的孩子?! 妖舟想了很多,实则不过一个呼吸之间罢了。 阿舟还在那里吭哧瘪肚,没挤出一个字。 叶绘棠用手推了推阿舟,说道:“大姐,你倒是说话啊。此番到书院学习的名额,咱们府上只有两个。你再不说话,可是要被淘汰的。” 阿舟急了,竟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妖舟。 妖舟微微一怔,转而柔和地一笑,说:“我倒是觉得,这位小姐的无言以对,才是最好的回答。” 叶绘棠早就瞧妖舟不顺眼了,当即反问道:“一个字都挤不出来,还是回答呢?!若真是如此,有峦居士为何还有第二问?” 妖舟眯眼弯弯地一笑,看起来脾气特别好。她说:“有问,未必有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真以为,事实都有答案?是与非,对与错,当真只是二选一?” 叶绘棠扬起下巴,回道:“自然。” 妖舟说:“哦,那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以是非回答,可行?” 叶绘棠眸光挑衅,笑道:“那有何难?” 妖舟问:“那么你且说说,你爹知道你是一个又傻又笨还自以为的蠢货吗?” 叶绘堂:“……” 众人略一思忖,哄堂大笑:“哈哈哈哈……” 叶绘棠吃了大亏,一张脸涨得通红,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她指着妖舟,眼中涌上水光,无比可怜委屈地说:“你……你怎么如此辱人?!” 妖舟回道:“你看,你这个问题,其实我是可以回答的。但是,你既不是先生,又不是我的学生,我也没必要给你讲授何为真正的辱人。有些事,你要自行体会了。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论起引经据典、借用某位某句名言,妖舟那是手到擒来。所以,当众人仔细咀嚼着这一句诗,感受其中的深意时,妖舟再次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深觉装逼这种事儿,真是舍她其谁。 有峦居士更是激动得不行,抚掌赞道:“妙啊!绝妙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己难求,纵有千言万句,不如一个懂字足矣。” 妖舟立刻送上彩虹屁,作揖道:“居士,懂我。” 有峦居士激动得不能自己,瞬间由高深莫测的居士,变成了遇见知己的文士,三步并作两步,从台上冲下来,一把拉住妖舟的手腕,说:“小友,我们且去把酒言欢!” 妖舟:“……”大哥、大爷、姥爷、祖爷爷,咱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还有,你不主持新生校考了?这随性的状态,确定对吗?! 幸而,书院还有不少先生,纷纷上前劝说有峦居士。有峦居士却不为所动,一摆手,说:“红尘俗世罢了,你们应对也一样。我与小友,要去激昂文字,留下传世佳作!” 妖舟不放心阿舟,哪能随意就走,于是敷衍道:“正所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居士实乃性情中人……” 一句话,又将有峦居士点着了。他死死攥着妖舟的手腕,激动得直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扬起头,突然大喝一声,感慨道:“嘁!小友懂我!” 妖舟被他吓了一跳,脸皮都跟着抖了抖,却也觉得,这个小老头挺可爱的。 小老头……哦,不,是有峦居士,目光灼灼地盯着妖舟,说:“小友,且以老夫为题,赋诗一首吧。” 妖舟低声说:“居士,这样不好吧?” 有峦居士说:“这便是第三题!” 妖舟点头,目光坚硬,有峦居士刚要笑,就听妖舟说:“居士,我不是来当学生的。” 有峦居士说:“以小友之才,当先生无愧。” 妖舟说:“我教不了别人……嘁,如何如何。”说道嘁字,她也学着有峦居士,突然大喝一声,精神头十足。 有峦居士被妖舟吓了一跳,三撇胡须都跟着抖了抖。他用另一只手,压下胡须,问:“能教什么?” 第98章 第三题 面对有峦居士的灼灼目光,妖舟无奈回道:“啥也不能教。我容易教坏小孩。” 有峦居士挑眉问:“谦虚?” 妖舟回道:“诚实。” 一直默默跟在妖舟身后的小金朝,点了点头,觉得今天一整晚,妖舟都在大放厥词,唯有这两个字,才是最实诚的。 这时,大半以上的男女学生站起身,抱拳,齐声喊道:“请先生教我!” 小金朝惊讶了,腹诽道:都瞎吗?一定的! 妖舟心中有些激动,毕竟,这也算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然,她对自己的半斤八两,还是了如指掌的。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她肚子里那点儿墨水,都是“摘录”,不适合教人。若真教,“扬恶惩善”,不知道他们想不想了解一下?! 妖舟抱拳,回道:“谢诸位抬爱,区区懒散惯了,难以为师。” 大多数人扼腕,小部分人窃喜。 有峦居士也重重一叹,说:“罢了,人各有志。诸位,笔墨已备下,二问和三题,且以一盏茶的功夫为期限,老夫静候诸位的佳作。” 众人纷纷起身,回礼,然后抓起毛笔,奋笔疾书者有之,愁眉苦脸更有之,与这些人相比,如何运用毛笔,对于阿舟而言,可能更为重要。 妖舟眼瞧着叶湘玉已经唰唰落笔,叶绘棠在探头探脑后也开始下笔,唯有阿舟不知所措。最为诡异的是,阿舟竟又回头看向妖舟,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妖舟默默转开头,在心里骂道:我咧个草啊!你总看我干什么?明明不记得我,还眼巴巴地看着老娘,让别人如何想? 果不其然,有峦居士问道:“叶姑娘,为何总回头看小友?” 阿舟立刻转回头,不敢再看。那样子,就像考试抄袭被抓个现行,就连脖子都缩了起来,唯恐被赶出去。 妖舟那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她一看阿舟那样,就知道,她想留在书院。若非如此,大可以轻易丢笔放弃,可她就差将笔攥出水来了。 于是,妖舟找有峦居士套近乎,说:“居士啊,咱书院选学生,有什么标准吗?” 有峦居士倒是乐意和妖舟说话,双手抄进袖口,回道:“两问一题,总是要出彩才好;就算不出彩,也要无错。”视线一划,落在了阿舟的白纸上,“不识字,不行。” 阿舟听了这话,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妖舟见此,有些心疼,于是斜眼看向有峦居士,说:“居士以为,行山书院的职责,在哪儿?” 这个事儿,有峦居士还真想过,他挺起胸膛,回道:“自然是有教无类。” 妖舟指了指阿舟:“这种类型的,啥时候被拒之门外了?书院所谓的无类,难道是小意,而非大道?!” 有峦居士问:“何谓小意,何谓大道?” 妖舟略一思忖,回道:“所谓小意,是个人意愿,总是我以为、我想、我是……所谓大道,想民众之所想,急民众之所急,为民请愿,为民仗义执言!君子以剑,除暴安良;文人以笔为剑,扫不平,立德行。首先一点,便是让不懂文识字的人,懂礼、懂法、懂文、懂乐。唯礼仪教化使人强大,才能保证学院初心不变,才能河清海晏啊!” 有峦居士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位小友,竟有如此强大的思想。他心内激荡不已,重新审视了妖舟,郑重其事地抱拳道:“君子以剑,除暴安良;文人以笔为剑,扫不平,立德行。此乃大智也!受教化之恩,请受贡月一拜!” 有峦居士没有自称老夫,也没有自称居士,而是以名字自称,就是将妖舟看成了同等级别的大师,在互相讨教问题,而不是单方面提问。 妖舟哪敢让有峦居士大礼参拜,立刻回礼,称:“不敢当。” 二人的对话,一直也没背着他人,所以听在众人耳中,荡起了不同涟漪。不管他们内心如何想,此刻看向妖舟的目光,已然需要仰视。 墨竹之后,乌羽白看着妖舟,竟用手指上的鲜血,在宣纸上画出了她的模样。一颦一笑,极其传神。仿佛,唯有鲜血,才能滋养出这种女子。 这一幕,惊呆了楚青逍。 乌羽白多么爱惜自己,他是知道的。而今,竟闷不作声用血作画,这……这是着魔了吗?简直……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致! 楚青逍看向妖舟,灯盏处,她笑容恣意,就像一朵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生长在暗处,吸引着过路行人,坠入地狱。 突然,变得十分不喜。 哪怕她有经天纬地之才,他也十分不喜! 楚青逍转开目光,闷头喝茶,不再看乌羽白,更不去看妖舟。 水榭里,考场上,众人已经陆续完成作品。 有峦居士耐心看完所有作品,并让人将笔试部分纷纷挂了起来,让大家欣赏。一时间,点评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有峦居士将目光落在了阿舟身上。 妖舟信心十足,觉得经过自己一番理念输出,有峦居士定会留下阿舟,有教无类嘛。 不想,有峦居士说:“今日校考,代表行山书院。既是书院,便有规矩之首。叶府大小姐,不通文墨,书院不录。” 妖舟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开骂。再看阿舟,紧紧咬着唇,眼泪含在眼圈里,整个人都蔫吧了。 有峦居士继续道:“然,行山书院,百年传承,广纳人才。首任院长曾言,每年新聘请的先生,可以自带一名学生。” 妖舟转动眼珠子,看向有峦居士。 有峦居士回以一笑,那叫一个高深莫测加诚意十足。 妖舟是一万个不想进入书院教书育人,奈何……阿舟含着泪,回头看她。 妖舟都忍不住想要骂人了:卧槽!你又看老娘干啥?! 好吧,妖舟败了。阿舟的眼泪,对于妖舟而言,简直就是攻心的最佳武器。 有峦居士继续道:“至于老夫,已经决定,要走出书院,去广阔天地,教书育人,将有教无类,真正传承下去。” 妖舟放下抱胸的胳膊,再次看向有峦居士,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暗道:居士,你不应叫有峦居士,你应叫有刚居士。真乃猛士也! 有峦居士十分满意妖舟的惊讶之色,拂须而笑。 打心里说,妖舟是性情中人,对有刚居士……哦,不,是有峦居士这种真性情,还是十分认可及崇拜的。她说:“愿为居士赋诗一首。” 有峦居士大喜,抚掌道:“洗耳恭听!” 第99章 预备公公 在万众瞩目中,妖舟拿起阿舟的笔,沾满墨汁,亲自恭送到有峦居士的手上。 无需过多言语,彼此知意。 有峦居士接过笔,微微颔首。 妖舟略作沉吟,重新感觉了一下这首诗的意境,这才开口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高适的一首《别董大》,由妖舟借花献佛,送给了有峦居士。 有峦居士听罢,久久不能言语。他的手颤抖不已,唯有深吸一口气,才能亲自写下这首诗,一气呵成,甩手丟笔。 妖舟低头一看,好家伙,有峦居士十分自觉地为诗署名《送有峦居士》。 有峦居士举着这首诗,眼含热泪,步伐踉跄着离开。那样子,就像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此生挚爱。眼珠子都不敢错开一下,唯恐再次失去。 待有峦居士走出水榭,走进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长啸,仿若鹤入九霄。他大声喊道:“天下谁人不识君?!!”紧接着,传出嚎啕大哭的声音,简直撕心裂肺啊。 妖舟暗道:卧槽!居士,你保重身体啊。别一口气厥过去,这首诗可就真成了《送有峦居士》了。 墨竹之后,雅房之中,乌羽白透过影影绰绰的众人,看向妖舟。夜已深,万千星河之中,为何她最是醒目?其他的脸孔,在乌羽白看来,皆是千篇一律,看不出变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上山途中,原本以为她是泼皮无赖;书院之内,却发现她才华横溢、惊才绝艳。然,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和乌羽白一样,众人再次看向妖舟的眼神,热切得仿佛要将她吸干血液。不同的是,乌羽白带着探究和玩味、炙热和危险,这些人却带着功利和渴望、诉求和仰慕。 谁人不喜欢才子?谁人不希望凭借一首诗,一步登天?!要知道,唯有诗,能用最少的语言,描绘出人间的悲欢离合,诉说出历史的真相。既脍炙人口,又能名留青史啊! 众人再次抱拳,纷纷喊道:“请先生教我!” 这一次,妖舟觉得,自己能教。最起码,为了阿舟,她也能教。不说其他,单说她揣在肚子里的那些墨水,也是凝聚了千年文化的瑰宝啊。 妖舟含笑道:“区区原本只想看个热闹,却不想,自己也成了诸位眼中的风景。既然如此,区区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未落,叶湘玉开口道:“不知先生要教男子,还是教女子?” 妖舟看向叶湘玉。 叶湘玉屈膝一礼,主动回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教女学生者,定要女子为师;教男学生者,皆为男子。不知先生……教男教女?” 哎,这话有意思啊。是说她性别模糊,看不出男女吗? 叶绘棠心思活络,立刻跟着凑起热闹,说:“也是哦,学生看先生半天,也没看明白……” 这话,就有些侮辱人了。若妖舟真是男子,被说成像女人,定是狠狠打脸。可妖舟若是女子,被说成像男人,也着实面上无光。 万籁俱静中,乌羽白和楚青逍也静候窗前,成为想要知道答案的那个人。 楚青逍说:“小爷猜他是男子,女人怎可能这般惊才绝艳?”一不小心,忘记自己要厌恶妖舟这件大事了。 乌羽白不语,眸子却紧紧追随着妖舟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对她欣赏不假,但……怀疑更甚。这样一个人物,突然来到帝京,所谓何事?看来,帝京注定要起风云。 水幕这边,水幕那边,每一人都在等妖舟的回答,似乎,她的答案,关系到生死。 妖舟不想去教男子,却也不想穿上女子罗裙,让别人窥探到她和阿舟的相似。妖舟更不想离开阿舟,唯恐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再被人打成血葫芦。上次阿舟头部受伤,自己也跟着吃了锅贴,愣是痴傻了一两天才彻底恢复意识和清醒。 天知道,阿舟就是她的短板和底线,谁他爹的也碰不得! 于是,在万众瞩目中,阿舟含笑回道:“不才,预备公公。” “噗通……” “咣铛……” “哗啦……” “啊……” 笔墨落地的声音,膝盖碰撞了椅子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灯盏落地燃烧而起的声音,夹杂着男女的低呼声,瞬间热闹起来。 甚至还有先生拍着大腿喊道:“为何啊?!这是为何啊?!” 妖舟一看,痛心疾首的竟然是武师傅齐开,好么,他心疼了。妖舟有心安抚一下,却听齐开先生继续痛心疾首地说:“什么叫预备公公啊?!” 妖舟默默收回了那颗想要关切他人的心。 房间里,窗口前,楚青逍张大的嘴巴,一副能生吞整枚鸡蛋的模样。 乌羽白一抬手,用扇子拍向楚青逍的下巴,说:“临水蚊虫多,仔细它们下卵。” 楚青逍立刻捂住嘴巴,又忙放下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他……他说自己是……自己是公公?” 乌羽白微微颔首,继续去看妖舟,说:“如你所听。” 楚青逍说:“别……别如我所听,爷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 乌羽白勾唇一笑,眸光潋滟,如水般轻柔动人。然,他突然想起一个画面:某天某夜某人,一巴掌抓向他。 若是窃玉偷香,为何没有下药,就直接动手?! 不,那人并非是采花贼,而是……想要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说,那人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公公?!有没有……那东西。 乌羽白眯眼打量起妖舟,眉峰就是一弯。 那位自称是公公的人,看身型,竟与偷袭自己的人一模一样! 巧合?! 未必! 乌羽白眼中的璀璨星河退去,只剩下深深寒意,如同尚未出鞘的宝剑。 水榭里,妖舟的唇角勾起一丝狡黠,开始给大家解惑,说:“我家是耕读世家,但家里人都喜欢天高云淡,不喜朝堂对峙,所以隐姓埋名在小村子里生活。”眉头紧皱,重重一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灾人祸,谁也躲不了。家里招了盗匪,我又被砸伤,从此当不成男人。为了生计,也为了学以致用,想着进宫去当个公公也是好的。” 大多数人,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其实,故事并没有多精彩,甚至经不起推敲,不过,妖舟现在有光环护体,寻常人的智商都跟着下线。 叶绘棠跳出来,担任了智商担当,大呼小叫地说:“你你……你竟然……不会是骗子吧?哪里有人还未进宫,就……就那样了。”说到最后,已经羞涩不已。 怀疑顿起。 此时,一个声音从墨竹后传出,说:“众若有疑,我愿一验。”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俺家炕头上的心肝宝贝们。来来,吃糖喽~ 第100章 与乌羽白过招 当妖舟看见乌羽白顶着万千星辰,从墨竹后款步走出,眸中笑容浅浅,唇角勾着风月,一身白袍飘若惊鸿,心中瞬间划过是四大字——卧槽!槽!槽! 有文化的人,可能会联想到什么人间惊鸿客之类的词句,可像妖舟这种有着历史底蕴和偷捏过人家“秘密”的人,就只能自暴粗俗了。为啥?因为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啊。她宁愿成为兵,也不愿意去和乌羽白说道理。 尤其是,当乌羽白明确表示,他愿意验看一下她的“鸟儿何在”。 不是妖舟做贼心虚,而是她凭借经验和学识敢断言,乌羽白定是怀疑她了!否则,那样一个人物,怎么就要主动蹦出来,检查她身上的零部件是否完整。 四目相对的瞬间,妖舟穷尽毕生决绝,也只能挤出一个字——槽! 果然,他是冲着她来的! 乌羽白的眸光看似随意自然,就像与陌生人相遇,只怀揣着一分探索和好奇。可妖舟知道,像他这种,一旦被招惹,就恨不得追着人打死的类型,绝不会轻易展示好奇心。除非,掩不住了。 妖舟迅速在脑子里想出了三个解决方法,却不敢一锤定音,只能磨拳霍霍准备见招拆招。 乌羽白的眸光和妖舟一触即分,唇角的笑意却浓了一分,甚至带出了一丝玩味。很好,她的肌肉明显拉紧,她的眼神过快地躲闪,她含笑的唇角没有变化,显然是心虚了。 乌羽白的双眸足够老道毒辣,妖舟的感知能力超乎寻常,这二人的这个回合,平手。 乌羽白的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艳了。 大家都知道,乌羽白就在行山书院,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竟会出现在此处。女子们芳心大乱,男子们激动万分。 乌羽白的才情和他的容貌一样,被世人所称颂。 有男子说:“快看!竟……竟是乌羽白!” 有女子说:“天……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物?!” 有男子说:“听闻他是行山书院的学生,不但饱读诗书,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峦居士曾言,已无甚可教他。” 有女子说:“刚才抚琴的就是他吧?那琴声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若非……”扫了妖舟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显然,她不喜欢妖舟抢了乌羽白的风头。 叶湘玉望着乌羽白,胸口大幅度起伏,就像心脏要撞出胸膛,紧张到双手死死绞着帕子,眸光却钉在了他的脸上,无法移动半分。 叶绘棠见过乌羽白,所以这会儿只看了一眼,就羞涩得低垂下头。心中不安,唯恐乌羽白没有见到自己的美艳,又忙抬起头,含情望去。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都是夸赞乌羽白学识过人、气度不凡、雅致脱俗的,每每听到这些夸奖,妖舟的嘴角就忍不住撇一撇,在心里更正道:明明是不学无术拍我屁股、气量狭隘给我下毒、小肚鸡肠穷追不舍要报复! 世人皆瞎我独醒的痛苦,哪个冬瓜懂?! 乌羽白径直来到妖舟的面前,垂眸看着她的眼,问:“阁下为何撇嘴?” 妖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然后用食指顶着往下耷拉的嘴角,愣是将其顶起,变成了微笑。结果,一松手,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妖舟轻叹一声,回道:“这事儿,你应该问嘴。” 乌羽白没想到,妖舟这么皮。他面色不改,问:“我若问嘴,嘴可会告诉我?” 妖舟回道:“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是个好主子,奈何身上这些零件,都是小扑棱。即便我心向着你,嘴巴也未必说好话,你多担待啊,兄台。” 乌羽白微微颔首,说:“哦,原来这便是口不应心。” 妖舟看着乌羽白,唇角缓缓上扬,笑了。心中暗道:“你个瘪三,骂起人来嘴巴还挺毒。” 乌羽白笑着低声语:“阁下嘴巴在笑,心里定是在骂我。阁下这口不应心,还真是诚实。” 妖舟的笑僵在唇角,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这一次,乌羽白在三层,她在二层,丢人呐! 乌羽白和妖舟面上且笑盈盈,心里却刀光剑影,旁人不知,只当二人深情互望,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尤其是,妖舟还自称是预备公公。 窃窃私语再次响起,愣是为妖舟打开了另一扇窗。对哦,自己是预备公公的身份,绝对有实力和乌羽白切磋实力。 妖舟决定扳回一局,问:“那兄台猜猜,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乌羽白见妖舟眸光笃定,决定后退一步,说:“而今无论我猜什么,阁下都会说对,却让我认为是不对。正如阁下所言,对与错,是与非,其实并不定是答案。” 得,有些疼。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嘴啊!咽口吐沫毒自己的肺呀! 妖舟眸光晦暗难明,终是豁然一笑,说:“兄台能认可区区的观点,证明兄台也是有大局观的人。既然有大局观,又怎会想要做那下作的事儿,验什么正身?!恕我直言,我从不觉得行山书院是汤池,还要分什么男女?!更不觉得,书院的学生是来区分男女有别的,而非求学上进。诸位关注我是男是女,还是在意我的满腹经纶?若真如此,我与诸位无缘。”言罢,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小金朝看得一愣一愣的,竟忘记跟随妖舟。 妖舟走了七八步,发现没人叫住自己。这就有些尴尬了。她为了阿舟,也不能随便就走啊。于是,她转身回来,抬腿,踢了小金朝的屁股一脚,然后送给乌羽白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继续走,心里却喊着:“叫我!叫我!叫住我啊!” 小金朝立刻一甩衣袖,跟上妖舟,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就在妖舟即将走出水榭时,乌羽白开口道:“且慢。” 妖舟没搭理他。 武先生齐开立刻喊道:“小兄弟!小兄弟!等一下!”人也随之追了上来,将妖舟拦下。 妖舟看了齐开一眼,深觉这位先生着实不错,以后要成为自己的重点关注对象。 齐开说:“小兄弟,请回。” 妖舟做沉吟状,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轻易挽回。 罗刹域信条之一: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容易丢弃的东西。且,只是个东西而已。 第101章 欺人太甚 行山书院众人,见妖舟如此固执不好哄,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最后,乌羽白也走了过来,给妖舟鞠了一躬,抱拳道:“还请先生留下,恕学生莽撞。” 哎呀我去!这只白色的小乌鸦倒是能屈能伸啊! 乌羽白的这一手,着实令妖舟刮目相看起来。毕竟,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能伸得枝繁叶茂,但若说缩到犄角旮旯,却是难上加难。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乌羽白在行山书院里仿若月光,被众星追捧,还能伏低做小,着实难得。 妖舟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却没有立刻让乌羽白起来,而是将手背在身后,含笑看着他,愣是等了三个呼吸,才慢条斯理地说:“孺子可教也。” 得,人家乌羽白恭维她,她反倒拿捏上了。 乌羽白抬眸,看向妖舟,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眼神真挚,声音清越动听:“先生高才,若能留下为我等解惑,书院众生将感激不尽。不知,先生准备教哪一类?” 妖舟略一沉吟,说:“诗词歌赋,我虽样样精通……” “咳……”乌羽白没忍住,用拳遮唇,咳了一声。 妖舟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乌羽白回道:“尚可。” 妖舟继续道:“琴棋书画,我也堪称一绝……” “咳咳……”乌羽白又咳嗽了两声,他看向妖舟的目光,明晃晃地写着: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妖舟以眼神回道:哎,不巧,你今天就见到了。 口中却关心地询问道:“你小小年纪,要多注意身体,莫要一晌贪欢,着了凉。”妖舟一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乌羽白和那个不男不女的粉袍男子躺在床上的画面,就觉得直起鸡皮疙瘩。她倒不是排斥某些人的喜好,只是一想到,这么俊美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就有些酸呐。毕竟,那天晚上,若不是她一竹刀割开了粉袍男子的螺丝帽,乌羽白的螺丝钉,岂不是要自行匹配上去? 这么好的颜色,怎么就不能留下来造福子孙后代呢?!给子孙后代留下万贯家财,不如留下一张好脸,混饭吃都格外香甜。 可惜啊,好可惜…… 不不不,自己想多了,二人的关系尚未明朗,她要做的,就是——掐灭萌芽! “贪欢”一词,本就颇有争议。虽说妖舟在结尾处给了“着凉”当定义,但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乌羽白的眸光沉了沉,说:“先生似乎懂得岐黄之道。” 妖舟故作高深地一笑,回道:“略懂。” 叶湘玉问道:“那先生到底要教我们什么?!” 妖舟回道:“武吧。” 叶绘棠捂嘴笑道:“舞?先生会跳舞?哪种舞呢?” 妖舟不搭理叶绘棠。 小金朝替妖舟开口回道:“武功的武!”顺带送叶绘棠一个不屑的眼神。 叶绘棠红着脸,偷瞄乌羽白一眼,生怕他觉得自己愚蠢。然,乌羽白看都没看叶绘棠,一直将目光落在了妖舟的脸上。视线下滑,落在了她的脖子上。许多公公,打小净身,确实没有喉结。只不过,他不相信,她是一位预备公公。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众人,都傻了。 这……这是为何啊?! 明明是文学大家,明明三步成诗,明明可以受万人敬仰,成为读书人的典范,却偏偏要当武先生?! 知否知否,当今皇上,重文轻武否? 武先生齐开一听妖舟此言,倒是高兴得眉飞色舞,当即抡起巴掌就拍向妖舟的肩膀,口中赞道:“果然有吾辈武者风采……好样的!来,我们过两招,看看你的能耐!” 妖舟被拍得肩膀一塌,整个人都跟着晃悠了两下,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啊。 乌羽白扫了眼齐开先生的手,眸光滑过一丝阴霾,脸上却绽放了温和笑意,上前两步,用身体隔开了妖舟和武先生,对妖舟说:“学生愿意讨教。” 叶湘玉抚掌道:“甚妙。” 叶绘棠也跟着拍起了巴掌,说:“乌公子定胜!” 人都有好赌好斗之心,叶绘棠的一句话,立刻勾起了众人的争斗之心,纷纷开始猜测哪个会赢。 众人虽然见识了妖舟的诗作和辩才,却不认为她这么娇小的身姿,会武功。且,她自己也说过,自家是耕读世家,打小学的都是文,从未提过武。武之一道,唯有莽夫也。 妖舟看向乌羽白,觉得他主动要求过招,明显不怀好意。过招时,难免有摩擦,他万一试探她的零部件是否完整,岂不是要露陷?! 非礼勿动手,他不懂。 妖舟素来有急智,当即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自认不如乌公子,甘当第二。” 乌羽白见妖舟以退为进,笑了。 楚青逍则是摇着扇子突然开口道:“你倒是敢自认第二,书院里的起其他武先生,认第几?有些人,就是厚颜无耻,不被打得满地找牙,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二。呵……”使劲儿摇了摇扇子,继续道,“书院里的武先生们,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就算开宗立派也不为过。就你……呵呵……”合上扇子,目露鄙夷之色,“就算是我,你也未必打得过!” 妖舟看向楚青逍的目光,如同点亮了两盏灯。 楚青逍警惕地问:“你……你那么看着小爷,什么意思?!” 妖舟缓缓勾起唇角,说:“原本我还没有授人以渔的准备,但见到你以后,我深刻地感受到了教书育人的重大意义。对此,我责无旁贷。既然阁下不认可,咱俩就过过招。” 楚青逍见妖舟没有退却,反而跃跃欲试,顿觉不妙。刚才,他看见齐先生拍了妖舟一下,妖舟都跟着晃了两下,明显就是一只弱鸡。这会儿,怎么就支棱起来了? 楚青逍看向乌羽白,满眼的求救之意。 乌羽白却是淡然地说:“也好。” 楚青逍喊道:“乌!羽!白!” 乌羽白笑了笑,说:“你要小心些才好。”态度温和,不急不躁,君子之风尽显。 楚青逍痛苦地哀嚎道:“你……你们……欺人太甚!” 妖舟挑衅道:“你若认输,我也不与你计较。毕竟,说大话的人比比皆是,我为人师表,心胸宽广,又怎会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计较?” 楚青逍被讽刺得涨红了脸,立刻展开扇子给自己降温。他虽武艺不精,但简单的拳脚还是可以的。再者,他比妖舟还高出许多,怎么看都有胜算。 妖舟冲着楚青逍挑眉一笑。 楚青逍怒火中烧,啪地合上扇子,扇指妖舟,喝道:“放马过来!今天不让你知道爷的厉害,爷就跟你姓!”转身,大步登上三步高台。 第102章 收获无数个卧槽 妖舟慢悠悠地走向高台,却被阿舟拉住了衣袖。 妖舟看向阿舟,阿舟立刻松开手,低垂着头,扭捏片刻,才开口道:“小心呀。” 妖舟装出冷漠的样子,用鼻子回了一个音,当作回答,抬腿继续前行时,唇角却隐现出笑意,如同曼珠沙华在夜里舒展。她的阿舟,即便不记得她,还是关心她的。 许是太过开心,妖舟一脚踩在了毛笔杆子上,直接来了个大劈叉,整个人啪唧一声坐在了地上,想象中的痛苦呻吟没有传来,裤裆开线的声音却清晰得很。 哎……要不要,这么尴尬?! 这该死的裤子,质量明显不行! 妖舟坐在地上不起来,唯恐自己一动,走光。 楚青逍那个小人,见此竟笑得前仰后合,那叫一个开心喜悦啊。 妖舟扫了楚青逍一眼。确定过眼神,决定了要往死里揍的那个人。 叶湘玉和叶绘棠等人见笑话如此出彩,也都用帕子掩住嘴唇,乐得看热闹。阿舟正要去搀扶妖舟,却被叶绘棠一把扯住,低声威胁道:“你再敢多说多做,没一点儿小姐的样子,仔细回去爹爹教训你!” 阿舟很怕叶大人,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唯恐出错。 在暗潮汹涌中,乌羽白出现在妖舟的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而后将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妖舟的面前。 楚青逍哇哇大喊道:“喂喂喂,羽白,你干嘛帮他?!” 乌羽白看着妖舟,眸光清浅动人。他含笑道:“我愿意。” 三个字,令妖舟有片刻的恍惚。这三个字,像极了前世,那个男人对她说出的最后三个字。这是最初的誓言,也是最后的幸福。 妖舟的心脏骤然一痛,她忙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不敢再想。有时候,太浓重的感情,就连回忆都会变得不堪重负。 妖舟的异样看在了乌羽白的眼中,他却微笑不变,一如完美的王子。 妖舟看了看乌羽白,终是将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借着他的一提之力起身。乌羽白的衣袍下摆随之落下,挡住了所有可能窥视的目光。 妖舟站直后,将宽松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也别有一番风情入骨。 乌羽白夸了一句:“我视平生皆草木,唯见先生是青山。” 妖舟暗道:哎呦喂,乌羽白,明骚不行,暗贱倒是别具一格。 为了配合乌羽白,妖舟直接骚气外泄、霸气侧露,一扬下巴,眉眼轻扬,调笑着回了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妖舟也把乌羽白比喻成了青山。 乌羽白的神色微变,颇为震惊地看着妖舟,转而却展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心中暗道:好词好句成诗,对得相得益彰。就连这明骚和暗贱都露出了明晃晃的枪。 乌羽白赞道:“先生高才。” 妖舟回道:“学生客气。” 众人纷纷点头,赞叹二人对得旗鼓相当。只不过,这话虽令人惊艳,怎么感觉味道不太对呢?!再看二人眉来眼去,画风好像都歪了。乱想,休要乱想! 楚青逍一个人站在台上,感觉到了凄凉。他遥指乌羽白和妖舟,咬牙切齿地说:“要不你们二人上来打一架!” 妖舟看向楚青逍,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嫉妒了。暗道:骚年,你放心,没人抢你的螺丝钉。 许是妖舟的目光不令人舒服,楚青逍直接挽起袖子,轻蔑一笑,说:“来,你上来。” 妖舟一步步走上高台,还夹着腿,唯恐走光。 楚青逍更是不耻,趾高气昂地说:“小爷让你三招……啊……” 话音未落,就被妖舟一巴掌掴倒在地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如此出手,真乃……流氓也! 楚青逍趴在地上,呆愣片刻,捂着脸,看向妖舟,颤了颤嘴唇,说:“算……算一招了啊。” 妖舟一脚踢在了楚青逍的肚子上,将他直接踢下了台。 众人惊呼一声,暗道:如此狠辣,真乃……恶霸也! 楚青逍从地上爬起身,哆哆嗦嗦地准备爬上高台,妖舟向他迈出一步,他立刻抬起手,向后退了一步,仰头说:“你你……你动了一步,算三招了。” 如此无赖,也没谁了。 妖舟点头,认下了。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说:“认输吧。” 楚青逍却觉得,自己如果还手,一定行。他一咬牙,摆手道:“大丈夫,怎能出尔反尔?” 他忘了,刚才谁赖掉了第三招。 楚青逍再次爬上高台,摆出造型,说:“这一次,小爷可不让着……啊……你!!!” 妖舟突然出手,一把扯过楚青逍,铺天盖地的就是一顿胖揍。说实话,她揍楚青逍都不用任何武功绝学,散打足矣。 楚青逍就像沙包,被妖舟扔来踹去、扯来摔去,那叫一个毫无还手之力。整个水榭里,都能听见楚青逍的惨叫声,那叫一个凄厉! 终于,楚青逍再也忍不住,喊了声:“服了!” 妖舟停下手,冲着他微微一笑,如同无赖般说道:“真有骨气,竟然才服气。” 楚青逍吐掉口中鲜血,抬起鼻青脸肿的脸,用一条勉强睁开的眼睛看向妖舟,将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记在了心里。 乌羽白上前,半抱起楚青逍,轻声唤道:“青逍,可还好?” 妖舟问:“这回,是要跟我姓了吗?” 就在这时,有峦居士去而复返,举着诗作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问:“小友,你姓甚名谁,这诗上缺了落款。”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唰唰看向妖舟。 楚青逍更是瞪大了眼睛,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着老天爷,让妖舟也姓楚。 许是老天爷终于怜悯他一回,妖舟回道:“鄙人姓楚,名妖金。” 楚晏的姓,加上金知了的姓,还有她的名。这个组合,就像爹娘拉着她的手,风雨同行。 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楚青逍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妖舟满头雾水,问:“这么好笑?” 乌羽白替她解惑,回道:“他姓楚。”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妖舟只听见一句话:“楚青逍?!岂不是毒王楚家的那位公子?!楚妖金,是不是也是楚家人?” 妖舟的眼皮跳了跳,重新看向楚青逍,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被她打成猪头模样的人,貌似……她的亲亲小侄儿啊! 昨天种下一个“卧槽”,今天竟收获了无数个“卧槽”。“卧槽”挂满树,风吹“卧槽”响。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拜年喽:祝每一位看文的宝贝,多巴胺多多哒,幸福满满哒。 第103章 翻牌子 妖舟在书院里住下了,正式成为了一名武师傅。她被安排在行者苑,和其他一些家在外地的先生同住。幸而,有独立的房间和书房,居住起来倒也舒适。齐开特别热情,主动帮妖舟抱来新被褥。看他磨拳霍霍的样子,似乎准备和妖舟联手,凭借武力,在学院里大干一场,扬名立万。 一夜无话,直到天亮。 小金朝起得早,抱来了妖舟的两套换洗衣袍。 妖舟洗漱过后,换上灰蓝色的长袍,腰间束起同色腰带,脚蹬黑靴,头坠马尾,眉清目秀、英姿勃发、如同一员即将登场厮杀的小将军。 嗯,就是衣服不太合体,宽松肥大,显得她越发娇小。 小金朝却十分开心,看向妖舟的目光,也透出了几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扎心了,老铁! 啥也不说了,粗发!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 妖舟和小金朝,一同走向五谷居,步伐之轻快就像在练习草上飞。 路上,竟遇见了阿舟。 阿舟背着一个大背包,满头大汗,双腿颤颤。 妖舟停下脚步,问:“怎么你一个人过来?” 今天是书院新生入学的日子,允许家里人来送些用品。因行山书院的地理位置难行,书院允许学生吃住在学校,只要交够束脩即可。当然,若是不想住,愿意来回折腾,也无不可。能爬得起山头,敬你是条好汉。 阿舟一见到妖舟,心里就会产生依靠和亲近的感觉,当即毫不隐瞒地回道:“湘玉和绘棠说,要早早到书院才行,不然会被赶下山。我……我想跟着先生,学些能耐,就早早儿来了。” 妖舟眯眼看了眼天色,问:“几点出府的?” 阿舟想了想,回道:“未时中出府的。” 妖舟看了眼阿舟的鞋子,问:“你一个人,独行上山?” 阿舟点头,脸上笑容绽放,似乎还有些小骄傲,接连点头说:“是呢是呢,我爬上山,正好赶上书院开门,我就进来了。” 妖舟唇角勾起玩味,说:“叶家大小姐,没有车送,独自背着行李上山求学,真是有趣儿。” 阿舟却略显娇憨地一笑,道:“这样也好。和……和她们一起,我不自在。” 妖舟笑容绽放,说:“人生短短,当大自在。走,吃饭去。”抓过阿舟的大包裹,丢给了小金朝。 小金朝抱着巨大的包裹,吼道:“怎么欺负人?!” 妖舟回道:“男子汉小丈夫,要懂得照顾女子。” 小金朝吼道:“你怎么不照顾她?!” 妖舟眉眼一挑,笑道:“因为,我是公公啊。” 小金朝:“……” 阿舟担心地说:“先生,还是我自己背着吧,他还那么小。” 妖舟却道:“人的潜能都是逼出来的。”嘿嘿一笑,抬腿就要去踢小金朝。小金朝抱着大包裹,撒腿就往五谷居跑,动作倒也不慢。 阿舟目瞪口呆。 妖舟打个响指,向五谷居出发。 妖舟在行山书院名声大噪,无人不识。 赵厨子看见妖舟来了,竟往她碗里加了两枚鸡蛋,还附赠了一记“你懂”的眼神,甚是暧昧啊。 妖舟微微颔首,笑着接受了赵厨子的好意。 她还要在行山书院住一段时间,自然没必要和一个厨子大动干戈。且,厨房有人好吃饭,她还准备开小灶,给小金朝和阿舟补补身子呢。 赵厨子知道阿舟不是先生,但因妖舟认她当了大弟子,也没啰嗦,默许她盛粥吃馒头。 妖舟将鸡蛋分别给了阿舟和小金朝,自己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馒头,一碟小菜,十分满足。 小金朝看着碗里的鸡蛋,抿了抿唇,将鸡蛋一分为二,给妖舟夹了半个。 与此同时,阿舟也给妖舟夹了半个鸡蛋。 筷子相碰,彼此都不太好意思。 妖舟却笑容满脸,顿觉自己是人生赢家,把鸡蛋吃成了鲍鱼,格外香甜可口。 三人吃完饭,出去溜达。 妖舟走路带风,昂首挺胸,满脸春风得意。 小金朝成为了妖舟的小书童,并为自己的名字中有个金字而沾沾自喜,走起路来不但带风,还能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至于阿舟,在妖舟的主张之下,破例进入到行山书院,成为妖舟的挂名大弟子,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骨子里的卑微,使她低垂着头,不敢看别人。 三个人,一同走在行山书院里,好奇地四处观望,已经成了一道风景线。妖舟向上窜高,小金朝顶着巨大的包裹横晃,阿舟低人一头,三人单是这出场,就绝对扎眼。 妖舟说:“且随我去看看昨晚受伤颇重的那位楚同学。” 小金朝顶着大包裹,用眼神控诉妖舟不是人,如此锻炼他。 阿舟素来以妖舟马首是瞻,她说啥就是啥,以前是这样,以后也如此。她点头配合,唯恐自己慢一步。 于是,三个人来到学生住的求知苑,打听过后,直奔楚青逍的所在。 求知苑里分了三栋楼和三座小院。楼是二层小楼,院是独立秀美的小院。 新生住一栋,二年的学生住一栋,三年的学生住一栋。每栋都分前后左右四个门。左边由男子进出,右边由女子行走,虽同在一个楼,却分开管制,十分严格。 每栋楼前,都有一处独立院子,清新雅致,风景秀丽,五脏俱全。 这三个院子里住的人,用妖舟的理解,就是五好学生的代表,所有学生的楷模。 乌羽白就住在三年级的独立小院内,门口挂着个小牌子,上书小院别名:无问。 这个名字有些狂,在了解背景后,会以为住在这里的学生没有任何问题要问先生,也会理解成不许任何人问他问题。 妖舟用手指头拨弄一下牌子,扑哧一笑,说:“像不像翻牌子?今晚就让无问侍寝了。” 阿舟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妖舟这话的意思。 小金朝也不懂,但直觉认为妖舟没说好话,小眉头就皱了起来。 乌羽白在窗口听见妖舟此话,素来俊雅的脸庞滑过一丝粉色的霞光,清浅的眸光却深沉了两分。若非和皇家有关,怎会知道侍寝和翻牌子?! 他推开窗,看向妖舟,说:“先生有此意,学生不知当不当从?” 妖舟背对着乌羽白,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被抓了个现形,有些丢脸,转身看向乌羽白时,一张脸已经挂上了浩然正气,呵斥道:“混说!为师正在给他们讲解一些辛辣秘史,怎到了你耳里,就称得如此不堪?!”微微一顿,语重心长地说,“羽白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是什么见什么呀?哎……” 第104章 哎呦我滴亲侄砸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岂不是说乌羽白是淫者见淫喽? 乌羽白没有妖舟这么能强词夺理,干脆看着她闭嘴不语。 妖舟得寸进尺,直接推门入院,笑着问:“为何叫无问?为师倒是觉得,你这小院应该叫青山。” 乌羽白回道:“看来先生对青山两个字,颇为惦念。不知先生看这小院,是什么见什么?” 妖舟踱步来到窗前,一屁股坐上窗台,不要脸地回道:“我是……”眉眼弯弯地一笑,靠近乌羽白,回了神秘兮兮的两个字,“你猜?” 乌羽白垂眸看着妖舟,突然伸出手,要摸妖舟的眉。 妖舟的脸上化了妆,怕触碰,立刻将头一歪,向后避开,说:“非礼勿动啊,羽白。” 乌羽白说:“先生的眉间黑了一块。” 妖舟跳进屋里,寻到一面清晰的铜镜,照了照脸,擦了擦眉间的黑粉,感慨道:“哎……我见羽白本应该喜笑颜开,这眉毛却如此不懂事儿,非要往一块凑合,把我眉心都染黑了。” 乌羽白的嘴角抽了抽。 妖舟回身,看向乌羽白,问:“楚青逍呢?” 乌羽白微微挑眉,问:“有事?” 妖舟回道:“我来看看他。毕竟,他也算是我的学生。” 乌羽白笑吟吟地说:“恐怕,他不想见你。” 妖舟正色道:“怎么会?!他向为师讨教武功,为师教了,他当感激涕零才是。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他,将他如此看低。” 乌羽白一伸手,说:“他在隔壁,先生,请。” 妖舟满意地点头,先一步转身,向隔壁走去。 乌羽白看着妖舟的背影,说:“学生瞧先生的背影,竟好似故人,十分熟悉。” 妖舟脚步不停,脸上却是微变。她回头看向乌羽白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笑着说:“若是如此,你那位故人也一定拥有不凡气度和绝顶风华之貌。”点了点头,“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认识一番。”转回头,继续前行。 乌羽白看着妖舟的背影,眯起了狭长的凤眼,抬腿跟上。 阿舟和小金朝就站在窗外,互看一眼。 前者蹲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等着,暗道:他……他怎么那么好看?! 后者用脚踢了一块石头,表情不悦,腹诽道:不管扮成男人、还是女人,或是太监,都不忘和别人眉来眼去!哼!那眼珠子怎么就没飞出去!那种脸比纸白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等我长大的! 从怀里掏出馒头,使劲儿咬着吞下。 屋里,妖舟和乌羽白来到楚青逍的房间。 说是楚青逍的房间,不尽然。这小院是乌羽白的,楚青逍只不过是厚颜无耻地借住罢了。他自认为身娇体贵,但偏偏学习不好,只能借乌羽白的光,混个逍遥自在。 此时此刻,楚青逍躺在床上,背对着妖舟。 妖舟突然有点儿紧张,毕竟,眼前这人很可能就是自己最最亲耐滴小侄砸。 她曾听爹说过,自己的家谱,知道自己的辈分很大,也知道楚家主枝人脉不旺。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寻找楚家人。一是怕给楚家带去灾难,二是晓得楚家只剩下零星几株瘦弱的小苗,不抗祸祸。 不曾想,这最是根正苗红的一根独苗苗,险些让自己给祸害死。哎……何必呢!老天爷如此安排,岂不是要杀人诛心啊?! 妖舟提起一口气,上扬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一些,这才喊道:“青逍……青逍……” 无人应。 妖舟伸手拍了拍楚青逍的肩膀,再次喊道:“青逍……” 楚青逍哼唧一声,醒来,转头,勉强将右眼睁开一小条缝隙,顺着声音望向妖舟。 四目以对,楚青逍就是一僵,然后闭上眼,碎碎念道:“噩梦……噩梦快醒、恶鬼速退……” 妖舟看着楚青逍那张严重变形的脸,内心那叫一个自责啊。寻常姑姑见小侄儿,不得给个三瓜俩枣的意思意思?她倒好,每次遇见小侄砸都送上三拳两脚。这是加深感情吗?这简直就是在拉仇恨值啊! 难过了。 妖舟契而不舍,再次伸出手,去拍了拍楚青逍,轻声喊道:“青逍……” 楚青逍就像被塞了爆竹,瞬间炸裂,嗷地一声转身,拉起被子就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妖舟想哭,却必须挤出一个笑,指着楚青逍对乌羽白说:“这……怎么就怕成这样?我……我也没……没下死手啊。” 乌羽白淡淡道:“若下死手,人也就没了。这会儿先生就不用来看青逍,直接烧纸祭拜就可。” 妖舟:“……” 乌羽白说:“我们先出去吧,让青逍缓一缓。” 妖舟不好太过关注楚青逍,只是看他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二人来到乌羽白的房间,妖舟十分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我初来乍到,第一次为人师表,下手没个轻重,若是落人口实,也不好。”看向乌羽白,“那位同学,当真是毒王楚家的后人?” 乌羽白的目光落在水杯上。 妖舟立刻将自己手中的水杯递给乌羽白,问:“渴了?来一口?!” 我还干一杯呢!当这是饮酒吗?! 乌羽白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这才回道:“确实是毒王楚家的后人。且,并非旁系。” 妖舟攥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中的滋味越发难以言说。好不容易遇见个实在亲人,结果……人被她打成了猪头样。万幸啊万幸,昨晚她没下黑手,否则……一记猴子偷桃,楚家主枝就要绝后了。 乌羽白见妖舟脸色阴晴不定,又补了一句:“楚家人丁不旺,传到他这一代,更成了独苗。” “咔嚓……”妖舟捏碎了杯子。 乌羽白微怔,立刻去看妖舟的手,没见到血。 妖舟丟开杯子,干巴巴地说:“下次换个结实点儿的,别误伤了人。” 乌羽白幽幽道:“此乃云顶青窑无暇杯,一只……三百两。” 妖舟慢慢转头看向乌羽白:“你……不如去抢。” 乌羽白回道:“还请先生,以身作则。” 妖舟一拍桌子,怒声喝道:“过分了!” 乌羽白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恭送先生。” 二人互不让步,气氛有些焦灼啊。然,妖舟能走吗?!她……她还有求于他呢。 罗刹域信条之一:有志者事竟成,有求者必须死不要脸! 第105章 三个要求 妖舟决定忍辱负重,露出苦瓜脸,说:“为师一穷二白,若是有银子,谁还会为了五斗米折腰,来这里教书育人呐?!” 乌羽白却正色道:“先生来书院,教书育人,应是有鸿鹄之志。若只是为了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如另谋高就,切勿耽误诸位学子的前程。” 妖舟没想到乌羽白还真有一颗端方的心,以及超正的三观,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乌羽白却是勾唇一笑,说:“学生府上,还缺个护院,想来以先生的能耐,定能守好门户。” 妖舟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看走眼了,还请上天斩杀此獠,别祸乱人间了。妖舟收回目光,寻思着如何应对乌羽白这个麻烦精,手下意识地伸出,又去拿另一只茶杯把玩着。 就在这时,楚青逍从门外探出头,似乎要和乌羽白说话,结果一眼看见了妖舟,吓得大叫一声:“啊!” 妖舟正寻思着心事,没注意到楚青逍来了,被他这一嗓子吓到,直接就丢了茶杯。 想到一只茶杯价值三百两,她立刻用膝盖顶起茶杯,然后伸手去接。不想,楚青逍扔出扇子,直接打向妖舟,愣是把杯子给打飞了出去。妖舟一个漂亮的飞腿踢起,用脚尖接住了杯子,顶过头顶,动作潇洒帅气。 然后,她就听见呲啦一声,裤子线又他爹地挣开了! 妖舟的脚尖一抖,另一只价值三百两的杯子,摔在地上,碎裂得如同她那颗小心脏,收都收不起来。 楚青逍指着碎裂的杯子,夸张地喊道:“云顶青窑无暇杯!”那声音,真是跌宕起伏外加一波三折绕梁不断啊。 妖舟慢慢放下腿,看向乌羽白,眼神中透出一个意思:骚年,你不要太黑啊。 乌羽白十分平静地问:“不知先生一个月的月俸是多少?” 妖舟回道:“大……大概……二两吧。”昨晚齐开似乎提了一嘴,而且还十分自豪地表示,这个价格十分优渥。 楚青逍顿时来了能耐,掰开手指算道:“一个月二两,一年是二十四两,你不吃不喝……” 妖舟开口道:“不吃不喝二十五年。” 楚青逍惊讶了一下,回道:“你算得这么快?” 妖舟哭笑一下。 楚青逍继续道:“莫不是少算了吧?!” 妖舟气急,一抬手,吓得楚青逍撒腿就跑,直接回屋,关上房门,唯恐妖舟追上来打他。 妖舟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她默默收回手,干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想告诉他,怎么算。”实则,她刚才是真想拍楚青逍后脑勺来着。哎……这打呀打的,打成习惯了,还不太好改呢。 乌羽白忍着笑说:“哦,我信。” 妖舟在心里骂道:信个屁?!老娘自己都不信!小白乌鸦你是只坏鸟! 妖舟轻叹一声,说:“好了,今个时间不早了,为师就先回去了……” 乌羽白却说:“先生不会是想逃吧?” 妖舟正色道:“你也太小瞧为师了。不过区区六百两,何来逃字一说?” 乌羽白笑道:“学生还记得,先生刚才还说,为了五斗米折腰。” 妖舟摆了摆手,说:“要知道,农民手中粮,粒粒皆辛苦,我为之折腰,是看中农民的不易。若为碎银折腰,岂不是有辱斯文?!”嗓子有点儿发痒,伸手又要拿水杯…… 乌羽白提醒道:“一只三百两。” 妖舟忍住,收回手,攥住了造次的手指,假笑道:“你啊,忒俗气了。总用这些俗物做什么?!清高之人,当视金钱如粪土!” 乌羽白微微颔首,然后抓起一只茶杯,手指一松,让其碎裂在地上。 妖舟:“……” 乌羽白解释道:“先生快看,这种行为,可算视金钱如粪土?” 妖舟磨牙,加深假笑,赞道:“不错不错。” 乌羽白看向最后一只茶碗,将其拿起来,在手指间把玩。 妖舟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孤品,怕是……更贵吧?” 乌羽白点了点头,回道:“正如先生所言,确实要贵一些。”伸手,递给妖舟,“不如,就由先生来听一声清脆吧,权当挥金如土。” 妖舟忙摆手:“不不不……” 乌羽白执意塞给妖舟,妖舟不肯要,二人你推我躲,不停后退。最后,妖舟的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被乌羽白死死地堵到了墙上,以壁咚封路,无处可逃。 乌羽白另一只手,捏着茶杯,展现在妖舟的面前,说:“有几点,要和先生说明。” 妖舟微微颔首,示意他说。 乌羽白低声道:“其一,先生每日下课后,请来打扫一番。一年后,账平,我既往不咎。” 妖舟正想要接触楚青逍,自然乐得应下此事,于是她故作沉吟之后,点了点颇为沉重的头。 乌羽白的唇角微扬,见了一分笑模样,继续道:“其二,还请先生坦诚相见。” 妖舟立刻捂住自己的衣领,说:“你这就有些为难人了!人和猴子的区别,就是人懂得礼义廉耻,知道遮羞。你明知我是预备公公,却要和我坦诚相见,难道窥视别人的残缺身体,对你而言十分受用?!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 乌羽白的嘴角拉平,说:“请先生说清楚自己的出身,为何也姓楚?!” 妖舟拍着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吓死宝宝了,还以为……呵呵……你早说嘛,早说我就早与你坦诚相见了,祖孙三代,都一起坦诚相见。” 乌羽白:“……” 妖舟将早就想好的故事,和盘托出。她的故事半真半假,却能做到查有此人。她在来帝京的路上,并非一路游玩,而是打听到一户人家,不但姓楚,而且是耕读人家。不料,遇见了山匪,遭遇横祸。家里唯一的儿子,也不知所踪。这人的身份,她借用再合适不过。至于名字,稍有改动又有何妨? 得了妖舟的故事后,乌羽白一直看着她不语。 妖舟扬着头,问:“其三呢?” 乌羽白回道:“想到后,再说给你知道。” 妖舟戏谑地问:“是不是唯有贴近为师,才能感受到为师的语言之真挚,句句肺腑?” 乌羽白终是放开妖舟,向后退了一步。 妖舟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说:“羽白啊,你得帮为师想个办法,和青逍的关系缓解一二。为师可不想和楚家为敌。没事儿,你劝劝他,为人不能太过小家子气。他若不服,寻我打回来。得,天不早了,为师去外面转转。” 第106章 救命啊 妖舟脚底抹油,溜出了无问小院。 小金朝立刻凑上来问:“怎么样?” 妖舟反问:“什么怎么样?” 小金朝说:“你不是去找楚青逍麻烦的吗?” 妖舟瞬间耷拉下肩膀,又强撑起一分精神,信誓旦旦地回道:“以后,楚青逍就是我干儿子,谁也不能动他!” 与此同时,楚青逍偷偷来到乌羽白的窗口,和他一同望向妖舟的背影,一同听见她那句信誓旦旦的话,气得差点儿脑淤血,伸手就要推开窗,用花瓶去砸妖舟。 乌羽白抢先一步按下楚青逍,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院子里,阿舟也好奇地问:“那……乌……乌公子呢?” 妖舟轻叹一声,回道:“他啊,他就是我干女儿,谁也不能侮辱他。” 乌羽白的眸子一缩,抓起花瓶,就要去砸妖舟。 楚青逍一把夺回花瓶,按下乌羽白的手臂,摇头示意他冷静,千万要冷静。 乌羽白一把推开楚青逍,楚青逍却又扑上来抱他。乌羽白唇角上扬,吓得楚青逍僵在当场。紧接着,乌羽白抓起楚青逍,直接将他当成花瓶,丢出窗外,袭向妖舟。 妖舟察觉到背后有风,当即身子一扭,一脚踢出,就将那巨大的暗器踢飞了出去。 妖舟反应过味时,忙去追楚青逍,却发现他飞进了新生二楼,一脑袋插进了窗口里,吓得女学生们惊恐大叫。有那会些拳脚的,则是抡起洗漱盆对他一顿猛砸。 妖舟赶到时,楚青逍已经奄奄一息。非若她动作够快,救人于水火之中,楚青逍这根毒王独苗,也就完结在彼年彼月彼日彼时了。 妖舟救下楚青逍的时候,还有女学生在问:“先生,那……那鬼东西,可是山魈?!” 妖舟看了眼楚青逍,从他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出了请求之意,于是点了点头,将人带走。 至此,新生入校当天,就有传闻说,行山书院里养了一只山魈,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双眼血红、叫声恐怖。最重要的是,那山魈竟穿着人衣,不但会抱着花瓶飞,还喜欢偷窥女子,着实下贱! 此后,每当楚青逍听见有人谈论行山书院的山魈,都会打嗝儿,且一连串的打嗝儿,压根无法停止。此乃,后话。 妖舟抱着楚青逍,要将他交给了乌羽白:“照顾好他!” 乌羽白不但不接,反而冷冷地说:“先生心口不一,表现得太过直白。” 妖舟一脸真诚地说:“请相信,我是真的想让你照顾好他。” 乌羽白淡淡一笑:“呵……”明显不信。换谁,谁也不信啊。这是要照顾好楚青逍的节奏吗?这是要生生弄死他啊。 妖舟无法,只得说:“请你弄死他。” 乌羽白点了点头,回道:“敬尊师命。” 妖舟无语,磨牙,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信不信我咬死你?!” 乌羽白回道:“学生信。” 妖舟用手拍着胸口,回道:“那么,请你相信,我是真的需要你照顾好他!” 乌羽白问:“为何?” 妖舟:“……” 乌羽白自问自答:“因为,他是你干儿子?而我……呵……” 妖舟立刻解释道:“不是不是,真不是这样……” 乌羽白寸步不让,追问道:“不是?不是这样,是哪样?” 妖舟急忙回道:“你是我干儿子,他是我儿媳妇还不行吗?!” 乌羽白直接关门,将妖舟关在了门外。 妖舟抱着楚青逍,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安排他才好。想了想,干脆一狠心,将他抱回自己住的地方吧。正好,让姑侄俩亲近亲近。 妖舟不想惹人嫌话,于是借用了阿舟的包裹,将楚青逍塞进其中,打包好,背在身上。但因不太方便,最终还是选择顶在头上。 小金朝问:“你……脖子不疼吗?” 妖舟没搭理小金朝。走了一会儿,她累得脖子发酸,于是将包裹放在了地上,活动起了肩膀和脖子。 齐开抱着桌椅,一眼看见妖舟,喊道:“楚先生,你带个学生过来帮帮忙。” 妖舟看了眼大包裹,对小金朝说:“你守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叫上阿舟,过去帮忙抬桌椅。 小金朝闲来无事,围着大包裹转悠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躺在了草地上假寐。 叶湘玉和叶绘棠带着家仆款步而来,正准备去走入学的流程。 叶湘玉一眼看出,那个大包裹是阿舟的,于是露出轻蔑的一笑,低声道:“有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大姐,和我们一样到行山书院里学习,简直降低了书院的门槛,没得让人笑话。” 叶绘棠心领神会,晃悠到包裹前,直接用膝盖一顶,就将包裹顶得向前滚路。 包裹中,楚青逍在天旋地转中睁开眼睛,正试图掌控平衡,却被颠得头晕目眩瞬间失去了方向感。紧接着,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然后高高跃起…… 小金朝听见动静,立刻睁开双眼坐起身,就看见那个巨大的包裹撞到了池塘的栅栏上,然后……高高飞起,散落开来。 叶青逍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和阿舟的衣物,一同炸裂在半空中,然后……悉数落进了池塘里,砸在莲花之上,深入到淤泥里。 小金朝第一个想法就是:小肉包的干儿子要被淤泥溺死了! 他立刻跳起来,喊道:“救人啊!救人!” 叶湘玉也不曾想到,大包裹里竟然有异,而且……还是那样一个鬼不鬼人不人的东西。 她吓得不轻,唯恐摊上麻烦,立刻回到叶湘玉的身边,和她一同快步离开此地。 小金朝见叶家姐妹头也不回地离开,心里有了计较。他喊人相救,却无人去救楚青逍,心急之下,他就要自己往下跳。实则,他是个旱鸭子。 幸而,妖舟听见了小金朝的呼救声,立刻展开轻功,如同一只会飞的青鸟,以绝艳之姿瞬间而至,惊艳了众人。她一把扯回已经跳起来的小金朝,自己向荷花池里跳了下去。 荷花池不算深,但入水的那个瞬间,妖舟才想起来,自己恐水。她拼命挣扎,楚青逍也拼命挣扎,看起来都狼狈不堪,挣扎在死亡边缘线上。 妖舟冲着楚青逍喊道:“坚持!坚持住!”拼命扑腾到楚青逍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因为湿滑,没抓住。她再次去抓,锲而不舍。 楚青逍都要恨死妖舟了,但见她为了自己,不管不顾地跳下来,还拼命要救他,心中竟划过了异样滋味。 就在二人感觉自己体力不支要死于此地时,却听见乌羽白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三分笑意传来,说:“扑腾累了,就爬上来吧。” 楚青逍和妖舟停止挣扎,站定。 但见,妖舟露出一颗头在外面,而楚青逍则是胸口以上都露在水上面,二人满脸泥浆,不分伯仲。 第107章 自觉形秽 妖舟和楚青逍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无声的呐喊:这是为啥啊?! 出于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妖舟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一下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一些的大侄砸。于是,她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说:“别怕,有我。” 楚青逍感觉,自己的天都崩塌了!信念呢?!三观呢?执着呢?自以为是呢?!统统碎成了泥,成了肥料! 我去你娘的吧!你这是要保护我吗?你这是要整死小爷啊! 楚青逍爆发了,甩开妖舟的手,就往岸上冲。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又摔进了泥潭里,还撞碎了一朵荷花。 妖舟比量了一下自己和楚青逍的身高,毅然决定绕路离开,不去救他。 终于,两个人都爬上了岸,累得像两条死狗,瘫在草地上。 有学生围了过来,问:“敢问阁下可是出口成章惊才绝艳的楚先生?” 妖舟将脸往左一歪,闷声回道:“不是。”太丢人了! 有学生问楚青逍:“敢问阁下可是毒王家的楚公子?” 楚青逍将脸往右边一拧,哼唧了一声,回道:“不是。”丢不起这个人! 乌羽白说:“楚先生,青逍,走吧,回去洗洗。” 楚青逍和妖舟一起爬起身,看向乌羽白。乌羽白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可不知为何,他唇角的笑,在此时此地看起来,简直不怀好意。 好吧,既然要玩大型社死现场,那就一起别系绳蹦极吧! 妖舟冲着乌羽白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泥巴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白皙透亮,隐隐还散发着阴森的光。 乌羽白暗道不好,果真不好。 妖舟突然甩了起来。她就像一只刚刚在泥巴里打过滚的野狗,想要甩干净身上的毛。至于泥巴飞贱到谁身上,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 乌羽白躲闪不及,中招。 楚青逍见妖舟这播操作真是猛如虎,也跟着效仿,结果……妖舟这边因为看见有峦居士等人走过来,停止了甩毛,楚青逍却不晓得,甩得那叫一个无所顾忌浪出天际。 有峦居士等一行先生,都被楚青逍甩了一身泥点子。 很静,十分安静。 楚青逍意识到不对劲儿,抬头看去,但见有峦居士从自己的脸上抓下来好几个泥点子,而后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说:“楚青逍,限三天之内,罚抄《尊师重道》五百遍!” 楚青逍看向妖舟,颤声喊道:“楚某人误我!” 妖舟只能送上同情的眼神,然后一把拉住乌羽白的手,将身子倚靠向他,看似虚弱不堪地说:“羽白啊,扶为师回去吧。” 乌羽白从身上的几个泥点子,瞬间变成满身污垢,就连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都不再干净。 乌羽白看着二人相握的手指,突然低声说了句:“执子之手……” 妖舟学着乌羽白的样子,笑了声:“呵……与子同脏。” 乌羽白将妖舟送回到行者苑,自己也受不得这份脏,转身去洗漱。 小金朝打来热水,然后撸起袖子,就要给妖舟洗干净。 妖舟示意他出去,小金朝却说:“我不嫌你脏。”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挥了挥手,说:“滚滚滚!老娘自己洗!” 小金朝冷着脸走出房间,忽地吐出一口气,拍着胸口笑了。暗道:看来,是女子,不是预备公公。 得,就连小金朝都对妖舟是男是女这件事产生疑惑了。 莲花池旁,阿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却只看见花池中漂浮着自己的两件衣裳,还有一条裙子,以及一些贴身小衣。至于被褥,都沉了下去。对对,还有银子,银子也没了! 阿舟急得红了眼,却不敢下水,怕把自己的新衣裙弄脏,被人嘲笑。 这时,叶绘棠撑着纸伞走来,站在阿舟身边,说:“哎呀,你的这些破烂,怎么都被扔进了池塘里?啧啧……还有小衣呢!呀,这若是被男子看到,或者捡了去,你岂不是要一头闷死,以证清白?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哦。书院只在上午收束脩,办入学,你呀……可要快点儿喽。”言罢,转身慢慢行走,眼神却关注着阿舟。 果不其然,阿舟急得不行,要去抓自己的小衣,却偏偏够不到。为了捞银子和小衣,她只能脱下鞋子,跳进池塘,去打捞。 叶绘棠看了一会儿笑话,最后冷笑一声,骂道:“傻子!”转身离去。 阿舟在冰冷的泥巴里摸呀摸的,被什么东西割破了手指,却也不肯放弃。她好不容易才进入的书院,她不能给楚先生丢脸,不能让乌公子瞧不起。她可以的,一定可以找到银子,交上束脩的! ………… 妖舟洗干净后,换上另一套新衣服,再次走出房间,询问了事发经过,知道是叶绘棠下的黑手。于是,她带上小金朝溜达着开始找人。 缴纳束脩处,叶湘玉和叶绘棠都撑着油伞,和几位小姐一边闲聊着,一边等待交束脩。阿舟一身泥巴,狼狈不堪,站在队伍前面,正面红耳赤地说着什么。 阿舟对行文先生郑文品说:“先生容我明天送来吧。真的……真的带银子了,是我娘给我的。” 郑文品说:“没有束脩,不能给你安排入住的地方,这是规矩。” 阿舟眼含泪水,说:“先生,求求你,我真的有银子。银子落在了荷花池里,我找了,找了许多,都没找到……” 郑文品沉下脸,不耐烦地说:“规矩就是规矩,你赶快退开到一边去。大家小姐,蓬头垢面像什么样子?!”郑文品原本就不喜欢阿舟,觉得这种白丁入行山书院,简直就是对书院的侮辱。若哪个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入书院,行山书院的地位和尊严何在?!也因此,他对妖舟也十分不满,觉得她坏了规矩。 阿舟回头看向叶湘玉和叶绘棠,说:“二妹、三妹,你们帮帮我……” 叶湘玉好言相劝道:“湘玉也没带多余的束脩,无法帮衬姐姐,还请姐姐勿怪。” 叶绘棠说:“大姐还是先回府去吧,瞧你脏兮兮的样子,着实给爹爹丢脸。这些姐妹可都是贵重的人儿,大姐这样,还让别人如何和咱们叶府交往。” 阿舟自觉形秽,低垂下头,使劲儿扯衣襟,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的眼泪颗颗掉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入学要如此艰难…… 第108章 教你武功要感恩 妖舟眸光沉沉,踢了小金朝一脚,说:“去!” 小金朝瞪了妖舟一眼,骂道:“你给我等着!”话虽如此,他却跑向了叶湘玉,一把将其抱住,口中喊着:“娘!” 咔嚓!好大一个雷啊! 这一声娘,活活儿将叶湘玉给喊蒙圈了,她忙去推小金朝,整个人都失了冷静,不停地喊道:“你你……你叫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娘,你你你……你一边寻去。” 小金朝抱着叶湘玉不放,口口声声地说:“你是,你是,昨晚天黑,没看清楚,现在看来,越看越像……” 叶湘玉恼羞成怒,忙后退躲闪,连连摇头说:“不是我不是我,你再信口开河,仔细你的皮!”身子后退,撞到了妖舟,忙努力站稳,屈膝一礼,“先生,你这个小书童,竟诬陷我。” 妖舟好脾气地笑道:“误会罢了,说诬陷,太过严重。他啊,最近想他娘了,脑子有些拎不清。”伸手虚拍小金朝的头,呵斥道,“你啊,别看谁丑就喊谁娘,那是不对的。” 一句话,让叶湘玉的脸变了颜色,竟比被小金朝喊娘,还苍白几分。 妖舟给了小金朝一个眼神,颇为鼓励,眼尾一扫,又扫向了叶绘棠。小金朝磨牙霍霍,却还是扑向了叶绘棠,口口声声喊道:“娘!我的娘亲呦!”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叶绘棠瞬间僵住了。她……她怎么可能是丑的?!叶绘棠立刻撒腿就跑,口中还喊着:“别喊我娘!不许喊!不许喊!” 妖舟看着小金朝如同饿狼扑小鸡,追着叶绘棠跑,差点儿笑崩了,唯有强行忍住,假意劝道:“好了好了,金朝,不能逮到一个丑的就认娘啊。” 小金朝恨声道:“不,这个一定是娘!她更丑!” 叶绘棠险些崩溃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妖舟立刻上前,搀扶住叶绘棠。 叶绘棠刚要表露出感激的眼神,妖舟却突然松开了手,眼瞧着叶绘棠摔倒在地,那叫一个狼狈不堪。 叶绘棠尖叫:“你!你故意的!” 妖舟送上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回道:“男女授受不亲,为师又怎能对女学生动手动脚?!想来,叶小姐宁愿摔死,也不愿失洁。” 叶绘棠怒火攻心,却说不出一个反对的话。否则,她就是宁愿失洁之人。若被安了这个名头,她真是要一头碰死了。 叶绘棠哭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妖舟转头呵斥小金朝,说:“你看你,都把叶小姐给惹哭了,还不快去哄哄。” 小金朝问:“怎么哄?” 妖舟说:“女人是水做的,她因为你落泪,丢了水,你补给她吧。” 小金朝心领神会,立刻冲着叶绘棠吐了口口水:“呸!” 叶绘棠疯了!她摸了摸脸上的口水,一个高跃起,抬手就劈向小金朝,口中还怒喝道:“你敢辱我?!” 妖舟一把捏住叶绘棠的手腕,然后一脚踢向她的膝盖,迫使她一膝盖跪在地上,发出痛苦惨叫。 郑文品见势头不对,立刻起身相劝,说:“好了好了,楚先生,你怎能对女学生动粗?!” 妖舟反问:“对于文者,动手即是动粗。对于武者,动手即是传授。阁下教文,不懂武之大意。”微微一笑,“我不怪你。” 郑文品:“……” 妖舟松开了叶绘棠,问:“学会了吗?” 叶绘棠捂着受伤的手腕,忍着膝盖处的疼痛,颤巍巍地站起身,含泪瞪着妖舟,说:“楚先生明明是在欺负弱女子,怎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行山书院,怎会有你这种老师?!不配为人师表!” 妖舟问:“若依你这么说,你又凭什么对金朝动手?” 叶绘棠回道:“我打他,是教他做人的规矩!” 妖舟突然又踢出一脚,落在叶绘棠的膝盖处。 叶绘棠惨叫一声,再次跪下,痛得直冒冷汗,脸都白了三分。 郑文品见事情要闹大,立刻冷下脸,对妖舟说:“放肆!你可知,她是叶大人的掌上明珠?!你你……你一个阉人,也敢对她动手?!” 妖舟微微挑眉,靠近郑文品,低声说:“阉人怎么了?莫不是,你对阉人有成见?”勾唇一笑,“没准儿哪天,你我就成了同一类人。”眼睛顺着郑文品的脸向下一滑。 郑文品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阴冷有毒的蛇给盯上了,浑身不自在不说,就连头皮都跟着揪扯起来。 妖舟不屑地冷哼一声,不再看郑文品,而是问叶绘棠:“我教的,你可懂了?若不懂,我再教你一遍。” 叶绘棠哪里还敢和妖舟正面刚?!她真怕自己被踢死在这儿。她立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妖舟在罗刹域长大,对于善良这个词儿的定义和别人不太一样。教人向善,是一种善。教人不作恶,也是一种善。而她,要做的便是后者。 妖舟用手指挑起叶绘棠的下巴,问:“真懂了?” 叶绘棠立刻回道:“懂了懂了,真懂了。” 妖舟转动眸子,看向叶湘玉,令她呼吸一窒,暗怪自己为何不早早儿离开,留下看什么热闹?! 妖舟对叶绘棠说:“行,把我教你的打法,和你二姐一起练练。别马虎,我看着呢。” 在场目睹了事发经过的所有人,不管如何评价这件事,此时此刻心中都划过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得罪楚先生!太黑太狠了! 叶绘棠顶着妖舟的威慑力,不得不爬起身,去和叶湘玉对练。 叶湘玉却后退一步,对妖舟说:“楚老师,今日只是入校,就不劳烦老师多加教导了。” 妖舟笑眯眯地说:“哎,这话太见外。从进了行山书院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要肩负起自己的使命。我呢,教书育人;你们呢,努力学习。来来,操练起来!我看看,还有谁想一起练练。”目光向左右一扫,那些聊天的贵女们,立刻向外退去,不敢再看。 妖舟一扬下巴,示意叶绘棠开始。 没有办法,叶绘棠只能象征性地去踢叶湘玉。最开始,两个人还能克制,不过踢着踢着就踢起了火气。二人踢得那叫一个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妖舟甚是满意。 她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了阿舟,说:“你的银票,去缴束脩吧。剩下的,留着买衣裙,权当我补给你的。” 阿舟一脸喜色,交了束脩。 妖舟背着手,走了。 叶湘玉和叶绘棠立刻停止对练,一瘸一拐地去交束脩时,却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刚才,她们已经把家里的奴仆赶走了,这会儿……书院里不安排住宿,二人要如何顶着受伤的膝盖,走下山,回叶府呢?! 这真是有一个人类未解之谜啊。 第109章 不服啊 开学第一天。 叶府的叶湘玉和叶绘棠没有来,据说病了。 妖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授课,粗略看了一眼名单后,带女学生们活动了一下四肢,便撒开腿跑了起来。 女学生们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动弹不得。一个个儿看起来,就跟快断气了一般。 学院里的一些老师躲在一边,看着热闹。 行文先生郑文品冷笑一声,说:“都是贵女,哪个会和一个预备太监跑?若非有峦居士力保,咱们书院怎会留用这样的人?” 行武老师齐开横了郑文品一眼,说:“楚先生大才!你在这儿说风凉话,不过是嫉妒罢了。” 郑文品被骂,脸上难看,怒骂道:“匹夫!无知!你且看着,那小儿根本教不了贵女。” 齐开问:“若能教呢?!” 郑文品发狠,说:“小儿若是能让贵女们心甘情愿地听话,老夫拿出一个月月俸当赌资!” 齐开一摆手,说:“三个月!我赌三个月!” 其他先生跟着起哄,郑文品只能点头应下。 果不其然,女学生们十分矜持,妖舟不好挨个去踢屁股,瞬间心生一计,找来乌羽白,指着他对女学生们说:“你们只要在半个时辰内追上他,便能得他手把手教写字。开始!” 一声令下,所有女学生都没动。 妖舟啧了一声,暗道:有些矜持啊。这若是放在现代,女孩子们都得扑上去,上下其手。能给乌羽白留条内裤的,那都是铁杆亲妈粉了。 乌羽白打开了扇子,含笑望着妖舟,一副悉听尊便却又袖手旁观的模样。 妖舟只好对乌羽白低声耳语了两句。 乌羽白的眸色一沉,摇扇的手骤停。 妖舟呲牙一笑,乌羽白撒腿就跑。妖舟哈哈一笑,喊道:“追他!”率先一步冲上去,当真是穷追不舍。 女学生们见此,也热血上头,纷纷咬牙追了出去。 虽然女学生们还是体力不支,但最起码拼劲了全力。令妖舟颇为意外的是,阿舟竟然一直咬牙跟到最后,看样子颇为顽强。 至此,行山书院上下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总能看见女学生们奋发图强、狂奔不息的身影,真叫人倍感欣慰。 树荫下,齐开伸出手,夺过郑文品的荷包,掂量一下,说:“还缺一个月的月俸。” 郑文品面沉似水,不想说话。 上课结束后,小金朝问妖舟:“你和那小白脸说什么了?” 妖舟伸出手,做出捏东西的样子,挤眉弄眼地回道:“我说,我若追上你,就捏你屁股。” 小金朝目瞪口呆,半晌才骂出一句:“下流!” 妖舟嘿嘿一笑,回道:“你看看人家小白鸦,即使心中这么想,也不会骂得这么明目张胆。” 被称作小白鸦的乌羽白,从妖舟身边走过,留下了两个字:“无耻!” 妖舟回头看向乌羽白,指着他的后背喊道:“有你这么和先生说话的吗?!” 乌羽白回眸,淡淡道:“先生对号入座的本领,越发精湛了。”转回身,“别忘了过来打扫。” 妖舟对着乌羽白挥了挥拳头。 中午午休时,郑文品找到正在打包准备出发的有峦居士,说:“居士,那小儿实在太过荒唐,竟用男子颜色引诱女学生们发足狂奔,实在有失体统。传出去,定会让人觉得我们行山书院失德。” 有峦居士头也不抬,继续打包,反问:“你能教?” 郑文品:“……” 有峦居士系好包裹,看向郑文品:“老夫要出行,你也为老夫赋诗一首吧。” 郑文品:“……”他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匆匆抱拳,告退。 中午,闻听女学生上课方式的男学生们,沸腾了。他们磨拳霍霍,看样子十分期待。郑文品找到包项荣和关伟两名男学生,和二人低语两句,让二人务必不要配合妖舟,最好让她知难而退。 包项荣和关伟记下此事,并让郑先生务必放心,定办得漂亮。 下午,妖舟来到新入学的男学子面前,粗略看了一下新生的名字,竟发现有两名男子姓肖。她留着心,点了名。叫到肖遥时,此人不在,看到批注,说是请假了。叫到肖浅止时,一个有些单薄的男子,向她望来。 肖浅止,眸光清澈如水,脸色苍白,下巴微尖,就像那种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精灵,常年不见阳光,也不懂得人情世故,遇见生面孔,还会害怕地躲起来。 妖舟叫他名字时,他与她四目相撞,又忙低垂下头,一副想要避开妖舟目光的模样。 只此一眼,妖舟笃定,若他表现的是真实模样,那么如果有校园霸凌,他一定是被欺负的对象。 心思卑劣之人,往往都以欺负弱小为乐、为荣。 开始上课。 同样,妖舟带着大家活动了一下四肢和关节,准备开跑;同样,郑文品和齐开又躲在树荫下打赌。只不过这一次,参与的先生有些多。 妖舟喊道:“预备,跑!”她一抬手,可除了六名男学生外,竟无一人动弹。这六名学生见其他人不动,自己也悄然收回脚步,没有继续向前奔跑。这六人中,有肖浅止。 妖舟打量了众人一眼,问:“为何不跑?” 关伟仰起不服的嘴脸,说:“天这么热,跑下去得中暑。先生是要教我等武功,还是要祸害我等的身体?” 包项荣邪恶的一笑,说:“先生和咱们不一样,不像咱们这些男子,血气方刚,自然感觉不到热。” 肖浅止的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闭上嘴,低垂下了头。 妖舟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勾唇一笑,说:“你们说得对。” 一句话,令准备充足,打算奋起反抗到底的人集体哑然。 妖舟说:“不是想学武功吗?我教你们轻功,独一无二、身轻如燕的轻功。” 来到不远处的柴房,抱起一根根的小腿粗细的木材,远远投掷到荷花池中。就这份远投的臂力和对力道的掌控精准度,就令人叹为观止。 学生们只看见一根接着一根的长木材从自己头顶飞过,插入荷花池的泥潭中,根根立起,探出高低不同的一截,一路从荷花池的一端通向另一端,那叫一个壮观。 此举,不但惊呆了一年级的新生,还引来了其他年级的学生和先生们,纷纷拍手称赞。 第110章 专治各种不服 妖舟做好这一切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几步一个飞跃,回到新生面前,伸出手,分别拍了拍刚才想要随她一起跑步的六位学生,说:“你们六个,出列,跟着我。”看向其余人,笑道:“剩下的人,不是想学高深武功吗?来,我们荷花池里走一圈。今天,教你们蜻蜓点水。” 关伟立刻大声叫道:“你这是报复!怎么……怎么可能在荷花池里练轻功?!” 妖舟摇了摇手指,说:“非也非也,不是在荷花池里,而是在荷花池上。”抓起关伟,直接扯到荷花池边,“要不要为师送你一程?!” 关伟挣扎道:“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御史中丞!” 妖舟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伟目露不解。 妖舟眉眼弯弯地一笑,说:“我是你老师!”言罢,直接将关伟拎起,扔进了荷花池中。 关伟发出惨叫,如同野狗一般扑腾:“啊!” 妖舟随手扯了片大荷花叶遮住头顶的太阳,眯眼看向身后的众人,问:“下一个,谁来?” 众学生集体后退,剩下僵着身子的包项荣。 妖舟对着包项荣勾了勾食指。 包项荣摇头,又摇头。 妖舟将荷花叶的杆咬在口中,一边挽袖子,一边含糊地说:“行,为师送你一程。” 包项荣立刻后退,却被妖舟一把扯住了脖领子。 他立刻表态:“先生先生,且慢。你应当走一圈,给我等做个示范。” 妖舟却道:“你先走一圈,为师看看哪里不妥,再帮你们调整一二。”眸光突然一冷,“怎么?有异议?” 包项荣说:“上……上午……上午女学生们不是这种待遇。” 妖舟勾唇一笑,说:“行,给你们安排!”转眼看见躲在树荫后头戴帷帽的某人,两步冲上去,将他拉出,对众学生说,“你们前面跑,我让他在后面追。若是追上你们之中的那位,这人就必须让他亲一口。” 众学生哗然,看着头戴帷帽的某人,议论纷纷。 包项荣说:“不公平!上午,明明是乌公子……” 妖舟挑眉,一脸诧异地说:“你还想让乌公子亲你?!” 包项荣自觉失言,立刻闭嘴,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妖舟转身,冲着一处大树喊道:“乌羽白,你……” 大树后白衣飘荡而起,乌羽白露出半张脸,看向妖舟和包项荣。 包项荣立刻慌乱地开口道:“不用不用,我看这位兄台就很好。” 妖舟微微颔首,说:“还是你有眼光。诸位同学,都要记得他的好。”一伸手,掀开了某人头上的帷帽垂纱,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某人,正是来看热闹的——楚青逍。 这张脸啊,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严重浮肿变形,就算他亲爹来了,也未必能认出他是谁。事实证明,妖舟真将他放在了心尖尖上。 在众人的倒吸气声中,楚青逍多想反抗啊,奈何妖舟抓着他不放。 妖舟说:“预备,开始!” 无人跑。 包项荣想要偷跑,却被妖舟直接扯住,当成木桩子,直接丢向了荷花池。 包项荣有些腿脚功夫,一脚踩在了关伟的脑袋上,这才没让自己掉进荷花池里。他在关伟的痛苦之中,一跃跳到木桩上,被迫向前走去。 男学子们见妖舟手段粗暴,不敢和她对抗,当即一个个跳下荷花池,踩着木桩向前行。 众人的速度不快,却还是有人不停坠入荷花池中,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又滑稽可怜。 妖舟靠近楚青逍,对他耳语两句。 楚青逍脸上的浮肿僵硬地抖动两下,显然受到了惊吓。 妖舟伸出手,楚青逍也咬牙踩上了木桩,嘶吼道:“快跑!” 树后,乌羽白对楚青逍投去怜悯的目光,唇角却悄然上扬,露出翩若惊鸿般的微笑,看呆了众多女学生。其中不乏,个别男同学。 树荫下,齐开再次朝郑文品伸出手,整个人笑得那叫一个不厚道。 郑文品脸色阴沉,说:“先欠着。” 齐开说:“这次是半年的月俸,你可记得了。” 郑文品脸色阴沉得都能挤出雨水了。 荷花池上,楚青逍追,众学子们狂奔,还别说,真是热闹。结果,这么一追一跑的功夫,除了楚青逍和包项荣,基本上全部阵亡。 包项荣眼瞧着就要跑到对岸,还不忘回头扫一眼妖舟,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 妖舟翻了个白眼,突然跃起,脚踩木桩,轻点借力,一跃跨过好几个木桩,直奔包项荣而去。 包项荣脸上的轻视和挑衅瞬间扭曲成了紧张和慌乱。他转头就跑,险些掉进泥潭中去。强行稳了稳神,这才继续前行,尽量让动作更快。 就在包项荣即将登上岸时,妖舟却轻轻一跃,赶在了他的前面,上了岸,转身趴在石头栏杆上,好似没骨头一般,说:“太慢了。” 包项荣微微一怔,被楚青逍一把抓住了肩膀。 楚青逍大笑,说:“抓住……” 话音未落,包项荣脚下一滑,掉进了荷花池中,啃了满嘴泥巴。 楚青逍失衡,双臂不停摆动,眼瞧着就要掉进荷花池里去。 妖舟突然出现,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拉着他,一步步走向岸边。 楚青逍望着妖舟的小手,眸光微亮。因他整张脸已经浮肿变形,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还真看不出他的想法。于是乎,谁也没想到,他竟突然发力,去扯妖舟,让她落水。 妖舟的身子一歪,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竟随手摘了一朵大大的荷花,而后脚尖一点荷叶,如同一只灵活的灰蓝色蜻蜓,飞身上了岸。那动作真是潇洒,令观者禁不住喝彩。 楚青逍身体力行地认证了这句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妖舟上岸,自己却无法控制身体,扑通一声掉进了荷花池中,将刚要爬起来的某位学生,又给砸了进去,一同啃稀泥。 妖舟本想耍个帅,却没想过要继续折腾楚青逍。于是,她将新鲜的荷花随手给了从桥上跑过来的肖浅止手上,准备伸手去拉楚青逍。 不想,楚青逍挣扎中不忘喊道:“楚某人误我!” 妖舟默默收回手,摇了摇头。这小侄砸,欠教训。 肖浅止抱着比他脸还大的荷花,眼中闪现出单纯的欢喜。他从未收过花,更从未收过这么大的花。心里,好生欢喜。 第111章 世子 妖舟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在行山书院里彻底扬名立万了。这三天,还要算上初来乍到的当天,还有新生入学的那一天,以及正式开学第一天。 楚妖金的名号,以不可抵挡之势,飞出了行山书院,虽不至于家喻户晓,但却在文人学者中广为流传,并津津乐道。大家皆有结识一番的冲动。 当然,准确地说,流传出去的名字,其实是:楚妖精。 楚妖金和楚妖精,本就相近。且,妖舟的处事作风,以及按不住的才华,更像是妖精。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自称是预备公公,外人传她容貌,都说具有阴柔之美,堪称妖精。 然而,被世人津津乐道的楚妖精,这会儿正在无问小院挽起袖子,气势磅礴地问:“说吧,让我干什么?!” 乌羽白出现在窗口,低声说:“小声些。” 妖舟立刻压低声音,问:“青逍睡着了?” 乌羽白眸光微变,回道:“我的耳朵受不得吵。” 妖舟:“……” 乌羽白从窗口处走开,妖舟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乌羽白再次出现在窗口,说:“饿了,先起灶吧。” 妖舟微怔,问:“你不去五谷居,和大家一起吃吗?” 乌羽白回道:“从不。” 妖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让我做?” 乌羽白微微挑眉,反问:“不然呢?” 妖舟挽起另一只袖子,看起来要上演全武行。 乌羽白默默捏起一只茶杯,正是云顶青窑无暇杯。他将泛着淡青色光晕的杯子凑到嘴边,轻轻品了一口茶水。 妖舟腹诽道:“无耻啊!” 她默默放下袖子,笑脸相迎,问:“想吃什么?” 乌羽白回道:“想吃什么先生就能做什么?真是了不得。” 妖舟隔空虚点乌羽白的额头,笑道:“顽皮,真是顽皮。”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乌羽白,为何他处处针锋相对?不就是早晨威胁过他,犯得着如此小肚鸡肠吗? 乌羽白直接关上窗户,发出嘭地一声。 妖舟咂舌道:“更年期啊?!” 乌羽白隔着窗户问:“何意?” 妖舟回道:“夸你好看。” 乌羽白才不信她的鬼话,却还是勾唇笑了笑,说:“要吃鱼,荷花池里养的鱼,常年吃莲子,最是细嫩不过。” 妖舟头痛了。她拍了拍额头,说:“我怎么天天和荷花池干上了?!今天还有其他先生指责我,说我一来,荷花全灭。感情,我就是传说中的荷花团灭小师傅啊。” 乌羽白又笑了笑,说:“去吧,荷花团灭小师傅。” 妖舟无法,只能去捞鱼。她走到小院门口时,又听乌羽白说:“今天的荷花,着实开得不错。” 妖舟再傻也能听明白,他这是想要荷花。更何况,她不傻,心里明白得很。妖舟在心里骂了句:“暗骚来袭!”就屁颠颠地去忙了。 她来到荷花池不远处,一眼看见肖浅止正在垂钓。她刚要凑过去,捡个现成的,就看见一名男子摇着羽扇走向肖浅止,并调笑着说:“哎呦,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垂钓上了?可是哪只破鞋掉了进去,想着弄上来继续穿啊?” 说话的男子,长得还算周正,就是鼻子头有些大,一双眼睛更是冒着邪气,一看就不像好东西。而他的身后两侧,竟跟着包项荣和关伟。 妖舟放慢脚步,决定看个热闹。 肖浅止被男子用语言侮辱,非但没有反击,反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礼,叫了声:“大哥。” 原来,这个眼含邪祟之气的男子,就是肖浅止的大哥,肖遥。 这名字取得着实不错,但人就差太多了。 今天肖遥请假没上课,这会儿却出现在荷花池边,看样子活蹦乱跳,全然无恙啊。妖舟在心里给肖遥记上一笔:不尊师重道。 肖遥一探头,向竹篓里看了一眼,当即笑道:“不错啊,还吊上了三条鱼。”用脚一踢,直接将鱼篓踢进了水里,“哎呦,这该死的鱼,竟把本世子的鞋子弄脏了。”抬起脚,将鞋子踩在石头上,“来,好弟弟,给大哥把鞋子擦干净些。” 肖浅止知道肖遥欺负他,可自己又能怎样?他掏出帕子,就要给肖遥擦鞋。 包项荣和关伟哈哈大笑,好像看到了特别好笑的热闹。 包项荣还起哄道:“擦干净!一定要擦干净!” 关伟说:“没错,世子爷的鞋,可金贵着呢,你要小心,别擦脏了。” 肖遥却一脚踢开了肖浅止的手,无耻地说:“你的手刚钓过鱼,又腥又臭,本世子可受不了。你啊,若是擦不干净,就得给我舔干净!就不知道,你那舌头有没有你那下贱娘好使了。” 肖浅止眉头皱起,一脸怒容,喝道:“不许侮辱我娘!” 肖遥却是得意地一笑,说:“娘?不过是一个养在外面的下贱货,还敢叫她娘?!弟弟,你是真不懂规矩啊。来来来,你俩教教他。” 包项荣和关伟异口同声地应道:“好咧,世子爷。” 二人同时上前,伸手就去抓肖浅止。下午上课时,他俩就看肖浅止不顺眼了,这会儿逮到机会,定要往死里收拾,平一平心口的气。 肖浅止不停后退,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就差没一跳三尺高,远远逃命去。 妖舟实在看不下去了,暗自感慨道:“教人为善,难;人若为恶,易。这书院里,也腐臭至极啊。” 她踢起两颗石子,分别打在了包项荣和关伟的后脑勺上。 包项荣和关伟捂着后脑勺回头,吼道:“谁?!谁敢打爷?!” 妖舟挑眉回道:“我。” 二人一眼看见妖舟,就像老鼠见到猫,立刻就想逃。实在是,下午被收拾得太惨了,简直求救无门。况且,书院侧门每隔五天才会打开,这期间他要怎么活?! 肖遥见包项荣和关伟竟然瞬间瘪了回去,眉头就是一皱,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问:“哪个龟孙子,敢管本世子的事儿?!”说话间,也转身看向妖舟。 妖舟可不想尚未报仇,就与世子这种高品阶的人为敌。不过,姓肖的除外。她直接飞起一脚,踹在了肖遥的心口窝,直接将人踹得飞了出去,呈抛物线,坠入荷花池中…… 第112章 浅止眼中的光 妖舟这一脚,着实把包项荣和关伟给踹傻了。 若说妖舟不怕他俩的爹,可……怎么也不怕世子他爹?!那可是肖亲王啊! 因为太过震惊,二人都忘记了反应,全部呆愣在了当场。 肖浅止望着妖舟,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动。从未……从未有人如此护着他,从未……从未有人为他和世子为敌。 若说,送荷花时,妖舟在肖浅止眼中,泛起了涟漪。那么,这一刻对肖浅止而言,妖舟简直变得闪闪发光。 他以为,妖舟是为他才踹的肖遥。实则,妖舟是恨姓肖的人,和他……可能有一分关系,但关系并不大。 在妖舟看来,若是肖家作恶,像肖浅止这种不得宠的庶子,是不可能有实力做什么的。所以,嫡子肖遥,就成为了她的假想敌,先踹一脚解解馋也好。 肖遥落入池塘里,扑腾得十分欢腾,就仿佛要被溺毙了一般,让妖舟找到了笑点,终于明白乌羽白为何那么笑、那么说了。 草咧~真逗。 包项荣回过神,立刻伸出手,示意肖遥自己游过来,并以过来人的身份讲解道:“世子,池塘不深,快,快上岸。” 关伟也跟着凑热闹,伸出手,说:“世子快来,我拉你。” 妖舟看着谄媚的二人,极其不顺眼,干脆一人一脚,将二人也送进了荷花池里。 与此同时,肖浅止低声劝道:“先生,你快走吧,他们……不好相与。” 妖舟不屑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就是善的?!人善被人骑当驴,驴子急了才踢人?那是蠢驴!” 肖浅止微微一怔,喃喃反问:“不当退一步海阔天空?” 妖舟淡淡道:“海阔天空是有能者的天空,是雄鹰的天空,却不是懦夫的天空。你若不是雄鹰,海阔天空便是万丈悬崖。除了摔死,别无活法。”转开头,不再搭理他,心里却寻思着,不知道能不能挑起肖浅止心中的怒火,这样方便自己打探肖家敌情。 不是她逮到一个姓肖的就不放,而是……有能力屠杀罗刹域的人,没实力和身份,不行。很显然,亲王,有这个实力和身份。 肖浅止望着妖舟的侧脸,险些泪目。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隐忍、要遵从,不能有任何的不满心思,要懂得感恩。可……他心中的不喜、不悦、不可,谁在意?谁晓得?!他不想退到边缘,退无可退。然,从未有人告诉过他,应当如何,要怎么做。 这一刻,妖舟在肖浅止眼中,变得越发珍贵、与众不同。她,成了他的信念。 像肖浅止这样简单的人,被涂成什么样子,就容易成为什么样子。而妖舟,成为了这个可以涂抹颜色的人。 荷花池中,包项荣和关伟扑腾着起身,互看一眼,那叫一个怒不敢言、委曲求全。 肖遥也停止了挣扎,站在淤泥里,指着妖舟骂道:“你……你个无知之徒,可知道我是谁?!” 包项荣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菜。他知道妖舟的狠劲儿,立刻用手去捂肖遥的嘴,唯恐他被报复得更惨:“息怒息怒……” 肖遥被捂了一嘴的泥巴,当即怒火中烧,推开包项荣,直接就打出一拳,正中包项荣的脸,骂道:“蠢货!你和她是一伙儿的?!合伙辱本世子呢?!” 包项荣的脸被打偏,捂着脸,脸色变得十分不好,但在回过头时,却还是恢复成了焦急表情,说:“世子爷,那是楚先生,素来是谁都不惯着的……”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肖遥酒醉,错过了校考和入校时间。这会儿刚被家里送到书院,还不知道楚先生是谁,只当她是寻常先生。 关伟见包项荣开始撩火,也跟着添油加醋,小声说:“楚先生是阉人,却最喜欢拿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出气。下午,我和项荣,就是被他扔进了荷花池中,教训一番。世子,你可要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啊。” 肖遥一听这话,就感觉自己被人打了好几个大嘴巴子!简直颜面无光!想他堂堂世子,何其尊贵,竟然被一个阉人打?!简直岂有此理! 肖遥指着妖舟,喝道:“好你个无根的狗杂碎,竟敢对本世子动粗,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人是你得罪不起的!”说着话,就要往岸上冲。 妖舟眼瞧着他爬上岸。 肖浅止忙去拉妖舟,急切地说:“先生快走,大哥脾气不好,我来挡他。” 妖舟看了单薄瘦弱得仿佛风大一点儿都能将其放风筝的肖浅止,在肖遥爬上岸尚未起身的功夫,又一脚踹出,将人再次踹进荷花池。 噗通一声,砸起大大的水花。 妖舟问肖浅止:“你说啥?” 肖浅止:“……” 包项荣和关伟见妖舟还敢动脚,心里既高兴又没底儿。高兴的是,这个愁结下了。没底儿的是,不知道妖舟到底有什么底气,让她如此肆无忌惮。看这个人,也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子啊。 包项荣和关伟不敢耽搁,忙去打捞肖遥。 肖遥一出水,一张嘴,直接吐出一口烂泥,那样子真是没法看了。他指着妖舟,胸口起伏,大口喘气着,一看就知道气得不轻。结果,因口鼻中有泥巴,他这一喘,就将自己呛到,那真是咳得铺天盖地,险些原地去世。 妖舟蹲下,扯了一根水草,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将手搭在膝盖上,吊儿郎当地说:“哎哎哎,差不多得了,瞧你咳成这样,让别人误以为你得肺炎就不好了。毕竟,那东西传染。” 闻听此言,包项荣和关伟搀扶着肖遥的手,就是一僵。 肖遥终于咳嗽得差不多了,这才缓了一口气,问:“你……你到底是谁?!怎……怎敢……” 妖舟呵呵一笑,回道:“还别说,我就敢了。”微微一顿,“不过,世子啊,你怕是误会了。为师见你今日没来上课,这是特意在给你补课呢。你若觉得这是为师在故意侮辱你,那你可真是不知好歹。你且问问其他同学,是不是都到这荷花池里漱了漱嘴?” 肖遥也不傻,怎么会信妖舟的鬼话。不过,他还是看向了包项荣和关伟。二人见妖舟武力值太强悍,不敢正面和她刚,忙点头承认,还顺带放开了肖遥的胳膊,以防他真有传染病。 肖遥抹了一把脸,怒声道:“有你这么教学生的吗?” 妖舟摊开手:“不巧,为师便是如此教学生的。” 肖遥指向肖浅止,凶相毕露:“你也那么教他,本世子便信。否则,此事难了!” 第113章 试试呗 肖浅止看向妖舟,微微点头,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在他看来,这件事,本就与妖舟无关,他不能让妖舟为难。他不想惹事,却也不至于胆小怕事。 妖舟却将鱼竿丢给了肖浅止,说:“孺子不可教也,为师都懒得多看一眼。滚滚滚,滚回去!” 肖浅止抱着鱼竿,眼眶微红。至亲之人,侮他辱他,整个行山书院,那么多人,看着、笑着,唯有眼前人,肯站出来,捍卫他的尊严。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微风刮起肖浅止单薄的衣摆和衣袖,轻轻拍在他的身体上,既像是老天的责打,也像是无声的安慰。 他望着她的侧脸,对这个自称是预备公公的人,产生了一种十分难以言喻的感情。 从妖舟站在三步高台上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惊艳于她的诗、感动于她为“有教无类”的仗义执言,直至今日的手捧荷花与百般呵护。 肖浅止望着妖舟,清透的眸光中泛起波澜,如同月夜下的海浪,一层层荡漾开来,轻柔地推向妖舟,想要将她包裹在心里。 肖遥怒拍池中水,就要往岸上冲。 妖舟横了肖浅止一眼,示意他快走。 肖浅止非但没有走,反而攥紧了手中鱼竿,站在了妖舟的身旁。那单薄的身姿,肖遥一拳头就能将他打倒,可这一刻,他不想退。即便倒下,也不能退。 妖舟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这兄弟俩,对于肖浅止的做法,颇为意外,转而却也明白他心中所想。毕竟,是人就有血性,不能被辱。 肖遥见肖浅止竟敢瞪自己,爬上岸,就要去打他。 妖舟抓过肖浅止手中的鱼竿,带着肖浅止的手,照着肖遥的喉咙就戳了过去。 肖遥下意识向后躲闪,结果……又狗日地掉进了池塘中,狠狠砸在了包项荣和关伟的身上,将二人再一次砸进了淤泥里。 妖舟丢开肖浅止的手,指点道:“拳头打不过,就要学会用工具。手里拿着鱼竿,戳就戳他要害。这个时候客气啥?等他揍你之后,你再奋起反抗表现身残志坚啊?!” 肖浅止被训斥,微愣过后,却是垂眸笑了。他的笑,一如他这个人,干净清透,就像琉璃,让人心情愉悦极其舒服。 妖舟腹诽道:一个大男孩,笑起来这么干净,太秒杀女性了。 她也随之笑了笑,从地上抓起一些小石块,在手里掂量着,看向荷花池里扑腾得不成人形的三个人,说:“你们三个,给我把鱼捞回来,这事儿也就算了,不然……此事难了!”她也学肖遥的话,反击回去。 肖遥一再受辱,早就火冒三丈,他恨得吼道:“你敢这么对我?!本世子发誓,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妖舟扔出一块小石子,砸在肖遥的头上,砸得他哎呦一声,捂着头目露凶光。 妖舟呵呵一笑,说:“我总是饿着,若能吃不了兜着走,想想就无比开心。来来来,你快点儿出手,我很期待啊。” 肖遥指挥起包项荣和关伟:“去!把他扯下来!赶快去!” 包项荣和关伟不敢和妖舟对质,显得有些犹豫。 妖舟挑了块稍微大点儿的石头,再次瞄准肖遥。 肖遥立刻闪躲到包项荣的身后,吼道:“你娘个小西皮!你给我等着!早晚……啊……” 妖舟的石子飞出,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他的头顶。 肖遥揉着头顶,暴跳如雷,各种威胁怒骂。 妖舟轻叹一声,丢掉手中的石子,默默扳起一块海碗大小的石头。 肖遥立刻噤声,指着妖舟,半晌才涌出两个字:“你……敢?!” 妖舟呵呵一笑,说:“试试?!”举起手中石头。 肖遥眼中的惊恐崩裂而出,他颤声道:“我我……我警告你,我可是世子爷……” 妖舟摇了摇头,轻飘飘地说:“说过了。” 肖遥立刻补充道:“我爹是亲王!” 妖舟扬了扬下巴,说:“想到了。” 肖遥立刻去看包项荣和关伟,希望二人给点主意。 妖舟的手腕动了动,肖遥立刻说道:“你是先生,为人师表,不能……不能砸学生!仔细书院将你赶出去!世人指责你!天下容不下你!” 妖舟上前一步,吓得肖遥差点儿缩池水里去。妖舟说:“世人若知我今日之举,只会拍手称赞,赞我惩恶扬善,赞我有教无类,赞我手段了得,赞我心怀天下……” 肖遥:“……” 妖舟作势要砸。 肖遥、包项荣和关伟一同挡着头,异口同声地喊道:“抓鱼!愿为先生抓鱼!” 妖舟抱着石头,看着三人,眼神冷漠得可怕。 三个人立刻分开头,在池塘里扑腾了起来。 肖浅止说:“他们那么抓,很难抓到,先生若想吃鱼,学生去前面那里垂钓。” 妖舟怕耽误小白鸦的进食,点了头。 肖浅止立刻抓紧鱼竿,转战到比较安静的池塘边。他的心不静,总忍不住扭头去看妖舟。幸而,那三人太能扑腾,把鱼惊得跑到了他这边,不一会儿,便钓上来一条肥美的大鱼。 妖舟在莲花池边溜达着,一副老师傅校考学生的模样,学生稍有懈怠,便要挨上一石子,正中眉心,那叫一个头晕目眩外加疼痛难忍。 妖舟溜溜达达走着,看见某棵树后,伸出来一只手,勾了勾食指。她凑过去,倚在树干上,问:“何事?” 树的另一边,传来有峦居士的声音,说:“老夫要出发了,小友无需相送。” 妖舟说:“我都送你千百回了,还以为你都到城外了,怎么还没走出行山书院?居士,你这是故土难离,不如就别走了。”有句心里话,妖舟没有说,那就是:你留下来,给我背黑锅呗。 有峦居士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人精。他说:“哎……要不得要不得,既然决定要走,就要出去看看。”微微一顿,“小友啊,我若不走,有教无类就很难实施下去。行山书院,就靠你了!” 妖舟探头看向有峦居士,沉下脸,说:“居士,你这就不厚道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你看看,那池塘里扑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倒打一耙这种事儿,妖舟素来做得得心应手。 第114章 居士厚礼 有峦居士扫了眼肖遥等人,噗嗤一笑,说:“若非如此,怎能彰显小友教人向善的能力。不过……过犹不及。小友在行山书院里尚好,除了院长和徐大家之外,无人敢动。只是到了外面,多有不便。” 妖舟明白,这是有峦居士的善意提醒,于是抱了抱拳,说:“居士放心,区区从这里出去,定低调做人。” 有峦居士抚须颔首,转而却是一笑,说:“老夫唯恐小友不知低调为何物?” 妖舟勾唇一笑,说:“鹅卵石被大海冲刷,变得圆润,是为了滚得更远。锋利之刃,唯有伤人,才能警世。居士,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不好。” 有峦居士轻叹一声,痛心疾首地说:“行山书院每况愈下,校长一直闭关,不理书院中事。长此以往,这些学生,又怎会长成国之栋梁?!”言罢,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非议院长,表情有些尴尬。 妖舟立刻表示理解,说:“每一个下属,都会有心里话要进谏上位者。这就如同人要吃饭,避免不了也是正常,更是人无完人的一种体现。若院长是大度之人,定会从中吸取精华,有则改之。无则,一笑置之。” 有峦居士深觉妖舟是自己的灵魂知己,当即施礼,感慨道:“小友懂我。” 妖舟回礼,送上彩虹屁,说:“居士高洁,能懂居士,是区区的荣幸。” 这话,若是别人说,有峦居士定会不屑一顾,觉得此人太过浮华,满口奉承,可妖舟不一样,她既有惊世之才,又有降人之能,她的彩虹屁,令有峦居士格外受用,一边摆手,一边笑得那叫一个璀璨。 妖舟见居士心情极好,立刻打听道:“我来帝京之前,曾听家里人说,有位姓柳名行砚之人,也是极有才华的。我想要去拜访一二,不知居士可认识此人?” 夕阳最后一丝残霞,落在了有峦居士的眼皮子上,在他低垂的眼睛上投下一层阴影,使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妖舟等了片刻,正要再次追问,却见有峦居士看向自己,笑道:“小友若想打听人,不如去翻‘阅百家’。” 妖舟惊喜道:“还有书写百家的书?那书里可会记录每家的家谱?” 有峦居士言之凿凿地回道:“近百年以来,若是有名之人,定在其中。” 妖舟的心啊,瞬间高高吊起,且激动到颤抖起来。若真有这样一本书,她就可以很好的了解许多人许多事。至少,女魔头闭口不谈的家事,她也能窥探一二。 妖舟悄然平稳了一下眼中的渴望,询问道:“不知此书何在?” 有峦居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院长的藏书阁。” 妖舟攥紧拳头,决定今晚就夜探院长大人,嘴上却问道:“不知,我是否能借阅?”如果能来文的,就别动武,容易翻车。 有峦居士想了想回道:“书院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论文论武的比试,得第一者,可观abc小说网。” 一年?等不了。妖舟决定,还是夜探。 有峦居士似是猜到了妖舟为何沉默,继续道:“这行山之上,房间无数,山洞无数,小友可知,哪里住着院长?” 妖舟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行山书院后,一次也没见到过院长大人。她好奇地问:“院长怎么还居无定所呢?” 有峦居士回道:“左右不过一个住处罢了。有大学问的人,谁会在意身下这方寸之地。” 妖舟又想拍彩虹屁了,想了想,忍住了,继续询问道:“院长不在,那藏书阁何在?他总不能背着跑吧?” 有峦居士送给妖舟一个“你说对啦”的肯定眼神。 妖舟没忍住,直接暴粗口:“卧咧个草啊!” 有峦居士问:“何意?” 妖舟伸出大拇指,解释道:“惊讶,赞美之意。” 有峦居士点头,又学废了一招。他说:“院长博学强记,上知天文,下解地理。你所问之事,他会为你一一解答。” 这回轮到妖舟目瞪口呆了,问:“你是说,院长的藏书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儿?” 有峦居士点头。 妖舟张开嘴,干巴巴地说:“卧咧个草啊……” 有峦居士点头附和,道:“确实,卧咧个草啊。” 妖舟立刻闭嘴,伸手揉头,为院长、为自己,也为这出口成脏的有峦居士。 她不想在这儿呆上一年,只想把阿舟扶持起来后,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复仇大业,耽搁不得。可……这复仇之路为何这么难?! 妖舟惆怅了。 有峦居士安慰道:“小友莫慌,一年很快过去。一年后,老夫回来,再和小友把酒言欢。咳咳……咳咳咳……” 妖舟伸手,绕过树干,拍了拍有峦居士的后背,说:“别走了,你这身子骨,出去容易,回来难。” 有峦居士却是两眼瓦亮,信誓旦旦地说:“身死,道不消!老夫何惜身体,定要教化世人!” 妖舟很想说,我是忽悠你的,世间不乏大爱者,但却鲜少有人能掀起多大风浪。那些真正改变历史的人,都是政客。然,当她看见有峦居士如此斗志昂扬,也不愿意打击他。毕竟,每个人的追求和喜悦都不同。 难不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妖舟抱拳道:“恭送居士。待居士回来,一醉方休。” 居士回礼,说:“有幸识小友,此生无憾。我与小友一见如故,送小友一个小物件。” 从袖口摸出一块玉,将带着体温的玉佩,送到了妖舟的手上。 玉色水润,好似一幅水墨画,画中流水潺潺,静中有动,厚重而唯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玉不大,呈椭圆形,上面雕刻着四个字:行文有峦。 字体俊秀飘逸,与玉相得益彰。 妖舟把玩着玉佩,心中欢喜,说:“这么贵重,真是……令人心生欢喜。”没有推脱,直接就塞进了怀里。 有峦居士喜欢妖舟这种不做作的性格,哈哈一笑,觉得肩膀上的重担瞬间轻松不少。 妖舟在身上摸了摸,说:“我也送居士点啥。” 有峦居士一摆手,说:“得小友赋诗一首,老夫此生无憾!”言罢,转身便走。 妖舟喊道:“不留下吃口晚饭啊?!” 有峦居士头也不回地回道:“用膳时辰已过,老夫赶到山下,去喝几杯浊酒。” 妖舟:“……”要不要抱个丰满的婆娘?! 妖舟眼瞧着有峦居士走没影,才收回目光,看向在荷花池里扑腾的三个傻狍子。 有峦居士悄然走出行山书院的门口,回头看向行山书院四个大字,暗道:院长说要写《阅百家》,不知动没动笔。 书院的墙头上悄然站着两个人,正是看不清容貌的院长和行武先生徐大家。二人抱拳,送有峦居士。 有峦居士畅然一笑,下山。 第115章 生无可恋啊 无问小院里,乌羽白手持书卷,目光却落在了窗外。 楚青逍探头,也看向窗外,问:“看鬼呢?” 乌羽白转眸,扫了楚青逍一眼。 楚青逍问:“你看我做什么?” 乌羽白回道:“看鬼。” 楚青逍立刻捂住脸,哼唧两声哀嚎道:“自从有了楚某人,你就开始欺辱小爷了!” 乌羽白笑了笑,反问:“欺辱你,难道不是从儿时开始的?” 楚青逍:“……” 院外,小金朝抻长脖子喊道:“你们俩看见我家先生没?!” 乌羽白没搭理小金朝。 楚青逍哼了一声,直接关上窗,撇嘴道:“大的忒凶,小的也不是好东西。”转而问乌羽白,“爷饿了,做饭的王婆子,怎么还没过来?” 乌羽白回道:“王婆子被我打发了,以后不用她来。” 楚青逍瞪大好似一条缝的眼睛,问:“那咱俩吃什么?!” 乌羽白回道:“换了个婆子,想来手艺不错,你会喜欢。” 楚青逍这才满意地笑道:“也好。就是这婆子太磨蹭,怎还不来?饿死小爷了。你饿没?” 乌羽白回道:“尚未。”话音刚落,腹中饥肠辘辘的声音传出,那叫一个打脸。 楚青逍哈哈大笑,结果扯痛了脸上的伤,痛得呲牙咧嘴。 乌羽白含笑看着楚青逍,楚青逍顿觉毛发竖立,深感不安。 院外,小金朝等了会儿,不见妖舟出来,哼了一声,转身去其它地方寻找人。 屋里,乌羽白问楚青逍:“下午,楚先生和你说了什么?” 楚青逍僵硬的脸抖了抖,说:“那坏东西竟然和我说,我若不去追新生,她就追我。追上了,掐屁股。” 乌羽白眸光幽幽。 楚青逍恨声道:“小爷发誓,和楚某人势不两立!”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问:“你觉得,她这种行为,像谁?” 楚青逍骂道:“像谁?爷知道她像谁?!爷只知道要把她变成谁!死人!死人懂不懂?!” 乌羽白勾唇一笑,不再言语。 楚青逍见此,也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另一边,小金朝来到荷花池边,终于找到了妖舟。他不悦地说:“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我都追不上你!” 妖舟回伸手去摸小金朝的头,被他躲开。妖舟看似要收回手,却偷袭小金朝,捏了他的脸,笑嘻嘻地说道:“腿是磨不短的,多跑跑,长大高个。” 小金朝一脸嫌弃地反问:“你怎么没长大高个?” 妖舟回道:“我准备厚积薄发,你等着看吧。” 小金朝不和她扯那些有的没的,看向在池塘里奄奄一息的三个泥猴,问:“你怎么那么喜欢莲花池?那三个泥猴在干啥?” 妖舟没回答小金朝的问题,而是问三个泥猴:“抓到没?!快点儿,为师饿了。” 肖遥等人无语,连叫骂的心思都没有,真是累成了狗。 肖浅止将草搓成绳,拴着三条鱼走向妖舟,略带羞涩地说:“学生钓到三条鱼,送……送老师……品鉴。” 妖舟一伸手,接过鱼,掂量一下,很满意。她送给肖浅止一个鼓励的笑脸,转而对三个泥猴呵斥道:“你们看看人家!再瞧瞧你们三个,真是啥也不是!” 肖遥张了张嘴,又闭上,唯恐妖舟继续折磨他们三个。 妖舟说:“今天若是没有浅止,你们三个,就一直捞鱼捞到地老天荒吧!蠢货!”转身,拎着鱼离开。 小金朝打量了肖浅止一眼,见他望着妖舟的背影,眼神缱绻,立刻就变了脸色,狠狠瞪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看妖舟,哪怕是背影也不行。 肖浅止接收到一个小少年的威胁之意,也没当回事儿,只是回以微笑,表达善意和一点点儿的羞涩无措。 小金朝恶狠狠地瞪着肖浅止,就像小兽守着肉骨头。 妖舟去而复返,探头看向小金朝,问:“他怎么招惹你了?” 小金朝收回目光,冷冷地回道:“没有。” 妖舟笑道:“还以为他偷你狗骨头了呢。” 小金朝气炸,吼道:“你不要太过分!” 这一句话,简直吼出了肖遥等人的心声,当真是一把老泪啊。 妖舟耸肩,放过小金朝,走向相互搀扶着准备爬上岸的肖遥等人,吓得三个人立刻凑到一起,高度防备。 妖舟摆了摆手,轻飘飘地说:“别紧张啊。为师情操高洁,需要荷花。来来,把你们的爪子洗干净了,给老师采摘一些荷花。” 这个任务不艰难,被修理后的肖遥等人,连反抗的心都生不出来。三个人,互看一眼,纷纷去采花。 看着他们采摘,肖浅止觉得这片的荷花,被折腾得不那么娇嫩,无法匹配妖舟,于是悄然来到垂钓处,脱下鞋袜,认真采摘起来。 夜里山凉,泥潭中寒冷刺骨。肖遥、包项荣和关伟生怕妖舟这个祖宗不满意,打着哆嗦,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殷勤地采摘了一大捧的荷花。 这时,行文老师郑文品带着几位老师走来,一看见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荷花池,就气得青筋暴起,吼道:“是谁?!是谁辣手摧花!” 妖舟十分自然地抬手指向肖遥等人,说:“看你们把郑老师气的!” 郑文品一眼望去,终于看见三个泥猴,各自抱着一捧荷花,僵在泥潭之中。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咬牙吼道:“都给我记大过一次!三次后,滚出书院!读书人的地方,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出来,都给我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哪个泼猴!” 三个人打着喷嚏爬上岸。 包项荣用手擦了一把脸,低声说:“郑先生,是学生包项荣。” 郑文品一怔。 关伟回道:“学生关伟。” 郑文品的呼吸一窒。郑伟,是他娘子那边的亲属,平时就走得很近。 肖遥冷哼一声,结果……打出了一个鼻涕泡。 妖舟替他开口说:“他是世子肖遥。” 郑文品腿一软,差点儿跪地上去。谁都知道,肖遥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仗着身份,总是欺辱别人。这回……要如何是好?! 妖舟不给郑文品退路,立刻吹捧道:“还是郑先生公正,判罚有理有据,你们三个啊,啧啧……活该!” 三个人看向妖舟,心思各异,却都跟灌了黄连水一般,苦得反胃。 肖遥磨牙道:“是你让我们采摘荷花的!” 妖舟一脸无辜地说:“我又不是女子,也不喜欢花啊朵的,让你们采摘荷花干啥?能吃啊?”虚点三人,“诬陷恩师,一人罚抄……嗯……”看向郑文品,“郑先生,按照书院规定,他们得怎么处罚?” 郑文品无语,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116章 被发现了 妖舟指责肖遥等人,怒声道:“瞧你们把郑先生气得,都差点儿脑淤血!如此不尊师重道,一人再记大过一次!以儆效尤!” 肖遥等人瞬间炸毛,挣扎着要说话,要说清楚事情原委,要控诉妖舟,最后却乱成一团。他们还想指认肖浅止,将其拉下水,结果发现,这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不知所终。 要知道,他们虽然不尊重先生,但若是被行山书院除名,那可是要丟大脸的!别说家里老子饶不了自己,就连朝堂之上,也不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当今皇上重孝重礼重师重道,最是厌恶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郑文品回神,试图开口挽救,却被妖舟轻拍后背,直接就咳嗽得铺天盖地,险些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妖舟说:“瞧你们三个把老师气得,都要吐血了。再不认错,那就再记一……” 不等妖舟把话说完,包项荣和关伟都抢着认错,不但点头如蒜,还纷纷承认了辣手摧花之举。肖遥无法,只能扭曲着一张脸,低垂着头,生硬地吞下向上翻涌的腥臭味,不让自己一张嘴就喷血。结果,没忍住,还是一张嘴就吐了。吐出的东西黑漆漆的,还扭动着两只小蝌蚪。 众人纷纷避开。先生们搀扶着郑文品离开,包项荣和关伟搀扶着肖遥离开,剩下妖舟和小金朝,互看一眼,笑得那叫一个坏。 肖浅止从石桥下探出头,手捧一大束的新鲜荷花,看向妖舟,却发现她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一闪而过,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他忙穿上鞋袜,放下衣摆下摆,手捧一大束的荷花追了上去。 无问小院里,楚青逍正捂着肚子抱怨道:“你这是找了哪个臭婆娘,竟姗姗来迟!等会儿她要是敢来,小爷定剥她一层皮,好叫她知道,小爷的……” “知道什么?”妖舟拉开窗,探头看向屋内的楚青逍。 楚青逍:“……” 妖舟提了提手中的鱼,说:“抓到了鱼,马上就能做饭。” 楚青逍抖了一下,瞬间回神,眼珠子僵硬地转向乌羽白,用眼神询问他:做饭的臭婆娘,是楚某人?! 乌羽白微微颔首。 楚青逍看向妖舟。 妖舟好脾气地笑着,说:“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楚青逍的唇颤了颤,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楚某人问他这话的意思是:你想怎么死?! 妖舟摇头一笑,就要去做饭。 这时,肖浅止追了上来,捧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荷花,站在门口,眺望着妖舟的身影,小声喊道:“先生……” 妖舟回头,看向肖浅止。 灯盏旁,肖浅止略显青涩的浅笑,映着粉嫩的荷花,竟如同万花捧着一颗珍珠,惊艳得人挪不开眼。 妖舟微怔,下意识地开口赞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肖浅止与妖舟四目相撞,自然知道她这话是在夸奖自己,一颗心怦然跳动的同时,双颊也飞上了红霞,宛如荷花映照出了别样颜色,极是动人。 乌羽白站在窗前,看着二人,眉头微皱,眼中划过一丝不愉。 肖浅止走进院子,将一捧荷花送到妖舟面前。妖舟伸手接过。肖浅止似乎要说什么,只不过有些腼腆的性格,让他不敢多言,就那么干巴巴地站着。 乌羽白开口道:“可是我要的花?” 妖舟回神,立刻通过窗口,将荷花送给乌羽白:“喏。” 乌羽白看了眼荷花,也不接,只是说道:“颜色不好,丢了重剪。” 妖舟当即就要发飙,抖着荷花说:“你知道为了这些花,我……我付出了什么吗?!” 乌羽白微挑眉,等爆料。 楚青逍攥紧拳头,期待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瓜。 妖舟感慨道:“为了这些花,你们不知道,我把咱院的三名新生折腾得差点儿原地去世。哎……不提也罢。” 楚青逍失望了。 乌羽白唇角上扬,笑了。那笑,竟令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映着荷花,如同谪仙。 小金朝不悦道:“瞧你那德行,看见个好看点儿的,就迈不动步。” 妖舟回神,呵斥道:“胡说!我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小金朝反问:“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妖舟略一思忖,回道:“我是流口水的那种人。” 小金朝:“无耻!” 妖舟不搭理小金朝,将花怼到乌羽白的胸口,说:“拿着拿着,你拿着好看。” 乌羽白听了这话,莫名觉得眉头舒展了三分,心情也不错,于是伸手接过了一大束的荷花,用手指轻轻逗弄着花瓣儿,看似随意地问:“果真好看?” 妖舟双手合十,说:“必须好看!就差羽化飞仙了。”拜了拜,“神仙保佑,让我发大财。”一转身,撒腿就跑。 乌羽白甩出花瓣,飞向妖舟,就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就是花瓣有些大,打在身上有些疼。 妖舟飞身跃起,抓住大多数的花瓣,用嘴接住最后一片花瓣,动作潇洒,表情风流,当真销魂蚀骨。 然,下一秒,她就破功,发出一声嚎叫,含糊地骂道:“乌羽白,又他妈……”丢掉满手花瓣,回手大嘴巴子伺候。只因,乌羽白竟然从窗口一跃而出,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且,针刺入了同一个位置。 乌羽白一把攥住妖舟的手腕,与她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怒火,扑不灭的那种。 乌羽白眸光深沉,面容俊美,唇瓣红润,就像拥有最尊贵血液的吸血鬼,恨不得直接吸干妖舟的血。他眼中所表达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其意是:果然是你! 妖舟眼中的怒火瞬间被惊慌取代,她很想挣扎开乌羽白的钳制,骂他是个无耻之徒,竟偷袭她的屁股。不过……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问题大条了,不是说一句“不是我、我不是、和我无关、你误会了”就能解决的。 妖舟的混乱只在一瞬间,立刻就变成了理直气壮。她打定主意,死不承认。呵……她不信,乌羽白能耐她何如。君子注定干不过小人,更何况,她还是有特体加持——女人中的真小人。 乌羽白看出妖舟的无赖样,眸光又沉了三分,手劲儿也大了三分。天知道,他因她之故,遭了多大的罪!且,最令他愤怒的是,如此一个惊才绝艳之人,竟做出那种令人无耻之事。就算……她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是位公公,又怎可以直接用手去掐?! 简直……无礼至极! 妖舟见乌羽白动了真火,也上来了脾气,当即拿眼睛往他身下扫去。啧……不得不说,就这个眼神,简直轻蔑至极,是个男人就受不得。 第117章 无耻啊小白鸦 果然,乌羽白突然出手,袭向妖舟的脖子。 妖舟将贴在唇上的荷花,吐出,袭向乌羽白的脸。 二人这一动手,就打得别开生面,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不但惊动了左邻右舍,还惊扰了新生们。四周围,统统探出一颗颗的脑袋,隔空观望着战果。 有人说:“楚先生这是又要教谁做人的道理?!” 有人说:“天!乌公子竟然和楚先生动起了手?!” 有人说:“谁会赢?” 有人说:“楚先生就没输过!” 有人问:“乌公子输过?” 众人:“……” 小院子,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也都碎了,简直惨不忍睹。 乌羽白的武功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一招一式都到了极致,不但动作优雅漂亮,且十分实际有力,并不花哨。妖舟则是不然。她喜欢剑走偏锋,常常出奇制胜,惯用伎俩、喜欢钻空子。 二人斗得旗鼓相当,令人叹为观止。 肖浅止看得提心吊胆,却又忍不住为妖舟喝彩,无声地挥舞着拳头。 小金朝则是十分直接,喊道:“打他!打他脸!” 由此可见,小金朝是多不待见乌羽白啊。 楚青逍则是用扇子挡着脸,为乌羽白指招道:“你踢他!使劲儿踢!哎呀,挠他啊,用力挠啊!” 乌羽白飞出一片树叶,从楚青逍的嘴边飞过,成功逼他闭嘴。再让他嚷嚷下去,这武功也不用分胜负了。 妖舟见乌羽白分神,立刻偷袭他。 不想,乌羽白就等着她呢,当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另只手顶在了她的下巴处,说:“你输了。” 妖舟却是一笑,说:“未必。”视线下滑,示意乌羽白看自己的另一手。 乌羽白顺着妖舟的视线,一路下滑,发现妖舟同样用手指虚顶着他的腹部。 乌羽白说:“我手中若是刀,你已死。” 妖舟分毫不让,低声说:“我手中若是刀,你已废,从此生不如死。” 比起无耻,乌羽白落后妖舟一大步。 旁人不知缘由,只当乌羽白怼妖舟耍牛氓。虽然……咳……虽然怎么看,都是妖舟这种人更像耍流氓的,但乌羽白确实摸了妖舟的臀部。但……妖舟的那只手,放的位置,着实有些令人无耻啊。 小金朝冲上去,就要去踢乌羽白:“放开她!” 楚青逍骂道:“你个狗东西,还敢偷袭……”伸手就去推小金朝。心里想的却是:小爷打不过楚某人,还打不过一个小破孩?! “啊”地一声过后,楚青逍被撞得后退,眼瞧着就要坐到锋利的粗陶上。 若说,以前,妖舟乐见其成,但眼下,事关楚家后代,她可不敢马虎。当即松开乌羽白,就向楚青逍扑去,那样子,如同要和楚青逍拼命。 楚青逍刚要凭自己的努力稳住身体,却被妖舟这呲牙咧嘴的表情吓到,忙向一旁躲闪去,结果崴了脚,跌倒在鱼上,啃了一嘴的鳞片,被鱼尾甩了好几个嘴巴子。 妖舟伸出的手,停在楚青逍的面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楚青逍吐掉口中的鱼鳞,颤声吼道:“楚某人误我!”起身,一瘸一拐的冲向屋门口。 妖舟的手指动了动,收回,深觉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可能犯相。到目前为止,楚青逍是她离开罗刹域后,第二个想要保护的人。第一个是阿舟。嗯,胖子勉强算是小半个。 小金朝对着乌羽白怒吼道:“为什么欺负她?!” 乌羽白不搭理小金朝,看向妖舟,轻声唤道:“青逍……” 楚青逍从窗口探出头,看向乌羽白。不得不说,他是真听乌羽白的话。 妖舟眼中的理直气壮和同为玉碎,瞬间哆嗦了一下,暗道:糟糕,忘了楚青逍了!若他知道,是我对他下的毒手,不知作何感想?当然,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某天某月他晓得,我就是他那从未谋面的亲姑姑,不知道……我作何感想?! 我咧个草啊! 妖舟深得三师傅教的绝招,转换嘴脸那是一绝,当即笑容绽放,一手指推开冲向乌羽白的小金朝,说:“切磋切磋罢了,哪里说得上是欺负?” 小金朝跳脚道:“他竟摸你屁股!还扎你……” 妖舟将脸一沉,说:“胡说!是我先摸他屁股的!” 小金朝:“啊?” 肖浅止:“呜……” 楚青逍:“啥?” 乌羽白:“……” 众人:“原来如此。” 妖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立刻改口道:“切磋啊,你切我一下,我磋你一下,还要挑地方吗?屁股怎么了?屁股它不就是一块肉吗!为师给羽白喂招,素来不计较个人得失。是不是,羽白?”一伸手,就要去抱乌羽白的肩膀,想要表现出哥俩好的样子。 乌羽白的眼神有些冷,还十分嫌弃,成功阻止了妖舟的爪子落在肩膀上。 妖舟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胸,说:“羽白啊,下次你动手前,要和为师说一声,不要偷袭,万一我回脚踢掉你两颗门牙,岂不是要让天下女子伤心欲绝?!” 乌羽白看着妖舟自说自话,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颜,说:“楚先生的口才,羽白甘拜下风。” 妖舟问:“武功呢?你拜不拜?” 乌羽白紧紧看着妖舟,问:“楚先生以为,拜不拜?” 妖舟看到了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之意,立刻抱拳,说:“羽白武功登峰造极,与为师可比肩,不错不错。为师既没有赢,便是输了。” 香的臭的好的烂的,都被妖舟一个人说了。 乌羽白眸光潋滟,笑容璀璨了三分,说:“先生定还记得,我们打的赌约。输之人,要听候差遣,为期一年。” 妖舟知道,乌羽白不想丢人设,怕别人知道他小气,因为两个破杯子就奴役先生,这会儿直接将此事公之于众了。只不过,先前的条件是打扫卫生罢了,这会儿……事关名节和验明正身两件事,内容已经升级为听候差遣了。这……有些过分啊,小白鸦。 妖舟送给乌羽白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太过分。 乌羽白看向楚青逍,说:“青逍你可知……” 妖舟立刻开口道:“应了应了,多大个事儿?!” 楚青逍一脸迷茫,问:“什么事儿?” 乌羽白看向妖舟,说:“问她。” 妖舟回道:“他问你知不知道为师心怀天下、心地善良?” 第118章 和好呗 楚青逍僵硬浮肿的脸,愣是狂抖了两下,然后伸出手,默默关上了房门,以无声进行了反抗。 妖舟对探头探脑的众人笑了笑,说:“你们看,他都激动得无法言语了。” 众人:“……” 乌羽白向屋里走去,留下一地狼藉。 妖舟看着乌羽白的背影,气得牙根儿痒痒。不过她知道,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对楚青逍太过用心,被乌羽白发现了端倪。只是,不知道乌羽白如何认为此事,自己还是要想个周全之策才好。 乌羽白走到屋门口,回头,看向妖舟,问:“先生是先收拾院子,还是做饭?” 妖舟磨牙,暗道:我想咬你! 乌羽白走进屋内,声音传出:“右边便是厨房,先生自便。” 妖舟也饿了,抓起鱼,去了厨房。 厨房小巧,却十分干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倒也齐全。 肖浅止想要帮忙,却被小金朝轰走,说:“走走走,这里不用你。” 小金朝要进厨房帮忙,却听楚青逍从窗口探出头,哼唧道:“别想偷吃啊,走走走,别碍眼。” 小金朝最是看不得楚青逍这副嘴脸,当即学着他的模样,鼓起脸,眯起眼睛,哼唧道:“走走走,我还不稀罕呆在这儿呢!” 楚青逍抓出茶杯要去砸小金朝。 小金朝一溜烟跑出了院子,还不忘使劲儿关上院门。 妖舟听着外面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头,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把鱼打昏,然后刮鱼鳞,开膛破肚,摘掉苦胆等物,用料腌制上,去腥。 翻箱倒柜,找出面粉,和面,擀了面条。 一条鱼下锅,炖上;另外两条鱼,刮肉,捶打,拌入面粉和调料,做成细嫩的鱼丸。 鱼炖出奶白色后,将面条下入锅中,那味道伴随着热气在夜色里荡漾而出,简直勾死个人。出锅之前,将煮好的鱼丸加在面条之上,在洒下一些细碎的青葱和乳白色的芝麻,只闻一口,就让人口水泛滥,恨不得将舌头一起吞掉。 屋内,楚青逍正在和乌羽白发牢骚:“那样的不阴不阳的东西,你留他做什么?仔细他往你饭菜里吐口水!”鼻子动了动,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做的东西,千万不能吃,吃完得上吐下泻……” 妖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大盆的面,和三个空碗、三双筷子和三只勺。 乳白色的汤汁,劲道十足的面条,还有嫩滑的鱼丸,再加上这绝顶配色的颜值,楚青逍很想矜持,奈何……饭香它不允许啊。 瞬间就疯了。 他也不怕烫了,第一个伸手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深深嗅了一口,口水差点儿流淌而出。他忙喝了一口鱼汤,香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原本眼睛上还能看见一条缝,现在连缝都挤没了。 他坐下,大快朵颐,即使被烫得直呲牙咧嘴猛吸气,却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吃不停,脑袋还不停点着,表示很好吃。 妖舟问:“不怕我吐口水啊?” 楚青逍的动作微顿,挑起眼皮,看了妖舟一眼,又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妖舟给乌羽白盛了一碗面,继续问楚青逍:“不怕上吐下泻?” 楚青逍咬着面条冲着妖舟假笑,说:“寻常毒药,爷不怕。”低头,继续吃。 乌羽白从妖舟手上接过面,却没有吃,直到妖舟动了口,他才拿起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由此可见,他着实防着妖舟,生怕她出损招。毕竟,一个能动手绝对不多哔哔的人,是个狠碴儿。 其实,妖舟不喜欢吃鱼,十分不喜欢。想来没有谁,比她吃鱼吃得更多。 罗刹域四面环海,唯有中间位置有座山。山上东西有限,寻常还是要以鱼肉为主。而她能做到,就是把鱼肉做得好吃些。 乌羽白拿起筷子,夹起葱花,要往外挑。 妖舟直接将碗怼到乌羽白的碗旁,含糊地说:“给我。” 楚青逍也立刻将碗凑过来,说:“还不吃什么?给我。” 乌羽白将葱花拌入面中,搅拌两下,说:“都吃。” 妖舟和楚青逍收回碗,看样子还颇为失望。 乌羽白咬着鱼丸,唇角笑意浅浅。 楚青逍问:“这圆鼓鼓的是什么?怎么那么好吃?” 妖舟一看楚青逍和自己搭话,且没有敌意,当即觉得要拉近彼此的关系,于是认真回道:“这是鱼肉,去刺,敲打而成。越是用力,越是劲道。若是有冰,口感会更好。” 楚青逍啧啧称奇,说:“鱼肉竟然还有这种吃法,不错、不错。” 乌羽白问:“你以前生活在海边?” 妖舟心中响起警铃,笑着回道:“若是生活在海边,岂会怕水?”她在荷花池里的表现,充分说明,她是只旱鸭子。 人在危急时的表现,不会作假。 乌羽白微微颔首,接受了妖舟的说法。 一顿饭下来,妖舟明显感觉三个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果然,美食是灵魂。一顿不行,就两顿,总有化干戈为玉帛的神奇能力。 楚青逍吃饱喝足,再看妖舟,又变得不那么顺眼了。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说:“这么吃可不行,胖起来,丑死了。” 妖舟看了眼楚青逍的脸,暗道:你的丑和胖不胖无关。 楚青逍问妖舟:“你为什么那么看我?” 妖舟回道:“我发现你虽胖头肿脸,但还是挺耐看的。” 楚青逍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气得一拳头捶在桌面上,结果捶痛了自己的手,恨得低吼道:“楚某人误我!” 妖舟对这个智商堪忧的大侄子有些无语,一摇头,说:“我回去了。” 楚青逍说:“碗还没刷!” 妖舟说:“你刷,正好减减肥。” 楚青逍捂着脸跑开:“小爷还病着,沾不得水。” 妖舟皱眉,看向碗筷,更是皱眉。 乌羽白问:“不喜刷碗?” 妖舟回道:“在家时,都是爹刷碗。” 乌羽白看着碗筷,说:“你去收拾院子吧。”自己拿起碗,去了厨房,仔细洗干净放起来。 妖舟颇为意外,挑了挑眉,去收拾了院子。 收拾完,准备回去时,又听乌羽白说:“地要擦干净。” 妖舟很想将抹布扔到他的脸上,奈何……冤家宜解不宜结。 她拧了抹布,进了屋,蹲在地上,一边擦一边唱,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嗯啊冷啊冷,嗯啊疼啊疼,嗯啊哼啊哼,我的心哦。请你,摸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乌羽白:“……” 第119章 能干点儿正经事不 乌羽白指挥着妖舟,将整个无问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叫一个上得了房,掀得了瓦;下得了地,灰在犄角旮旯也能扫出去。 折腾到一更时,妖舟刻意压制的脾气险些冲破微笑的表现。她将抹布往地上一扔,问:“还要干什么?!屋子但凡人能摸到的地方,我都收拾得纤尘不染。再收拾下去,就得给你洗澡搓后背了。” 乌羽白面对妖舟的挑衅,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床幔。 妖舟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随之变得十分别扭怪异。她的唇颤了颤,问:“要这样吗?” 乌羽白微微颔首。 妖舟吞咽了一口口水,说:“我……我是公公。” 乌羽白挑眉,反问:“公公如何?” 妖舟瞬间想起了楚青逍的臀儿。按照楚青逍和乌羽白的关系来看,自己若成了楚青逍的替代品,是不是公公,还真无所谓。毕竟,人家乌羽白这个高级挂件,组装得完美至极,也不是谁的螺丝钉都能拧两下的。 妖舟眨了两下眼睛,扭头看了看床,又扭回头看了看乌羽白,深刻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一定是便秘模样。 虽然,她已经发下宏愿,定要搅黄乌羽白和楚青逍,为楚家后续有人这件重中之重的大事儿,添砖加瓦。奈何……自己的思想上去了,身体不想配合。 试想,若是有朝一日,楚青逍晓得,自己的亲姑姑抢了自己的螺丝钉,岂不是要和自己血拼?那时候,他就不能叫楚青逍,得叫“杵轻削!”哎……虽然我自己不是那种因为至亲就惯着别人的姑姑呢。 这一瞬间,妖舟想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最终,她厚颜无耻地问:“你知道,我这几天……便秘吗?” 乌羽白摇头。 妖舟送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乌羽白回以一个眼神,也让她自己体会。 妖舟暗道:难道他没懂我拒绝的意思? 乌羽白暗道:她好像自认为明白了什么。 妖舟装出轻松的样子,噗嗤一笑,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也累了,一身臭汗味儿。” 乌羽白说:“累到极致,才能痛快淋漓。我看先生,尚有余力。” 妖舟立刻装出柔弱的模样,要往桌子上扑:“不行了,体力不支啊……”不想,一脚踩在了抹布上,整个人扑进了乌羽白的怀里。 乌羽白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被妖舟这么一扑,茶水洒在了妖舟的脑门上,一路流淌而下。 妖舟怒火攻心,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整天,当即伸出手,直接拧上了乌羽白的腰。 就在这时,楚青逍听见动静,推开门,睡眼朦胧地看着二人,而后瞬间瞪大了双眼,指着二人尖声问:“你你你……你们干什么呢?!” 妖舟紧张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乌羽白按着肩膀,竟然动弹不得。 我咧个大草原啊,这只小白鸦要逆天呐! 为何? 是想挑拨我和楚青逍的关系吗?! 怪不得他叫乌羽白,就这手段,简直可以整个四字名“心黑羽白”。 妖舟虽然想拆散二人,却不想亲自下场介入。于是,她吧嗒了一下嘴,说:“嗯,茶不错。”而后才对楚青逍解释道,“我们喝茶呢。要不,你也来一口?” 楚青逍一脸不信。当然,以他那张脸,很难看出表情。但妖舟心里有鬼,就是觉得他不信。于是,妖舟拧了乌羽白的腰肉。还别说,手感不错。 乌羽白面色不变,只是看着妖舟,发出一个声音:“嗯。” 楚青逍以为这是乌羽白的回答,这二货毫无质疑,当即问道:“这么喝茶,味儿好?” 妖舟肯定地说:“特别香!” 楚青逍说:“我试试。”走过来,就要单膝跪下往乌羽白的怀里钻。 妖舟不忍直视,生怕自己会动手“大义灭亲”。 乌羽白对楚青逍说:“正好,有事与你说。”手在妖舟的肩膀上捏了一下。 妖舟会意,不等楚青逍跪下,立刻抓起茶壶,站起身,说:“来,跪我这儿,我给你多倒些茶水,你细品。” 楚青逍就要跪下,可膝盖弯曲一下后,立刻站起身,怒道:“休要骗小爷跪下!小爷跪天地君父母,才不跪你这个鬼东西!” 妖舟暗道:孩子啊,你还是太年轻,不能把话说得太满。 楚青逍见妖舟老神在在,好似十分笃定自己会跪她,当即火冒三丈,信誓旦旦道:“小爷若是跪你……就……就喝光荷花池里的水!” 妖舟问:“要不,换个?你也冷静冷静。” 楚青逍也怕妖舟起妖蛾子,于是改口道:“行,给你面子,换一个。若小爷心甘情愿地跪你,就跪着让你当马骑,绕行山书院一圈!” 妖舟感慨道:“哎……再换一个吧。” 楚青逍来了脾气,冷哼一声,傲然道:“不换!就这个!”一甩袖子,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补充道,“你不许出损招,记得没?羽白可是人证。” 妖舟笑得有些无奈。这傻货,怎么就会是自己的小侄子呢?看这一根筋的模样,还真有些像爹爹对女魔头的好,那叫一个全凭一颗心,压根不用脑。 想到至亲,妖舟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乌羽白起身,关好房门,落拴。 妖舟突然惊醒,感觉乌羽白要秋后算账,要……要玩真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护着胸,可转念一想,立刻改护着臀儿。 乌羽白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拉松了领口,扫了妖舟一眼,走向屏风后面,脱下外袍,说:“你快点儿。” 妖舟懵圈了。若说,刚开始她还觉得,小白鸦在和她闹着玩,这会儿……实打实的拳头,扑面而来啊。 妖舟看向窗口,决定还是先溜之大吉吧。她虽然和二师傅学习了窃玉偷香的本领,奈何……有些放不开呢。 妖舟脚尖一转,来到窗口,手刚要推窗,就听乌羽白的声音传来,说:“你可以选择留下继续,也可以选择离开。你若离开,我便寻青逍促膝长谈。” 卧咧个大草原啊,你怎么不万马奔腾踏死这个王八蛋?! 第120章 嘴儿对嘴儿 妖舟第一次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但气人这块儿她自认为自己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别人学不来。 但见她也扯开了衣领,且一脚踩在了床上,将裤腿高高撸起来,然后脱掉外衣,在乌羽白从屏风后出来的那一刻,使劲摇起衣服,吼道:“来吧,小白鸦,我们欢乐吧!” 乌羽白手中拿着换下来的外衣,望着妖舟,惊呆了。直到手中的外衣滑落,他才回过神,一把将其抓住,而后将外衣丢给妖舟,说:“与帷幔分开洗干净。” 妖舟:“……” 妖舟手中摇动的衣服落下,在挡住眼睛之前,她看见,乌羽白换上了宽松的月牙色长袍,一头长发也松散下来,仅用一根发簪轻挽一半,另一半的长发,落在胸前一缕,发尾轻轻勾起一个弧度,轻触奶白色的胸口。简到极致,却有着笔墨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令人痴迷。 他整个人看起来轻松随意,甚至透着一丝丝的慵懒和风情。 宽大的衣袖,随着走动微荡,如同天上仙君踏水而来。 灰蓝色的外衣落下,挡住了妖舟的脸,她却始终睁着眼睛,想要窥探更多。 都说男色祸国,诚不欺人也。 透过灰蓝色的棉布料,妖舟隐约能看见外面透着光。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外面的烛火熄灭,一片黑暗,这样,小白鸦看不见她的窘态,她也……咳……她也看不见小白鸦眼中那么明显的惊讶。 哦,丢人这种东西,习惯就好。 关键是,她不习惯啊! 碎他爹个大西瓜,好想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别墅啊。 小白鸦啊小白鸦,你用语言表达不好吗?为啥非要给她眼神呢? 乌羽白看着如同雕像一般脚踩他床的妖舟,视线从她微敞的领口慢慢滑落,沿着细腻的脖颈,来到平坦的胸前,如有实质般继续下滑,从腹部转移到光洁细腻仿若极品瓷器的腿上。膝盖微微泛红,那是……刚才擦地跪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那红,竟如此诱人,如同仙桃一颗,令人望着口渴。 乌羽白来到妖舟面前,隔着衣,彼此的呼吸可闻。 妖舟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三分,且……越演越烈。这种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啊。 乌羽白说:“先生曾答应学生,要坦诚相见。” 妖舟打哈哈道:“再坦诚,就露肚皮了。” 乌羽白说:“有一件事,学生想不明白,请先生赐教。” 妖舟说:“你问。” 乌羽白刚要说话,就听妖舟继续道:“我未必会回答你。” 乌羽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记笑颜,仿若天上仙君动了情,刹那花开。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妖舟的衣服边缘,手指间偶尔会触碰到妖舟的脖子,若有若无,既痒又凉。 他说:“在边陲小镇上,是先生……夜袭学生吧。” 乌羽白说是问话,但语气之笃定,实在不像在请教问题,而是在掀开妖舟的神秘面纱。 妖舟的唇动了动。 乌羽白将一根手指压在妖舟的唇上,说:“先生想好再回学生。先生不知,学生是个固执的人,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唯有见先生,是青山绿水。先生若骗学生,学生可能会毁山灭水。” 威胁?!恐吓?! 嗯,还有一点点儿的表露感情。 妖舟听得明白,知道现在抵赖,实在没有必要。聪明人,知道进退,也知道适当的坦诚。 罗刹域信条之一:四分真诚对事,不交心;六分防备对人,才能得善果。耳朵所听未必是真,眼睛所见未必是真,自己尚且欺骗自己,还能对谁掏心掏肺?! 然,这一次,妖舟决定说实话。 她点了点头,承认了。 乌羽白一伸手,掀开了她盖在头上的外衣,与她四目相对。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彼此。 也不知道哪里触碰到了彼此的笑点,两个人竟一起笑出了声。 乌羽白说:“我知,你不是要对付我。” 妖舟说:“你说得对,我只是好奇……” 乌羽白挑眉,目露玩味。 妖舟瞬间红了脸,解释道:“哎哎哎……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说不说了,这事儿翻页了,以后都别提。”微微一顿,“也别和楚青逍说啊。” 乌羽白眼中的火苗跳动一下,问:“为何?” 妖舟回道:“他……他被我折腾得太狠了,若是知道……不得报复我啊?” 乌羽白说:“先生不怕学生报复?” 妖舟反问:“难道现在不是在报复?” 乌羽白说:“学生要的不过是公平二字而已。” 妖舟不解,挑眉。 乌羽白说:“请先生解惑。” 妖舟问:“还想问啥?” 乌羽白突然出手,覆上了妖舟的胸。 时间仿佛静止了。 妖舟十分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突然扬起手,狠狠掴了乌羽白一个大嘴巴子! 清脆的声音,听着就肉疼。 乌羽白被打得脸都偏到了一边去,却是……笑了。他回眸看向妖舟,说:“先生自称预备公公,果然是真。” 妖舟一听这话,险些暴走!尽管她缠了束带,可这手感摸起来,到底厚重了几分,怎么可能是位公公?! 小白鸦,你……你这打击报复心理,要不得啊。 妖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豁然一笑,靠近乌羽白,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胳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你是不是自己净的身?上次,我也没摸到什么。” 乌羽白笑了笑,突然出手,掐住妖舟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向后顶去。妖舟用膝盖攻击,那叫一个狠辣决绝。若是这一下子怼上了,才应了那三个字:绝绝子。 乌羽白用手挡了一下,然后突然发力,将妖舟按倒在了床上。妖舟突然抱住乌羽白,四肢并用,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乌羽白锁住妖舟的两只手腕,迫使她张嘴要去咬乌羽白的肩膀。 妖舟的打法不入流,能利用的东西全部上场,看起来极其凶悍、野蛮。 撕扯间,二人都打出了火气,让好好儿的木床摇得吱嘎作响。 隔壁,楚青逍听见动静,恨得直咬衣袖,暗道:“楚某人,竟然敢抢小爷的羽白?!小爷和你拼了!”操起花瓶,冲向隔壁,朝着妖舟的后脑勺狠狠砸下! 咔嚓一声后,妖舟的眸子颤了颤,然后一翻白眼,整个人瘫软成泥,拍在了乌羽白的身上。 好巧不巧,嘴儿对嘴儿。 第121章 下钩子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所以,隔天上课,那是能不见,就不见。 妖舟给阿舟上体育课时,发现阿舟竟然和自己一样,总揉后脑勺,当真令人心惊胆战啊。 为了求证真伪,午间用过膳后,妖舟在一棵树下找到阿舟,询问道:“你怎么总揉后脑勺?” 阿舟左右四顾,见无人看自己,这才小声回道:“先生,我觉得,咱们书院里有鬼。”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了。 阿舟继续道:“昨晚,我睡得好好儿的,却被人打了后脑勺,今早起床后一摸,都肿了。”皱眉、疑惑地说,“昨晚明明是我一个人独睡,房门也上锁了。”呼吸一窒,紧张兮兮,“先生,你说,是不是闹鬼了?” 妖舟安慰道:“安心安心,许是你梦中不小心磕碰了头,别大惊小怪。” 阿舟点了点头。转而却揉了揉自己的嘴唇,表情当真是疑惑外加一言难尽。 妖舟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她被“轻点儿削”砸晕后,就不知发生了什么。醒来后,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问过小金朝才知道,她是被乌羽白送回去的。至于发生了什么,当事人守口如瓶。 妖舟见阿舟又摸了摸胸口,一颗心呐,差点儿跳出去。紧接着,阿舟又将手左移,似乎要放在不可言说的位置…… 妖舟在心里喊道:天地爷爷祖奶奶,千万别再摸了!想象能逼疯人啊!你要是再往下摸,老娘就去找乌羽白玩三刀六洞了! 幸而,阿舟只是挠了挠大腿。 妖舟顿觉自己那稀碎的贞洁保住了。她将高高提起的心,轻拿轻放地送回原处。 阿舟看向妖舟,说:“先生,昨晚,我嘴巴被咬了,看起来不像蚊子。”噘嘴,给妖舟看自己的嘴巴。 这一幕,看在其他人眼中,就像阿舟在向妖舟求吻。不远处,几名学生便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其中有一名女学生,名叫段明珠,更是看得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实则,阿舟对妖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所以才会对她毫无保留,絮絮叨叨地说上这么多。别看阿舟失忆了,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妖舟看阿舟的嘴,下嘴唇处果然有咬痕。她也舔了舔自己的唇,果然,不但有咬痕,还挺疼。可见,昨晚她昏迷后,遭遇了什么。 小白鸦那个龟孙子,竟敢对她下死口!若是偷亲一口也就罢了,竟用咬的?!老娘和他还得三刀六个洞! 甭管妖舟心里怎么火起,面上还是笑着安抚道:“你看啊,咱若是磕碰了头,很可能会咬到自己的嘴巴。咱又不是毒蛇,咬自己一口,完全不用担心啊。呵呵……呵呵……你说是不是?” 阿舟点头,觉得妖舟无论说什么,都十分有道理。她满眼崇拜地说:“先生懂得真多啊。” 妖舟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 阿舟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昨晚啊,这里跳得好快呢,先生帮我看看,是不是病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口,定是女人要勾引男人。可阿舟还真不是,她就是单纯的依赖妖舟,也不管她是男是女。 妖舟知阿舟天真无邪,却更知道世人的嘴,害人的鬼,人言最是可畏。她低声对阿舟说:“好了阿舟,以后没人时,我再给你看看。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看?” 阿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男女大防,羞红了一张脸,飞快地瞥了妖舟一眼,就跑走了。跑了没多远,却又转了回来,递给妖舟一个皱皱巴巴的荷包,说:“给……给先生做的。第一次做,不好。先生拿着。”塞进妖舟手里,掉头就跑。 妖舟看着荷包,心里暖暖的。她将荷包把玩片刻,直接系在了腰带上,那叫一个美滋滋啊。她家阿舟,也会做针线活了。看,第一个荷包,送给了自己,足见在她心中,自己最重要。 妖舟心情不错,刚要哼唱一两句,却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挑眉看去,却见一名女子正在看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女子立刻低垂下头,略显慌乱地施礼,然后和另外两名女子一同离开。 妖舟记得,看向自己的女子,名叫段明珠,是自己的一名女学生。 妖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美滋滋地享受起阳光和微风,又溜达到了荷花池边。 肖浅止似乎认为妖舟很喜欢吃鱼,竟顶着大太阳去垂钓。他的样子十分认真,双眼紧紧盯着池水,微风拂过,唯有发丝轻轻飞扬。 妖舟坐在他的身边,看了一会儿,看到他钓上来一条大鱼,看到他开心的一笑,竟如同孩子般清透纯真。 肖浅止也发现了妖舟,竟紧张地抱住鱼,有些不知所措。鱼很大,挺有劲儿,向上一跃,直接啃了口肖浅止的下巴。 妖舟哈哈大笑,声音没搂住,泄出了三分女子特有的轻柔。 肖浅止微微一怔,鱼就从他怀里蹦出,眼瞧着要跳回到荷花池里。 妖舟捡起一块小石头,打在鱼的脑袋上,这才将它放倒在荷花池边。这一手,再次惊艳了肖浅止。 肖浅止忙起身,重新抱起鱼,装入鱼篓,连同垂钓好的两条,一同送给了妖舟:“请先生品鉴。” 妖舟也没废话,接过鱼篓, 妖舟问:“肖遥没有再欺负你吧?” 肖浅止回道:“从荷花池里爬上来后,他身体一直不爽利,也就没找学生麻烦。” 妖舟问:“你和他不是一起长大的?何至于此?” 肖浅止低垂下眉眼,回道:“他是家中嫡子,学生……学生是外室养大的。母亲得父亲宠爱,才取得进入行山书院学习的资格。” 妖舟拍了拍肖浅止的肩膀,笑道:“身份地位这种东西,随时会变。嫡母也好,外室也罢,都是依附于男人罢了。你是男人,就已经占了先天优势,还有什么抬不起头的?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肖遥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收拾他就完了。” 肖浅止被妖舟所言惊到,好比醍醐灌顶,却又毛骨悚然。这种不服礼仪教化的语言,简直可谓是逆天。然,每一个字,都仿佛鼓槌,不停敲打着他的胸口,震耳欲聋。 妖舟见自己成功点火,便说:“晚上做好鱼,你过来取一份。为师的手艺,尚可。”勾唇一笑,提着鱼篓离开, 肖浅止望着妖舟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也想如她一般,恣意洒脱。 第122章 霸凌事件起 妖舟拿着鱼,想了想,还是去了无问小院。毕竟,也就那里能开小灶,这是学校给予优等生的特殊待遇,也是对其他同学的一种激励。 妖舟快到无问小院时,竟看着阿舟的身影在小院门口一晃而过,那动作快的,堪比草上飞。 妖舟心中纳闷,却也没想多,甚至误以为,阿舟是来找自己的。毕竟,她这几天总在无问小院里晃悠着。 她走进院子,站了一会儿,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设: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断伸手,敲了敲乌羽白的窗,问:“晚上还吃鱼不?” 乌羽白没回应。 妖舟自己打开窗,探头一看,忍不住就是一阵狂笑。 原来,乌羽白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乌羽白的左边颊上,有一个十分清晰的巴掌印。且,他的上嘴唇,不但浮肿、且被牙齿咬出的伤口已经结出了一条小血痂。再瞧乌羽白的眼神,明显有些无奈和委屈啊。 哈哈哈…… 如此凄惨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呐! 妖舟笑得直不起腰,心中那点儿忌惮和不悦,也随之消散。然,就在她笑得前仰后合时,却看见窗台上摆放着一只小荷包。 妖舟一把抓起荷包,好奇地问:“谁送的?!” 乌羽白的视线落在了妖舟的荷包上,异口同声地问:“谁送的?!”同时,伸出手,取下了妖舟的荷包,拿在手里看了看。 妖舟手中的荷包,看做工,着实拿不出手,但至少还算工整。当然,最令妖舟惊讶的是,这荷包的布料和用线,和阿舟送给自己的荷包,简直一模一样。最大的不同是:阿舟送她的荷包,十分粗糙,不忍直视。乌羽白窗台上的这只,只有五分粗糙。对比之下,堪称绝对的精致啊。 妖舟酸了。同时,她也想到一件事,令心头掀起巨大震荡:她和阿舟两个人,有着莫名其妙却又真实存在的联系,彼此感官都能同步,那么……喜好是否也同步?那么,到底是谁在影响着谁?是谁……喜欢上了乌羽白?! 妖舟看向乌羽白,心头滑过迷茫和不安。这种感觉,就像知道,自己的喜好被造假了一样。更像,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了什么,而变得不知所措。 乌羽白将荷包随手扔到桌子上,显然也看明白这极丑的荷包源于谁的女红。 妖舟收敛情绪,摇着荷包问:“这是叶泛舟送你的?” 乌羽白回道:“她说这是她做的第二只荷包,比第一只做得好。” “嘶……”妖舟酸得牙倒了。 乌羽白笑着,一语双关地说道:“看来,她对你倒是非同一般。” 妖舟捡起自己的荷包系在了腰上,说:“第一次做的荷包,总是珍贵的。”扭身要走。 乌羽白叫住妖舟:“先生。” 妖舟回头,看向乌羽白。 乌羽白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带,说:“学生这里,也缺一个荷包。” 妖舟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荷包扔给乌羽白,说:“系好了。” 乌羽白伸手接住荷包,说:“这荷包太过贵重,还请先生帮学生还回去,另绣一只送来。”丢回荷包,关上窗,“先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妖舟攥着阿舟亲手缝制的第二个荷包,恨得直咬牙。让她送?!她怎么送回去?送回去怎么说?!狗日的小白鸦! 妖舟气哄哄地离开,乌羽白却在屋里笑了起来。 妖舟以为,荷包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曾想,没过两天,有关荷包的传闻就变得铺天盖地,不堪入耳。 刚开始,大家还在偷偷地窃窃私语,说阿舟不知廉耻、勾引先生。当天晚上,阿舟的被子被剪碎了,褥子被泼了凉水,就连鞋子里都被塞进去了死老鼠。 阿舟默默忍受了一切,并没有对外声张。不曾想,转天,这件事就变成了暴力升级和书院霸凌。恶人欺辱别人,果然只是一步试探而已。 段明珠带人将阿舟堵在了茅厕里,拿着剪刀在她面前示威。 段明珠轻轻拉起阿舟的一缕头发,说:“昨晚的死老鼠,像不像你呀?送人荷包,放没放头发啊?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白头偕老吗?哦,我忘了,你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呢。若非先生帮你,你有什么资格进我们书院?你还敢勾搭先生,简直不要脸至极!叶泛舟,你简直就是我们一年新生的耻辱啊!今天,我就好好儿帮帮你,看你还敢不敢去找先生告状?!”咔嚓一剪刀下去,直接剪断了阿舟的一缕长发。 阿舟心惊胆战,拼命后退了。 段明珠给两个帮手使了个眼神,二人便上前,分别扯住阿舟的一只胳膊。 阿舟挣扎着,说:“不不,我没勾引先生,我也不用你帮忙,不用……” 段明珠呵呵一笑,又剪掉了阿舟的一缕头发,随手扔在地上,说:“不帮你怎么行?你这么下贱,专会迷惑先生,不帮你,你又怎会知道自己卑贱至极?!”突然用另一只手,掐住了阿舟的下巴,“你别乱动啊,否则剪到你的脸,可就怨不得我了。” 阿舟奋起挣扎,这三位娇滴滴的小姐,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阿舟一头磕到了段明珠的鼻子上,将她磕得鲜血直流。 两名帮手松开了阿舟,喊着“明珠”,立刻去搀扶段明珠。 阿舟被吓到,想要逃跑,偷偷向门口移去。 段明珠立刻喊道:“抓住她!”自己率先动手,扯住了阿舟的衣领。两名帮手立刻上前,按住了阿舟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粗糙的墙面上。这一招,还时候妖舟教给学生们的。结果,却被用在了阿舟身上。 段明珠一直娇养,从未被伤过,更何况还磕得直流鼻血,心中这口气如何能咽下?更何况,在她心中,楚先生惊才绝艳,竟被这样一个粗鲁的乡下女子勾引,简直就是在挖她的心。不能容忍,再也不能容忍! 进入书院后,没有家中恶奴帮她,那她就自己来! 段明珠抓起阿舟的长发,再也顾不得分寸,使劲儿剪了下去!一头不算柔顺的长发,瞬间变成了贴着后脖子的短发,就这,还参差不齐、活牙漏齿,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般。 因心中怀恨,段明珠下剪子没有轻重,将阿舟的后脖子戳得鲜血淋漓。 阿舟的惨叫,被堵在了手帕中,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第123章 要我还是她 晚饭时,妖舟没有看见阿舟,心里有些纳闷,但因要给乌羽白和楚青逍做饭,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 为了表达自己是一个有节操的人,她给楚青逍和乌羽白的菜里加了许多的辣椒碎,辣得楚青逍涕泪横流,辣得乌羽白十分享受。当然,给肖浅止的那碗鱼羹,当真是鲜美无比。 楚青逍一边哈着气,一边对乌羽白说:“你看……嘶……那个不男不女的……嘶……东西,竟敢拿咱俩的美食……嘶……养小白脸!” 乌羽白透过窗口缝隙,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你去咬他。” 楚青逍冷哼一声,说:“若不是小爷辣得嘴唇发麻,定咬死他俩!你你……你去……” 乌羽白回头,扫了楚青逍一眼。 楚青逍惊得目瞪口呆,指着乌羽白的肥美嘴唇,说:“你你你……你不是十分享受,不怕辣吗?!” 乌羽白似笑非笑地说:“你若还想吃这口,大可以表现得吃不惯。想来,明天的晚饭,会更辣。” 楚青逍抱头,哀嚎道:“小爷不要活了!小爷这张脸,从见到楚某人开始,就没有消肿过!到底什么时候,小爷才能毒打她一次!昨晚若不是你拦着,我都能打死她!” 乌羽白转身离开,说:“现在没人拦着你,去吧。” 楚青逍被激将,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却不敢出去招惹妖舟,脚步明显犹豫起来。 乌羽白这个腹黑的男人,竟一脚踹在了楚青逍的屁股上,直接将他踹到院子里,直接撞到了妖舟的身上,致使一碗鱼羹洒了大半。 妖舟回头看向楚青逍,忍了又忍,问:“有事?” 楚青逍回头看向乌羽白,却发现木门已经关上,隔绝了坏人的身影。他只能硬着头皮,独立作战,横道:“没事儿!没事儿撞你一下怎么了?!你……” 妖舟觉得,作为姑姑,她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于是,揍了。简简单单,十分粗暴。她将半碗鱼羹给了肖浅止,然后折了根柳条,照着楚青逍的后背就抽了下去。 楚青逍没想到妖舟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当即捂着屁股四处躲闪,凄厉惨叫:“你等着!哎呦……敢抽爷!你你……嗷……乌羽白,你就看着我被抽?!你给我出来!你你……你今天说明白,要这个妖精,还是要我?!你出来!再不出来,爷和你恩断义绝!嗷……” 乌羽白用扇子遮着嘴,推开房门,走进小院。 楚青逍立刻躲到乌羽白的身后,吼道:“赶她走!立刻!马上!不能耽误!” 妖舟看着乌羽白,满眼挑衅之意。她还真希望,他一开口,就让她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她就不用为所谓的感情烦恼、质疑、迷茫了。 当然,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小乌鸦你敢为了他不要我,老娘给你点天灯! 双重压力下,乌羽白向左挪了一步,将楚青逍暴露到妖舟的眼前,义正严辞地教训道:“青逍,先生教训你,乃大义,你休要不懂事,惹恼了先生。” 楚青逍傻了。 妖舟笑了,重新挥舞起了柳条,指着楚青逍说:“就你那欠揍的样子,以后别叫楚青逍,改名叫杵轻削吧。” 楚青逍问:“有区别吗?” 妖舟哈哈一笑,照着楚青逍又是一顿疯狂输出。楚青逍继续往乌羽白身后躲,乌羽白干脆转身进屋了。 这一幕,落在肖浅止眼中,莫名觉得十分别扭。为何看起来,楚先生像严厉的娘亲,乌公子像睿智的父亲,至于楚青逍,简直就是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真是欠揍啊。 看着地上的鱼羹,肖浅止默默退出到院子外,防止楚青逍往自己身后躲藏。 待妖舟抽完,丢下柳条,才走出无问小院,强行拉着肖浅止散步消化神儿。 肖浅止回头看向无问小院,发现乌羽白正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沉黑沉的,就像……饥饿的百兽之王。 肖浅止打了个激灵,忙回过头,不敢再看。 妖舟问:“怎么了?” 肖浅止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妖舟疑惑,也回头看去。 但见,夕阳的最后一丝残阳,艳红似火,落在了乌羽白的身上,将那身白衣染成了桃色。他眸光温柔似水,笑看她远离,就像文弱的书生,送娘子去采桑。 画面感十足,真美。 妖舟心满意足地回过头,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院子里,楚青逍捂着后背,呲牙咧嘴地来到乌羽白的身边,恨声道:“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就不如她这个外人?!好!爷走!” 乌羽白没有挽留楚青逍。 楚青逍走到院子口,又停下脚步,说:“爷再给你一次机会。” 乌羽白说:“青逍……” 楚青逍的唇角瞬间勾起,却刻意扬起下巴,不肯回头。 乌羽白继续道:“你走吧。” 楚青逍的笑容冻结在了唇边,整张脸都开始石化,然后龟裂。 乌羽白轻叹一声,说:“我怕你再住下去,要被她活活儿打死。” 楚青逍脸上的裂纹瞬间密合,两眼含泪,转身,看向乌羽白,感动道:“我就知道,羽白心中有我!都怪那个楚某人,是她误了我啊!”抬手,要仰天长啸,却扯痛了伤口,忙缓缓放下胳膊,“快快,给我看看,这后背火辣辣的痛,一定是出血了。你且看着,下一次,楚某人若还敢和爷动手,爷弄死她!必须弄死她!” 楚青逍说着话,又走进了屋内。 乌羽白从妖舟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也转身进了屋。 屋里,楚青逍脱掉了外衣,对着镜子看后背。 后背上,缓缓浮起一条条的红肿,竟组成了三个字——杵轻削。 乌羽白勾唇一笑,莞尔道:“着实配你。” 楚青逍怒吼道:“爷和楚某人势不两立!只能活一个!” 乌羽白给自己倒了杯水,随手拿起书,翻看起来:“别喊得这么信誓旦旦,唯恐最后剩下的,不是你。” 楚青逍问:“你……真这么认为?” 乌羽白挑眉看了楚青逍一眼,回道:“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楚青逍无语,半晌,干巴巴地说:“爷好歹是楚家毒王之后!” 乌羽白用手摸了摸自己被妖舟咬破的上唇,那种微麻的感觉,仍在。 第124章 阿舟被凌虐 妖舟和肖浅止并肩而行。 妖舟玩笑道:“得,就剩半碗鱼羹,你权当减肥了。” 肖浅止端着鱼羹,垂眸道:“半碗,亦美味。于学生而言,很是珍贵。” 妖舟玩笑道:“肖亲王府上,还差你一碗鱼羹啊?” 肖浅止看了妖舟一眼,回道:“不一样。” 妖舟问:“哪里不一样?” 肖浅止眉眼弯弯地一笑,并没有回话。 妖舟看了眼天色,说:“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肖浅止说:“若一直走着,是不是就能看见漫天星河?” 妖舟有心和肖浅止套近乎,奈何心里挂记阿舟,于是只能换个话题,说:“一边吃鱼羹,一边看星河,才是自在真我。你回去,等星河吧。” 肖浅止敏感地问:“先生要做什么去?” 妖舟回道:“我?我送你回去。” 肖浅止这才露了笑模样,施了一礼,说:“劳烦先生。” 二人又溜溜达达地走回求知苑。此时,星星慢慢爬了上来,点缀满天,甚是璀璨。 肖浅止指着天空,欣喜地说:“先生快看,星河已来。” 妖舟仰头望天,脑中忽然闪现过一首诗:“西风吹老莲花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将洞庭二字,用莲花代替,更应不远处的莲花池一景。 肖浅止反复咀嚼着这首诗,心脏再次砰砰跳动,仿佛要撞出胸口。他看着妖舟的眼睛,轻声问:“这首诗,是先生为学生所作吗?!” 妖舟望着肖浅止那双清透的、从来不藏心事的眼眸,竟没脸盗用诗词了。她回道:“梦中得来。”上一世,仿若一场梦,至今记忆犹深,但梦里的喜悲,她却逐渐感受不到了。反倒是,这一生的痛,那么撕心裂肺;这一生的情,难以言说。 肖浅止眸光轻颤,动情地说:“学生愿和先生做同一个梦。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妖舟暗道:“还别说,你可能真与我的一个梦有关。只不过,这是一个噩梦。”她的视线落在一年新生的二层小楼上,看着窗户上映的点点灯火,忽然发现,阿舟的房间竟然没有点蜡烛。 她对肖浅止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肖浅止问:“可要学生帮忙?” 妖舟摇了摇头,大步走向一年级女学生的小楼。 肖浅止匆忙喝掉手中的鱼羹,吐出一根刺,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口,这才跟了上去。 妖舟对守门的李婆子说:“叶泛舟今日不太舒服,劳烦李婆子去看一看。” 李婆子一见是妖舟,立刻点头应下,屁颠颠地跑到二楼,却没有看见阿舟。她无功而返,对妖舟说:“奇怪了,这人竟不在。” 妖舟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与肖浅止走个面对面。 巧的是,小金朝也来寻妖舟。 肖浅止和小金朝忙跟上妖舟。前者问:“先生,可是有事?”后者问:“你怎么不回去?” 妖舟回道:“叶泛舟不见了。” 肖浅止立刻表态:“学生帮着找找。” 小金朝一直跟着妖舟,早就看出来,她对阿舟不一般,于是也忙表态:“我也跟着找。” 妖舟一点头,手指头向左右一划,“浅止去东边,金朝去北,我去西南角,若是找到了,就在此汇合。” 肖浅止和小金朝应下,三人分头行事。 妖舟脚程极快,很快翻遍了阿舟可能去的地方,最后皱眉想了想,直奔茅房。 行山书院在授课附近,有一处大茅房,供学子们课间用。 妖舟来到茅房门口,隐约听见细碎的呜咽声,就像寒风刮过窗纸,留下了悲鸣。 她心一提,立刻冲进了茅房。 黑暗的茅房里,阿舟坐在地上,抱着头,正在呜呜地哭泣。月光洒落在她的脚边,可以看清楚她光着右脚,脚上的鞋子不知所踪,二脚趾的指甲盖翻开,脚趾上鲜血淋漓。 脚的前后左右,散落着大量的杂乱长发。有些发丝上,染了血,已经干涸。 妖舟的手指颤了颤,想要喊阿舟,嗓子眼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自从离开了罗刹域,已经很多个日日夜夜,她都不曾有过这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一颗心都险些不会跳动了。 她勉强向前走了一步,缓缓伸出手,轻触阿舟的肩膀,口中也同时轻声唤着:“阿舟。” 阿舟没有任何反应,仍旧抱着头,呜呜咽咽地哭泣着。那声音,不成调,已然沙哑破碎,一如她的心。 妖舟稍微用了些力,捏了捏阿舟的肩,再次唤道:“阿舟!” 阿舟仿若从噩梦中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妖舟。 一头短发,凌乱地顶在头上。鲜血染红了后脖子,蜿蜒进入衣领,试图藏起来。阿舟那双惊恐的眼,仿若被猎杀的小鹿,有着对死亡的不解和对猎人的愤恨。泪水,细碎在睫毛之间,那纯粹的模样,仿佛还不知道人心为何如此险恶?! 妖舟试图对她笑一笑,可一张嘴,就是尖锐的嘶吼。她问:“是谁?!告诉我是谁!我是怎么教你的?!你……” 这一吼,吓坏了阿舟。 “啊!”阿舟惨叫一声,推开妖舟,再次抱住了自己,紧紧的,瑟瑟发抖。 妖舟微微一愣,后悔得想要捶死自己! 她曾看过一个电影,名叫《素媛》,讲述一个小女孩被恶人强暴肆虐。最令她泪奔的一句话,就是小女孩挂着尿袋,十分不解地疑问:“是我做错了吗?为何所有人都怪我?” 妖舟很想告诉阿舟,她没有怪她,只是……这一刻,她的心也是如此的不平静。 她轻轻抱住阿舟,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歉意:“对不起阿舟。这不怪你,是我来晚了。你哭出来,难过就哭出来。有我陪着你。” 阿舟在妖舟的安慰中,终于慢慢恢复了神志,慢慢抬起头,看向妖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口齿不清地说了很多、很多,却总是反复着那几句,内容让人窒息。 她说:“我没有勾引先生。” 她说:“我送先生荷包,不是那种喜欢,是欢喜。在一起,心中欢喜。” 她说:“她们剪我的头发,吐我口水,不让我告诉先生……” 她说:“她们……她们说我臭不可闻,把鞋子……把鞋子扔进了粪坑里……” 第125章 手段凶猛之主 阿舟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些话,混乱的、不清晰的话,却清清楚楚烙在了妖舟的心上,愣是生出了一股子戾气。 最终,阿舟哭倒在了妖舟的怀里。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双手却紧紧抓着妖舟的衣领,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妖舟抱起阿舟,眸光幽幽,如同嗜血修罗。她抱着她,一步步走向求知苑。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唯有一小部分的学子还在挑灯夜读。这其中,就有乌羽白。 肖浅止和小金朝没有找到阿舟,却隐约听见了她那声嘶吼,于是纷纷回到求知苑,等着妖舟。 当妖舟出现,肖浅止和小金朝都惊得无法言语,尤其是,当他们看清楚阿舟的凄惨样子,以及……妖舟眼中的戾气。 小金朝见她抱着阿舟就要进女学生的小楼,知道她要搞事,忙喊了一声:“先生!” 妖舟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小金朝追上去,张开双臂,拦着她,说:“先生,先给叶小姐请大夫吧。你……你冷静一下。” 妖舟却是只吐出一个字:“滚。” 小金朝气极,却还是乖乖地滚开了。这样的妖舟,他不敢惹。 妖舟走进小楼,在李婆子的呼喊中,抱着阿舟直奔二楼,一脚踢开房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手指触碰到被褥,眉头就是一皱。 转身,点了蜡烛。 回身,看见破烂的被子和仍旧潮湿的褥子,她的眸光沉如深潭。 终究是她,太照顾阿舟、太亲近阿舟,让有些人看在眼中,扭曲了人性,非要做出这种自以为会大快人心之事。 人心,何以至此啊?! 李婆子追进阿舟的房间,急躁地说:“哎哎哎,楚先生,书院里有规矩,只要是个男的,就不能进。你……你就算半个男人,也不能进啊!” 妖舟看向李婆子,看似十分平静地问:“有人欺辱叶小姐,你可知?” 李婆子的眼神有些闪躲,回道:“不……不知。书院这么多人,婆子可经管不过来。” 妖舟说:“这么说,她的被子被剪,褥子被泼水,你都不知?” 李婆子陪着笑脸说:“自然是不知道的。” 妖舟点了点头,说:“看来你能力有限,无法尽职尽责看管好这些学生。明日,我会建议书院,让你卷包裹走人。” 李婆子立刻变了脸色,要发怒,却忍了下来,说:“别别别,这些都是小孩子闹脾气,小打小闹,一会儿就好。不就是被子和褥子吗?明个儿,婆子再去抱一套来给叶小姐换上。” 妖舟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李婆子。 李婆子的脸上有些吃不住劲儿,低下头,嘀咕道:“书院里都传,楚先生和叶小姐不清不楚,楚先生也别做得太过,平白让人嚼舌头,说些不好听的……” 妖舟的声音轻了三分,问:“谁说的?都说了什么?” 李婆子嗤笑一声,说:“可别问婆子,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妖舟说:“金朝,关门。” 尾随李婆子上楼的小金朝听见吩咐,出现在门口。 肖浅止忧心忡忡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小金朝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肖浅止低声问:“不会,出事吧?” 小金朝横了肖浅止一眼,回道:“你说呢?!” 话音未落,房间里传出李婆子痛苦的惨叫声。不过,那声音被破棉被堵着,闷闷的,不够尖锐。即便如此,小金朝和肖浅止却听得清清楚楚。 屋里,妖舟坐在椅子上,轻轻晃着两条后腿。而两条椅子后腿下,分别压着李婆子那两只保养得十分细腻的手。 妖舟每摇晃一下椅子,李婆子就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传到耳朵里,成为了模糊却痛苦的呜呜。 妖舟问:“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收了好处吧?既然如此,你留着两只眼有何用?我帮你去掉一只,更方便你行事。”伸手,摸了摸腰身,却没摸到针,“哎?怎么没有针?”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肖浅止说:“先生,学生这里有一根鱼骨,也很锋利。” 小金朝说:“直接用指甲抠她眼珠子!” 李婆子一口老血涌上喉咙,险些喷出去二两。 妖舟说:“要不,你俩来?” 门外再无动静。 妖舟将椅子腿偏移,落在了李婆子的手指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断指?!” 李婆子有些犹豫。 妖舟直接落下凳子腿,只听嘎噔一声,李婆子的小拇指粉碎性骨折,被活生生碾轧成两截。 李婆子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汗水顺着额头流淌,瞬间湿透了衣衫。这一刻,她深刻感觉到,妖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敢动粗要她老命。 李婆子见妖舟还要压她另一根手指,忙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坦白从宽。 妖舟看了李婆子两眼,这才挪开凳子,幽幽道:“你之痛苦,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声呜咽,引发不了一丝涟漪或心痛。可你至亲若是见你这般凄惨,定要心疼不已。你收了别人好处,纵容那些人欺负叶泛舟,比她们之罪更甚!” 李婆子哪里还敢反驳,吓得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妖舟闭上眼,问:“说吧,都有谁。” 李婆子心抖得不成样子,手痛得要老命,也不敢再隐瞒,当下扯出口中堵着的破碎棉布,如数家珍起来。她将始作俑者和帮凶,以及传话之人,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见,她这个看门李婆子,还是合格的眼睛,只不过,心不正。 妖舟听罢,说:“也许你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凭我之力,想让一个人好好儿活着,有些难。然……”突然睁开眼,眼中寒光四射,如同两把欲要人性命的匕首,“……若想杀个人,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李婆子吓坏了,手脚皆软,一再磕头表示:“放心,先生放心,婆子会乖乖听话,定当守口如瓶。绝……绝不乱说。” 妖舟呵地一笑,问:“我能信你吗?” 李婆子的脸色变得苍白,指天发誓道:“婆子若乱说,就叫婆子不得好死!” 妖舟从怀里掏出一张价值二十两的银票,在李婆子的面前抖了抖,说:“懂吗?”看向阿舟。 李婆子立刻明白,连点点头,回道:“懂懂懂。先生放心,婆子定好好儿照顾叶小姐,把她当成自己的眼珠子!” 妖舟丢下银票,说:“很好,记住你说的话,她若再有一点儿闪失,我定取你狗眼!” 第126章 屠发 妖舟对肖浅止并不信任,却愿意给他一小部分的“共谋”。就好比阿舟这件事,她愿意让他参与到寻找和隔门听声的环节,再往后,就没必要了。 能出卖的,往往都是自己人;可以拿到出卖条件的,也唯有自己人。 肖浅止还不是自己人。 从阿舟的房间里走出后,她便打发了肖浅止,和小金朝一同回到自己的房间。待二更时分,她才起身,来到阿舟的楼下。 不想,乌羽白竟等在此处。 他直接问:“你和叶泛舟是什么关系?” 妖舟拿起挂在腰间的荷包,用手指捏了捏,反问:“你说是什么关系?” 乌羽白问:“段明珠乃太子少傅段大人的掌上明珠。你可知,今晚你若动手,便没有回旋余地?” 妖舟冷笑一声,道:“踹肖世子进荷花池的时候,我便没留后路。书院百年清雅,内在却臭不可闻。若不能教会这些学子,何为一个公字,这声先生,愧不敢当!”提起肖世子,乌羽白自然能联想到肖浅止,这样就不会将目光只锁定在阿舟一个人的身上。毕竟, 乌羽白眸光深深,向着妖舟逼近一步,说:“为此,不惜丢了这份安稳?” 妖舟也向着乌羽白走了一步,反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阻我者,死。” 乌羽白在妖舟的眸中,看到了一种决绝,就如同卷起火种的龙卷风,所过之处,遍地残骸,皆是灰烬。 这一刻,妖舟震撼了乌羽白的心灵。并非儿戏,也非试探,若是源于“不破不立、无毁无生”的一种信念。 这种信念,也许在他人看来,偏执而不可理喻。然,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又是怎样一种动人心魂的执念。 乌羽白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在妖舟的袖口处,缓缓拉出一块黑布,轻轻展开,系在了妖舟的脸上:“既然如此,我便留在此处给你望风吧。” 妖舟看着乌羽白低垂的眼眸,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蹦跶起来。若说,昨晚她心跳那般不正常,是因为乌羽白的美色诱人,那么这一刻,她却因为“志同道合”四个字而让灵魂为之绽放。 从她离开罗刹域,被迫流浪、被迫坚强,偶尔做事过激,也不过是用虚张声势来填补心中的伤。谁人不期待,身后有人可以依靠,让自己能偷偷懒、翻晒一下阳光…… 乌羽白,会是自己的白月光吗? 妖舟虽是在流放之地长大的孩子,却从来不自认为生活在黑暗之中。毒王爹爹也好,女魔头也好,还有几位师傅也罢,都疼着她。 一夜之间,全盘失去。 唯心知,有多慌。 这一刻,又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在她出手惩恶时,替她系上伪装,为她立于夜色中瞭望。这份感情,好似水雾,在心里一层层氤氲开来,暖了日常。 二人之间,似乎没了隔阂,如同携手江湖的侠侣,互相守望。 然,这种感觉,因为太过甜美,失了真切,令妖舟着实不安起来。她向后退了一步,说:“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乌羽白点了点头,回道:“也好,正好可以回去多读一卷书。” 二人各自分开,就仿佛刚才那点儿心灵相通的旖旎,都是虚无缥缈的雾,抓不到实质。 妖舟转身,如同一只壁虎,轻松攀沿在墙面上,进入了阿舟的房间,见她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且睡得还算安稳,这才稍微安心。她来到床前,向外望瞭望,没看见乌羽白。 她掏出自制迷药,走出阿舟的房间,走向扭曲的罪恶。 隔天,天刚透出一丝光亮,晨钟响起,为一天拉开了序幕。 住在壹号楼里的小姐们,纷纷伸展出藕臂,睁开渴睡的双眼,撑着昏沉沉的头,慢慢起身,青丝滑过细腻的肩膀,留下一串酥麻。 然,这种美人起床的美好画面,却在瞬间,变得恐怖至极。 段明珠的长发,从肩膀上一路向下滑去,落在腿上,掉在床上,散落一地。 段明珠有些懵圈,有些愣怔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那满头青丝,竟……竟被她扯了下来!就连昨晚盘在头顶的那个发髻,也整个掉落,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的腿上。 段明珠发出惨绝人寰地惨叫声,愣是将平时的教养统统抛在脑后,活活儿把端庄得体的声音喊到劈叉,如同钢针,万箭齐发。 与此同时,整座壹号小楼,女学生所处的半边,此起彼伏地响起惊恐万分的惨叫声,声声入耳,震撼心灵啊。 段明珠顾不得其它,赤脚跑到铜镜前,揽镜自照。这一看,她简直吓到崩溃。她的头发,被通通剃掉,就连眉毛和眼睫毛也没能留下。她的后脖子上,血肉模糊,不知道遭了多大的罪。 女孩子爱美,如今这副模样,虽没有伤她容颜,却比要她性命还难受。 段明珠疯了。 她裹住头,赤脚拉开房门,向门外跑去,口中还嘶吼着:“救我!救我……” 走廊里,喊着“救命”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她们并没有段明珠这般严重。昨天助纣为虐的二人,被剪成了板寸。至于那些碎语之人,则是被剪成了短发,看起来和阿舟的头发长度差不多。 在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个敢剪?剪掉,相当于大不孝!是对礼仪文化的挑衅! 这一群身娇体贵的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惊吓和摧残?性格顽强些的,还知道喊几声;性格软弱的,这会儿只知道哭;当然,也有想要上吊的;还有像段明珠这般,想明白了事发经过后,就要去打杀了阿舟的。 热闹,无比热闹。 李婆子听见动静,匆忙赶来,就看见这一场群魔乱舞的画面,以及段明珠冲向阿舟房间的气势汹汹。她知道不好,头皮瞬间炸开,很想躲起来,奈何妖舟的恐吓实在太吓人,她的断指痛了整晚,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如何做人。 李婆子无法,只能火速冲进阿舟的房间,隔开段明珠和阿舟。 段明珠指着阿舟吼道:“你竟敢如此报复我?!杀了你!定要杀了你!” 阿舟一脸疑惑,怕段明珠打她,也怕自己的样子被人嘲笑,吓得直往床里缩。 段明珠去抓阿舟,李婆子去抱段明珠。拉扯间,段明珠裹在头上的布被扯下,露出了那颗光秃秃的脑袋瓜。 第127章 戒堂女先生问责 阿舟和李婆子都愣住了。 谁曾想,段明珠竟被剃光了头。哦,怪不得看她如此怪异,原来眉毛和睫毛都被剃得那叫一个干净。 段明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壳,突然发狂,凄厉嚎叫一声,手指成爪,直接抓向阿舟的脸! 不活了!都不活了!都别活! 李婆子立刻用身体挡住阿舟,被挠得那叫一个凄惨:“别别……快停手……嗷……” 阿舟探头看了段明珠一眼,昨天被深深埋入心里的恐惧,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被缝补了不说,还堆砌了几块糖,处处透着甜。 阿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嘈杂混乱中,这声笑,实在是……太恨人了!幸而,大家都疯了般哭嚎着,除了段明珠和李婆子,无人听到。 段明珠目眦欲裂,发疯般扑向阿舟。 李婆子在心里同样哀嚎着,再次拼命护着。 段明珠恨上了李婆子,对她打骂道:“你一个蠢妇!你竟护着她!” 李婆子有苦说不出,只能求道:“段小姐息怒、息怒,且等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能主事儿的人来。 可惜,段明珠忍不了,四下一扫,发现一把剪刀,拿起来,就去戳阿舟。 阿舟撒腿就跑。跑出屋才发现,竟然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变成了凌乱不堪的短发。奔跑在这些人当中,她没有受到任何的特殊注视。因为,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果然,人若想要隐藏,还是要物以类聚的。 当然,也有一些女学生头发尚在,只不过脸颊有些发红,看样子是被人打了嘴巴。其实,不然。 追打哭闹中,书院里的戒堂女先生来了,那威严的样子,与妖舟的吊儿锒铛截然相反。 女先生大约三十多岁,一脸的刻板严谨、不苟言笑。她一出现,便用戒尺使劲儿敲了下门板,砰地一声,令众人冷静下来。 女先生呵斥道:“你们都是贵女,天大的事儿,自有人为你们做主。这样哭哭闹闹,成何体统?!都去洗漱!洗漱干净后,来戒堂,说清楚缘由,学院自会为你们做主。” 女学生们连连称是,纷纷退回到房间去洗漱。 女先生看了阿舟和段明珠一眼,转身离去。走出壹号楼,其他先生立刻围了上来,问发生了何事。 女先生沉吟片刻,说:“此事关系体大,恐难善了。有峦居士出游,书院众人缺乏管教,最好请院长或者徐大家出面,才好。” 齐开说:“徐大家一直飘忽不定,偶尔出现,却并不言语。只知他尚在院中,却不知具体在哪儿。” 郑文品说:“院长更是,已经三年不曾见过。” 女先生绷着脸,说:“既然如此,那就在戒堂里审问一二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议。 这三位大神不在,女先生的戒堂,就最有发言和惩治的权利了。 因事情太大,又事发突然,书院停课一天,所有先生,都聚集在戒堂里,等窥事情真相。 戒堂,庄严肃穆,大厅里布置得如同公堂,一套桌椅位于上位,左右手下方分别有两把椅子和小桌。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可记录事宜。 因学校里的先生都要知道事情始末,又不好显露出自己的好奇心,便都藏身在后堂,隔着墙,听热闹。妖舟作为始作俑者,也混迹在了先生堆里,听风雨。 半个时辰之后,李婆子带着洗漱完毕的女学生们来到戒堂。一行人,都带上了幕篱,把头掩在薄纱之才。 女先生寻不到三位主事者,便坐在了主位。为了彰显公正,行文先生郑文品和行武先生齐开,分别坐在她的下手,共同裁判这件事。 说实话,这三个人都不想坐在这儿。 要知道,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不但对书院的影响极大,还会牵扯到自身。事情发生在书院之中,没有人能免责。但罪魁祸首,却是个迷,每个人都可能跟着吃苦瓜。首当其冲,就是暂时主事的三位先生。 女先生冷着脸,问:“发生何事?” 一句话,引发了众怒。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纷纷诉说起自己的遭遇和痛苦,以及发誓要将恶人碎尸万段的决心。 女先生抽出戒尺,抽打在了桌子上,喝道:“闭嘴!” 戒尺比醒目的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声音大,而且还给人以被抽打的假想。瞬间,众人都安静了。 女生生环视一周,眼神充满了压迫感,问:“李婆子,你说,怎么回事儿?” 李婆子回道:“回先生的话。昨晚……本来好好儿的,今早却见诸位小姐被剪掉了头发。” 剪掉头发四个字,仿若一声惊雷,炸得戒堂险些四分五裂。尽管,有些先生已经通过各自的门路,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却始终无法相信,充满了怀疑。而今听到李婆子言之凿凿,心中还是觉得无法相信,但脑中却已经一片混乱,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 这……这简直与杀人无异啊! 行武先生齐开,当即一拍扶手,喝道:“当真?!” 行文先生郑文品惊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 李婆子回道:“不……不敢有假。” 女先生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李婆子心中有猜测,却不敢对人言。这一犹豫的功夫,段明珠突然开口道“回先生,对我等下此毒手之人,正是叶泛舟!”那声音,沙哑破碎,宛如泣血一般。很显然,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和伤害,直冲上了脑门子。 阿舟立刻摇头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有。” 女先生微微皱眉,说:“尚未问你,无需开口。” 阿舟闭嘴,不语。 后堂里,妖舟却挑了挑眉头,眼中划过不悦。那段明珠也不曾被问话,却主动开口,并未遭遇训斥。可见,人终究是分家世和位置的。 前堂大厅里,女先生继续问段明珠:“段小姐,你怎知是叶小姐所为?” 段明珠回道:“先生有所不知,叶泛舟来到书院后,不学无术,还经常欺压同学。她如同山野粗妇,与人为恶。这件事,除了她,没人会干得出。” 第128章 无耻之徒很油滑 段明珠的声音掷地有声、言之凿凿,仿佛已经看见阿舟手持凶器行凶。 阿舟被人冤枉,也忘了听先生的吩咐,立刻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剪她们的长发!” 女先生一拍戒尺,目露威严,喝道:“不曾问你话,你却一再抢话,当真是粗鄙,不懂规矩!且上前来,受五戒尺,引以为戒。” 阿舟害怕了,左手攥着右手,踌躇不前。 段明珠笑了,笑得狠毒怨怼。 女先生一拍戒尺,说:“冥顽不灵!不听教导!增五戒尺!” 阿舟立刻喊道:“别增别增,这就来……”硬着头皮上前,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女先生说:“不是你说不增,便不增。行山书院的规矩,不能坏。”高高扬起戒尺,就要落下。 然,她的手腕,却被妖舟抓住了。 妖舟的出现,仿佛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阿舟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她立刻收回手,感觉自己得救了。 段明珠看着妖舟,眸光复杂,似恨似怨,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情。只不过,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掩在了幕篱之下。 女先生侧头,看向妖舟,眉头皱起,不悦道:“放开!” 妖舟嬉皮笑脸地说:“哎呦,这位先生,你把眉头皱成这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女先生平时最是严谨不过,哪里受得了妖舟这样不咸不淡的挑衅和轻薄,当即大怒,一把甩开妖舟的手,站起身,攥着戒尺说:“休要如此轻薄!书院百年声誉,便是坏在你这种人的手里。” 妖舟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反问:“我哪种人啊?还请先生赐教,说出个一一二二,好叫天下人知道。” 女先生没有妖舟这么不要脸,气得嘴角都哆嗦了,也没破口大骂。她忍了又忍,终是说道:“此处乃戒堂,用以责罚犯错的学生,楚先生若无事,先行一步吧。” 这就是要赶人了。 妖舟却道:“区区确实无事。也正是因为无事,正要在此打个转儿,听个热闹。学院里的学生都说,戒堂的女先生最是公正严谨,我今天也要瞧一瞧,到底是这般学子捧臭脚,还是眼光独到。” 捧臭脚三个字,成功令女先生变了脸色。她冷哼一声,说道:“悉听尊便!”便不再搭理妖舟,而是将戒尺指向阿舟,喝道,“受罚!” 阿舟看向妖舟。 妖舟说:“女先生让你受罚,你必然有错。” 幕篱里,阿舟的嘴角向下,要哭。 妖舟看向楚明珠,继续道:“不过,事情有先来后到。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女先生问话的是李婆子,段小姐张嘴便答,着实失了大家风范。想来,这一罚,段小姐必会认下。” 段明珠的幕篱抖了抖,两只手绞成了麻花,她声音悲切地开口道:“楚先生,就非要偏袒叶泛舟吗?!” 妖舟回道:“楚小姐,这是戒堂,你胡言乱语歪曲事实诬陷先生,罪加一等。得,十戒尺,你是逃不掉了。”看向女先生,伸出手,“先生虽公正,到底是女子,力气不如我大。还是……让区区替你执尺吧。” 女先生攥着戒尺的手,都捏出青筋了,终是冷声说了句:“不劳烦楚先生。此事,既然二人都有错,便暂且放到一边,稍后再议。找到真凶,给诸位小姐一个交代,更为重要。” 众人纷纷附议。 妖舟笑道:“还是先生高义,明白轻重缓急。” 女先生说:“请楚先生下去。” 妖舟摆了摆手,说:“我站着不累,你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女先生沉声道:“戒堂之上,闲杂人等不能溜达。” 妖舟看向齐开,齐开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屁股。妖舟走到齐开身边,一抬屁股,坐在了齐开手边的桌子上,一抬手,示意女先生继续。 女先生被气个倒仰,咬牙道:“楚先生!” 郑文品皱眉道:“桌子是用来写字的,不是用来坐的。楚先生,你乃为师者,当注重礼义廉耻。” 妖舟说:“哎呀,我说二位先生啊,可千万别说桌子是写字的,不是坐着的。它比起凳子,不过就是腿长了些。就像这人。郑先生个子高一些,女先生个子矮一些,谁能说郑先生就不是人?” “噗嗤……”齐开和躲在后堂的先生们,忍不住笑了。 妖舟继续道:“若先生觉得我坐得太高,抢你风头,我就把桌子退踢折,你看行不?” 女先生没遇见过这种泼皮无赖,被气得胸口生疼,手指头都跟着颤抖起来。 齐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开口劝道:“不算大事、不算大事,还是以大事为主。” 女先生不再看妖舟,问阿舟:“叶小姐,你说不是你,可有证据?” 阿舟哪里有证据,她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女先生头不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又看向段小姐,问:“段小姐,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叶小姐所为?” 段明珠抬起手,从袖口里探出一只剪刀:“学生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把剪刀。我等都是帝京闺女,哪个会在屋里放剪刀?作案凶器已经找到,定是她无疑。” 女先生看向阿舟,一拍戒尺,喝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舟使劲儿摇头,回道:“不是我,剪刀不是我的,真不是,我昨晚睡得特别香……”回答有些乱。 女学生们纷纷围攻起阿舟,各种小话钻入耳中,十分难听。 有人说:“一定是她。山野村妇,惯于此等粗鄙手段。” 有人说:“她虽是叶府小姐,但听说一直养在外面,从不懂礼义廉耻。” 有人说:“试问整个帝京,哪个贵女敢如此侮辱我等?!” 阿舟忙申辩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没有人给阿舟解释的机会。在帝京之中,她人小言微,就连叶大人,也不是身居要职,不过是个闲散文官罢了。 面对层层指责,阿舟显得那么无助。她不禁看向妖舟。 妖舟用手扯了扯自己的长发,给她提醒。她不能事事都站出来,呵护阿舟。阿舟应该通过这件事,学会成长,懂得人心。否则,漫漫人生路,她还要跌更狠的跟头。 第129章 耻辱钉 阿舟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妖舟的意思,立刻掀开幕篱,露出自己的短发,说:“看,你们看,我的头发……我的头发都被剪掉了。是……是段小姐剪掉的。” 段小姐当即反驳道:“你胡说!诬陷我!” 妖舟:“……” 好无语。她的本意是想让她把自己摘个干净,说自己也被人剪了,也是受害者。至于昨晚和以后将发生的事儿,都与她毫无干系。不想,阿舟如此直白。也是,若阿舟是妖舟,就不会被如此欺负了。 果然,起个好名字,很重要。泛舟太过与世无争,妖舟却无人敢轻易登之。 阿舟见妖舟表情有些无奈,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妖舟立刻给予她鼓励的眼神,生怕挫了阿舟的锐气。 阿舟受到鼓励,当即掀开幕篱后面的薄纱,让大家看自己的后脖子:“这也是被段小姐她们三个用剪子戳的。” 不多不说,阿舟的骨子里有一种执拗之气,倒也生猛。 只可惜,这世上的公允,大部分都是偏颇的,唯有一小部分还在苦苦支撑。这也是,妖舟愿意当暗中那只黑手,不愿意直接面对不公的原因。 果不其然,女先生并没有关心阿舟的遭遇,而是怒声喝道:“所以,你报复她们,将她们的头发都剪断了?!” 阿舟不明白,怎么又开始指控她了,明明是她在控诉段小姐等人的罪行的。她看了妖舟一眼,为自己堆积出勇气,攥紧拳头,说:“先生,段小姐害我,我并没有害她们。” 女先生问:“证据?!谁看见了?物证何在?” 阿舟再次看向妖舟,妖舟刚想说自己看见了,但转念一想,阿舟很可能会当场反问她,为何看见了没有帮自己? 果不其然,阿舟问:“楚老师,你……你看见了吗?”不等妖舟回答,她又自己摇头否认,“没……你没看见。你……你……”她只隐约记得,自己看见了妖舟,却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妖舟的身上,带着探索和怀疑。 段明珠声音哽咽,哭诉道:“叶小姐,想不到你如此心肠歹毒,不但诬陷我,还暗害如此无辜的同窗。你良心,何安?!此事,我定要告之父亲,让他还众多贵女一个公道!” 众人又开始声讨阿舟,声声入耳,摧毁人心。 妖舟看了女先生一眼,显然她现在不准备主持公道,于是摇头一笑:“呵……” 没有人在意她,嘲讽、挖苦、侮辱仍旧在继续。 妖舟一把扯过女先生手中的戒尺,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啪地一声,成功令众人闭嘴。 妖舟看着碎裂的戒尺,说:“呀,真不好意思,稍后还给你一个。” 女先生:“……” 妖舟丢下手中的小半截戒尺,扭头看了李婆子一眼,提前给她一个警告,让她配合自己别乱说话。 李婆子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威胁之意,立刻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会听话。 妖舟转眼看向段明珠等人,说:“别嚷嚷了。一位贵女,好比五百只鸭子,在我耳边吵嚷个不停。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贵女,若是贵女都这样,那些名门子弟岂不是要娶回五百只鸭子,每天在耳边哔哔个没完没了?”掏了掏耳朵,“烦死了。” 后堂的先生们憋得脸都红了,没敢笑。戒堂门外两侧,趴着偷听的男学生们却笑得十分痛苦。毕竟,偷笑嘛,只有动作不发声,就只能靠掐大腿来忍着喽。 戒堂里的贵女们被如此当面嘲讽,没一个能扛得住的,纷纷七嘴八舌表达法着自己的不满,可说着说着,就都闭上了嘴。毕竟,谁也不想当五百只鸭子。 妖舟重新掌握了话语权,跳下桌子,走到众多贵女面前,一边慢慢穿梭着,一边说道:“昨晚星河璀璨,我以为凡间定当同等清明。不想,叶小姐不曾回屋,李婆子托我帮着找找。我呢,叫上肖浅止和小金朝,一同去找她。路过茅厕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声音微弱,泣不成声。虽知应有男女大防,但在生命面前,袖手旁观者,不配为人师。” 来到段明珠面前,透过幕篱,垂眸看着她,问:“段小姐,你可知,我看见了什么?!” 段明珠没想到,妖舟真的找到了阿舟,也亲眼看见了她的惨状,这会儿再细想,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们这些头发,被谁剪掉的,似乎不言而喻。 妖舟继续道:“头发被剪落一地,后脖子鲜血淋漓……”没有提起鞋子和脚趾头,是因为阿舟还要嫁人,不能露足给其他男子看,否则视为不贞。 一直以来,世人的道德观,都钳制着女人。 妖舟伸手掀开段明珠的薄纱,笑着问:“好玩吗?” 段明珠被妖舟的笑容吓到。那人明明在笑,可为何……看起来如此令人心惊胆战?!她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妖舟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松开了手指,让薄纱滑落,挡住了段明珠的脸。 妖舟看向女先生和文武两位先生,说:“我和他们二人,一同将叶小姐送回房间。这一路,想来也有人看见,皆是人证。因我们三个人都不懂岐黄之术,又要顾及男女大防,只能拜托李婆子帮忙。幸而,李婆子人好心善,却因太过震惊叶小姐所遭受的羞辱,一不小心被门挤了手,断了手指。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还有证。 众人又看向了李婆子。 李婆子打了木板的小拇指,十分明显地翘着。她见妖舟看自己,立刻点头如蒜,回道:“是是是……正是……” 段小姐早就发现李婆子有异,这会儿再看不明白她受到威胁或者收了好处,也就不用当世家嫡女了。她靠近李婆子,说:“李婆子,你可是被威胁?” 李婆子忙摇头:“回段小姐,没……没有……” 妖舟勾唇一笑,感慨道:“自古好人难为啊。若是做好事,也需被人威胁,这世道还真是坏透了。段小姐,身为你和叶小姐的恩师,为师也想问一句,你为何要如此欺她侮她辱她?!”突然拔高声量,喝道,“这是行山书院,不是你家私宅后院,别把那些肮脏的手段拿到这里,简直就是侮辱圣贤!” 最后一句话,简直将段小姐打在了耻辱钉上。 第130章 句句诛心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段小姐被惊得后退两步,撞到了另一名女学生的身上,慌乱间,扯掉了幕篱,露出了那颗圆滚滚的脑袋。 在众人的道吸气声中,她摸了摸光秃秃的头,突然血气上涌,如同疯了般伸手抓过别人的幕篱,扣在了自己的头上。仿佛只有这样,才会安心,才不会被人笑话。 被夺走幕篱的女子,也害怕遭遇别人的眼神暴力,立刻去抢别人的幕篱。 瞬间,丑态毕露。 段明珠的幕篱,被众人踩在脚下,不成样子。 等到最后一名女学生被抢走了幕篱后,她茫然四顾,眼泪噼啪掉落,扯着别人的衣袖,求她们还给自己幕篱。然,非但无人搭理她,还有人推开她,只为护住自己的幕篱。 女学生大口喘息着,感觉所有人都在嘲讽她,感觉自己的未来已经如同头发一般,被斩断了。 她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眼瞧着情绪要崩溃。 就在这时,阿舟将自己的幕篱带在了这名女学生的头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不会说什么暖心的话,只是单纯的帮了一把。 这一幕,令众人震惊了。 妖舟笑了笑,说:“你们只是掉了幕篱,只是被剪短了头发,便惊慌失措宛若遭受了巨大打击,一副活不起的模样。你们欺辱叶泛舟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独自一个人,面对你们所有人的欺辱。或许你们会说,我没做什么,我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 妖舟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无数根稻草。若非叶小姐心地纯良、心性坚韧,你们现在看见的,也许就是一具尸体!”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妖舟说:“也许你们见惯了高门大院里的阴私,可以冷眼看待手足相残的残忍。就像今天,你们丑态毕露,只为争一个幕篱罢了。今天如此,将来如此,你们的格局,永远如此?!呵……” 妖舟重新坐回到桌子上,正襟危坐,如坐高堂,扬起下巴,字字清晰地说:“此时此刻,你们应当记住,无论你们最后哪一个人没有了遮羞幕篱,叶小姐也会把自己的幕篱给她。为何?” 无人答。 妖舟环视一周,见众位学生纷纷低垂下头,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满意地一笑,用尽量温暖的声音回道:“同窗之谊,当守望相助。它日,不管你们被困在哪个后宅之中,也定要记得,总有一人会为你放只纸鸢,替你放马江湖、听市井传说。这个人,就是你现在鄙视瞧不起的叶泛舟!她确实不如你们聪慧,不如你们高贵,但为师之所以看好她,便是珍惜这一份赤诚。千金难换!” 堂后的先生们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堂外的男学子们纷纷露出沉吟的表情,肖浅止更是激动得难以自持,直接冲到堂门口,抱拳施礼,高声道:“先生高义!” 男学生们被感染,纷纷出现在门口,抱拳喊道:“先生高义!” 妖舟跳下桌子,笑容浅浅,好似高人。她也学着有峦居士的样子,回了一礼:“学子共勉。” 这……好好儿的一场追凶大会,怎么就变成了妖舟一个人的表演?!女先生不服啊! 她看了郑文品一眼,郑文品却低垂着眼皮,假装没看见。 女先生也有些拿捏不准儿,这事儿应该如此处理了。 就在这时,段明珠颤声开口道:“楚先生教训我等,可是要掩盖真相?!” 妖舟看向段明珠,淡淡地问:“什么真相?真相早已大白。你带头侮辱叶小姐,她却心胸宽广不计较。” 段明珠尖声喊道:“光凭她一人指证,怎么就能说我剪她头发?侮辱她?!难道不是她自己剪了头发,诬陷我?!” 妖舟嘲讽地一笑,说:“段明珠,所以用用脑袋吧。莫不是头发没了,脑子也丢了?你会自己剪掉头发,戳伤后脖子,只为了诬陷别人?你若真这么做,我敬你是条好汉。” “噗嗤……”门口的男同学们笑了。其中,以小金朝笑得最是欢快,已经用上了催命字符,不停“哈哈”。 段明珠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学院的恶意,让她如芒在背,唯有攥紧手指,不停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这回,轮到她来极力否认,却没人相信了。 妖舟说:“你手中的那把剪子,你用着顺手不?实不相瞒,那把剪子是我在茅房剪到的,想来应该物归原主,不过忘了。”这是妖舟给她布下的陷阱,叫自己拿剪子戳自己的脚。妖舟做事,速来要多看前后两步,又怎么会给阿舟留麻烦?呵…… 段明珠举起剪子,发现这把还真是她用来剪妖舟头发的那把。而且,这把剪子还是她像李婆子借的。 李婆子再次仔细看那把剪子,也认出了它的出处,吓得脸色都白了,忙低头不语。 段明珠却知道,当着满院人的面,若承认自己欺辱叶泛舟,定会成为全帝京的笑柄,谁还敢娶她?!于是,她忙否认道:“不是我,这剪子更不是我的,你不过是为了护着她,才这么诬陷我。你……你收了她的荷包,你们两个人……不清不白……”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妖舟的身上,以及她腰间的那个奇丑无比的荷包上。 妖舟拿起荷包,看了看,问:“收了荷包,就是不明不白?小金朝!” 小金朝走进戒堂,腰带上也挂着一个荷包,丑得不行,正是阿舟送给小白鸦的那一只。 妖舟特意看了阿舟一眼,这才开口说道:“叶小姐为了感谢为师教她武功,又知道我和小金朝不会针线,这才给我俩缝了荷包。我且问问诸位,若诸位和那名女学生真有私情,可会像我这般,明目张胆地将她送的荷包挂在腰上?我这是脑袋有病吗?我是要向全书院表达我俩的私情吗?!我这是在告诉所有学子,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而为师者,不在意学生送的礼物是好是坏、是否贵重,要的只是这一分敬重先生的感恩之心!这……便是今天给你们上的一课,遇事先动动脑,不要嘴巴长在脑门上,却没个把门的。” 第131章 谁说的话不是屁 段明珠这一辈子,到目前为止,都没被教训得这么惨过。而且,这种凄惨中,还透着绝望。若是今日对她的指控,都成立,她……她定会被世人唾弃,最终成为被家族嫌弃的棋子。 不要! 段明珠突然发狂,一把扯下自己的幕篱,在众人的惊愕声中,沙哑着嗓子嘶吼道:“就因为先生如此猜测我,所以潜入房内,剃光了学生的长发?!先生,你护着叶泛舟,不假,却伤我等至此,何故?!你这是生生逼死学生啊!” 妖舟见段明珠用上了大招,简直堪称破釜沉舟,也是微微一怔。 段明珠见这招好用,立刻扬起手中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说:“先生不仁不义,要逼死学生,学生就如了先生的意……”言罢,就要往下刺。 妖舟瞬间出手,攥住了段明珠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刺偏了。从这个角度戳下去,只能伤到锁骨,死不了,留下疤。” 段明珠一抖。 妖舟抬起段明珠的手,帮助她调整了角度,将剪子尖对准她的咽喉,说:“这里,用力刺下去,血溅五步,准活不了。” 段明珠:“……” 女先生立刻呵斥道:“楚先生!你竟敢唆使学生自尽?这就是你口中的仁义道德?!” 妖舟轻轻扫了女先生一眼,说:“她若扎下去,算我教唆她自尽。她若好好儿的,只能说明我在给她传授知识。哎,你怎么事儿事儿的?!你和她家有亲属关系啊?你是她大姨妈啊?!” 一语中的! 女先生和段明珠之间,还真有亲属关系,只是不好明说。 妖舟怼完女先生,对段明珠低声说:“不过,只要有我在,还能在你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救你一命。这样,你不但要背负世人的唾骂,还要顶着脖子上的疤,每天照镜子时,都会提醒你今日的耻辱。”勾了勾唇,松开了手。 段明珠跌坐到地上,眼神空洞,如同破碎的娃娃。 妖舟抬起手,说:“诸位看见了,是我救了她一命。所以,千万别说,是我剃了她的长发。我和她,无冤无仇。” 段明珠爆发了,发出凄厉的哭声,喊道:“为何?为何如此对我?!苍天不公!不公啊!” 女先生看向妖舟,说:“段小姐所言,不是没有道理。楚先生不要逼人太甚。今日所说之事,都要拿出证据才好,休要让戒堂为难,坏了规矩。” 妖舟说:“好。你说证据,那就拿证据出来。现在,我就要我剪她们头发的证据。你拿出来,我就认。” 就在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人,高声喊道:“学生有证据!” 妖舟转目看去,但见肖遥带着包项荣和关伟走进了戒堂。 包项荣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妖舟。 肖遥则是满眼恶毒地开口道:“巧了,学生感染了风寒,晚上睡不着,正好看见楚先生飞檐走壁,偷入壹号楼的女子寝房,胡作非为。” 一句话,令全场炸裂。 舆论和怀疑,纷纷出现了倾斜和分裂,乱成一团。 女先生问:“果真?!你要知道,在这儿说假话,是要被赶出书院的。” 肖遥展开扇子,点头道:“自然。学生绝不信口胡诌。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二人。包项荣、关伟,你们和先生说说。”送过去眼神,那真是胸有成竹。 包项荣低垂着头,没说话。 关伟却开口道:“世子所言极是,学生确实看见楚先生飞檐走壁,去欺辱女学生。” 肖遥扇着纸扇,满意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向包项荣,低声咳嗽了一下,示意他开口。 包项荣只能回道:“学生……隐约看见了一个人,不知是不是楚先生。” 肖遥合上了扇子,发出啪地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悦。 包项荣立刻改口道:“现在想来,定是楚先生无疑。” 肖遥这回笑了。他看向妖舟,满眼的恶意,毫不掩盖。 肖浅止知道,事关重大,尽管惧怕肖遥,仍旧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大哥,昨晚我去看你,你身子不爽利,一直没有出屋,怎么就看见先生飞檐走壁了?” 肖遥回头看了肖浅止一眼,不悦地呵斥:“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肖浅止却固执地说:“大哥,你不能诬陷……” 肖遥打断了肖浅止的话,冷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长兄如父,我说的话,你要当成父亲的话那般尊重。看来,是我许久不曾教你做人,让你忘记自己只是一个庶子罢了。” 肖浅止在身份上是短板,唯有攥紧拳头,隐忍怒火。 肖遥嘲讽地扫了肖浅止一眼,再次看向女先生,说:“先生,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学院当如何处置?才能给段家和诸位贵女,一个交代?” 阿舟紧张了,忙上前两步,护住妖舟,说:“不,绝不会是先生,先生是最好的先生,不会剪她们的头发……” 妖舟暗道:阿舟啊,好坏是分对谁的。你还小,不懂啊。 不过,看着阿舟保护她,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女先生当即沉下脸,说:“若真是楚先生所为,当立即赶出书院,任凭官府发落。” 郑文品点了点头,附和道:“正当如此。” 齐开却道:“有峦先生吩咐过,除非院长和徐大家出面,院里人无权发落楚先生。” 女先生说:“事有轻重缓急、可大可小……” 阿舟红着眼睛,突然吼道:“不许赶先生走!”这是泥人被激发了性子。 肖遥用两个鼻孔哼了一声,说:“头发都剪了,简直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怎么有脸活着?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阿舟被怼到发抖,又气又恼还委屈。 妖舟从阿舟的身后走出,说:“按照世子这么说,在场的这些女学生,都当一头碰死才不算对得起天地?” 瞬间,所有女学生的眼睛都落在了肖遥的身上,仿佛带着刺。就连段明珠,都恨上了肖遥。 如果可以活,谁想死?! 肖遥有些慌乱,眼神闪躲,却还是硬着头皮吼道:“剪你们头发的,又不是本世子,你们看我做甚?!去去去,都瞪他去!” 阿舟说:“肖浅止说了,不是先生。” 肖遥说:“他说的话,算个屁?!”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说:“那我说的话,诸位可信?” 清冽中透着一丝温和的声音,如同一块冰块,给这个燥热的戒堂降下了温度。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 乌羽白一拢青色长袍,如同一道清风,徐徐而来,吹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第132章 渡她 公子对世子,似乎没有胜算。 然,今天让妖舟大开眼界的是,公子对世子,完胜。 很显然,乌羽白的公信度绝非一个浪荡的纨绔子弟可比。 他脚踏清风,衣袂飘飘,走到妖舟面前,唇角含笑,说:“学生不才,愿为楚先生作证。” 妖舟顿觉,有什么东西敲开了她的心门,令她藏在深处的小心翼翼,被光照亮。 也许,世间真有这样一种人,似光,令人渴望。同样,也因为似光,才令人无法掌握。 就目前来看,小白鸦俨然成为了妖舟的白月光,用满身韶华,替她掩盖真相。怎么想着想着,就有了同流合污、物以类聚、惺惺相惜的感觉呢? 心跳不太正常,妖舟下意识看了阿舟一眼,见她微微垂眸,没有看乌羽白,但是双脸通红,看样子都要无法呼吸了。 妖舟收回目光,缓缓深吸一口气,再看向乌羽白时,心跳已经平和许多。 乌羽白含笑看向女先生和文武两位先生,施了一礼。 女先生和文武两位先生,竟齐齐起身,回了一礼,这可比对待肖遥的态度,端正谦卑得多,令妖舟禁不住开始猜想,乌羽白除了是学霸,定还有其它自己尚不知道的身份。 女先生说:“乌公子要作证,自然是可信的。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郑文品和齐开,纷纷点头附和道:“自然可信。” 乌羽白这才开口说道:“昨晚戌时四刻,楚先生抱着被剪掉短发的叶泛舟回到壹号楼,这期间,有肖浅止和金朝陪伴,学生只是远观。楚先生等人,只在壹号楼驻足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一同离开,各自分散。” 乌羽白用眼尾扫了妖舟一眼,眼中的清风朗月,竟带出了一丝丝的小坏。他继续道:“学生知,楚先生最爱打抱不平,唯恐她爱惜学生,气不消。故而,学生守在楼下,于子时末,见到了去而复返的楚先生。” 唰唰…… 所有眼睛,都落在了妖舟的身上,其意是:果然是你! 看看?!看看!! 旁人说上几句,大家尚有疑惑,可这美型学霸一开口,就变成了毋庸置疑。果然,美色害人不浅呐。 妖舟立刻接口道:“哎……是为师莽撞了。幸而羽白苦口婆心劝为师,愣是从子时末说到了丑时中,为师被他说得哈欠连天,心中的那股子‘路遇不平事一声吼’的念头,也就冷静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乌羽白的肩膀,“羽白啊,你是个好样的,今天书院若是有什么奖项,为师定要为你申报。” 一番话,成功拉回了场子,不但将怀疑度降低,还反踢了乌羽白一脚,将他的人设变成了话唠。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说:“想不到乌公子如此能说?” 有人说:“乌公子的口才,自然是极好的。” 有人说:“一说就说上半个时辰?!这也……这也太能说了吧?” 乌羽白仿佛听不见这些呱噪,笑得如沐春风,说:“能劝人放下屠刀,说上一天一夜又算什么?楚先生离去前,还曾许诺,要为学生缝制一个荷包。” 一听荷包二字,所有人都是虎躯一抖。要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因为一只荷包。 不过,这女学生送先生荷包,倒也情有可原。先生送男学生荷包,就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了。 乌羽白微微挑眉,说:“一如楚先生所言,荷包只是一个物件,用来表达情感,若只是定性为男欢女爱之上,未免太过狭隘。先生感恩学生的及时阻拦,送上亲手做的荷包,才是真情意。” 众人纷纷点头,对荷包的理解瞬间升华到了不同层面。果然,万事靠忽悠啊。妖舟忽悠起人来,别人明知道是假的,却找不出反踢的那个点,只能气得不行,却宣泄不错。 乌羽白忽悠起人来,别人都信以为真,那叫一个心甘情愿当傻子。 妖舟自己分析,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颜值即正义。想到自己脸上画的妆,还有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她也开始渴望能够闪耀登场,展现绝顶风华。到时候,她说屎是香的,估计都有人点头认可。 哎呦喂,想想就激动了。 当然,最令妖舟艳羡的是,从乌羽白开口说话,就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指着他说:他诬陷!他说谎!我没有!他冤枉我! 女先生和行文行武两位先生低声交谈两句后,问:“如乌公子所言,那是谁剪掉了这些贵女们的长发?” 妖舟暗道:“果然,还有不被美色迷惑的老干妈。” 乌羽白看向妖舟,妖舟眨了下眼睛,乌羽白回以一笑,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昨晚小憩时,学生做了一个梦。” 一句话,又把神秘感和格调拉满了,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和听觉。 乌羽白继续道:“梦中,佛光普照。我问佛,为何来?” 妖舟十分配合地问:“佛如何说?” 乌羽白回道:“佛只说了两个字——渡她。” 妖舟略一思忖,立刻明白了佛的意思。哦,与其说是佛的意思,不如说是乌羽白的意思。 妖舟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看向段明珠,琢磨道:“渡她?佛的意思是,要渡段小姐?哦,怪不得,直接将她剃度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段明珠的眸子颤了颤,不停摇头,眼泪甩出,口中碎碎嘀咕着:“不……不不……我不……” 不要侍佛? 那得是多大逆不道的话?! 女先生一拍桌子,呵斥道:“闭嘴!”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如闭嘴,从长计议。不过,事已至此,谁又能怎么办?世人没见过佛,却敬佛、信佛。且,无人敢拿佛主当由头,去惩治一个贵女。 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只会有人觉得,段小姐定是大奸大恶之辈,才会让佛亲临,要渡她。 段明珠似要伸手去抓乌羽白的衣袍,但触及到他的目光,却仿佛被冻结一般,僵在当场,跌坐到了地上,如同破碎的瓷娃娃,流淌了一地悲伤,再也收不起。 她真的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两个字,渡她,便决定了她下半生的命运。 她好不甘啊! 可不甘又如何?她找不到证据,抓不到真凶,指认不了狠心的楚先生,反倒落得一个这样凄惨的下场。 那些被剪掉了一部分头发的女子,各个噤若寒蝉。谁都不想,年纪轻轻就被送去长伴青灯古刹。此生,将会多么绝望。 第133章 妖舟送荷包 隔天,行山书院的侧门打开,段家软轿直接候在门口,接上戴着幕篱的段明珠,悄然离去。段明珠深知,回到府中,自己的近况堪忧,却无能为力。父亲培养她,是想让她嫁给太子,入宫为后,而今……她要面临的家族威严,恐怕要拼死,才能保住性命。 泪水垂下,湿了薄纱,当真是道不尽的悔恨啊。 戒堂内,另外两名和段明珠一同作恶的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称自己是被逼无奈之举,最后纷纷被记了两次大过,又罚抄了诸多礼法,长跪戒堂引以为戒。单说两次大过,对于贵女而言,已经是不堪重负,恨不得一口气憋死才好。 不过,对比段明珠的下场,二人摸了摸头上的板寸,顿觉甚是安慰。只要头发尚在,就还有回旋余地。否则,这一生都要哭死在尼姑庵中了。 当然,众人也深刻地意识到,乌羽白的两个字“渡她”,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幸而,他惜字如金,没有说出“渡她们”。否则,尼姑庵大门打开,柴房清空,也未必能在一时间塞下这么多的贵女们。 众多哭哭啼啼的女学生们,这会儿除了自认倒霉,甚至都不敢到处声张,唯恐别人知道此事,让自己闹个没脸。 毕竟,欺辱同样身为贵女的叶泛舟,私下里做做,彼此都能找到乐趣,但若是拿到明面上,就实在令人不齿了。再者,这事儿最后牵扯太大,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大事化小,立刻烟消云散。 一场巨大风波,在妖舟和乌羽白的合力之下,就此平静下来。至于冰山一角的水下部分,又会怎样,那是后话。 总而言之,在书院里读书的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同窗,甚至还隐隐有些亲近之意。 为此,妖舟也亲自动手,做了一个荷包送给乌羽白。 乌羽白拿着荷包,看着上面锈得四个大字,素来雅致的面容也不免抽搐了嘴角。 但见,荷包如同蒲扇大小,说是挎包都不为过。灰蓝色的底儿,银白色的线,绣着两行怪异的大字。打眼一看像图腾,仔细一看方是字:晴空白鸦冲云上,便引壮志到碧霄。 这时刘禹锡的《秋词》,被妖舟借来用用,并改了五个字,看起来更适合乌羽白。实则,白乌鸦到底能不能飞得那么高,妖舟也不知道。 不过,这首半部诗,却令乌羽白欣喜不已,时不时的拿出来,抚摸一二,甚至还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那叫一个温柔小意,心暖生辉。 且,荷包下方,缀了一排银色流苏,看起来倒也华美雅致。就是……这布料怎么看怎么像行山书院为师者的统一布料。 紧接着,乌羽白发现,妖舟若是那条灰蓝色的裤子脏了,就会换成黑色的。由此可见,妖舟缺了一条学院发送得裤子。而这个巨大的荷包,其材质就变得越发可以。 乌羽白问妖舟:“先生这手艺着实精致,这布料看起来倒也十分熟悉。” 妖舟一拍大腿,说:“那是必须的!我那条挣开线的裤子,都贡献出了自己最后一分薄力。为了你,我都没有换洗的裤子了。” 乌羽白:“……” 妖舟继续道:“就那流苏,还是我从小金朝的裙子上拆卸下来的呢。为此,小金朝都不搭理为师了。” 乌羽白:“……” 妖舟拍了拍乌羽白的肩膀:“感动吗?莫忘师恩呐!” 乌羽白问:“这诗?” 妖舟眯眼一笑:“一半梦中得来,一半为师醒后掂量来的。喜欢不?” 乌羽白抚摸着荷包上的字,微微颔首,轻声说:“当真是心意了得。” 妖舟骄傲了。 行山书院有规矩,每学五天,便开侧门放各路学子回家探望。说是尽孝道,其实也是取些换洗衣物和零用钱,再和亲朋好友多多走动,为日后铺路。 学子们出了大门,在书院门口两侧,坐上一顶顶人力小软轿离开。 阿舟经过妖舟的特训,这段时间的胆子大了许多。她自己掏了铜板,雇了软轿。软轿抬起时,她还不忘冲着妖舟摆了摆手,说:“先生等我回来,给你带糕点。娘那儿有个厨子,做的糕点可好吃了。” 阿舟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对她那个娘还有糕点,都十分期待。 妖舟见此,也就放下半颗心,却不忘嘱托道:“这几日拎着你们新生锻炼拳脚,回家后,别忘了操练。那叶湘玉和叶绘棠,若是找你麻烦,就拿她俩操练一下,权当代为师替人解惑。放心大胆,下手要狠。” 阿舟点头应下,眼神却怯生生的,仿佛不太敢和叶湘玉、叶绘棠掰手腕子。 妖舟知道,什么事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能慢慢教了。她挥手,示意阿舟快走。 阿舟放下幕篱,乘坐软轿下山去。 肖浅止到妖舟身边,与她短暂告别,在依依不舍中下山。 肖浅止是自己走下山的,不知是因为没银子,还是其它原因。他走了七八个石阶后,再次回头看向妖舟。 妖舟一身黑色短打,看起来就像门童,斜倚在门旁放赖。她懒洋洋地问:“有事儿?” 肖浅止未语脸先红脸起来。他问:“先生可曾游过帝京?” 其实,妖舟特别想去肖府上转一转,这会儿没走,也是在想着用什么方法和肖浅止靠近一步。妖舟见肖浅止主动搭讪相邀,心里喜欢得乱蹦哒,面上却故作矜持地说:“确实不曾游玩过。” 肖浅止的眸光一亮,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既紧张又兴奋。他快步回到妖舟面前,抱拳道:“学生请老师同游。” 妖舟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唇角悄然上扬,直接点头应下:“如此就麻烦浅止了。” 肖浅止眸光清澈,闪烁着十分明显的欢乐和紧张。他抱拳道:“不不……不甚欢喜。” 妖舟打个响指,说:“走吧。” 肖浅止问:“就这么走?” 妖舟打趣道:“还要扛着大旗出门?鲜花美人开道?” 肖浅止满摆手:“不不不……”意识到妖舟在开玩笑,他的脸又红了。 妖舟哈哈一笑,就要出门。 小金朝追出来,说:“没良心的!你又要扔下我去哪儿?!” 第134章 妖乃人间惊鸿客 妖舟不方便带着小金照,于是耳语道:“你去庄子里看看,是否有人偷奸耍滑。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我的老子来撕幻影房车。” 小金朝顿觉自己是有用之人,立刻点头应下,一同准备下山。 书院门口,楚青逍看着妖舟的背影,对乌羽白说:“看,这又勾搭上一个。” 乌羽白似笑非笑地看了楚青逍一眼,楚青逍立刻闭嘴不语。 乌羽白叫了声“先生”,快走两步,来到妖舟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低头,认真地系在了她的腰间。 这只荷包,也是灰蓝色的底儿,银白色的字,看起来和她送给乌羽白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分了大小版。她这只,加上银色的穗儿,才拳头大小,看起来特别精致。 此举太过暧昧,引旁人偷偷窥探,乌羽白却淡然处之,说了句:“早去早回。” 一句话,说得人,心生柔软。就仿佛,行山书院,是乌羽白和妖舟的家,而他,在叫她玩够了回家。 妖舟突然心生一丝异样。这一次,却不是怦然心动的感觉,而是对乌羽白这种关怀的质疑。许是她生长于罗刹域,无法做到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 她怀揣着试探,却笑容明媚地问:“你不回家?” 乌羽白笑容微敛,低声道:“何以为家?”松开系好的荷包,微微颔首,翩然离场,向着书院走去。 楚青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还是瞪了妖舟一眼,跑去追上乌羽白,低声问道:“就这么放任那对儿奸夫淫夫离开?” 乌羽白反问:“不然呢?” 楚青逍咬牙道:“最起码,要毒得二人死去活来、浮肿变形、喝小米粥都得用芦苇杆!” 乌羽白微微颔首:“好,你去。” 楚青逍发狠,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小爷若是敢,早就去了。” 乌羽白笑了笑,继续前行。 楚青逍再次追上乌羽白,问:“你看那个肖浅止,一看就婊里婊气的,万一……” 乌羽白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楚青逍。 楚青逍避开乌羽白的目光,转头看向树梢。转了一圈回头,发现乌羽白还在看自己,立刻再次转开头,说:“小爷是担心好好儿的伙夫,被人拐走了。”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腰围,轻叹了一口气。 乌羽白轻笑一声,说:“来路不明之人,你最好给自己提个醒,别着了别人的道。” 楚青逍瞪眼看向乌羽白,说:“按你这么说,你又给楚某人申冤,又亲手秀荷包的,这是干啥?!我袍子破了,让你帮我缝补一下,你都不管!” 乌羽白淡淡道:“你不懂。”实则,他内心也有几分迷茫和不安,并非自己表现得如此淡定自若。若说只有怀疑和试探,着实不妥。若说不顾一切动了情,却又触碰了他的底线。 楚青逍执着地问:“我不懂,你说给我听!我又不是傻子,听不懂话。” 乌羽白不再搭理楚青逍,径直前行。 楚青逍说:“我下山溜达溜达去。”转身,与乌羽白背道而行。 乌羽白回头,问:“你要去盯梢?” 楚青逍打开扇子,摇了摇,回道:“错!不是盯梢,是刺探敌情。” 乌羽白摇头笑道:“你这不是去刺探敌情,是去挨揍。” 楚青逍回道:“小爷被揍上瘾了!一日不挨揍,浑身难受!” 乌羽白:“……” 另一边,妖舟捏着乌羽白送她的荷包,发现里面装了东西。扯开一看,都是一些驱蚊的香草,没有什么特别,却又十分用心。 她想起乌羽白谈起家时脸上透出的淡淡哀伤,心中的怀疑有了一丝丝的松动。也许,是她防备心太重?! 不,也许是乌羽白对她示好得太快。 她不认为,乌羽白那样的人物,会放下戒心,突然对她关怀备至,甚至不惜说谎相帮。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乌羽白为她作证时,也只说过劝她善良,压根就没拍着胸脯用人品保证,此事不是她所为。 这人,还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呵。 妖舟一路不语,终于到了山脚下,颤着双腿举目四望,问:“浅止,你家马车呢?不来接你?” 肖浅止也颤着双腿左右眺望了两眼,同样没发现自家马车。他微微蹙眉,喘息着说:“可……可能忘记来人了。” 妖舟问:“肖遥走了吗?” 肖浅止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小金朝冷哼一声,大口喘息着说:“定……定是那斜眼看人的狗东西,把……把马车支走了!” 肖浅止看了小金朝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妖舟拍了拍小金朝的头,说:“向集市里走走,遇见马车,雇两辆吧。” 小金朝瞪了妖舟一眼,先一步往前跑去寻车。 妖舟甚感欣慰,说:“总算知道心疼人了,没白养你。” 小金朝怒道:“我是看你老胳膊老腿行动不便!” 幸而,有车夫知道学院放假,但因故姗姗来迟,被小金朝逮个正着。妖舟让小金朝先行一步,小金朝横了妖舟一眼,又瞪了肖浅止一眼,这才坐进马车里离开。 肖浅止说:“先生在此稍等,学生去前面寻车。” 妖舟说:“我一个行武的先生,若是走不过你,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也别急着寻车,陪我往前走走,看看帝京的繁华。” 肖浅止笑着应道:“好。”视线一滑,落在了妖舟的两个荷包上,神色浅淡了几分,“乌公子送的荷包,真是精致。” 妖舟取下荷包,看着上面绣的两行字,读道:“妖乃人间惊鸿客,善携秋水染星河。” 肖浅止赞道:“乌公子高才,诗意甚美。”看向妖舟的眼睛,激动道,“他在称赞先生,美轮美奂。” 妖舟笑得有些不自然:“呵……” 肖浅止忽然意识到什么,笑意收敛,说:“先生和乌公子,都有惊世之才,学生才疏学浅……” 妖舟解下荷包,说:“这么华美的文字,不适合我穷酸的气质。” 肖浅止想说什么,却终究闭嘴不语。 妖舟将荷包塞进衣袖里,问:“浅止,你对乌羽白了解多少?” 第135章 使坏是行家 肖浅止想了想,回道:“了解不多,并未有过交集。” 妖舟看向肖浅止,眸光锐利,问:“在戒堂时,乌羽白为我作证,肖遥闷声不吭,这可不符合肖遥的脾气秉性啊。” 肖浅止回道:“大哥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妖舟挑眉:“哦?” 肖浅止略一犹豫,说:“乌公子的事儿,学生不便多言。想来……先生若是问他,他会如实告之。” 妖舟颇为诧异,貌似这乌羽白的身世,真有不可言说之处。若非如此,肖浅止为何不直言?但是君子不非议他人,她也不好追着问,失了为师者的气度。哎……就算心痒难耐,也得装下去啊。 不过,她心生玩味,对乌羽白这个人的好奇,从这一刻开始,如同信号猫一般,瞬间开启了穿墙功能。 二人说说笑笑,恢复了几分体力,正准备上路,却有六名护院出现。为首护院,打量了妖舟和肖浅止一眼,一点头,其他护院立刻攥紧棍棒,凶神恶煞地冲向妖舟,不言不语,直接打开。 妖舟急忙向后退去,寻找趁手的武器。 肖浅止微微一愣之后,转过身,拉着妖舟就跑。 妖舟本不想跑,但因被肖浅止拉着,不太方便施展,只能跟着跑。 护院们见此,不屑地一笑,一拥而上,将二人包抄。 肖浅止见逃不掉,喊了声:“先生快跑!”扑向为首护院,那样子就如同母鸡为保护小鸡仔扑向野狗。 为首护院被肖浅止抱住,又不敢使劲儿挣开,唯恐伤到肖浅止,一时间有些为难。 妖舟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这人是肖家的人,但肖浅止并不认识。 远处,楚青逍躲在树后,从怀里掏出一包包的毒药,寻思着用哪个好。他不承认自己是被虐体质,但……不知为何,自从看见楚某人抱着叶泛舟回到壹号楼,又在夜深人静时返回为其伸张正义,他就觉得,楚某人在闪闪发光,似乎没那么讨厌了。嗯,没错,那一晚,他也是见证者。 一只手,按在了楚青逍的肩膀上。 楚青逍一抖,慢慢回头看去,但见乌羽白颇为无奈地说:“区区小事,先生何需你帮?看着便好。” 楚青逍嘴硬地说:“谁说要帮楚某人了?!小爷这是想把他们一块弄死。” 乌羽白松手:“你去。” 楚青逍收起毒药包,哼唧道:“毒药那么贵,小爷舍不得用。对了,你不是不来吗?” 乌羽白回道:“随便走走。” 楚青逍撇嘴,表达自己的不屑。 说话间,为首护院的表情从狰狞到无奈,从无奈到惊讶,从惊讶到目瞪口呆,已经变化得十分快速且精彩。 妖舟看向为首护院,说:“放开他。” 肖浅止还在拼尽全力抱着为守护院,闭着眼喊道:“快走!先生快走!”喊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声嘶力竭。 为首护院看着抱着自己的肖浅止,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不得不开口说道:“三公子,放开奴才。” 肖浅止微微一怔,放开了为首护院,打量了他一眼,眼中划过疑惑,转头看向妖舟,发现她完好如初,地上却横七竖八地躺着其他护院,一个个儿痛苦不堪。 肖浅止放心之余,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子愤怒,他再次看向为首护院,愣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叫我三公子?!” 为首护院冷着脸回道:“回三公子,奴才是……是来保护三公子的。” 肖浅止问:“保护我?保护我却对先生打打杀杀?!” 为首护院脸色划过一丝异样,强笑道:“误会,误会罢了。” 肖浅止怒声道:“怎会是误会?!你……” 妖舟喊道:“浅止。” 肖浅止闭嘴。 妖舟笑道:“既然是自己人,说误会就是误会。”看向为首护院,“定是你家世子误以为有人要伤害浅止,派你来保护。” 为首护院看妖舟这么上道,还给他找借口,立刻点头应道:“没错没错,先生所言没错。” 妖舟微微颔首,说:“肖遥啊,是个好学生,就是为人鲁莽了些。他现在何在?你带我俩过去小聚片刻。” 为首护院为难了。 妖舟脸色突然一愣,说:“我当他是自己的学生,顶多呵斥两句,此事若是让书院晓得,定要记他大过两次,以儆效尤。也罢,你既然不肯说,浅止随我回书院吧,如实说即可。”转身便走。 为首护院已经将活干砸了,若是再让书院将世子除名,他的小命不保啊。当即,他陪着笑脸,追上妖舟和沉着脸的肖浅止,抱拳道,“今晚东临湖上有花船吟诗斗灯会,世子应在去往东临湖的路上。”若非如此,定要来此看个热闹。 肖浅止说:“学生听说过,东临泛舟,是个清凉景儿。” 妖舟当即拍板道:“就那了!” 肖浅止犹豫道:“只是这个时候,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也都出来营生,不太清净。” 妖舟能说自己喜欢这种不太清净的地方吗?不能!她得说:“不过是凡尘种种,若不经历,怎能看破?!” 肖浅止诧异道:“先生要看破红尘?” 妖舟苦涩地一笑,回道:“不看破,又能怎样?不过是身残志坚罢了。” 肖浅止想到妖舟自称是预备太监,顿觉心痛万分,再也不敢提什么清净不清净的了。 妖舟绕梁三日般一叹,说:“走吧。”看向为首护院,“有马车吧?” 为首护院脸色异常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有。” 妖舟扬了扬下巴,示意为首护院带路。 为首护院名叫王建,是个世子别院里的得脸奴才,否则也不会让他出来干这事儿。只不过,今天这事儿办得,着实没脸。不但没将人打怕,还……还把人招惹了回去。 王建横了那些护院一眼,耷拉着眼皮,引领妖舟和肖浅止来到马车前,态度倨傲不再说话。 妖舟一脚踢在了王健的腘窝处。这一脚,竟令为他单腿跪在了地上,发出噗通一声,且正面对着肖浅止,看起来就像要给他磕头一般。 妖舟噗嗤一笑,说:“行,这还是个懂得主仆有别的。那另一只膝盖,支棱着不跪,留着当老寒腿呢?” 王健咬牙,眸光森然地看向妖舟。 妖舟回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健想起躺在地上惨叫的护院们,终是跪了下去。 妖舟踩着王健的背,先一步登上马上,而后对着肖浅止伸出手,说:“来。” 肖浅止望着妖舟,顿觉眩目。他都不知道是怎么爬上车的,恍惚间就到了东临湖。路程,好近啊。掀开小窗帘才发现天已黑透。 第136章 我来也 夜幕中,东临湖上,一艘艘花船如同漫天繁星,点亮了沉寂的河面,让人间变得灯影阑珊、浓墨重彩。 原本各自经营的花船,此刻如同花瓣般纷纷围绕着一艘华美异常的巨大花船。 巨大花船名为:绝顶风华。 绝顶风华之上,粗看古朴自然,细品雕梁画栋,垂下的轻纱飞舞,隐着女子的娇媚和男子的俊美。厚重的鼓声和幽幽丝竹相继传出,柔和了大漠飞沙的狂野和江南女子的柔情,当真是别具一格。 至于周围的那些花船,也都各具特色,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只不过,比起绝顶风华,少了一些气场和神秘。尤其是,当客人们陆续登上不同风格的花船后,都陆续向着绝顶风华靠拢,这就更加凸显绝顶风华的特别之处了。 此时此刻,肖遥已经登上一艘名为小花雕的花船。小花雕里设置了一些雅间,布置得十分雅致。入口处,放着一道屏风,看似通透,但却看不清人脸,既为众人保留了隐私,也能更好地差遣奴才。 小花雕虽说占了个小字,但排场却不小,船里面的用料,也都极为考究。它算得上是帝京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每年的花魁登场,都够整个帝京的男人们流一流哈喇子的。 今天不斗色,斗的是诗,但比起直接斗色,更显文雅和不俗。因此,帝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皇亲贵胄,以及自认为才情风流的文人墨客,也都来此一聚。以往夜宿花街柳巷,虽说无伤大雅,但能博得人前身后名的机会,也就个别几次盛会。此番斗诗,便是其中翘楚。 肖遥已经急不可待地想要赶往绝顶风华去亮相,但因还有预定了位置的皇亲贵胄没有到,也就只能等一等。再者,他也在等奴才王建的消息。 肖遥打小身娇肉贵,却让一个预备公公给折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传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无论如何,这个面子一定要找回来。碍于某些原因,不能明着来,暗地里还是可以的。王建,就是他养在外宅里的打手,寻常人,七八个都不是他的对手。想来那个娘们唧唧的狗东西,今天要废! 肖遥越想越开心,抱着粉衣美人的柔玉软香,一连喝了三杯酒,道了声:“痛快!” 他这一桌,还有两位公子哥儿,都是帝京里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 绿袍公子哥抱着美娇娘,问:“哎呦,我们世子爷,何事如此开心啊?” 肖遥得意忘形,呵呵一笑,回道:“世子爷我的脸面,岂是那么好踩的?谁踩,都要断掉一只脚,让他知道爷的厉害!今天啊,也就是约了你俩来这花船上游玩,不然可有大热闹看喽。” 紫袍公子哥知道肖遥的脾气秉性,立刻追问道:“还别说,就这帝京里,也就世子爷你,好大的威风,谁敢不给你面子,那就是得罪了所有权贵。” 肖遥得意地一笑。 绿袍男子问:“世子爷要收拾的,就是那个不开眼的先生吧?” 肖遥脸色一变,冷哼道:“不过一个太监而已,何谈先生?!” 绿袍男子的脸色也是一变,低声说:“听说,宫里也来人了,世子爷这话万一被那个庄公公听去……” 肖遥的唇角一僵,却还是笑道:“呵……一个阉人而已。”然,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是轻得不能再能轻,显然,心中都有顾忌。 紫袍男子忙举杯说:“来来,大好的日子,当豪饮!” 三人举杯,风尘女子赔着笑脸,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紫袍男子问:“世子爷神武,怎么收拾的那人?!” 肖遥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头,冷笑一声,说:“自然要打得小儿面目全非!跪地求饶!”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纷纷高声喝彩,一时间热闹非凡。 风尘女立刻配合着开口道:“奴家这颗小心脏,吓得噗通噗通的,世子爷,快给人家揉揉……” 肖遥立刻安慰起美人,亲自动手帮衬美人压压惊。两个人,正在你侬我侬时,肖遥一眼看见了王建的马车,当即指着马车,志得意满地说:“看见没?爷要等的面子,来了。” 风尘女子探头看去,嘻嘻一笑,赞道:“真不愧是世子爷,手段了得。”实则,她都没闹明白谁是谁,但不妨碍她逮到机会就使劲儿夸。 果不其然,肖遥世子高兴了,甩出一条小金鱼儿,喜庆好看又比银子金贵。 风尘女子抓起小金鱼儿,又腻歪在肖遥的身上,还不忘提杯酒,送到他的嘴边:“世子爷,奴敬你。” 肖遥笑着张开嘴,饮酒入喉,刚要咽下,却看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华灯初上,落在那人的脸上,将那张半男半女的脸照得三分清楚。然,肖遥却看出了十二分的清晰。此人,正是肖遥天字一号的仇人——妖舟! 肖遥突然瞪大眼睛,一口酒呛进了食道,咳嗽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副随时要与世长辞的模样。辣得他涕泪横流,简直比荷花池里的遭遇还凄惨。 粉衣女子忙帮肖遥拍后背,却被他一巴掌推开,继续咳着,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妖舟耳聪目明,顺着声音看去,一眼看见肖遥,笑容就变得坏坏的,任谁看见,都要起一身的白毛汗。 王建经常跟着肖遥登花船,老鸨子都认识他,打过招呼就上船了。他本想快步去通知肖遥,却没有妖舟脚程快。妖舟顺着咳嗽声找去,还不忘和王建打哈哈说:“定是有那肤白貌美的小郎君偷喝酒水。啧啧……这呛得,别把肺管子咳裂了、把肺子咳出来才好啊。” 王建一张脸,僵成了紫茄子。 隔着屏风,肖遥见妖舟直奔自己而来,既是害怕心慌,又气恼不堪,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桌布刚掀起来,却又想到自己的狐朋狗友都在,不能丢了脸面,于是……用桌布擦了擦手,装成淡定的模样。 妖舟不请自入,看见肖遥的瞬间,突然大喝一声:“肖遥!” 第137章 看好了就这个模样 肖遥被妖舟折磨得太狠了,以至于在她的爆喝下,立刻有了反应。 他吓得双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去,又在狐朋狗友的惊诧目光中,奇迹般站了起来,挺着后腰,沉着脸,问:“先生为何出现在此?”眼神看向王建,凶得吓人,看向肖浅止的目光,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垂下头,静静地流淌着冷汗。 肖浅止想要质问肖遥,为何要派人殴打妖舟,却想起妖舟在车上的吩咐,只能闭上嘴,不言不语。 妖舟呵呵一笑,从那位粉衣女子的手上抽出一条帕子,递给肖遥。 肖遥不明所以,不敢接。 妖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面,说:“你流鼻涕了。” 肖遥不信,冷笑一声,结果……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鼻孔里一划而过,他忙用手背擦了一下,结果……结果很粘稠,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满满的都是恶心呐! 肖浅止笑了,笑容干净明媚,和肖遥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肖遥立刻扯过妖舟手中的帕子,转过身,把自己擦拭干净,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的风景,平复内心的痛苦。 妖舟自来熟,对王建说:“搬把椅子过来啊,等爷自己动手呢?!” 王建梗着脖子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敢看肖遥一眼,就搬把椅子放到了桌子边上。 绿袍男子和紫袍男子看出了眉眼高低。 绿袍男子问衣着简单但料子不错的肖浅止:“阁下是哪位?” 紫袍男子也同时开口,问一身黑衣短打特像瘦小家丁的妖舟:“你是哪位啊?” 一问之下,态度截然不同。 妖舟指了指世子爷,神秘地一笑,低声说:“别说,别问,世子爷会不高兴的。” 绿袍男子和紫袍男子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 再看向妖舟的眼神,就变得十分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暧昧起来。毕竟,帝京的权贵之间,男风一直不衰。只不过,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心里认定,妖舟是肖遥的相好。看妖舟的样子,还真没准儿是谁家的庶出少爷呢。瞧这气性和架势,都不小啊。 绿袍男子和紫袍男子对视一眼,立刻张罗道:“来来,我们喝一杯,敬新人。”他见妖舟和肖浅止都不端酒杯,误以为二人闹别扭,直接扫了一眼坐在肖浅止身边的粉衣女子一眼。 那名女子也是乖觉,立刻起身,去拉肖浅止:“这位爷,你来坐啊……” 肖浅止如避瘟疫般,瞬间躲到了妖舟的身后。 如此反应,令所有人侧目,令肖浅止自己也十分尴尬。他慢慢从妖舟的身后走出,警告粉衣女子:“不许靠近。” 粉衣女子噗嗤一笑,眼波带俏。 妖舟说:“对,你们都别靠近他。他急眼了,真挠人,还只往脸上挠。” 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听闻此话,纷纷避开面红耳赤却点了点头的肖浅止,唯恐他真动手。 妖舟和肖浅止纷纷坐下,便没了粉衣女子的位置。 妖舟打个响指,对那粉衣女子说:“去去去,好酒好菜都上来,别拿世子爷不当菜!这样的酒水菜肴,难道不是在喂猪?!” 粉衣女子微微一愣,心中已然不悦,却还是笑着应下,小碎步离开,还不忘回头留下一个勾魂夺魄的眼神,给……绿袍男子。 妖舟暗道:啧……这关系有些乱啊。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看妖舟说话这么难听,肖遥却连个呵斥都没有,顿觉妖舟在世子心中无比重要,当即恭维起来。 紫袍男子说:“这位如何称呼啊?” 妖舟一摆手,说:“英雄莫问出处。你称我一声小哥即可。”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都觉得妖舟太过自大,十分不喜,但碍于肖遥的面子,也就笑着应了。谁让人家是亲王的儿子,而自己老爹只不过是个小官呢?! 说话间,小花雕已经开动,悄然无声地离岸,向着万花丛中驶去。 当被用过的酒菜撤下,最顶尖的热菜和最昂贵的酒水被端到桌上,妖舟埋头便吃,直接拒绝了交谈。肖浅止有样学样,也不吭声,就是吃吃喝喝。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举起的酒杯有些尴尬。 肖遥一直以为,妖舟是来找自己报复的,可见她如同没事儿人一样,这高高悬起的心也就悄然放下了一丢丢。他偷偷看向奴才王建。 王建比比画画,他也没弄明白,于是站起身,伪装要去如厕。 妖舟用脚拦下肖遥,问:“干什么去?” 肖遥攥紧了手中的扇子,有些紧张了。毕竟,妖舟是个混不吝,他深有感触。 这时,王建开口道:“今天……” 妖舟直接挑眉看向王建,打断了他的话,说:“贵人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儿?” 王建想到腘窝处的那一脚,以及登船之前的那一眼,立刻闭嘴不语。 肖遥见王建都不敢支棱了,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冷着脸,乖乖坐下。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见肖遥如此听话,心下诧异,却对妖舟又高看一眼。 妖舟问:“初登船时,你们定是酒话不对,怎么把世子爷给呛到了?” 紫袍男子见妖舟要问责,立刻抢先回道:“世子爷神威,惩治了不长眼的不男不女。” 肖遥立刻看向紫袍男子,眼皮抖得跟抽筋似的。 妖舟一抬手,拍上肖遥的肩膀,笑吟吟地说:“世子爷,还真是威武不凡。” 肖遥感觉到,妖舟那只小手特别的……有力,令他的骨头隐隐作疼,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眼皮瞬间不抖了,就连眼神都直了。 绿袍男子争先恐后地示好,说:“对对对,世子爷威武,把那狗屁先生,打得不成人形!” 肖遥刚要开口,却见妖舟倒了杯酒水,直接灌入他的嘴巴,说:“哦?真是了不得。” 肖遥感觉捏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瞬间用力,迫使他张开了嘴巴,喊疼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灌了一嘴的酒。紧接着,就又是铺天盖地的咳嗽。 王建要上前,被妖舟扫了一眼,停下脚步。 妖舟给肖遥拍后背,感慨道:“啧啧……这先生真不是人。瞧瞧,刚提了个名字,就把世子爷吓成这样。” 绿袍男子附和道:“这种低贱的人,就应该扔湖里去喂王八!哈哈哈……” 紫袍男子怕自己附和得不够狠,忙开口道:“没错!这样不男不女的东西,就应该千刀万剐!” 绿袍男子问肖遥:“世子,你口中那个阴阳人,是个什么模样?下次若是见到,我定吐他一口!” 肖浅止暗道:“你们完了。” 肖遥暗道:“我们完了。” 果不其然,妖舟挑眉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看好了,就这个模样。” 第138章 欺辱世子爷 妖舟的话,成功让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以及在场的两名烟花女子皆是一愣。 紧接着,众人大笑,觉得妖舟这个玩笑挺有意思。 再后来,大家看见肖遥一脸的僵硬之态,以及妖舟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笑话不那么好笑了。 不想,就在众人笑容收敛了片刻之后,妖舟突然哈哈一笑,说:“来来,倒酒啊!怎么没喝就多了?!”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皆觉得自己多心了,于是再次热闹了起来。 妖舟凭借一人之力,成功将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灌得五迷三道。 肖遥想要说话道破妖舟的身份,却发现嗓子哑了,竟然无法发声。他惶恐地看向妖舟,险些抓狂。 妖舟举起酒杯,笑道:“这酒真是有百般滋味啊。能让醉的人说真话,让清醒的人说谎话。你啊……你就别说话了。兴许,我等会儿心情好,就让你说话了。”眯起眼,藏住眼中的狠戾,“要么,就一直别说话,免得让人心情不好。”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肖遥心如明镜,却无力改变。他甚至都不知道,妖舟是什么时候给他下毒的。也许,就是喂他喝酒的功夫。这人着实太可怕了,他一定要远离她,或者弄死她! 妖舟完全不在意肖遥怎么想,她只在乎他怕不怕!唯有怕,才会自乱阵脚,掀底牌给她看。呵…… 妖舟和紫袍男子、绿袍男子推杯换盏,肖遥被迫作陪。 妖舟调笑道:“世子爷啊,你这个表情,还真像初次卖笑的清倌人,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为啊。” 众人被妖舟的话吸引,纷纷看向肖遥,发现他还真是……像啊。 许是喝得有些上头,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肖遥一张嘴,要吼,却发现声音嘶哑难听,就像个哑巴,干脆闭上嘴,免得丢人。一颗心,却慌乱无比,唯恐妖舟不给他解毒。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太难受了;这种就在老虎身边陪酒的滋味,也着实令人羞愤。 肖浅止见肖遥吃瘪,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往,肖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他。而今,着实大快人心。然而,肖浅止在笑过之后,就开始为妖舟担忧。毕竟,肖遥不是一个豁达之人。相反,他小肚鸡肠惯于报复。 妖舟送给肖浅止一个“莫慌张”的眼神,继续和紫袍男子、绿袍男子行酒令。喝到最后,二人非要抢着和妖舟称兄道弟,要学她这战无不胜的本事。 妖舟装出酒醉的样子,口齿不清地问肖遥:“你看这事儿,如何是好?” 肖遥憋屈了一晚上,这会儿突然发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吼道:“啊哦嘎嘎哦……”一开口,沙哑不清。 妖舟指着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猖狂地哈哈笑,说:“你们瞧瞧、瞧瞧,哪个给你们的狗胆,敢认我当兄弟?!世子爷第一个愤怒了!看,他愤怒得脸都白了!呀,又红了!” 众人哄堂大笑。 肖遥痛得手直抽搐,却不敢再发火,只能捂着肚子,假装要去小解,并给王建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肖浅止立刻对妖舟耳语道:“我跟去看看。” 妖舟按下肖浅止,笑了。 肖遥见妖舟没有跟上来,脚步快了几分。 王建紧跟其身后。 二人来到可以如厕的地方,肖遥回手就一个大嘴巴子打在了王建的脸上。 王建立刻解释说:“世子息怒。奴才带了好手去,按照世子的吩咐,找到人后,直接动手。结果……带去的人不顶用,被打得满地找牙。奴……奴才只能说,认错人了。”偷看了肖遥充满戾气的双眼,吓得立刻低垂下头,“那人非要找世子说说话,否则就要告到书院去。奴才不敢坏了世子爷的前程,被逼无奈……这才……带人来……” 肖遥抬脚,狠狠地踹在了王建的小肚子上。 王建痛得满头冒汗,却不敢喊出声。 肖遥指着王建,开口道:“啊啊哇……咔!” 王建:“……” 妖舟的声音响起,说:“他在骂你是个没用的废物。” 肖遥和王建一同看向妖舟,满眼惊恐啊。刚刚……刚刚明明没有看见她跟来,也没听见她的脚步声啊。 王建一狠心,直接对妖舟动了拳脚。 妖舟瞬间出现在肖遥面前,用两只手指插着他的眼皮,说:“信不信我直接废了他?!” 王建不敢再动,肖遥汗如雨下。 妖舟对肖遥说:“想要恢复声音吗?想要保住眼睛吗?” 肖遥的眼睛亮了,忙点头,但因指甲就在眼前,不敢动啊。然,他也深知,妖舟不会那么好心。 果不其然,妖舟勾唇一笑,耳语道:“那好,你把那俩王八蛋给我扔湖里喂鱼。” 肖遥立刻摇头。他的身份虽然珍贵,但那两个也不是白给的。 妖舟噗嗤一笑,干脆放开了肖遥,说:“行!我就欣赏你这种有骨气的学生。走,跟着为师,为师让你看看,他俩是怎么把你扔湖里喂王八的。”挑眉,“不信?呵……没关系,眼见为实,为师留你一双眼,先看看再说。”靠近肖遥,低声道,“夜深人静,为师最喜欢翻墙而入,世子可要时刻睁开眼,仔细眼珠子被为师偷去下酒喝。” 妖舟能干出剪掉贵女们头发这件事,就能干出抠人眼珠子这种事儿。肖遥怕了。他不是没有见过狠茬,但像妖舟这种阴损至极又能力超强的狠茬,他着实没经历过。说到底,他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妖舟见肖遥终于点了头,笑着又加了一句,说:“扔他们之前,你要喊一句话,知道吗?” 在肖遥的惊恐目光中,妖舟在他的喉咙上抹了一把,一股子清凉的味道,瞬间绽开,渗透入肌肤。 肖遥捂着脖子问:“你你……你到底……啊?我能说话了?!” 妖舟说:“为师能让你闭嘴不语,自然也能让你歌声嘹亮。世子,你可要听话哦,因为为师喜怒不定。有时候发起疯了,连自己都打。” 肖遥:“……” 第139章 绝顶风华 妖舟一步三晃地回到酒桌旁,看样子醉得不轻。 肖浅止立刻迎了上去,搀扶住妖舟,低声说:“先生小心。” 妖舟哈哈一笑,抓起酒杯,对着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说:“来,我们再喝……”最后一个字,含糊不清,人也随之倒在了肖浅止的身上。 肖浅止忙抱住妖舟,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哈哈大笑,还要拉妖舟起来再喝。 与此同时,小花雕驶到了花船堆里,成为了众多花瓣儿中的一瓣。绝顶芳华上的大鼓,响起砰地一下,确定了小花雕的入场。 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以及两名烟花女子,纷纷向外望去。 就在这时,妖舟扭了一下脸,看向肖遥,送上一记轻飘飘的眼神。 肖遥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后将心一横,吼道:“你们两个龟孙子,本世子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来人,把他俩扔湖里喂王八!” 王建迫于压力,硬着头皮上前,一手夹起一个。 起先,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还以为世子在闹笑话,结果……当身体腾空的瞬间,才知道,玩笑开大了,就是残酷的事实! 与此同时,绝顶芳华上一阵急促而雄厚的鼓声响起,声声入耳、震撼人心,不但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和注意力,甚至还掩盖了紫袍男子和绿袍男子狂喊救命然后掉入湖中的声音,以及两名烟花女子的尖叫声。 当鼓声停下,两名烟花女子被妖舟拍昏在地,人事不知。妖舟回头看向肖遥,好脾气地一笑,说:“快看,诗会开始了,还真是盛况空前啊。” 肖遥气得脸都青了,咬牙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妖舟回道:“我要你自己想明白,以后应当怎样。今晚的事儿,为师宽宏大量可以不计较,但这锅,你必须背好。否则……为师让你哭都找不对调调儿。”言罢,丢下肖遥,带上肖浅止,离开雅间。 肖遥目光如鬣狗,狠狠地盯着妖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王建开口道:“世子爷?!” 肖遥咬牙道:“这口气,我不会就这么咽下的!你,现在就下船,去……”低声耳语起来。 王建知道这是他将功赎罪的机会,硬着头皮领命离开,准备跳水游回岸。 隔壁,楚青逍从墙上挪开耳朵,对乌羽白说:“那狗东西,一定是让奴才回去搬救兵了!得留下那个奴才才好。” 乌羽白反问:“今日留下,明日如何?” 楚青逍:“……” 乌羽白转动茶碗,说:“她既然敢挑拨,想来有她自己的打算,看着便是。” 楚青逍哼了一声,不悦道:“这么好的厨子,弄死了可就没了!你得管管这事儿!” 乌羽白淡淡一笑,反问:“如何管?” 楚青逍开口道:“你可是……” 乌羽白抬眸看向楚青逍。 楚青逍闭嘴,表情干巴巴的。 另一边,妖舟对楚浅止说:“你带人去把那俩二货捞上来。” 肖浅止问:“为何要捞?” 妖舟回道:“这个人情,你不要,别人也要。” 肖浅止瞬间明白了,当即点头,寻人打捞起两位倒霉透顶的公子哥儿。 妖舟一个人上了甲板,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绝顶芳华之上,鼓声阵阵,一位十分干练的中年男子和一名清雅婉约的中年女子,一同走入众人的视野。 在别人的七嘴八舌中,妖舟听了七七八八分,倒也知道了中心花船的名称,以及这一男一女的名字和身份。 花船名叫绝顶风华,是帝京里首屈一指的风流之地。船上的人,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卖艺不卖身。船上的男男女女,就像有钱人养的金丝雀,只能让人远观,不能把玩。尽管如此,却也能掏空有钱人的口袋。毕竟,谁都想让自己表现得十分高雅。绝顶风华,是谈正事儿的不二去处。至于男人之间私下里那点儿事,也不是非在绝顶风华里闹腾得坏了规矩才能解决。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绝顶风华的老板不能小觑。既神秘,还能摆事儿,令人不敢闹腾啊。 出来露面的男子,是绝顶风华的管事,名叫孙嘉德;女子名叫秋姐,是绝顶风华的老鸨子。 若非旁人笃定二人是经营花船的,妖舟一准儿认为,这是哪家大门大户的大管家和掌管钥匙棍儿的婆子。单说这形象气度,就不像迎来送往赔笑的。 秋姐一身秋色衣裙,披着一件酱色斗篷,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有些严谨。 管事者孙嘉德,一身绛红色的长袍,看起来有几分喜庆,脸上还挂着几分和蔼可亲的笑脸。 鼓声停下,孙嘉德开口道:“一年一度,百花斗艳,已是咱们上临湖的规矩,旁的无需多说,只说一下今年的题目和彩头。” 秋姐开口道:“照例,题目由出彩头的东家拟定。” 这时,一名小厮,从船仓里快步走出,双手还托着一幅卷轴。 小厮来到秋姐面前,秋姐伸手,抓过卷轴,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缓缓展开。 妖舟暗道:“这时候不插播一些广告,老娘都不太习惯。” 秋姐没有卖关子,自然也不会插播广告。她直截了当地展出了幕后主子的墨宝,上书……嗯,一个字也没有?! 众人哗然了,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有人说:“这是何意?” 有人说:“难道是让大家以无字为题?” 有人说:“可是忘了写?还是小厮拿错了?” 有人说:“这……你们就不懂其中深意了。” 有人问:“你懂?!” 无人答。 纷乱中,孙嘉德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想来此题,便是东家的意思。诸位能猜到更好,猜不到也无妨。今晚小聚,诸位文人墨客,都要拿出惊才绝艳的本事,才不辜负此等盛况。” 小厮对秋姐耳语两句,秋姐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也不知道在寻哪个,却很快地恢复如常。 小厮退下。 秋姐说:“东家有言,今日的彩头,也当如此神秘。” 众人再次哗然。 孙嘉德笑着安抚道:“往年,我们绝顶风华拿出的彩头,诸位可还满意?” 有人喊道:“何止是满意啊,简直是令人垂涎欲滴。可惜,不是人手一份。”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孙嘉德继续道:“此番彩头,只比往日更加珍贵。诸位,孙某的话,可信?” 众人喊道:“可信!” 于是,热情和欲望都被点燃了。 第140章 王俊兄弟 秋娘一抬手,二十名环肥燕瘦的美人们鱼贯而出。她们穿着素雅的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明眸皓齿、衣香鬓影,虽不艳丽,却仍旧堪比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俨然是这东临湖上的一道盛景。 二十名美人儿,手里分别攥着一把半透明的素白绢扇,遮挡着半面美人脸,令人遐想翩翩。 她们分左右两排而立,秋水为眸,向下四顾,如同在等有情郎。 二十名美人的中间,由小厮抬上三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摆放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之上,有笔墨砚,却无纸。 秋娘说:“请文人雅客提诗,供大家品悦。” 周围的花船上,有人喊道:“这船也没搭跳,如何登船留下墨宝?” 孙嘉德笑着回道:“阁下自便。” 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人开始跃跃欲试,也有人一脸迷茫…… 妖舟莞尔一笑,继续看热闹。 众多花船上人影重重,纷纷沉吟起来。这些人中,有才子佳人、有皇亲贵胄、有文人墨客、也有贩夫走卒…… 此时此刻,人的身份竟不再分三六九等,只以诗情论高低,倒也公平。 片刻过去,终是有人开口,大声喊道:“在下南城王俊,愿赋诗一首。” 孙嘉德伸出手:“请。” 王俊喊道:“东临湖上花船聚,看看美人真有趣。美人对我含情笑,我把金银抛出去。” 众人无语。 妖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王俊就站在妖舟身边,闻听此声看向她,不悦地问:“你笑什么?难道这诗不好?” 妖舟一脸认真地回道:“非也非也,自然是极好的。” 王俊顿时觉得找到了知己,深吸一口气,激动地点头道:“阁下懂我!” 众人看向绝顶风华上的孙嘉德和秋娘,却见前者含笑而立,后者却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再看二十名美人,仍旧含笑而立,没有一点儿动作。 王俊问:“这……这是何意?” 孙嘉德回道:“这位公子,你的诗,固然是好的,却没能入了绝顶风华姑娘们的耳。” 妖舟暗道:“哎呦,感情这些美人还是个拥有投票权的角色呢。” 王俊指着孙嘉德,跺脚道:“尔等无知啊无知!如此好的诗,你们竟不懂?!”看向妖舟,“兄台,你说,这首诗是不是极好?!” 众人一同看向妖舟,用一种看二傻他兄弟大傻的眼神。 妖舟在王俊的热情目光中,和众人的嘲讽眼神下,只能梗着脖子点头拍手笑道:“好!自然是极好!” 得,这回更像傻子了。 众人哄堂大笑,不再看她和王俊。 接下来,因有王俊垫底儿,众人开始跃跃欲试,那些半瓶子的文人也都瞬间变得豪情万丈,有了舍我其谁的气魄。 若是有诗不错,孙嘉德和秋娘会互看一眼,然后纷纷点头。然后,便有美女款步而出,来到桌前,提笔写下那人的诗,留在锦扇之上,摇曳在胸前,当真是风流无限。 美女素来能引发世人的豪情和偏爱,为了美女,甚至有人不惜一掷千金。此番若能得美人青睐,就算不能拔得头筹,也不枉此行啊。 好吧,众人开始嗷嗷喊诗了。 有人甚至脚下用力,直接飞跃到绝顶风华之上,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抬笔留下一首诗:“把酒言欢问前路,文人赋诗侠武剑。他方吟罢吾登场,唯有皎月知清名。” 众人沉吟片刻,响起了掌声,喊了声“好”! 有那武功不弱的,也都想要展现独步武林的俊俏轻功,奈何……想法很深远,武功有些短,只差了两步,就落进了东临湖中,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竟是无比热闹。 妖舟和王俊一同看着热闹,眼瞧着时间飞逝而过,扇面只剩下最后一把,王俊十分不甘心地问妖舟:“兄台且说说,我的诗是不是应该写在那扇面上?” 妖舟随意地点了点头。 王俊又说:“还是兄台懂我。兄台且说说,我的诗好在哪儿?!” 妖舟暗道:“兄台,你这个问题比高考答卷还难啊。”脸上却笑得无比真诚,掷地有声地说,“不得不说,王兄此诗,简直就是绣球。” 王俊自觉联想开始:“当被龙虎追捧。” 妖舟点头,心中却道:“那叫引出了龙虎相争。” 王俊又问:“比行山书院的楚妖精如何?” 妖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啊。 王俊追问道:“兄台快说,比起楚妖精如何?” 妖舟反问:“楚……妖精?” 王俊点头,正色道:“对,妖精。” 妖舟问:“王兄确定,不是妖金?” 王俊一摆手,说:“兄台不懂此人,如此风华绝代的诗者,怎会沾染一身金银?!定是妖精,不是妖金。” 妖舟笑了笑,顿觉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自己。 王俊再次追问:“兄台尽管直言。” 妖舟只能回道:“自然还是王兄更胜一筹。” 王俊大喜,指着最后一面锦扇说,对妖舟说:“兄台且看,若我也轻功了得,能登船提诗,又怎会被这些无知之人笑话?!” 妖舟随口回道:“登船也不难。” 王俊微愣,问:“兄台可有办法?” 妖舟挑眉看向王俊这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袍,笑着点了点头。最近,手头有些不富裕啊,难得遇见有情二哈。 王俊当即激动地说:“还请兄台帮我!” 妖舟为难道:“哎……我最近受伤了,刚服用了一棵五百年的老参。若为你跑这一趟,我这身子又得大亏空。” 王俊一拍巴掌说:“我有两棵五百年的老参,都给你。” 妖舟的眼睛一亮,却还是皱眉道:“我还欠着医馆银子呢。” 王俊伸手入怀,掏了掏,抓出两张银票,拍到妖舟的手心,说:“都给你了,快去!莫要让人抢了风头。” 妖舟捏开银票,看了一眼,暗自咂舌,竟是五百两。没错,每张都是二百五两。这个数……真吉利,真符合他的气质。 王俊催促道:“去啊,快去啊,怎么还不动?我没银子了……”伸手入怀,又掏了掏,没掏出银票,却摸出了一块美玉,直接给了妖舟,“拿去!” 妖舟伸手接过。 王俊却没松手。 妖舟用力。 王俊说:“换一样,这个不行。” 妖舟喊道:“完了!有人要登船!” 果然,一名男子,已经掖起了长袍一角,一跺脚,飞身跃起,向着绝顶风华而去。 王俊瞬间松开手,扭头看去。 妖舟直接将银票和美玉塞进怀里,都没敢细看,唯恐被抢回去,然后在王俊的抓狂中,突然跃起,如同一只黑色的雨燕,展开双翅,华美地飞出小花雕…… 第141章 锦扇二十面 王俊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只因,那男子眼瞧着就要登上绝顶风华。 任谁也万万想不到,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儿,竟愣是改变了画风。 但见妖舟一脚踩上那名男子的头顶,愣是将其踩得坠入湖水之中,而妖舟自己则是轻轻松松地落在绝顶风华之上,挑眉一笑。 湖水中,那名男子还在挣扎:“救……咕嘟嘟……救……咕噜噜……” 妖舟趴在花船边大声喊道:“别急,稳住,别喝太多,马上救你。”看向孙嘉德,“孙管事,救人呐……” 众人唏嘘不已,如此无耻,到底是哪个啊?! 孙嘉德也不敢耽搁,深深看了妖舟一眼,立刻派人去救落水者。 妖舟走向桌面,拿起笔,就要往扇子上写字。 王俊紧张得攥紧拳头,都忘记喊话了。 秋姐却拦下妖舟,打量了她一眼,说:“阁下踩人落水,未免失了君子气度。诗词歌赋,若没有气节,便是文字而已。” 众人附议,纷纷点头。 妖舟却直截了当地说:“秋姐所言区区不服。若无文字,何以成诗?若无诗,何以动情?若无情,何以感人至深?若无感人至深,又何需文字?!” 秋姐:“……” 众人:“……” 妖舟提笔,就要落笔,唯恐慢了一步,这个响当当的大好差事就跑了。想她小肉包,可是罗刹域里赫赫有名的办事儿人,不能把脸丢到外面来。 不想,最后一名身穿水蓝衣裙的女子,竟躲开了。 显然,她还记得王俊的诗,也还记得妖舟这个人。不喜欢,那真是不喜欢。 妖舟笑道:“姑娘,别逼在下动粗哦。” 姑娘反问:“众目睽睽之下,客官要如何动粗?” 妖舟哈哈一笑,直接丟了小毛笔,一把抓起一根特别粗的大毛笔,豪情万丈地问:“够不够粗?!” 四个字,明明是那么正经,明明事关文雅和风月,明明是诗和远方,却从妖舟嘴里说出来,这么就那么猥亵不堪呢?! 以至于,众多花船上的男子,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王俊想了想,竟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率先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不忘拍巴掌,直称:“妙啊!妙啊!” 有人带头,那些喝得五迷三道的人,也纷纷哄堂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笑得倒在了甲板上,那叫一个夸张。 源于绝顶风华的目光,如同万箭齐发,直接落在了妖舟的身上。 这件事,妖舟还真是冤枉,她并没有想羞辱蓝裙女子,实在是捧场的人带歪了楼,带跑偏了风气。哎…… 她立刻改口道:“姑娘不喜欢粗的,我换细的,别恼、千万别恼……”丢掉粗笔,又抓起了一只细笔,“姑娘且看,这只的粗细如何?可满意?” 她这话不说才好,一说,彻底得罪了蓝裙女子。 绝顶风华上的女子,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自视甚高,哪里经得住这般没羞没臊的话,和极其不要脸的人?!当即,蓝裙姑娘就要撕掉锦扇。 妖舟顿觉怀里的银票和美玉要飞。煮熟的鸭子若是飞了,她死都不好意思去见几位师傅。 于是,她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说:“姑娘息怒,区区真没有其它意思。这话,素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后面这八个字,说得甚有意境,令蓝裙姑娘停了手。 妖舟一把夺过锦扇,拿在手中,一边笑着说:“不劳姑娘动笔”,一边就要落笔。 秋姐突然动手,抢去了锦扇。 妖舟举着笔,看着空空如也的左手,有些不敢置信。竟然,还有人能从自己手中抢走东西?!闹笑话可以,这就过分喽。 妖舟看向秋姐,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她如同一条灵巧的蛇,缠上秋姐,夺回了锦扇。 一只锦扇,在二人手中转来转去,竟和斗诗一般精彩。 秋姐踢出一脚,再次夺走锦扇说:“斗诗若能代劳,要这二十把锦扇何用?!” 妖舟横切一掌,重新夺回锦扇,道:“秋姐又怎知,今日所有诗歌,皆出自原创,而非抄袭?” 秋姐一把抢过锦扇,骂道:“狡辩!” 妖舟飞出笔,打在一首诗词上,挑眉道:“喏,那首就是抄的。” 秋姐停手,回头看去,妖舟一把抢回锦扇。 秋姐以为她耍诈,又要夺锦扇,却听妖舟说:“你问问行山书院的学子,便知此言真假。” 秋姐走到持扇女子面前,取走被妖舟用笔弄脏的锦扇,读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哪位所作?” 无人应下此事,却再次为这首诗而激动起来。 秋姐再次扬声问道:“哪位所作?!” 这时,肖浅止忙完自己的事儿,气喘吁吁地跑到甲板上,穿过人群,回道:“行山书院楚妖金楚先生所作。”一眼看见妖舟,瞬间瞪大了眼睛。 妖舟微笑以对,肖浅止想起妖舟的吩咐,再次闭嘴不语。 众人开始附和。 有人说:“对,此诗确实是楚先生所作,令人惊叹。” 有人说:“刚才听见有人赋此诗,还以为那人是楚先生,正要去结识一番。” 有人说:“对对对,我也正有此意。” 秋姐问:“刚才留诗者,可是楚先生?” 无人应。 秋姐冷笑道:“竟盗用他人诗词,无耻至极!”言罢,就要扔掉锦扇,却因这诗令人心情激荡,没舍得,反而夸奖道,“果然是好诗!”一回头,发现妖舟竟然已经把王俊的诗写在了锦扇上,还不忘拿在手里,对着王俊摆了摆。 王俊激动了,喊道:“我的!我的诗!你们看见没?那是我的诗!” 秋姐冷下脸,说:“诗歌,怎可儿戏?如此诗,诸位且说,可有资格写在锦扇之上?若可以,诸位服不服?!” 众人自然不服。 王俊这个无脑的,大喊道:“兄台称我诗极好,赛过楚妖精。兄台,你与他们说说,为兄的诗好在哪儿?!” 瞬间,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妖舟的身上,真是如芒在背、如芒在脸、在腰、更在胸啊。 妖舟摸了摸胸口的银票和美玉,觉得胸口多少有了安慰。 秋姐说:“知你善辩。若你能说得众人心服口服,便饶了你,且让这锦扇留在绝顶风华之上,镶在大堂之上,供雅客观赏。若不然……这天下文人,怕是饶不了你!” 第142章 博名 妖舟苦笑一声,说:“能得天下文人针锋相对,也算本事了。” 秋姐:“……” 众人开始起哄。 有人说:“行不行啊?快下去吧,别丢人现眼!” 有人说:“欺世盗名之辈,无耻之徒啊!老夫饶不了你!” 有人说:“仗着自己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敢在绝顶风华上胡搅蛮缠,等会儿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妖舟说:“我……吟诗一首?” 秋姐:“哈哈哈哈……” 妖舟说:“终于看见秋姐的笑脸,此生死而无憾了。” 秋姐:“……” 调戏烟花女子的人比比皆是,调戏徐娘半老的冷脸老鸨子,妖舟算是头一个。别说秋姐了,就连经历了风月无边的男男女女,都被她整不会了。 尴尬中,秋姐吐出两个生硬的字:“你赋!” 妖舟立刻展露笑脸,爽快地应道:“好咧!” 那样子,就跟要上菜的店小二,毫无文豪的风采,被众人一致嫌弃。当然,除了肖浅止和王俊,以及一直在暗中窥探等待的肖遥。 王俊信誓旦旦地说:“懂我之人,定然高才。” 肖浅止激动地小声嘀咕道:“先生又要出惊世之作了。” 妖舟暗道:“别人都自带空间,老娘自带国产文化内存条,也不算犯规吧?” 她略一沉吟,脑中生成太多令人心情激荡的诗词,奈何太多,且主题模糊,反而不知要说哪个。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孙嘉德已经把落水男子带了上来。 落水男子指着妖舟,骂道:“当杀此獠!” 妖舟没搭理他,继续想自己的诗。 落水男子喝道:“无耻之徒!” 妖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落水男子被成功激怒,拔出身上佩剑,朝着妖舟就径直刺去。妖舟回神,眼神一凛,劈手夺过剑,用手指弹了下剑身,说了声:“凑合。” 言罢,突然出手,挽起剑花,逼退落水男子,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用剑尖挑起一杯酒水,抛入高空,仰头喝下,这才高声继续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末了,抛给秋姐一个眼神。 至此,有关行山书院楚妖金楚先生堪比诗神却独爱徐娘半老秋姐一说,广为流传。因此,慕名而来求看秋姐的人,也络绎不绝。据说,每个看过之人,都会仰天长叹,深感自己的品味和诗圣的区别太大。没办法,自己还是独爱美娇娘。也当然,此乃后话。 曹操的一首《短歌行》,妖舟没有吟完,但她本人只喜欢这部分,也就到此作罢。 声落,剑挺,妖舟迎风而立,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仿若一根定海神针,可缘定三生,却也承载了风吹雨打千年的落寞,和无法磨灭的豪情壮志。 本要抢回剑的落水男子,竟颤抖着跪到地上,嘴唇开开合合,突然仰天长啸,大声喊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呜呜呜……”泪水流下,仿若进入到了诗的意境之中,触动了心中最感性的角落。 秋姐看向妖舟的目光,已然变得不同。她仍旧没有笑,但眸光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孙嘉德难得见了慌张,立刻喊人去拿锦扇,要留下妖舟的墨宝和诗词。 王俊问肖浅止:“怎么样?比我的诗如何?是不是也堪称一绝?” 肖浅止看了王俊一眼,笑了。 这笑,若是妖舟看见,定会惊讶无比。因为,这笑,竟透着一丝丝的坏,与她的坏笑,有几分师徒情呢。 鸦雀无声中,王俊喊了声:“好!” 好么,二货总能带动别人的情绪。那些沉浸在这首诗里的人,纷纷回神,有喝彩者,有感慨者,有举杯邀约者,有默默垂泪者,有满眼钦佩者,有黯然神伤者…… 不一而足。 然,这些人,再看向妖舟,目光已然不同。 偏偏,有人质疑道:“这诗,当真是你写的?不会和刚才那人一样,盗用楚先生的诗吧?” 有了一个质疑,就有了无数声音。 一时间,此起彼伏,如同巨浪拍向妖舟。 妖舟勾唇一笑,坦然承认:“没错,就是盗用的。” 一句话,掀起狂风巨浪。 有人喊道:“无耻至极!” 有人怒砸酒瓶子:“当杀此獠!” 有人吼道:“当以死谢罪!” 有人被气得两眼一翻,竟昏死过去。 那些曾经赞美妖舟的人,这会儿都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羞愤而死。 雅间里,楚青逍瞠目结舌,看向乌羽白,说:“她……她是缺心眼吧?” 乌羽白却是勾唇一笑,伸手轻触放置在架子上的琴,反问:“她是吗?” 待到花船之上群情激愤稍歇,肖浅止的声音才被显露了出来。他喊道:“他是先生!他是楚先生!他就是楚先生!” 一开始,众人也没听清楚。 渐渐地,好几名行山书院的学生都开始放声大喊:“他是楚先生!行山书院的楚先生!” 这声音,竟一浪高过一浪,压倒了嘈杂湖面上的其它质疑声,如同口号般整齐划一,漾漾随波千万里。 整个行山书院,出名的先生比比皆是,但能在短时间内令所有人记忆犹新的楚先生,唯有此人尔。 妖舟武功、妖舟的诗歌、妖舟言行举止、妖舟的身份,妖舟与峦山居士的关系,妖舟惩治学生的手段,都随着学子们下山,成为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虽然,大多数人没有见过她,但不可否认地说,她已经成名。 而今时今刻,她之所以站在这里,若旁人只以为她是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和一块王俊不舍付出的美玉,那就……真相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她要出名。唯有如此,才能以名博命。 她既不是傻子,又不是二货,当然知道肖遥不会善罢甘休。面对肖遥,她是师,便有足够的理由收拾他。但面对肖遥他爹,她就需要更多的砝码,才能明面对质、暗中动手。 无论此肖是不是她找到的那块名牌,她都要入一入虎穴! 第143章 彩头难选 在行山书院学子们的齐声呼喊中,妖舟站在绝顶风华之上,含笑而立。虽衣着朴实,年轻轻轻,却沉稳大气,既如当世大儒,又似一代宗师,极具风采,独占风流。 秋娘激动不已,颤声道:“竟……竟是楚先生?!”捏着扇子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孙嘉德更是直接施了大礼,双手抱拳,尊称道:“先生高才,慕名已久,今日得见……”微微一顿,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词儿形容才好。 初见时,妖舟如同捧臭脚的,一个劲儿地夸王俊;片刻后,她好似武林人士,飞身跃上绝顶风华;再然后,她简直就是泼皮无赖,满嘴泛黄,令人不齿;诡异的,画风一转,她又濯濯生辉,诗词惊人;最后,她坦言抄袭,被世人纷纷唾弃,却无动于衷;最最后,真相大白,她仍旧坦然处之,仿佛一切皆在掌握…… 如此人物,已然不知如何形容。 妖舟含笑,为孙嘉德补充了四个字:“绝顶风华。” 一语双关。 妖舟已然绝顶风华,此花船也是绝顶风华。 再也没有比这个词,更能契合妖舟。 明明是卖笑之地,被世人不耻,却又自视甚高,别具一格,成为众多花船的魁首。 这,便是绝顶风华。 孙嘉德、秋姐,和绝顶风华上的所有人,以及其它花船上的众多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绝顶风华的真正含义,如此生动,不再流于表面,而是触动了情绪,感动了内心。 这一夜,妖舟一战成名。 仿若心有灵犀,众人大声喊道:“绝顶风华!绝顶风华!绝顶风华!” 从今后,但凡提起行山书院的楚妖精,众人都会赞一声绝顶风华。花船是船魁,人是人魁。 王俊从兴奋到无语,从激动到痛苦,从雀跃到羞愤,心情跌宕起伏,堪比平生之最。尤其是,一想到自己拉着人家称兄道弟,不但不知其姓名,还大言不惭地比诗,就觉得一张脸没处放。不过,当妖舟向他看来,并抱了抱拳,他瞬间就满血复活了! 王俊喊道:“兄弟!楚兄弟!那是我兄弟!是我楚兄弟!” 肖浅止喊道:“先生!楚先生!那是我家楚先生!” 二人喊着喊着,竟觉得无比投缘,于是低声交谈一起,并一起为妖舟呐喊。 妖舟把追星,带到了古代。 雅间里,楚青逍再次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就绝顶风华了?” 乌羽白望向妖舟,低声道:“她站在绝顶风华之上,成为了绝顶风华的那个人,不是因为美貌,也并非因为一首诗,而是她步步为营,将人性拿捏得分毫不差,将抑扬顿挫发挥到了极致。这样一个人,若……”随后,没有继续。 楚青逍回神,问:“若什么?” 乌羽白笑道:“若成气候,当小心。” 楚青逍横了乌羽白一眼,说:“那是咱家的厨子!自己人,成气候怎么了?”微微一顿,“我怎么觉得,你要说的不是当小心呢?” 乌羽白含笑不语。实则,心中有了不同思量。以往,楚青逍从来不会质疑他的话,而今因为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变得略有不同。 那个人,是敌是友? 自己的路,如此艰难,错一步,粉身碎骨。便是步步为营,也难免踏入机关。唯有稳妥的,便是将一切意外扼杀于摇篮间。 肩上的重担,压得他无法呼吸,想要一直艰难地走下去,最怕的便是突兀出现于脚下的圆滑石子。而那个人,不只是石子,还是神秘圆润绝顶风华的黑珍珠。 拣珠,大厦将倾;置之不理,珠玉紧随脚下。也许,是他贪恋珠子的光华吧。可以如此恣意,站在高处,受世人敬仰。 然,他好想将珠子藏于袖中,不给人看。 如何断? 乌羽白的眸中划过一丝阴霾,好似乌云蔽日,沉甸甸。 楚青逍问:“你说什么?” 乌羽白回神,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楚青逍继续道:“你说什么要把珠子藏起来,不给人看?什么意思?哪有珠子?” 乌羽白没想到,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如此……恐怖。 他的脸突然就沉了下去,收回看向妖舟的视线,也不搭理楚青逍。 楚青逍习惯了乌羽白的小别扭,也不在意,继续去看妖舟。 妖舟站在绝顶风华之上,含笑而立,好似明珠。 嗯……这一刻,楚青逍竟然明白了乌羽白的话。那珠子,就是……楚某人吧?! 楚青逍看了眼乌羽白低垂的眉眼,又看向了妖舟,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也说不清这个因由。总而言之,心口有些堵,为了谁,不晓得。 隔壁,肖遥攥紧拳头,发狠暗道:“等会儿有你好看!要你狗命!” 花船上,妖舟眸光一扫,落在了肖遥的窗口。 肖遥立刻转身,躲在暗处。 妖舟的笑容越发璀璨起来,并隐着几分意味深长。她看向秋姐,问:“秋姐,头彩是何物?” 如此自信,令人叹服。 当然,若非是楚妖精,这份自信就变成了不要脸。嗯,这一晚上,骂她最狠的几位,这会儿都险些跪她脚下,仰天长啸,赞她风骨高洁。 秋姐回过神,屈膝一礼,说:“楚先生稍等。”转身,走入船舱。 片刻后,秋姐端着托盘走出。托盘上倒扣着三个茶碗。 秋姐说:“这个托盘上,倒扣着三个茶碗,每个茶碗下,藏着一份彩头。笑东家说,托盘中有份大礼,楚先生可选其一。” 王俊喊道:“另外两个,给谁?” 秋姐回道:“丢入湖中。” 众人:“……” 妖舟看向秋姐,想从她眼中窥探到一丝端倪。奈何,秋姐显然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只是等着妖舟做出选择。 妖舟为难了。 她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觉得这件事更像陷阱。多好的头彩,结果成了选择题。这种操作手法,怎么那么像某多多啊!说好给你三百块,结果你还得不停拉新人给你砍一刀。大过年的,她经常收到朋友的微信,开场就一句话:快,给我一刀! 这种要求,原本罕见,结果却变得寻常。 古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现代是为朋友砍他一刀。若是知己,还得借个手机,再砍他一刀。 文化差距,真大。 妖舟这边有些天马行空,其他人都跟着着急起来。 有人说选这个,有人说选那个,还有人说已经准备好,要到湖里打捞起它两样彩头…… 妖舟数学不到位,但却知道一点,要听题。 于是,她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秋姐的话,终是……做出了决定。 第144章 头彩不换 在所有人的见证中,妖舟伸出了手。 在所有人的屏息静气中,妖舟将手按在了托盘上。 秋姐问:“楚先生,选哪个?” 妖舟回道:“选好了,就要这个托盘。” 秋姐:“……” 妖舟往回抓托盘,手指微微用力。 秋姐攥着托盘不松手,提醒道:“三个茶碗之中,都有头彩。先生只能取一物。” 妖舟笑道:“没错,就要托盘。” 秋姐做最后的挣扎:“若要托盘,其它头彩可是要投入湖中的。” 妖舟点头:“我知。” 秋姐松开手。 众人和秋姐一样,十分诧异。 王俊喊道:“楚兄,怎不选个茶碗?!说不准,每个茶碗里,都有大彩头。” 妖舟回道:“我这个人,认死理。既然论诗的头彩,我当仁不让。至于这三选一,有些偏题。若选过之后,又出新题,当何解?”妖舟这话,是在打绝顶风华东家的脸。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妖舟继续道:“莫不如,得个托盘,将这三份头彩抛入湖中,让这被惊扰了一晚上的万千鱼儿,也得些好处,乐得等明年再相见。” 此话说得幽默,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并大声赞道:“楚先生乃奇人也!” 妖舟抱拳回礼。 王俊问:“都是些什么头彩啊?!让我们看看啊!” 秋姐上前,抓着第一个茶碗,如同舀水般向上一划,而后将茶碗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展开。 那是一颗闪烁着七彩华光的……珠子。 鹌鹑蛋蛋黄那么大,却泛起水雾之气,围着七彩霞光。 此珠,竟和皇上佩戴在皇冠上的那颗东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小了许多,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了。 众人一阵哗然啊。没想到,绝顶风华的东家,出手如此阔绰不凡。 秋姐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鱼泪。” 此言一出,全场都是倒吸气的声音。 有人道:“”人鱼泪,那可是传说中的物件儿。价值连城不说,还能驻颜。” 有人说:“说是人鱼泪,可谁见过?真假不好说。” 有人说:“绝顶风华的东家,可从来没用假物件骗过人。” 秋姐似乎为了让妖舟知道什么叫后悔,将人鱼泪放到茶碗里,重新放在了托盘上。人鱼泪散发出幽幽光晕,令人侧目。 妖舟一阵肉疼,寻思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直接掀开了第二只茶碗。 茶碗里,静静躺着一块黑色透金丝的木牌,长约六公分,宽约三公分,厚度大约一公分。样子古朴,凹刻着三个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低调到了一定儿份上。 妖舟将其拿起,看着凹刻的三个字,读道:“晖恩令。” 三个字,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文人们不太了解这个令牌的重要性,但江湖人士却是耳熟能详。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声声入耳。 有人说:“晖恩令?难道就是那个可以号令’煮雪阁’为其做一件事的晖恩令?” 有人说:“正是正是,得此令牌,堪比江湖中的一道圣旨啊!” 有人说:“此等贵重的头彩,已经多年不曾见过。今个儿这绝顶风华的幕后东家,是怎地了?” 有人说:“我原本以为那小东珠已是价值连城之物,不想这晖恩令,才是真正的头彩,得之,便是求而必得啊!” 妖舟用手指摸了摸晖恩令,顿觉怀里的银票和美玉,没那么香了。哎呦,这个晖恩令可是个好东西啊。虽然她不晓得煮雪阁是个什么组织,不过听周围的议论声,丫明显坐着江湖中的头把交椅啊。 这根粗壮的大腿没有抱住,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妖舟恋恋不舍,将晖恩令放在了茶碗中,心里合计着,能不能做一块,一模一样的? 孙嘉德上前两步,掀开了第三个茶碗。 茶碗里,是一块系了绸带的丝帕。解开绸带,展开一块薄如蝉翼的丝帕,那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眼神好的也未必能看得清楚,更何况此刻只有灯火。 然,妖舟还是看清楚了上面的几个大字,以及十六个小人图,心就是一跳。 孙嘉德读道:“此乃……《尚气十六典》。” 全场鸦雀无声话。 妖舟说:“练武者,总要打通任督二脉,若无特殊机缘,终其一生,难以达成。《尚气十六典》,失传已久,正是打通任督二脉的不二法宝。” 秋姐看向妖舟,赞道:“先生博学。” 妖舟用拳头捶了捶胸口,说:“别夸,这会儿正心疼着呢。” 秋姐垂眸一笑,如同栀子花开,别有暗香来。 妖舟说:“我现在终于弄明白,为何这绝顶风华之上不搭跳板,却允许轻功了得之人登船留下墨宝。感情儿,你们准备的这些头彩,是给文武双修之人准备的,还真是缺一不可。” 众人闻听此言,也终于反应过味儿来。说是斗诗,但校考的却是文武双全之人。除非,赋诗者出类拔萃,否则难以夺魁。 孙嘉德将丝帕重新折叠好,用绸带系好,也放在了茶碗里。 三只茶碗,揭开了三个真相,每一只茶碗里,都有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偏偏,妖舟选了一个茶盘。 这一刻,所有人看向妖舟的眼神,都带上了五分同情和五分热闹。自己没得到,妖舟也没得到,想想啊,这小心情说不上多舒坦,却也不至于太难过。 这时,一位小厮快步而来,对孙嘉德耳语了两句。 孙嘉德问:“东家问楚先生,若再给先生一次选择的机会,先生可换?若先生同意,可换一次。” “傻子才不换!”王俊立刻喊道。 这话,也正是所有人的心声。 就连肖浅止也喊道:“换吧,先生。” 行山书院的学生们,更是举起拳头,喊道:“换!换!换!” 妖舟却将三只茶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十分艰难地将目光从茶碗上挪开,将托盘往腋下一夹,咬牙喊了声:“不换!”脚尖用力,就要跳船离开。 孙嘉德大惊失色,当即大声喊道:“且慢!且慢!楚先生,且慢!” 妖舟刚要起身飞跃,动作都做了出来,却停在了原地,有些不悦地看向孙嘉德,说:“孙掌柜这一声喊,若是在湖面上,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原地转圈回来。” 孙嘉德赔着笑脸,没看出一丝不悦,就连那挺着笔直的腰,都弯了下去,展露出十分少见的卑躬屈膝,一伸手,说:“东家请楚先生一聚。” 第145章 唯她值得先生二字 妖舟如同二傻一般抱着托盘,摇头说:“不去不去,正忙着呢。” 孙嘉德看了一眼妖舟抱着的托盘,再次开口道:“东家说了,得遇先生,人逢知己,那三个物件,先生可以选一样带走。” 妖舟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君子落棋无悔,我又怎么能出尔反尔?不不不……坚决不行……” 众人为妖舟的二,感到扼腕;为她的磊落,感到敬佩。 孙嘉德只得哈哈一笑,说:“东家所料不错,先生果然高洁。如此,先生正式通过了种种考验,无论是文还是武,或是心情和人品,皆拔得头筹。这……这三样宝贝,先生可以悉数带走。” 妖舟捏了捏手中的托盘,笑了。看来,这个托盘果然很重要啊。寻常托盘,都有边沿,这个托盘却是一马平川的。非但如此,它更像一个超薄的木头盒子。若非五师傅教她机关术,一敲之下,知道这个托盘内含玄机,否则……也不能获得三件旷世奇宝。 当谢师恩啊! 然,如何谢? 坟头一杯浊酒,只能敬故人西路无阻。 妖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已经没有了笑模样。旁人都以为她会欣喜异常,却见她如此样子,不像伪装,当即笃定她是真的性情高节,而非装的。 众多学子和缘于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江湖人士,此时此刻都对妖舟肃然起敬,当真是高高高高高看了无数眼。 虽然妖舟无比好奇,这托盘中间,到底装了什么。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猫,没有九条命,不适合到处打听别人的秘密。她将手中托盘扔出,干脆利落。秋姐将其接住,动作优雅。 妖舟回身,打包了三样绝世珍宝。嗯,唯有珠宝在手,她才心生安稳啊。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独占这些宝贝,能留得,却也要被他人惦记,唯恐不能消停。 思及此,妖舟拿起人鱼泪,说:“此乃相思物,应归相思人,且等我借花献佛,赠给相思人。” 众人哄堂大笑,知道她这是要送给自己的小情人了。 妖舟抚摸着煮雪阁的晖恩令,说:“今年天灾人祸不断,往南阴雨绵绵不断,没了诗情画意,反而灾祸不断,有人易子而食,有人卖儿卖女。” 众人哗然。有人心痛不已,有人无所谓。 妖舟举起晖恩令,大声道:“不知如何寻煮雪阁,劳烦诸位带个话,就说行山书院楚妖金,手持晖恩令,请煮雪阁诸位大侠,赈灾!” 最后两个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不为己,只为人人。 如此无私,并非无所求。所求,不过人人皆安。 雅间里,乌羽白望着妖舟,仿若望着满天星河,倒映在他眼中,已是无限璀璨。 楚青逍顶着尚未完全消肿的脸,感动道:“咱家厨子,是个……好的……” 这一刻,东临湖上,所有人被激发了真性情。 有人喊道:“定为先生把话带到!” 一人喊、十人喊、百人喊、千人喊…… “定为先生把话带到!” 想来,这人世间,再也没有哪个人像妖舟这帮,能够一呼百应、乃至千应、万应…… 妖舟笑了,也是真情流露。 她是现代灵魂,生在伟大的国家,长在独立自主之下,受不得别人流离失所。遇到灾祸,每个人都会伸出手,帮衬一二。无论遭遇如何,只要人帮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劫。若有,唯有人祸,绝非天灾。 她是罗刹域逃出来的恶女,可胸腔里跳动的心,仍旧是红的!因为,罗刹域,是家。家人给予她,是爱。 妖舟当众捏碎了煮雪阁的晖恩令,看着它在手心里飘散。她在向煮雪阁的人传递一个信息:这个决定,无悔。 寂静无声中,一个特别雄厚的声音传来,应道:“煮雪阁应此约!” 短短六个字,承载了煮雪阁的誓言,也给受苦受难的灾区百姓,送去了活着的希望。 那声音,浩浩荡荡,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好似就在耳边。 众人纷纷转头去寻,却根本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由此可见,此人武功之高,隐在人群之中,就能千里传音。 妖舟赞道:“好!” 众人齐声大喝:“好!” 妖舟从第三只茶碗里捏起绢丝,扯开绸带,递给孙嘉德,说:“大声读一遍。” 孙嘉德愣了,忘记接绢丝。 妖舟重复道:“劳烦孙管事,大声读出来。” 孙嘉德接过绢丝,手都跟着颤抖起来。他问:“真……真读?!这……这可是……求而不得的绝学?!” 妖舟豁然一笑,说:“既是求而不得,就更应广而告之。为师者,授意,解惑。若以我之能,能令天下众生强身健体,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群情高昂! 要知道,古代最重视的就是传承。徒弟要给师傅倒上几年夜壶,才有学个一招半式的资格。而今,妖舟将辛苦得来的练武法宝,公布于众。 无论谁学,都要尊称她一声“先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辈子,诸多重情重义的人,就将成为妖舟的徒弟。她虽没有开宗立派,但徒子徒孙却注定要广布四海。 孙嘉德哆嗦了半晌,向船舱看去。 妖舟打了个响指,说:“读!” 孙嘉德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儿,大声朗读起来。 有那聪慧的人,立刻取出笔墨纸砚,开始记录起来。 一时间,整个东临湖,除了孙嘉德的声音,再次变的鸦雀无声,唯有笔墨摩擦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今后的津津乐道,为人间的那一份温暖,为此生的无怨无悔。 月儿西挂,这一晚,注定要被写入史册。即便不是正史,也是经久不衰的野史,历久而弥新。 妖舟等到孙嘉德朗读完最后一个字,收回绢纱,塞进怀里。 目光所能触及的所有人,同时抱拳,施礼,尊称道:“先生。” 这世间,不用姓,只需提及先生二字,便晓得是谁的那个人,唯妖舟一人而已。 妖舟回了一礼,飞身跃起,回到小花雕,只留下一句话在东临湖上:“我辈皆狂人,纵横天地间。十步杀一人,一善救百命。” 【作者有话说】 妖舟说:姐妹们,给我老大点个好看,让她给我安排个男人暖暖床呗。 第146章 报复来了 肖浅止大受鼓舞,喊出:“肖浅止,愿捐二十两纹银,赈灾!” 王俊笑着嘲讽道,“肖兄太抠门,怎才捐二十两?!如此怎么能为楚兄撑腰,长脸面?!且看为兄的!”一抬下巴,大声喊道,“王俊愿捐五百两纹银,赈灾!” 众人热血沸腾,纷纷慷慨解囊。 各家花船上的老鸨,也都是见惯了场面的风月翘楚。她们立刻让人准备了箱子和笔墨纸砚,将捐款之人记下,将银票放进箱子里,唯恐以后说不清,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什么钱能赚,什么钱动不得,她们心如明镜。 当小花雕的丫头抱着箱子来到肖浅止身边时,他痛快地拿出了二十两的银票。虽然不算太多,却是他目前身上全部的身家。 轮到王俊时,王俊在身上摸来摸去,一张脸红成了苹果,却也没能摸出一张银票,更没有掏出一块碎银。 王俊看向肖浅止。 肖浅止说:“王兄别看我,我没有。” 王俊看向妖舟。 妖舟正在接受众人的敬酒,感受到了王俊的视线,觉得他想把银子要回去,于是立刻装出酒醉的模样,揉着额头喊道:“浅止,扶为师一下,这酒……有些上头……” 肖浅止立刻搀扶住妖舟,把她带进船舱。 王俊想要叫住妖舟和肖浅止,奈何面前的小丫头捧着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俊面红耳赤,问:“赊账可以不?” 小丫头摇头。 王俊顿觉如芒在背,好似所有人都在用眼睛盯着他,生怕他逃了一样。王俊涨红着脸,仰头望天,就当欣赏月亮。 小丫头见得不到银票,唯有高声喊道:“王俊王公子,没捐五百两纹银。” 王俊立刻抱头鼠窜,生怕被人记住这张脸。至于名字,不过是化名罢了,不重要不重要。 在众人的嘲讽和哄堂大笑中,王俊躲进了犄角旮旯里。 有人路过,还指着他的背影说:“快看,那就是高喊赈灾要捐赠纹银五百两最后却食言而肥道的王俊。” 王俊:“……” 船舱里,老鸨二话不说,直接将花魁的房间,指给了肖浅止,让他带妖舟去休息。若妖舟能留宿在自己这儿,明天那花魁的价格,就得翻上十翻儿! 老鸨的打算不错,肖浅止却守在床边不走,花魁赶人也没用。最后,花魁反倒被肖浅止赶出了房间,那叫一个满心失望无处话凄凉。 妖舟这会儿也有些醉意,但并无大碍。她不想出去接受众人的敬酒,便闭着眼装睡,心里却合计着事儿。此时此刻,外面那些人的狂欢,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肖浅止望着妖舟,一颗心砰砰乱跳。他知道这样不太对劲儿,却又控制不了。他干脆站起身,抱了盆,去给妖舟打水洗漱一下。也许远离,也能让自己冷静一下。 与此同时,王建带着两个人,乘坐一艘小船,去而复返。王建对肖遥耳语片刻。肖遥看向那两个人,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王建刚要带人离开,肖遥又不放心地询问道:“当真稳妥?!” 王建低声回道:“主子放心,这二人是亲王妃给的,最是得用不过。” 他娘给的人,他娘的也不能完全放心呐! 这话,又是东北话十级考试的内容了。 王建为了让肖遥放心,又说道:“世子放心,还有后招。亲王妃得知世子被辱,气愤不已,已经派人做了布置,保证万无一失。亲王妃还让奴才给世子带个话,让世子安心玩耍,不过是一个小先生罢了,敢欺负到亲王的头上,就是嫌命长!此事,交给她处理了便是。” 肖遥做事做人的态度,有一大半源于亲王妃的态度。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是不知道是非对错的;被惯着长大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外人,亲自用棍棒教会他做人。 肖遥终于放下心,点了头,让王建带人去安排。临了,不忘嘱托道:“那个狗东西,今晚得了头彩,被灌醉了,住进入了花魁那屋。你们小心些,别露了马脚,免得落人口实。” 王建领命,却问了一句:“若是遇见……三公子?” 肖遥冷笑一声,说:“打晕了,带回府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让母亲收拾他。” 王建领命离开,带着两位高手,直奔花魁那屋。 肖遥心急如焚,生怕出了意外。他母亲不知道那贼人的厉害,更不晓得那贼人经过这一晚拔地而起的名声和地位,若处理不好,亲王府容易被世人诟病。若被说成阻挠赈灾,那事儿可就大大不妙了。 肖遥只是被骄纵坏了,却不傻。他略一思忖,还是跟了上去,准备随时救场,不让事态闹大。 隔壁,楚青逍从墙上支棱起身子,扭过头,对乌羽白说:“那个王八蛋太坏了,怎么办?我们得帮衬一把,不能让厨子被人欺负了去。” 乌羽白没有回答。 楚青逍发狠道:“你爱帮不帮,这个忙,我必须帮!”言罢,就开始翻找毒药。 乌羽白眸光沉沉,低声唤道:“青逍……” 楚青逍从里怀掏出两个小瓷瓶和一个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头也不抬地问:“何事儿?” 乌羽白没有立刻回话。 楚青逍抬头看向乌羽白。 乌羽白这才继续道:“你确定,要帮她?” 楚青逍点头。 乌羽白问:“不管她曾经伤害过你?” 楚青逍以为,乌羽白所指之事,是妖舟进入行山书院后发生的那些破事儿。例如将他丢进荷花,例如暴打他一顿,例如……不行!打住!再想下去,他也不想去救楚某人了。 楚青逍扬起下巴,大义凛然地回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楚某人虽然德行不佳,但尚心怀天下,小爷也懒得和他计较。姑且……不计较了。” 乌羽白十分柔和地笑了笑,说:“你能这么想,尚好。记住今时今日你的话,莫要食言而肥。” 楚青逍抓起毒药,傲娇地回道:“小爷又不是吃毒吃傻了,自然不会忘。”言罢,冲了出去。 乌羽白紧随其后,笑得意味深长,夹杂着一丝丝的顽皮。 哦,不知多久了,他都不曾如此顽皮过。顽皮两个字,似乎与他隔了千山万水。其实,也不过就区区几年罢了。 弹指之间,改变颇多。 第147章 要亲命了啊 如同烟花,璀璨到极致之后,便是化成春泥,各自分散。 一场盛宴,徐徐落幕。花船们约定明日再聚,将得来的钱财统一交给绝顶风华,让其与朝廷对接,统筹支配,捐赠给灾区难民,为其果腹。 这笔银两,暂不知其数,但此消息,却已经被有心人写了奏折,只等着到了时辰,第一个到朝堂之上,去和皇上分享八卦和盛举,以解皇上近日之愁苦。要知道,国库空虚,赈灾这种大事儿,要的就是银子呐。 花船们纷纷离开,一如来时那般,又驶向四面八方。 花船之上,有人继续寻欢作乐、有人在感慨万千、有人激扬了文字、有人哭着醉卧美人膝……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王建带着两名高手,悄然来到花魁的房门口,正好看见肖浅止打了水,要往屋里进。 王建给其中一位高手使了眼神,那人悄然无声地上前,一抬手,捏在了肖浅止的后脖子上,直接将人给捏晕了过去。可见,手劲儿之大,非寻常可比。 肖浅止手中的盆掉落,却被另一名高手单手接住,稳稳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建打心眼里不想和妖舟对上,哪怕再有胜算,他也不想和她交手。说实话,在他看来,妖舟有些邪气,尤其是她对着你不言不语时,那种仿佛被蟒蛇盯上的感觉,直撞心里,令人头皮都发麻。 于是,王建抱起肖浅止,退到了另一间暂时空置的房间里,等消息。 两名高手,互看一眼。 端着盆的高手,先一步推门而入,模仿着肖浅止的气息,来到妖舟的床边。另一人,屏息凝神,脚尖点地,也跟随在端盆高手的身后,如同影子一般悄然无声地进了屋。 如此小心翼翼,当真是因为听王建说起此人极难对付。当然,最重要的是,此人是行山书院的先生,要做就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把柄和任何闪失。按照预计,二人只要打昏妖舟,然后将其伪装成醉酒,丢入湖中溺死,便可。 端盆的高手低头看向妖舟,发现她正在酣睡。双颊红扑扑的,看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女子的秀美之色。怪不得王俊说其,不男不女。 端盆高手伸出手另一只手,抖落一些淡粉色的粉末,轻轻飘飘,好似粉色的烟雾,泛着令人昏厥的甜香。他见妖舟没有反应,误以为她中招了,在心里嗤笑一声,便要动手去点她的睡穴,增加一成保险。 不想,妖舟突然睁开眼睛,用力一吹,将飘然而下的粉末,吹向端盆的高手。 端盆高手倒吸一口凉气,正好将粉末吸入到鼻腔之中。 妖舟突然出手,一记手刀,戳在了端盆高手的喉咙上,令他呼吸困难,暂时失去战斗力。水盆直接落在了床上,发出一声轻响。 躲在端盆高手身后的另一位高手,见妖舟如此彪悍厉害,当即拔出匕首,闪身而出,照着妖舟的喉咙就刺了过去。若暗的不行,那就直接杀掉,弃尸,以绝后患。 妖舟直接一抖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小巧的弓弩,男子手掌大小,看起来就如同寻常的玩具弓箭。 结果,如同钢针般大小的冷箭离弦而出,贴着端盆高手的腰,直接射到了另一名高手的身上,致使他的动作变得迟缓。 妖舟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匕首,带着他的力量,一把捅向端盆高手的腰眼。 端盆高手拼死拦下妖舟的匕首,却不想,妖舟的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毒针,送进了他的后腰。 他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仿佛身子有千斤重。 妖舟嘲讽地一笑,低声说:“浅止没有武功,需用两只手端盆,进门时必然要用脚踢。你啊,进门就露陷了,真是蠢笨如你的主子。” 随手推了一下端盆高手,他压着另一人,缓缓倒地。 妖舟发难的整个过程,那叫一个快准狠,外加刁钻毒辣。若非多年专营此道,难啊。 这时,肖遥也来到了门口,趴在门上听着动静。 妖舟打开门,一把将他薅了进去。 肖遥一见两名号称高手的人,齐刷刷地躺在地上,就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却强撑着无辜,询问道:“这……这是这么回事儿啊?先……啊……” 妖舟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当即一拳头打在了他的喉咙上,成功令他闭嘴。然后抡起手中的匕首,对着他就是一顿乱砍。 肖遥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想,竟然毫发无损。 就在他以为自己身份高贵,妖舟不敢动他时,却发现自己一身华美的衣袍,都成了破布条。 妖舟没再搭理肖遥,而是抓起一名所谓的高手,拔出自己的毒针,推开窗,直接将人扔入湖中。 紧接着,第二个。 幸而四师傅的搬山之力,也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否则,还真扔不动这俩衰仔。 噗通噗通两声过后,妖舟看向了目瞪口呆的肖遥,笑吟吟地说:“结局应该没变,只不过谱写结局的人变了。” 肖遥吓得转身就要跑,却被妖舟一个猛虎扑食,给扯了回来。 再接下来,就是不忍直视的一幕。 妖舟将肖遥吊在了床上,以那种极其不雅的屈辱姿势,还因这该死的少女心爆棚,竟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妖舟发誓,此举纯属手欠。 尤其是,当她推开门,准备招呼众人来欣赏肖遥的独特造型却发现门口就站着乌羽白和楚青逍时,她那一脸坏笑,就开始寸寸龟裂了。 也许,有人和妖舟一样。自己明明做过某件事,也伤害到了某人,但因某人没有找到最终证据,自己也渐渐忘记了此事,甚至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是无辜的。不要想、不要说,就让一切都在不言中。 然而,当某人,甚至某二人,都齐刷刷地出现在罪证现场时,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捉奸在床。 妖舟瞬间想起了肖遥脖子上的那朵超大蝴蝶结。 哎呦,要亲命了! 不知道,这回说:不是我、我没有、与我无关、我是无辜的,还有没有用?! 第148章 奇耻大辱啊 妖舟装出比较自然的样子,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也来了?可有看见为师大放异彩?”说着话,就要关门。 楚青逍快人快语,说:“肖遥那王八蛋要对你不利,你可长点心吧……”心中好奇,妖舟如何搞定的肖遥等人,是不是杀人放火了。于是,他在妖舟即将关门的瞬间,用手去推门。 妖舟拉着门不松手,说:“解决了、都解决了。走走,喝酒去,我请客。” 楚青逍一听这话,也就不再纠结,刚要松手,就听乌羽白说:“楚先生可不像如此大方之人。” 楚青逍顿觉不对劲儿,低声问妖舟:“你不是把人给杀了吧?!”说着话,再次用力推门。 妖舟执意关门,说:“不会不会,为师教书育人,怎么能随便杀人?你们莫要胡说八道,坏为师名节……” 楚青逍咬牙道:“你放手!” 妖舟摇头:“非礼勿视,你不能看。” 楚青逍问:“有何不能看?!” 妖舟回道:“有人色诱为师来着,为师没从。” 楚青逍哈哈大笑,觉得妖舟在说笑话。这一笑,就失了力道,眼瞧着门就要被关上。 乌羽白却暗中踢了楚青逍的脚一下,以至于楚青逍的一只脚,直接顶在了门缝处,妖舟这一用力关门,直接夹到了他的脚。 楚青逍惨叫:“啊!” 妖舟那是真关心这个小侄子的,当即松了手,看向乌羽白这个腹黑的狗东西。 乌羽白不看妖舟,而是搀扶着楚青逍,说:“仔细些。”微微用力,楚青逍就往屋里栽倒过去。门,直接被撞开了。 楚青逍原本还抱着脚在跳,当他看见床上绑着的那个人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脚怎么疼的,为何疼的,悉数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那个捆绑的造型是如此眼熟,那个像根骨头似的东西,也曾挂在他的胸前。就……不知道,这一次,肖遥的胸口,是否被塞入一枚铜板? 楚青逍看向妖舟。 顿觉天旋地转! 没错,是她!哦哦哦,不,也许是他! 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害他苦不堪言! 此愁,不共戴天! 楚青逍怒火攻心,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嗷地一声扑向妖舟,就打算和她同归于尽。 要知道,无数个夜里,他都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抓到那个人后,要如何弄死她! 死!必须死! 楚青逍疯了。 妖舟知道大事不好,脚底抹油,撒腿就跑。 楚青逍追了出去,如同一只恶犬看见了长腿会跑的肋骨,绝对没有放过的道理。 花船上传出各种碰撞的声音,以及烟花女子的尖叫。那些乐师见到妖舟奔跑,立刻吹拉弹奏起来,那叫一个热情奔放、无比热闹。 与之相比,花魁屋内的乌羽白和肖遥,则是相对无言。 肖遥给乌羽白使眼色,让他把自己放开。 乌羽白静静地看着肖遥半晌,终是轻笑一声:“呵……”转身,竟走了。 肖遥瞪得双眼充血,恨得不行,被勒着布条的嘴,发出含糊不清地咆哮:“呜呜呜……嗷呜……哈哧!” 乌羽白回头,淡淡地扫了肖遥一眼,说:“肖世子这般模样,想来不希望别人看见。白某被闪到眼睛,也着实看不清,肖世子却不肯罢休,非要展现一番。”微微蹙眉,“既然如此,只能让能世人来观瞻世子风华。啧……不得不说,世子的腰,还是纤细柔软的。” 肖遥听了这话,立刻晃动起身子,口中发出急切地嘶吼:“呜呜呜……呜呜……”天晓得,他好想死。 乌羽白眸光沉沉,看了肖遥一眼,终是说道:“别再招惹她。”关上门,为肖遥留着最后的颜面。 肖遥自认为已经够给乌羽白面子了。上次在戒堂,因乌羽白为那不男不女的说话,他才没有继续死咬不松口。而今,乌羽白却又管到了他的头上,真是气死他也! 肖遥痛苦地吼道:“嗷嗷嗷……”是他招惹那个不男不女吗?!世人眼睛都瞎了吗?受伤和被侮辱的,一直是他好不好?! 肖遥的嘶吼终是招来了王建。 王建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本想看看事情解决得如何,却不想,看见肖遥如此不堪的一幕。不过,话说回来,世子这个样子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王建喜好男色,瞬间被肖遥吸引,竟不能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肖遥晃着身子示意他给自己解开。 王建却觉得,肖遥晃着身子在勾引他。瞧瞧这腰、瞧瞧这腿、瞧瞧这红色的勒痕、瞧瞧这激荡的小眼神……哎呦喂,要命了! 王建自认为看过万千绿叶,却从未想过,世子有此等风情,简直销魂蚀骨啊! 王建一想到,自己看见了肖遥的此等模样,定会被他灭口。反正也活不成了,不如……来个痛快! 王建的想法不错,肖遥确实恨王建无能,让他受辱,也暗自决定,要把看见过自己丑态的这个狗奴才,弄死。 二人心中都有了计较,那事儿就好办了。 所以,王建直接动了手。 起先,世子还以为王建要给他解绑,却不成想到,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翻过来掉过去各种折磨。 王建说:“老子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看见了你的丑态,你定不会放过老子。今天,老子就算死,也要尽兴!” 肖遥哭了。 原本他以为,此生最大的耻辱,就是被妖舟丢入荷花池内,而今看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奇耻大辱,莫过于此! 肖遥将嚎叫吞服腹中,强撑着属于世子的尊严,只不过撕裂般的疼痛,还是扯碎了他的高贵,令他如同一个最低贱的小倌般不堪。 好恨!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所有人! 肖遥心中发狠,却阻止不了事实带来的耻辱和不堪。 王建也是光棍,得偿所愿之后,哈哈大笑,说:“老子这辈子也值了!”言罢,竟一跃而出,落入湖中,生死不知。 肖遥还被吊在床上,如同一只被腌制的海鱼。若非眼皮偶尔还跳动一下,都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实际上,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经过今日,肖遥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扭曲。他认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心中起丝毫波澜。从今后,他就是最毒的那个鬼! 然,现实总喜欢打碎自以为。 门,吱嘎一声,又被推开了。 第149章 世子身死 楚青逍追丟了妖舟,许是为了抒发心中气恼,他对着湖面一顿咆哮:“啊!!!楚某人,我楚青逍发誓,和你势不两立!” 那些喝得五迷三道,又亲身经历了斗诗盛宴的人,一听有人竟敢和楚先生叫嚣,那岂不是和天下所有人为敌?!天下间,武林人士受她恩惠,得了《尚气十六典》,就算不能打开任督二脉,也能让武功精进不少;那些文人墨客,得了她的诗词,开阔了眼界和视野,提升了文学造诣,那也是恩师啊!至于平头百姓,总归要有那么一两个远方亲属正在灾区里受苦受难,妖舟的晖恩令一出,那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因此,楚青逍用自身印证了妖舟的名气和妖舟送给他的别称——杵轻削。 这一晚,文人墨客站了出来,挽起袖子喊道:“当诛此贼!” 这一晚,武林人士站了起来,抡起拳头吼道:“削死丫的!” 这一晚,烟花女子同仇敌忾,掐起小蛮腰呵道:“不许再登小花雕!否则,三条腿都给你打折喽!” 楚青逍被群殴,几经挣扎、拼尽全力,想要突出重围,却还是被扯了回去,揍得面目全非、挠得衣衫褴褛…… 说来话长,感觉也十分漫长,实则不过是几个弹指之间。 幸而,乌羽白赶来的速度很快,否则楚青逍那一嗓子很可能就成了绝唱。 乌羽白见群情激愤围着一个人打,压根都不用思量,就知道“杵轻削”又惹事儿了。 他当即喊道:“此賊当诛!诸位歇歇,且由在下效劳!” 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奇迹般让开了位置,给后来者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同心协力啊。 有位大侠,还不忘送给乌羽白一个眼神,示意他动作快点儿,否则等会儿人死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乌羽白冲进人群,从最里面找到了楚青逍。 楚青逍蜷缩在地上,如同一条没骨的虫子,圆润红肿。他抱着头,沙哑着嗓子喊道:“别打脸!别掐腰!别……” 乌羽白见他无恙,便清喝一声,喊道:“小贼!拿命来!” 楚青逍听见乌羽白的声音,立刻抬头看向他,喊道:“是我!是我啊!” 乌羽白沉着脸,问:“你是哪个?可与楚先生有仇?!” 楚青逍的智商早就在被教育中回笼了,只不过当时群情激愤,没有人听他说话。这会儿,立刻配合道:“我是行山书院的学生,最是敬佩楚先生,没仇,绝对没仇。” 有人问:“没仇你追着先生不放?还喊打喊杀的?” 楚青逍:“……” 乌羽白微微颔首,道:“原来先生在教你轻功。” 楚青逍忙点头:“对对对,先生在指点我。” 乌羽白摇头一笑,说:“竟是场误会。瞧你被打成这样,某险些认不出了。” 楚青逍好想哭。 有人疑惑道:“总觉得,他在说谎。”看向乌羽白,“阁下如何证明,他就是行山书院的学生?” 乌羽白含笑道:“区区,行山书院乌羽白。” “嘶……”众人响起此起披伏的道吸气声。 有人说:“乌羽白?难道是那个从入了行山书院之后,年年校考第一的人?” 有人说:“没错没错,正是他。都说他风采非凡,翩若惊鸿,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物啊。” 有人说:“你们听说没,他可是……” 乌羽白笑吟吟地看过去,那人立刻闭嘴不语。 所有质疑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声声抱歉和误会。 乌羽白拉起楚青逍,回到雅间里休息,等待船靠岸。 楚青逍犹自不服,气恼不已,却再也提不起这个脾气。被一个人毒打,会生出记恨之情;被一群人毒打,那才真叫无处说理,必须让自己长个记性。 楚青逍,今晚这记性长得太大了。看他那张脸,已经从家猪变成了野猪,颜色都透着黑紫。 乌羽白安慰道:“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又何必自讨苦吃?” 楚青逍耷拉着眼皮不吭声。 乌羽白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叮的一声。 楚青逍突然一抖,却强装镇定,看向窗外。 乌羽白又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咚的一声。 楚青逍的眼泪悄然流下,顿觉自己活得委屈。他用力擦掉眼泪,却擦痛了脸上的伤。倒吸一口凉气,想要破口大骂,却又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他才开口道:“我怎么那么瞎?!我……我就想不明白,这双眼睛,是不是中毒了?!竟然瞎到这种程度?!我……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楚某人就是那个臭丫头!” 乌羽白回道:“灯下黑。” 楚青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咬牙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啊!我……我他娘地都在想,若是遇见那个臭女人,一准儿让她生不如死!我这辈子,就发下这么一个宏愿,若不得手,就让我一辈子没儿子!” 窗内,是涕泪横流的楚青逍,和单手支头看似感慨实则忍笑的乌羽白;窗外,是将自己贴在窗侧,如同一片叶子般寂静无声的妖舟。 若问妖舟此时此刻的心里感受,那绝对得亲手摔碎几百上千颗鸡蛋才能说得出口。 忆往昔,好似昨日,她这么就捅了楚青逍的屁股?!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呐?! 寻常人都不配! 也不知道,这贼老天如何看待此事?楚青逍这个宏愿,发得着实令人为难。她也不能为了他生儿子,就把自己整得生不如死吧? 妖舟双手插袖,迎风感慨万千。 幸而,花船快靠岸了,她先溜之大吉再说。 屋里,楚青逍问乌羽白:“你是不是在笑?” 乌羽白回道:“没有。” 楚青逍不信,指控道:“你说谎。” 乌羽白回道:“我真没笑。我只是……在忍笑。” 楚青逍:“……” 乌羽白轻咳一声,劝道:“你已承诺,不计前嫌,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而今,她声势正旺,旁人都要避其锋芒,免受其伤。你又何苦,针尖对麦芒?” 楚青逍垂着胸口:“这里痛!很痛!你还……你还劝我?!” 乌羽白略一沉吟,说:“杀她。” 楚青逍微愣,犹豫道:“不……不好吧?” 乌羽白又给了两个字:“随你。” 楚青逍:“……” 这时,船靠岸了。 二十多名黑衣人,隐身在暗处,由肖卫亲自带队,伺机而动。 第150章 世子死 妖舟贴着船边,绕了一圈,进入船舱,来到花魁的房间,准备解救一下世子肖遥。 她受三师傅指点,深知什么时候做事需留一线,什么时候必须赶尽杀绝。像今日,世子肖遥是要她的命,她也应该给予他致命一击。然,从大局上看,她现在不适合与亲王撕破脸。她要的,是接近亲王的一个机会。 所以,在惩治肖遥过后,将其放下,让恩怨的小火苗继续烧着,才是最好的状态。 妖舟考量得不错,然,这一次,事情偏离了她的预期。可以说,受到惊吓的那个人,是她。 世子死了。 肖遥仍旧被吊在床上,脖子却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肌肉松弛的样子,显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至于他死之前,被人侵犯的样子,十分明显。 即使不看局部细节,也能从味道和液体上窥探出七八分。 妖舟左右一扫,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立刻进入房间,查看一二。片刻后,又悄然离开,消失在窗外。 真是,阎王收人,小鬼难留。 妖舟回到甲板上,混在人群之中,就要下船。 肖卫没等到王建的消息,意识到事情不对,于是带了四个人冲上小花雕,声称要接世子回府。 老鸨子见惯了达官贵人,也不怵他,笑脸相迎,让他稍等片刻。 肖卫三十多岁,是六品的昭武校尉,虽不是多大的官,但手下有人,是个有实权的。 他虎目一扫,仔细辨别,通过经过王建描述的外貌特色和身材年纪衣着,直接就锁定在了妖舟的身上。他对这个不男不女的预备太监,极其厌恶。 他不晓得妖舟在绝顶风华上大放异彩,却知道她是行山书院的先生。自古文人和武者互看不顺眼,到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肖卫见妖舟要下船,很显然那两位高手失手了,心中纳闷妖舟为何有此能耐,身子却先一步做出决定,横跨一步,拦住了妖舟的去路。 四目相对,肖卫问:“可是楚妖精?” 妖舟摇了摇头,避开肖卫,继续向下走。 肖卫直接伸出胳膊,拦下妖舟,问:“叫什么名?!哪里人?”一叠声的发问,就是要找茬儿。 妖舟面色如常,回道:“行山书院,楚妖金。” 肖卫喝道:“既是楚妖精,为何不敢应?!” 妖舟回道:“大人定是喝多了,舌头都打卷。来,和我读,楚妖金,而非楚妖精。” 肖卫那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眸光一暗,凶相毕露,沉声道:“你在嘲笑本官?” 妖舟微微扬起下巴,回道:“诲人不倦,你当施礼称我一声先生。” 肖卫将大手放在刀把上,攥紧:“休要口出狂言!你目光躲闪,不敢看本官,定是做贼心虚,且随本官走一趟吧!” 妖舟淡淡一笑,说:“你说,我为何不敢看你?若你是美人,脸如银月,胸前鼓鼓,细腰腿长会发贱,我倒也愿意多看两眼。阁下胡子拉碴,如何能吸引区区不停侧目观花?”向后退了半步,转过头,嘀咕道,“多久没沐浴了?这味儿……啧……” 一席话,说得肖卫堪比挨了一顿大巴掌。 尤其是,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没有下船,都跟着捡了笑话。 对于帝京这个地方而言,六品的昭武校尉,真不是个什么人物。小花雕之上,随手扯个人,都有背景和背影。 哄堂大笑,令肖卫面皮子发热。但因为太黑,看不出来。他也不是莽夫,只是要试试妖舟的深浅。而今看来,果然是个难缠的。 他正要说话,却听一声尖叫传来。 肖卫暗道不妙,立刻带人冲入船舱,妖舟略一思忖,也跟了过去。 花魁房里,花魁已经跌坐到了地上,被吓得花容失色不说,还失禁了。老鸨子第一个闻讯赶来,向屋里一看,双腿就是一软,却面前站住了。 肖卫紧随其后,大步走进屋内,虎目瞬间爆睁。他上前查看一二,得知世子已死的结果,那就是一个心肝胆颤。经历了沙场之人,也被吓得后退一步,脸色陡变。 要知道亲王的子嗣原本就不多,嫡子也就这么一个,平时都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今……这眼珠子竟然被人给踩碎了! 这天,怕是要翻了! 肖卫的脸上阴云密布,当即吩咐道:“去通知亲王妃,就说世子……遇刺,殒了。请……亲王妃定夺。” 亲王领了皇命,外出赈灾,至今未归。 两名属下领命,离去。 肖卫又对另外二人说:“所有人,不许下船,放走一个,要你们狗命!”话虽如此,但他最大的怀疑对象,却已然锁定妖舟,因此又嘱托了一句,“即刻捉拿楚妖金!刻不容缓!” 两名属下应了,刚要去抓人,却见妖舟从门口探头而出,说:“我在这儿呢,没跑,你们先忙着正事儿,不能让我那可怜的学生,死不瞑目。”言罢,绕梁三日般一叹,别提多感伤了。 肖卫却被她气得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就要动手。 妖舟却抬起手,阻止了肖卫,说:“别冲动。待事情查清楚,你再动手不迟。” 肖卫哪里还能听进此话,他已然笃定妖舟是凶手无疑,当即一拳头挥出,直接砸向了妖舟。 妖舟向后一躲,门竟被肖卫砸出一个大窟窿。 妖舟喝道:“停手停手!你在破坏现场!” 肖卫哪里懂什么现场不现场的,直接拔出大刀,插入墙体,直逼妖舟的胸口而去。 妖舟在屋外后退,肖卫在屋内发力,竟将整面墙都横着切开。那力气,竟也不容小觑。 花魁房外,妖舟被惹恼,骂道:“蠢货!蛮牛!碎你仙人板板!”身子一滑,从刀下划过,绕到门口,就要发起攻击。 不想,肖卫的刀也够快,竟一刀劈下,眼瞧着要劈到妖舟,却被人一拳打在了胸口,乱了刀法。 乌羽白从洞口处收回拳,又弯腰透过洞口向里看了看,说:“肖校尉,鲁莽是兵家大忌。” 仿佛被点了尾巴的牦牛,竟瞪着眼睛大口喘息片刻,硬生生憋回了怒火,抱了抱拳,道:“乌公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应该一起等亲王妃来,然,妖舟从来不是吃亏的性格,当即一个嘴巴子掴在了肖卫的脸上,恨声道:“让你冷静冷静!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啊?!等会儿亲王妃来,打死你也活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也不令人信服,然,肖卫还是被妖舟的气势和乌羽白的眼神震慑到,没敢继续发飚。 两名属下见肖卫已然恢复理智,怕自己办事不力丢了脑袋,当即跑到甲板上,招呼其余黑衣人,拦下其他下船者,不放走任何一个。 一时间,小花雕变得人心惶惶、死气沉沉、风声鹤唳。 第151章 亲王妃的狠 肖亲王府中,亲王妃并没有休息,一直在等消息。毕竟,杀害行山书院的先生,此事可大可小。行山书院的先生,也不过寻常人罢了。然,皇上最重礼教,世人又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说,杀师,乃是品行上的重罪。 亲王妃听王建形容妖舟是如何残虐肖遥时,气得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所以一直派人去杀她。为了稳妥,她还让肖卫带人暗中观察,随时补刀。 而今冷静下来,又觉得此事做得有得急躁,唯恐落人眼中,成为他人诟病亲王和世子的口舌。 思前想后,也只能罢了。 亲王妃正心烦,听见肖卫派人来报,心就是一哆嗦。毕竟,这事儿若是成来,肖卫一定会亲自来说一声,绝对不会节外生枝。而今怕是,不妙。 亲王妃那也是帝京城里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原本就是武将家的独女,平时为人略带几分鲁莽,以至于别人都不敢招惹她。实则,此人心思细腻,最护犊子。 肖遥这一年到头总惹事儿,若非她在亲王府只手遮天,肖遥哪能如此快活?!当然,也正是因为她管得太多太宽,助长了肖遥的恶念,才导致了今日的悲剧。 事出皆有因,亲王妃就是那个因。偏偏,她不那么认为。 当肖卫的两名属下,将肖卫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亲王妃时,她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她直接喊道:“来人,把这两个骗子拖下去,乱棍打死!竟敢空口白牙说我儿已死,当真是不想活了!” 肖卫的两名属下忙解释,亲王妃却压根就不听。 她将肥胖的身子塞进椅子里,闭着眼,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喊声、求饶声和辩解声,嘴唇慢慢哆嗦了起来。 那艳红色的唇,隐隐透出几分紫来。 当棍棒打了十一棍,亲王妃突然张开眼睛,大吼一声:“停!”而后,如同一阵飙风般冲出,带着受伤的二人和自己培养的二十多名膘肥体壮的亲卫,一路向着东临湖狂扑而去。 路程不算远,亲王妃却活活儿抽死了两匹马,可见其暴虐的心性和此刻内心的愤怒和恨意。 小花雕上,肖卫回过神,准备审问妖舟。 妖舟却态度明确,压根不想和他说话。 乌羽白站在妖舟身后侧,沉吟不语,其态度已经说明,他会奉陪到底。 肖卫对妖舟的了解不多,却因顾忌乌羽白,并没有直接大刑伺候,而是压下怒火,暗自等待。 楚青逍则是寻了个幕篱,带在头上,不远不近地看着妖舟等人。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船上的人即使打听不到风声,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能登上小花雕的,非富即贵,都不是白给的。 肖卫带人登船,又敢拦下众人不许离开,自然是肖世子出了大事。 众人聚在大厅里,议论纷纷,猜测不断,也有人试图去花魁的房间看看,却被肖卫的人拦阻,令许多人不悦。 等了一个时辰,亲王妃终于来了。 她一脚踏上小花雕时,整个船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所有人的议论声,在她出现后,都戛然而止。 亲王妃此时此刻来不及惺惺作态,表演自己略带娇憨的演技,沉着一张脸,迈着虎虎生威的步伐,直冲入花魁的房间,带去一股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原本就个子高,身材壮,就这块头,绝不输一般虎背熊腰的男儿。而今一脸戾气,好似染血的老虎,几欲撕碎敌人! 妖舟看她如同一阵腥风血雨般冲进房内,鼻尖处都仿佛被带起了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亲王妃一进屋内,看见平躺在床上的肖遥,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肖遥的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单,脸和手腕却露在了外面。他缠在嘴上的布条已经被解开,身上的布条却没有动,还保持着原样。 亲王妃每迈出一步,都要停顿片刻,仿佛身子有千斤重。 半晌,她来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肖遥的脸,却……不敢。她缩回后,轻声喊道:“遥儿?遥儿?” 肖遥已死,无从回应。 亲王妃突然一把攥住了肖遥的手腕,再次用轻柔到诡异的声音喊道:“遥儿?遥儿?” 肖遥的身体已经冰凉,脉搏毫无反应。 亲王妃突然发狂,一把扯起肖遥,吼道:“遥儿!你快看看娘!娘来看你来!” 肖遥被他扯得支棱起来,身子一歪,就要掉到地上去。 那被捆绑的样子,以及一身的青紫淤痕,还有大腿下的浑浊,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显露在众人眼中。 亲王妃在微微一愣过后,立刻一把抱住肖遥,如同神经质般嘀咕道:“遥儿告诉娘,是谁欺负你了?娘帮你杀了他!哦哦,不,娘把他抓来,砍断四肢,给你玩。娘一定让你解气!你快告诉娘,是谁?是谁?!”声音到最后,已经如同野兽嘶吼。 她突然转头,环视屋里的每一个人,眼睛如同恶毒的蛇。 她问肖遥:“遥儿,你告诉娘,是哪个?还是……所有人都欺负你?告诉娘,娘帮你报仇雪恨。” 肖遥自然不会回话,亲王妃突然拔出腰间的双刀,如同一只愤怒的巨象,冲向了花魁。 说来这个花魁也实在倒霉。 今晚妖舟大放异彩,一身黑色短打,外加一个马尾辫,竟成了招牌。花魁跟着仿妆,结果…… 谁都没想到,亲王妃也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杀人呐! 别说花魁了,就连妖舟都没想到,看似笨拙的亲王妃,一把双刀出鞘,竟直接割掉了花魁的脑袋。 在亲王妃环伺四周时,发现花魁和妖舟的样貌,都十分像楚妖精。只不过,前者眼神闪躲,不敢看她;后者眼中带着打量和窥探之意。亲王妃误以为,花魁就是罪魁祸首,就是楚妖精。而妖舟,则是和乌羽白一起来热闹的局外人。 这,简直就是眼神杀。 老鸨子被亲王妃这一出手,不但吓得不轻,还被花魁的血飞溅了一脸。那温热的腥味,由她哆嗦的唇渗透到舌头上。吓得她不停哆嗦,在两个呼吸间,才爆发了尖叫声:“啊!!!” 亲王妃刀尖直抵老鸨子的喉咙,喝道:“闭嘴!” 老鸨子立刻闭嘴,乖得不行。 亲王妃继续用眼睛环伺乌羽白等人,眸光中藏着深深的怀疑,仿佛人已疯,怀疑哪个,就要杀哪个。 第152章 好狂的贼人 妖舟笃定,亲王妃在装傻。 若真傻,为何不砍了乌羽白和楚青逍?为何直奔一个小小的花魁?!再仔细打量花魁一眼,妖舟立刻明白,花魁是替自己挡了刀子。 亲王妃,要杀的是她! 花魁何其无辜,竟枉死于亲王妃的刀下?!人首分离,死不瞑目! 我辈皆狂人,纵横天地间。十步杀一人,一善救百命。 这首诗,是妖舟即兴之作,并非梦中得来。即使可能和某些诗词有刮碰,但真真切切出自她的本心,描写了她的本性。 妖舟,就是狂人,可十步杀一人,也可用一记善良,救上百条性命。而今,花魁因她之故惨死,激发了她十步杀一人的血性。这一刻,她对亲王妃的报复,并不为罗刹域里冤魂。她是一个理智的人,做不到乱杀无辜,证据对她而言,尤为重要。 妖舟的反应速度那是旁人不可比拟的。她二话不说,人就直接冲了上去,抱起茶壶,直接砸在了亲王妃的脑袋上。 那准头,没谁了。 茶壶应声碎裂,茶水流了亲王妃一脸。 肖卫再次拔刀,喊道:“狂徒,看刀!” 乌羽白从亲王妃的亲兵身上,抽出一把刀,拦下了肖卫。 亲兵们一拥而入,却触碰到了墙面。 被肖卫割断的墙面,应声倒塌,砸向肖遥所在的床榻。 亲王妃顾不得擦脸,直接扑向了肖遥的尸体,将他抱了起来,这才没让他被碎裂的木框和尘屑砸到。 这个变化,就是瞬间发生的事儿,小花雕上却仿佛经历了千军万马。 在众人的呆滞中,妖舟挥了挥不太重的灰尘,一脸无辜地说:“亲王妃疯了,凉茶解惑,你们……咳……不要太激动。” 这话说得既轻巧又沉稳,与亲王妃等人的暴躁,形成了鲜明反差。 亲王妃抱着肖遥,看向妖舟,那双充满丧子之痛的眼眸中,渐渐被恨意和阴霾所取代。她,终于弄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 亲王妃恨不得将眸光凝结成毒针,射妖舟个千疮百孔。她咬着牙说:“杀了她!” 肖卫欲动,却受制于乌羽白。 亲兵们欲动,妖舟却说:“且慢!亲王妃,莫不是还没有恢复冷静?这人若是得了失心疯,着实不着治。本人一没有杀你儿子,二没有抢你男人,你为何看我一眼就要杀了我?莫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想要杀人灭口?!” 这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却仿若绵里藏毒针,不致命,却毒得人痛不可堪。 亲兵们互看一眼,却还是选择先动手再说。否则,亲王妃追究下来,都得小命不保。 然,乌羽白却将长刀一横,落在了肖卫的脖子上,喝道:“出去!” 亲兵们见肖卫被擒住,有些犹豫不前。 亲王妃见自己的亲兵竟然受人威胁没有动,当即红了眼,撕心裂肺地吼道:“杀了她!”这一吼,都吼出了唾沫和粘弦儿。 亲兵们不再迟疑,纷纷把刀冲向妖舟。原本就不大的花魁房,瞬间人满为患。 乌羽白直接动了刀子,割开了肖卫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成功令亲王妃和亲兵们愣怔了起来。 亲王妃问:“你要保他?” 乌羽白回道:“是非对错,终有个论断。亲王妃不问缘由,就大开杀戒,恕在下不能苟同。” 妖舟给乌羽白送去一个眼神,暗道:“小白鸦,够支棱!” 亲王妃将肖遥慢慢放在床上,以魁梧的身躯站在了乌羽白的面前,问:“你是哪个?胆敢管我?!” 肖卫捂着肩膀,嘴动了动,似乎要提醒亲王妃。 亲王妃一个大嘴巴子掴到肖卫的脸上,骂道:“没用的东西,闭嘴!” 肖卫被打,却没敢吭一声,只是低垂着头不语。 亲王妃将两只手,分别放在刀把上,问:“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哪个?!” 乌羽白回道:“行山书院,乌羽白。” 亲王妃攥着刀把的手,紧了紧。她的眸中划过一丝震惊之色,脸上的凶悍表情都扭曲了一下,慢慢有所收敛。她浑身的气场,凌厉稍减,悲伤瞬间膨胀而起。很显然,她是听说过乌羽白的,只不过因为她在内宅,对于乌羽白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亲王妃的眸子轻轻一颤,用浓重的鼻音说:“原来是乌公子。你……你和遥儿同在行山书院学习,定知他死得冤枉。此仇不报,他泉下不安呐!”用大手锤了捶胸口,看起来悲愤欲绝。 此时的亲王妃,仿佛才转换成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模样,令闻者落泪、见者心酸。若非,花魁的尸首还躺在地上,谁能想象出,她前一刻的狠辣跋扈、草菅人命?! 亲王妃的态度,让妖舟对乌羽白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甚至忍不住怀疑,他妈是皇上养在外面的小老婆。否则,为何要给他面子?! 当然,这也不太像。 若乌羽白的身份真是龙子龙孙,那亲王妃这会儿可能会施礼,而非表现得如同一个平辈。 乌羽白将刀一扔,直接入了亲兵的鞘,这才回道:“正是因为和肖遥有同窗之谊,才不想亲王妃步步错。” 亲王妃看了妖舟一眼,眼瞧着就要发飙,却声声咬碎了恨意吞入腹部,对乌羽白说:“我哪里有错?遥儿枉死,谁是无辜者?!” 乌羽白脸色一沉,说:“亲王妃慎言!” 亲王妃憋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上眼眶,身子颤了颤,走到床边,看着肖遥,说:“好、好、好!那就请乌公子,给我一个交代。” 妖舟呵了一声,说:“真是好生奇怪。亲王妃不请仵作验尸、不请官老爷断案,让乌羽白给你一个交代?既然你如此信任他,那也好办。”看向乌羽白,“你且和亲王妃说,事情和你无关,咱这就回去书院去休息。”打个哈气,“闹腾了一晚上,着实有些累了。”乌羽白给她撑腰,她也不能看着他不管呐。 乌羽白看着妖舟,眸子微微一眯,给出一记柔和的目光,好似银月洒下光晕,比笑容还动人心魂。 妖舟默默转开眼,并未回应乌羽白。此时此刻,她并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乌羽白。说她多疑也好、多心也罢,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可能是凶手。 妖舟的话,成功激怒了亲王妃,她恨声道:“好狂的贼人!” 第153章 泼妇不一般 妖舟立刻反驳道:“亲王妃的脑子怎么一直不清醒?我乃行山书院的楚先生,可不是贼子。你如此诬陷我的名声,仔细我的学生们一同写文章骂你!” 这话不假,文人自有清高气,若是名声被辱,定不罢休。尤其是,有些名声的人,哪个不是要留下人前身后名?!试想一下,那些出类拔萃的文人,都做文章骂亲王妃,好的也都要被骂臭了,还让人怎么活?! 亲王妃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只不过,她不信妖舟有此等威望。 她发狠道:“即便你乃行山书院的先生,杀人同样要偿命!遥儿已经与我说过,在书院里,你便对他百般刁难。他打小懂事,又极孝顺,哪里得罪了你?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此狠手!你不配为人师!今日,若不能为遥儿报仇雪恨,我也枉为人母!你以为,世人不分对错,学子们都任你摆布?你以为,区区一篇文章,就能令我放弃报仇?!呵!姓楚的,你拿命来!”言罢,抽出双刀,以蛮横之姿砍去。 她现在不想听任何的事实真相,只想让妖舟偿命。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必须有人陪葬。妖舟,就是不二人选。待妖舟死后,她再仔细调查真相,也不晚。 亲王妃的打算明明白白,并没有因为丧子之痛而乱作一团。武将家的女儿,武力值不输,心思也不比寻常女子差。若非她孔武有力,定能成为亲王的心头尖尖肉。 这会儿,亲王妃已经不管不顾,一心要杀妖舟。 妖舟见这人说不清,也动了肝火,准备一击得手后,就跑路,先躲起来查明真相再说。和这种不讲理的人讲道理,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乌羽白见要动手,眉头微蹙,向前一步,挡在了妖舟的面前。 亲王妃又没有疯,怎么会砍乌羽白? 僵持中,亲王妃大口喘息着,如同愤怒的牦牛;乌羽白眼神冷冽,寸步不让;妖舟探出一只眼,看着亲王妃,目光中带着探索和一丝嘲讽。 既然亲王妃想要装疯卖傻,那就继续激怒她,大不了逃之夭夭。 半晌,乌羽白说:“杀人泄愤的后果,亲王妃若能承受,乌某不会再拦。” 妖舟用手捏乌羽白的后腰。 乌羽白面不改色,继续道:“得罪行山书院、得罪天下文人、乃至于天下武者,亲王妃还要多思量。” 亲王妃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即相信乌羽白所言,也觉得他在夸大其词,只为保下妖舟。她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妖舟轻叹一口气,又拧了乌羽白一把。 乌羽白微微蹙眉,眸光清冷,低声道:“乌某,愿保楚先生。” 亲王妃的面皮抽动,整个人都在压制着嗜血狂躁和愤怒恨意,看样子真像一个疯子,危险到了极致,却挣扎在理智边缘,压抑着、不安着、扭曲着、痛苦着…… 就在这时,众多声音响起,纷纷高喊:“某,愿保楚先生!” 声音此起彼伏,高低错落有之,却皆铿锵有力。 王俊首当其冲,向着花魁屋里冲来,却实在冲不进来,只能在门外蹦跶着。不过,因墙倒下,这些停留在小花雕上的客人们,倒也能站在廊中看清楚屋内发生的一切。 亲王妃震惊于这么多人愿保下妖舟,虽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也知道,硬来怕是不行的。尤其是,妖舟面前还挡着一个乌羽白。这是个大麻烦。 至于那些围观者,他们之中,不乏朝中大臣和皇亲贵胄,她也不可能一口气杀光泄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太过蛮横,以免被多事者告到皇上那儿去。 在诸多人的注视下,亲王妃竟瞬间变成了小女子,先是默默垂泪,而后变得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嚎道:“我那可怜的遥儿啊!你怎么就惨遭毒手了呢?!到底是谁杀了你,你告诉娘啊!告诉娘啊!”哭倒在床边,捶胸顿足,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妖舟相信,她确实是悲伤的,但这一会儿歹毒一会儿柔弱的模样,也非一般人能两极分化明白的。若不是亲王妃的脑子真有问题,就是她演技高超,非比寻常。 妖舟对亲王妃这个人,提起了防备之心,多了几分对待敌人的认真。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同情亲王妃的,并暗指亲王妃不会无风起浪,甚至怀疑起了妖舟。 这,才是正常人性。既勇敢,又懦弱;既从众,还善变。 乌羽白知亲王妃这是要拖,拖得众人同情她,而后再反击。如此难缠的妇人,倒也不多见。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死者为大,世子还需尽早下葬,入土为安。今日之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亲王妃察觉到乌羽白要大事化小,也顾不得哀嚎,立刻开口阻挠道:“不行!必须要个说法。否则,遥儿死不瞑目,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会将他下葬,让他受此委屈。贼人一日不除,遥儿一日不下葬!” 此言一出,真是吓人。 要知道,哪儿就那么容易找到凶手呢?! 看亲王妃这个意思,是打算死磕到底了。 得了亲王妃的话,乌羽白便对着人群施了一礼,说:“还请大理寺李大人做主,明察秋毫,给亲王妃一个公道。”微微一顿,看向地上滚落的人头,“也给这位花魁一个公道。” 乌羽白这话,令妖舟另眼相待。 在这个小花雕上,除了老鸨子,想来没人在乎花魁的死活。而老鸨子在乎的,也无外乎就是花魁能给她带来多少银子。真正关心花魁死活的,原本只有一个替其不平的妖舟,而今又有一个乌羽白,这种不畏权贵只遵从本心的人,在妖舟的胸腔里回荡起了共鸣。 人间太拥挤,却无法心贴心;人间太空旷,以至于寻不到牵手之人。什么时候,触手可及就是你,那便是你。什么时候,心中有你,也唯有你。 妖舟望着乌羽白,眸光中泛起一丝光亮,如同看见了光。 乌羽白似有所察,回望向妖舟,给予一个坚定的眼神,就像在说:有我,别怕。 被乌羽白点名之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眸光精明,穿戴也十分喜气。他当仁不让上前一步,口中却问道:“素闻乌公子高才,为何不亲自辩个是非曲直?!” 第154章 大理寺卿的审问 乌羽白态度谦虚地回道:“是非曲直,可辩,却并非有理;即便有理,公道也未必自在人心。因而,生法。还请李大人,依法办案,堵悠悠众口,令天下人信服。” 这捧得高度,令大理寺李大人微微颔首,算是照单全收了。他心中有其它想法,却不能站在这儿和乌羽白掰扯一番。毕竟,这事儿早晚得落他头上,还不如他先一步了解真相,别被误导,也别丢了证据。 毕竟,无论是肖遥世子,还是楚妖金,都不是寻常人物。一个处理不好,就要让世人戳脊梁骨,让自己晚节不保啊。 李大人瘦小的身躯,努力挤进了屋内,对亲王妃的亲兵,挥了挥手,说:“都出去都出去,让小许进来,你们把蛛丝马迹都破坏掉了。” 亲王妃虽恨妖舟,却也想知道事情真相,于是点了头,亲兵们纷纷退出,都挤在了长廊中。 被李大人点名的小许,是位仵作,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许仵作三十来岁,干净利落。 他按照李大人的吩咐,放下帷幔,检查了一下世子的身体。 半晌,出了结果。 许仵作说:“死者死了两个时辰。生前被捆绑束缚,吊于床上。还被……咳……” 李大人坐在了椅子上,示意乌羽白也坐下,而后再次挥了挥手,说:“闲杂人等,都退下吧。” 妖舟十分自觉,转身就走。 李大人却喊道:“楚先生姑且留下听一听。” 妖舟皱眉,用手捂着心口,感慨道:“一想就心痛,若是听了,怕会更痛。我那虽不成才,却顽皮可爱的世子呦……”屁股一扭,坐在了椅子上,长吁短叹。 看妖舟那样子,似乎真为肖遥的死而伤心难过。 亲王妃看着妖舟,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捶死她。 妖舟抬头,招呼亲王妃:“来来,坐吧,死者已矣,抓到凶手才是正事。”微微一顿,“亲王妃可要理智一些,万万不要胡来。你说你,审都不审,就直接砍了花魁的脑袋泄愤,着实不该啊。” 原本还可怜亲王妃的人,这会儿又有了其它想法。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亲王妃丧子,竟乱杀无辜泄愤,可见平时就是个歹毒的。想起平日里这肖遥的做派,有些人已经笃定,这是仇杀,恨肖遥之人所为。至于楚妖金,好似没那么重的嫌疑。 亲王妃也发现了众人的眼神变了,却知道这事儿不能辩,只能借机诬陷,往花魁身上泼脏水,否则容易埋汰了自己的名声。她当即坐在椅子上,和李大人、乌羽白、妖舟同桌,而后强忍着泪,说:“怎知那是花魁?不是贼人?楚先生莫要帮衬贼人,放过真凶。” 妖舟回道:“亲王妃放心,肖遥是我的学生,我定帮他找回公道。只是,亲王妃说那花魁是真凶,倒也罢了,怎还砍我?哎……亲王妃,你不能看谁不顺眼,就要砍死谁啊。”看向李大人,“李大人啊,你还是往乌羽白的身边挪一挪,若等会儿亲王妃发疯乱砍人,乌羽白好歹能帮你挡一挡。” 李大人面色不改,回道:“亲王妃人品贵重,想来不会如此不堪。”话虽如此,椅子却挪了挪,更靠近乌羽白,远离亲王妃。 亲王妃垂眸,掩下眼中的滔天恨意,发誓要让妖舟去给肖遥陪葬。 亲卫们赶人,结果,没人动。 大家都因这件事被困小花雕,若不弄明白个因由,自然不甘。 李大人往人堆里一看,发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也知道不好硬赶,只能看向亲王妃,说:“既然船上之人,都有嫌疑,便不再避讳了吧。”看向众人,“只是希望此事过后,大家能守口如瓶,不要到处乱说,让世子走得安稳才好。” 两面话一堵,谁还能说什么?! 亲王妃拧着眉毛,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 观看之人,纷纷颔首,表示同意李大人的说法。 李大人看向许仵作,示意他直言。 许仵作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词儿,这才开口道:“回大人,肖世子在死之前,曾被人……侵犯过。且,肠道破裂,流血不止。” 亲王妃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许仵作脸色一变。 李大人略有不满地扫了亲王妃一眼,却并未斥责,而是对许仵作说:“继续。” 许仵作继续道:“经卑职验看,发现肖世子是被人捂住了口鼻,生生捂死的。” 亲王妃蹭得站起身,扑到床上,口中还喊着:“我的遥儿啊……” 李大人问:“可有其他收获?” 许仵作回道:“更多真相,要解剖尸体验看才行。再者,这个案发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否则还能收集一些有用证据。” 李大人问:“谁第一个发现了世子的尸体?” 肖卫看向老鸨子,老鸨子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没有脑袋的尸体:“回……回大人,是她,小花雕的花魁。” 李大人看向亲王妃。 亲王妃也不哭了,扭回身,也看向了花魁的尸体,触及到李大人的目光,她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李大人又问:“第二个赶到的是谁?” 老鸨子跪着回道:“是……是奴家。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这怎么就死了人……哎呦……” 许仵作低声喝道:“闭嘴!不许哭!” 老鸨子憋了回去。 李大人问:“房间为何破坏得如此严重?!” 老鸨子看向看向肖卫。 肖卫捂着伤口,回道:“回大人,屋子是属下和楚妖金打斗时,用刀切坏的。” 李大人问:“为何打斗?” 肖卫看了眼亲王妃。 李大人突然拍起了桌子,喝道:“如实交代!” 肖卫回道:“属下奉命来接世子回府,不想发生此事,于是动了肝火。” 李大人问:“动了肝火?!为何对楚先生动肝火?!” 肖卫回道:“听世子说,楚先生在书院里,曾百般刁难他。且,他还指控过楚先生,恶意报复女学生,剪掉了她们的长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妖舟等大家的神色变了几变之后,才看向李大人,问:“李大人,事关楚某名声,楚某能说两句吗?” 李大人点头。 妖舟站起身,又坐了下去,这才开口道:“亲王妃笃定花魁有罪,直接将她斩首。肖世子笃定我剪了女学生的长发,与我对质戒堂。最后,花魁枉死,连让李大人问话的机会都没有。行山书院,素来严惩恶徒,却没有处罚我,这是为何?” 第155章 天大谎的厉害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妖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自问自答地回道:“所以,大家要明白一个道理,不能靠想象活着,否则要国法何用?!”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令众人纷纷点头。 乌羽白看着妖舟的侧脸,暗道:“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以为她无辜至此。然,她全程都没有否认自己剪掉女子头发这件事,可见语言和用词上,又精进了不少,越发周详起来。” 妖舟用眼尾扫了乌羽白一眼,暗道:“有关此事,你才是我师傅。” 二人目光相碰,似乎撞出了火花。不过,二人并未纠缠,很快就分开了目光。 李大人继续问肖卫道:“肖校尉,只因此事,你便怀疑楚先生,甚至不惜和他大动干戈?!” 肖卫没法说肖遥要杀妖舟这件事,所以只能闭嘴,让人贴上“鲁莽”两个字的标签。 李大人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当事人不说,他也只能继续问其他人。于是,他继续问道:“世子为何在花魁的房里?” 老鸨子回道:“奴……奴也不知道世子为何在花魁的房里。这……这房里明明住着……”眼神看向妖舟,“明明住着楚先生。” 一句话,又点燃了猜测之火。 李大人看向妖舟,问:“楚先生,有何话说?” 妖舟回道:“斗诗之后,诸位皆敬楚某酒。楚某开怀,喝得酩酊大醉,被搀扶进了房内,倒头便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下,而且眼前还有三双大脚。”用手拍了拍胸口,“太吓人了!楚某酒醒了大半……”微微一顿,看向了亲王妃,似乎有难言之隐。 亲王妃虎着脸,不言不语。 妖舟问:“还要说吗?!” 亲王妃攥紧了拳头,咬牙道:“说!” 妖舟微微颔首,这才继续道:“楚某也不知身在何处,却晓得江湖危险,唯恐那三双脚是来找麻烦的。毕竟,我在斗诗宴上夺得了三个彩头,怀里还揣着珍贵的人鱼泪。”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点头,为她作证。李大人亲眼目睹了此番盛况,自然也点了头。 妖舟用手揉了揉额头,重重一叹,道:“果然啊,财不能外露。我在床下,听见有人发出疑问,问楚妖精为何不在床上?然后就听见世子说,那个狗东西跑了。” 众人唏嘘。 亲王妃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她一拍桌子,喝道:“说谎!” 妖舟苦笑一下,继续道:“楚某也是要面子的,被自己学生如此侮辱,还要拿出来明言。亲王妃若是不信,为何对楚某喊打喊杀?可见,肖世子平时也是经常辱骂其他先生。至于楚某,更是他挂在口上的典范。” 不尊师重道,是大忌,亲王妃想抵赖,却因肖卫刚才说过,世子和楚妖金有过节,所以没法拍着胸脯否认。再者,那两个属下,还是她派出去的人,现在否认得太较真儿,后续容易出麻烦。不如,暂忍。 亲王妃憋了两个呼吸,才挤出一句话:“遥儿最是尊师重道,此事怕是有误会。” 妖舟不置可否,往下说去:“我躲在床下,听世子说,既然那狗东西不在,咱三人玩个刺激的……” 一句话,令人浮想联翩,直接将后面这些事都对上了。 亲王妃却不能接受。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受这个罪!当即,她开口道:“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遥儿怎么可能会和两个奴才苟合?!你身为先生,竟如此诬陷世子?!” 妖舟噗嗤一笑,反问:“亲王妃怎么就言之凿凿,知道和世子苟合的人,是两个奴才?!楚某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噗嗤……” “呵呵……” “啧啧……” 这些声音,逐渐响起,如同一支支的毒箭,攻击向亲王妃的心里。今天,妖舟用实力,亲自给她上了一课,让她晓得什么叫挖掘机学校毕业的高才生!挖坑是强项。 亲王妃的暴怒显然是乱了分寸。她突然站起,吓得李大人又向乌羽白移了移凳子。亲王妃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儿,又慢慢坐下,干巴巴地说:“猜测而已。” 妖舟也不穷追猛打,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说:“大家信便好。” 画外音是:谁信谁是傻子。 亲王妃的脸皮又哆嗦了起来,就连眼皮都跟着跳动起来。可见,她是多想杀了妖舟。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不能。 妖舟说:“再后来,他们三个就开始折腾起来。我一个读书人,不好意思学细节。” 亲王妃突然拔高声音,问:“那遥儿是怎么死的?!” 妖舟一脸无辜地回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听了一会儿声音,顿觉自己是读书人,应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于是就想着趁乱爬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有人立刻追问道:“如何?” 妖舟回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就感觉有人要追我,我就拼命地跑向门口。一开门,看见了乌羽白和楚青逍这两位学子。”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乌羽白的身上,至于楚青逍,众人没找到他。 乌羽白看了妖舟一眼,接过话,说:“乌某和青逍晓得楚先生就在花魁房内,想来请教一个问题,便联袂而来。当时……楚先生十分紧张,还拦着,不让我等进屋。” 妖舟点头回道:“正是。屋里那般不堪,为师者还是要顾全学生的名誉,自然不想别人晓得此事。谁晓得,此事还是暴露了。我在门外听见了两声落水声,想来亲王妃口中的两名奴才,不敢让人发现此事,所以跳水而逃。此事是真是假,亲王妃回去问问便知。” 这话,真是天大的谎话,不过,妖舟说出来言之凿凿,谁能不信?妖舟笃定,那两个人活不成。即便侥幸活了下来,说话也没有她有分量。再者,她从未咬死,说世子和那二人进行到了哪一步。扯扯衣服,也是不堪呐。所以,若是有朝一日公堂对峙,她也是有回口的。且,她还盼着对质公堂的那一天,好挖出更多亲王妃的恶行。 第156章 审问真假话 亲王妃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吸取了经验教训,没有直接发作,傻傻扯出和两名奴才的关系。这屎盆子,她不接。 李大人问:“然后如何了?” 妖舟看向乌羽白,回道:“然后,我们三人都离开了这里。楚青逍误以为我和肖世子不清不楚,悲愤至极,追着我要个说法;乌羽白了解我的为人,当然要替我解释一番。这也就是大家看见的,乌羽白追着楚青逍,楚青逍追着我。大概四个时辰前,我们在大厅里追逐,自然有不在场的证据。” 肖卫忍不住问:“那世子是怎么死的?” 妖舟认真思索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丑态被我们看见,羞愤而死?!” 肖卫怒道:“你!” 妖舟不悦地怼道:“你什么你?!你问我,我问谁?我给你一个猜测,已经是顾及师徒情谊。若非人死为大,如此不堪的学生,多提一句,都是侮辱师门!” 肖卫恨声道:“你胡说!世子并不喜欢男风!” 妖舟回道:“没准儿他更喜欢当女人?” 肖卫气得青筋暴起。 亲王妃更是直接抽刀要动手。 妖舟多鸡贼,立刻躲到了乌羽白的身后,并对李大人招了招手,说:“来来,快躲躲,她又发疯了。” 李大人:“……” 乌羽白:“……” 亲王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终是将拔出来的刀,又收了回去,用手指着妖舟的鼻子,说:“休要在此侮辱遥儿,否则我亲王府与你不死不休!” 妖舟看向李大人,说:“李大人,为了不和亲王府为敌,你就当没听见我说什么。” 李大人:“……” 亲王妃被气个倒仰,一股跌坐到椅子上。 李大人略一思忖,问妖舟:“是谁把你搀扶进屋的?可有证据?” 妖舟微怔,回道:“对了,肖浅止呢?!我和他一起来的。” 提起肖浅止,这个证据可真是太重要了。他是亲王的三儿子,自然不会向着外人。于是,亲兵们开始搜索肖浅止。结果在斜对门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 用了手段,才将其唤醒。 肖浅之被带到屋内,看样子有些懵懂和傻眼。当他看见肖遥的脸和地上的花魁人头时,吓得不轻,连嘴唇都变了颜色。他哆嗦着问:“这……这是怎么了?大……大哥……” 妖舟看着肖浅之说:“肖遥被杀,李大人要审问一二。” 肖浅止的眸子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呆愣愣地望着妖舟。 亲王妃一看见肖浅止,脸部的肌肉瞬间纠结到一起,攥着扶手,恨声道:“跪下!” 肖浅止不是亲王妃的亲生子,但他是庶子,就要听嫡母的话,否则会被人视为不孝。 肖浅止单薄的身体,缓缓跪下,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看样子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妖舟微微皱眉,扫了亲王妃一眼。 亲王妃一拍桌子,喝道:“是不是你暗中使了手段,害了我儿性命?!你娘是个下贱胚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若让我晓得,此事与你有一点儿关系,定要你生不如死!即便我死,你也休想入家谱,记在我的名下!你,不配!” 亲王妃一看见肖浅止那张干净到出尘的脸,就气得胸口疼。肖浅止他娘,虽没有入府,却被亲王宝贝得不成样子。所以,亲王妃每次看见肖浅止,都恨不得剥下他一层皮! 妖舟问李大人:“李大人,你什么时候给了亲王妃代为审问案件的权利?” 李大人低咳一声,说:“还请亲王妃稍作休息。” 亲王妃看向妖舟,眼神不善。 妖舟回以一记怜悯的眼神,杀伤力极强。 李大人怕二人再次动手,先一步开口询问道:“肖浅止,你是何时见过肖世子的?!为何昏迷在斜对面的房里?且详细道来。” 肖浅止刚要回话,妖舟却开口道:“起来回话。你是行山书院的学生,还不是罪犯。读书人的骨气,不能丢。” 肖浅止望向妖舟,眸光颤了颤,而后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施了一礼。 这一礼,肖浅止是施给妖舟的,但凡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妖舟的错觉,这一刻,她竟觉得,肖浅止站成了巨人的模样。至少,某种气场,在悄然改变。 再仔细看,又还是那个简单干净到极致的男人。 肖浅止的脸色仍旧苍白,态度却还算平和。他回道:“今日和楚先生一同下山,偶遇大哥的诸多随从。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先生动手。” 亲王妃一拍桌子,喝道:“胡说!” 妖舟也一拍桌子,吼道:“你审还是李大人审?!” 亲王妃抬起手,又要拍桌子。 乌羽白说:“不如,亲王妃审吧。” 亲王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熊掌。 肖浅止继续道:“楚先生是个好性的人,并未计较,而是让那随从带我们来寻大哥,要当面说教他一番……” 肖浅止讲述得十分详细,甚至将肖遥把另外两名公子扔进湖中喂王八这件事,也讲述得清清楚楚。 众人一阵唏嘘,认定肖遥的性格暴戾,既不服从先生的管教,还对同饮酒的好友下此毒手,简直令人不齿。 而此时,被下毒手的两名公子,还在船上,也纷纷出面作证,此事确实不假。 当然,除了妖舟和生死不知的王建,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妖舟。 肖浅止说着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我搀扶先生来此休息,赶走了花魁,去为先生打水洗漱,回来时……”用手揉了揉了后脖子,这里好像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就没了知觉。再次醒来,便是刚才。我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斜对面的屋内,稀里糊涂的被叫醒,就来到了这里。” 众人议论纷纷,李大人也皱起了眉头,问:“可有证人?” 肖浅止看向妖舟,说:“学生昏迷前,先生可为我作证。学生昏迷后,就不晓得是否有人看见学生。” 李大人问老鸨:“世子上船来,一共带来几个人?” 老鸨想了想回道:“回禀大人,奴还记得,起先,世子带了两位公子哥儿同行。开船前,世子的随从王建,带着楚先生和这位公子赶来。再后来……”眼神偷瞄亲王妃。 第157章 针尖杀麦芒 亲王妃见事已至此,知道无法当众遮掩,只能转眼,不看老鸨,口中却说道:“老鸨每日迎来送往,别失了分寸,乱说话才好。” 这种话的,明显是威胁。 老鸨顿觉无法开口了。 这一次,李大人也有了脾气,直言道:“不如亲王妃亲自审问吧。” 亲王妃:“……” 一时间,无人说话,着实尴尬。 妖舟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亲王妃是不想让真相大白于众。既然如此,大家就都陪着吧,反正胳膊拧不过大腿。汗颜呐,区区在下的大腿,竟也拧不过亲王妃的胳膊。” 妖舟的一番话,没有一句说亲王妃是膘肥体壮之人,却句句紧扣主题,当真是揭短的厉害。 亲王妃的气息在身体里乱窜,肌肉都随之纠结而起,乍一看,那胳膊还真比妖舟的大腿粗。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亲王妃立刻转眸,去找那人。 结果,她发现,有许多人都转开脸,避开了她审视的目光,显然都有笑的嫌疑,或者说,正在笑。 亲王妃被气得青筋暴起,却因心机了得,又强行压了回去。她换上痛苦的表情,低声说:“丧子之痛,无人能懂。我不求诸位可怜我这个妇道人家,只求诸位看在世子死得如此无辜,也要谅解我这颗当娘的心。” 一番话,说得令人动容,仿佛妖舟的挖苦,变得肤浅而恶毒。 舆论,又开始歪楼了。 妖舟从来不肯坐着挨打,当即回击道:“亲王妃爱子之心,路人皆知。为了泄恨,竟能砍杀花魁。只求亲王妃能以己度人,不要滥杀无辜。需知,花魁也是娘生父养的女子,她死得何其冤枉,其亲朋好友又会多么心痛不已?!” 一席话,推心置腹、合情合理,成功引起人们的共情。 亲王妃见画风因妖舟的一番话要变,立刻跋扈地说:“不过是卑贱女子罢了,怎能与我儿相提并论?!” 妖舟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当即回怼道:“亲王妃动怒,就要杀害无辜。今日在这房里的是一个花魁,你可肆无忌惮;若不是花魁,而是在场诸位的嫡子嫡女,亲王妃是否也如此不当回事儿?肆意妄为?!” 不等亲王妃说话,妖舟继续道:“正是因为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娇宠世子的娘,才会有阴险跋扈不尊师重道胡作非为的世子!今日世子惨死,姑且不说谁是凶手,你这个当娘的,就难辞其咎!” 妖舟的声音铿锵有力,振聋发聩,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骄纵之罪,竟可至死。 亲王妃被怼得脸色发青,即使她一千一万个还不愿承认,可造成今日这种结果的那个人,却也有她的推波助澜。若非她一听王建说世子被人欺负,就热血上头,也不会…… 不能想!不能继续想!否则,真要着了那贼人的道! 妖舟也不给亲王妃回神的机会,看向老鸨,说:“你继续说!李大人不让停,你便要一直说!哪个敢封你的嘴,就是要掩盖事实真相!你若不说明白,就是帮凶!世子虽对我不仁不义,但我当先生的,自然要宽宏大度不和他计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他找到真凶,让他走得安心。” 多么博爱的话,说得众人赞许,说得妖舟自己都要信了。 乌羽白看了妖舟一眼,暗道:“这给人灌酒的手法,当真老道。” 李大人看了妖舟一眼,暗道:“此人果然不凡呐。说话有理有据,还总能站在合适的位置上,年纪轻轻,令人叹服。” 老鸨可不想当帮凶。她看了看李大人等人,一咬牙,继续道:“世子将两位公子投入湖中后,这位公子……”看了眼肖浅止,“寻到奴,让奴找了几个水性好的,把那两位公子救了上来。后来,王建寻到奴,要了备用的小船,走了。再……再后来,王建回来,带回来两个人。” 李大人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老鸨低头,回道:“后来……后来王建就带着人去寻世子。奴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也就没太注意。” 妖舟摸着下巴嘀咕道:“这就对上了。原来,那两个和世子关系非凡的奴才,是王建带上船的。而王建……”看向肖浅止,“应该就是把你打昏带走的人。” 乌羽白说:“若是能寻到王建,自然能真相大白。” 妖舟看向亲王妃:“都是亲王妃家里的奴才,想来不难找吧。” 亲王妃的脸,都快拧出水来了。 妖舟又问:“敢问亲王妃一句,王建下船干什么去了?难道世子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和那两个奴才……咳……片刻都等不得?!” 亲王妃能说什么?能说世子迫不及待和两个奴才鬼混?!不能!她只能说:“许是世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找两个奴才给他出出气。” 妖舟一脸我懂的表情,说:“哦……世子把两位公子扔进了湖里喂王八,没喂成,被气到了。嗯,这气,确实得出。” 这会儿谁都听明白了,世子让王建去而复返,带人上船,就是要收拾妖舟。结果,妖舟安然无事,世子却死了。所以,亲王妃非要杀妖舟报仇。至于花魁,那就是因为穿得太像妖舟,被错杀了。 李大人想明白了其中关系,却没找出凶手。 亲王妃也是个蛮不讲理之人,直接回击道:“遥儿是个磊落之人,生气便是生气,高兴便是高兴。他被楚先生欺负,有了报复之心,在所难免,此乃人之常情。” 妖舟打断道:“请亲王妃注意用词。并非我欺负他,而是我在以为师的身份教化他,不能让他执迷不悔、冥顽不灵。在此诸位都可以作证,我可没弹他一个脑崩儿。再者,我若想杀人,何须众目睽睽之下?还用等他去搬救兵?!实不相瞒,在行山之上,杀他办法多如牛毛。然,楚某不屑为之,也请亲王妃好自为之,不要嘴上没有把门的,胡言乱语、暗箭伤人。” 第158章 学生愿意一验 敢这么怼亲王妃的人,着实不多。像妖舟这般,寸步不让,一词必纠的,更是少见。 亲王妃多想活活儿捶死妖舟,却不得不隐忍下来。因为,此时此刻,妖舟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既是行山书院的先生,又是想要挽救世子于堕落的那个人。 亲王妃的胡搅蛮缠,对于寻常文人或许有用,但对于妖舟而言,却只是你来我往的招式罢了。谁输谁赢,打过再看。 亲王妃不能继续横冲直撞,只能迂回,出征:“楚先生口口声声说要教化遥儿,可最后,遥儿却惨死在此。楚先生的教化,手段极其残忍,不配为师!” 妖舟说:“证据。亲王妃,拿出证据,我任由你处罚。没有证据,你随意污蔑楚某,居心何在?!” 亲王妃噌地站起身,说:“除了你,还有谁会杀遥儿?!你说遥儿和那两个奴才不清不楚,可有证据?!难道不是你,对遥儿起了心思,但事情败露,却只能杀人灭口?!你说你和乌公子、楚青逍相互追逐,难道你们三个一直在众人视线之内?!正如你所言,你是高手,想要杀人何其容易?!今日在花船上,众目睽睽之下,你只需要消失片刻,便能要了遥儿的命。” 妖舟不得不承认,亲王妃分析得不错,但有一点,她大错特错了。 妖舟捂着脸,不语。 乌羽白也微微垂眸,不言。 亲王妃被这诡异的不辩不语弄得有些迷糊。 半晌,肖浅止低声说:“嫡母,楚先生……不会对大哥那般行事……” 亲王妃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当即起身,一个大嘴巴子掴在了肖浅止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打得飞了出去,撞在肖卫的身上,才勉强站住。 亲王妃还要再动手,妖舟却一脚踢去椅子,袭向亲王妃的后背。 亲王妃回身,直接拔刀,劈开了椅子。 妖舟歪着头,看着亲王妃,眼神中已然透出了几分不悦。 亲王妃仿佛抓到了事情的真相,当即用刀指着妖舟,大声吼道:“你和肖浅止串通一气!你们二人,合伙杀了遥儿!肖浅止想要取而代之成为世子,你则是为他行凶!你们……你们……有奸情!” 妖舟一拍脑门,说:“完了,这是又疯了。” 乌羽白的眸光冷了下去,说:“亲王妃当回府休息才是。” 亲王妃一刀砍在桌子上,吼道:“李大人,真相定是如此!” 李大人看着那把刀,说:“亲王妃以为如何,便如何,要本官何用?!” 亲王妃:“……” 李大人怼完亲王妃,看向妖舟,问:“对于亲王妃的指控,楚先生可有话说?!” 妖舟看了楚浅止一眼,反问李大人:“李大人,楚某只想问一句,若李大人有一名学生,容貌不错,李大人可会为了他杀其长兄,为其夺位?!且,这位学生,大人只认识了五天而已。” 李大人摇头,回道:“本官不会如此不理智。” 妖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楚某又岂会如此疯癫?!”微微一顿,“再者,若是按照亲王妃的话,我既和肖浅止不清不楚,又怎么会对肖遥做出那种不堪之事?” 亲王妃骂道:“你是畜生!” 妖舟的脸,沉了下来。 乌羽白突然出手,弹了下亲王妃的刀身,那刀竟然应声碎成两截,连着刀柄的那一截还在亲王妃的手中,另外一截却留在了桌子木板内。 乌羽白看似文弱书生,这一出手,令人惊艳的同时,也深觉他深不可测。 乌羽白抬眸,看向大吃一惊的亲王妃,说:“亲王妃口吐芬芳,味道不佳,侮辱了先生,便是与我行山学子为敌。” 王俊喊道:“正是!” 一些并非行山学子的人,也跟着喊道:“正是!” 最起码,在气势上,压了亲王妃一头。 亲王妃沉下脸,攥紧手中的半截刀,说:“你们今日庇护一个杀人凶手,明日定当悔不当初。” 乌羽白冷声道:“亲王妃凭一己之力断案,实在了得。如此看来,这国法对于亲王妃而言,形同虚设。既然如此,我等也没有必要在此等着楚先生被用私刑。”言罢,站起身,对妖舟说,“还请先生回行山,再议,” 亲王妃被乌羽白怼得有些不安,毕竟,无视国法这顶帽子实在太大,她不敢再强势,只能去看李大人,希望他做主,合自己的意。 李大人见两边都不好摆弄,当即开口道:“乌公子,楚先生,且稍等片刻。事情既然调查到这一步,不好半途而废。而今,只需要楚先生证明自身清白,便可离开。” 乌羽白看向妖舟,等她意见。 妖舟已经站起身,听闻李大人的话,回以微笑,道:“李大人这话真是可笑。在场这么多人,按照亲王妃的说法,都有嫌疑。是不是需要每个人自证其身,才能离开?!若这样,还请李大人先自证其身。” 从没有人想过,还能这样回怼李大人。 李大人本想两面不得罪,这会儿却骑虎难下了。 妖舟等大家的议论声响起片刻,李大人的脸色有些不美,这才开口道:“不过,既然李大人有此要求,楚某也要卖给李大人一个人情。”眼神看向李大人,问他是否要这个人情。 李大人见识到了妖舟的刁钻和乌羽白的维护,终是给予了一个眼神的回复,并开口道:“还请楚先生自证。”这个人情,他欠得实在冤枉。 妖舟这才回道:“行山书院上下皆知,楚某身残志坚。多年前,曾被砸伤了根基,此番来到帝京,也只是想要进宫当个公公。”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紧接着,窃窃私语。质疑的、扼腕的、痛苦的,比比皆是,不一而足。 王建没和亲王妃说过这件事,她呆愣半晌,才从震惊中冲出来,颤声道:“你……你说谎!” 妖舟苦笑一声,说:“楚某以自己的名声做保,本人……并非真男儿,做不得那些折辱世子的事儿。” 亲王妃摇头吼道:“我不信……不信!” 妖舟很想说,不信你来摸一把啊!不过,她现在是先生,实在不适合耍流氓。 就在这时,肖浅止突然开口说:“学生愿意作证。” 亲王妃怒目道:“你俩蛇鼠一窝。” 乌羽白看了肖浅止和亲王妃一眼,说:“若先生允许,乌某愿意一验。” 第159章 羞涩个毛咧 妖舟看向乌羽白,心头狂奔而过很多的羊驼。它们一边跑,一边朝着她吐口水。 他愿意一验?!什么意思?! 感情您老上次偷袭胸部那一下,还真没验出是男是女?!我……我碎你仙人板板! 妖舟恼羞成怒,眼瞧着就要发作。 乌羽白观察入微,当即送上一个正义的眼神,安抚道:“还请先生以大局为重。” 这话,不软不硬,却戳到了妖舟的肺管子上,令她咳嗽得脸都红了。 乌羽白作为三好学生,自然要以先生的身体为重。他轻轻拍了拍妖舟的后背,看起来绝对是孝子贤孙级别的待遇。 肖浅止见此,将伸出去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 妖舟缓了两口气,虚指乌羽白点了点,赞道:“果真是……为师的好学生。” 乌羽白谦虚地一笑,回道:“是先生教导得好。” 妖舟腹诽暗骂道:“小白鸦你够狠呐!竟还是个记仇的!”脸上却含了一抹浅笑,仿佛与有荣焉。 李大人赞道:“名师出高徒,果然不凡。既然如此,还请楚先生为众人解惑。” 很尴尬、很无奈、很闹心、很焦躁…… 若是求妖舟此刻的心里面积,那一定是全盘皆黑。 怎么验?脱了裤子看看?!哦,不! 妖舟有种想要拼死护住裤腰的冲动。这个感觉,怎么那么像多年前,来福的同款感受呢?这一刻,妖舟明白了来福拼死护住裤子的心情。哎……唯有经历过,才会产生心情的共鸣啊。 想到来福,妖舟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是何种模样?他曾答应自己,要接自己出岛去,而今却物是人非,彼此都不知对方身在何方。 誓言,果然就是用来怀念的。 亲王妃见妖舟不语,眉头立刻紧锁起来,说:“楚先生口口声声说得大义凛然,为何不愿验证其身?” 妖舟把心一横,说:“亲王妃处处喊着冤枉,喊打喊杀地对着楚某。既然如此,楚某也怀疑亲王妃被人易容换了瓤子。若亲王妃也允许被人验看身体,那楚某自然也完全配合。” 来吧,三点比基尼都是她的最爱,谁怕谁啊?! 果然,妖舟此言一出,亲王妃的整个人都扭曲上了。如此言语,简直就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亲王妃怒目而视,恨声道:“你竟敢如此辱我?!” 妖舟呵呵一笑,说:“彼此彼此。” 亲王妃吼道:“你是男人!我是女子,怎会一样?!” 妖舟回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不同?哎……再者,楚某现在,又哪里敢自称是男儿郎?!” 亲王妃被气个倒仰。 李大人一脸的为难。亲王妃咬着妖舟不放,可妖舟所言又十分占理,且人证齐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拿下妖舟大刑拷打。 僵持不下中,李大人只好对妖舟暗送秋波,示意她别忘了人情。 妖舟接到信息,微微颔首,这才退了一步,说:“我虽非完整男儿,但心智依旧坦荡。”环视众人,“你们可信任乌羽白?大人可信任他?别他验看后,某人又起幺蛾子,将我做成展品,供人取乐。如此,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众人纷纷点头,李大人承诺道:“定是信的。” 妖舟看向亲王妃。 亲王妃虎着脸,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妖舟对着乌羽白勾了勾手指,说:“走吧,咱俩去斜对面那屋,来个坦诚相见。” 如此自然而然,反倒令乌羽白的脸颊微红。不过,他掩饰得极好。 二人去了斜对面的房间,妖舟却没有第一时间让乌羽白验看,而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乌羽白也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 妖舟问:“你看什么?” 乌羽白回道:“痕迹。”用手比量了一下地面,“从门口到床边,确实有拖拉的痕迹,可见肖浅止并未说谎,他是真的被打晕后拖入了这间房里。” 妖舟继续补充道:“这里有许多凌乱不清晰的脚印,因太多,分不清都有谁的。但可以肯定,确实有人进出了房间。仔细辨认,应该是一个人的脚印。很有可能,是王建在屋里心乱如麻,转悠几圈后,出去打探消息。”微微一愣,诡异地一笑,“你说,收拾了世子的,会不会是王建?” 乌羽白一直生在古代,骨子里刻下了尊卑观念,一时间没想到这茬儿。且,如果奴才敢背叛主子,抓到后的下场,十分凄惨,简直生不如死。不但如此,还会祸及家里。若说王建能如此大胆,乌羽白还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眼前摆着的事实,貌似只有这一条。 妖舟摸了摸下巴,说:“肖浅止是个文弱书生,即便他想杀肖遥,也未必是其对手。然,肖遥被捆绑,他就有能力干掉他。只不过,我不信,肖浅止会对肖遥起了那种心思,做下那种事情。” 乌羽白看向妖舟,问:“王建带上船的两名随从,可是你处理掉了?” 妖舟立刻否认道:“什么叫我处理掉了?他们二人被我发现奸情,羞愧难当,投湖自尽罢了。死没死,说不准。” 乌羽白不置可否,收回目光,说:“如此看来,此事多半和王建有关。找到他,也就能洞悉真相。” 妖舟啧了一声,说:“这个王建啊,了不得啊。没准就是他,把世子先那啥,再那啥。” 乌羽白没听懂,问:“那啥?” 妖舟摆手回道:“你不懂,有些事儿不能直说,会被和谐。万一哪天我出名了,言行举止都会被记录在册,留给世人观摩。还是要留出可意会的部分,才显得为师高深莫测。” 乌羽白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妖舟问:“接下来,怎么办?” 乌羽白回道:“先那啥,再那啥。” 妖舟斜眼看乌羽白:“小白鸦,你是不是要换毛了?!要不要为师帮帮你?!” 乌羽白笑道:“不敢劳烦先生,学生自己可以。” 言罢,两个人互看彼此,都有些尴尬。 终究,妖舟还是生猛的。她抓过乌羽白的手,说:“摸一下哈。” 乌羽白的脸,瞬间漂浮起两朵红云,格外诱人。他微微垂眸,算是应下此事。 妖舟嘴贱啊,感慨了一句:“瞧你那样子儿,多像清倌儿转正成花魁,老子都没脸红,你羞涩个毛咧。” 乌羽白默默收回手,说:“还请先生宽衣,毕竟学生用人品做担保,马虎不得。” 妖舟:“……” 第160章 此情有些违和 论,面对一个看似知书达理、知恩图报,实则腹黑狡猾、锱铢必较的三好学生,一位自称是良师益友实则坑蒙拐骗从不手软的先生,应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妖舟觉得,若是在现代,她还能发帖求助一下万能的网络大神,而今这个难题只能自己扛。好心酸、好无奈、好委屈啊…… 停! 打住! 再感慨下去,就要紫薇风了。 妖舟憋了半晌,终是深吸一口气,对乌羽白铿锵有力地说出两个字:“互看。” 乌羽白说:“李大人和亲王妃,怀疑的对象,是先生。” 妖舟无耻地笑了一下,说:“可我怀疑的对象,是你。” 乌羽白挑眉,问:“先生何出此言?” 妖舟回道:“这话你应该问问亲王妃和李大人,为何怀疑为师。他们若能回答,为师也一定能回答你。” 乌羽白淡淡一笑,说:“先生的裤腰带,还真是难解。” 妖舟扫了乌羽白的裤腰一眼,怼道:“不像你的那么松。”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半晌,有人敲门,问:“王大人问,二位可否验看完毕?” 二人都没有回话。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 这一次,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等着!” 门外安静了。 门内,乌羽白看着妖舟,素来清透的眸光中,萦绕上点点儿揶揄之色,仿佛霞光染天,别有一番诱人风情。他说:“先生如此羞涩,何解?” 妖舟直接骂道:“混蛋!” 乌羽白突然出手,捂住了妖舟的嘴巴。 妖舟下意识后退,撞到了桌子,发出异响。 乌羽白一把揽过妖舟的腰肢,低声吐出两个字:“小心。” 妖舟望着乌羽白,二人视线交缠,仿若有丝,在无声生长,直到将彼此缠绕。突然,妖舟一抬腿,顶向乌羽白的脆弱。 乌羽白立刻避开,向后退去。 妖舟极具玩味地说了声:“小心。”突然出手,袭向乌羽白。 乌羽白接招,二人在屋里大打出手,好一阵乒乒乓乓不说,身体也多次腻歪在了一起。 妖舟突然收手,对乌羽白说:“分晓已知,小白鸦还要验吗?”视线顺着乌羽白的眼睛,滑过胸口,落在衣袍下方的突出位置。而后,用手扫了扫自己平整的衣袍下摆。 差别,一目了然。 乌羽白的眸子轻颤,转身,推开窗,迎风让自己冷静。心里的火,却仿佛被砸下一坛子浓烈的酒,瞬间炸起,蔓延。 妖舟着实无耻至极,竟用这种贴身的方式,让他看出彼此的区别。且,让他暴露得如此不堪。 乌羽白一直对自己的自制力比较满意,不想,只是几个擦身而过,就让他冷静全无。这场过招,他输了。 妖舟得寸进尺,笑嘻嘻地去拍乌羽白的肩膀,口中还不忘调侃道:“哎呦,小白鸦这是怎么了?青春躁动啊?!为师……” 乌羽白突然出手,一把攥住妖舟的手,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妖舟的腰肢,将她抵在窗边,眼神危险,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他看着妖舟,突然俯下身,直接落吻在妖舟的唇上。 那般柔软,透着薄凉,却不可思议地直冲入心中。 妖舟懵了。 万万没想到啊,乌羽白会……会突然吻上自己。 她……她还没教到这一步呢! 妖舟反击,主动回吻了乌羽白,在他微微一怔的瞬间,咬他一口,挣脱开他的怀抱,用大拇指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说:“可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转身,背对着乌羽白,这才露出慌乱的表情,使劲儿揉搓了一下脸,又吞了吞口水,才伸手打开房门。 不行,她得迅速离开这个房间,否则会被煮熟成螃蟹。 乌羽白望着妖舟的背影,眸光沉沉,忽而一笑,幽幽道:“先生教得极好。” 妖舟膝盖发软,险些跪下。心中暗道:这只小白鸦,是要开专染黄色的大染坊吗? 乌羽白摸了摸自己的唇,感觉又麻又胀,就像中了少量的毒。这种感觉有些特别,令他的心跳都加快了三分。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中,分先后回到原来的房间。 通过二人面上残留的红痕,可以确定,着实是验看过了。不过,乌公子这嘴…… 李大人看向乌羽白,问道:“乌公子,你这嘴是怎么了?” 乌羽白十分淡定地回道:“被蜜蜂蛰了一下。” 李大人点了点头,说:“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转而问,“如何?” 乌羽白看了妖舟一眼,这才回道:“乌某可以以人格担保,先生绝对不会强暴世子。”微微一顿,“也不能。” 后面这三个字,太关键了! 不能是关键哎呦喂。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妖舟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同情。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无论什么时候,人无一样人,心也不可能完全一致。所谓的人心所向,也是指大多数人罢了。 亲王妃这回没话说了。 妖舟却开口道:“亲王妃不必把任何和世子有过龃龉之人,都视为仇敌。若如此,亲王妃杀不过来。” 亲王妃要开口,妖舟却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听自己说:“刚才楚某和羽白验看过斜对面那间屋,发现了一些痕迹。肖浅止确实是被打晕带进的房内。而打晕他的人,定是王建。说起来,世子被辱被杀,很可能是亲王妃的家里事。亲王妃,不如问问王建。” 亲王妃自然明白妖舟的意思,却断言道:“不可能!” 妖舟回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去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便是真相。我对王建不了解,亲王妃却可寻人问问此人品行如何。” 亲王妃看向肖卫。 肖卫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拧巴起来。 亲王妃心下一沉。 李大人适当地开口说道:“肖校尉,直言。” 肖卫干巴巴地回道:“王建此人,被世子宠幸,平时……确喜男风。” 亲王妃的手哆嗦了起来。 妖舟分析道:“也许王建平时就喜欢世子,又碰巧见他此等模样,脑子一热,也就……”眼神扫向亲王妃,后面的话就没继续说。 说话素来是门艺术。瞧瞧,留下一条明线作为引导,绝对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亲王妃炸了。 她嘀咕道:“不会的。他怎么敢?怎么……怎么敢?!” 妖舟回道:“因不敢,所以得手后恢复冷静,唯有杀之以绝后患,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大人当机立断:“找到王建,和另外两名随从,是当务之急。” 妖舟开始拍彩虹屁:“李大人明察秋毫,真乃青天。” 李大人的嘴角抽了抽,勉强笑着应下这个称赞。心思一转,低声道:“若能得先生一首诗,倒也是一段佳话。” 妖舟回道:“容我酝酿酝酿。” 第161章 情窦初开 谁人不想名垂千古? 都是凡人,必然要在欲望的阶梯上不停攀登。不想,那是因为还未站到可以想的那个位置。 李大人希望妖舟给他赋诗一首,好让清名远播;亲王妃想让妖舟给世子当陪葬,好让自己那颗心得以安放;王俊想和妖舟义结金兰,那是需要一个高人肯定自己的存在…… 每个人,欲望不同,却都需要填满。 一场斗诗,斗出了人命。李大人要进宫禀告此事,并派人去追查王建和另外两名随从的下落,于是吩咐众人各自散开。 亲王妃抱走了肖遥的尸体。没错,就是她亲自抱走的。她不许其他人插手,更不许任何人触碰世子的尸体。看来,世子被人折辱,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 肖浅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只能先回府去处理一二,至于学业,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妖舟有些累了,坐上马车,呼呼大睡,那样子真是没心没肺。 和妖舟同行的,还有乌羽白和楚青逍。二人分别坐在妖舟的左右,看着她一会儿将头偏向左,一会儿又颠向右。 楚青逍嘀咕道:“怎不撞死她?!” 乌羽白伸出手,轻揽妖舟的肩膀,让她枕在自己的肩膀。 楚青逍指了指乌羽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俩遭受的痛苦?!” 乌羽白垂眸看向妖舟,不语。 楚青逍一甩袖子,问:“你怎么就被她给迷惑了呢?!她这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还有一会儿是不男不女,你就不怕她是狐狸精,专门来骗你的?!” 乌羽白问:“骗我什么?” 楚青逍回道:“骗色!” 乌羽白勾唇一笑,回道:“甚好。” 楚青逍的嘴唇抽了又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疯了!” 乌羽白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楚青逍问:“她到底是谁?什么来路?”视线落在妖舟的胸口,“是男是女?” 乌羽白一挥手,飞出一道气流,袭向楚青逍的眼睛。 楚青逍低呼一声,捂着眼睛,就要开嚎。 乌羽白说:“瞎不了。” 楚青逍怒声问:“万一瞎了呢?!” 乌羽白回道:“岂不是正好。” 楚青逍气得不轻,咬牙道:“乌羽白,你丧尽天良,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竟要弄瞎我?!” 乌羽白老神在在,淡淡道:“你再吼大声一些,让先生对你越发另眼相待,顺手教导一番,一如对待肖遥那般。想来,对比之下,你会不在意以往发生的琐碎。” 威胁?!没错,威胁! 这是赤裸裸红果果的威胁! 然,楚青逍真是被妖舟收拾怕了,这会儿不太敢支棱毛,唯有露出凶狠的表情,特别小声地哼道:“小爷会怕她?!一包毒药,让她死得透透的!” 妖舟张开一只眼,看向楚青逍。 楚青逍微微一愣,汗毛瞬间颤抖而起,十分怂地转开头,哼唧道:“只不过,不能……不能那么对待先生。尊师重道,是为人的本分。” 妖舟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乌羽白眉眼弯弯,笑了。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终是回到行山书院的脚下。 今日山下没有软轿轿夫,三个人一同爬着台阶而上。 妖舟睡了一觉,精神饱满,比起第一次登上行山书院的气喘吁吁,这一次明显步伐轻松不少。乌羽白的体力和武功都不错,一路和妖舟同行,还能笑语嫣然地说上两句。楚青逍原本就是个草包身子,这会儿累得如同一只野狗,除了吐舌头,已经没有其它能力。 终于,三人回到书院内,各自分散休息。 妖舟在洗漱过后,换上行武先生的衣袍,开始巡查书院的每一个角度。她想找到行武的徐大家,更想挖出好似隐身一般的院长。 至于乌羽白和楚青逍,则是回到了无问小院。 四下无人时,楚青逍问:“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谁杀了肖遥?” 乌羽白回道:“且看最后得利的是谁吧。” 楚青逍想了想,说:“肖亲王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嫡子,两个庶子。嫡子肖遥已死。两个庶子嘛,肖琦峰武功不弱,外出未归;三公子肖浅止,是个柔弱书生,不得嫡母待见。依我看,二公子更胜一筹。只不过,眼下他不在帝京,这局势又瞬息万变,不好说啊。” 乌羽白淡淡一笑,道:“鹿死谁手,只能最后一笔。过程,不重要。我倒是认为,肖浅止更有成算。” 楚青逍问:“为何?” 乌羽白回道:“因为,先生在帮他。” 一语中的! 妖舟确实在帮肖浅止,只不过,既不明显刻意,也没所谓的利益驱使。 楚青逍不敢置信地问:“楚某人在帮肖浅止?!为何?!小爷怎么没看出来?楚某人为何帮那个小白脸?可是因他肤白貌美大长腿?!”言罢,还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仿佛不明白妖舟为何总是欺负自己,却帮别人? 镜子中那张脸,着实惨不忍睹,他干脆将镜子扣到桌子上,不想再看。 乌羽白笑而不语。 楚青逍皱眉道:“你今天怎么总笑?以往你一笑,小爷心里就发毛。今天……你笑得怎么……那么怪呢?!” 乌羽白笑着否认:“哪有?!” 楚青逍盯着乌羽白不放,斩钉截铁地说:“你有,绝对有。” 乌羽白笑着摇头:“是吗?” 楚青逍指了又指乌羽白:“对对对,就是这种笑。这种我笑什么你永远不在调,但我心情特别好,我就想让你猜到,可我却偏偏不告诉你的笑!” 乌羽白倒了杯水给楚青逍:“润润嗓子。” 楚青逍一饮而尽,再一抬头,发现乌羽白已经不见了。他追出门口,喊道:“干什么去?” 乌羽白回道:“随便走走。” 楚青逍喊道:“我和你一起走走。” 乌羽白回道:“你留下养伤。”果断转身,溜达出了无问小院。 楚青逍摸了摸身体,疑惑道:“小爷也没受伤啊?养什么伤?!”用手来摸了摸脸,倒吸了一口气,怒声道,“不行,这仇,必须报!为了我楚家后继有人,也不能放过楚某人!” 第162章 你好似故友 妖舟把行山书院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愣是没看见所谓的徐大家和院长。 夕阳西下,妖舟蹲守在五谷居,也没发现任何一个陌生的身影出来吃饭。唯一引起她注意的,还是一个负责扫院子的干瘦老头。 想起小说和视频里的一些段子,妖舟觉得,这个干瘦老头很可能就是某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于是,她开始暗中窥探扫地老头的一举一动,准备随时冲上去表现一番。 扫地老头要打饭,她直接帮忙,并通过和赵厨子的关系,多给老头争取到一枚鸡蛋;扫地老头要打扫庭院,她直接代劳;扫地老头要锄草修花,她一把片刀耍得炫酷帅不说,还送了扫地老头一把鲜花。 最后,扫地老头攥着花,照着她的脑袋打了一下。 看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孙悟空拜师学艺时,曾被打了三下,师傅暗示他三更到。 妖舟被打了一下,那就是让她一更到。 于是,妖舟信心满满,在晚上七点,轻手轻脚地来到扫地老头的住处,推开了他的窗,一跃而入…… 扫地老头正在洗澡,搓得那叫一个舒坦,突然被造访,闹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摔倒的身影、痛苦的呻吟、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扫地老头底气十足地咆哮,响透了行山书院:“狂贼无礼!” 当天,整个行山书院都响起扫地老头悲痛欲绝的哭诉:“老夫为娘子守身三十余年,竟被此等狂徒无礼,若不严惩,让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娘子!” 几乎在片刻之间,行山书院里都在盛传一个不可言说的消息:楚妖精喜欢扫地老头,不但大献殷勤,还送花送秋波。被拒后,竟还趁夜偷袭,企图霸王硬上弓!实乃罪大恶极之徒! 妖舟蹲在荷花池边,抱着头,深深地忧伤了。她只不过想向院长打听一下柳行砚的消息,怎就那么难?! 乌羽白来到妖舟身边,问:“先生可想泛舟?” 妖舟抬头看向乌羽白,苦哈哈地回道:“我想死。” 乌羽白的笑容温柔缱绻,好似白月光:“学生不好拦着,先生自便。” 妖舟骂道:“小白鸦啊,你是真腹黑啊。” 乌羽白不懂,反问:“何为腹黑?” 妖舟回道:“就是肚皮黑。” 乌羽白用手抚了抚小腹,眸光中含了一抹戏谑之色,问:“先生说学生腹黑,不知先生和谁对比过?” 妖舟腹诽道:哎呦喂,你这算不算是调戏恩师啊?!真是好大一颗狗胆结石啊! 妖舟看着乌羽白,慢声细语地说:“自然是和扫地老头比过。” 乌羽白微微一怔,笑了。 他的笑好似清风拂面,令人毛孔都跟着愉悦。这样一张脸,再加上那样一颗头脑,不收编,简直暴殄天物。 妖舟贼心起,看似要站起身,却装出腿麻的样子,惊呼一声,一下子栽倒向乌羽白,攥着他的手说:“这腿竟然麻了。” 乌羽白看着妖舟的手,并未拒绝,而是微微一笑,说:“若先生对那扫地老头用上这招,岂会拿不下他?” 妖舟在心里暗骂一声,松开手,一脸严肃地反问:“你怎么这么想为师?为师一身浩然正气,岂会用些龌龊手段勾引一个学生?!乃至于一个胸部都快垂到肚脐眼的老头?!” 乌羽白一伸手,攥上了妖舟的小手,含笑不语。 妖舟的心跳突然加快,不太自然地说:“你这是干啥呢?!好好儿说话,别腿麻。” 乌羽白回道:“偏偏学生聪慧,学会了这招,给先生演练一番,不知是否有先生真传的三分?” 妖舟看向荷花池,说:“尚可。” 乌羽白和妖舟并肩而立,一同看着荷花悄然绽放,看着月亮慢慢升起。 两个人都不说话,却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美丽。 楚青逍躲在暗处,藏在树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二人,在心里骂道:无耻!卑鄙!夺我羽白,此仇不共戴天!不行,我必须让羽白看清楚,楚某人的真正嘴脸,不过是贪恋颜色罢了! 楚青逍暗自发狠,攥紧拳头,转身离去。 乌羽白回头看了眼楚青逍离开的背影。 妖舟也顺着乌羽白的目光看去,莞尔一笑,说:“青逍还真是……”微微一顿,努力想了想,挤出一个词,“单蠢可耐。” 乌羽白重复道:“单蠢可耐?” 妖舟解释说:“耐力十足的单线条蠢货。” 乌羽白回眸看向妖舟,笑道:“先生的见解独到,却有偏差。” 妖舟问:“何以见得?” 乌羽白回道:“青逍有颗赤子之心。怀中藏揣毒药,却从未轻易伤人。” 妖舟看向乌羽白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几分欣慰和喜欢。毕竟,谁家老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呢?! 这就好比,姑姑可以说自己的侄儿是蠢货,但姑父若是点头认可,那就容易干架。若姑父坚定立场表扬侄儿厚道纯良,没准儿还能混倆私房钱花花。 思及此,妖舟忍不住一笑,暗道:若是青逍晓得,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乌羽白成为了他的姑父,不知道作何感想?! 哎呦……胃要抽筋! 妖舟笑不过三秒,这胃就抽痛起来。 乌羽白忙问:“怎么了?!” 妖舟回捂着胃部回道:“许是饿了。”实则,她从罗刹域漂流而出的那几天,把胃给饿坏了,稍有不慎,吃得不应当,就会犯胃病。 乌羽白蹙眉,说:“这会五谷居已经没有饭食,不如与我同回,看看小厨房里还有什么。” 妖舟点头,同意。 二人回到无问小院,乌羽白挽起袖子,进了小厨房。妖舟倚靠在门上,看着乌羽白熟练地揉面。片刻后,就给她做了一碗细若发丝的面条,浇上细碎的绿色汤头,看起来极具食欲。 妖舟捧着面,先哧溜了一口,顿觉无比美味:“手法老道、火候精准,手艺着实不错。看你,却不像下厨房的人。” 乌羽白回道:“有一位故友教会我,万事都需要靠自己。” 妖舟又哧溜一口面,点头赞道:“你这位故友是个明白人。” 乌羽白笑了笑,眸光落在妖舟身上,道:“你与我的那位故友,倒是有几分相似。” 妖舟噗嗤一笑,莞尔道:“怎么?那人也如我一般,不男不女?” 乌羽白没有回话,只是眸光中泛起一些涟漪,似乎荡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163章 你可愿意被杀 妖舟和乌羽白的感情,如同第一场春雨,润物细无声。楚青逍在暗处窥探,把小手绢都咬碎了好几条。 与此同时,皇上的案牍上,摆放着好几份奏折,大体可以分为三大派。 一派,以亲王妃为首,求皇上为肖遥世子抓拿凶犯、严惩与此有关之人。这个有关之人,以行山书院楚妖金为首。并列举了几项她不配为人师的内容。什么狂妄自大啊、祸害学子呀、藐视朝廷啊、权霸行山呀、欺辱女学生啊,当然,最重要是得诋毁世子,且身份阉人,竟敢教书育人,简直就是在侮辱文人! 亲王妃声称,亲王在外赈灾,曾提及,要掏空自家产业,一心为皇上办事,却不想唯一的嫡子竟然惨死。若皇上不能给个公道,就赐给她一条白绫,让她随儿子一同去了吧。 最后,亲王妃还状告了大理寺卿李喜李大人,说他以权谋私,为了让楚妖金为他赋诗一首,名垂千史,竟不惜歪曲事实,袒护帮凶。 第二派,则是分散在各个花船之上,全程观看过这场斗诗盛宴的官员们。十之有七,在赞楚妖金乃当代大儒,不但博学多才、武功了得,且心怀天下,以赈灾为己愿…… 至于那十之占三,则是攻击楚妖金,说他为博好名,百般做作,简直就是私藏祸心,让难民们只记得楚妖金的好,不感恩皇上的爱民之心。 第三派,以大理寺卿李大人为首,上书陈述了自己所掌握的世子遇害事发经过,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公正无私。并强调自己虽然在小花雕上,但主要任务,却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去的。毕竟,这是一场盛况空前的斗诗大会嘛。 皇上四十有六,虽年轻不在,却气势惊人。他的眉眼之间,看似平和清俊,却难掩霸气。这种手掌乾坤的魅力,和特属于帝王的言谈举止,对于任何一个女人而言,都是令人心动的;对于任何男人而言,都是向往且崇拜的。 此时此刻,皇上不言不语,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暗自飘香的茶水却已经放凉,可见此事令他心有为难。 总管大公公朱德海,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门。圆滚滚的身子因要努力表现出奴颜屈膝的样子,更是缩成了一个球。不晓得的,还以为一个雪球从外面滚了进来。 总管大公公朱德海将一份奏折用双手举起,轻言细语地说:“皇上,亲王送了来一份加急奏折,奴才不敢耽搁。” 皇上接过奏折,打开一眼扫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将奏折随手扔在了案牍上。 大公公朱德海能从万人中脱颖而出,凭的不但是手段,还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他见皇上心情不好,吓得提起万千小心,低声道:“奴才给皇上换杯茶水。”伸出胖手去端茶,动作轻巧得不像胖子。 皇上说:“肖遥殒了,亲王妃不甘呐……” 朱德海一听皇上要闲话家常,立刻配合着点头听着,心里却明白,皇上的家事都是国事,自己不能轻易开口说话。 皇上继续道:“李喜还没让案件水落石出,亲王妃却已经剑指相关人等。”用手指敲了敲奏折,“今年南方大雨连连,百姓流离失所,正是缺银子的时候。亲王妃提出,要掏空府中金银,为朕赈灾。” 朱德海听着,适当地捧了一句:“亲王妃,倒也晓得皇上的难处。” 皇上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亲王加急上书给朕,要银子赈灾,怕是还不知道亲王妃已经许诺了银子。”轻轻一叹,“肖遥殒了的消息,应该还在路上。” 朱德海感慨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最是痛彻心扉啊。” 皇上看了朱德海一眼,朱德海立刻闭嘴不语。皇上说:“亲王妃要给朕二十万两雪花银,这是要朕帮她杀人泄恨呐。” 听了这话,朱德海脑门的汗就下来了,却不敢擦。 皇上重新打开了奏折,翻看了一下,说:“昨个儿,朕还不知道谁是行山书院的楚妖金。今个儿,此人的名字却被诸位大臣提起,朕想忘都难。德海,你说,此人到底是欺世之徒,还是心怀天下?” 这……这两个词,怎么听都不大对劲儿。欺世之徒,该死;心怀天下,那也该死。这世间,除了皇上,谁有资格心怀天下?! 看来,皇上是想杀楚妖金喽。 朱德海在心里独自猜测计较着,却不敢正面回答皇上的话,唯恐犯了猜测君心的重罪,只能赔着笑脸回道:“楚妖金是个什么人,老奴也说不准。老奴没见过此人,今个儿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儿。他啊,不管是什么人,总归是皇上的奴才,生死啊,都得听皇上的。” 皇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到底是心系天下百姓,还是欺世盗名之辈,试一下便知。朕不罔杀一人,却也愿救万人而杀一人。” 朱德海立刻拍起马屁:“皇上英明神武,当真是盖世天子啊!” 皇上听惯了这种话,也不当回事儿。他垂眸看着奏折上的诗,咀嚼起来:“我辈皆狂人,纵横天地间。十步杀一人,一善救百命。” 朱德海听着,心思转得那叫一个快,于是越发笃定,楚妖金要死。就因为他这首诗,他都得选择用善救人。否则,就是欺世盗名之人。皇上这是准备送上一把温柔的刀,让他自己来个了结,而后成全他的身前身后名。 皇上合上奏折,闭目沉吟片刻,说:“去吧,把庄筱叫来。” 朱德海低声应道:“诺。”低垂的眸光中,划过一丝异样。 片刻后,庄公公款步而来。他的五官仍旧堪称完美,整个人也还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样子,简直就是不近人情的代表人物。一身暗绿色的大太监衣袍,衬得那头银发越发扎眼。他头戴礼帽,向着皇上施了一礼。 和朱德海的卑躬屈膝不同,庄公公的这一礼,堪称彬彬有礼、十分内敛,甚至透着几分大儒才有的清高。 皇上也不恼怒,只是问他:“庄筱,朕有一事问你。南方大雨成灾,遍地骸骨,民不聊生。杀你一人,可得二十万两雪花银,可救天下苍生,你可愿意?” 第164章 公公驾临书院 行山书院,大门敞开,迎进来一位贵客。 深绿色的衣袍,黑色的束腰,黑色的礼帽,一丝不苟的样子,满头银发却犹如银子拉丝而成,耀眼中透着一丝人情冷漠。 彼时,妖舟正在五谷居用饭,一口气吃了十五颗鹌鹑蛋,正准备吃第十六颗蛋时,就听见行武先生齐开大着嗓门喊道:“楚先生!宫里来人了,你快随我去!” 妖舟的鹌鹑蛋来不及咬碎,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处。她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齐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他一把扯住手腕,向外拖拉狂奔而去。 妖舟跟着齐开一路小跑,几次想要张口问话,都觉得鸡蛋噎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堵得她十分难受不说,还有窒息的风险。奈何,齐开风风火火,压根不给她机会。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所有先生和学生们都准备开启求学生涯第一战,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大热闹,当即纷纷跟着奔走相告,而后联袂去看热闹,连课都忘了上。 在行文先生郑文品的陪同下,庄公公带着四名小太监,一路缓步慢行,耳边捕捉着众人的奔走相告,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忍不住抖了两下嘴角。 有人喊道:“快!宫里来人了,可能要给楚先生赏赐金银细软!” 有人喊道:“快!让楚先生快跑,亲王妃告了御状,要砍先生的头!” 有人喊道:“快!大公公来接楚先生了!楚先生终于得偿所愿,要进宫去当太监了!” 有人喊道:“皇上定是听说楚先生酒后乱性,非礼了打扫老头,要怪他失德!快!看看去!” 各种声音,充斥入耳,信息量之大,令人浮想联翩。 这些声音,妖舟也听了个大概,心中难免七上八下,不知道来者是福是祸。毕竟,咱上面没人,不知道皇上这次拨动的是哪根神经。 妖舟被齐开扯着,脚不沾地地跑向行山书院用来招待贵客的大厅,却没等冲进去,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绕过墨竹之后,出现在了眼前——公公! 如此突兀的相遇,实属……扯淡呐! 似乎为了将妖舟此刻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突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想要闪躲,齐开却突然拍了她后背一把,让她继续跑。 借着这一拍之力,妖舟卡在喉咙里的鹌鹑蛋终于挣脱了嗓子眼的束缚,以不可抵挡之势,破口而出,向着庄公公飞扑而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让蛋飞一会儿。 庄公公眸光一凛,尚未发作,就见他身后侧的两名小太监,突然暴起。 左边那个小太监吼道:“小心暗器!”冲向鹌鹑蛋,一脚将其踢飞。 右边那个小太监,喊道:“保护公公!”以肉身为盾,挡在了庄公公的面前。 剩下两名小太监,直接亮出武器,摆出了造型,要和妖舟死拼到底。 这个变故实在太意外了,以至于许多人都蒙圈了。 妖舟立刻举起双手,喊道:“是蛋!一枚鹌鹑蛋!某只鹌鹑认认真真生下的鹌鹑蛋,不是暗器。” 用脚踢了鹌鹑蛋的小太监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对公公说:“公公,是蛋。” 庄公公看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立刻改口道:“公公,是鹌鹑蛋。” 妖舟忍笑,很辛苦。这公公一会儿是蛋,一会儿是鹌鹑蛋的,也真是不容易。 庄公公说:“那么喜欢蛋,去吃一百颗吧。” 小太监终于明白,自己惹恼了庄公公,只能乖乖领命去吃鹌鹑蛋。 偷窥的众人,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继续潜伏偷听。 庄公公的视线重新落在妖舟的脸上,而后滑过她的喉咙,沿着胸部来到腰身,最后直落到脚下,打量得十分认真仔细,且毫无避讳。 妖舟问:“公公看着,可满意?” 庄公公直言道:“尚可。” 妖舟抱拳道:“谢谢公公夸奖。” 庄公公看了妖舟一眼,缓步前行。 妖舟知其意,紧随其侧,落后半步,等着那一刀。 先生们不知道庄公公所来何事,一颗心七上八下,躲在暗处议论纷纷。学生们则是直接开了八卦,把自己听到的和猜到的都拿出来乱炖。至于能炖出什么滋味,就没有人知道了。 行山书院里,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每个人的心头却泛起了疑云,压得人透不过气儿来。 阿舟听闻庄公公来见妖舟,心都跟着翻了个跟头。她忙向着大厅跑去,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在见到庄公公的瞬间,她傻傻地呆住了。 妖舟给阿舟使了个眼神,让她溜走,阿舟却忘了避让。 众人都以为庄公公会责备这个冒失的阿舟,却不想,庄公公只是淡淡地看了阿舟一眼,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妖舟回头看了阿舟一眼,发现她脸色苍白,看样子好像被吓到了。 奇怪了,阿舟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被公公吓到?难道说,阿舟在失忆后,被公公吓唬过?!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自己扮阿舟的时候,曾要活埋公公,还强迫他认可欠自己几条性命。也不知道在阿舟的折腾下,公公欠下的性命都还了没。 妖舟一边寻思着,一边尾随着公公进了大厅。 郑文品和齐开原本要跟着,却被三名小太监拦住在外,关上了大门,不许任何人窥探。 庄公公突然站定,悄然无声。 妖舟还算警觉,直接贴着庄公公的后背站定,鼻尖就顶在庄公公的后脖子处,甚至还能闻到他发间的清冽味道,幽幽如兰。 庄公公回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妖舟,眼神有些冷,说道:“十步杀一人,楚先生这个距离,可是想为非作歹?” 妖舟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误会误会,这个距离拔刀都费劲儿,却可以近距离孺慕公公风采。” 庄公公不置可否,坐在了椅子上,面无表情地问:“听闻先生有意入宫服侍皇上?” 妖舟顿觉,这话怎么特别像某位宫中的妃子,翘着兰花指,一边用茶盖拨弄茶水,一边笑里藏刀地问话。 公公,你要保持形象不倒啊! 妖舟腹诽过后,装出惊恐的样子,再次摆手否认道:“不不不,误会误会,我虽有心服侍皇上,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唯恐污了皇上的眼。再者,一想到皇宫内院,我就腿抖,抖得可厉害了,端一杯茶,都得剩半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她还给公公倒了杯茶水,端着抖起了腿,晃得一杯剩半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第165章 致命一问 妖舟将半杯茶水,奉给庄公公:“公公,喝茶。” 庄公公不接。 妖舟把茶水放在了桌子上。 庄公公站起身。 妖舟立刻警觉起来,向后退了半步。 庄公公说:“楚妖金,皇上有句话,托杂家问你。” 妖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被吓到了。她在心疼自己膝盖的同时,努力上演赤子之心,立刻改变风格,眼含热泪,激动地喊道:“莫不是皇上因我诗词歌赋了得,要送我大儒之名?莫不是皇上因我赈济灾民,好送我仁义之名?莫不是皇上因我教学有方,要送桃李桂冠?!啊……”伸出手,“皇恩浩荡!” 那声啊,绕梁三日。最后四个字,无限感激。 楚妖舟已成名副其实的楚妖精,从庄公公的态度中察觉到,定是来者不善。不然,庄公公那张脸,说啥也能给她一记浅笑,道一声恭喜。现实却是,冷若冰霜啊。 这就着实有些吓人了。 所以,妖舟决定,先下手为强,即便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也能给自己博得一线生机。最起码,皇上可是全天下最爱面子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庄公公听了妖舟的话后,沉吟片刻,这才开口询问道:“楚先生哪儿来的自信?” 妖舟回道:“公公对楚某和颜悦色,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若皇上要杀楚某,那一枚鹌鹑蛋就已经变成了刺杀公公的罪证。所以……楚某以为,皇上是要嘉奖在下。”咧嘴一笑,“公公说呢?” 如此不要脸的样子,令庄公公重新打量了妖舟一眼,说:“楚先生如此圆滑,进宫服侍皇上,许是首选。” 妖舟立刻摆手:“不不不,误会误会。公公见我如青山,其实在别人眼中,我也就是草木。” 庄公公向后退了半步,看样子真是唯恐妖舟把口水甩他衣袍上。如此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的样子,当真是装疯卖傻第一人。不过,庄公公也曾认识一个人,比起眼前人,也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公公想起了闲渔村里的某人,和眼前之人,竟有些重叠。至于刚才碰见的阿舟,却变得印象模糊起来。 庄公公不再和妖舟废话,直接转述了皇上的原话:“朕有一事问你。南方大雨成灾,遍地骸骨,民不聊生。杀你一人,可得二十万两雪花银,可救天下苍生,你可愿意?” 妖舟看着庄公公,那些所谓的害怕所谓的装疯卖傻,在这一刻都尽数退去,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真空的状态,仿佛被抽干了空气,既窒息,又能保持不腐不烂不坏,只待撕开包裹,瞬间变质。 这一刻,妖舟觉得自己是僵尸肉,被冷冻了许久,不再新鲜,却也不会轻易变化。当然,那些吃人的丧尸,也绝对是自己的未来。她就等着一个契机,可以一跃而起,杀了这些王八蛋! 庄公公问话过后,也不急着催促,而是等着妖舟的回答。 妖舟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又轻咳了一声,看样子是要说话,却只是嘴唇颤了颤,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能怎么说?说自己同意,那就是必死无疑。说自己不同意,就变成了假仁假义,皇上也不会放过她。原本,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为灾民请命,并广施援手。而今,以一命救天下苍生,这种壮举,就当是她这种人设应该做的事。可在生命面前,谁又真能大公无私、敢为天下先?! 这二十万两,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亲王妃搞的鬼。这不是欺负她没人没权没地位吗?!若不是自己站在绝顶风华之上,夺得了绝顶风华之名,皇上压根都不会派人来问她,这会儿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果然,自古钱帛动人心呐。帝王也是人,且是最贪的那个人。既要名声还要皇位、既要天下还要人心。狗东西! 就在妖舟额头上的汗水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时,大门被推开了。 乌羽白逆着光,出现在门口。虽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身形却被晨曦染成了霞光万丈,犹如一路披荆斩棘而来的王子,给人带来了希望和勇气。 四目相对,妖舟感觉到乌羽白在生气。这种感觉,没有实质内容可以证明,却真实存在的。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要拦着乌羽白,乌羽白却在看见妖舟跪地不起时,一脚踹开小太监,抬腿就往大厅里开。 还有两位小太监要拦着乌羽白,庄公公却摆了摆手指,示意二人退下。 乌羽白走进大厅,大门在身后关上,使他从虚幻变得真实。 乌羽白将视线从妖舟身上挪开,看向庄公公,微微颔首,说:“不知公公的事处理完没有。”看向妖舟,“学生有惑请教先生。” 妖舟仰头看着乌羽白,暗道:“娃儿啊,还是你牛掰,竟敢和皇上的人抢为师。” 乌羽白以眼神回道:“先生可是腿麻了?”言罢,就去搀扶妖舟。 妖舟攥着乌羽白的手,扭头看向公公,问:“公公觉得,我是不是可以不继续腿麻了?” 庄公公冷冷地回道:“问腿,何须问我?” 妖舟借着乌羽白的劲儿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身子却歪在乌羽白的身上,看样子双腿还真是麻着。她对公公说:“到上课时间了,公公坐一会儿,等下课我再来和公公说说话。” 庄公公说:“明天我再来。” 妖舟微微一愣,问:“公公是不是太急了些?” 庄公公回道:“难民等不得,皇上也等不得。”言罢,竟是要走。 妖舟急了,一把拉住了庄公公的袖子,喊道:“公公呀……” 庄公公垂眸看向妖舟的手。莫名觉得,这种死乞白赖的抓袖手法,有些熟悉。 乌羽白拉开妖舟的手,使她松开了庄公公的袖子。 庄公公向外走去。 妖舟还要去抓。 乌羽白却抱着妖舟不放。 妖舟回头瞪乌羽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乌羽白回怼道:“抓着公公不放,先生还要给自身添多少传说?” 妖舟:“哎……” 庄公公走到门口,回头看向乌羽白,似有寒光掠过。 乌羽白回望着庄公公,眼中有刀光剑影。 第166章 醋味儿浓呀 妖舟看了看庄公公,又看了看乌羽白,说:“素来情深,奈何缘浅啊。” 庄公公微微蹙眉,转身离去。 乌羽白垂眸看着妖舟,问:“先生和公公,情深缘浅?” 妖舟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乌羽白那股子特有的醋味,还别说,挺香。只不过,她实在没心情包饺子蘸醋吃。她拍了拍乌羽白的手臂,挣扎着站起身,说:“你咋就没听出来,为师此言幽默,是在说你们二人。” 乌羽白的手臂瞬间又收紧了几分。 妖舟感慨道:“哎……哎哎哎……为师难矣。” 话音未落,就有其他先生和学生们一同冲进大厅,想要追问因由。 众目睽睽之下,乌羽白抱着妖舟没松手,妖舟却是两眼一翻,假装昏死过去。乌羽白抱起妖舟,向着自己的小院冲去。 众人见此,都以为妖舟受了天大的刺激,立刻组团一路尾随,显然是求知欲爆棚。 阿舟更是慌乱成一团,不顾形象地跑在最前面,不停地问道:“先生怎么了?怎么了?” 乌羽白看了阿舟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妖舟,总觉得二人十分相似,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巨大差别。他略一思忖,回道:“等她醒来,一问便知。” 阿舟急得不行,一路气喘吁吁地跑进无问小院,不敢离去。 楚青逍探头一看,以为妖舟出了大事,立刻笑得不见眼睛,拍着巴掌赞道:“真是天助我也!” 乌羽白横了楚青逍一眼,说:“拦着外面的人。” 楚青逍领命,带上幕篱,不情不愿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拦在院门口,不让别人进。 乌羽白将妖舟放在自己的床上。 阿舟立刻掏出自己的粉色帕子,沾了盆中水,要给妖舟擦脸。 乌羽白说:“先生不喜粉色帕子。” 阿舟急道:“那怎么办?” 乌羽白掏出自己的白色帕子,沾了水,去擦妖舟的脸。 阿舟:“……” 妖舟脸上有妆,那是堪称变脸邪术的精华,不能擦。妖舟咳了一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帕子说:“为师也不怎么喜欢白色帕子。” 乌羽白笑了笑,说:“还以为先生不喜欢擦脸。” 妖舟感慨道:“以后啊,怕是也没有机会擦脸了。” 阿舟立刻追问道:“怎么了?!不要脸了吗?” 妖舟看向阿舟,突然咳嗽起来。暗道:“这是谁家倒霉孩子,快送走!” 乌羽白坐在床边,拍着妖舟的后背,声音柔和地说:“和先生说话,要留三分,不能尽言真相。” 妖舟瞪向乌羽白。 乌羽白说:“咳嗽几声,脸色倒是好看了三分。” 妖舟摸了摸鼻子,没搭话。任谁被这样一个美男子半抱着、哄着,也生不出扑腾的劲儿吧。只是这该死的心跳,又要蹦哒出胸口了。 妖舟看向阿舟,怀疑这是阿舟在作祟,可眼下阿舟一颗心都在妖舟的身上,压根就没看乌羽白。 不知为何,这种认知让妖舟心里美滋滋哒,似乎就连有关生与死的那个问题,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哎呦,果然,不能多想,一想到生与死的那个问题,她就神经痛。妖舟皱眉,揉起了头。 阿舟忙问:“先生怎么了?可是头痛?我给你揉揉……”伸出手,就要给妖舟揉头。 乌羽白抬手,阻止阿舟触碰妖舟,说:“先生这是旧疾,你离远些,免得先生痛得狠了,动手打人。” 阿舟竟然信了乌羽白的鬼话,向后退了半步。 乌羽白见此,心中疑惑更重,暗道:“看先生和叶泛舟的样子,二人定是旧识,且颇有渊源。可显然,叶泛舟并不了解先生。” 妖舟虽对乌羽白动了心,但却没有将一颗心都浸在爱恋之中。时刻保持警觉和怀疑,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不想让乌羽白知道自己的过往,于是凶了乌羽白一句,说:“与你认识满打满算不过短短十来日,你又如何晓得我的旧疾?!” 乌羽白微微挑眉,回道:“许是多年前擦肩而过,先生却不识我。” 妖舟当即回道:“扯淡!”多年前,自己还在罗刹域里苦哈哈地寻找着快乐星球呢。 乌羽白含笑不语,等下文。 妖舟却闭嘴不语,不想共享自己的信息。 乌羽白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浅淡下去,直到消失不见,这才开口道:“先生和公公,怕是旧识。学生与先生第一次相见,许是托了公公之福。”说到最后,眼神都冷了下来。今日他看庄公公的身影,才真正意识到,二人的身影竟有些相似。当初妖舟对他“痛下黑手”,也正是因为庄公公,否则怎会无缘无故地辨别真伪。自己第一次见到庄公公,不也不相信这样的人物,竟是一位公公?! 想到妖舟的大胆,他就觉得心疼。若那晚出现在后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身型好似庄公公的人,她那一爪子抓下去,岂不是…… 哼! 乌羽白越想越气,脸色沉得骇人。 阿舟见此,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妖舟想起那个“一手辨别真假公公”的混乱夜晚,顿觉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忙捶了捶胸口,说:“往事休要再提,为师和公公,那可是纯洁的友谊。” 乌羽白不依不饶,怼道:“纯洁到……上手辨真伪?先生还真是较真儿啊。” 妖舟斜眼看乌羽白,咬牙道:“谁让某人像公公?!谁让某人和某人不清不楚?谁让某人用针扎我屁股……” 乌羽白回了句:“谁让某人捏了某人,捆了某人,下药害了某人……” 妖舟捂着心口,打断了乌羽白的话,怪声怪调地唱道:“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辣椒抹不去,麻与辣都还在根里……”《当爱已成往事》了解一下? 乌羽白不忍再听,打断妖舟,直接问道:“公公找你何事?” 妖舟的歌声戛然而止,脸色一垮,反问:“能说吗?” 乌羽白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窗外的众人,回头一笑,说:“不说试试?” 哎呦,这个调调儿怎么那么熟悉呢?妖舟有片刻的疑惑和惊叹,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屋外那些人头吸引去了。 也是,她还是趁着中午把话说明白吧,不然早晚一刀,真够呛啊。 妖舟轻咳一声,开口道:“朕有一事……” “咣当!”乌羽白直接将窗户关上了。 第167章 愿或不愿 乌羽白无语,感觉自己距离青年白发不远了。 妖舟重新拿捏起庄公公的冷淡气质,复述清楚了皇上的刁钻问话。 乌羽白听罢,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却令人觉得倍感压抑。 阿舟倒是简单,直接回道:“先生为何为难?直接回不愿就可以了。” 楚青逍趴在窗户缝上,说:“直接说愿意啊,这才彰显楚某人大公无私、心怀天下。” 妖舟心情不爽,也不愿意再宠着楚青逍,当即抓起枕头,砸向窗户。 楚青逍被窗户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鼻血瞬间流淌而出,终于可以捂着鼻子保持短暂的沉默了。 屋内,妖舟轻叹一声,四仰八叉地感慨道:“难喽。” 阿舟不懂,问:“哪里难?” 妖舟不想说话,乌羽白代为回答道:“此事,已经不是先生愿或不愿,而是皇上想还是不想。” 阿舟问:“那皇上为何要问先生呢?” 乌羽白的眼神骤然一冷,回道:“不过是面子、里子、钱财、名声要全收罢了。” 妖舟有些诧异地看向乌羽白,发现他也十分敢说啊。在这个朝代,皇权至上,即便心有不满,哪个敢随意说出口?! 从乌羽白为她关窗这件事,就能看得出,他是谨慎的。可眼下,他又因她之故,表明了自己对皇权的不满和鄙夷。 这世间,因有乌羽白,还真让自己见识到何谓“众人皆醉他独醒”。 阿舟皱眉不语,显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却不妨碍她为妖舟的为难而闹心。 妖舟不舍得阿舟烦闷,尤其是面对这种自己都无解的问题,于是逗她说:“你不是要给我带糕点吗?可拿了回来?” 阿舟一听这话,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才好。 妖舟坐起身,问:“怎么回事儿?!” 乌羽白看着妖舟,暗道:“自己大祸临头都只是叹了一口气,却因叶泛舟的一块糕点而沉了脸,这二人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联系。叶泛舟是庄公公接回来的,而先生和庄公公之间,应该是旧识。难道说……这三人之间……” 阿舟害怕妖舟,不敢隐瞒,只能回道:“包了糕点给先生,出门前,被三妹撞到了地上,又不小心踩了一脚。” 妖舟眼下正心烦,一听这事儿就火冒三丈,嚷嚷道:“糕点拿来!” 阿舟问:“做什么?糕点都碎了,不能拿给先生吃呀。” 妖舟回道:“塞给叶绘棠吃!不能浪费!” 阿舟的脸又是一红。 妖舟问:“怎么了?” 阿舟偷扫了乌羽白一眼,这才低垂下头,小声回道:“我瞧糕点扔了可惜,就……就自己吃了。” 妖舟:“……”苍天啊,她这么支棱,怎么身边偏偏有个软包子,别人不捏她,她自己都能戳自己好几下?! 乌羽白见妖舟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笑了笑。 阿舟看向乌羽白,眼神瞬间发直,拔都拔不下来的那种。 妖舟顿觉头痛异常。说实话,就乌羽白那个小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一个小弯道就能把阿舟给甩壕沟里去,爬都爬不上来的那种。阿舟和乌羽白,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并不合适。即便明知道阿舟喜欢乌羽白,自己也不可能因喜欢阿舟就退让。且等自己躲过了这场无妄之灾,再和阿舟沟通沟通,为她找个好人家。说实话,她看……楚青逍就不错。 哎呦我去,一想到这个,妖舟瞬间来电了。 没错啊,楚青逍虽然有些衰,但样貌品性都不错,最重要的,还是实打实的自己人。阿舟若能嫁给楚青逍,自己就能全程看护她,谁敢怼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妖舟这边想得热火朝天,却不曾想过一件事,若有一天她洗干净脸上的妆容,又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楚青逍每每对着阿舟,会不会生出一股子被自家亲姑姑盯着行房的痛苦? 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中,乌羽白对阿舟说:“时间不早,你回去上课吧。” 阿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应下,慌忙跑出去,仿佛慢上一步,都会令乌羽白不悦。 妖舟顿觉:阿舟这是典型的心里有人了,不要娘亲了。 天晓的,妖舟护着阿舟,就跟老母鸡护着小鸡似的,都敢和老鹰比划比划,看看谁的爪子更锋利。 乌羽白坐在床边,看向妖舟,问:“你有何打算?” 妖舟还以为乌羽白问的是阿舟,顺口回道:“找个人嫁了吧。” 乌羽白微微一怔,想了想,回道:“倒也是个办法。”站起身,“我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回来。” 妖舟看着乌羽白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感觉两个人说的话好像没对上。啥叫“找个人嫁了也是个办法”?嫁给谁?谁嫁谁? 这一次,妖舟的脑回路被皇上的致命一问,给强行破坏了思考能力。她重新躺在床上,深感无奈和忧伤。 阿舟出了屋,还没等跑出院门,就被众多先生和学生们团团围住,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妖舟没有说这件事不能对外人言,于是阿舟毫无心理负担地坦言此事,却不想引起了轩然大波。 于是乎,整个行山书院的学生们开始罢课,纷纷聚众研究起应该如何回话才稳妥。先生们不能让学院乱了秩序,于是强行命令学生们回到教室,却以“如何回此话”为题。让学生们研讨并写出文章。好嘛,这就是传说中的集思广益吧? 当然,有人为妖舟忧心忡忡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也有人暗自鼓掌喜笑颜开想高歌一曲。人心如此,不值一提。 因此事关系到妖舟的脑袋瓜子,所以学院开了小门,并未禁止学子们出入。毕竟,帝京里人才济济,也许能得到一个更加满意的回答。 说不上是好是坏,总而言之,忽如一夜雪花至,所有人都知道:老天下雪了。 大街小巷、青楼茶坊、客栈酒肆里,纷纷响起有关于楚妖金的话题,且热度之高,能掀开房瓦。 百人百相,但所关注的话题,无外乎就是二选一的回答:愿或不愿。 为此,有人不惜大打出手。一时间,整个帝京都变得躁动起来。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竟成为了聚焦的那个点。 第168章 大刑浅止 这一晚,注定是纷乱的夜。 妖舟躺在自己的床上烙馅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小金朝,就有了跑路的冲动;想到家仇未报,这屁股就抬不起来,有种想要血拼到底的想法;想到阿舟的性命和自己息息相关,又起身想跑;想到乌羽白让自己等他,身子就又躺了下去;想到庄公公说明日会来,却没有说明是哪个时辰,她就恨得牙痒痒,想要起身去砍人;想到肖遥虽不是自己所杀,却已经死于非命,她又笑吟吟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顿折腾! 另一边,亲王府中,亲王妃问肖卫:“王爷可收到加急家书?是否能赶回来为遥儿主持公道?” 肖卫抱拳回道:“回禀王妃,属下已经派信鸽送出信件,想来这会儿,王爷已经收到了。” 亲王妃点了点头,紧绷着一张脸,恨声道:“这一次,我定要让那贼人给遥儿陪葬。若不是因为他,遥儿何至于……”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碎了茶碗,茶水流淌而出,滴在她的衣裙上,她也混不在意。 亲王妃继续问道:“那个贱人儿子现在如何?” 肖卫晓得,亲王妃问的是肖浅止,微微皱眉,回道:“三公子被关押起来,滴水未给,却并不承认此事是他所为。” 亲王妃喝道:“光是个滴水未给,又有什么厉害?!此等贱种,若非大刑伺候,怎会说真话?!你且去,不用有所顾忌,尽管下手便是。留他一命,已是仁慈。” 肖卫劝道:“王妃,王爷收到消息后,定会快马加鞭往回赶,若是见到三公子受了重伤,岂不是……” 亲王妃用眼睛横向肖卫,透着一股子阴狠之色,说:“难道三公子就不是良心不安、自尽而亡?!” 肖卫没想到亲王妃竟然这么狠,心有忌惮却不敢忤逆,只是表情上带出了稍许犹豫。 亲王妃却不再说话,只是拿起碎裂的茶碗,在桌子上或轻或重地划着,那刺耳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你这个昭武校尉,也干了两年有余,是时候向上再走一步。正五品的位置,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肖卫抱了抱拳,说:“谢王妃栽培。” 亲王妃又道:“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要让外头的那个贱人知道知道。去吧,把人接过来,让她见一见三公子。” 肖卫直言道:“请王妃明言,属下应当如何做?” 亲王妃呵呵一笑,说:“若那贱人的儿子不肯指认楚妖金,就弄死他那贱人娘。皇上那里,还需要添一把火儿,才能烧得起来呀。” 肖卫抱拳,领命,悄然退下,来到门外,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心中感慨颇多。不过,说到底,他都只是一把砍刀罢了,落在谁手,就注定要听谁的命令。且,后院之争也好,朝堂之争也罢,没有不死人的。最后,只是鹿死谁手罢了。 肖卫派人,去接肖浅止的娘。 他等了片刻后,来到柴房,让人打开了木门。 肖浅止听见动静,从柴火上爬起身,问:“可有抓到王建?” 肖卫回道:“此事正想询问三公子。” 肖浅止摇头道:“我已经说过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还是赶快去抓人,不要让兄长死不瞑目。” 肖卫深深地看了肖浅止一眼,说:“王妃让属下来问问,必然要一个结果。三公子若不吐出些什么,属下会很为难。”眼神沉沉,让人不安。 肖浅止瞬间明白过味儿,喝道:“嫡母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肖卫不再言语,直接让自己的下属动手。 军令如山,没有人去质疑肖卫的举动是否合适,只知道肖卫是亲王妃的人,而整个王府,现在由亲王妃一人掌控。三公子的娘,甚至都没资格进门来。 两名壮汉走出,压住肖浅止,将其按在板凳上。另外两名壮汉,抡起棍子,就打向了肖浅止的身子。 肖浅止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从未学过武功,这会儿一棍子下去,都险些要了他的命。只不过,他也是硬气,生生将痛苦的呼喊声吞进了肚子里,两只手死死攥着长凳边缘,瞪着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肖卫。 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十板子下去,肖浅止的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身上也绽出了朵朵血花,却始终不曾求饶,也没有痛哭流涕。 肖卫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弱鸡般的公子哥,也不想一口气就将人打死。他虽听令于亲王妃,但若是惹恼了亲王爷,也是得不偿失之事。 他抬手,示意下属停手。略一犹豫,这才开口道:“王妃要楚妖金的命,已是板上钉钉,就连皇上都派出庄公公去问话……” 肖浅止的汗水滴答落下,眼皮抽动一下,缓缓抬起,再次看向肖卫,问:“皇……皇上,问什么?” 肖卫回道:“问她,杀她一人,可得二十万两雪花银,可救天下苍生,是否愿意?” 肖浅止微微一愣,虚弱地问:“谁……谁给的二十万两?” 肖卫回道:“亲王妃。” 肖浅止额头上的汗水,滑落到眼皮上,穿过睫毛,落在了眼睛上,杀红了他的眼睛,而后慢慢向下滑去,就仿佛有泪流淌而出。 肖浅止垂下眼眸,仿若无助的孩童般自言自语、碎碎念道:“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为何如此?老天要我哪样?” 肖卫见肖浅止的心理防线要破,立刻追问道:“若是楚妖金之故,导致世子惨死,你大可以直言告诉王妃。而今……”眼神四顾,示意下属离去,这才接着话继续道,“而今,世子已逝,往者已矣,这王府总要有人撑起来。” 肖浅止声音飘忽地说:“诬陷别人,非君子所为;因利而熏心,更是小人行径。她就算打死我,我也……我也不会诬陷先生。” 这时,有两名下属带着一名女子快步而来。 那女子身上裹着暗绿色的斗篷,头上扣着斗篷帽,低垂着头,将一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肖卫听见动静,转目看去,又很快收回目光,再次对肖浅止说:“三公子,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尚未进府的夫人考虑考虑。一人在外,终究连个妾都不如。” 肖浅止没有搭话,只是发出一阵咳嗽,震得撕扯,痛不欲生。 裹着暗绿色斗篷的女子,惊呼一声:“浅止……”一头钻入柴房,直接扑向肖浅止的身旁…… 第169章 生死之痛 斗篷帽滑落,露出女子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和轻挽发髻上的两朵海棠花。 海棠花并非真花,而是能工巧匠雕琢而成,花身薄若蝉翼,呈现半透明的样子,看起来竟真实无比。 两朵海棠花虽然看似简单,但却巧夺天工,可见亲王是真疼这个外室的。 此外室,正是肖浅止的亲娘,名为苏女,据说这个名字还是王爷亲自给她起的。只因,王爷觉得,唯有见过此女,才惊觉女子竟还可以如此轻柔娇美、温婉美好。 咳……由此可见,王爷对原配亲王妃,是个什么印象。 苏女肌肤白嫩似美玉无暇,两只眼眸清澈得好似潭水,微风起,便会碧波荡漾,一层层涌入人的心里去。她的唇小巧朱红,鼻头圆润精致,一张巴掌大的脸,更是惹人怜爱。 似乎来得太过匆忙,披风之下,只穿着淡绿色的衣裙,裙摆处点缀了几朵海棠花,简单却清雅,令人一见之下,生不出反感。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丰满诱人时。若非晓得她是肖浅止的娘,旁人定以为她是他的亲姐姐。二人,着实有六分相似处。 苏女颤抖着手,不敢抚摸肖浅止,只是不停地流泪,看样子真是心疼得不行。 肖卫看了苏女一眼后,默默转开目光,不敢再看。 这样一名女子,着实有勾魂夺魄的能力,单看她落泪,就会让人心疼、怜惜,乃至于不忍。 苏女哽咽着问:“浅止,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受此等大苦?!” 肖浅止挣扎着转头,看向苏女,心疼地攥住他的手,低声道:“娘,别哭,孩儿无事……” 苏女知肖浅止不想让自己担心,便举目看向肖卫,柔声细语地询问道:“可是大人急寻妇人来?妇人听说,浅止犯了大事。若当真如此,是否应该等王爷回来再定夺?” 肖卫不好对王爷的女人动粗,面对这样一位美女,他也有些下不去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就在这时,王妃的声音响起,人也随之出现,说:“等王爷回来,护着你们两个贱货?!实话告诉你,我的遥儿没了,你的儿子也活不了!今天,除非他供出同伙,我能看在他是王爷血脉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否则,你们娘俩,就统统去陪陪我的遥儿!” 火把之下,亲王妃的脸狰狞而恐怖,仿若恶鬼要吃人。 肖浅止愤怒道:“嫡母,你不问青红皂白打我便是,怎敢侮辱我娘?!” 亲王妃走进柴房,高大的身躯,给人带来了窒息感。她垂眸看着肖浅止,恐怖地一笑,说:“我有何不敢?!”言罢,竟是一抬手,直接反手一个巴掌,掴在了苏女的脸上,将她打得撞到柴火堆上。 柴火堆倒塌,如同棍子劈头盖脸地砸在苏女的身上,她只能抱着头忍受,却无法躲闪。 肖浅止眼中的血丝瞬间上涌,挣扎着要去救苏女,却只能从长凳上翻滚到地上,如同遍体鳞伤的瘫软虫子,努力爬向苏女:“娘!娘!” 亲王妃一脚踩在了肖浅止的屁股上。 肖浅止没有设防,发出痛苦的惨叫:“啊!” 亲王妃碾压着肖浅止的伤口,让鲜血再次流淌而出,湿了一地。她冷冷地说:“你心疼那个贱人?好,你心疼她,那就说出来,到底是谁杀了遥儿?!说出来,我就放了她。” 肖浅止哆嗦着,不语,清透的眸光中,却渐渐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好似一沉薄雾,让人看不清楚。 亲王妃继续踩他,威胁道:“不说?很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馋你娘这个贱人的身子?” 肖浅止一僵,努力转过头,看向亲王妃,满眼的不可置信。 亲王妃诡异地一笑,说:“你放心,我做事素来干净利落,绝对不会让王爷抓到把柄。不过,就算王爷知道,又能如何?!你们杀了我的遥儿,杀了他唯一的嫡子!他只会恨你们!厌恶你们!来人啊,把那个贱人拉出去,送到军营里去,犒劳一下那些臭男人们。” 肖浅止突然发狂,竟掀开了亲王妃的脚,抱住了她的腿,一口咬在了她的大腿上。 恨!他是真恨! 亲王妃吃痛,嗷嗷惨叫,举起大拳头就砸向肖浅止。 肖浅止被砸得眼冒金星,却也不曾松口。鲜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竟奇迹般减缓了他身上的痛苦。 亲王妃一把抽出佩刀,就要去砍肖浅止。 苏女挣扎着从柴火中爬起身,直接抱住了肖浅止,竟以肉身替他挡刀。 亲王妃确实失去了冷静,但她并非一点儿都不怕王爷。而今这般作为,不过是因为痛失爱子,既不想让任何人好过,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可若真杀了苏女,她也怕无法交代。 如此一眨眼的功夫,亲王妃也来不及收刀,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就想拉着所有人给肖遥陪葬。 刀子刺进了苏女的后背,悄然无声,但拔出的时候,伴随着血液喷涌,似乎发出了噗地一声。 苏女望着肖浅止,笑了笑,说:“当真不应该让你回来。”身子轰然倒地,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肖浅止望着苏女,竟仿佛丢了魂魄,不哭不闹不喊,只是望着她,甚至还有点儿不敢置信,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替自己挡了一刀? 刀子仍在滴血,滴答滴答落下,亲王妃却愣了片刻。 突然,肖浅止仰天嚎叫起来。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无法言明的情感,有悲凉和愤怒,有痛苦和不甘,还有噬骨之痛! 肖卫见事情不好,立刻上前,查看了一下苏女的气息,发现她还一息尚存,忙对王妃说道:“还有气。” 闻听此言,亲王妃的眼皮子抽动了一下。 肖浅止也仿佛被砍碎了梦魇的枷锁,一把抓住了王妃的裙摆,说:“救她!救她!我说……我什么都说……” 亲王妃攥紧手中的刀把,将其收入鞘中,对肖卫点了点头。 肖卫抱起苏女,大步离去。 肖浅止望着肖卫的背影,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才闭上眼,整个人虚脱在地上,如同一滩血色烂泥,反复重复着两个字:“我说……我说……” 那两个字,轻得不能再轻,却也重得不能再重。 第170章 以命换命可行 这一夜,为了同一个人,经历着不同风波的人,不在少数。 阿舟终于从其他人的口中听明白,妖舟要面临的是什么选择。她病急乱投医,踏着夜色回到叶府,求她娘去救妖舟。得到的,却是叶夫人敲击木鱼的声音,声声入耳,不是回答,却也是一种回答。 阿舟去求叶大人,叶大人直接避而不见,连声木鱼都没敲给她。 阿舟无法,急得不行,终于,她想起庄公公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于是,她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银子都给了府里的赶车马夫,在他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庄府。 此时,已是月挂西梢。 阿舟鼓起勇气,拍打着大门,声称自己要见庄公公。 阿舟成为叶家大小姐后,虽没得到极大的富贵和地位,但吃穿用度也不差,一看便知是哪儿家的小姐。 门房的态度还算不错,冷着脸,没有赶人,却也不肯为她去打扰公公。毕竟,公公不喜女色,不会因半夜女子的突然打扰而开心一笑。公公若是气不顺,自己就要遭罪。如此一比较,更是没有为其传话的必要。 门房要关门,阿舟却盯着门不放。这种勇气少有,看起来不像大家闺秀,反倒多了两分特属于阿舟的憨直和固执。 纠缠间,临水来了。 阿舟一看见临水,眼睛都亮了,立刻摆手喊道:“临水,是我!是我是我!” 临水再见阿舟,有些疑惑不解。他在问过缘由后,更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还是放阿舟进府,将其带到距离公公比较近的小厅里候着。自己则是去寻公公,禀告此事。 片刻后,阿舟等到了庄公公。 庄公公一身玄色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然而,正是这个人,给了阿舟许诺。 阿舟紧张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公……公……” 庄公公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催促阿舟。 阿舟一狠心,闭着眼,大声喊道:“公公说欠我一命,现在就还命!” 庄公公的睫毛轻轻一挑,看向阿舟,问:“如何还?” 阿舟攥紧满是汗水的手,说:“帮……帮我救先生。” 庄公公有些诧异,问:“为一个外人,可值得?” 阿舟点头,使劲儿点头,主动回道:“值得值得,先生对我很好的。” 庄公公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阿舟抿了抿嘴儿,小声问:“公公答应了吗?” 庄公公回头,看向阿舟的手,总觉得缺点儿什么。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原来,缺少攥袖子的这个环节。 阿舟给他的感觉,素来有些怪异。时而聪明近妖,时而蠢笨如猪;时而诡计多端,时而呆头呆脑…… 庄公公想起妖舟,难得透出几分好奇心,问:“你和楚先生很熟?” 阿舟点头,回道:“熟啊,他是我们先生,很厉害的先生。反正我知道,先生是好人。” 庄公公问:“好人就值得你以一命之恩,求我救他?” 阿舟点头,使劲儿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皱眉回道:“好像也不是这个原因。我说不准,也说不好。我就是想救他,必须救他。” 庄公公晓得阿舟曾撞破了脑子,很多过往不记得了。他也觉得自己太过多心,叶泛舟不过是一个不被待见的叶府嫡女而已,打小生活在闲渔村里,能有什么机遇?只不过,一想起闲渔村,他就会记起那个要挖坑埋他的阿舟。 庄公公走出房间,望着一如那晚的明月,问:“若他死了,你可会挖坑埋了他?” 阿舟一听这话,立刻就哭了起来。她捂着脸哭道:“公公别吓我,先生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庄公公失了套话的兴致,直接回房去休息了。 阿舟还想找庄公公要个准信儿,却被临水拦下。 临水低声说:“公公既没否认,便是应了此事。只不过这件事关系到皇上和亲王妃,不好处理,公公也不能直接应下。事在人为,得办着看看。” 阿舟吸了吸鼻子,憨憨地说:“临水你真好。” 如此郑重其事地认真夸奖,让临水不太自然地低垂下头,说:“奴才送小姐回府吧。” 阿舟点头,开始翻找荷包:“我不回府,得回书院。明天公公就要去和先生要答案,我得在旁边盯着点儿。” 阿舟从荷包里翻找出两块糖,一块含进自己的嘴里,一块递给了临水,含糊地说:“你吃,这个可甜了。” 临水从来不会轻易吃别人的东西,唯恐中毒,不过……他自认为和阿舟相处许久,对她的品性了解颇深,于是接过糖,放进了嘴里。 真的挺甜。 临水护送着阿舟,二人一路说着话,虽然不够热闹,却也能聊得来。 阿舟把临水当成了难得一见的老朋友,絮絮叨叨地说着府中情况,还努力表现出她很好的样子。 临水默默听着,偶尔插两句话,却也明白,她在叶府并不如意。只是心里越发想不明白,既然叶府没把叶泛舟当回事儿,为何还要请公公将人带回府去?!此中,必有猫腻! 临水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叶小姐在府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少说话多看看,比较稳妥。” 阿舟点头,表示了解,实际上没太当回事儿,毕竟,她的认知度还达不到那个高度,对于人情冷暖还停留在“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这种粗浅的认知上面。 与此同时,乌羽白出现在自己的私宅当中,稳坐在书房之内。 单方将一碗莲子羹送到乌羽白的桌子上,低声道:“主子整日粒米不食,仔细身体受不得。” 乌羽白拿起勺子,舀了舀莲子羹,问:“可有消息?” 单方回道:“暂无。” 乌羽白将勺子丢回到莲子羹中,说:“不等了。”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单方吓得脸色巨变,忙追了上去,劝道:“此等大事,关乎主子一生,还是再等等吧。楚先生虽然高才,但身份诡异,若非知根知底,主子岂不是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乌羽白脚步不停,只给出四个字:“心意已决。” 单方急得跺脚,喊道:“主子从来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为何短短几日,便……” 就在这时,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第171章 小白鸦的决定 单方就像饥饿多年的人,突然嗅到了食物的气味,当即恶狠狠地扑向窗口,一把推开了窗户。 许是这一把推得太过用力,竟直接用窗户拍昏了信鸽。 单方从窗外地上捡起昏死过去的信鸽,激动地说:“主子,有消息了……” 乌羽白问:“你知道培养一只信鸽有多难吗?” 单方攥着信鸽,有些懵圈。这话,可真不像是从乌羽白口中说出来的。 乌羽白亲手从信鸽的腿上解下密函,展开看了内容,面色不变,眸光中却透出几分冷意。他坐在椅子上,将密函靠近蜡烛,任由火苗将其吞噬。 单方看见,密函上写道:经查,洪喜村楚家,全家十八口,皆被盗匪所杀,唯一的嫡公子跌落山崖,尸骨可见,身份已辨。无,楚妖金此人。 那么,她是谁?! 火舌卷到了乌羽白的手指,他却不自知。 单方喊道:“主子!” 乌羽白回过神,直接用手掐灭了火苗,修长白皙的手指尖,染上了灰黑色的灰烬。他说:“把信鸽烤了。” 单方微微一怔,感觉瞬间漂浮到了半空中,脚都踩不到地面。怎么想,都觉得自家主子受了刺激,这会儿变得不正常了。一只小小的信鸽,都被他盯上了。 单方捧着信鸽,酝酿着语言,小心翼翼地说:“信鸽还……还活着,只是昏厥罢了。” 乌羽白勾了勾唇,笑道:“这会儿有食欲了。” 单方不再多言,出去烤信鸽了。毕竟,任何贵重的东西,也只是一个东西而已,比不得主子的心情和食欲。只是着实可惜了这么好的信鸽,培养了两年有余。哎……谁让它带来的消息,令人不喜呢。 乌羽白独坐窗前,想起和妖舟的交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动了心。正如单方说言,不过区区几日罢了,怎就会生出想要娶她的心思?!就仿佛无数个日升日落,都在等着这样一个人、一个消息。 很显然,身世是假。 她的目的透着几层深意,无人知。 而自己,唯恐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而今的区别,不过是拉着她一起坠入深渊,还是放过彼此,各自安好。他若站出来,救她渡过此劫,却注定要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之中,呼救无门。 待月亮歪向树梢,想要休息,单方也端着烤好的信鸽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在乌羽白的面前。 乌羽白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他说:“到底是信鸽,肉丝劲道,肉质鲜美。” 单方不敢搭话。 乌羽白吃完信鸽后,托盘上呈现出一副完整的信鸽骨头,整整齐齐,干净利落。他站起身,洗了手,一边用帕子擦水,一边问道:“他回来了吗?” 单方抱拳,回道:“回主子,一直未归。” 乌羽白淡淡道:“看来,此事他注定做不得主。” 单方察觉到乌羽白的心思,就是心中一惊,下意识开口道:“主子,楚先生出现得太过巧合,且行事张扬,于主子而言,并非良配。” 乌羽白看向单方,突然上前一步,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其整个人都顶在了半空中:“我的事,他都做不了主,何时轮到你多话?!” 这一刻,乌羽白的谦谦公子模样消失殆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狠邪魅,就像一只在地狱里生长的彼岸花,靠吸食人血而生,轻轻摇曳间美艳绝伦,但凡看过此等景色之人,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便是,令人惊恐战栗的美绝人寰。 单方大骇,一张脸因无法呼吸而扭曲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儿掐死时,乌羽白放开了他。 单方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 乌羽白扬长而去。 单方望着关上的房门,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确定自己捡回来了一条命。 他跟随了乌羽白有些年头,知道他的性格有些阴晴不定,却以为自己一心为他考量,能是个特别的存在。现在看来,那个特别的存在,是那个刚刚出现没几天的楚先生。 单方不知,这个楚先生可不是刚刚出现,而是和他家主子有着“一抓辨真伪”的缘分。只是这事儿,乌羽白不会对他人言说。单方也只是晓得,乌羽白想要迎娶自称是预备公公的楚先生。 行山书院里,楚青逍也是彻夜难眠。 他一想到妖舟要被皇上弄死,就激动地感谢苍天长眼;一想到妖舟真的死翘翘了,一颗心又憋屈地难受,想哭。 这到底是何种虐缘啊?! 怎么就缠着他不放了?! 楚青逍爬起身,来到妖舟的房外,徘徊在她的窗前,犹如一只想要咬人的狗,偶尔还呲牙咧嘴的。 妖舟正心烦,听见窗外传来动静,直接推开窗,问:“找啥呢?屎丢了?” 楚青逍是害怕妖舟的,那是源于骨子里的恐慌。他下意识地躲进树丛中,唯恐被妖舟发现。可转念一想,他又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坏事儿,只是溜达溜达怎么还不行了?!于是,他梗着脖子回道:“找纸呢!”话一出口,自己就恨得捶脑袋。 妖舟一听是楚青逍的声音,也乐了。她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说:“找纸干啥呀?” 楚青逍不想搭理妖舟。 妖舟干脆从窗口一跃而出,来到楚青逍的藏身处,蹲下,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黄色的草纸递过去:“给。” 楚青逍默默接过,沉着脸问:“作甚?” 妖舟挤眉弄眼地一笑,回道:“擦擦。” 楚青逍误以为自己嘴巴上有东西,于是用黄纸擦了擦嘴。 妖舟没想到楚青逍这么听话,微微一愣过后,笑得如同一只老母鸡,上气不接下气:“这……这是用来擦屁股的。” 楚青逍恼羞成怒,推了妖舟一把,撒腿就跑。 妖舟跌坐到地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青逍!” 楚青逍停下脚步,却不肯回头。 妖舟也不知道自己喊楚青逍是想说些什么。 一时间,有些尴尬。 半晌,楚青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妖舟想了想,回道:“我就是说,别管别人如何嘲笑你的鼻青脸肿,但你的背影依旧十分妖娆。” 楚青逍瞬间回头,瞪向妖舟。 妖舟的嘴角抽了抽,改口道:“若我有你这样的侄子,定在梦里笑出声……” 楚青逍骂道:“活该你被砍脑袋!”转身就跑。 妖舟:“……” 第172章 争 妖舟深感自己没有当长辈的经验。本想着借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来挽回一下自己和大侄砸的感情,奈何嘴炮这个气质,她素来拿捏得死死的,一开口就轰在了楚青逍的肺管子上。 哎…… 妖舟感慨了许多,也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战友乌羽白回来,只能回到屋里小憩片刻。没想到,这一睡竟睡到了日上三竿,愣是被门口的嘈杂声给吵醒了。 妖舟听见有人说:“楚先生至今没有动静,莫不是……跑了吧?” 有人说:“怎可如此污蔑先生?!为了天下苍生,先生又怎会临阵脱逃?!” 有人说:“先生不会想不开,自缢了吧?” 有人问:“为何?” 有人答:“憋屈呗。” 这话,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怒骂。总而言之,一部分人都认为,先生是有情怀的先生,定会护住一方水土。也有一半以上的人不言不语,觉得妖舟着实委屈。明明做了好事,明明没有杀世子,却要面临伸头一刀和缩头一刀的两种死法。 议论声中,庄公公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变得鸦雀无声,一同看着庄公公穿过拂柳,走过荷花池,径直走向行者苑。一头银发,在晨曦里闪闪发光,竟让人不敢直视。 楚青逍头戴幕篱,躲在树后,不言不语,对庄公公的到来,却有着莫名的敌意。 行文先生郑文品见公公来了,立刻站在高处,登高一呼,心潮澎湃地喊道:“我辈皆狂人,纵横天地间。十步杀一人,一善救百命!先生一善,可救千万性命,此乃大善也……啊!” 妖舟抠了一把花盆中的泥巴,推开窗,直接砸向郑文品的嘴巴,成功令他闭嘴。 郑文品吐掉口中的泥巴,指着妖舟,怒声道:“楚先生怎用泥巴砸人?!难道是贪生怕死,不愿以身救天下人?!” 有人喊道:“读书人,舍自身,为百姓,青史留名,才不愧为读书人。” 有人问:“先生口口声声大义凛然,难道是假?” 妖舟从窗口跳出,拍了拍手里的泥巴,走到郑文品面前,说:“怎么不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郑文品的嘴角忍不住笑了笑。 妖舟伸手,在郑文品的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既然是做好事,我也不好意思独占鳌头。我出一百两,捐给灾区,只要整先生一颗人头就好。” 此言一出,当真是震惊了所有人呐。 郑文品也被妖舟的这番话吓傻了。他的嘴唇抖了又抖,似乎要说什么,却没能挤出一个字。 妖舟看向另一个让她以自身性命救世人的学子,用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说:“我再出一百两,也给你博个流传千古的美名。” 学子傻了。 回过味的郑文品怒声吼道:“无耻!无耻至极!” 妖舟诧异地问:“怎么?郑先生不是口口声声喊着此乃大善吗?为何轮到先生了,就变成了无耻至极?!郑先生,你难道就不想为天下苍生尽一分力?只要你肯死,我就拿银子给灾区百姓,你死后命名垂千古,多好呀。” 郑文品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妖舟怒声喝道:“小人!此番言论简直就是小人行径!” 妖舟回道:“先生若是觉得一百两太少,那我就出二百两,总归不能让先生死得不值一文。” 郑文品左右四顾,终于找到一根棍子,举起来,砸向妖舟:“狂徒!竟敢要我性命!其心可诛!” 妖舟哈哈一笑,一边跑,一边用手指去怼那些满嘴仁义之徒:“也给你二百两!你你你……你值五十两!” 妖舟凭借一人之力,挑起了整个学院的义愤填膺。当然,也有不少人为她暗中叫好,乐得看热闹,甚至还凑热闹要添些银子,不能让同窗死得没有价值。 热闹,绝对的热闹非凡。 妖舟引领着郑文品,追到庄公公面前。 郑文品已经红了眼睛,一棍子打下去,只想要妖舟的性命。妖舟灵巧地躲开。郑文品这一棍子,眼瞧着就要打到庄公公的脑袋上。 庄公公身后侧的两位小太监,突然蹿出,一人一脚,将他踹出去老远,发出一连串跌宕起伏的惨叫声。毕竟,地面不光滑,出溜一下也够呛。 妖舟看向庄公公,唏嘘道:“公公你看,行山书院里的某些人啊,觉悟就是不高。皇上给我出的选择题,那是因为爱民如子。事情落在了这些人的头上,一个个儿都变得口不择言,就像要害他们一般。这事儿,你回头得和皇上说说,该罚得罚,该打得打,还反了他们呢!” 庄公公看着妖舟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脑中涌上了熟悉的四个字:装疯卖傻。 妖舟讨好地一笑,问道:“公公要不要和楚某一同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为天下受灾的百姓,化身为口中餐、身上衣、心中暖,一同赴死呢?!” 庄公公没想到,妖舟竟要拉上他,心头划过一丝棋逢对手的感觉,开口道:“不知楚先生能出多少两银子呢?” 妖舟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变成两根,嘀咕道:“一千两?二千两?” 庄公公竟然笑了一下,说:“楚先生还真是高看杂家一眼。” 妖舟立刻捧起彩虹屁:“哎……公公此言差矣。公公是谁?!楚某又岂能高看一眼?那是两眼、三眼、无数眼!公公怎能和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在我眼中,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唯有见公公是青山绿……” 乌羽白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妖舟的无耻马屁:“先生盗用学生的话去对庄公公言说,恐有不妥。” 妖舟看向乌羽白,感慨道:“为师还以为此鸦大难临头各自飞,飞入丛林深处去,从此一去不复返。” 乌羽白看不得妖舟围着庄公公拍马屁,直接怼道:“学生不是先生,更喜欢同舟共济,无心丛林深处。” 妖舟张了张嘴。 乌羽白不给妖舟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且,学生也怕,自己若是处理不当,也被先生点了人头。”一步步走向妖舟,“先生看学生,价值几许?” 第173章 羽白求娶 乌羽白眸光温柔,浅笑盈盈,一拢白衣,翩若惊鸿。然,那隐藏在眼中的霸道,却深深映入了妖舟的眼底,直达心中。 妖舟伸出两根手指。 乌羽白挑眉:“二千两?” 妖舟点了两下手指,回道:“二千二百两。” 乌羽白唇边的笑意加深,眸光潋滟动人,他侧脸看向庄公公,说:“公公终归是少了一点儿。” 妖舟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什么叫公公少了一点儿?!明明少了二百两银子好吧?嘶……不对不对,确实少了一点儿?! 哎呦我滴娘亲舅舅,这小白鸦的嘴,可真够损的! 妖舟忙去打量庄公公和其他人的表情,发现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也发现别人可能是想少了。竟无人因乌羽白的这句话而产生非比寻常的联想?!终究是,老娘非比常人。 庄公公面色沉如秋水,回道:“乌公子虽多一点儿,却也不过毫厘罢了。” “噗……”所有人都面如寻常,唯有妖舟喷了口水。为了表现得正常一些,她拼命咽回口水,结果又把自己给呛到了,咳嗽得撕心裂肺。 乌羽白拍了拍妖舟的后背,轻声道:“可是公公所言不当,让先生不喜?” 妖舟尽量保持面色如常,摆了摆手,回道:“没有没有,二位词藻华美,用词精妙,当服一大白。” 乌羽白轻捏妖舟的手臂:“先生仔细身子。” 妖舟感慨道:“这身子……怕是不用我自己怜惜喽。” 庄公公问:“先生如何回皇上的一问?” 乌羽白低声道:“我有一计。” 妖舟眼睛一亮,立刻捂着肚子对庄公公说:“不行,肚子痛,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拉上乌羽白,就往后院跑。 庄公公明知故问:“为何拉上乌公子?” 妖舟头也不回地喊道:“怕别人偷窥,得有人帮我望风!” 庄公公冷冷地道:“乌公子的作用,真是不小。” 乌羽白:“……” 妖舟把乌羽白拉到后院的茅房边上,低声问:“什么计?” 乌羽白看了眼茅房,攥住妖舟的手,说:“换个地方说。” 妖舟扯回乌羽白,说:“都快火烧眉毛了,你还换什么地方?!快,就地解决!” 乌羽白的嘴角绷直,脸色有些阴沉,开口道:“皇上与你计较,二十万两纹银是其一;其二,只因你自称是公公身,堪称第二个庄公公。” 妖舟诧异道:“怎么?皇上看庄公公不顺眼?顺带着看我也不顺眼?没这种道理啊。” 乌羽白说:“十年前,庄公公也是名震帝京的才子。” 妖舟挑眉,反问:“与我何干?” 乌羽白回道:“与你颇相似。” 妖舟感觉自己的脑回路有些接触不上乌羽白透出的信息量,不得不追问道:“咋滴?皇上不想杀我,也是贪慕我的才华、人品和相貌,想要让我进宫当公公服侍他啊?” 乌羽白盯着妖舟的眼睛,问:“难道你就没想过,皇上是想杀鸡给猴看?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有人不懂,就必须让他懂得这个道理。” 妖舟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指了指庄公公所在的方向,一脸八卦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说:“皇上想那个公公,公公不想被那个。皇上就要杀这只鸡,给公公那只猴看看,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乌羽白不解,反问:“什么那个?” 妖舟高深莫测地一笑,转而垮着脸,问:“我也有疑问。为何是我这是鸡?!就因为我像公公那般,才高八斗、出口成章、惊才绝艳、翩若惊鸿?!” 乌羽白看着妖舟,豁然一笑,问:“在先生眼中,庄公公竟然如此不凡?如此看来,先生大可以去求公公,学生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妖舟哪肯放过乌羽白这根粗壮的救命稻草,当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说:“我话都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乌羽白垂眸看着妖舟。 妖舟继续道:“……却偏偏不如乌公子半分?!” 乌羽白很想甩开妖舟这个不要脸的,却还是被她逗笑,在心里道了声:“罢了”。 妖舟催促道:“快说快说,如何自救?” 乌羽白望着妖舟的眼睛,轻声回道:“嫁给我。” 妖舟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清乌羽白的话,想了想,追问道:“你再说一遍。” 乌羽白的眸光轻柔,仿佛华灯初上,透着几分锦绣之色,满是期许。他低声重复道:“嫁给我。” 妖舟眨了眨眼睛,放开了乌羽白的手。 乌羽白却突然攥住妖舟的手,紧紧的,不放。 眼神交流中,就听一个巨响的臭屁从茅房里传来。紧接着,楚青逍推开茅房的门,提着裤子吼道:“滚滚滚!小爷拉个屎,也不让人省心!”冲出茅房,撒腿就跑没影了。只是那红着的眼眶,不知道是为了谁。也许,是为了两个人。 妖舟看了看乌羽白,问:“你不去追?!” 乌羽白攥着妖舟的手,将她扯离茅房,来到花团锦簇处,问:“为何不应?” 妖舟看似随意地一笑,说:“你不了解我。” 乌羽白正色道:“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了解身家背景,不过是皮毛而已。今日,羽白不问先生来自哪里,是否婚配,是否有良人在等,执意求娶先生。先生可敢像我这般,不言对错、不问东西,点头应我?!” 乌羽白的眸光里跳动着火苗,瞬间在妖舟的心里燎原。 这一刻,妖舟竟很想点头。因乌羽白的不问东西,不言对错,放下所有猜忌和背景,只要眼前这个人。 这不再是盲婚哑嫁,而是最动人心魄的裸婚。 也许,乌羽白的这种想法是离经叛道的,更是不容于世的,但却如同被捆绑的烟花,拔地而起,照亮了黑暗。 这种时候,有人愿意娶她,愿意替她分担,扛着未知和危险,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却也令人心生温暖。 不得不说,乌羽白的提议实在是诱人。 乌羽白的身份,众人不说,但从庄公公的态度中,她早已窥探到一二。所以,妖舟相信,只要自己抱住乌羽白这条大粗腿,她就能顺利上岸。 然,她能吗? 第174章 无耻脱险计 罗刹域的血海深仇未报,她不敢死,也不能嫁。 嫁人为妇,安于后院,她对不起悉心教导自己多年的师傅们;不安于室,招灾惹祸,她将陷夫家于何种境地?!纵使乌羽白身世显赫,也抗不起自己作死的方式。 她是罗刹域中惟一活下来血脉,是一把淬了毒的刀,不能断,也不能软。依靠谁,便会伤了谁。唯有自强,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妖舟推开了乌羽白的手,眨眼笑道:“为师可是预备公公,不能为你传宗接代,可不敢去祸害你家血脉。”转身就跑,不敢给自己一丝一毫的退路,更不敢看乌羽白的眼,唯恐看到受伤的痕迹,让自己不愿原谅自己。 乌羽白望着妖舟逃跑的背影,知她心中不愿。他此生步步为营,素来稳扎稳打,这一次却不管不顾遵从了本心,结果…… 结果只剩下该死的自嘲! 是他不配,还是她不喜?! 世人都说他善谋略,求仁得仁,求果得果,可偏偏他想求一人心,为何这么难?! 他愿意不顾一切娶她,只要她点头,他便能张开双臂护着她。哪怕,最后自己跌得粉身碎骨,也定送她青云直上、远走高飞。 可惜,她不屑。 这一刻,乌羽白对自己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妖舟跑到房屋侧面,完全避开了乌羽白的目光,才敢喘上一口气。 这世间有许多女子,满心渴望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可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被复仇占据,容不下其它,更不许自己软弱,成为依附别人才能苟活的女人。 就在妖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楚青逍从树后探出头,看了妖舟一眼,又缩回头,问:“为何不应他?!” 妖舟心烦意乱,被楚青逍吓了一跳,直接蹦出一个字:“你!” 楚青逍没等到回答,再次探出头,问:“为何?!” 妖舟虚指楚青逍,点了两下,一甩手,走了。 楚青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皱眉思忖道:“什么意思?指我干什么?!我?”微微一顿,眼睛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嘀咕道,“难道是……因为我?!” 楚青逍转动目光,看向妖舟的背影在房子边上一闪而过,下意识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轻了好几两,却愣是皱起眉毛,满腹惆怅地纠结道:“难道……她喜欢我?!不不不……”使劲儿摇头,不停摇头。 画面一转,楚青逍想到昨晚妖舟对他所言,让他别管别人如何嘲笑他的鼻青脸肿,声称他的背影依旧十分妖娆。 这……这明显是勾引!是挑逗!是情话啊! 楚青逍顿觉,自己透彻了! 为何她捆绑他?为何她欺负他?为何她总偷看他?为何她撩拨他?!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他就说嘛,自己不比乌羽白差! 只是……楚某人喜欢他,那么乌羽白可怎么办? 原本上一秒,楚青逍还在为好友被夺而咬手帕,这会儿却开始为自己不知不觉夺了好友所爱而……开心呐! 对,就是开心! 他要让乌羽白彻底看清楚楚某人见一个爱一个的轻薄嘴脸!哈哈哈…… 楚青逍狂笑不已,却突然看见乌羽白迎面而来,当即闭上嘴,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险些憋死他。 乌羽白没搭理楚青逍,向前院走去。 楚青逍暗道:“完了!他发现了!他看出来楚某人心仪小爷,嫉妒了!完了完了,我们的友情要到尽头了。不行,我得去解释清楚,让羽白晓得,我是不会为了楚某人,放弃我们多年情谊……”楚青逍一咬牙,也跑向前院。 前院里,妖舟正和庄公公闲扯,看起来那叫一个自来熟。 她说:“公公,第二次来行山书院吧?楚某陪你转转?” 她说:“公公,这件袍子真是不错,穿你身上,瞧着就贵气。” 她说:“公公你这头发的颜色,真特别。若是我也有这样一头长发,简直就是整个帝京里的最美先生。” 庄公公问:“这些可是楚先生的回答?可要杂家如实回禀给皇上?!” 妖舟的笑容僵在脸上,忙用手揉了揉脸,说:“公公这个玩笑,有些冷啊。” 庄公公说:“楚先生的话,有些多。” 妖舟攥了攥拳头,说:“好,我尽量简洁干练地说话。公公就说说,我是否能以银子,点些人头,杀之泄恨?若能,我今天也就大放血了!”其意就是,我活不了,你们别想活。 庄公公不语,只是随着妖舟的目光,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低垂避开妖舟和庄公公的目光,唯恐被抓个现行。那样子,简直比躲避老师在课堂上抓人提问还要警觉。也难怪,回答不上老师的问题,顶多罚站找家长;这会儿,被点人头可能就送命了。 直到此时此刻,众人才真正意识到,皇上给出的这道选择题,多令人为难。 幸而,这种凌迟般的目光并未持续太久。 庄公公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乱杀人头?” 妖舟一拍手,大声赞道:“公公懂我!公公所答,便是楚某心中所答,想来更是皇上心中所答。区区二十万两白银,就想动乱国之根本,简直其心可诛!若让天下人都晓得,只要钱到位,就能杀人泄恨,那才是国将不国,大厦将倾啊!”微微一顿,“楚某怀疑,出此策者,乃敌国奸细,请公公定要禀明皇上,当斩此獠!” 妖舟一席话,令多少提溜着脑袋的人,纷纷点头认可啊。这一刻,那些说风凉话的、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想要踩死妖舟的,统统成为了她的左膀右臂,点头称是。 庄公公的目光从妖舟的脸上划过,指点道:“似乎还缺了点儿诚意。楚先生口口声声要买人头,至少要拿出实力才好。” 妖舟瞬间明白过来,伸手去摸银票,奈何所剩不多,顿觉诚意这种东西,真是越用越少。她想起乌羽白的那几只天价茶杯,视线就寻了过去。 乌羽白一直冷眼看着妖舟折腾,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不想搭茬。 妖舟这人,脸皮极厚,为了保命,她怕过啥?当即,她凑到乌羽白的面前,低声道:“江湖救急,先……赊点儿呗。” 第175章 公公的话 乌羽白不语。 妖舟去扯乌羽白的袖子。 乌羽白抽回袖子。 妖舟继续去扯。 乌羽白拉回袖口,说:“我的银两,要留着迎娶娘子,先生还请自重。” 妖舟在心里咆哮道:“小白鸦,你这打击报复太直接了!要婉转!婉转懂不懂?!” 脸上却笑得极具奉承之态,说:“为师先帮你挪用挪用,等你大婚之时,如数奉还。” 乌羽白被妖舟气笑了:“就不麻烦先生劳累了。” 妖舟把死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说:“你我之间,还怕什么麻烦?!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哈……” 乌羽白的眸光清冷,淡淡道:“先生说笑了。” 妖舟也立刻变脸,怒喝道:“乌羽白!你见死不救!”好嘛,她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万一他怂了,银子就到手了。天大地大,命最大。 乌羽白寸步不让,反唇相讥:“先生大才,何需学生?!学生刚才胸口闷痛,也不见先生施以援手。说到见死不救,非先生莫属。”一甩衣袖,走了。 妖舟深深地感觉到乌羽白的燃烧怒火和暴走情绪,估摸着再不走,他可能会亲手掐死她。 嗯,乌羽白是挨千刀的好人,她是风华绝顶的浑蛋,还真是……绝配! 庄公公问:“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后竟然势不两立?” 妖舟眨了眨眼睛,看向庄公公,回道:“味儿太大,堵胸口窝上了。没事儿,等他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就能缓回来。” 庄公公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低声道:“楚先生若想全身而退,当为皇上分忧解难。杂家现在就回去复命,楚先生好自为之。”言罢,也转身离去。 妖舟喊道:“公公!” 庄公公停下脚步,侧脸看向妖舟。 妖舟咧嘴一笑,说:“慢走。” 庄公公扭回头,继续前行,心中暗道:“与此人相处,泥人也会激出三分脾气。乌羽白的忍耐力,当真不错。” 妖舟看向行山书院的众人,苦哈哈地说:“哪个好心人,先拿些银两出来,江湖救急啊!” 阿舟第一个跳出来,大声道:“我有!” 妖舟眼亮一亮,问:“多少?!” 阿舟回道:“三两!” 妖舟挠了挠鼻子,说:“容我想想。” 阿舟继续道:“还有六个铜板。” 妖舟仰头望天。 阿舟摸了摸自己的头,扯下珠花,一起递给妖舟:“都给先生。” 妖舟看向阿舟,很想伸手捏一捏她的脸,却忍住了。 素来喜欢妖舟的齐开,也嚷嚷起来,说:“大家都捐赠一些。既帮了楚先生,也算是为灾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众人纷纷解囊,看起来特别热血。 只不过,银票面额都不大,和二十万两简直无法媲美。 楚青逍戴着幕篱,混迹在人群之中,捏出了一张价值一千两的银票,在妖舟面前晃了晃,才塞到了她的手里。那份做派,简直就是抖羽毛的孔雀,恨不得让妖舟记得他的好。然,不管他怎么嘚瑟,拿出来的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在楚青逍的带动下,学生和先生们也都大方了几分。 片刻后,一共筹集了两千三百两银子,零六个铜板和一个发簪。楚青逍独占鳌头。 说实话,已经不少了。 奈何,杯水车薪。 妖舟揣着银票和碎银子,追上刚刚走出大门坐上软轿的庄公公,气喘吁吁地说:“公公稍等……片刻……” 庄公公透过薄纱看向妖舟。 妖舟将薄纱掀开一条缝,将卷成卷儿的银票塞了进去。 庄公公接过银票,打开,碎银子噼里啪啦地掉到腿上,甚至还滚出了六枚铜板和一只烛花。 庄公公说:“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 妖舟捡起铜板,重新塞到庄公公的手中,回道:“这是行山书院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一片心意,请皇上收下。” 妖舟没说任何“失了民心”之类的话,却已经将意思传达得十分明白。 庄公公拿着银票,说:“楚先生陪杂家走一程吧。” 妖舟特别不想当个太监的三陪,只想远离求安全,奈何形势逼人,不得不笑脸相迎啊。她点头应道:“能陪公公走一程,简直就是我的荣幸。” 于是,庄公公坐软轿,妖舟尾随在他身边,一路向山下而去。 二人一路无话,都快到山脚下了,庄公公才开口道:“楚先生的功夫着实不错。” 妖舟谦虚道:“略懂略懂……” 庄公公继续道:“皇上爱才,但若杀一人,能令万千子民安居乐业,你以为,可有人会为你叫屈喊冤?” 妖舟感慨道:“还是公公一语中的。这,便是我的难处。但凡叫屈喊冤的,都会被钉在耻辱钉上,遭世人唾骂。不可否认地说,世上确实有为国家利益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但刀要砍自己脑袋,也都是痛不可堪的。至于我,愿为天下先,却不想死在别人的阴谋算计下。若皇上真要我人头,还请给我立一块无字碑,留世人自行品说。” 庄公公问:“楚先生当然这么想?” 妖舟反问:“我怎么想,还重要吗?” 庄公公说:“而今整个帝京,怕是都知道皇上对你的此问。先生的回答,尽管皆在不言中,却还是要明确才好。”垂眸看向妖舟,“名声这种东西,不能成全了先生,却远离了皇上。” 妖舟瞬间透彻。尽管自己有理有据有人有名,但不是人的事儿,还得自己来扛着。至于皇上,必须口碑杠杠地! 妖舟明白了,点起脚尖,低声对庄公公耳语了一句。 庄公公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说:“请回吧。” 软轿继续前行,抬着庄公公远去,妖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窝,骂道:“我摔你个大西瓜!老娘这颗心呐!”转身回山上,直奔五谷居,抱着用来做菜的黄酒坛子。直接喝了个大醉。 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庄公公一路前行,却在拐上大路之前,被人拦下。 一个身穿藏蓝色长袍,手捧黑色木匣子的男子,等在路口,低声道:“风华决顶孙嘉德,求见公公。” 庄公公放眼望去,问:“何事?” 孙嘉德上前几步,双手奉上木匣子。 第176章 皇上 庄公公进入皇宫,一路落步无声,就像一张单薄的纸片人。但因为这张纸片人上,绘着的是庄公公,所以特别引人注目。 皇上问妖舟的话,已经在宫里传开了。每个人都翘首以待,等着庄公公带来的回答。 还别说,妖舟夺得了绝顶风华的头彩,一跃成为了帝京里的名人,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在皇宫内院里建立起了粉丝群。虽然这些粉丝散落在宫里各个角落,但在心里喜欢她的人,却也不占少数。 喜欢妖舟的人,和不喜欢她的人,纷纷掏出银子,偷偷赌上了一把。 管事者将一切看在眼中,只是假模假样地呵斥两句,转身也找来贴几的小奴才,帮自己去下注。 所以,当庄公公进入皇宫时,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将消息传递出去,如同各部门协同作战,一同支棱起耳朵,听着消息。 庄公公独自走在熟悉的宫殿中,默默数着一砖一瓦,不知道自己还会数多少年。 在各路人马的偷窥中,庄公公淡定地来到皇上的御书房,站在门外,看向大总管朱德海,说了句:“劳烦朱公公。” 朱德海微微颔首,回了句:“庄公公辛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皇上吩咐,庄公公回来,可直接进御书房回话。” 庄公公抬腿往书房里走去,皇上却先一步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说:“天不错,陪朕去后花园转转吧。” 庄公公应道:“诺。” 皇上出行,后面尾随着一众奴才婢女。有人捧着瓜果梨桃,有人捧着糖块茶点,有人捧着茶壶茶碗,有人捧着干湿两用的软布巾,还有护卫带着刀,紧随左右,看样子是怕刺客突然行凶。 皇上这一路,没走几步,就偶遇了各路嫔妃,有人来送亲手煮的汤水,有人来送自绣的帕子,有人来送秋波,还有人装成偶遇…… 皇上一一打发后,对庄公公说:“朕这后宫,花开五颜六色,枝蔓重重,都很缠腿。得,不走了,就在这亭子里小坐片刻。许久不曾和你对弈,今天杀一盘。” 朱德海立刻摆下棋盘,倒好茶水,摆好茶点,然后带着人向后退开,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不得不说,如此懂得察言观色又贴心乖巧的奴才,谁不喜欢?! 当然,喜欢也只是一时的。但凡习惯了别人的好,就不会把好当成好,而是理所当然。君臣如此,好友如此,夫妻亦如此。 皇上示意庄公公坐下。 庄公公施礼,领命,坐在了精雕细琢还铺了软垫的圆凳上。 皇上理所当然先落黑子,庄公公手执白子紧随其后,也开启了闲话家常的模式。 皇上问:“朕听闻楚妖金能言善辩,是个奇才,深得有峦先生的推崇。朕也品了两首他的诗,着实不俗。” 庄公公回道:“奴才见此人,着实有些才华,却贪慕虚荣、胆小怕死。” 皇上笑道:“怎么说,他给了答案?!” 庄公公说:“奴才给皇上讲个故事。” 皇上回道:“好。” 庄公公说:“昨日登行山,楚妖金……” 庄公公将妖舟这两日的一言一行,挑了些重点,清清楚楚地讲述给皇上听。态度那是不偏不倚,端正得很。 庄公公的叙述,简单直白,没有说书先生的阴阳顿挫,但皇上还是听得颇为得趣儿,提手落下一子,笑道:“朕若是收了二十万两银子,要他小命,怕是要被人暗地里编排,表面上却歌功颂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说得做得都不错。” 庄公公心里明白,皇上这会儿笑着,心里确定是不爽的。毕竟,他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人心也都是他的,他绝对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用心、挑战他在民心中的地位。哪怕丝毫,都不行。 庄公公心思百转,举着白子有些犹豫不决。 皇上笑道:“看来,此局令你为难呐。” 一语双关。 庄公公说:“皇上所言极是,此局确实令人为难。”话虽如此,却落下白子,杀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皇上微微皱眉,吓得旁边观战者双腿发软,额头见汗。 皇上说:“你这一手,走得有些冒失。” 庄公公回道:“进退不得时,只能乱走求活。” 皇上落下一子,笑道:“那也得看,朕想不想让你活。” 又是一语双关。此话,既指棋局,又指妖舟。兴许是一语三关,还剑指庄公公。 每一个支棱着耳朵的人,都在心里合计起来。 庄公公轻轻一叹,感慨道:“皇上这棋下得精妙,破了奴才的势。” 皇上丢下棋子,略带感慨地说:“小小棋盘罢了。若朕能以一指之力,破了南方水患,才是精妙。” 皇上这话,就是想要二十万两银子赈灾,却还顾及名声和脸面,要让庄公公想办法。 庄公公觉得时侯差不多了,便掏出那些乱糟糟的银票和铜板,以及那阿舟的珠花,一一摆开,说:“皇上请看,这是行山书院上上下下齐心协力捐赠的赈灾银两。” 皇上打眼一看,说:“还有珠花和铜板?” 阿舟捐赠时,庄公公并未走远,听得清清楚楚,因此知道捐赠是哪个。他笑道:“这是叶大人家的嫡女,叶泛舟捐赠的。” 皇上拿起发簪看了看,没说话。 庄公公说:“叶泛舟打小养在乡下,脑子有些憨直,为人倒是良善。” 皇上笑了一下,丢下发簪,说:“没想到你还会为别人说好话。” 庄公公垂眸道:“为皇上分忧之人,奴才都会认为其人不差。” 皇上这才真正见了笑模样,说:“你啊,最懂人心,却不愿弯腰,哈哈哈哈……” 庄公公不语。 皇上笑罢,问:“楚妖金就用这些让朕回心转意?” 一句话说出,众人瞬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原来,皇上是真打算弄死楚妖金,换真金白银赈灾的。 庄公公站起身,抱拳施礼,郑重其事地说:“下山时,楚先生给了回答。” 皇上挑眉:“哦?” 第177章 羽白的真正身世 庄公公在万众偷窥和皇上的注视下,声音清冷地开口说道:“楚先生问皇上,以他手持晖恩令,号令煮雪阁赈灾之功,可不可以求皇上一个小恩典?” 还没有人敢和皇上踢皮球! 皇上听闻此言,脸色阴沉了下去,问:“他竟敢如此反问朕?” 庄公公如实回道:“是。” 皇上又问:“他所求恩典,莫不是让朕放过他,不再追问此事?” 庄公公回道:“不是。” 皇上虽然生气,但好奇心被高高吊起,直言道:“说。” 庄公公回道:“楚先生说,求皇上看在他虽贪生怕死但身正影子不歪的份上,,同意他在百年之后,留书一封,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 “百年之后?!”皇上发出了灵魂质疑。 庄公公回道:“楚先生说,皇上勤政爱民、忧心百姓,定会长生不老,等他这个答案。” 寂静…… 风吹树叶的声音,似乎都消停了下来。 皇上被全天下拍马屁,都拍成了习惯,唯有这一次,他被拍得通体舒坦,眉眼舒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妖舟的这两句话,真是漂亮。皇上要面子,她给得足足的。她自认胆小怕死,却也心怀正义。她想要帮难民求生,却也不愿意自己寻死。为此,她希望皇上长生不老,等她快死的时候,再回答皇上的问题。即使事实上,已经无需回答。皇上,也不可能活过妖舟的小小年纪。只是这些话让皇上听起来,格外舒坦。 庄公公见时机成熟,从脚边抱起黑色的木头匣子,打开,双手奉给皇上。 皇上收了笑,问:“何物?” 朱德海怕自己失了圣心,让庄公公独美,忙迈着小碎步上前,接过庄公公的匣子,打开,用胖手一捞,当即大惊失色地回道:“皇上,这……这都是银票啊!” 皇上也是一惊,立刻探头查看。 果然,都是一张张的银票,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个盒子。而且,底下还垫了张纸,写满了名字和捐献数额,当真是分毫不差。 皇上负手而立,问:“多少?” 朱德海立刻看个仔细,颤声回道:“回……回皇上,一共是十九万七千七百两银子。” 庄公公解释道:“这些银子,是楚先生夺得绝顶风华头彩时,为灾民募捐而来。奴才下山后偶遇风华绝顶的管事儿。他原是想托付楚先生将这些银两交付给皇上,遇见奴才后,便交给了奴才。”这个说法,并非庄公公杜撰,而是孙嘉德亲口所言。不过,在庄公公看来,孙嘉德是在故意等他。 楚妖金夺得头筹,却不贪财,令这些人刮目相看也是自然。只不过…… 皇上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银票上。 庄公公主动说道:“行山书院捐赠了两千上百两……”微微一顿,“零六个铜板和一只发簪。” 如此凑巧?! 还是有心人为之? 皇上摸着胡须,淡淡道:“亲王妃要捐赠二十万两纹银,楚妖精就筹集了二十万两零六个铜板和一只发簪,呵……有趣儿。” 没错,这正是庄公公的疑惑。怎么就如此凑巧?怎么就这般针锋相对?可见,绝顶风华的幕后东家,绝非等闲,这明摆着,就是要打亲王妃的脸。 首先,他能将银两做得滴水不露,捐赠者的人名看似都在账上,实则这个数要凑整,何其难?!再者,亲王妃那是什么人物?绝顶风华的东家为了帮楚妖金,立刻送银票过来,可见他已表明立场,是要护着楚妖金,与亲王妃为敌的。 帝京里的关系确实错综复杂,但敢于正面动刀子掰手腕子的人,着实很少。大多数人,更喜欢暗中捅刀子。 皇上问:“这绝顶风华的东家,倒是个人物。” 庄公公不搭话。 皇上取过捐赠人名,粗略看了看,目光落在一处,停顿片刻。 庄公公已经看过了内容,知道皇上为何停下目光,却聪明地选择保持沉默,装作不知。 朱德海则是站在皇上的一侧,自然也看到了那个人名,眼皮就是一跳。 半晌,皇上转开目光,继续向下游览,看似随意地询问道:“这个乌羽白,竟捐赠了五千两。” 朱德海陪着笑脸说:“乌公子还真是挺知道为皇上分忧解难的。” 皇上瞥了朱德海一眼,吓得他脑子嗡地一声,为自己说的那句话,深感后悔呀。 朱德海立刻拍自己的脸,说道:“老奴混说混说。” 皇上却道:“五千两,不少了。他这些年,靠什么营生呢?” 朱德海不敢答了,于是看向了庄公公,说:“庄公公经常外出办事,想来对乌公子的事儿,了解得多一些。”这种锅,不甩出去,迟早是个问题。庄公公,你可接好了。 庄公公回道:“老奴和乌公子并无来往,到行山书院时,却见过他一面。曾听闻,他经营了几家茶庄,以此为生。” 皇上的脸一沉,怒声道:“好好儿的世子不当,去经商,简直是笑话!” 庄公公不语。 皇上继续道:“乌亲王一年到头也不回京。偶尔回来一趟,朕叫他们父子进宫吃口家宴,还要给他们二人暖场!简直不像话!子不子,父不父,就会闹朕的眼睛!” 皇上抱怨可以,别人若是抱怨,那就是砍头的重罪。 谁人不知,皇上和乌亲完的关系,那是铁杆一对儿。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但也就乌亲王见过皇上酒后痛哭流涕的样子。末了,还得乌亲王承认,是自己太过想念老友,这才哭得不能自己。这件事,宫里人都知道,却谁都讳莫如深,不敢说。 当然,诚如皇上所言,乌亲王和乌羽白的关系,那真是冰火不容。 朱德海适当地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皱眉,说:“这父子俩,真是让朕操碎了心。为父者,不上书求朕册封世子;为子者,言之凿凿不当世子。朕……哎……” 朱德海劝道:“皇上呦,且随他们父子二人折腾去吧。乌亲王膝下,就乌世子这么一个独子,连个庶子都没有,总归这世子名头,得落在乌公子的身上。” 皇上不语,目光落在银票上,终于松开了眉头。 第178章 诸鬼出场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皇上被这20万两银子和妖舟的彩虹马屁搞定,一不小心成为人生赢家,双丰收,简直就是满载而归。 也许正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才崩了乌亲王两句。能值得皇上碎碎念的人,定在皇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哪个敢小觑?正因为皇上心里惦记着乌家父子俩,所以,帝京之中,才无人敢小觑乌羽白不说,还笃定他就是未来的乌亲王。尽管此时此刻,他只是乌公子。 妖舟的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化解,却不想,皇上在用了两碗饭的功夫,亲王妃得到消息,直接进宫面圣。 亲王妃喊着冤枉,状告行山书院楚妖金威胁肖浅止,让其杀害世子肖遥,并敬奉上了肖浅止的血书,那叫一个字字含泪。 皇上手中攥着20万两银子,还热乎着呢,亲王妃这边就又出了幺蛾子,皇上顿觉,刚吃进去的两碗饭,有些堵得慌。 亲王妃那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她看似粗枝大叶,实则最是善于心计,必然要赶在肖亲王回来之前定下肖浅止的罪,绝对不给楚妖金翻身的机会。 她见皇上态度模棱两可,便知用银子已经无法达到目的,心里恨得不行,却只能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哭得撕心裂肺不说,就连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颤的。 终究,皇上表了态,让大理寺卿李喜负责此事,定要给肖遥一个公道。 李喜再次被传唤进宫,内心也是十分无奈。亲王妃咬着楚妖金不放,俨然已经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然,皇上已经降旨,限期十天破案,他不得不接个严丝合缝。 不想,亲王妃不认可,她用拳头捶打着胸口,嚎啕大哭道:“臣妾发过誓,若不能缉拿真凶以命偿命,就不给遥儿下葬!遥儿一日不安息,臣妾就一日无法入眠。亲王他在南方赈灾,救得了万千百姓,也救不了遥儿。我们心里的苦,还请皇上体谅一二……” 皇上看向李喜,目光沉沉,问:“李爱卿,不能让世子停尸超过七日。” 李喜的嘴角抽了抽,回道:“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此案。” 亲王妃吼道:“不是竭尽全力,而是秉公执法。” 这话怼得李大人恼羞成怒,却不得不压下脾气,反唇相讥道:“若亲王妃也懂得秉公执法的重要,便不会一哭二闹,请在府邸里等消息便好。” 亲王妃立刻看向皇上,双眼含泪说:“请皇上明断。李大人尚未开始查案,便已经开始嘲讽臣妾,帮护为非作歹之人,让臣妾如何能相信大公无私?” 皇上被亲王妃嚷嚷得头疼,于是问道:“亲王妃,何意?” 亲王妃大言不惭地说:“还请皇上允许臣妾一同查案。” 皇上呵道:“胡闹!” 亲王妃一个头磕到地上,声泪俱下地说:“求皇上开恩哪!” 皇上望着地上那一坨……哦,不,是那一个圆滚滚的球,想了半晌,终是开口道:“世子枉死,亲王妃悲痛欲绝,朕也感同身受。既然如此,亲王妃便监听此案吧。” 亲王妃立刻叩谢天恩。 李喜却头痛异常了。有这么一根搅屎棍子,清水都浑,更别提她就是想搅和得水浑浊不堪。为了让自己多活几年,李大人立刻高声道:“皇上,臣自认能力有限,唯恐达不到亲王妃的预想,还请皇上再派一人,明察秋毫,一同给亲王妃一个交代。” 皇上明白,李喜这是怕亲王妃又胡搅蛮缠,无法办案,想找一个人镇压亲王妃。只是……这个人,有些不好找啊。 皇上将目光落在大公公朱德海的身上。 朱德海的汗水瞬间钻出皮肤,陪着笑脸说:“老奴胆子小,离开皇上就没底气,不像……庄公公,总在宫外行走。” 皇上顿觉此话有道理,当即点头道:“就让庄筱去吧,带朕审问此案。” 让庄筱去,亲王妃顿觉此事可行,谁都知道,庄筱和谁都不亲近,若是臣子,定是孤臣;即便是个奴才,也是不合群的一个,从来不结党营私。 李喜和亲王妃都觉得没有问题,此事终于敲定。 皇上让奴才去找庄筱,让他随同李喜和亲王妃出宫审案去。 李喜和亲王妃退下后,皇上才松了一口气,用手点了下肩膀,闭上眼。 朱德海立刻上前,为皇上揉捏着肩膀,轻声说道:“亲王妃丧子之痛,定要折腾一段时间的。皇上别烦心,身体为重。” 皇上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说:“亲王妃进宫后,没提二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可见,耳目不少啊。” 一句话,吓得朱德海又冒冷汗了。 皇上睁开眼,看了朱德海一眼,说:“把你那汗水擦擦。” 朱德海立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汗,说:“奴才……奴才真没说……” 皇上闭上眼睛,说:“又没说是你。起来吧,还是那么没出息,动不动就一脸的汗。” 朱德海暗道:“这不是被您吓的嘛。” 朱德海刚要起身,又听皇上问道:“你说,庄筱会如何审?” 朱德海干脆跪着给皇上敲大腿,思忖着回道:“这个……那个……” 皇上轻叹一声:“哎……” 朱德海干脆闭上嘴巴,免得惹皇上心烦。 被皇上提及的庄公公,此刻刚得到消息,晓得了自己的新任务。他从皇后的寝宫走出来,慢慢向宫外走去,路遇李喜和亲王妃。很显然,这二人在等他。 庄公公施了一礼后,便不再说话,而是独自向宫外走去。 李喜和亲王妃彼此都厌恶,离得远远的。庄公公走在二人中间,看似众星捧月,实则形单影只。 亲王妃要和庄公公搭话,却被庄公公的表情劝退。 出了宫,庄公公对李大人说:“此案还是以李大人为主审。杂家住在庄府,李大人有事,可派人来寻。” 李喜抱拳道:“公公辛苦。” 亲王妃看二人亲近,不由得皱起眉头。 等到李喜离开,她追上庄公公,说:“公公可知,那李大人平时最是看不上宦官,经常诋毁公公干政?” 庄公公直接怼道:“与亲王妃何干?!”抱拳,离开,那叫一个决然。 亲王妃咬牙低声骂道:“一个阉人,也敢装大人?!我呸!” 第179章 心情不美丽 行山书院,妖舟有些忐忑不安,坐在五谷居内,闷不吭声地啃着馒头。 赵厨子抱着一只海碗,坐在了妖舟的对面,将海碗往桌子上一放,推到妖舟的面前,说:今天咋没有精神头呢?” 妖舟重重一叹,说:“生死未卜啊,着实没有食欲。”将筷子伸到海碗里,夹出一块颤巍巍的五花三层肉,放入嘴里,咀嚼着咽下。 赵厨子啧了一声,说:“你这都吃了三个馒头两碗菜了,还没有食欲?!” 妖舟怼道:“你懂个毛!若是有食欲,能品出个好坏,还能多吃一口你做的菜?”说着话,又去夹肉。 赵厨子护住海碗,骂道:“滚滚滚!别吃老子给你做的断头菜。” 妖舟嘿嘿一笑,说:“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得吃光它。” 赵厨子骂道:“真是没个正形!哪有一点儿为人师表的样子?!” 妖舟仰头望棚,神色诧异。 赵厨子也忙抬头向上看。 妖舟一把夺回海碗,抱在怀里,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看啥呢?有五花三层肉啊?” 赵厨子气极,就要去夺海碗。 就在这时,宫里来信了。 齐开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跑来通知妖舟:“好消息、好消息!宫里来信儿了,说但凡赌你活的人,都赚翻了!” 妖舟瞪大眼睛问:“当真?!” 齐开点头,大声笑道:“正是正是!” 妖舟哈哈大笑,跳上椅子,一脚踩在桌子上,大声喊道:“今天吃的喝的全算小爷的!” 众人的热情瞬间被点燃起来,纷纷跟着又笑又叫的。 赵厨子说:“这是行山书院的五谷居,大家吃的喝的都是书院的,怎么就算你的了?” 众人瞬间变得安静。 妖舟虚指赵厨子,啧了一声,说:“你看你、你看你,真会扫兴。大家高兴就好,何必在乎你的我的?!”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笑得不见眼球。 众人无语。 妖舟说:“来来,酒水摆上来,老子今天与尔同销万古愁!” 书院里是不许喝酒的,但今天还真挺特殊的。再者,赵厨子和妖舟的关系不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伙夫把酒坛子抱出来,来个众乐乐。 酒过三巡,众人正喝得兴致高昂,宫里的消息又来了。 郑文品迈着轻飘飘的步伐,摇着扇子,走进五谷居,说:“宫里又来消息了……” 没有人搭理他。 他轻咳一声,加大声音喊道:“宫里来消息了!” 齐开说:“你这消息太不灵通,我们早就知道了。” 郑文品冷笑一声,说:“你我知道的,怕是不一样。” 齐开问:“怎么不一样?” 郑文品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赚足了面子和关注度,这才对着妖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开口说道:“亲王妃手里拿着肖浅止的血书,闹进了宫里,求皇上严惩恶徒。” 妖舟的心一沉,察觉到不妙,面上却不改颜色,甚至还拍手赞道:“若真能将恶徒绳之以法,当真是大快亲王妃之心!” 郑文品咬文爵字,问:“怎不是大快人心?!” 妖舟回道:“肖遥鱼肉百姓的事儿,没少做,他死了,老百姓没放鞭炮庆祝都算安分守己了,说大快人心,有失公允。” 郑文品怒喝道:“你!” 妖舟笑道:“看来,郑先生的道德底线和肖遥一样,那我就不和先生论道理了,讲不通、讲不通……” 郑文品被羞辱,一张脸涨得通红,发狠地说:“你知道肖浅止的血书里写了什么?!你就等着为世子偿命吧!”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妖舟抓起一只馒头,想了想放下,又抓了一只碗,被赵厨子夺去,最后干脆薅下齐开的鞋,砸向郑文品的后脑勺。 郑文品被砸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低头看见砸自己的是一只臭鞋,气得怒发冲冠,捡起鞋回过身,怒视众人,一眼看见齐开光着的左脚,当即抡起鞋子就砸了过去。 齐开早就看不惯郑文品那副“自以为是读书人的嘴脸”,借着酒劲儿,大打出手,把郑文品按在地上摩擦。 其他人纷纷转开目光,权当没看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哪儿都是道理。 眼瞧着齐开大获全胜,妖舟对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两位先生说:“齐先生喝多了,一套醉拳打得有模有样,快把他搀扶回去休息,别累着。”低头看向郑文品,“郑先生也喝多了,瞧把自己跌得鼻青脸肿,也赶快拉回去休息,免得他还往拳头上撞。” 郑文品爬起身,颤巍巍地吼道:“你……” 妖舟一碗酒水泼过去,成功让他由怒吼变成惨嚎:“啊……” 妖舟将馒头塞进他的嘴里,淡淡道:“没吃够啊?多吃点儿,长点儿记性吧。拉走拉走,赶快拉走,不然明天就得有人状告楚先生好心喂郑先生馒头却活活儿将人噎死。” 其他先生一听这话,立刻将人拉走。 妖舟抱起酒水坛子,抓起馒头,也施施然地走了,留下五谷居的一地狼藉。 赵厨子怒声道:“真是个麻烦!” 妖舟回头一笑。 赵厨子立刻拿起扫把开始扫地,一副认真负责的模样。 妖舟来到荷花池边,躺在一叶扁舟之上,灌了两口小酒,将馒头掰开,喂给池中鱼。她想起肖浅止,轻叹一声,有些惆怅不安呐。 楚青逍打扮一新,身上穿着粉嫩的衣袍,头戴白色美玉发冠,手持一把山水折扇,挡着半张脸,从石头后探出头,丢出一块小石头打向妖舟:“喂,楚某在此,过来同饮吧。” 妖舟横了楚青逍一眼,继续趴在扁舟旁喂鱼。 楚青逍又捡小石头砸妖舟:“瞧你惆怅的那个劲儿。要不,你求求我,给你一包毒药,把他们都毒死得了。” 妖舟问:“听说楚家人,打小就喂毒长大,血液唾液都含有剧毒,身体里却会酝酿出一颗能解百毒的内珠?” 楚青逍警觉地问:“你想要内珠?” 妖舟重新躺回到一叶扁舟之上,灌了口酒,说:“有啥稀奇的?牛有牛黄,狗有狗胆,你长个珠子就了不起了?没准儿是结石。” 楚青逍暴怒,捡起石头又去砸妖舟:“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 妖舟心情不美丽,抡起酒坛子就砸向楚青逍:“你个小畜生!” 第180章 酒后吐啥言 酒坛子在楚青逍的脚边碎裂开,吓得他向后跳了一步,结果后脑勺撞到石头柱上,他捂着后脑袋,说:“这……这天怎么都打转啊?!”脚步踉跄,两眼翻了又翻,晕晕乎乎地向着无问小院走去。 妖舟的唇动了动,终究没叫住楚青逍,而是烦躁地喝下了半坛子酒,心中暗道:“肖遥已死,亲王妃不会放过肖浅止和我。我虽躲过了皇上那一刀,却要和亲王掰手腕了。亲王只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常年在外不回府中,也许正是带头屠我罗刹域之人。爹、娘,很快,就能见真章了。是你们在地下等我相聚,还是我大仇得报后有资格冲着罗刹域磕上几个头,很快就知道了。” 想起乌羽白,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在此之前,男女之情,都是狗屁啊……” 妖舟想得明白,心里却并不痛快。因为,有些时候,感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也许,她最初对乌羽白的心动,源于阿舟的情感;而今……却不好说喽。 另一边,楚青逍回到了无问小院,竟是双腿一软,昏死了过去。 乌羽白悄然无声地出现,接住楚青逍下滑的身子,将他送回房间,放在床上,直接动手拍向楚青逍的脸。 楚青逍张开眼睛的瞬间,立刻说道:“她那是欲擒故纵,故意拿酒坛子砸小爷,不信你就看着,她等会儿就得过来看小爷有没有事儿。羽白,你可千万小心,不要再被她骗了啊。她不知道你回来,你且等着,小爷给你上演一出好戏!哎呦,我的脸怎么这么疼?” 乌羽白直接点了楚青逍的穴道,让他睁着眼睛躺回到床上挺尸,顺便闭上嘴,别惹人心烦。他坐在窗前,却不肯推开窗,只是让自己沉寂在一个人的黑暗之中。 月儿西挂时,妖舟果然来了。 她敲了敲楚青逍的窗户,低声问:“死了没?” 楚青逍的眼睛乱动,示意乌羽白给他解开穴道。 窗外,妖舟轻咳一声,继续道:“没死就吭一声,死了我可逃之夭夭喽。” 屋内,楚青逍的眼睛绕着圈的乱动,让乌羽白给他解开穴道,乌羽白却坐在窗前,一言不发。 妖舟想走,但因为担心楚家这根独苗真撞傻了,还是偷偷挑开窗栓,把窗户掀开一条缝…… 乌羽白解开了楚青逍的穴道,楚青逍立刻阻止道:“别进来!我……我没穿衣服!” 妖舟默默关上窗,嗤了下牙,说:“大晚上的你又作什么幺蛾子?仔细得了风寒。” 楚青逍立刻递给乌羽白一个“你就看吧,她果然对我有意思”的眼神,嘴上利落地搭话道:“小爷得了风寒,不正如你意?!” 妖舟蹲在窗前,干巴巴地回道:“哪有?我对你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就这么一个侄子,哪里真舍得他受伤? 楚青逍激动了,一把攥住了乌羽白的手腕,用眼神表达道:“你听见没?听见没?小爷就说,她见色忘义,对小爷最是不同。” 楚青逍强行稳住激动,对妖舟说:“小爷看你,对隔壁那位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妖舟仰头望月,笑了一声:“呵……好吗?” 楚青逍反问:“不好吗?小爷要的真心实意,可是独一份。你要是对他好,就别对小爷好,小爷可不稀罕!” 楚青逍的手心有些出汗,乌羽白默默推开了他的手。 妖舟想了想,回道:“行,以后独宠你一人。” 楚青逍激动了,直接扑到窗边,问:“说话算数?” 妖舟也怕楚青逍误会自己的感情,认真想了想,回道:“青逍,你是个良善的人,却不知道这世间人心叵测。我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纯良,不被世俗污染。” 楚青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问:“一直保持纯良,岂不是傻?” 妖舟笑了笑,说:“傻,也是一种福气。” 楚青逍问:“你想让小爷有福气?” 妖舟点头回道:“正是。” 楚青逍摸着脸问:“小爷这一身的伤,不都是拜你所赐?还说什么福气?!” 妖舟有些尴尬,却还是笑着回道:“哎……这你就不懂了,寻常人想让我刮碰,我都没那个时间。唯有你,最是特别。” 楚青逍看了乌羽白一眼,问:“比乌羽白还特别?” 妖舟有些烦躁,想了想,回道:“你俩不一样。” 楚青逍问:“如何不同?说清楚了,不然小爷后脑勺疼。” 妖舟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这会儿也愿意宠着楚青逍,便坐在了墙根底下,说:“你长得好、性格好、身材好,没有一处不好。” 楚青逍逼问:“那乌羽白呢?” 妖舟回道:“他那脾气,阴晴不定的,别看笑得云淡风轻,没准儿心里正算计要刨你家祖坟呢。” 楚青逍送给乌羽白一个同情的眼神,乌羽白回以一笑,立刻让楚青逍产生要被刨祖坟的联想,吓得抖了一下。 妖舟继续道:“还有啊,你的名字多好听,青逍,青云直上,逍遥自在。你再听听他那名,乌羽白,一只小乌鸦长了白羽毛,这是不知道要咋嘚瑟了,还是嘚瑟太狠,得白癜风病了?” 楚青逍觉得妖舟今晚真是爆猛料,为了明天还能见到她,楚青逍难得良心上线,提醒道:“其实……他……他也有优点。” 乌羽白抬手,攥住了楚青逍的手腕,成功令他闭嘴。 妖舟回道:“他能有啥优点?长得好看?老拿眼尾看人,不知道的以为他斜视;穿得好看?总是白衣飘飘的,半夜起来看见他,都以为撞鬼了!声音好听?每天也就那个调调儿,也没个抑扬顿挫,都不如人家唱戏的,还有个跌宕起伏……” 楚青逍感觉自己的手骨要碎了,忙开口道:“优点呢?!也有优点吧?!” 妖舟轻叹一声回道:“优点啊,也不是没有。” 乌羽白的眸光微闪。 楚青逍忙问:“什么优点?快说啊。”再不说,手骨要断了! 妖舟回道:“优点啊,就是眼光还不错,结交了你这样一位优秀的朋友。” 楚青逍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实际上却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妖舟察觉到不对劲儿,立刻推开窗。结果,一眼看见乌羽白,吓得手就是一抖,立刻缩回头,关上窗,打个酒嗝,大着舌头说:“今晚的月色真醉人啊……”不知道装酒醉,还来不来得及…… 第181章 泼妇与无耻之徒 一个人的无耻,如果有段位,那么无疑,妖舟就是无耻界的yyds。 她用了一套行云流水的一步三颠回到房间,蒙头大睡,务必让别人误以为她醉得不轻,且使出了浑身解数,让自己都信以为真。 天亮后,大理寺卿李喜派人来行山书院,请妖舟去回话。 妖舟躺在床上直哼唧,有气无力地说:“回去跟你们李大人说,该回答的,我已经说得一字不差。若是有人证物证,证明楚某杀了肖遥世子,尽管拉我去砍头,我身子不舒服,就不陪亲王妃闲话家常了。”将被子盖在自己头上,完全无视大理寺的官差大人。 作为帝京里响当当的人物,妖舟当真是风头无两。这番举动,看在寻常人眼中,那叫挑衅官威,拖出去就要打二十大板的。然,妖舟不同。在某些人看来,这才是有风骨的大儒,不畏强权。 官差大人抱了抱拳,竟乖乖回去复命了。 李喜看向面无表情的庄公公,又看向气得脸皮直抽搐的亲王妃,努力憋住笑,怒声道:“真是岂有此理!亲王妃,不知肖浅止是否苏醒,可能成为人证?!” 亲王妃本想拉妖舟来练练拳脚,不想人家竟然敢来个避而不见,真是气死她也。亲王妃沉着脸,说:“一直高烧不退,等再灌下两服药,人清醒了,自然就有了人证。” 李喜看向庄公公,问:“以公公之见?” 庄公公站起身,说:“杂家也很忙,若没有确凿证据,还请不要打扰。”言罢,也走了。 亲王妃气得抓起茶碗,要往地上砸。 李喜说:“小心小心,那可是孤品。” 亲王妃可不懂这些文玩,当即放下杯子,说:“李大人不把犯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怎能问出个水落石出?!” 李喜回道:“若王妃怀疑谁,本官就抓谁严刑拷打,岂不是没有了王法?!” 亲王妃冷笑道:“看来,李大人是打定主意包庇楚妖金了!若他跑了,我看李大人拿什么交差!”言罢,虎着脸走了。 李喜摸着下巴,看向官差,说:“可派人暗中监视?” 官差回道:“大人放心,书院的前后门都留了人。” 李喜这才点了头,转而问道:“东临湖上,可有增派人手打捞?那三个奴才家里,可有消息传来?” 官差回道:“湖里尚未……” 话音未落,另有官差来到大堂之内,回道:“启禀大人,东临湖里打捞上了两具死尸……” 李喜立刻站起身,说:“走!” 大理寺人手并不多,这会儿忙着脚打后脑勺。亲王妃和庄公公也没闲着,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也在调查此案,争取掌握有力证据。 唯有嫌疑人妖舟,因被质疑品行不端,被书院停了课,每日躺在床上烙馅饼,除了不能离开行山书院,那是该吃吃、该喝喝,别提多快活。当然,她最近也没往无问小院去,毕竟一想到晚上发生的一切,就感觉酒精上头。 这期间,小金朝回来了一次,次日却又离开了。 两天后,肖浅止终于醒了过来,被灌入一肚子药,抬去了大理寺。 李喜再次派人,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请走了妖舟。 妖舟站在大门口,看向前来送行的学生和先生,却始终没有发现乌羽白和楚青逍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难过,想想却也释然,呵呵一笑,大声喊道:“来来,买定离手,压楚某活着回来的,不要手软,赚不赚大钱,就看这一回了!” 言罢,帅气地一扬下巴,走出大门。 阿舟望着妖舟的背影,眼圈一红,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无问小院里,静悄悄的。 楚青逍躺在床上,一动一动,看样子就像死了。 突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人也睁开了眼睛,一边如同僵尸般困难地扭动着身子,一边用沙哑的嗓子喊着:“哎呦……能动了……终于能动了!哎哎哎……好痛……啊……痛痛痛……救命啊……男人嫉妒起来,真可怕,竟封小爷的穴道这么多天!乌羽白,你……你得罪爷了!呜……好饿……呜……马桶呢?!要命了……” 妖舟不知楚青逍的凄惨,一个人如同逆着光的勇士,登上了自己的战场。 大理寺里,虽没有衙门里手执棍棒的衙役,却有手攥长刀的官差大人,更是一派威严景象。 大理寺卿李喜李大人,作为主审,坐在上座。他的左手边,是代表皇上倾听的庄公公,面沉似水。右手边,则是一身素白色衣裙的亲王妃,不怒自威。 妖舟走进大堂之内,看着三位熟人,抱了抱拳,说:“三位,别来无恙啊。” 如此自来熟,就像要赴好友盛宴一般,着实令人无语。 李大人的嘴角抽了抽,庄公公端起茶碗,唯有亲王妃最是正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大胆恶徒,见官不拜,态度轻慢,来人,打他二十大板!” 妖舟倒吸一口凉气,说:“且慢!李大人你快下来,怎么又抢了亲王妃的位置?!” 这……这埋汰人的功力,绝对无人能比。 亲王妃攥紧了拳头,吼道:“人呢?!” 李大人咳嗽一声,说:“亲王妃,息怒……” 妖舟嚷嚷道:“快来人,给亲王妃解绑。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把亲王妃绑在了椅子上?瞧瞧,这肉都勒出来了!” 亲王妃一身素白衣裙,腰间系了腰带,奈何身上肥肉太多,腰带陷入肉中,肥肉却突出而起,看起来就像被捆绑了一样。 亲王妃最厌恶别人嘲笑她的身材,当即拔刀相向,直接就砍了过去。 妖舟就知道会这样,当即脚尖一滑,如同一条泥鳅,在大堂里跑来跑去,甚至在和亲王妃擦身而过时,避开他人目光,在亲王妃的胸口和屁股上各捏了一把。 亲王妃羞愤不已,勃然大怒,刀刀致命不留情。凶猛的攻势,割开了妖舟的衣袍,在她的大腿和手臂上,留下了两处伤口,虽不致命,却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骇人。 庄公公冷声道:“亲王妃,自重。” 亲王妃不听,如同疯了一般。 李大人喊着:“住手住手!” 妖舟从李大人身边跑过时,亲王妃一刀劈下,砍掉了李大人的椅子扶手,吓得李大人怒吼道:“放肆!放肆!” 亲王妃完全不加理会。她就是仗着自己是有品阶的妇人,为所欲为。眼瞧着妖舟被逼到死角,亲王妃心中一喜,直接横刀相向。 第182章 抬上肖浅止 妖舟被逼到死角,没有办法,只能……用上楚晏的绝招,朝着亲王妃的眼睛里甩了两滴血。 妖舟的血液和口水都有毒,虽不像楚晏那么霸道致命,却也不会让人好过。 亲王妃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后退。 妖舟一脚踹开亲王妃,仗着身体的灵活,躲到了庄公公的身侧,还不忘喊了声:“公公救我!” 亲王妃凶猛无比,闭着眼,寻声砍去。 这两刀下去,庄公公就得被分成三瓣。由此可见,妖舟也是够坏的。 庄公公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而是一抬大长脚,横扫过亲王妃的两把长刀,将其踢偏,而后将茶碗的水,直接泼向亲王妃的脸,说:“杂家代表皇上倾听此案,亲王妃举刀便砍,意欲何为?” 亲王妃举着两把刀,微怔,忙收刀,一边用帕子擦眼,一边回道:“只是被那恶徒气得狠了,并无不敬之心,还请公公不要介意。我……我这眼睛,剧痛难忍,定是那恶徒对我用毒!公公明察。众目睽睽之下,他敢害我,当真好大的狗胆!请公公要他性命!” 妖舟探头道:“若是能给你下毒,我倒是想直接毒死你,好让皇上清静清静。正是有你这等恶毒妇人,以二十万两真金白银威胁皇上,才是乱国之根本!毒死你都不多!” 亲王妃骂道:“匹夫!” 妖舟继续道:“你就别活着浪费毒药了,一头磕死多好。” 亲王妃骂道:“竖子!” 妖舟呵地一笑,说:“看你底气十足,定没有中毒。嫌眼睛难受,你就哭呗,想想你死去的儿子,哭出来就好了。” 亲王妃又要拔刀,却生生忍住了。 庄公公说:“楚先生少言,亲王妃也别失了分寸。要审,就要一个结果,再闹来闹去,恕杂家不奉陪。” 亲王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摸索着坐下,继续用帕子擦拭眼角,终是将血水挤了出去,隐约能看见人影。 庄公公斜眼看向躲在自己椅子旁的妖舟,说:“楚先生,出来吧。” 妖舟点头应下,偷偷将藏在手心里的一片翠绿,塞进了衣袖。她闲着无事儿,才会惹恼亲王妃。事出必有因,呆会儿就见果。 妖舟从庄公公的身侧出来,站得笔直。 亲王妃瞪着模糊的双眼,沉声道:“跪下。” 妖舟扬起下巴,说:“有功名在身之人,可以见官不跪。我乃行山书院的先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自然可以不跪。” 亲王妃嗤笑道:“一个刚刚成为先生的人,既无功名在身,也无官职在身,必须跪!” 妖舟问:“先生不算官职?!” 亲王妃看向李大人。 李大人略有为难,却还是回道:“先生不算官职。” 妖舟问:“书院的行文行武管事,也不算官职?!” 李大人回道:“那算。不止算,而且是有俸禄的官职。” 妖舟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一块有峦居士送她的美玉,举起,说:“不好意思,楚某现在代理有峦居士的活儿,不想张扬,是要团结友爱先生们,不想过分炫耀。哎……被逼无奈,只能坦然承认喽。” 妖舟这人,不气人不会活,尤其是面对亲王妃时,那更是刻意气她,希望她露出破绽和马脚,于是捏着美玉怼到亲王妃的脸前,问:“认字不?还用跪不?” 亲王妃是万万想不到啊,有峦居士竟然将行文玉给了妖舟,当真是气得她险些原地去世。亲王妃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磨牙:“嘎吱吱……嘎吱吱……” 妖舟美滋滋地收起美玉,嘀咕道:“椅子似乎少了一把。得,算了吧,我站一会儿,权当减肥,免得胖起来做条裙子都费布料……” 妖舟并不歧视胖人,甚是还挺喜欢胖子,不过,亲王妃是个例外。无论她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都要踩她,狠狠地踩! 亲王妃攥着椅子扶手,险些把扶手捏碎了。 李大人适当开口道:“既然楚先生暂代了有峦居士的职位,可以不跪。” 妖舟称赞道:“大人英明。” 李大人微微颔首,紧接着一拍醒木,大声喝问道:“楚妖金,你可知罪?!” 妖舟没有再嬉笑怒骂,而是认真回道:“回大人,楚某既不认罪,也不知罪,还请大人明示。” 李大人说:“亲王妃状告你,指使肖浅止杀害世子肖遥。” 妖舟回道:“这话着实好笑。敢问亲王妃,肖浅止在你手下,几招可死?” 亲王妃回道:“一招。” 妖舟回道:“你抡起两把大刀,也就割破了我的衣袍,伤了点儿皮毛,我要杀肖遥,还用逼肖浅止动手?!我是嫌别人不知道肖浅止不够笨手笨脚,还是嫌自己手脚不利落不能手起刀落?!这事儿已经说过,再说毫无意义。” 亲王妃冷笑道:“你就是包藏祸心,让他们兄弟二人大动干戈,好坐收渔人之利。来人,带肖浅止!” 妖舟看了李大人一眼,送上深深的鄙视。他的台词,都被亲王妃抢得一干二净。 李大人咳嗽一声,重复道:“来人啊,带肖浅止。”扫了亲王妃一眼,略带不满。 可惜,亲王妃眼睛里有些充血,看不清别人不喜的表情,就算看得清,她也能装看不见。 等了片刻,肖浅止终于来了。 他趴在木板上,被人用木板抬了进来,放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虽然穿着衣袍,但臀部却高高隆起,可见是包裹了东西的。且,他的身上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金创药味,直往鼻子里钻。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不见血色,唇部更是干裂得严重。那双素来干净清透的眸子,此刻如同蒙了尘,仿佛已然看不清这个险恶的人间。 妖舟看向他,心就是一紧。 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搅乱肖王府,不管有没有肖王府屠杀罗刹域的确凿证据,它都跑不了。毕竟,肖王府的整体实力在那放着,亲王妃的处事态度也不容置疑。若非自己博得了盛名,且武功了得,这会儿都不知道要被亲王妃砍死多少回了。若罗刹域里有人得罪了这样的人家,仅凭亲王妃一个人,就会屠岛泄恨。 所以,肖王府的每一个人遭受此劫,都不冤枉。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肖浅止,却令妖舟的复仇有了一丝一毫的动容。不是不复仇,而是产生了差别攻击的想法。 当然,这也要看,肖浅止能不能成为,自己人。 妖舟与肖浅止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说话,却听见李大人喝问道:“肖浅止,你的口供可是真的?” 第183章 拼一拼人心 肖浅止仿佛没有听见李大人的话,仍旧看着妖舟。 李大人拔高声音,继续问道:“肖浅止!你的血书里说,是楚妖金指使你,在肖遥世子体力不支时,捂死他。是,还是不是?!” 肖浅止的睫毛轻轻一颤,终是转开目光,缓缓移动,看向李大人。原本,他趴在木板上,抬头看人时,就容易扯痛伤口,但他还是努力扬起脖子,看向李大人,略显疑惑地问:“血书?” 亲王妃怕他瞎说话,提醒道:“没错,是你亲笔写的血书。怎么,记不住了?!” 肖浅止缓缓低下头,趴在木板上,不再言语。 李大人问:“念你一身的伤,你只管回话,是或不是。” 肖浅止的声音从胳膊弯里传出,闷闷的,却是在笑:“呵呵……呵呵呵……” 李大人皱眉,问:“笑什么?” 肖浅止不语,还是在笑,只不过声音有些凌乱、气短。 庄公公问:“肖浅止,为何笑而不语?” 肖浅止回道:“血书是真的血书。” 此言一出,令全场寂静。 亲王妃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喊道:“听见没?!你们听见了没?!他承认了,血书是真!是真的!我遥儿就是被他们二人合伙杀害的!拉出去砍头,快砍头!” 妖舟皱眉,心下微动,开口呵斥道:“肖浅止,莫不是被打傻了吧?”看向李大人,怒目而视,“李大人,你怎么动用私刑?!肖浅止好歹是亲王的骨肉,你就不怕亲王回来后,质问你?!” 李大人冤枉,立刻回道:“不是本官。”看向亲王妃,给了明确暗示。 妖舟早就猜到,逼迫肖浅止地,一定是亲王妃,只是没想到,她这么狠,简直就是要人命啊!妖舟将脸一沉,说:“果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不知道心疼。呵……想来,玩弄了世子,又将其杀害的那个人,也觉得快活。” 世子之死,是亲王妃不能触碰的点。妖舟如此轻易地提起,简直就是在踢亲王妃的暴怒点。亲王妃恨声道:“你怎敢如此恶毒?!” 妖舟一脸无辜地回道:“我就事论事而已。你都能虐待肖浅止,逼他写血书栽赃我,为何我就不能随口敢言两句?亲王妃,你着实应该瞎。总盯着我不放,却不去捉拿真凶,简直有病!” 亲王妃吼道:“就是你杀的遥儿!” 妖舟回道:“证据。拿出人证物证,别整屈打成招那一套恶心人。”忍着刀伤,在肖浅止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有我。” 亲王妃冷笑,鄙夷道:“你都自身难保,还想保他?” 妖舟决定赌一赌人心,以坚韧的态度说道:“浅止,你的血书写得不对,你应该实话实说。” 肖浅止的睫毛轻轻一颤。 妖舟继续道:“你应该说,是我亲手捂死了肖遥,而你是想要拦住,却被我打昏。” 肖浅止的眸中划过一丝光芒,目光渐渐变得清透,迷雾化为两颗泪水,冲出眼眶…… 妖舟站起身,指着李大人面前的血书,掷地有声地说:“改了!就按照我说的改!” 肖浅止忙开口道:“那血书是用我娘的鲜血写成!” 一句话,还需要其他解释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逼迫和威胁,哪个当儿女的,能眼睁睁看着娘亲为自己去死?! 亲王妃皱眉,威胁道:“肖浅止,你莫不是烧糊涂了?!” 肖浅止将目光转向庄公公和李大人:“还请公公和大人明察。浅止不畏死,却不想诬陷先生,更不想害娘亲枉死。” 亲王妃站起身,就要去踹肖浅止:“你胡说!” 妖舟上前两步,以单薄的身姿挡住亲王妃高大健壮的身体,说:“是不是胡说,回你府上看看便知。若是他娘亲身上有伤,你就是刻意威胁肖浅止!” 亲王妃心里发毛,一甩袖子,又坐回到椅子上,说:“别扯不相干的人。” 妖舟看向肖浅止,问:“浅止和他娘,是不相干的人吗?若是,你为何如此歹毒伤害她们?!” 肖浅止用手指抓紧木板,看向妖舟,说:“今日从这里出去,浅止可以死,还请先生保下我娘。” 妖舟点头回道:“庄公公和李大人必会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上报给皇上。谁若欺瞒半句,都枉为人!” 庄公公和李大人一起看向妖舟,发现她这张嘴,当真不是人。 亲王妃看向李大人,说:“李大人,证据拿出,让他们死个明白。” 李大人开口道:“在东临湖打捞出了两具尸体,经过仵作验看,二人皆是溺水而亡。且,二人还是王妃的亲兵,亦是斗诗当晚和王健同回小花雕的人。” 妖舟说:“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亲王妃不承认那两个人是自己人。怎么,这会儿承认了?” 亲王妃回道:“正因为二人是我的亲兵,所以不可能做出伤害遥儿之事。” 妖舟怼道:“亲王妃此言差矣。那种事儿,对于世子而言,不是伤害,而是享受。” 亲王妃怒极反笑,说:“你口无遮拦,无耻至极!我遥儿才不喜男色!今日提起二人,便是要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我派了仵作前来验尸,得知二人在死之前,曾被蛇毒麻痹,所以才会溺水而亡。你,怎么说?!” 妖舟摊开手,说:“我能怎么说?天晓得,你让那二人带上蛇毒做什么用?莫不是想要装成眼睛蛇,咬我一口?!结果,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呵……亲王妃,你说有趣儿不?” 亲王妃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妖舟,咬牙道:“就是你杀了他们二人,将其丢入湖中!” 妖舟叹了一口气,说:“你干脆说我强了你儿子得了。” 亲王妃气得险些倒仰。 妖舟敲着庄公公的桌子,喊道:“还是那话儿,证据!拿出证据!死无对证的事儿,怎好意思拿出来说?” 这时,有小公公跑进大堂,对庄公公耳语两句。 庄公公看向众人,说:“王健寻到了。” 妖舟敲桌子的手,就是一顿。转目看向庄公公,有些不敢置信。 庄公公回望妖舟,眼中毫无波澜。 亲王妃惊喜地问:“当真?!” 妖舟慢慢展开笑脸,说:“极好!”眼神一扫,看向亲王妃,“不会又是一个屈打成招吧?” 第184章 证词是关键 面对妖舟的质疑,无人回应,毕竟,亲王妃又不是没有干出这件事。 李大人追问道:“此人何在?” 庄公公说:“正在押解过来的路上。” 妖舟看了眼肖浅止,说:“既然没他什么事儿了,就让他下去休息吧。光是这么趴着,也着实遭罪。哎……肖亲王没有了肖遥,若连三公子也这么去了,简直不敢想象啊。”微微一顿,看向亲王妃,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儿处处透着怪异呢?!” 这话,其实就是抛下了诱饵,等着全线引爆,瞬间炸得亲王妃片甲不留。 李大人看向庄公公,庄公公点了点头。李大人说:“抬下去吧,好生照料。” 有人上前,抬起肖浅止。 妖舟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丢给肖浅止,说:“小金朝在门外等着呢,这会儿估计没有银钱吃饭,你帮我把荷包给他。” 肖浅止接住荷包,攥着手心里,点了点头。 妖舟转身,看向亲王妃:“等会儿我这案子审完了,也请庄公公和李大人去肖王府走一走,慰问一下三公子的娘亲,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样了,才能放出这么多血写血书诬陷我。对了,诬陷朝廷命官好像是重罪。” 亲王妃的眼皮一跳。 妖舟笑道:“此事不急,咱慢慢清算。亲王妃,肖亲王不在府里,你想要引其他男子注意,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哎……” 亲王妃回击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男人?!不过阉狗罢了!” 庄公公的眉梢微微聚拢。 妖舟面上动怒,心里却笑开了花。她喝道:“我虽非完整男儿,却也不是你能作践的!” 亲王妃鄙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问我的罪?!” 妖舟忙摆手,说:“不不不,误会误会,我可不敢。亲王妃栽赃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无视王法不说,还敢以金银钱财动摇国之根本,这样通天的人物,我可招惹不起。”言罢,往墙上一靠,抱着胸,闭着眼,不再说话。 亲王妃的眼皮浮肿如桃,看妖舟又看不清楚,好像满屋子都是妖舟的嘲讽表情。她唯恐李大人和庄公公将妖舟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心中烦躁不已,抓起茶杯,就砸向了妖舟,喝道:“放肆!” 巧的是,李大人正要起身去如厕,结果被砸了一个正着,胸口湿了一大片,气恼道:“亲王妃!你目无国法,扰乱审问,私自动刑,本官定会如实回禀给皇上!” 亲王妃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肉乱颤了两下,才勉强冷静下来,声音里透着哽咽,说:“李大人消消气,体谅一下为母的心情……” 李大人见惯了亲王妃的嘴脸,一甩衣袖,去了后堂。 亲王妃见李大人不买账,就开始攻克庄公公:“公公定要为我说上两句公道话,亲王定会和我感激不尽。” 庄公公冷冷地说:“杂家一个阉人,不干预朝政。” 得,直接将亲王妃的不当行为,归类到朝政了,这个高度着实令人惶恐不安啊。亲王妃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妖舟翻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伤口不大,也就没管它。 半晌,李大人回来,众人尴尬地坐了好一会儿。 眼瞧着要中午了,被押解而来的王健,终于到了。 他被锁链捆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明白自己难逃一劫。 李大人拍了醒木,喝道:“下跪何人?!” 王健回道:“王健。” 李大人继续问道:“可知为何拿你?!” 王健缓缓抬头,看向众人,又低下头回道:“知道。” 一声知道,多让人安心啊。 李大人继续问道:“招供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王健的身子开始打颤,汗水也从额头上渗出,颗颗拍在地上。原来,他不是不怕,只是强装着不怕。 李大人的醒木再次落下,发出“啪”地一声。 王健打了一个激灵,回道:“是……是小人亲眼所见,看见世子……世子和王妃的两名亲兵,玩得有些过分。小人害怕被灭口,这才逃了。” 亲王妃痛心疾首啊,为世子羞愤不已,当即站起身,凭借模糊的视线和清晰的声音,找到王健的位置,一脚就踹了上去,骂道:“贱奴才!竟敢诬陷世子!” 王健被踹倒在地,勉强爬起来,却一把抱住了亲王妃的脚,喊道:“奴才是王妃的人、始终都是王妃的人,求王妃饶命……” 亲王妃一脚踢到王建的脸上,骂道:“说!是谁指使你,侮辱世子?!残害世子?!” 王建的鼻骨塌陷,喷出大量的鼻血,看起来十分骇人。他用手捂着脸,看着盛怒之下的亲王妃,终是说了句:“奴才没能借机杀了三公子,却害世子惨死,奴才有罪啊……” 亲王妃一听这话,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当即皱眉道:“什么杀害三公子?!你混说什么?!”又要冲上去揍人。 妖舟听了这话,也是挑了挑眉峰,感觉剧情没有按照自己设定的走,明显带了偏差啊。 李大人喊道:“且慢!亲王妃请上座,让王建继续说。” 亲王妃不听。 庄公公说:“李大人,不要拦着亲王妃,且让她直接将人打死,一了百了。” 亲王妃被挤兑,只能不甘心地坐下。 庄公公对王建说:“什么叫借机杀害三公子,却害死了世子?” 王建看了亲王妃一眼,回道:“世子要教训楚妖金,却反被其压制。王妃知晓后,派了两名亲兵随小人登上小花雕,打着收拾楚妖金的目的,实则想害死三公子。” 亲王妃勃然大怒,吼道:“王建!狗奴才!你满嘴胡言!是谁收买了你?!你说清楚!” 李大人说:“亲王妃冷静,王建继续说。” 王建低垂下头,说:“小人在花魁房门口,看见了三公子,于是将其打晕,带到了斜对面的房间里。原本按照计划,亲王妃的两名亲兵,解决掉楚妖金后,我就把三公子带过去,做成二人互杀的假象,不想……”脸皮抽搐两下,看了亲王妃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不想世子和两名亲兵玩成那样……” 第185章 霸气护着我家先生 亲王妃被气得肝疼,又要暴起伤人,王建却一个头磕碰到地上,大声道:“奴才对不起王妃,没能杀死三公子,没脸见王妃,只能以死谢罪……”一口咬破藏在牙齿上的毒药,人竟然栽倒在地上,抽搐着死了。 庄公公立刻上前查看。 亲王妃问道:“怎么了?死了?是不是死了?我没有,我没有让他杀肖浅止,没有!他冤枉我!冤枉我!” 庄公公从王建的衣衫里,翻找出一样东西,拿在手中,看了看,问:“此物,可是王妃的信物?!” 亲王妃立刻上前,一把夺过,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脸色就是一变,皱眉道:“这是我的私印,怎会在他身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原本放在里面的私印,竟然无翼而飞了。 亲王妃想起和妖舟过招时,被捏了屁股和胸,这才恍然大悟,妖舟竟然偷走了她的私印! 亲王妃大怒,攥着私印,说道:“楚妖金,是你偷了我的私印,给了这个狗奴才!” 妖舟冷笑一声,回道:“亲王妃莫不是真疯了?自始至终,我都没出过这个屋,上哪里给王建送私印去?况且,为何要给他送?!我若是能找到王建,早就把他拉过来为自己一洗清白了,还用等到现在?!王妃啊,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啊。原本我还想不明白,为何你咬死我和肖浅止不放,原来是早有预谋啊。你一直想杀了我俩,结果没想到,自己派出的两名亲兵,折腾死了自己的儿子。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还真是……熊!” 亲王妃吼道:“我没有!” 妖舟说:“人证、物证都在。你那信物都给了王建,让他代你行事,还喊什么冤枉?现在想来,那个叫肖卫的,能在世子死时立刻登上小花雕,也是早有准备。啧……我这就想不明白了,世子到底是死于谁手?”靠近亲王妃,“难不成,王妃是想通过世子之死,陷害我和肖浅止?!” 亲王妃一拳头挥出去,打向妖舟:“胡说!那是我亲生儿子!” 妖舟向后躲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惊讶道:“难不成,不是亲生的?!你怕王爷回来发现真相,所以……来个一箭三雕?!” 李大人和庄公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竟成了这么一个导向。虽说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但每一个点,却又完美的衔接上了。这……这就诡异了。 若是世子没死,还能来个滴血认亲。而今,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血液也僵成一团,如何能验证真假? 即便亲王妃有一千一万个冤枉,这一次,她也注定背负怀疑之身,难以寻找真相自证其身。 亲王妃咆哮如雷,整个人都处于暴走的状态。第一次,她被人冤枉成这个样子,何止是意难平,简直就是要呕血! 其实,这件事也是她的一个心结。 她生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亲王不愿意碰她。二人有了肖遥,还是在王爷喝多的情况下发生的偶然事件。王爷醒后,提都不提此事。后来,她生下肖遥,看着肖遥日渐长大,却没觉得王爷有多宠爱他。也正是因此,她才越发宠爱肖遥,想要给他弥补。现在想来,难道王爷也曾怀疑,肖遥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愤怒到极致的亲王妃,发疯般砸毁着大堂里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她都抽刀便砍。 李大人吓得躲到桌子下,不敢出来。 庄公公出手,打了亲王妃两巴掌,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反而彻底将她激怒了。 亲王妃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咆哮着扑向妖舟。 在小范围内作战,亲王妃的杀伤力太大,若是将其引到街上,被马车撞上几下,才能一劳永逸。 妖舟打定主意,撒腿就往外跑。 亲王妃紧随其后,如同一只愤怒的熊。 不想,妖舟刚从大理寺跑出来,就被一排冷箭偷袭,直奔面门而来。 这时,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啊。 妖舟也是够坏,她立刻横跨一步,将身体贴在大门的一侧,避开冷箭的同时,将亲王妃暴露在冷箭之下,顶替自己当箭靶子。 亲王妃不但不傻,且应变能力极强,但近日来的心力交瘁和今天的污蔑,让她失了理智,动作反应就慢了半拍。她虽有闪躲,却不及时,以至于左肩膀被一箭射中,左手攥着的短刀应声落地。 亲王妃也是硬茬,竟不忘挥舞右臂去砍妖舟。 妖舟蹲下,一拳头打向亲王妃的腹部。 亲王妃吃痛,一刀砍在了大理寺的大门上,却硬是压着刀,滑向妖舟。 弓再次拉满,目标对准了妖舟,与亲王妃合力,堵住了妖舟的所有退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妖舟的侧面,挡住了冷箭的方向,并一抬手,挥开了亲王妃的右手,阻止了刀的下落。 此人,竟是乌羽白! 妖舟没想到乌羽白会出现得这么突兀,但不可否认的说,真是超级及时。否则,就算她能自保,也会被刀砍伤胳膊。 亲王妃皮糙肉厚,一脚踢起地上的刀,攥在手心,再次看向妖舟。 乌羽白一把拔出了亲王妃肩膀上的冷箭,直接将箭尖顶在亲王妃的脖子上,淡淡地说:“劝王妃冷静。” 如此杀伐决断,真是……酷毙了。 亲王妃举着刀,大口喘着粗气,目光一转,看见一个男人,当即颤声喊道:“王爷!救我!”刀再次掉落到地上,巨大的身躯瞬间显得娇小柔弱,仿佛承受着不堪承受的痛苦,急需人的安慰。 妖舟顺着亲王妃的目光看去,但见一个男人从马车里走下来。 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些皱纹,但保养得非常好,不但面白无须,还挺英俊的。男人身穿海蓝色的长袍,披着灰色斗篷,头戴金冠,正是肖亲王本尊。给肖亲王牵马的,则是肖卫。射冷箭的两个人,已经消失在胡同里。 肖亲王拿目光一扫众人,对乌羽白说:“乌公子为何用箭直抵内人咽喉?”声音里没有咆哮的愤怒,却满是不悦。 乌羽白把箭丢给刚刚闻讯赶来的李大人,说:“正想问问肖亲王,为何用箭射我家先生?!” 第186章 当众揭底儿 我家先生?!哎呦,这四个字很有爱嘛。妖舟慢慢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代大儒。年纪不够,可以装深沉嘛。 肖亲王回道:“误以为是乱臣贼子,要伤害内人。” 亲王妃为了配合亲王,将身子靠向肖亲王的肩膀,哭道:“王爷……” 乌羽白回怼道:“亲王定是没看见,亲王妃持刀伤人紧追不放。” 亲王妃瞬间支棱起身子,指着妖舟吼道:“就是她害死了遥儿!王爷,你可要为咱们的遥儿做主啊,他死得好惨……” 肖亲王看向妖舟,眸光沉沉,却并未像王妃那般发狂。可见,这是一个有能力控制情绪的可怕敌人。 妖舟说:“王妃倒打一耙的本事越见高杆,是非对错,想来李大人和庄公公已经有定论。”微微一顿,“我劝亲王还是早点儿回府,否则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三公子和他那可怜的娘亲了。” 这话对肖亲王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肖亲王看向李大人和庄公公,询问道:“二位可审明,哪个是杀害遥儿的真凶?”问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带出了悲切和愤怒之色,如同一位隐忍的父亲,而非高高在上的亲王。 李大人看了眼亲王妃,回道:“具体细则,稍后会禀明给皇上,也会让亲王知晓。亲王刚回帝京,还是先回家看看三公子吧。” 这话,即是相劝,也是在帮妖舟说话。 亲王妃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李大人。 肖亲王回眸,扫了亲王妃一眼,知道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了内宅之事,不便多说,便微微颔首。 亲王妃却不依不饶,咬牙切齿地说:“王爷不在,不知他们欺人太甚!事情因楚妖金而起,李大人却不曾对他动刑,多有包庇。王爷,不如把他带回府中,详细审问。” 乌羽白的眼神一冷,说:“没有动刑?那先生这身伤,是何人所为?!胆敢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先生,是欺我行山书院无人?还是嘲讽国家无法?!先生凭一己之力,救万千难民,岂是你说抓便抓,说杀便杀的?!” 说话间,形山书院的人纷纷从各大茶楼酒馆里探出头,那份无需多言却偏袒的姿态,已经表明了立场。 且,知道妖舟今日受审,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和读书人,都不在少数。众人从各个地方鱼贯而出,很快挤满了整条街,将大理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青逍站在酒楼窗口,一掀幕篱,大声骂道:“大理寺都没抓先生,亲王妃却要砍杀楚先生,就是蔑视王法!” 众人一同喊道:“蔑视王法!蔑视王法!蔑视王法!” 声势浩荡,一圈圈荡漾开来,直达心里,震撼灵魂。 肖亲王看了亲王妃一眼,眸光划过不悦之色,怪她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亲王妃也被这阵仗震慑到,透过雾蒙蒙的眼睛,看见的是群山群海,险些将她直接灭顶。她也知道,不能与这么多人为敌,于是哭诉道:“你们怎就不能可怜可怜做母亲的人?!我的遥儿被杀,我这个当娘的……” 妖舟在人群中找到矮小的小金朝,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底儿,便是噗呲一笑,直接怼道:“亲王妃,你的遥儿死了,所以你就要杀人泄恨。小花雕的花魁何其无辜,被你砍了头!我何其无辜,被你紧咬不放,喊打喊杀,砍得血肉模糊。你的三公子肖浅止何其无辜,被你打得半死,只为屈打成招。为此,你不惜伤他娘亲,用他娘亲的鲜血写血书诬陷我!” 此话一出,让所有人都是呼吸一窒。想要质疑真假,却不见李大人和庄公公反驳,显然此话是真。 如此一想,众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为了给亲王妃一个大嘴巴子,小金朝冲着一行人使了个眼神。 这些人立刻披麻戴孝,冲了上去,口中喊道:“幺妹死得冤枉啊!死得冤枉啊!还我幺妹儿,还我幺妹……” 这回,谁都明白了,幺妹儿就是花魁。这是幺妹儿的家里人,来叫屈了。 披麻戴孝的人,大约有七八个,纷纷围上亲王妃。 亲王妃的亲兵见此,立刻上前推开披麻戴孝者。 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哭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肖亲王一脸的不敢置信,看向亲王妃。 亲王妃刚要辩解,妖舟继续道:“你不用卖惨,也不用喊委屈。等会儿肖亲王回府,便知我是不是冤枉你。而且,世子死后,你多次发难,我原本谅解你为人母的心情,可今日才从王建口中得知,是你想要借世子之死,让我和肖浅止偿命,简直就是一箭三雕的好手段!即便世子不是你和肖亲王所生,你也不用狠心至此!难道是,真相即将败露,你不得已为之?!” 妖舟的话,说得特别有水平。既点名了亲王妃的罪名,却又没将其板上钉钉。然,庄公公和李大人都没有跳出来否认,这就值得人深思了。 亲王妃在所有人的异样目光中,不停摇着头,吼道:“胡说!你满嘴胡说!遥儿就是我和王爷的亲骨肉!你……你居心叵测!你……我杀了你!”再次扑向妖舟,就要掐她脖子。 乌羽白一脚踢出,将亲王妃踹得倒退三步,撞在了肖亲王的身上。 乌羽白说:“亲王管好疯妇,免得伤人伤己。” 亲王妃还要往上冲,却听肖亲王喝道:“够了!回府!” 亲王妃的身子一颤,看向肖亲王,问:“你不信我?” 肖亲王不语,想要先离开此地。 亲王妃突然发狂,竟一巴掌拍在了肖亲王的脸上,撕心裂肺地吼道:“遥儿他有什么错?!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竟然不为他做主!你不配为父!” 这一个巴掌,把所有人都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啊。敢打亲王的,亲王妃绝对是头一份;敢当众打亲王的,亲王妃更是头一份。 肖亲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终是说了一句:“来人,带王妃回府。她……疯了。”言罢,自己先一步登上马车,隔绝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肖卫上前,抓住亲王妃,将其打昏,强行送上马车。 第187章 谁是心肝呀 肖亲王的马车向前驶去,小窗帘被掀开一条缝,妖舟举目看去,与肖亲王的目光相撞,竟生生打了个冷战。 乌羽白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妖舟的身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马车,眼中透出明晃晃的警告之意。 肖亲王放下了小窗帘,挡住了乌羽白的目光。 妖舟低声夸赞道:“羽白不愧是行山书院的学子,只身挡箭的身姿着实翩若惊鸿,就连此时此刻的眼神,也仿若高岭之……” 乌羽白打断了妖舟的话,说:“先生,血快流尽了,话还这么多?!”言罢,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众目睽睽之下,妖舟无法,只能眼睛一闭,装昏迷。虽然有些本末倒置,好歹还算配合得当。 楚青逍隔着一段距离,穿过人群,跑过来,关心地问:“没事儿吧?!” 乌羽白看了妖舟一眼,回道:“失血过多,但无大碍。” 楚青逍问:“隔着一段距离,我看她刚才好像和你说了什么。” 乌羽白脚下不停,回道:“先生说,要宴请所有人吃口饭。前面三家酒肆,大家随意,不要客气。”言罢,直接登上自家马车。 妖舟睁开眼睛,咬牙道:“你……” 乌羽白一把撕开了妖舟的衣袖,露出了伤口。 妖舟倒吸一口气,闭上了嘴。 楚青逍也要上马车,却听妖舟说:“青逍啊,你留下来招待大家。” 楚青逍倒也听话,收回脚,应道:“好,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妖舟这才真正放下心,整个人虚脱在椅子上。 直到乌羽白的马车离开,楚青逍才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没人拿银票给他。 然而,面对众人的热情和欢呼声,楚青逍却连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说起欺负老实人,怎么都这么得心应手呢?! 楚青逍放下幕篱,想要溜走,却被热情的众人架住,声称要不醉不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苍天啊,快打雷劈死那两只王八蛋吧! 众人相继散去,李大人轻叹一声,对庄公公说:“这……这审问的内容,要如何落纸成书?” 庄公公回道:“杂家不通文墨,就不多言了。”抱了抱拳,“告辞。” 李大人看着庄公公离开,重重一叹,回去润笔了。这又是一件有头没尾的故事,牵扯到的人,却都不简单哪。到底谁是人、谁是鬼,还等往后看。 披麻戴孝的人围上小金朝,得了赏银后,纷纷离去。 小金朝坐上马车,消失在街角。 马车里,妖舟装死,直到乌羽白将她的伤口处理妥当,这才张开一只眼睛,看向乌羽白,哼唧道:“这身衣服,你得赔啊。” 乌羽白干脆闭上眼,不搭理她。 妖舟支棱起身子,靠到乌羽白的身上,厚颜无耻地说道:“哎呦,这车板子太硬了,为师这一身的伤,可经不起颠簸……” 乌羽白睁开眼看向妖舟。 妖舟嘿嘿一笑,照着乌羽白的脸就亲了一口。 乌羽白愣住。 妖舟伸手去捏乌羽白的下巴:“多好看的一张脸,生气可就丑喽。” 乌羽白一把攥住妖舟的手,问:“斜眼看人,可美?白衣飘飘,可吓人?声调平平,可扰耳?” 妖舟送上笑脸,说:“瞧,你这就小家子气了。我哄青逍的话……” 乌羽白捏着妖舟的手突然用力。 妖舟吃痛:“哎呦……” 乌羽白眸光沉沉,低声道:“先生博爱,随时拿话哄男子开心,学生却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听不得先生一句话哄两家……”丢开妖舟的手,竟是跃出马车,飞身而去。 妖舟掀开小窗帘,喊道:“回来!这是误会!” 乌羽白头也不回,消失不见。 妖舟丢下小窗帘,骂道:“真是驴脾气!”闭上眼,唇角却悄然弯起。还别说,这种小醋味,蘸饺子吃,还一定特别香。 得,她也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干掉肖王府后,就和见乌羽白坦诚相见。说好坦诚相见,穿衣服,那多虚伪啊! 妖舟一高兴,就要翘起二郎腿,奈何腿上有伤,龇了龇牙,又乖乖放下腿,闭目合计起心中下一步的计划,以及推敲起心中的疑惑。 王建,为何会那么说?! 谁,才是杀害肖遥的真凶?! 和妖舟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肖亲王。 在回府的路上,有人登上肖亲王的马车,将大理寺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之。 肖亲王打了赏,递出去一张价值一百两的银票。 来者悄然退出,揣着银票,喜滋滋地离去。 回到王府后,肖亲王快步而行,去看肖浅止和苏女。 肖浅止的伤口感染,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见肖亲王还以为是做梦,手不停地乱抓着,语言错乱地嘀咕着:“别……别杀娘……我写……不是先生……别……娘!快跑!先生没有杀大哥……嫡母,放过我们吧……” 肖亲王掀开肖浅止的被子,看见他那一身的伤,眼眶就是一红。他忙闭上眼,将涌起的泪水吞咽回去。 轻手轻脚地放下被子,转身去看苏女。 苏女被亲王妃的亲兵看管了起来,可任谁也不敢拦着亲王啊。 亲王推开房门,看见躺在床上的苏女,面色惨白,好似即将凋零的梨花,生出了怜惜之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苏女睁开眼,看见亲王,未语泪先流。 她攥着他的一根手指,给予他全部的依赖和柔情,却没有倾诉自己的委屈,而是问道:“王爷远行,可还安好?!瞧着,可是瘦了。” 肖亲王见苏女肩膀上缠着厚厚的布带,知她受了重伤,却还如此关心他的安好,怎不让他心头微暖?!比起每天吵吵嚷嚷的亲王妃,苏女更像情丝,将他轻轻缠绕。 亲王说:“本王安好,你且放心,有本王在,你们母子俩也定然安好。” 苏女一听这话,眼泪更汹涌了起来:“妾身死,不要紧,却唯恐再也见不到王爷了。还求王爷,去救救浅止。王妃动用私刑,逼浅止认罪,若他不认,就要……就要将妾送到军帐里,给人玩弄……” “岂有此理!”肖亲王怒喝。 第188章 打脸无影手 亲王妃醒来后得知,肖亲王一回到府中,就去看望苏女那个贱人和她的儿子肖浅止,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儿再次昏死过去。 她扑到灵堂,抱着肖遥的尸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样子俨然是一副没有活路的样子。 确实。她和肖亲王的感情一直不太好,想要再怀上一个孩子,年轻那会儿都困难,更何况现在?! 想到自己这下半生将孤苦伶仃,亲王妃就痛不欲生。 肖亲王安抚好苏女后,来看肖遥,却被亲王妃直接打了出去。 亲王妃举着拳头咆哮道:“去看你的狐狸精吧!别来看遥儿!脏了遥儿的升天路!” 肖亲王一手捂着胸口,拧着眉说:“你不要太过分。遥儿殒了,本王也心痛……” 亲王妃疯了般咆哮道:“心痛?!你更心疼狐狸精生的儿子!我的遥儿,只有我一个人心疼。你若真心疼,你去杀了肖浅止和楚妖金!” 肖亲王眸光沉沉,说:“不可意气用事。” 亲王妃冷笑道:“意气用事?!我就意气用事怎么了?!遥儿的死,和他俩脱不了干系!你是瞎了,才看不清他们的无耻嘴脸!肖浅止不甘心当个庶子,想要取代遥儿,你就是心里偏向他,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庶子!有我在的一天,他都别想成为嫡子!我告诉你!别想!永远别想!”吼到激动处,竟昏死了过去。 高大健壮的身体,砸在了贡品上,砸得杯盘碎裂,水果滚落一地。 肖亲王伸出手,看样子是打算拉亲王妃起来,转而却重重一叹,收了手,示意肖卫带人把王妃扛走。毕竟,这体型一个人想要扛住,除非用拖死猪的手法,着实不雅。 肖亲王独自一人走进灵堂,也没有急着去看肖遥,而是一边整理着地上的狼藉,一边说道:“是我们太娇惯你,才遭此横祸。你娘说我,不心疼你,呵……”眼泪隐现在睫毛之中,那是作为父亲的隐忍。 放好最后一个果子,肖亲王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到肖遥的棺材边,看向覆盖着精美锦缎的尸体,红着眼眶说:“遥儿,为父不会放过要你性命之人。你且等着,父亲为你做主,不会让你黄泉路上寂寞。”转身,走回书房。 书房里隐隐传出肖亲王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却能感觉到那种令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痛。 待释放了情绪,肖亲王亲自进宫面圣。 皇上安慰了肖亲王,肖亲王也拿到了第一手的资料,所有证据和内容,都显示一个结论:亲王妃派出亲兵要杀肖浅止和楚妖金,却害死了肖遥。凶手已死,死无对证。 且,有关在场之人都说了什么,全部一清二楚地记录在案。当然,楚妖金质疑肖遥真实身世的话,也记录得一清二楚。 最令人扎心的是,亲王妃的那块私印,竟然在王建身上。 皇上扫了一眼肖亲王的脸色,知道这件事最终将成为家事,至于肖亲王如何决断,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肖亲王收了证词,哽咽道:“都是家门不幸,臣愧为人臣哪。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还让皇上为臣忧心忡忡……” 皇上说:“亲王一直是朕的肱股之臣,南方水患严重,满朝文武,朕还是最信任亲王的。” 肖亲王说:“臣汗颜。知道遥儿殒了,匆忙安排了赈灾事宜,赶回帝京,实在有负圣恩。” 皇上摆了摆手,说:“哎……你子嗣单薄。朕理解你心中痛楚。”微微一顿,“南方那边,如何了?!” 肖亲王回道:“启禀皇上,南方那边,缺少银子和粮草啊。” 皇上看向朱德海。 朱德海立刻抱着银票盒子上前,说:“亲王,这是二十万两的银票,你可收好喽。” 肖亲王微微一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满满的都是银票。他惊讶地看向皇上:“这……” 皇上说:“楚妖金募捐得来。” 肖亲王顿觉手中的盒子沉重了许多,心里也明白,皇上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想自己再找楚妖金的麻烦。 肖亲王的手指抖了抖,终究是稳稳抱住盒子,说:“臣不负皇上,定当安置好灾民。”微微一顿,“只是南方这粮食紧缺……” 皇上笑了笑,说:“朕刚得到消息,煮雪阁等江湖人士,已经筹集了不少粮食,送往南方。这会儿,百姓们已经吃上热乎米汤了。” 肖亲王的心哆嗦了一下,嘴唇也跟着抽搐了一下。要知道,有关煮雪阁的消息,他也是有耳闻,却并没有掌控真实动向。皇上不但耳目众多,且在赈灾这件事,竟知道得比自己还多。这就足以证明,自己是失职的。 肖亲王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当即回道:“有关煮雪阁等江湖人士赈灾之举,臣也是略有耳闻,却不敢把希望放在这些江湖草莽的身上,唯恐耽误了赈灾。臣在灾区,早已组建了粥棚,竭尽全力让难民们吃好、睡好。而今若得他们筹集的粮食,更是如虎添翼。”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不错,有爱卿在,朕可高枕无忧了。” 肖亲王抱拳道:“灾民们对皇上感激涕零,纷纷叩谢皇恩浩荡。” 皇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起来,仿佛已经看见了万民叩拜的场景。他说:“此番煮雪阁出手,也因楚妖金之故。若非他并非完美男人,不能入朝为官,朕还真想封他个官当当。” 一听这话,肖亲王就像被人敲了一记醒木,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他也更深刻地意识到,楚妖金这个人不但不简单,且……不能轻易去动。 肖亲王不知真情假意地赞道:“此人,倒也着实是个人才。对了,皇上,此次赈灾,臣走访在各大灾区,发现春晖县虽是重灾区,却治理得当,灾民衣食无忧。县令王鼎,能力不俗,且赈灾有功。” 皇上想了想,没想起此人是谁。 朱德海提醒道:“两个月前,在鸿雁苑,李大人设宴招待赵大人,贼人动手,杀了赵大人和李大人,唯独剩下一个王鼎王大人。此事,王大人写了奏折,还把贼人留下的,有关赵大人和李大人的罪证一同交了出来。” 皇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问:“王鼎一直在赈灾?” 朱德海看向肖亲王。 肖亲王微微一愣,点了头,回道:“正是。” 皇上说:“此番赈灾结束,朕要论功行赏。” 肖亲王抱拳称赞道:“皇上爱民如子,乃举国之福……” 第189章 布局和关系户 小金朝回到行山书院,看见妖舟睡得那叫一个香,气得一把掀了她的被子,刚要吼,却发现她的被子下只穿了短裤和贴身的小衣,当即就红了脸;眼神忍不住偷瞄一下,发现她的胳膊和大腿上都缠着白布条,瞬间又红了眼。他慢慢放下被子,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等她醒。 小金朝掀被子时,妖舟就醒了,不过她也不吭声,继续挺尸,直到小金朝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才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小金朝,含糊地说:“饿了就去吃饭,等我作甚?” 小金朝刚要吼,但一想到妖舟那一身的伤,声音的高亢就自动转为别扭的温柔,说:“谁等你了?!我是没食欲,吃不下。” 妖舟侧身,用完好的胳膊支起头,笑吟吟地问:“怎么就吃不下了?!想我想成这样?!” 小金朝超级凶地呲了呲牙,横道:“谁想你了?!我是怕,我不在你身边,你直接把自己折腾死了!” 妖舟眯眼笑道:“小屁孩!” 小金朝吼道:“谁小了?!我……我今年都……你你……你懂个屁!” 妖舟嗤笑:“哎呦,今年怎么了?毛长全了啊?” 小金朝气得不行,抽出枕头就要去揍妖舟。 妖舟装弱,喊道:“哎呦……” 小金朝立刻放下枕头,五分关心五分别扭地问:“你……你没事儿吧?” 妖舟回道:“这是被打出内伤了。哎……” 小金朝怒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让人家欺负成这样!哼!等天黑了,咱俩去把她宰了!” 妖舟扯回枕头,趴在上面,眯眼感慨道:“杀人若只是头点地,那岂不是要乐坏了很多人?” 小金朝问:“你想怎样?” 妖舟瞥了小金朝一眼,说:“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一个小破孩,吃饱喝足得了!” 小金朝将小脸一沉,怼道:“让我找花魁家人闹事儿的时候,将我夸成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用我的时候,就是小屁孩!你……你……小人!” 妖舟无赖的一笑,说:“好了,大英雄,你说说,怎么把亲王妃的那块私印放在王建身上的?” 小金朝故作高傲,不肯说。 妖舟用手指捅了捅小金朝的肋骨,终于将他捅破了功夫,哈哈笑了两声,又翻了个白眼,这才回道:“肖浅止被抬出大理寺时,我就守在门口。他把荷包给我,说是你给我的饭钱。上次回山上,你就和我说过这事儿,我自然知道要怎么办。” 妖舟点了点头。 小金超继续道:“上次回到行山,发现外面守着官兵,你便让我下山,先是打听花魁的家人何在,找他们闹事。二是收买小叫花子,让他们为我所用。三是让我守在大理寺的门口,若有东西递出来,就让我找机会塞王建身上去。我拿到肖浅止送出来的荷包,拿到那枚小印,就和小叫花子们说话,等王建一出现,我们就扑上去要东西。我也扮成了小叫花子,借机把小印塞进了王建的怀里。幸好这群小叫花子都十分机灵,还有人认识王建,不然可不好搞。” 妖舟伸手摸了摸小金朝的头,一脸欣慰地说道:“吾家有儿初长成……” 小金朝嫌弃地避开妖舟的手,怒声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妖舟问:“十岁啊?” 小金朝瞪了妖舟一眼,神神道道地说:“你等着!过两年,我让你看看我到底多大!” 妖舟忍着笑说:“对对,过两年你让我看看,啥叫跨年龄生长。我就等在原地,你一个人长,使劲儿长啊。” 小金朝又被妖舟的无耻气到,猛地起身,就要走。 妖舟忙哄道:“别气别气,快去打饭回来吃,我都饿了。” 小金朝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拎着个大食盒跑了回来。为了让妖舟吃上热乎的,他都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食盒打开,都是妖舟喜欢的饭菜,甚至还私夹了一壶小酒,可见赵大厨还是很认可这位小友的。 别看小金朝年纪看似不大,但自从跟了妖舟,吃穿用度都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个头见长不说,力气更是大得惊人。 他拖过桌子,靠在床边上,和妖舟一起享受起难得的休息时光。 妖舟提起酒壶,也给他倒上一杯。 二人推杯换盏,如同多年老友。 小金朝问妖舟:“你把肖亲王一家得罪得那么狠,以后怎么办?要不,咱们走吧,回庄子里去,你的老子来撕幻影房车,还等着你呢。” 妖舟捏着酒杯,一摇头,回道:“不,不走。等肖遥出殡,我还得去送送呢。” 小金朝大惊失色,吼道:“什么?!你……你还要去送送?” 妖舟点头笑道:“没错,得去送送。这么大的事儿,他家的亲朋好友都得去送送,我也借机混个脸熟。” 小金朝无语,撇嘴道:“你是怕他们追杀你时,认不清你这张脸?” 妖舟呵呵一笑,没有回话。 小金朝问:“你……是不是和他们家有仇啊?” 妖舟抬眼扫了小金朝一眼,说:“小屁孩,懂个毛?!我那叫为民请愿!” 小金朝小声说:“杀世子,也叫为民请愿?!你疯了吧!” 妖舟问:“连你也认为,世子是我杀的?” 小金朝反问:“不是你是谁?” 妖舟回道:“肖浅止需要一个上位的机会,肖遥死,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孩。乌羽白是最后一个离开花魁房间的人,二人之间打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啧……你说奇怪不奇怪,亲王妃咬着我和肖浅止不放,竟然没有怀疑乌羽白?!” 小金朝反问:“乌羽白为啥要杀世子啊?看他不顺眼呀?” 妖舟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没有缘由,动机就不成立,看来亲王妃追着我和肖浅止喊打喊杀,还是情有可原。哎……我还真是无辜啊。来来,喝酒。”又给小金朝倒酒。 小金朝摇头道:“不……不能喝了,我……我还小……” 妖舟劝道:“没事儿,过两年,你就长大了。” 小金朝酒量不行,喝得烂醉如泥,却还不忘拉着妖舟问:“你……你说……凶手是谁?” 妖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肖字。 小金朝没看见,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嗝……你怎么知道,王建被抓?” 妖舟还是没回话,只是想起两天前,阿舟找到她,偷偷对她说:“先生不用太担心,公公说要还我最后一条命,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欠下的,反正他让我给先生带一句话,说王建找到了,会在审问当日押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