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恶毒后娘她超凶》 第1章 穿越 “这半死不活的,别是死了吧?” “方才还好好的呢!这不是怕她乱喊么,才把她打晕了,不然惊动人了就不好了。” 先前说话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嗤笑压价:“那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女人是寡妇,不值钱,两百文,卖不卖?” 身材瘦削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偷偷摸了一下胸口的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咬牙:“两百文也卖了!” 人伢子爽快的摸出钱来递给那男人。 那男子接过钱,借着那一点豆油大的灯光数着。 人伢子低头去看躺在地上的女人,嘴里还调侃着:“你小子够本事,这才几日功夫,就哄得这新来的小寡妇动了心,抛下三个孩子都要跟你私奔。” “看你这小鸡仔模样,那小寡妇旷久了,你也伺候得来?” 一面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猥琐的道:“这小寡妇长得虽丑,可这身段倒是不错,倒是白便宜你这小子了——” 那男子一边数钱,一边陪笑:“杨老大若是看得上,这时日还早,四下没人,不如先享用享用?这小寡妇可是城里人,细皮嫩肉的——” 说着还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来。 人伢子杨老大有些心动,看看外头天色,三更才过,四下无人,顿时起了心。 毕竟这样的妇人买回去,也不过是卖到窑子里去给别的男人享用,倒不如他先尝尝鲜。 淫笑着就要解裤腰带…… 扰人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沈佳言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钝痛。 男人不堪入耳的荤段子在耳边响起,一双粗糙的大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衣襟,夜风吹过,皮肤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佳言一把抓住了那还想往衣服里面摸去的手,霍然睁开了眼睛,曲起膝盖,重重的顶在了那人伢子杨老大的裤裆处。 杨老大浑身一僵,然后一声惨嚎,翻身而下,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一旁数钱的男子听到这动静,一抬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顿时吓得手里的钱都撒了一地,也顾不得捡起,掉头就跑。 没跑出两步,就被翻身而起的沈佳言抬脚照着膝盖弯踹了上去,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连痛都来不及呼,后脑勺就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半截身子直挺挺的栽倒在地,吭都没吭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杨老大见状,眼神一缩,也顾不得脐下三寸的剧痛,挣扎着往草屋外头爬去。 才爬到门口,眼看就能出去了,却被一股大力直接从门口给拖了进去,拼命挣扎回头间,就看到一记拳头扑面而来,砰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佳言顷刻之间解决了两个男人,还不放心,扯下两人的裤腰带,将两人反手绑好,又脱下他们脚上的布鞋,塞住了两个人的嘴。 这才脱力的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捂住了痛得欲裂的头,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记忆涌入。 她居然穿越了! 穿越的这具身体,也叫沈佳言,今年十八岁,前年才被家里卖给了有三个孩子的鳏夫做续弦,一过门就成了三个孩子的后娘。 结果成亲那日,原身的丈夫就接到军令,要即刻赶往边关。 还来不及洞房,就丢下原主跑了,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希望原主能照顾好他那三个孩子,等他从边关回来,若是原主愿意留在慕家,两人就继续做夫妻。 若是原主心里有了其他人,他就签合离书,放原主离开不说,还给原主一大笔钱财做陪嫁,将原主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原主本就不喜欢武夫,听了这话,答应不迭。 没曾想,几个月后,噩耗传来,原主的丈夫在边关战死,据说死得太惨烈,尸骨不全,直接就在边关草草下葬了。 婆家人将她丈夫的死都归咎在原主克夫和三个孩子克父上,将他们四人一并都赶到了乡下破烂的老宅里,就不管他们死活了。 原身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乡下,没有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受人欺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加上被隔壁的小童生孙有才洗脑,觉得自己落得如此田地,都是被那三个孩子连累,心生怨怼,对三个孩子不好起来,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 前两日,还被孙有才忽悠得将这乡下破宅子给卖了钱,打算丢下那三个拖油瓶,带着钱财跟他远走高飞。 原主揣着卖房子的钱财,大半夜的要跟情哥哥孙有才私奔,见面就被情哥哥给后脑勺开了瓢,将卖宅子的钱财都搜罗了去不说,还转手就将她卖给了人伢子。 …… 沈佳言如遭雷劈! 她不过就是在看到网上有人提问,说若是你丈夫因为家族原因娶了你,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每个月给你十万零花钱,把你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从不回家你会怎么办? 下面回复千奇百怪。 有说三万就干的;有说这钱太多拿着不安心,高低得伺候几个小三月子的;有说天天烧香拜佛,保佑丈夫长命百岁的…… 她一时手欠,也就回复了一句:若是每个月给十万生活费,还不着家,别说不回家了,就是给人当后娘白养娃都乐意。 谁也不知道她有乌鸦嘴的天赋,竟然真穿成一个后娘了? 还是带着三个拖油瓶的那种? 咋不来道雷劈死她算了! 接收完记忆,沈佳言也略微缓过来些,手脚也逐渐有了力气。 后不后娘的不提,先解决眼前的两个男人再说。 先搜了一遍身,将两人身上值钱的都给搜罗了出来。 除了孙有才身上那卖宅子的银钱外,居然还在他身上搜出了原身卖掉的老宅子的房契。 不用想,一定是孙有才想空手套白狼,做了套子哄得原主低价卖了宅子,实际是卖给了他,然后又哄着原主将卖宅子的钱都带出来跟他私奔。 这是一个大子不出,白得一个宅子,再加上卖原主的两百文! 简直是禽兽!沈佳言不禁替原主不值得,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啊! 狠狠踹了孙有才两脚,又在人牙子杨老大身上也搜出来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来。 还搜出一个小瓷瓶来,贴着一张小签字,上面写着:合欢散。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药。 先将这些银钱收好,沈佳言想了想,解开了捆着那人伢子杨老大的裤腰带,将两人的衣裳都扒得只剩下了一条亵裤,给昏迷的两个男人,各喂了半瓶的合欢散,这才拍拍手,按照原本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原主的家中而去。 第2章 谁不去谁是狗 他们之前住的宅子就在村口不远处,沈佳言走到宅子门口的时候,天色开始微微发白,村里有那习惯早起去放牛拾粪的老农,已经要起身了。 因此她这动静,也没惊动村里的狗。 轻轻的推了推院子门,居然没有推开? 沈佳言记得原身溜出来的时候,可是将门虚掩着的,怎么现在从里面关上了? 犹豫了一下,沈佳言只能绕到院子的后头去,那后头的院墙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块,勉强能容人翻过去。 怕惊动院子里的人,沈佳言蹑手蹑脚的翻过院墙,轻飘飘的落在了原身继子住的房间后头。 正要拔脚回屋,就听到屋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是继女慕玥的声音:“大哥,天都快亮了,那女人还没回来,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吧?” 继子慕天泽嗤笑一声:“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动静,想必已经跟她的奸夫一起跑路了,哪里还会回来。咱们再等一会,天亮了,咱们就可以去寻里正了。叮嘱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慕玥拍拍胸口:“大哥你放心,我都记住了!见到里正我就拉着天润一起哭,就说家里半夜遭贼了,进来个强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和后娘一起都抢跑了,还把我们兄妹三个都打昏过去了——” 最小的慕天润,年纪太小,实在扛不住困意,迷迷瞪瞪的在打瞌睡,听到阿姐喊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人还没醒呢,嘴里就条件反射的喊:“里正爷爷,我疼,后娘,别,别打我——” 那迷迷糊糊的小模样,让他的兄姐都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恼恨。 慕天泽摸摸幼弟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先眯一会。 慕玥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哥,我们为什么不说后娘是跟隔壁书生私奔了?要说她被强盗抢走了?” 慕天泽冷笑一声:“那女人水性杨花,爹尸骨未寒,她就勾搭上了别的男人,传出去岂不是给咱爹戴绿帽子?被强盗掳走失了名节,说出去只能怪她命不好,就算以后她回来,这村里也容不下她了——” “再等上几日,等稍微太平些了,咱们卖了那些东西,就离开这里——” 慕玥连连点头:“还是大哥你聪明,当初爹留下的那些东西,让你交给那坏女人,还好你没交,不然咱们连盘缠银子都没有了——” 沈佳言在窗外直接给气笑了。 原身带着三个孩子被赶出慕家,别的都不允许带,只带着可怜的一点嫁妆出来,这一年多来,吃喝开销,那点嫁妆早就被折腾没了。 家里连饱饭都快吃不起了,没曾想这三个孩子,居然还偷偷藏着私房呢! 小小年纪,就这般心计,真是不得了! 屋子里的三个孩子,被这大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声冷笑,给吓得缩成了一团。 慕天泽年纪大些,抖着手推开了窗户,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就窗户外站着的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也不知是人还是鬼? 顿时吓得人整个都呆了,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慕玥和慕天润更是缩在慕天泽身后,浑身抖如筛糠。 沈佳言冷笑一声:“我不就是你口中那尸骨未寒就勾搭野男人私奔,给你爹带绿帽子的后娘吗?” 慕天泽三兄妹又是慌又是怕,后娘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站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们方才说的话是不是都被后娘听到了? 慕天泽有些气短心虚,不过他很快将那点心虚给抛开,厉声道:“你回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你跟人私奔,坏了名节,以后就不是我们慕家的人,不是我们的后娘了!我要代父休妻——” 沈佳言眼前一亮,还有这等好事?那快点的,她还不想给人做后娘呢! 心情激动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 许是原身平日里打骂几个孩子多了,她这么一上前,三兄妹都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慕天泽还不忘记死死的将慕天润护在了怀里。 慕玥忍不住红了眼眶,咬牙骂道:“你,你这个坏女人!你偷偷卖了我们的屋子,还跟隔壁孙有才私奔,你要敢打我们,我们就去告诉里正!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要被沉塘的——” 被慕天泽死死护住的慕天润,还探出头来跟着学嘴:“后娘坏,沉塘——” 沈佳言真真的气无语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三个小崽子,没一个好相与的。 得!本来她就不是原身,也做不来后娘,正想如何摆脱这三个凭空掉下来的继子女呢。 索性就顺了他们的心,也如了自己的意。 当下也就道:“既然如此,那天亮了咱们一起去里正家,写切结书,以后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沈佳言这话,倒是让慕天泽几个愣住了,三兄妹对看了一眼,都压制不住眼底的惊喜:“你说真的?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要是你不去,你,你就是狗!” 沈佳言斩钉截铁:“谁不去谁是狗!” 说完,转身往往日里原身住的屋子里走去,得趁着天还没大亮这会子,收拾收拾东西,也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沈佳言这样爽快,慕天泽三兄妹心中一时惊喜,终于可以摆脱这坏女人了,一时又害怕,莫不是这坏女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成? 慕玥先疑惑的道:“大哥,这坏女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也不打骂我们了?莫不是中邪了吧?还是听说咱们手里有爹给的东西,想哄骗咱们把钱给她?” 慕天泽冷笑:“之前我们都还太小,又被赶了出来,没个大人,支撑不了门户,在这里只怕没几日就要被欺负死了。有她在前头挡着,咱们日子也好过些!这才留着她!” “我如今已经打听好了,过些日子就有商队要经过边关,由最大的威武镖局护送,咱们要去边关将爹的骸骨给找回来,给点银子,让他们捎带上我们就是了。那个坏女人胆小怕死不敢去边关,一心只想改嫁,咱们自然不能留着她坏事。” “她若是再敢对咱们动歪心思,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让她死在外头都没人知道!” 说到最后,慕天泽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第3章 泼妇上门 念着原身那便宜丈夫是战死沙场的英烈,不想占三个半大不小遗孤便宜,打算将那宅子的房契还给慕天泽三兄妹,半路回转的沈佳言,听了这席话,脸都青了! 这什么品种的魔鬼妖孽?亏她方才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狠心了点呢! 全白瞎了! 这三兄妹,又有钱又有心机手段,哪里用得着她来担心,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原身的嫁妆早就花光了,手头仅剩的财产,就是从孙有才和人伢子身上搜出来的银子,还有那张房契。 等签了切结书,她和慕家三兄妹再无关系,得找个地方住,还得养活自己,没钱可不行。 至于那宅子的房契,沈佳言不会要,等签了切结书,再将房契还给幕天泽他们也不迟。 至于那卖宅子的银子,她凭实力抢回来的,自然是她的! 沈佳言心安理得的将银子揣了回去。 天色大亮,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狗吠鸡叫,好不热闹。 慕天泽三兄妹实在等不及,天一亮,见沈佳言还没出来,正要去叫门,就听到门外,哐哐有人砸门,一个尖刻的女声一边砸门一边骂:“开门!慕老三家的,你们一屋子丧门星!快给老娘开门!这院子如今是我们孙家的了,你们这些晦气的扫把星快滚蛋,别坏了我家的风水了!” 这声音好耳熟,不是隔壁孙有才的老娘吗?这婆子最是尖酸刻薄爱占便宜不过,往日里因着两家是邻居离得近,没少被这婆子欺负。 听这话里的意思,这院子居然是被沈佳言卖给孙家了? 慕天泽兄妹三人对视了一眼,顿觉不妙。 尤其是慕天泽,眼神里闪过一抹恼怒,狠狠的瞪向沈佳言的屋子,这个又坏又蠢的女人,莫不是将这宅子半卖半送给了隔壁孙家吧? 慕玥和慕天润年纪还小,在这婆子手里吃过不少亏,顿时被吓得拉着慕天泽往屋里躲。 一面还冲着沈佳言的屋子喊:“后娘,有人找你——” 那婆子闹得动静那么大,沈佳言自然在屋里也听到了。 以前这婆子也没少上门来找麻烦,那个时候原身跟孙有才有私情,一心想嫁给孙有才,拿孙母当未来婆婆,自然是任由其辱骂,最后还要陪着笑脸,孝敬一点东西,才能将那婆子哄走。 她如今可不是原身,自然不会让一个不相干的婆子骂到自己脸上来,开门出来,听到慕玥这么一嗓子,再看那三个小崽子,正要往屋里躲呢。 忍不住冷笑一声,先前不是还大言不惭说要代父休妻么? 结果这隔壁一个老婆子找上门来,就先躲起来了? 还指望她一个马上要写切结书的后娘上?倒是好打算! 这一声冷笑,兄妹三人都听到了耳朵里,慕玥和慕天润还小不太明白,慕天泽毕竟年纪稍长,听出来这冷笑里的嘲讽之意,再抬头对上沈佳言轻飘飘的扫过他们兄妹仨的眼神,顿时脸上一烧,不敢再直视沈佳言,低下头去。 不过马上想起,这孙母寻上门来,不都是后娘这个坏女人折腾出来的吗?她不管谁管?顿时那点子心虚立刻就没有了,反而更生恼怒。 质问沈佳言:“你居然把房子卖给隔壁孙家了?” 沈佳言一愣,嗤笑了一声,也懒得跟他解释,往院子门口走去。 那拍在门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恨不得破门而入,孙母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起来,什么小贱人,什么下贱坯子,不要脸,勾三搭四的狐狸精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沈佳言站在院子门口听了一会,霍然一下子拉开了门闩,迅速退到了一边,就听到哎呦一声,一个人影一头就栽进了院子,跌了个嘴啃泥。 抬起头来,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不是那孙母是谁? 孙母虽然一把年纪了,可庄户人家的婆娘,身子结实,跌了这么一下,也没甚妨碍,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连头发都顾不得挽,就朝着沈佳言扑了过去。 嘴里还骂着:“好哇!你个克汉子的小寡妇秧子,丧门星!不要脸的小娼妇,下贱胚子!青天大白日的关着门,喊半天不开门,别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老娘可告诉你,这院子以后就是我孙家的了!你们这一窝子扫把星,小贱人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我家的,啥都不许带!快滚出去,别站脏了我家的院子,我家的地——” 说着就要扯着沈佳言往外面拖。 沈佳言轻松侧身,避开了孙母的两只手,然后一脚踹在了孙母的肚子上,直接将孙母给踹飞出去了三尺远…… “谁家的狗没栓链子,跑出来乱叫?” 这一脚,直接将跟在孙母后头的孙家两个儿媳,听到动静赶来看热闹的邻居,还有慕家三兄妹给看傻了。 好半天,那孙家儿媳才回过神来,大儿媳跳起脚来,“好你个沈寡妇,你居然敢动手打人?” 二儿媳忙不迭地跑到孙母旁边,要扶她起来。 沈佳言冷笑:“我可没动手,只动了脚!再说了,我打的也不是人,是你们孙家没栓好的疯狗呢!” 孙母是村里有名的难缠的婆子,最爱占人便宜,隔壁邻居都吃过亏,对她早就心有不满,不过碍着她有个童生儿子,才事事忍让,此刻听了她被沈佳言骂是疯狗,就有人忍不住偷笑起来。 孙母被儿媳扶起来,只觉得肚子绞痛,索性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哎呦喂,小寡妇打人啦!小寡妇要打死人啦!大家评评理啊!这院子可是他们卖给我们孙家了!这一家子不要脸的,房子都卖了,还赖着不肯走,还打人啊!了不得了,这太欺负人了!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快去给我撕了那小寡妇的嘴!” 孙家婆媳三人,在东光村是有名的泼妇,听了这话,两个儿媳迫不及待地就朝着沈佳言扑了过去。 手才伸出去,还没够着沈佳言呢,沈佳言手里握着先前开门摸在手里的门闩,啪啪两下,就敲在了两妯娌的手腕骨上。 孙家两妯娌只觉得手腕剧痛,似乎要断掉了一样。 “这是我家院子,我看谁敢进来?”沈佳言握着门闩,大有一妇当关,万妇莫开的架势。 第4章 虎狼之词 有那跟孙家关系不错的,就在旁边起哄:“沈小寡妇,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你家房子都卖与孙家了,咋还赖着不走啊?” 沈佳言扫了一眼院子外,冷笑道:“往日里,你们孙家不要脸,老的刻薄贪财占小便宜,天天跑到我家院子里来偷鸡摸狗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讹我家的房子,赶我们一家走?就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着丢下手里的门闩,伸手要去扯孙母和孙家两妯娌去见里正,让里正给评评理。 孙母见势不妙,拔脚哧溜就窜出了院子。 正要撒泼打滚喊自家儿子来帮忙呢,就看到自家大孙子孙二狗慌慌张张的从村口跑来,看到孙母就喊:“奶,奶不好了,出大事了,咱叔被人发现在隔壁村的瓜棚里,跟别的男人没穿衣服滚成一团了——” “啥?”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太劲爆了吧! 孙母吃了亏正心气不顺呢,听了大孙子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你胡说啥?你叔昨儿个就去镇上读书去了,怎么会在隔壁村的瓜棚里?你又听哪个不要脸的嚼你叔的舌根了?你就应该大耳刮子打上去,还回来学舌头?是皮痒了是吧?” 孙二狗急了,捂着脸:“奶,我没胡说!我叔我还能不认识?人都被隔壁村的给抬到咱们村口了,血流了一地,你不信去看啊——” 听了这话,孙母油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也顾不上再找慕家的茬了,撒腿就往村口跑。 其他村民哪里还忍得住,七嘴八舌的跟在后头看热闹去了。 “不会吧?那孙家后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玩得这么野?难怪都快二十了,还不找媳妇呢!” “你懂什么,听说城里那些读书人,好些个不喜欢女人,就喜欢男人呢,还,还叫啥什么阳之好呢!” “呸,尽胡说,我养了半辈子的羊,也没听说羊好这个呢——” …… 慕家院子门口顿时安静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家两妯娌趁着沈佳言不防备,也偷偷的溜了出来,追着孙母后头去了。 慕家三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看看去? 还犹豫呢,就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从村口涌了进来,还伴随着孙母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有才啊!我滴儿啊,你这是咋滴啦?你快醒醒啊,娘滴儿啊,娘滴心肝啊,你可不能出事啊!你出了事,你让娘咋活啊——” 几个庄户人家的汉子,抬着两个简单的担架快步走来,担架上两人,都昏迷不醒,尤其是孙有才,露在外头的脸色发白,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道,能看到那血,还在顺着孙有才的身下往下滴。 孙母只知道哭嚎,孙家两个儿子和媳妇,平日里撒泼打滚来劲,遇到事了,也只会扎着手在旁边,都不敢靠近。 还是得知消息赶来的里正看着不像话,忙让人去请村东头的赤脚郎中去。 孙有才和杨老大都被抬进了孙家的院子,院子门立刻被关上了。 村民看不到热闹,还不舍得离去,挨了孙家妯娌好一顿臭骂,人群才慢慢的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 慕家和孙家离得近,在自家院子里都能听到孙家那边孙母的哭声。 沈佳言对这些都充耳不闻,只想回去躺着歇一会去,她后脑勺被孙有才开瓢的地方还在一阵阵抽疼,方才教训了孙母她们,估计是动作幅度大了,只觉得一阵头晕恶心,全靠一股毅力支撑着。 见沈佳言不搭理他们兄妹三人,径直要回屋去,慕天泽给慕玥使了个眼色,慕玥机灵的点点头,抱着慕天润就溜出了院子。 慕天泽这才开口:“你没跟孙有才私奔?那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想了想,又突然问:“孙有才那样,别是你做的吧?”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呸呸呸!沈佳言只觉得晦气,孙有才那样,关她屁事,那都是杨老大和合欢散的功劳好吗? 看慕天泽一脸的疑惑和不解,沈佳言揉揉额角,反问道:“怎么,我没跟孙有才私奔,给你爹戴绿帽子,你看起来倒是很失望啊?再说了,昨天晚上我是半夜才出的门,你怎么知道?还一口断定我是跟孙有才私奔了?” 说到这里,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慕天泽。 慕天泽眼神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强作镇定:“你胡说,我,我有什么好失望的!还有,你别以为偷听了我们的话,你就能打那些东西的主意!” “那些东西,是我们去边关寻爹尸骨的盘缠!你,你要是敢打那些东西的主意,我,我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你!” 一双眼睛里,全是执拗和凶狠,跟个小狼崽子一样,大有要是沈佳言流露出一点意思,就扑上来咬人的架势。 沈佳言定定的看了慕天泽一会,看得慕天泽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有些承受不住了,才靠在廊下柱子上嗤笑一声:“你放心好了,你们慕家的东西,我不会要的!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当初我嫁给你爹,还没洞房呢,你爹就拍拍屁股跑了,临走之前只丢下一句话,说让我照顾好你们兄妹三人,等他回来,就写合离书放我离开,然后陪送一笔嫁妆给我。算是我照顾你们兄妹三人的报酬!” “我嫁到你们慕家,你爹没死的时候,我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你们兄妹仨也没将我这个后娘放在眼里过。你爹死了,我们被赶到这乡下,这一年多来,虽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顺心的时候就打骂你们,可你们兄妹仨都是靠我那点嫁妆养活的没错吧?” “如今我嫁妆已经被折腾光了,你们也找到门路要去迎你爹的骸骨了,咱们就算两清了!从今后,你们兄妹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自己顾好自己吧!” 说完,一边转身往屋里走,一边挥挥手:“这几日出了孙家这事,若是不想惹麻烦上身,别去里正那里提切结书的事,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第5章 驰名双标 丢下这句话,沈佳言进屋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剩下慕天泽一人,站在院子里,神色变幻了半天,才跺跺脚,出门去了。 沈佳言回到屋里,躺在炕上,就沉沉睡了过去,似乎才睡着,就被外头动静给吵醒了。 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额头,听到外面院子里,是慕天润在哇哇哭,慕玥正在哄着他:“阿润乖,不哭啊,不哭——” 大约是哄了半天没有任何效果,慕玥带着哭腔道:“大哥,阿润饿得受不住了,你看他哭得,都快上不来气了!你干嘛拦着我不叫后娘起来做饭?再饿下去,把阿润饿坏了怎么办?” 慕天泽看看紧闭着的房门,想起沈佳言先前回屋前那一番话,抿了抿唇:“可是后娘说了要跟咱们写切结书,以后各自顾各自呢,要不先给阿润喂点水?” 慕玥急了:“都喂了两次水了,阿润还小,扛不住饿!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写切结书吗?她就还是咱们的后娘,给咱们做几顿饭而已,又不费什么事!” 再低头看慕天润嗷嗷待哺,哭得一张小脸都涨紫了,慕玥跺跺脚:“大哥你不敢去,我去!我不能看着阿润挨饿!” 本来气势汹汹的,走到沈佳言的门前,想到先前这后娘揍人不留情的架势,那抬起的手,就小心翼翼地敲在门上:“后娘,你醒了吗!都快晌午了,是不是该做饭了?” 沈佳言这才回想起来,原主带着三个孩子到了乡下后,这做饭洗衣服都是原主的,毕竟慕家那三个小崽子,以前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哪里会做这个? 原主照顾三个孩子,累得不行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曾经想让慕天泽和慕玥帮忙,可两人一出手,是越帮越忙,糟蹋浪费了不少粮食物件不说,原主更辛苦了。 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一两次后,原主就再也不敢让慕家兄妹帮忙,只让他们带好慕天润也就是了。 一家子四口人,就算不下地干活,那事情也不少,全靠原主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支应,如何不累? 三个孩子还小,什么都指望原主,原主手里的嫁妆又花用得差不多了,都这样了,几个孩子一点也不体谅,还天天闹腾着要去边关寻那便宜丈夫的尸骨回来。 原主虽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身,可也知道,这外头的世道不太平。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千里迢迢去边关寻亡夫尸骨,简直是痴人说梦,只怕半路上就丢了性命。 所以执意不同意。 原主是一片好心,却被三个孩子误会,觉得她就是贪生怕死,有了外心。因此心生愤懑,处处跟原主作对。 原主性子柔弱,可是并不傻,开始还不觉得,后来察觉了之后,也难免伤心,觉得自己是养了三只小白眼狼。 双方都有了心结,又有孙有才在中间怂恿,原主的心慢慢的也就偏了冷了,生气不如意的时候的打骂兄妹三人出气。 可即使这般,这家里洗衣服做饭,一切事情,基本还是原主在做。 不由得不让沈佳言感概,这只怕是史上最憋屈的恶毒后娘了,是吃亏费力没讨着半点好啊,太惨了! 她不是原主,可不惯慕家三兄妹这臭毛病。 既然都说了要分道扬镳,各自顾各自的,还想拿她当老妈子使唤,可是不能够了。 因此懒洋洋的爬起来,打开了门。 抱着慕天润的慕天泽,见门开了,松了一口气,要是沈佳言再不开门,他也扛不住了。 慕天润见了沈佳言,也不哭了,只瘪着嘴,一边抽泣,一边喊肚子饿饿,要吃饭饭。 慕玥见沈佳言只站在门口没动,急的提醒:“后娘,小弟饿了——” 沈佳言看着慕玥和慕天泽,气定神闲:“饿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啊,找我做啥?” 慕天泽兄妹三人惊呆了,不置信的看着沈佳言,不敢相信这是她说的话。 好半日,慕玥才软声哀求的道:“后娘,你行行好,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计较好不好?你看小弟都饿得不行了,求你给他做点吃的吧——” 此刻姿态再低,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哄自己给他们做饭呢。 沈佳言自然不会上慕玥的当,只笑眯眯的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忘记了你们昨晚说的话了?我都是要跟你们写切结书的人了,咱们以后都没关系了,我还管你们肚子饿不饿,有没有饭吃?如今住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孙家出事,不得不避开风头,免得惹麻烦上身罢了。你们不会还想着我跟以前一样,给你们做饭洗衣服,伺候你们兄妹三个吧?” 说到这里,嗤笑了一声,扫视了一下兄妹三人:“我说你们兄妹几个,这天还大亮着呢,少做些梦吧!” 慕玥咬咬唇,吞吞吐吐的道:“后娘,你,你真的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沈佳言气笑了,这可真是驰名双标啊!昨儿个晚上要去里正那里告状的时候,可也没管过她这个后娘死活啊? 咋滴?只能你对不起别人,别人不能对不起你们?什么臭毛病? “我虽然嫁给了你们的爹,可我跟你爹一没洞房,二呢,我嫁进慕家还不到一年,你爹就死了,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被强迫塞了你们三个拖油瓶给我。别的不说,这一年多,我对你们就算有千般万般不好,可你们还好端端的活着,没饿死,被人拐去卖了,也多亏了我吧?” “我自认为对得起你们死去的爹和你们兄妹三个了!不欠你们慕家,也不欠你们兄妹三个!所以咱们体体面面和和气气的过完这最后几天,别真把我逼急了!”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来找我!我们现在就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记好了!” 说完,丢下兄妹三人,自己往灶屋里去了,她这折腾了半天,肚子也饿了,也该弄点吃的了。 至于慕家兄妹怎么想,关她屁事!她连继母都不想当,更别指望她当圣母了! 第6章 饭饭,饿饿~ 灶屋里,因为原主爱洁,倒是收拾得干净,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顺眼舒服。 不过因为原主手里的钱都花用的差不多了,这灶屋里,米缸里也就剩下小半缸碎米,油只剩下了一壶底,盐也只剩下了罐底薄薄的一层。 别的调料更是没有,柴火也没剩下多少。 也亏得这院子里当初就挖了一口井,她们搬进来后,请人淘澄干净了井水,倒是不用出去挑水去。 灶屋旁的空地,被开垦了出来,种了一小畦葱,胡乱的栽了几株辣椒还有几株黄瓜,黄瓜已经开始牵藤了,还没来得及搭好架子,旁边的蓊菜正当时,长得却很是泼辣。 沈佳言淘米下锅,又掐了一把嫩嫩的蓊菜叶子,清洗干净后,将菜叶子切得碎碎的备用。 锅里的水开了,碎米有些沾锅,拿铲子细细的搅动开,一边熬煮着,一边搅动,免得粥米粘在锅底糊住了。 等到米粒熬得开花,抽出多余的,只留下一根细柴火,盖上锅盖,又熬上了一会,就看到熬出了一层白白的米油来。 将切好的菜叶子倒入粥里面,撒上一点盐巴,搅拌均匀,香喷喷的青菜碎粥就出锅了。 找出一个干净的木盆来,将粥全部盛进去,又倒了两瓢水到锅里,免得锅烧干了。 这才端起木盆,拿了一幅碗筷,就往自己屋里去。 慕家三兄妹被沈佳言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一番,又气又是羞恼,不过见沈佳言进了灶屋,心里到底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也许沈佳言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难道还真做好了饭,不让他们吃不成? 因此强忍着羞恼,就在院子里等着。 等那青菜粥的香味被风从灶屋里吹出来,勾得三人饥肠辘辘,尤其是慕天润,口水都顺着嘴角滴到了地上。 也不哭也不喊了,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的就看着灶屋,一步都不肯挪开。 看到沈佳言将粥盛好,兄妹三人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矜持,等着沈佳言将粥端上饭桌喊他们去吃呢。 结果就看到沈佳言端着那木盆和碗筷,眼角都没带瞟他们一下,就那么回屋去了? 眼看沈佳言都进屋要关门了,慕天润含着一泡眼泪,就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饭饭,饿饿——” 刚跑到门口,就眼睁睁的看着沈佳言毫不留情的将门给关上了。 慕天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饭跑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慕玥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还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将慕天润扶起来,拍打他身上的灰尘,小声的问慕天泽:“大哥,她是真的不管我们了?” 慕天泽眸色黑沉,看着沈佳言关闭的房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之前的沈佳言,每一个举动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从昨晚起,就变得捉摸不定了,做事说话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慕天泽皱皱眉头,思忖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沈佳言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呢? 可他也没功夫多想,毕竟旁边还有个哇哇大哭的慕天润呢,哭得他脑仁一阵阵的疼。 揉揉额头,再看看紧闭的门,外头哭成这样,屋里却静悄悄的,沈佳言还是没有出来,看来是铁了心不会管他们了。 抿了抿唇,慕天泽自有自己的傲气,沈佳言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若是他们还死乞白赖的纠缠,有何意义? 更何况,不过是熬粥罢了,有什么难的?垂下眼眸,一把抱起慕天润,拽过慕玥就往灶屋里去。 方才沈佳言做饭的时候,他们兄妹都在院子里看着,步骤大致还记得,因此倒是不慌。 将慕天润放在台阶上,让他坐着,兄妹俩分工好了,一个打水淘米,一个去摘菜。 打水慕天润还是会的,打上一桶水来,慕天泽就去舀米,他也不知道该舀多少合适,只想着兄妹三人饿了半天,想了想,舀了三碗碎米出来。 倒水进装米的木盆里,随便洗了两下,就将水沥出来,动作一大,那米顺着木盆边,就流出去了不少。 慕天泽手忙脚乱的去抢,结果碰翻了木盆,倒是泼出更多的米来。 勉强抓回来几把沾着泥巴和草叶的米,剩下的米都被泥浆裹着,被水流冲得到处都是,也抓不上来了,慕天泽只得放弃了。 耐着性子又将米冲洗了几次,眼看米越淘洗越少,慕天泽不敢再洗了。 那边慕玥在旁边菜地里,也连茎带叶掐了几根蓊菜,在水里涮了涮,就进灶屋开始忙活。 灶里还有一点火星,生火慕天泽还是会的,折腾了一会,好歹是将柴火点燃了,忙塞了好几根木柴进了灶膛,将锅胡乱的刷洗了两下,就放水进去,将米丢了进去。 里头还有草叶子,小石子什么的也顾不上了。 慕玥拿着刀想将菜切碎,可那刀笨重,她只切了两下就觉得手腕疼,索性随便剁了几下,就将菜叶子丢到了锅里。 然后兄妹两人就站在一旁,看着锅里,等着水开,将粥熬好。 等了一会,水没开,倒是灶膛里弥漫出大股的白烟来,薰得兄妹俩眼睛都睁不开不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等到沈佳言吃好饭出来准备洗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灶屋里浓烟密布,不知道的还以为走水了呢。 沈佳言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灶屋里,兄妹三人都被白烟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出来了。 那慕天泽还带着慕天润,一个蹲着,一个撅着屁股,一个递柴火,一个就还在往灶膛里塞。 好几根细柴火从灶膛缝隙里落下来,带着火星滚到两人脚边,他们还浑然不觉。 看到沈佳言进来,两个大些的孩子既觉得有些难堪,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居然被沈佳言看到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嘲笑呢? 又带着几分赌气,头昂得高高的,一副不想跟沈佳言多说的架势。 沈佳言只扫视了一下全场,就面无表情的上前了一步。 那杀气腾腾的样子,看得慕天泽抱着慕天润不由自主的就退了一大步,将灶膛前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沈佳言先两脚,将那几根带着火星的细柴火给踩熄了,又将灶膛里多余的柴火给抽了出来,只留下两根,拿烧火棍拨弄了一下,吹了两口气进灶膛,那火腾的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 慕天润年纪小,看到火生起来了,拍着巴掌笑:“火,火——” 沈佳言将抽出来的柴火给丢到了院子里,张嘴只丢下一句饱含蔑视的:“呵呵——” 这两个字杀伤力极大。 第7章 还这么天真 慕天泽和慕玥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紫色,张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院子外头已经有人在拍门喊:“沈寡妇,你们家是不是走水了?” “沈寡妇,开门!快开门!” …… 方才慕家院子里冒出那么大的烟来,隔壁几家都看到了,生怕走水,火借助风势,吹到他们家去了,忙跑来问。 慕天泽和慕玥这才发现闯了祸,外面敲门声又急,吓得两张脸都白了,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沈佳言看了慕家兄妹一眼,才走到院子门口,打开门,解释了两句:“没有的事,是前两天捡回来的柴火淋了雨太湿了,家里孩子不知道,塞到灶膛里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外头的村民看着慕家院子上空的烟已经消散了,再看灶屋门口慕家三兄妹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就信以为真。 不过还是脸色不太好的叮嘱了几句,让沈佳言看着孩子,可别玩火,真要走水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云云。 沈佳言好声好气的都答应了,那些村民们才散了开去。 慕家三兄妹警惕的看着沈佳言,若是往日里,只要村民来他们家告状,不论对错,沈佳言都会责骂他们,气急了还会抄起扫帚打上一顿。 今天被这么多人说,估摸着一顿毒打是逃不了了。 慕天泽条件反射的将弟弟妹妹都护在怀里,等沈佳言回身关院子门的时候,白着一张脸强撑着:“今天这事都怪我,你要打,就打我!别打我弟弟妹妹——” 沈佳言上下打量了慕家三兄妹一眼,这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且过不了多久,就要分道扬镳,说不得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何必上赶着好心被人当驴肝肺? 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进屋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慕天泽的声音响起:“你,你教我们做饭,我,我们给报酬,不白要你教!” 沈佳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慕天泽,倒是个能屈能伸,聪明识实务的。 看到沈佳言回头,慕天泽咬牙问:“行不行,给句话!” 沈佳言笑了,当然行! 她不是原主,又是初来乍到,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却也要熟悉摸索这个世界的规则,才能活下去。 慕家这个栖身之地,对目前的她来说,那自然是重要的。 若是放任这三兄妹这么折腾,只怕不出两日,慕家这院子没卖出去,也要被烧光了,她去哪里落脚去? 为了接下来的日子,能安稳平静的度过,她也得稍微的提醒一下这三个孩子,别再闹什么妖蛾子了才行。 只是以目前双方的关系和立场,这个口她不能自己开。 慕天泽这么识相,主动给台阶,那再好不好了。 当下也就开口问道:“那行,报酬是什么?” 慕天泽咬咬牙:“我们走之前,我爹留下的东西,分你一件!只一件就够你过一年好日子了,多的你也别想了,那些东西现在还不在我手里,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来!” 沈佳言一挑眉毛,哟,小屁孩不得了!换做别人,说不得就动心了,被这空口许诺哄住了。 当然,要是碰到那心黑一点的,直接拿捏了其他两个小的,逼着慕天泽将那些东西全交出来,恐怕他也只能乖乖交出来了。 到底是孩子,就算有几分心计,却没真经过社会的毒打,还这么天真。 亏得是遇上她了,对原主便宜丈夫留下的东西半点没兴趣,也就顺手推舟,点点头往灶屋里走,“别的太难,你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学,学最简单的煮粥就是了!” 说着先教慕天泽如何添柴,不是往灶膛里塞得越多越好,而是要留有空间,这样柴火才会烧起来。烧起来后再慢慢添柴,尤其要注意,那带火星的柴火掉出来后,别碰到身上,也别大意拨到旁边的柴堆上,不然走了水,大家都逃不了。 又教慕玥,熬粥要放多少米和多少水合适,什么时候搅拌,什么时候可以放青菜进去。 兄妹俩知道这事关肚子挨饿不挨饿,都老老实实的记住了。 沈佳言又示意他们两人上手操作了一番,虽然磕磕绊绊的不熟练,可也勉强算会了。 那锅里的米太多了,水不够,加上菜叶子下锅早了,被煮得蔫烂发黄,且淘米没淘洗干净,还有草叶子。慕玥个子不高,力气也小,搅拌无力,锅底的粥早就糊了。 等到煮好,就成了一锅里头有黑有黄,黏黏糊糊的像浆糊一样的东西,看着实在是倒胃口,凑近了就是一股子焦糊味。 三兄妹看着这一锅粥,都沉默了。 好半天,慕玥才开口:“要,要不我们再重新熬一锅吧——” 慕天泽也觉得这东西不能入口,正要点头同意。 一旁的沈佳言发话了:“你们要是敢倒掉不吃,那从今儿起,以后都别吃了!” 慕玥将手里的锅铲一摔:“煮成这样了,像猪食一样,我们怎么吃?”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得沈佳言就是故意为难她们。 沈佳言脸一板:“我觉得你们好像还没弄清楚!如今这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粒米,一滴油,那都是我的嫁妆买的!以咱们目前的关系,能让你们拿我的米熬粥吃就不错了,还想挑三拣四?你想重新做?可以,自己花钱去买米回来!你糟蹋再多,我绝对不说半个字!可若是想糟蹋我的东西,那就不行!” “看在你们死去爹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如今你们已经不是慕家的大少爷大小姐了,那些富贵少爷小姐的习气还是收起来吧!别的不说,你们不是说过些日子去边关寻你爹的骸骨吗?跟着镖队,一路风餐露宿,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这么挑挑拣拣的,你以为谁都像我之前一样忍着你们?” “还有,家里的米不多了,下次煮粥的时候,你们三个人,放一碗米就够了!”说着,将米缸里剩下的一点米都给倒进盆子里,直接端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慕天泽咬着牙,听到那句你们已经不是慕家的少爷小姐的话,只觉得刺心,很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也不得不承认,后娘这话说得没错。 默默地取了碗筷,在锅里捡那没糊的盛出来一碗,先给了慕天润,又给慕玥盛了一碗稍微糊得少一些的,将那些最糊最黑的部分留给了自己。 慕家三兄妹里两个小的,一贯都是最听慕天泽的话,见慕天泽这样,也都老老实实的端起碗来吃。 那味道,一入口,真叫一个销魂,兄妹三人都变了脸色,想吐又不敢吐。 慕玥和慕天润两姐弟,看慕天泽这个做大哥的都咬着牙,将那粥吞了下去,也不敢再闹,瘪了瘪嘴,不敢多嚼,只闭眼往下咽。 第8章 别指望我去救你们 沈佳言将米放好,出来锁上了门,看看时候还早,打算去村后面的山脚边转转。 这东光村靠着山,虽然山势不算险峻,可也连绵不绝。 村里上好的良田不多,多半是自家开垦的旱地,春秋两季,除了水稻和小麦,也种些大豆棉麻之类的经济作物,贴补家用。 这些旱地,大多是围着山脚开垦,谁家开垦就是谁家的,朝廷有令,这种开垦荒地,免三年税赋,三年后,地养熟了,地里的庄稼产量高了,官府才会开始收税。 挨着村子近的山脚下,略微平缓一些的地方,早就被开垦得差不多了,唯有离山近地势高的地方,还有一些荒地空着。 如今正是四五月的时节,荒地上长满了草和小小的荆棘灌木。 再往前走,就进山了。 沈佳言第一次进山,不敢太往深山里走,只在最近的山坡上转了转。 山坡上是一片松树林,刚下过雨不久,地上松针厚厚的一层,还带着湿气,倒是让她看到了一种本地叫松菌的蘑菇。 松菌颜色金黄,和腊肉一起来炒,或者做腊肉松菌汤,最是鲜美不过。 这等好东西,沈佳言自然不会错过。 不过大约是因为早上才有村里的人来捡过一遍,留下的并不多,找遍了半山坡的松树林,也只扒拉出十几朵来。倒是意外让她在一处背阴的山坳里看到了一根腐木,上头爬满了肥嫩的黑木耳。 沈佳言将松菌和黑木耳都用大树叶子包好,拿茅草轻轻系上,又将那根腐木给拖出来,打算拖下山去丢在院子里的阴凉处,时不时浇点水,以后随时就能有木耳吃了。 拖着腐木下山,路上倒数遇到了不少村民,看到沈佳言这架势,都有些吃惊,毕竟这慕家小寡妇一家子在村里这一年多,可从来没见她上过山。 之前还有村里的婆娘在采摘山货的时候,问过慕家小寡妇要不要跟着去,不说补贴家用,好歹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不是? 可慕家小寡妇自持是城里来的,总是拒绝,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相邀她了。 今儿个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她从山上只拖下来一根腐木,还有一个树叶子包的小包,里面露出一点松树菌的影子来,就那么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想着一个城里的小寡妇,就算壮起胆子上山了,没人带着,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慕天泽兄妹三人,强忍着恶心,将那一锅黑暗料理都老老实实的吃了,肚子总算是填饱了。 想起沈佳言半点不容情,一点都不退让的样子,兄妹三人如今也只能暂时低头退让一步。 趁着沈佳言出门去了,倒是老老实实的将兄妹三人的衣裳自己都囫囵洗了,干净不干净不知道。 因为没有胰子,只能回想往日沈佳言洗衣服,是用的草木灰。 学着从灶膛里掏出来一锹草木灰,拿水泡了搅和一下,然后将衣服丢进去。 三个人力气不大,手搓洗了几下就觉得疼,索性就拿脚丫子胡乱踩了几下,然后捞出来漂洗了两遍。 就这么折腾了一下,慕天泽还好,慕玥看着自己摸起来明显就粗糙了一些的的手,忍不住就红了眼圈,才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就由慕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变成了乡下要自己做饭洗衣服带孩子的柴火村姑,这落差实在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慕天泽看着慕玥委屈的模样,心里也是难受,只得安慰道:“阿玥别难过了!咱们忍耐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等到了边关寻到爹的遗骸,就,就好了——” 慕玥被赶出慕家这一年多来,也不是没有长进的,听了慕天泽安慰的这话,嘴角勉强翘了翘,眼底却挥之不去的忧愁之色,好一会子,才低头喃喃问道:“大哥,你说,你说咱们真的能顺利去到边关,找到父亲的遗骸吗?” 之前慕玥从来不多想,只一心依靠信任大哥,只要慕天泽说的,她都相信,也确信兄妹三人能顺利安全抵达边关,找回父亲的遗骸。 可这下午琢磨着后娘说的那番话,她才意识到,大哥其实也才是个比她大几岁而已的孩子,若是大人真的想要对她们兄妹三人做点什么,他们是无力反抗的。 顿时对边关之行,充满了担忧。 慕天泽的眸色一暗,欲言又止,只拍了拍慕玥的肩膀:“你放心好了!一切有大哥呢!从被慕家赶出来,我就在谋划了,不会有事的。等到了边关,接回爹的骸骨后,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慕玥看慕天泽胸有成竹的模样,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勉强落到了实处。 慕天泽见慕玥这样,怕她胡思乱想,索性拉着她,兄妹俩商量起,这接下来在东光村的几日,要怎么安全度过才好。 正商量着呢,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一看,是沈佳言回来了。 沈佳言拖着东西回了院子,将那腐木安置在了院子背阴的角落里。又寻了簸箕,将木耳摊晒在了簸箕上,三四月的太阳,晒上几天就成木耳干,到时候用水泡发,炒来吃,凉拌来吃,都是极好的。 看到慕家兄妹两人在院子里,也只做没看到,自顾自的给腐木淋了一点水,这才到井边清洗那松菌。 松菌好吃,只可惜家中一来是守孝,二来是没钱,一点肉荤都没有。 不然若是用腊肉,切成薄薄的片,炒成半透明的瓢儿状,再放入松菌翻炒,放大蒜和一点辣椒,那味道,真是一绝。 想着想着,沈佳言都忍不住流口水。 如今这家里条件有限,也只能清炒了。 慕天泽和慕玥看到那松菌和晒着的木耳,也是眼睛一亮,在东光村久了,他们虽然不进深山里,可也会偶尔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在附近的山坡上转转,也见过村里的孩子采摘过这两样。 之前他们不敢采摘这些,一来是抢不过村里的孩子,二来不太认识这些东西,怕万一采错了。 如今看后娘出去一趟,都能采摘这些回来,兄妹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吃着后娘给的嗟来之食,实在是难吃!倒不如他们也进山去,运气好,采摘点什么东西,跟人换点米面,将这段时日熬过去了就好了。 就算换不来东西,这些山珍自己弄来吃,也能补补身体打打牙祭不是? 兄妹两人心里正盘算着呢,沈佳言洗好了蘑菇,起身看到两兄妹盯着自己采摘回来的山货,两眼放光的样子,想了想,还是交代了一句:“估摸着隔壁孙有才就要醒过来了!他们家霸占我们家的房子不成,又出了那样的大丑,只怕会想着法子的报复。你们这几日小心些,没事别出门,就算出门了,也别落单!还有,特别小心孙家的那几个孩子!” “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若是你们不记在心里,着了孙家人的道,可别指望我去救你们!” 第9章 孙有才醒了 说完,进灶屋里去,熬了小半锅粥,又清炒了一个蒜蓉的松菌,虽然油不够,只放了盐和生姜大蒜,可野生菌的鲜美味道丝毫不减,吃得沈佳言眉开眼笑。 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那松菌的香味只往鼻子里钻,兄妹二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看沈佳言那架势,是不会分给他们吃了。 再呆在外头闻着着实煎熬,兄妹俩只得躲回屋子里,馋得只咽口水。 慕玥给自己灌了一口凉水,小声的问:“大哥,后娘方才说的那话——” 慕天泽皱起眉头,虽然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沈佳言,可想起孙家素日里的为人,倒是觉得沈佳言这话没说错。 顶多一个月,他们就要离开这东光村,这一段时间不能出岔子,倒不如听沈佳言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的好。 因此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孙家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小心些,这几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别误了大事……” 此时的孙家。 昏迷了近乎一天的孙有才,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守在他身边眼睛的孙大妮忙跳了起来,一边往外头跑一边喊:“奶,奶,三叔醒了,三叔醒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孙母打发了孙家其他人,一个人进了孙有才的屋子。 孙有才这一会子功夫,也已经回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那耻辱的一幕,此刻正恨得咬牙切齿,眼睛滴血。 都是隔壁那个小贱人!都是她害了自己!早知道,早知道会栽在那个小贱人的手里,害得他名声清白全毁!他当初就不该打着徐徐图之,将院子给骗过来的主意。 而是早就应该将那个小贱人哄得给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剩下的那三个半大的孩子,那还不是手拿把掐,院子迟早会落到自己手里。 就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却铸成了大错。 现在隔壁慕家一家子啥事没有,院子的房契和身上的银子都便宜了沈佳言,自己还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他不用想都知道,只怕不出两三日,他和杨老大的丑事,就要传遍十里八乡了。 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如何出去见人? 若是此刻手里有刀,他都有揣着刀去慕家,将沈佳言一刀结果了的冲动了。 孙有才的最后一点理智控制住了他,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怕全村的目光都盯着他们家,等着看他们孙家,看他的笑话。 这个时候,更是要格外的稳住才行! 他身为男儿身,就算被人笑话,那也不过是私徳有亏,只要自己稳得住,过些时日,那些流言蜚语也算不得什么。 若真是对沈佳言动手,被人发现,那就是品行有污点,恐怕童生的头衔都保不住了。 之前,对沈佳言这个寡妇怀柔哄骗,不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么? 他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断断没有放过沈佳言和慕家那三个小崽子的道理。 正想着如何收拾沈佳言和三个孩子,孙母进来了。 这孙家三个孩子,唯有孙有才最有出息,也最得孙母偏心。 屋里无人,母子两人才能放心说话,孙母第一句话就是:“儿啊,到底是咋回事啊?你,你不是说已经说动那隔壁小寡妇将那院子二两银子卖与了咱们家,你要远远的将她发卖出去么?怎么那小寡妇啥事没有,你却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中了暗算了?” 孙有才恨得咬牙切齿,又有些懊悔:“都怪我一时大意,倒是小瞧了那贱人,没想到她平日里装得柔柔弱弱的,却是个厉害的。趁着我们不防备,将我跟那人伢子都打昏了,将我们身上的钱财,还有房契都搜走了不说,还给我们灌了那药——” 说到这里,几乎是羞愤欲死,昨日的那羞辱又涌上了心头,恨得孙有才捶了捶床板。 “我们着了道,那个小贱人倒是跑了!如今我被她害成了这样,还连累了家里一并要遭人嘲笑!那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孙母一听,自己最得意最偏心的儿子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居然是隔壁小寡妇害得,哪里还坐得稳,就要冲出去操刀砍人。 被孙有才死死的拦住了,示意孙母靠过去,眼神里闪过阴狠的光芒,跟孙母低声商量起来…… 第二天一早,沈佳言就听到了隔壁孙家那边的动静,应该是孙有才已经醒了。 也不知道是孙有才成了村里的笑柄,孙家人没脸出门,还是孙家在酝酿什么大招,孙家的大门一直都关着,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只风吹来一阵阵熬药的味道。 村里这两天,几乎人人都在谈论孙有才和他的那个男人的事情,都说孙家一家子这么安静,估计是在家躲羞呢。 更有那些无事的婆娘们,每天闲着没事,就带着针线活,或者掐一把菜,坐到孙家外头,一边闲聊,一边听着孙家的动静。 还有的就去打听那个跟孙有才一起鬼混的男人是谁?还真被他们打听出来了杨老大的身份,说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流氓,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的,在镇上倒是个鬼见愁一样的人物。 那日里正让人请了赤脚郎中来,杨老大先醒过来,孙母本来还想找他的麻烦的,结果那杨老大是个混不吝的,张嘴就是劳资睡女人都没出过钱,睡你儿子那是你儿子的福气,没找你儿子要钱就不错了,反倒把孙母给气厥过去了。 孙家栋大儿子二儿子是个没主意的,只顾着去抢扶孙母,倒是让那杨老大大摇大摆的走了。 如今知道这杨老大身份,大家背后都在嘀咕,这孙有才一个读书人,是怎么跟杨老大一个泼皮流氓混在一起的? 这些村里的婆娘们守在孙家门外,天天不仅能听到不少秘辛八卦,也让沈佳言略微放下心来。 这么多人盯着孙家,想来他们暂时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报复吧? 因此这两日,每天早早的就出门上山,快到天黑了才下山回来。 春季山上万物勃发,什么蕨菜,野蒜,木耳,松菌,还有各色其他的野菜,漫山遍野的都是。 这些东西多了就不稀罕,村民都会采集一些回家吃,吃不完的会晒干储存起来,等到冬天没有菜的时候,拿出来吃。 沈佳言看到山林里的这些东西,那真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看什么都想采摘回家。 第10章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得! 那蕨菜虽然有些老了,可也不要紧,掐最上面的嫩尖尖,沾上草木灰,防止下面变老,回家洗干净,开水烫过后,捞出来晒干,到了冬天,这可是一道极好的菜。 野蒜,当地叫野韭菜的满山都是,长得极为肥壮,扯上几把回家洗干净,下面白色的蒜头切下来,用盐巴腌制半个小时,然后放切得碎碎的小尖椒,再放点醋和自家做的豆酱拌匀,腌制一夜,第二天就能吃了。 配上白粥,最是可口不过。 叶子也是好东西,切成小段,合着碎米磨成的粉,加水加盐搅拌均匀,然后放油,在锅里细细的小火煎成一块一块孩子巴掌大小的野韭菜粑粑,又香又鲜。 原主带着三个孩子被赶到东光村,一来手头拮据,二来也是守孝,基本没沾过荤腥,身体亏损得厉害。 换做她过来,那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身体,因此虽然目前手里的银钱不多,可也没小气。 拿银钱去找里正婆娘换了半口袋的二和面,半口袋的碎米,还买了一块腊肉,十来个鸡蛋和一点盐巴回家。 这两日,就着山上采集下来的野菜山货,倒是好好打了几天牙祭。 什么腊肉松菌汤,什么野韭菜粑粑,还配上鸡蛋,吃了两天,浑身力气都大了不少。 只可怜了慕家三兄妹,天天闻着沈佳言做那么香的好吃的,却只能吃菜粥和疙瘩汤度日。 沈佳言是南方胃,爱吃米饭胜过面食,自然将碎米都留给了自己吃,二合面才是给慕家三兄妹的,为此还特意教给了慕玥如何做面疙瘩汤。 慕玥的手艺倒是进步了一些,好不好吃另说,起码不会糊锅了。 三兄妹吃得面如菜色,就跟那慕玥煮得粥里的菜叶子一样黄。 而且这二和面的疙瘩汤也不是白吃的,每天要打扫院子,还要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去山坡上捡家里要烧的柴火。因为沈佳言说了,这米面要钱买也就算了,那柴火不要钱,他们兄妹也是大孩子了,总不至于连柴火都捡不回来吧? 让他们每天捡两筐子柴火回来,就顶了米面钱了。 慕家三兄妹自有傲气,哪里听得这样的话,不仅每天去捡柴火不说,还主动打扫院子,浇院子里那一小块菜地,帮沈佳言翻晒一下晾在院子里的野菜干之类的,来证明他们没有吃白饭。 对于慕家三兄妹这样的表现,沈佳言表示,孩子不听话,白眼狼,多半是惯得!饿两顿,让他知道世界的险恶,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当然,慕家三兄妹有了改变,她也就偶尔给三个孩子一点甜头尝尝,比如给个鸡蛋他们加餐,或者将自己做多的饭菜,分一点给他们。 不知道慕家三兄妹心里如何想,最起码面上,大家都能相安无事,也就不错了。 如今沈佳言胆子也越来越大,都敢往深山里头走了,还被她发现了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都是雷竹,这个季节正是雷竹笋勃发的时候,地上已经钻出来一个个小小的笋尖,不过一两天功夫,就从地里窜出来,长到人的小腿弯那么高。 采集雷竹笋最是方便,不用锄头,细一些的直接用手掰断即可,粗壮一些的,直接上脚。 手脚麻利的,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掰上两筐的竹笋。 这些竹笋剥掉笋衣,开水焯过后放在凉水里泡着,能去掉竹笋里的苦涩,让味道更清爽脆嫩一些。 不论是清炒还是配上腊肉,那都是极致的美味。 新鲜的竹笋不能久放,背回家后,就要将竹笋都剥皮焯过水,然后泡上一夜后,捞起来,从中间撕开成两半,摆在竹帘上,或者挂在竹竿上晒干。 雷竹的笋期长,差不多有一两个月,最初的那一批最嫩最是肥美,后面的虽然不如第一批生长出来的笋嫩,可也是春天难得的鲜味了。 沈佳言打算等这一批雷竹笋干晒制好了,趁着下一次大集,就去镇上一趟。 原主的记忆中,从搬到这东光村后,居然从来没有出过村里,家里的需用的东西,都是在村里找人买,或者托福里正的婆娘帮着去村里带回来,当然少不了辛苦费。 所以之前她才又去找里正的婆娘买米面,顺带打听了不少镇上的事情,知道镇上有几家收山货的铺子,因着他们镇上离县城不远,风景也不错,倒是有不少富户在镇上安家。 这镇子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在山里采摘到新鲜值钱的山货,或者打到了猎物,都会第一选择卖给那些富户或者镇上的酒楼。 其他的时候,则会在半个月一次的大集上,摆在路边卖。 那些富户家的管事采办,还有山货铺子、酒楼的的掌柜伙计们,都会在大集上采买。 运气好的,能被人全部包圆,运气不好的,只能等到散集的时候,低价打包处理了。 下一次大集还有好几天,沈佳言自然想多囤点东西,卖点钱回来,不然这坐吃山空,手里那几两银子顶不住啊。 她目前还不敢进深山,也没那个运气,挖到什么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只能指望这些竹笋晒干了。 孙家那边,事情过去了这么些天,孙家人总是不出门,那些村里的婆娘们天天守着也无趣,没几天就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慕家三兄妹开始还提心吊胆的,这过了五六天过去,孙家那边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放松了警惕。 加上天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出去捡柴火,也跟着学辨认蘑菇,野菜,那心也就慢慢野了。 乡下的孩子,家境大多不宽裕,也没有零嘴吃,不过这都难不住这些孩子,他们自己会漫山遍野的找吃的。 这个季节别的没有,可那那野蔷薇的嫩茎,毛针草的嫩芯,都是山里孩子的美味零食。 慕家三兄妹哪里见过这个,看什么都稀奇,也好奇的跟着掐了野蔷薇的嫩茎,剥去外面的皮,里面的嫩茎甜丝丝的。 毛针草一片山坡都是,不一会就能抽上一大把,扒开外头的绿色茎叶,露出里头嫩嫩的白色绒毛内芯来,吃到嘴里也带着淡淡的甜味。 初尝过一次后,兄妹三人就爱上了这些,捡柴火之余,就去寻野蔷薇的嫩茎和毛针草回家来吃。 沈佳言忙着自己的竹笋干大业,回家天几乎都要黑了,看慕家兄妹三人都在家,也就没有多在意。 沈佳言每天都背竹笋下山,自然瞒不过村里人。 第二天,村里的婆娘就跟在沈佳言的后头,也找到了那片竹林,她们人多势众,干活俐落,没几日那近处的竹笋就被扫荡一空了。 这山林里的东西,本就是无主之物,谁采到就是谁的,沈佳言也不能说什么。 只能往竹林更深处走,里头的竹笋会多一些,那些婆娘很少能进到这么深的山里,看竹林里阴森森的,都不敢进去,倒是还有些竹笋。 又将上山的时间给提前了,以前是太阳出来了后才上山,这几日,沈佳言都是天色发白就开始准备好水和干粮,背着背篓就往山里走。 第11章 这是要他们死啊!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树木草叶上都是昨夜的露水,走一会子,裤腿就全部被打湿了,湿漉漉的,山风一吹,冰凉。 尤其是林深叶茂,挡住了光线,在山林里穿梭就格外困难,再加上远处不时传来几声老鸹的叫声,有几分渗人。 沈佳言这几日已经是走熟惯上山的路,跟往常一样,走了一半,就觉得后头有人,开始还没太在意,以为是村里那群婆娘,这几日没看到她,猜到她提早上山,所以也提前了时间跟着上来了。 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了不对劲。 后头的脚步声沉重,而且躲躲闪闪的,好几次她无意间回头,能看到两个男人往树木和山石后头躲。 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沈佳言捏紧了手里的柴刀,装作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继续往山上爬了一段路,眼看就到了这附近有名的断崖坡了,脚步才渐渐放缓了下来。 这断崖坡地势陡峭,好像被人从中间劈断,就算附近的村民,不是必要,都尽量避开这里。 几年前,这山里的猎户,贪图从断崖坡下山近一些,从这里经过,不小心从坡上失脚滑下来,直接摔死了。 自那以后,这一块越发人迹少至,那竹林就在这断崖坡过去,不然那么大一片竹林和竹笋,也不会留到沈佳言发现。 眼看沈佳言就走到了那断崖坡顶上,只要翻过这个坡顶,那边下坡就缓和多了。 她走上坡顶,寻了块干净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一边打开竹筒喝水,一边用眼角往后面瞟。 果然就瞟到了那两个男人加快了步伐赶了上来。 上到坡顶,看到沈佳言背对着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放缓了脚步,走到沈佳言身后,然后伸出手,猛的一推—— 说时迟那时快,沈佳言头一低,腰一弯,身后那两个男人推了个空,一下子收不住,只往前头栽过去—— 眼看就要栽到那断崖下去了,两个男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手在空中一顿扒拉,想抓住点什么好稳住自己。 还好这断崖边,有几棵歪脖子树,两人运气不错,虽然半边身子都冲出了断崖外,好歹抱住了歪脖子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低头一看,断崖足足有好几丈高,下头都是尖尖的石头,这要是摔下去,只怕脑浆子都要摔出来。 两个男人吓得手脚发软,拼命的往后倒爬,想爬回到断崖上去。 可他们一动,那歪脖子树就晃动得厉害,差点将他们晃掉下去。 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两个男人高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就听到断崖上一声嗤笑:“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到的。”说话的不是沈佳言是谁。 两个男人听了这声音,浑身一僵,才记起来,这山上还有一个人呢。 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不是孙家老大和老二是谁? 两人看到沈佳言双手抱在胸前,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忍不住眼神瑟缩了一下,咋忘记了这个娘们了? 不过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很快就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容来:“那啥,沈寡妇,劳烦搭把手,救救我们兄弟俩。” 沈佳言上前两步,脚在那歪脖子树上,踹了两脚,才微微笑道:“你们说什么?” 树一阵摇晃,孙老大和孙老二吓得惨叫连连,使出吃奶的力气,抱住了树干:“沈家大妹子,你,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哥俩!” “别,别踹了,再踹我们哥俩就要掉下去了——” 沈佳言慢条斯理的收住了脚,问道:“你们跟在我后头,想干啥?是不是想推我摔下断崖?” 两人对视了一眼,拼命的摇头:“没有,我们,绝对没有!我们兄弟俩是,是上山打点猎物给我家老三补身体的!” 沈佳言漫不经心的又踹了一脚树干:“是吗?那你们刚才在我背后扑过来要做什么?若不是我恰好低头,只怕现在挂在这树上的是我吧?” 两人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沈佳言,一个强词夺理道:“我们,我们兄弟是一片好心,看你坐的地方危险,怕你想不开,所以扑上来,想将你拉过来呢!你到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误会上我们哥俩了!” 沈佳言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你们是要救我是吧?” 说完,一边一脚一脚的踹着那歪脖子树,一边也笑眯眯的道:“巧了,我现在也是救你们啊!你看你们挂在树上多危险啊,我一个弱女子,也没力气将你们给拖过来!思来想去,倒不如我再用力点踹,让这树晃得更厉害些!你们加把劲,跟着这歪脖子树一起晃,争取将自己给甩上来?” 那歪脖子树本就不粗壮,挂着两个成年汉子,被这么踹着,两个人抱着的树干上下起伏,哪里还承受得住,孙老大和老二都似乎听到了树枝发出咔咔要断裂的声音,顿时魂飞魄散。 这哪里是救他们?这是要他们死啊! 再看沈佳言那笑容,就觉得后背发毛,孙老大还强行撑着:“沈大妹子,这玩笑可开不得!会出人命的!要是真把我们兄弟给摔出个好歹来,你一个小寡妇背上杀人的名声,这东光村你们可就住不得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为你家那三个孩子着想不是?” 沈佳言眉毛一挑:“听说从这断崖上摔下去的都没了性命,两位还是先操心自己吧!哎呦,从这么高的断崖掉下去,下头可都是石头,这一个不小心,脑袋先着地,那脑浆子都要砸出来!运气不好的,先摔断个腿啊,断几条肋骨啊,啧啧,只怕要活生生疼死——” 本来孙家老大和老二心里就发慌,强撑着罢了,听了沈佳言这话,顿时皮肉发毛,冷汗如浆,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跟着闪现出那惨烈的场景来。 哪里还扛得住,“沈大妹子,不,沈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你放过我们哥俩吧!我们哥俩就算有那贼心,这不,也没得手,您这不一点事都没有不是?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都靠着我们兄弟养活呢——” 孙家老大和老二慌得一匹,他们没想到老三给他们安排的任务居然这么棘手,本以为推一个小寡妇掉下山崖,能有多难?还用得着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们小心这小寡妇? 现在才知道这小寡妇的厉害!真是后悔不迭。 第12章 必须得死 再看沈佳言气定神闲,掂量着手里的柴刀,往那歪脖子树根处比划,顿时慌了神,立刻怂了:“沈姑奶奶,沈祖宗!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只要你饶过我们哥俩!让我们哥俩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沈佳言收回了手里的柴刀:“说吧,你们跟着我上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都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我说不得还放过你们!” “若是事后知道你们有欺瞒我的,你们是知道的,咱们两家是邻居,这大晚上的一不小心走个水,一家子都没逃出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你们要是不肯说也没事,我将这树砍断了,下山去,刀架在你们家孩子脖子上,想来总会有人说的吧?” 孙老大和孙老二听了这话,看沈佳言的眼神,如同看恶鬼一般,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十分狼狈,也不敢伸手去擦,老老实实的竹筒倒豆子,全给交代了。 这几日虽然他们孙家人看着没出门,可也不是没有关注外头的动静,尤其是隔壁慕家。 天天都让孙家的几个孩子蹲在院墙底下,听着慕家这边的动静,知道了沈佳言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是去山上采笋了。 还有慕家三兄妹,之前还呆在家里不出门,这几天也是跟在村里的孩子在外头野上大半天才回家。 前两日,孙有才的伤势养了这几天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加上摸清楚了慕家这边活动的规律,就趁着天没亮就出门去了,回来就跟孙母在屋里嘀咕商量了半天。 出来就说,他遭这大难,都是沈佳言害得,若是不除掉沈佳言和慕家三个孩子,孙家在东光村就没站的地了。 而且,除掉了沈佳言和慕家三个孩子后,他能想法子,将慕家的那个宅子给弄过来,到时候两家合成一家,这以后二狗他们娶媳妇,就连房子都不愁了。 孙家人听了这话,谁不心动?又有孙母在一旁敲边鼓,大家也就都同意了。 孙家的人分两路,孙家老大和老二两个人,今天一大早的就跟着沈佳言上山,趁着天色尚早,山里无人,将她从断崖上推落下去,造成她是失足不小心跌落致死的模样。 至于慕家三兄妹,则会让孙家的孩子将他们引到村外去,在村外两三里路的岔口处,已经有拍花子在等着了,只等人一到,慕家的三个孩子就会被拍花子迷晕带走。 算着时辰,这个时候,只怕慕家三个孩子都已经快出村子了。 沈佳言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说别的,以慕天泽的那个腹黑劲,怎么会被孙家的孩子给骗出村呢? 当下表示不相信,顺便还踹了下树干,让孙家老大和老二说实话。 孙家老大哭丧着脸:“沈姑奶奶,真的没骗你!我家老三早就预料到你家那几个孩子不会上当,所以没让我家二狗和大妮出面。先就拿麦芽糖,哄了李家的狗蛋,让他带着你家的孩子上山扯毛针草。这都好几天了,你家那三个孩子,天天都跟着狗蛋他们跑。” “今天去村外,也是让狗蛋说那岔路口有两棵野李子,昨日去看过,那挂着的果已经开始红了,这几日应该是成熟能吃了——”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了,慕天泽再有心计,也比不上孙有才阴狠毒辣。 不会想到,孙有才会利用李家狗蛋来将人诱骗出去,再加上这几日跟着村里的孩子,也尝到了甜头,估摸着还真会上当。 更何况,既然孙有才有心算计,就算是慕天泽三兄妹不去,恐怕也会想别的法子让他们不得不去。 想到这里,沈佳言眼中掠过一抹厉色,这孙有才是将她恨到了骨子里,一面让孙家老大老二上山将自己推下断崖,一面又要将慕家三兄妹送到拍花子手里,这是要让慕家家破人亡啊! 别的不说,只慕天泽三兄妹这是因她之故,才有这一场无妄之灾。 不管是出于什么立场,她都得将慕家三兄妹给救回来才行。 这世道,孩子落到拍花子的手里,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事不宜迟,沈佳言逼问出来了结果,也不多耽搁,从背篓里掏出一根她自己搓好的麻绳,套了个圈,将孙家老大和老二都套上,从树上跟拖死狗一样给拖了下来。 孙家老大和老二劫后余生,脚一踏上实地,腿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想起老三的交代,若是被沈寡妇发现,倒是也不必隐瞒她,求饶认怂都行,只要让她放松警惕后,再寻个机会,将沈寡妇弄死就行。 毕竟跟沈寡妇撕破了脸,若是让她逃到山下去,将孙家的谋划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了,那孙家一家子也在村里呆不住了。 所以沈寡妇必须得死!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恶从胆边生,一起朝着沈佳言扑过去。 沈佳言早有防备,手里拖着两人的麻绳还没松呢,见两人扑过来,一个侧身躲过,手里的麻绳顺手一扯,孙家两兄弟就被绳子给拖得又扑倒在地。 不等他们爬起来,沈佳言上去,劈在了孙家两兄弟的后颈处,两人都来不及吭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然后才伸出脚,对准了孙家两兄弟的小腿,猛地踩了下去—— 一点力气都没有留,就听到咔嚓几声脆响,孙家老大和老二的两条腿就不自然的弯曲,动弹不得了。 即使是昏迷中,孙家两兄弟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抽动了几下。 沈佳言解开了套着两人的绳子,走到断崖边,估算了一下到下面崖底的距离,这才将绳子一头绑在了另一颗歪脖子树上,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顺手拎起昏迷的孙家两兄弟中的其中一个,一只手抓着绳子,蹬着断崖边,往下降落。 快到崖底的时候,将手里的人往下一丢,发出一声闷响,就看着人在山石间滚动了几下,被石头挡住不动了。 如法炮制的将另外一个人也丢下了崖底,这才爬上来收起绳子,往山下冲。 一边跑,一边只希望慕天泽那个小崽子,心计用对地方,有点防备心,别真的被人哄到岔路口被拍花子给带走了。 还好下山有另外一条近路到那岔路口,只是山路崎岖,少有人行走。 沈佳言此刻顾不得这些了,一路小跑,手上脸上被山路边一人高的茅草和树枝划出了不少血痕都顾不上。 第13章 快跑—— 且说慕天泽三兄妹这边。 跟往常一样,等沈佳言出了门,兄妹三人赖了一会床,眼看天色大亮了,这才爬起来。 梳洗之后,就去灶屋里。 灶台上,跟往常一样,放着沈佳言给他们预备的一天的米面粮食。 半瓢二合面,还有一点碎米,唯一多出来的是一碟子沈佳言没吃完的泡野蒜头和泡笋。 慕玥见了忍不住眼前一亮,若是之前,恐怕还要嫌弃这是沈佳言吃剩下的,哪怕是饿死,死外边,全倒掉,也不会尝一口。 如今她倒是不觉得这剩下的有什么不好了,看着这小咸菜就口舌生津,用这个配粥或者疙瘩汤啊肯定都是极好的。 说句实话,这每天她做的那些饭菜,她自己都嫌弃。 看到慕天泽进灶屋要帮着烧火,忙乐颠颠的示意慕天泽看。 慕天泽看着那一碟子的小咸菜,看得出来只在碟子边略微动了一点,并不显得狼藉,看起来就觉得恶心,就知道应该是沈佳言特意留给他们的。 这小咸菜他们前两天也就只在沈佳言做好了之后,让他们试咸淡的时候尝了个味道,自那以后,着实有些恋恋不忘。 此刻这一碟子,大家细细的吃,一天两顿足够了。 看着慕玥兴高采烈的样子,慕天泽又忍不住有些心酸涌上心头来,他的妹妹,当初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如今竟然也要学着做饭不说,后娘留下一点吃剩的小咸菜,都能让她如此高兴。 实在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无能!都不能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 只是也用不了多久了,等离开东光村,到了边关就好了! 心里翻涌着无数的念头,慕天泽面上不显,跟往常一样,帮助慕玥将早饭做好了,疙瘩汤配上了小咸菜,吃得那叫一个香。 就是慕天润,都干掉了一整碗疙瘩汤,吃完后还捧着碗喊还要。 要不是慕天泽怕他吃多了撑坏了肚子,强行拿走他的碗,估计还能再干掉一碗。 吃得有些撑,吃完饭,慕家三兄妹就在院子里带着慕天润转圈圈消食,没过多久,就听到李狗蛋来敲门:“阿泽,阿泽,快走,今天有个巧宗,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慕天泽打开了门,李狗蛋站在门口,兴奋得脸都红了,一直在搓手,见他出来,一把拉住了慕天泽的衣袖往外头拽,小声的道:“快走快走,今天带你们去看一样好东西!要是去迟了,只怕就被隔壁村那些王八蛋给扒拉光了。” 慕天泽被他扯出门,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去哪里?什么好东西?” 李狗蛋凑到了慕天泽的耳边,“村口外那个岔路哪里有两棵李子树,昨儿个有人去看过了,说已经开始红了,就算没熟透,也要早点下手摘回来,不然隔壁村的就要给摸光了。” “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就一个人去了啊——”说着拔腿就要走。 慕天泽犹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 倒是从院子里跟出来的慕玥和慕天润这两天跟着李狗蛋,漫山遍野的跑,肚子也跟着填了不少东西,听说李子快熟了,忍不住就吞口水。 两人一左一右的拉着慕天泽的手,眼巴巴的看着他,那眼神里就只透露出两个字:想去! 慕天泽心头一软,知道两个弟弟妹妹着实是嘴馋了,尤其是慕天润,馋得口水都顺着嘴角淌下来了。 这个幼弟,才一岁多就跟着他们一起被赶出了慕家,三兄妹里就数他最可怜,都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赶出来后也没吃过好东西,天天被关在家里,如今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快三岁的孩子了,还只能两三个字的往外面蹦。 如今难得他想去,哪里忍心拒绝? 更何况再过些日子,就要跟着镖队北上去边关,一路上估计更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 咬咬牙,回头看了看孙家栋院子,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开门,孙家外头的今儿个只坐了两个婆娘在说闲话,看她们那架势,孙家人应该还在家里躲羞呢。 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同意了。 慕玥和慕天润手舞足蹈,要回屋去拿背篓去,被李狗蛋给拦住了:“你们傻呀?带着背篓去,被人看到了问你,你咋回话?回来人家看到了你们背篓里的东西,找你要你给不给?听我的,这个我最有经验了,咱们空手去,到了树底下,先好好的吃上一顿。吃饱了,剩下的,再摘下来,用衣服包着,或者揣在怀里,偷偷的带回家藏起来,能吃好几天呢——” 一听就是个偷吃经验丰富的。 慕天泽一听,确实有道理,回屋背了一个大竹筒,灌上了一竹筒的井水,怕半路上弟弟妹妹渴了要喝,然后锁上门,跟着李狗蛋就往村外走。 他们家本就离村口最近,出来的时候,几乎都没遇到太多人,偶然看到几个放牛的,一看是村里的皮猴子,也就只扫过一眼,就不在意了。 四个孩子在村口还慢吞吞的,等出了村口,见附近没人,就撒开了欢。 尤其是李狗蛋,那更是一骑绝尘,撒脚丫子往前跑。 这条山路,是出村的山路。 东关村离最近的镇并不远,大约十来里山路就到了,慕天泽为了去外头寻找镖队去,经常走这条路,倒是不怕,也知道那岔路口在哪里。 慕家三兄弟要带着慕天润,脚程自然要慢一些,虽然心里也惦记在李子,可慕天润走不快,他们就算再心急,也只能忍着。 倒是李狗蛋跑出一大截后,见人还没跟上来,忍不住跺脚催促:“你们快点啊——” 见李狗蛋这么着急,索性就让他先去,自己带着弟弟妹妹后头跟上。 偏李狗蛋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看着心急如焚,倒是也没将他们兄妹三人给落下,顶多就是小跑一截,又不耐烦的停下等一等他们,等一会,就站不住了,抓耳挠腮的又催促几句,就跟身上长了跳蚤一样,没个安静的时候。 眼看过了那个山坳就是岔路了,一条路是往镇上去,一条路就是往隔壁村去了。 李狗蛋一路飞奔而去,转过山坳就不见了人影。 慕天泽给两个弟弟妹妹打气,告诉他们过了山坳就到了,本来已经快走不动的两人,立刻又来了精神。 加快了步伐,刚走到山坳,一转过去,三兄妹就愣住了。 山坳里,安安静静的停着一架马车,马车边,站着一男一女,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兄妹仨个,他们的脚边,躺着两个孩子,一个是李狗蛋,还有一个,是隔壁孙家的孙二狗。 慕天泽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把薅起慕天润,一拽慕玥:“快跑——” 慕玥虽然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条件反射的跟着慕天泽转身就跑。 没跑出两步,就被一股大力一把拽住,然后一张脏得看不清楚颜色的帕子捂了上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4章 这个女人不能留下 沈佳言还没赶到那岔路,可她在山上,居高临下,远远的就刚好看到,慕玥被什么捂住了口鼻,没一下子就软倒在地。 慕天泽抱着慕天润也没跑出多远,就被一个汉子从后面追上,直接上手,一把抢过慕天润,转身就抛给了身后的那个女人,然后跟薅小鸡似的,将慕天泽一把薅过来,拿什么东西在口鼻处一捂,慕天泽也倒了下去。 慕天润被这阵势给吓坏了,哇哇大哭起来,被那女人毫不留情的拍了两下,然后也不出声了。 然后那一男一女,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将慕天泽三兄妹,还有地上躺着的两个孩子,给往车厢里丢。 沈佳言眼神好,能看到,那车厢里,除了刚搬进去的五个孩子,影影绰绰的还能看到车厢里躺着几个小小的身影。 看来这拍花子倒是厉害的很,这车厢里就有十来个孩子,不知道他处还有多少,被他们祸害的孩子? 也不知道这些孩子的家里人,找不到孩子后,会是如何的伤心绝望! 咬咬牙,沈佳言看那拍花子的一男一女,手法娴熟,而且也不知道那让孩子昏倒的,是什么迷药,倒是不敢擅动。 尤其是这具身体力量不够,若是直接跟他们硬刚,只怕人没救出来,还将自己搭进去了。 那拍花子若是生了警惕之心,就更不好将人救出来了。 想了想,沈佳言加快了脚步,飞快的窜入了灌木丛中,趁着那两个拍花子还在将人往车厢里抬,加快了脚步。 一路狂奔了大约一两里路,回头看那马车才刚刚掉头,知道时间还来得及。 深吸了一口气,从山坡上,探头往下估算了一会,心里有了数。 这才冲着那马车的方向,尖叫一声,在那拍花子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做出失脚滑下山坡的样子,踉踉跄跄的从山坡上滑下来,然后就势一滚,顺着山坡往下滚落。 当然她早就看清楚了路线,也控制了自己的方向,顺着那山石少,草木繁盛的方位很顺利的,从山坡就滚到了路边。 然后抬头看了看,那马车已经匆匆赶来,卷起黄烟了,这才做出力竭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那马车一溜小跑到了沈佳言面前,被驾车的男人勒住了缰绳,发出恢恢恢的声音,扬起马蹄,堪堪在沈佳言面前不到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女的坐在马车里头看着孩子,这么一急停车,一个不妨,脑袋就撞在了车厢上,疼得她呲牙裂嘴。 一边揉着头,一边掀开了车帘:“老五,咋回事啊?” 叫老五的男人眼神狠厉的盯着马车前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前头有一个昏迷的女人。” 女人?里头那女的一听,倒是眼睛一亮。 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了两步,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沈佳言。 “这女人哪里来的?怎么昏倒在这里了?”那女人一边问,一边上前,将沈佳言给翻了个面,看她那里摔伤了,还是怎么了。 那男人一撇嘴,示意那女人看那山坡:“刚从上头摔下来的——” 女人拿手试探了一下地上沈佳言的鼻息,见她面色蜡黄,一看身材又瘦弱没几两肉,就有些瞧不上:“行了,咱们又不是开善堂的,管别人死活做甚?若是个年轻貌美一点的,倒是能带上,还能卖几两银子呢。这干瘪跟豆芽菜一样的,长得又不标致,万一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岂不是还要白贴粮食?早些走吧,别生是非,到时候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说着甩手就要走。 那男人脸上流露出阴狠之色来:“这女人远远的似乎看到我们了,吓得从山坡上失足掉下来的,若是咱们走了,等她醒了——” 女人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你咋不早说?这女人不能留下!万一她看到你的模样,被官府询问,那可就麻烦了!咱们得把她带上,到时候找个深山沟里,那种娶不着媳妇的人家,将她卖了就是了。” 男人自然是没意见。 两人上前将沈佳言从地上抬起来,往车厢里一塞,这才发现,车厢已经塞满了,那女人都没处下脚了。 索性两人一个赶车,一个坐在他旁边,一路赶着马车往镇上而去。 沈佳言听着前头那两个拍花子,一路心情很好,说些这一趟没白跑,白捡了五个孩子,一个女人,只要过几天将人脱手,那可就赚大发了。 那女人还有点担心:“老五啊,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当初答应那小白脸,可是只带走那三个孩子,将人引去的那两个小孩,可不能动手。咱们这将人一股脑的都带走了,那小白脸会不会去官府告发咱们?寻咱们的麻烦?” 叫老五的男人嗤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鞭子:“这肉都到嘴边了,哪里有白白放走的道理?再说了,那小白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找上咱们,把别人家的孩子拍走,那肯定就是有顾忌要面子!他敢去官府告发咱们?也不怕咱们将他勾结咱们的事情给捅出去?到时候他还能有好?” “放心吧!就算他知道了,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这个亏他是吃定了!” 说完,还摸了那女人的腰一把,嘴里明着调笑,暗地里警告道:“怎么?红花你这是看上那小白脸了?才见了一面,你倒是为他担心说话了?要不要你五哥我,将你送给那小白脸去?” 那叫红花的女人眼中一抹恼色掠过,拍了那叫老五的男人一下,娇嗔道:“你胡说啥呢!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我管那小白脸作甚?你难道不知道,那小白脸可是跟那杨老大有一腿呢——” 老五这个倒是没听说过,他们不是本地人,最近才到这长阳县四方镇来寻货源。 杨老大这样的人伢子,就是他们消息和货物的来源,这次到东光村,就是经由杨老大牵头,有人指路,才能寻得到地方。 所以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听红花这话,里头倒是有故事,反正这赶路无聊,倒是问了起来。 红花见老五问,自然没有不说的,更何况这几日镇里可是沸沸扬扬的。 说是那杨老大,前些日子去乡下,不知道的怎么的,睡了个男人回来,听说还是个童生。 回来后在镇里那叫一个大肆宣扬啊,生怕别人不知道!逢人就说,这男人跟女人的滋味就是不能比云云,又说什么男人骚起来,没女人什么事了! 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一时让镇上的人都在感叹,世风日下,太不讲究了。 第15章 拍花子的打算 而红花知道的更多些。 也是巧了,昨日杨老大叫他们去,说有几个好货色白送给他们,老五去谈事,按照老规矩,她就隐藏了身份,在杨老大家后门附近看着。 结果就看到杨老大和一个男人纠缠着从后门进去,那杨老大一脸淫笑的在那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反正已经被我睡过了,还装什么清高? 又说什么,你今日可是上门来求我,倒是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就帮你把这事办成了。 不然,我杨老大也没啥损失的!虽然丢了点银子,可白睡了一个童生,就当花钱嫖了,也回本了! 然后那男人不甘不愿的,跟着那杨老大进去了。 红花走南闯北多年,倒是也知道,这世上有些男人就是好男风,可也没想到这杨老大能跟一个读书人混在一起? 当时心里还感叹了几句,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呢。 等老五出来,才知道,原来杨老大给牵头介绍的就是那个被他揩油的童生,难怪能跟杨老大混到一起去,都不是什么好人! …… 红花在前头说得起劲,老五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 车厢里,沈佳言睁开了眼睛,也不敢动,怕惊动了前头的两人,只扭动着头,数了一下车厢里有几个孩子。 除了慕家三兄妹,李狗蛋,还有孙二狗,另外还有三个女童,一个男童,看穿着打扮,应该就是附近村里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昏睡不醒,不过听他们的呼吸正常,想来应该是中了迷药,所以才这样。 沈佳言略微放下心来,闭上眼睛,一边抓紧时间休息,一边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将这些孩子都解救出去。 还有,听这两个人的意思,大约是马上要带这一马车的人,回他们的窝点去。 也不知道窝点里,还有多少拍花子,多少被拍走的孩子,只凭她一人之力,这可真棘手,她得想个稳妥的法子,不仅将这些孩子都解救出来,还要将这些害人的拍花子一网打尽的好。 马车这么摇摇晃晃的,经过四方镇的时候,马车略微停了一小会,是红花下车去买了一些吃的,然后马车又继续行进了。 出了四方镇,此刻正是中午,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红花和老五才略微放松了些。 红花又回头揭开帘子,看了下车厢里的人,都还昏睡不醒,这才放下了心,两人才有心思开始吃东西。 这是往县城去的路,四方镇距离长阳县不算太远,坐马车,大半天的功夫也能到。 镇上的人要去县里,一般都是上午赶去,若是有马车,下半晌就能到,要是走路,也能赶在城门关之前进城。 因此这下午,去县城的路上,几乎就他们一辆马车。 两人也怕被人发现,一路也不敢说话,只闷头赶路,快到县城城门口,两人寻了个没人地方,将马车停住,然后往车上的人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稻草,上面又放了几个筐子,看着好像是从乡下回来的模样。 县城的城门此刻已经要关了,要进城的和要出城的都行色匆匆,把手城门的士兵也着急下值,只大略的揭开帘子瞟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就挥手示意他们快进去。 红花和老五忙交了进城费,扬起马鞭,麻溜的赶着马车进了城。 城门在他们后面,吱呀呀的关上了,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进了县城,就不怕了。 此刻已经是暮色四起,两人赶着马车,东一绕西一绕的,就绕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 这院子附近有个乱坟场,所以这一块的居民不多,就算有几户,也都分散得极开。 赶着马车进了院子,就有两个婆娘迎了出来,不用吩咐,就熟练的帮着将那九个孩子都给抱下马车,给关到了小屋里,上了锁。 至于沈佳言,那两个婆子不敢擅动,看向了红花和老五。 红花翻了个白眼,让将沈佳言给丢到柴房里去,将门锁上,不许给水米,等她醒来再说。 两个婆子听了,忙不迭地将人给抬到了柴房,往地上一丢,锁上门就出去了。 沈佳言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倒是能睁开眼睛,透过头发的缝隙,往外头看去。 这柴房应该是经常关过人,墙角是一堆稻草,那稻草上还有不少脏污,气味也不太好闻,也亏得天气不算太热,不然这柴房里实在呆不住人。 外头,院子里也有动静,有切菜淘米的声音,应该是在做饭。 那两个婆子还在问红花,晚上做什么吃? 红花吩咐,说累着了,打上一壶酒,让炖个烂烂的黄豆炖猪蹄,再炒个花生米下酒,还叮嘱了一句,今天带回来的那些孩子,若是醒了也不许给饭吃,饿上一晚再说。 婆子答应着下去忙活了,没多久,院子里就充满了猪蹄香,顺着柴房门钻了进来。 沈佳言的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噜的声音,她只早上吃了一顿,此刻已经是晚上了,还水米没沾牙,闻着这香味,有些忍不住了。 那红花和老五,累了这一天,索性就在院子里坐着,说起这几日的收获和安排打算来。 按照他们的安排,这里头女孩子,等明儿个让女孩子都洗干净了脸,一一验看了,分出三六九等来,那长得标志水秀的,就留在手里,养上一段时日,等到了州府或者其他地方,再将她们高价卖给青楼也好,还是给那暗门子也罢,反正价钱要高。 至于那长相普通的,就卖给那些不太正经的人伢子也就是了,反正不会亏本。 至于男孩子,跟女孩子差不多的下场,州府那边,有那专门收清秀男孩子的地方,为那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贵人预备着。 正经人伢子是不做这个生意的,里头的男孩子,大多是他们从各地搜罗,然后送到那里去让人挑选出来的。 这一次里,别的不说,那小白脸让拍走的三个孩子,倒是难得的好货色,那气质,那皮子,都跟普通的山里孩子不一样。 最小的那个还看不出来什么,可那两个大的,分别卖出去,恐怕最少也能赚上一二十两银子了。 其他的那些,就当添头吧!大不了那些卖不出去的孩子,打断了手脚,然后带到别的繁华的府城,去大街上乞讨去。 那些贵人家的太太姑娘们,最是怜贫惜弱,看到这样的小乞丐,都能善心的赏赐不少银钱。 一年年的,也能赚不少银钱呢。 再者还有去其他地方拍花子的同伙还没回来,估摸着回来也不会空手,这一次到长阳县倒是大丰收了。 两人说着,倒是对这次行程十分满意起来。 第16章 送信 两个婆子手脚也快,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老五和红花也就收了话题,进屋去推杯换盏,没一会,里头就打情骂俏起来。 两个婆子端着饭菜躲在灶屋里不敢出来,那动静倒是被沈佳言听了个清楚。 外头天色已经黑透了,也只有老五和红花喝酒吃饭的屋子才点了灯,院子里一片黑漆漆的。 沈佳言这才摸着黑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也不敢乱动,还要侧耳听外头的动静,一听到脚步声,就要再趴到地上不动。 红花和老五那屋里,嬉闹到快半夜才熄灯,两个婆子习以为常,早就熬不住了,早早的就收拾好了灶屋,关门睡得鼾声四起了。 沈佳言这才猫身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柴房门边,柴房门上着锁,可这拦不住沈佳言,从头上拔下一根铜簪子,在那锁眼里捣鼓了两下,那锁就开了。 轻轻的将锁头取下,又将门拉开,探出头来,院子里一片寂静,都熟睡中。 沈佳言从柴房里溜出来,又将门反手关上,然后走到院墙边,几步助跑,就轻巧的蹬着墙壁翻过了院墙。 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县城中央跑去。 这县城,沈佳言还是熟悉的,毕竟是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直到去年被慕家赶到乡下。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沈佳言一路小跑到了县衙附近。 县衙虽然不在县城的最中央,可也离得不远,这附近是县城达官贵人聚居之地,最是繁盛。 即使是半夜了,不时也有打更人敲着梆子,嘴里念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在附近经过。 这是小县城,倒是没有宵禁,不过深更半夜了,路上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沈佳言知道县衙的班房位置,走到了地方,才想起来,班房晚上是无人值守的,她也不可能大喊大叫将人吵醒,暴露了自己。 想了想,又折返回去,经过记忆中的一个小书坊,掌柜曾经是个秀才,靠着同窗的一些关系,开了这个书坊,经常能有一些读书人需要的书在这里贩卖或者让人誊抄。 因此店里倒是备有笔墨纸砚,供那些誊抄书卷的读书人使用。 这书坊的掌柜因为乡试几次三番落第,就有了贪杯的毛病。每日里的收入不管多少,都要拿去沽酒回来喝。喝得媳妇带着孩子跟人跑了,丢下他一个人守着这小书坊,没人管着,越发不成样子,每日都烂醉如泥,有时候连书坊门都不关,就那么醉死在里头。 原主的娘家之前就在这附近,倒是知道这个情况,索性就来碰碰运气。 运气倒是不坏,那书坊的门半掩着,一靠近,里头一股冲天的酒气就扑鼻而来,书坊的掌柜躺在地上,烂醉如泥,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酒壶。 沈佳言忙将门关上,又摸索着位置点上了蜡烛,就看到了店里靠着角落的位置,果然是摆放着几张书案,上头笔墨纸砚都是俱全的。 那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沈佳言不敢多耽搁,提笔在纸上飞快的写那人伢子窝点的位置,还有里头有几个人,被拐卖的孩童有几个,连她自己也没漏下,都一一写了上去。 吹干了墨汁,将这张纸叠好,从怀里摸出五个大钱来,放在了书案上,吹熄了蜡烛,从书坊里溜了出来后,急忙跑到了县衙班房,将这份举报信给塞进了班房里头。 眼看时候不早了,她也不敢再耽搁,又一路小跑回了那拍花子的窝点,翻墙而入,重新将自己锁回了柴房里。 没过多久,外头远远的雄鸡高唱,然后又有犬吠声相合,沉睡中的长阳县就慢慢苏醒了。 天色很快就开始发白,两个婆子也起来了,打水做饭,打扫院子,小声说话。 倒是红花和老五昨晚喝了酒,又厮混了半夜,此刻还酣睡未醒。 可昨天被迷昏的那些孩子们,迷药的药效已经过了,陆陆续续的都醒了过来。 醒来发现在陌生的地方,爹娘不在身边,都是陌生的同龄的孩子,都吓得哭嚎起来。 有的喊爹娘,有喊饿的,有的只会哭,胆子大些的拼命的砸门,要出去。 慕天泽三兄妹中,慕天泽是最先醒过来的,发现自己的处境后,倒是还算稳得住,在屋里寻摸了一圈,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刚醒来,还一脸迷蒙的慕玥和还没醒来的慕天润,忙在一片哭嚎声中上前,一把将慕天润抱在怀里,将慕玥护在了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慕玥揉揉眼睛,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孩子,再回想昏迷之前的那一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顿时一张小脸刷一下子就白了。 惊恐的看着慕天泽:“大,大哥,我们,我是不是——”剩下的话她都不敢说出口。 慕天泽面色黑沉,此刻正是吃了人的心都有,可还不得不先安抚慕玥:“别怕,有大哥在呢!” 慕玥又慌又怕,可她最听慕天泽的,被慕天泽护在了身后,也稍微平静了些。 那头,李狗蛋和孙二狗也揉着眼睛醒过来,一看这场面,傻眼了。 李狗蛋一眼看到了慕天泽三兄妹,这陌生环境里看到了熟悉的人,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的挤了过来:“阿泽,这,这是咋回事?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虽然还不太明白,可小孩子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他害怕了。 慕天泽冷笑的推开了他:“是你亲自将我们引到拍花子手里的,你还问我这是哪里?” 拍花子三个字,在所有孩子心目中,那可是比老虎还可怕的存在,平日里做爹娘的谁不吓唬自家孩子两句,再乱跑调皮,被拍花子拍去了,那就有去无回了。 顿时屋里的哭声又高昂了一大截。 李狗蛋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我,我没有!” 扭头在一堆孩子里找到了孙二狗,一把将他抓过来,辩解道:“不是我,是,是孙二狗!他,他给了我两块麦芽糖,说,说是他三叔那样都是你们家害得!想揍你们一顿出出气!可是你们一直躲在家里不出来,所以让我帮忙把你们引到岔路口,揍你们一顿!我哪里知道那里有拍花子啊,再说,我不也被拍花子拍来了么?” 第17章 二“狗”内讧 李狗蛋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都偏疼他,不然这个时候,谁家孩子不是在家里地里帮着干活,唯有他能漫山遍野的到处浪? 这会子是又气又急,又害怕,忍不住就哭嚎起来,一边嚎,扭头看到罪魁祸首孙二狗,气得抡起小拳头,往孙二狗身上砸,嘴里还乱七八糟的喊着:“好你个孙二狗,你个王八蛋!你居然骗你狗蛋爷爷!看你狗蛋爷爷不捶爆你的狗头!” 孙二狗被捶打了几下,疼得才恍惚回过神来,看到李狗蛋,先是一愣:“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狗蛋觉得孙二狗这王八蛋,这个时候了还装,忒不是个东西了,一下子扑过去,将孙二狗按在地上一顿摩擦:“孙二狗,你还有脸问?不是你让我把慕家兄妹引到岔路口的吗?你个王八蛋,你骗你狗蛋爷爷!你明明只说是揍他们一顿出气的!结果你居然找了拍花子等在那里,你,你不讲武德——” “你们孙家一家子不要脸,说瞎话!难怪我娘说你三叔不要脸,是个男骚狐狸精,一大把年纪了不娶婆娘,天天跟男人鬼混!活该他被男人睡得坏了身子,以后是个不男不女的废物——” 孙二狗在东光村也是一霸,听了李狗蛋这话,脸皮都被扒光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要脸面不过,哪里忍得住,跟李狗蛋打做了一团。 这小孩子打架,哪里有分寸,不免就波及到其他人,旁边的孩子本来就害怕,又平白无故的挨了几下,都尖叫着往旁边躲。 你踩着我,我推着你,屋里混乱成了一锅粥,只听到尖叫声,叫骂声,哭嚎声此起彼伏,屋顶都快给掀开了。 慕天泽最是机警,看这架势不多,就拖着弟弟妹妹先躲到了墙角,冷眼看着那二“狗”内讧。 慕天润此刻也醒了,看到这一幕,只吓得往慕天泽的怀里拱。 慕天泽的瞳色黯黑,一边安抚着弟弟妹妹,一边打量着环境,还要听着外头的动静,果然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红花和老五昨夜荒唐了一夜,早上一贯是要补眠的,那两个婆子是知道他们的习惯的,所以也没来叫他们。 可这屋里的动静,就是死人都要被吵活了,红花和老五又不是聋子,自然也被吵醒了。 这院子就算再跟附近邻居隔得远一些,可天亮人多起来后,也免不得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两个婆子开始还以为这些孩子,闹腾一会就不会闹了,没想到里头倒是打起来了,她们不敢擅自做主,忙去跟红花和老五禀告。 老五没睡好,匆忙套了条裤子,就冲了出来。 让那婆子将门锁打开,一眼就看到里头正打得滚成一团的孙二狗和李狗蛋,那起床气就冲着两人去了。 上前一手将李狗蛋给拎了起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然后甩在了一边 成年男人没留手的力道,当下就将李狗蛋的脸给打肿了。 李狗蛋在家里一贯横行的,挨了打,脑袋还有些昏,眼睛都红了,顿时就跟那尾巴被点着了的小牛犊子似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就顶到了老五的肚子上,将老五顶了个趔趄。 山里的小子皮实,还有把子力气,加上是拼命顶上来的,老五一时肚子抽抽的疼,脸色都变了。 拍花子这么些年,只有老五收拾那些被拍来的孩子的,还从来没有被孩子收拾的。 老五脸色一变,一手揪住了李狗蛋的头发,劈头盖脸又是两耳光,扇得李狗蛋头昏脑胀的都站不稳了不说,又一脚将李狗蛋踹翻在地,对着他的背踹了两脚,踹得李狗蛋蜷缩成了一团,哭嚎不已,这才手脚。 这般凶残的模样,屋里的孩子,都吓得不轻,连哭嚎声都低了许多。 老五这才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孩子,狞笑道:“到了劳资的地盘,就乖乖听话!谁要再敢乱喊乱叫,动手打人,挑是非,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你们若是乖顺听话些,哄得劳资高兴么,说不定还给你们卖个好去处!若是惹急了劳资,女的卖到青楼窑子里去,男的打断手脚,丢到街上去讨米去!听清楚了没有?” 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孩子,此情此景,谁不害怕。 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一听说要被卖到青楼窑子里去,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男孩子也都瑟缩的往后躲。 慕天泽三兄妹在墙角不起眼,听了这话,眼神中掠过一抹戾气,不过他很快就低下了头,没让人看出破绽来。 老五见吓唬住了这一帮孩子,也就啐了一口浓痰,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去。 红花随便裹着一件衣裳,懒洋洋的靠着门槛,看着这一幕,扭头对着那两个婆子吩咐:“既然还有力气闹腾,那今儿个再饿上一天!” 两个婆子忙低下头答应了,就要去锁门。 红花又问那两个婆子:“柴房的那个女人醒了没?” 一个婆子忙回答:“还没有,还躺在地上没动!我早上开门看过了,还有气呢。” 既然还有气,红花也就不管了,扭着屁股腰肢又要回屋里去。 孙二狗却瞅了个机会,从屋里窜了出来,高声道:“你们拍错人了!放我回去!我三叔,我三叔让你们是拍慕家三兄妹的,你们怎么把我也带走了?快放我回去,不然,不然我三叔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可是童生!将来要当秀才举人老爷的,你们快放了我——” 在孙二狗的心目中,最厉害的莫过于他的三叔孙有才了!虽然他被拍花子认错了也带走了,可他觉得,只要报出他三叔的名号来,肯定就能被放回家去,他跟其他人可不一样! 听了这话,红花咯咯一笑:“小屁孩!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拍花子拍得就是你们这样的孩子!到手的鸭子,你还想飞不成?别说你只是个童生的侄儿,今天就算是举人老爷的亲儿子,到了我们手里,那也得老老实实的,知道吗?” 孙二狗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急了:“可我小叔说了,只让你们拍慕家三兄妹的,你们,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 红花乐了:“果然是乡下孩子,蠢笨成这个模样!跟我们拍花子讲说话算话?可真是逗死我了——” 第18章 怨言 老五不耐烦的回身,一脚将孙二狗踢得撞到了台阶上,当场就捂着肚子站不起来了:“做劳资这一行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吃进去的肉也休想劳资吐出来!你们进了这个院子,要想出去,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人拿银子买走!要么就死了被抬出去喂野狗——” 孙二狗还挣扎着喃喃的道:“我三叔,我三叔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红花笑眯眯的蹲在了孙二狗面前,摇摇头:“唉,真是蠢得可怜!你那小白脸三叔可是知道我们拍花子的规矩的,让你出面,那可就是默认将你白送给我们了!再说了,你三叔既然是读书人,那肯定比你聪明,他为了保住自己,也不会来救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示意两个婆子将孙二狗和李狗蛋都给丢到柴房里去。 两个婆子将人给拖到了柴房,打开门,将人给推进去,就听到李狗蛋一声惊呼:“沈寡妇怎么也在这里?” 屋子角落里慕天泽三兄妹一听,顿时一惊,互相对看了一眼。 慕玥小声的问:“大哥,是,是后娘吗?” 慕天泽不敢确认,神色复杂的走到门边,想探头出去看看,被两个婆子毫不留情的将门给关上了。 屋里剩下的孩子,都被老五和红花这杀鸡儆猴的手段给吓住了,生怕自己再哭出声来,就会跟李狗蛋和孙二狗一样挨上一顿毒打。 都缩成一团,只敢小声的啜泣。 慕家三兄妹窝在墙角,好半天,慕玥才又开口:“她不是上山了吗?怎么也被弄到这里了?” 慕天泽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烦闷和复杂,先前他知道兄妹三人落到了拍花子的手里,心里是既懊恼自己没有听沈佳言的话,又恨自己还是太过轻信他人,以至于上当。 当然他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若是沈佳言下山回家,没看到他们兄妹三人,会不会去报官? 虽然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里,可他感觉应该还没有出长阳县。 说不得这就是他们脱困的唯一希望。 可就在方才,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一时对沈佳言也有了怨言。 都是因为她跟孙家这么快就翻脸,还设计了孙有才,才导致了孙有才的报复! 她就这么等不及吗?再等上十天半个月,等他们离开了东光村,她沈佳言爱怎么跟孙家斗,都与他们兄妹三人无关。 如今四个人全部深陷在这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慕玥和慕天润,他们还小,尤其是慕玥长得清秀,这长得好看可不是好事,就怕…… 慕天泽都不敢深想。 因此只粗声粗气的道:“谁知道她呢!在我们面前倒是凶得很,也不过是个纸老虎,还不是被拍花子给弄晕了。” 慕玥见慕天泽的语气和神色都不好,也不敢再说了。 兄妹俩之间顿时都沉默了,唯有慕天润,从慕天泽怀里拱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委屈极了:“哥哥,润润,肚子饿——” 慕天泽揉揉慕天润的头发,小声的哄道:“阿润乖,再忍一忍好不好?咱们,咱们现在不是在家,听话啊——” 慕天润摸了摸小肚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看到了这地方陌生,加上周围还有这么多孩子哭泣,心里害怕,也就点点头,十分乖巧的道:“阿润听话,阿润忍得住!阿润不吃饭饭——” 看着小弟这么听话的模样,慕天泽的眼圈都红了,别过脸去一边,不敢再看。 慕玥的眼泪都下来了,还不敢哭出声来,只咬着下唇,将慕天润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哄:“阿润最乖了,我们不饿,先喝口水好不好?” 他们昨日出门的时候,带了一竹筒水,本是预备路上喝的,没想到遇到拍花子,不过这竹筒倒是还在慕玥怀里没丢,里头还有半筒水。 给慕天润喂了两口,慕玥自己也喝了两口,就塞给慕天泽,让他也喝两口,这天气热起来,几乎一天一夜没喝水,慕天泽的嘴唇都干得脱皮了。 慕天泽才喝了两口,本来想着听那拍花子的意思,今天都没饭吃,想着留一点给弟弟妹妹。 可看着周围那些孩子恨不得扑过来抢的眼神,慕天泽忙又多喝了两口,剩下的让慕玥和慕天润都分得涓滴不剩了。 那些孩子才舔舔嘴唇皮,收回了眼神。 若是没有看到慕天泽他们三兄妹喝水,其他孩子也许还能忍着,这看到别人喝水,自己越发又饿又渴了。 更不消说,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种生理需求,要解手。 一时这屋里的气氛就又躁动起来。 柴房里,李狗蛋和孙二狗虽然被老五教训了,浑身疼痛,躺在地上不能动,可也没耽误他们对骂。 沈佳言估摸着时间,按理说这个时候衙门应该收到了信啊,这么大型的拍花子团伙,难道衙门不想一网打尽?也不怕迟则生变,拍花子带着被拐的孩子跑了? 在磨叽个啥?还不带人来将这院子围住? 正心里焦急呢,院子里又有了动静,听着倒是不少人,两个婆子和那红花还有老五都迎了出去。 一会子,就听到马车进了院子的声音。 几个陌生男女的声音响起:“老五,我看这架势不对!这一路驾着马车过来,感觉街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路上的人都少了许多。” 老五紧张的声音:“可是你们露了马脚?还是有人去报官了?路上可有眼线跟着?尾巴都扫干净了没有?”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这一路倒是挺顺利的,也没露马脚啊!我想着是不是县城里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气氛才有些不对?咱们还是谨慎些好,早点出发为妙!” 红花还有几分为难:“咱们这一趟收的货可不少,这一下子都带走,只怕不凑手!要不再看看情况?” 其他人也纠结了起来,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货,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是舍弃了,那岂不是这一趟白忙活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说,看向了老五,毕竟这几个人里头是以他为主。 老五也没有多犹豫:“小心驶得万年船,干咱们这一行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可小心些,也别失了手!赶快收拾一下,不重要的东西就不带了,将那装货的车快赶出来,能塞一个是一个,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一声令下,几个拍花子就都忙碌起来。 第19章 放开我弟弟 沈佳言听着这外头的形势不对,拍花子这是要跑路的节奏?也顾不得装晕了,忙从地上翻身而起。 把一旁已经没力气吵嘴,只瘫倒喘气的李狗蛋和孙二狗都吓了一跳。 李狗蛋一个激灵:“沈寡妇,你,你醒了?” 沈佳言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凑到柴房门口往外头看。 院子里,几个男人女人都忙活着,从厢房里头抬出来一口棺材来,平平的放在了马车上,又全幅披麻戴孝,还捧出了引魂幡、灵位、哭丧棒和瓦罐。 沈佳言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将拍来的孩子,塞进棺材里,然后扮做出殡好混出城去。 还有人推出一个倒夜香的车来,顿时院子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就看到那人在那装夜香的大桶旁一按,就露出里头挖空的位置来,这里头也能藏几个孩子。 看起来这拍花子的团伙倒是早有准备,而且经验丰富的很。 一伙人穿戴好,打量了一下没有什么疏漏,就一人拿着一块抹布,要往屋里去。 那架势,就是要将这些孩子再迷晕一次,然后装到棺材和夜香车里带出去。 沈佳言急了,这要是真让他们把孩子迷晕带走,出了这长阳县城,只怕就是鱼儿入水,再难寻觅他们的踪迹了。 本来还打算一直装晕到县衙的人来的,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是会一些拳脚功夫,可原主这身体素质实在是拖后腿,更何况拍花子团伙一贯手段众多,她一个人对上外头那四五个大汉和三四个女人,只怕够呛。 可无论如何,也要拖延一下时间,不能让他们将这些孩子带走。 沈佳言一咬牙,正要出柴房,就听到院门一开,又一个年轻的汉子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快走,衙门的人朝着这一块来了——” 顿时那几个拍花子也慌了神,还是老五稳得住,脸上掠过一抹狰狞,吩咐道:“别慌!咱们分开走,每个人带上一个孩子,这样容易脱身!出了城,在老地方汇合——” 其他几个人有了主心骨,慌忙的脱下了身上的孝服,顺手在孩子群里挑几个小一点的,好带走。 红花一直惦记着慕家的三兄妹,此刻听说衙门的人来了,知道全部带走是不可能了,可难得手头遇到这么好的货色,真要全丢下,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跟割了她心肝一样疼。 进屋看着慕家三兄妹,真是哪一个都舍不得丢下,都想带走,还在犹豫纠结,老五就在外头催促了:“还在磨蹭什么?再不走来不及了——” 一面冲进来,见红花还在犹豫,老五倒是个果断的,一把抢过慕玥手里的慕天润,往红花怀里一丢,转身就要走。 红花抱着慕天润,低头一看,这孩子也是眉清目秀,看着就可人疼,若是精心养上几年,也是个顶级的货色。 当下将孩子抱紧了,拿帕子捂住了慕天润的嘴,本来还在挣扎的慕天润立刻就软了下去。 慕天泽和慕玥见了这一幕,肝胆俱裂,疯了一样扑上去:“你们放下我弟弟,放下我弟弟——” 红花一个不防,被慕天泽一把推得撞在了门框上,手里一松,那慕天润差点就头朝地跌在地上。 还是慕玥反应快,直接扑在了地上,做了肉垫,等着接住慕天润。 一旁的老五反应更快,看到这一幕,手一伸,倒是抢到了慕天润的一条腿,将他给拎住了,顺脚就将慕天泽给踹了开去,“没长牙的狗崽子,也敢在你五爷爷面前横?这次算你们运气好,你五爷爷只带着这小崽子走,要是再不识相,信不信你五爷爷就算不带走你们,也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做拍花子这一行的,本就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的人,老五更是其中翘楚,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和戾气。 一时别说慕天泽和慕玥,就是整个屋子的孩子都被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出。 丢下这句话,老五和红花抱着慕天润就要走。 慕玥急了,一边是被踢倒在地,狼狈不堪的兄长,一边是昏迷不醒,要被抱走的小弟,也不知道该顾着那一边。 慕天泽眼睛通红,顾不得身上的痛,挣扎着还要扑上去:“放开,放开我的弟弟——” 出了屋子,老五心情十分不痛快,嘴里骂骂咧咧的:“呸!这一趟真是晦气!倒是便宜这帮狗崽子了——”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这些孩子,他宁愿全都弄死,也不会留下活口。 沈佳言在柴房里看到这一幕,眼看慕天润就要被红花和老五带走了,急忙一把扯开了柴房的门,手里捏着一根木棍,就冲了出来。 老五和红花出来,就看到柴房里冲出来一个女人,劈头一根木棍就朝着他们横扫过来。 那木棍冲着的就是红花的脸,红花吓得下意识的就将怀里的慕天润举起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只觉得手上一痛,顿时抓不住手里的孩子,那孩子就直勾勾的往地上落去。 后头屋子里跟出来的慕天泽和慕玥魂都快吓没了,齐声惊呼:“小弟——” 就看到沈佳言伸出脚,脚尖一挑,快要落地的慕天润就被挑高,然后被沈佳言伸手一捞,给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老五眼神一变,“是你?” 慕天泽和慕玥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沈佳言的身边。 沈佳言反手就将慕天润丢给了慕玥,然后上前一步,将三个孩子挡在了身后,做出一副惊慌失措,但是又勉强撑着的模样:“你,你们别过来,小心,我,我跟你们拼命——” 老五眼神中杀机一显,握紧了拳头,却听到外头一阵喧闹。 有喊冤的:“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 也有呵斥道:“别跑,都给我抓住锁好了!男的女的都不能放过——” 还有厮打的声音。 又有人在吩咐:“带着人,跟我走,就是前头那个院子,将那个院子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别放走——” 这是衙门的人到了。 老五立刻顾不上这一院子的孩子,连红花都顾不得了,飞身就往后院要翻墙跑路。 红花也撒腿就跟在他后头跑。 沈佳言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人逃脱,今日若是让这两个人跑掉了,凭这两人的心性,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摸回来报复。 拍花子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哪里防得住? 所以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就算是拼着受伤,也得将他们留下来! 第20章 瞧自己这张破嘴 这么想着,沈佳言先扑上去,将红花死死的压在了身下,嘴里还大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往后头翻院墙跑了——”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手在地上摸到一个小石块,手指头一弹,刚一条腿上了墙头的老五,另一条腿一麻没迈上去,噗通,从墙上摔了下来。 院子门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踹开,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先是一愣。 不过领头的那个很快就一挥手:“搜——” 沈佳言忙指路:“大人,刚才有一个跑路的,从墙上掉下来了,还有,这个女人也是拍花子——” 衙役分了一半冲到后头去,没一会子就将还在奋力挣扎的老五给捆好拖了过来,当然因为老五拒捕,这一会子,就被衙役拿刀背和拳头,把他招呼得满脸开花了。 又有衙役来接手,将那红花也给捆绑了起来。 领头的那个衙役狐疑的打量着沈佳言:“你是?” 沈佳言一脸瑟缩胆怯:“大人,我,我也是被拍花子拍来的,我,还有我家三个孩子,我们村还有两个,都是被拍花子拍来的。” 一面又揪过一旁的慕天泽和慕玥:“这就是我家三个孩子!还傻楞着干啥?还不快谢谢这些大人!要不是大人们来得及时,我们家这几个孩子都要被拍花子带走了!尤其是我家这个小的,天杀的拍花子,就拿那帕子一捂,也不知道怎么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慕天泽和慕玥此刻都还没回过神来,不过是条件反射的,依着沈佳言的话,木愣愣的给那领头的衙役班头行礼道谢,在那衙役班头看来,就是被拍花子给吓到了。 见四人身份看似没有问题,衙役班头让她们到一边站着。 带着人进去这院子里搜寻了一番,将那些孩子都给带了出来,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那些孩子见了衙役,知道自己得救了,顿时一个个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好在衙役还算和气,派出来两个看着面善年纪大些的,哄了好半日,说带他们去寻爹娘,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衙役们搜寻完了这个院子,搜罗出了一堆东西,才押着老五和红花两个人在前头,沈佳言和那些被拍来的孩子在后头,出了院子门。 门外不远处,先前四散逃跑的几个拍花子,还有那两个婆子,都被按倒在地,捆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还塞着马粪乱草,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衙门那边派了马车,让沈佳言和那些孩子都上了马车,要带他们回县衙,登记他们都是哪里人,家中父母情况,好派人通知来接回家去。 到了衙门班房,他们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一个小院子里,又给他们送了热水和饭菜。 虽然也就是普通的二合面的馒头和一点咸菜,可比起大多数孩子往日吃得都要好,一个个都绿了眼睛,若不是有衙役盯着,每个人只许拿一个,恐怕都要蜂拥而上抢了。 吃了饭,一会子又有衙役带着郎中来,给受伤的慕天泽还有孙二狗和李狗蛋看了看伤,大多是皮外伤,老五当时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毕竟这些都是货物,真打坏了,请郎中岂不是浪费银钱? 倒是慕天泽,因为老五知道最后带不走他们,出脚更重。不过慕天泽见机快,避开了要害部位,开了丸药温水服下,化瘀止痛也就几天能好。 被迷昏还没醒的几个孩子,郎中也看了,说只是吸入了迷药,不碍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慕天泽和慕玥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等忙完这一切,看他们情绪还算稳定,衙役这边才叫人过去问话。 因为慕天泽受伤,慕天润昏睡不醒,需要人照看的缘故,衙役们也就先叫了其他孩子去问话。 留下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沈佳言默默地起身,走到了一边。 慕天泽如今一动,浑身就疼,可他强忍着坐起来,看着沈佳言,难得诚恳的道谢:“谢谢你救下了阿润!” 要不是沈佳言出手,慕天润要么被带走,要么就是在那些衙役们冲进来后,被那两个拍花子当作人质。 不管是哪一种,以那两个拍花子心狠手辣的程度,只怕慕天润都要遭殃。 所以这一声谢,慕天泽是诚心诚意的。 沈佳言神色冷淡:“你们这次被拍花子拍走,说来也是因为孙家的缘故,也是受我的牵连。我救你们,也不过是份内之事!” 没想到沈佳言是这个态度,慕家两兄妹剩下的感谢之词一下子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屋里顿时安静的尴尬。 好一会子,还是慕天泽开口:“你,你怎么也会被拍花子带走?” 这是慕天泽心里想不明白的地方,沈佳言不是一大早就进山了么?怎么也会被拍花子带走?难不成? 想到那个可能,慕天泽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怒意和懊悔之色来。 若是早知道孙家是这样的人家,当初,当初他不该—— 沈佳言不知道慕天泽心里在想什么,轻描淡写的道:“我怎么被拍花子带走的,你们不用管!” 意味深长的看着慕天泽:“我记得我当初可是叮嘱你们,要小心孙家的人,结果你们还是上当受骗了!这次算你们运气好,有我在,所以能侥幸逃脱,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慕天泽脸涨得紫红,只觉得火辣辣的作烧,一时竟无话可答。 倒是慕玥替他打抱不平:“这也不能怪大哥,都怪那孙家人太狡猾——” “阿玥,别说了!”慕天泽打断了慕玥的话。 沈佳言一笑,起身走到门口,没再说什么。 这态度,让慕天泽和慕玥憋着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正好,那边衙役来叫人,看到沈佳言,楞了一下,打量了几眼,才试探的道:“你,你可是沈家妹子的?” 沈佳言一愣,看着那个衙役,倒是年轻,不过二十郎当岁的模样,倒是有几分面熟,这是哪位熟人? 试探着问道:“大人,您是?” 那衙役爽朗一笑:“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娘家隔壁巷子的柱子哥啊——” 沈佳言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两下,终于扒拉出这位柱子哥的一点印象来,有几分局促的笑了笑,没说话。 那叫柱子的衙役,看着沈佳言的这模样,眼底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来,叹了口气,若是男人,他还能上前拍下肩膀,可惜男女有别,只得生硬的转换了话题,看向她身后的慕家三兄妹:“这是你家男人留下的那三个孩子?” 沈佳言点点头。 柱子觉得自己又踩雷了,什么话不好说,不知道人家现在是寡妇,带着三个拖油瓶吗? 瞧自己这张破嘴! 第21章 愧疚 尴尬的一笑,索性闭口不套近乎,说起公事来:“我们头让你们过去问话,跟我来吧。” 沈佳言点点头,顿了一下,回身将慕天润给接过来抱在怀里,示意慕玥:“你扶着你大哥——” 慕玥还梗着气呢,脸色自然不好,张口想说点什么,被慕天泽瞪了一眼,才憋下气去扶慕天泽。 这自然被那柱子给看在了眼里,只觉得沈佳言越发可怜,这几个拖油瓶的脾气看着可不太好,还给脸色看,想来这后娘不好当啊。 真是可惜了,当初这沈佳言说来也是街坊里有名的温柔娴淑的姑娘,不知道多少家的年轻想娶回家呢,结果却被沈家卖给人做了填房不说,好端端的一个大闺女,进门就做了三个孩子的后娘,真是造孽啊。 摇摇头,到底不忍心,提点了两句:“一会子班头问话,老老实实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班头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沈佳言点点头,谢过了柱子,低眉顺眼的跟在柱子后头。 走了没多久,到了一个院子门口,柱子让他们在门口略等,自己先进去了。 里头是两三间屋子,每间里头都有人在问话,外头还站着好几个孩子,都有人看着,不许他们私下交谈。 柱子寻了班头,先小声的将沈佳言的来历交代了,最后才道:“头儿,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男人死了,被婆家人霸占了家产,将她和那男人前头留下的三个孩子都赶到了乡下去,这才一两年没见,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这次又遭到这场大难,一会子,头儿,你和气些,可别把人给吓着了——” 旁边的衙役就开玩笑道:“你这么上心,莫非你对人家有想法不是?” 柱子连忙摆手摇头:“可别胡说!到底是小时候看着长大的,有一回我从树上跌下来,还是这丫头给去叫的人,不然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了!看到这丫头如今过得这样艰难,怎么也不忍心不是?” 那衙役还待说什么,班头皱起眉头冷喝一声:“有这个闲工夫嗑牙,不如去看看那些拍花子交代了没?” 顿时两人都低下头不敢做声了。 这才让将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给带了进来。 照样是先问住在哪里,叫啥名字,是什么关系,然后才问是怎么被拍花子拍来的。 沈佳言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示意慕天泽来说。 慕天泽口齿伶俐,倒是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如何被骗,如何被蒙住口鼻昏倒,然后醒来后就在那个院子里,又是如何听到李狗蛋和孙二狗自爆,将孙家和孙有才供出来,一五一十都说的清清楚楚。 班头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倒是和其他孩子说的都对得上。 只是这孙有才好端端的一个童生,如何跟慕家过不去呢?那个叫孙二狗的,一问三不知,就只会说是他奶奶和三叔说了,隔壁都是害人精,害了他们家。 因此看向了沈佳言。 沈佳言被看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两步,才做出一副鼓起勇气的样子,慢慢道来。 说自家男人是边关的一个把总,只可惜去年战死边关,没奈何,她只能带着男人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在乡下守着老宅子勉强度日。 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还偏生被隔壁孙家看上了她家的院子,想要霸占了去。她执意不肯,却是得罪了孙家。 她昨日本来要上山采山货的,走到半路断崖边,腰间的柴刀掉了,她弯腰去捡,谁知道背后突然窜出两个人扑过来,机缘巧合的,刚好错过了。 那两个人正好是孙家的老大和老二,他们半边身子掉出断崖外,危在旦夕,为了活命,才吐露,原来他们跟着自己上山,是要将自己推落断崖。又说他们家已经联系上了拍花子,要将慕家的三个孩子都带走。 她听了这个消息,急忙下山,却已经迟了,拍花子已经将人给迷晕带上车了。 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也没办法喊人,又怕拍花子跑了,一个人从山坡上冲下来,想救孩子,没曾想,人没救上,自己还摔昏过去了,等醒过来,已经是被拍花子关到柴房里了。 一边说,沈佳言还手足无措的捏扯着自己的衣袖,那衣袖都快被扯烂了,看得班头和两个衙役忍不住心里感叹,倒是个老实的妇人,被婆家那样薄待,却还对三个继子女这般好,知道他们被拍花子带走,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也要去救人,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对比,那个孙家,还有那个孙有才,不过一介小小的童生,就如此的猖狂,勾结拍花子,简直是丧心病狂! 不怪班头和衙役这么想,先前问过那些孩子们,都知道东光村那个孙家小叔心狠手辣,为了报复,连亲侄子都能送给拍花子呢。 所以衙役们对沈佳言的态度更温和了些,因着这又涉及到孙家两兄弟谋杀未遂,详细闻讯了半日,让沈佳言将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中间又反复的追问了细节,确定无误后,才让沈佳言签字画押。 一旁的慕天泽和慕玥,看着沈佳言,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也是方才才知道,原来沈佳言昨日差点被孙家人推下断崖,可她侥幸躲过后,第一时间就冲下山来,要救他们兄妹三人。 尤其是慕天泽,想起之前自己内心对沈佳言的怨言,越发愧疚起来,都不敢直视沈佳言。 倒是慕玥,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多了一点依赖,心里想着,其实,其实后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吧?嘴里说着不管他们兄妹死活,还不是不顾自己的安危跑来救他们了? 既然都问清楚了,班头也就示意人将他们都带了出去,又安排回先前的小院子里等着。 其他被拍花子拐来的孩子,也都在这个小院子里等着。 家里离县城近的,已经有官府的人去通知家里的父母长辈,来这里将孩子接回去了。 四方镇因为离得远,又加上有孙家勾结拍花子,还谋杀未遂,怕通知下去打草惊蛇,就由县衙安排着,在这小院子里暂时安顿。 第22章 孙有才的下场 四方镇上这几日也是人心惶惶,家里有孩子的,尤其害怕。 丢了孩子的各村里正到镇上来寻镇长和保长,保长知道兹事体大,这事瞒不住,急急忙忙的往县城里报。 指望着县城衙门看能不能帮着寻回孩子来。 这一到县衙,倒是正好遇上,要去四方镇缉拿杨老大,孙有才,还有孙老大和孙老二兄弟的衙役。 得,都不用多说,直接带着人就往四方镇赶。 到了镇上,直扑杨老大家。 杨老大家住在镇上略偏的地方,一进的小院子,他爹娘早就不在了,之前娶的婆娘被他打得投了河之后,他也没再娶,身边却也没断过女人。 这里偏僻,就算闹出什么事来,也不惊动旁人。 保长带着衙役,如狼似虎的踹开了杨老大家的门,却发现杨老大正搂着一个瘦弱的男人喝酒呢。 看到衙役,杨老大一把推开那个男人,拔腿就要跑。 可这院子里里外外都被围住了,哪里跑得脱,直接被按到在地,连那个男人一并带到了保长家。 一问才知,原来那个瘦弱的男人,正是孙有才。 原来这东光村民上山寻孩子没寻着,把孙家老大老二给找回来了。 两人抬回去的时候还昏迷不醒,孙家大儿媳的天都要塌了,男人昏迷不醒,儿子也丢了,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孙母和孙家老二媳妇也慌了神,只看着孙有才。 孙有才心里有数,估摸着孙二狗只怕是被那拍花子一起带走了,可他不能说啊,又担心这事情闹大了,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来。 心里一盘算,就借着到镇上打听消息的借口,跑带四方镇上来了。 他名声毁得差不多了,当初的同窗如今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加上他还要寻杨老大问那拍花子的情况,也就索性到了杨老大家落脚。 没曾想,就被保长带着衙役来,将他们两人给一网打尽了。 衙役见杨老大和孙有才都被抓到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兵分两路,一路带着抓到的杨老大两人回县衙,一路继续去东光村抓孙家老大和老二。 人都抓回来后,一顿板子下去,别说孙家老大和老二了,杨老大也扛不住啊,利索的就全交代了。 包括但不限于,孙有才如何唆使他去联系拍花子,如何要将慕家孤儿寡母置于死地,全都吐露了个干净。 孙老大和孙老二更是没见识,到了县衙,还不等人问,就恨不得什么都交代了。 倒是孙有才,就算他矢口否认,百般推诿,可罪证确凿,却是他抵赖不掉的。 又听说,孙老大和孙老二还罢了,他们是谋杀未遂,下三年大狱也就罢了。 像他和杨老大这种,参与了拐卖妇孺的,那可是罪加一等,更不用说,他还唆使谋财害命,策划了这一切。 根据当朝律法,拐卖妇孺者,首犯斩立决!从犯,知情不报,窝藏隐匿,以及拐卖者家眷,一律发边充军。 按照这个来算,孙有才只怕最少也是流放三千里充军的下场。 孙有才绷不住了,嘴里只喊着,他是读书人,是童生,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不能这样对待他云云,还喊着要见县太爷。 一时间两个衙役都按不住他,还是衙役班头轻飘飘一句话,“孙童生放心,等咱们兄弟将这案卷交上去,不日大人就会下令革去你的童生头衔了!” 就这一句话,让孙有才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整个人失魂落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被人拖出去关到牢房的路途上,经过沈佳言他们暂居的院子,正好和在院子里的沈佳言对上了眼神。 看着孙有才落得如此下场,沈佳言冲着他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 孙家这个她穿越以来,最大的威胁,终于解决了。 孙有才看着她的笑容,如梦初醒,睚眦俱裂:“都是你!你个贱人!” 一面挣扎着大喊:“大人,我是冤枉的!都是那个毒妇贱人害得我!大人——”话没说完,就被人不耐烦的塞了一条破抹布堵住了嘴,给拖远了。 这杨老大和孙有才他们都被抓了起来,既然已经都招供了,按律,孙家人都要被发边充军。 衙役们要去东光村抓人,索性就将四方镇被拐卖的妇孺一并都带了回去。 四方镇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庭,先知道他们家孩子已经被找到了,过几日就会送还回来,一个个都念佛不已,朝着县衙方向磕头,感谢县太爷!恨不得回家给县太爷立长生牌坊。 这几日都守在镇上,等着消息呢。 等到县衙的衙役带着孩子到了镇上,一个个看着自己孩子,真是哭声震天,抱住了孩子,就不敢撒手,生怕一松手就又丢了。 千恩万谢过了衙役,才带着自家孩子散去了, 东光村这边,孙家如今是天都塌了,三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被抓走了,剩下一屋子的妇孺,都是顶不起事的。 更不用说李家知道了,他们家狗蛋居然是被孙家利用,去骗慕家的三兄弟,然后被拍花子一起给拐跑了,那是深恨孙家。 当天就将孙家给砸了个精光不说,李狗蛋的亲娘和亲奶奶,坐在孙家门口,头上裹着白毛巾,拿着菜刀剁着砧板,骂了一宿。 这在乡下,可是最恶毒的咒骂了,但凡家里有点气性的都忍不得,可偏偏孙家如今家里一个撑腰的男人都没有,孙家一家子,只能缩在屋子里,忍气吞声。 孙母还小声的骂骂咧咧,嘀咕着等她家有才回来了,定要让李家好看云云。 她没等到孙有才回来,倒是等来了县衙的衙役,带着完好无损的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从马车上下来。 孙母眼珠子都红了,在她眼里,都是沈佳言这个小寡妇和慕家三兄妹害了她的三个儿子,如今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孙子都在县衙关着,这个贱人和三个小崽子好端端的回来了,扑上来就要挠沈佳言的脸:“你个小贱人,你还我儿子,还我孙子——” 第23章 你,你居然打我? 这次送沈佳言他们回东关村,加要带走孙家一家人的,恰好是柱子和四方镇的保长和手下的保甲。 柱子本就对孙家没有好感,此刻见了孙母本人,一个照面就知道,这就是乡下那最难缠最不讲道理的刁蛮婆子,当下冷着脸,腰刀往前一架,喝问:“当着官差的面,都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邻居孤儿寡妇的,眼中可还有王法?” 孙母一个连四方镇都没出过的乡下婆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那刀,腿一下子就软了,不过她一贯被孙有才洗脑,自觉儿子读书人,高人一等,也就是比县太爷差点,因此还强撑着辩解了两句:“她就是小贱人!害人精!她们一家子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差爷,我家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只要能让她家有才回来,哼,看这村里还有谁敢欺负他们孙家?那李家和慕家都别想讨着好去! 里正从人群里挤出来,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忙呵斥那孙母:“当着差爷的面,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嘴滚到一边去?” 一面又给柱子请罪:“差爷!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这乡下的婆娘,没见过世面,满嘴胡说八道呢,差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柱子冷笑了一声:“这孙家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亲娘,难怪生养出那样的儿孙来!行了,说正事吧!” 说着将手里的公文一展开,当众宣布,孙有才和孙二狗和拍花子有勾连,孙老大和孙老二又谋杀未遂,按照本朝律法,奉命将孙家一家都捉拿归案云云。 这公文一宣布,不说孙家上下,就是东光村上下都傻眼了。 孙母别的听不懂,可这要将她们一家捉拿归案还是听懂了的,见那保甲就要那锁链来锁拿她们一家,爬起来就跑,没跑出两步,就被一脚踹翻,当场拿绳子给捆住了。 其他村民大气都不敢出,直愣愣的看着他们拿人。 孙家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孙家的孙辈们,看到这架势,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了。 保长带着人一个个将人给锁拿捆好,又核对了一遍人数,大大小小,一共十一口,一个都没走脱,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孙母还在大喊大叫:“你们不能抓我,我儿子是童生!我儿子是读书人,我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你们快放了我,不然等我儿子发达了,将来肯定不放过你们——” 保长哪里乐意听一个乡下婆子口出狂言,直接抓了一把稻草塞进了孙母的嘴里,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那边孙家的两个儿媳妇也回过神来喊冤枉,两个儿媳妇都是本村人,她们的娘家人也着急啊,这自家的闺女被抓去下了大牢,以后他们家的孩子名声也受损,日子咋过啊? 尤其其中一个还跟里正家沾亲带故,都指望里正能在中间周旋一二。 里正脸都白了,还得强撑着上前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这是本朝律法,拐卖妇孺那是重罪!主犯斩立决,从犯和家眷都是发配充军的,绝无例外!甚至大赦天下的时候,他们都是不得赦免的! 听了柱子这话,里正哪里还敢再说,就怕再多说两句,他家也被牵连了进去,忙闭口不言了。 柱子又敲打了里正几句,这才打算带人回去。 就被李狗蛋一家给跪在地上拦住了,苦苦哀求,只说自家孩子小,实在是不知情,都是被孙家骗了,能不能求大人开恩,放过他们家狗蛋云云。 柱子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回头给站在一旁的沈佳言使了个眼色,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口:“说来,你们家这小子所犯之事,可大可小,也是受人蒙骗,只是毕竟也是牵涉其中。当然,若是苦主愿意跟你们和解,倒也不是不能想办法——” 里正眼睛一亮,立刻心领神会。 将李狗蛋的爹拉到一边去,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那李狗蛋的爹连连点头不迭。 这边里正又忙打叠起精神来,嘴里说着差爷辛苦了,此刻正是饭点的时候,倒不如留下来用顿便饭,稍作休息,再往回赶。 柱子推脱了两回,顺手推舟的“被迫”留下来,答应吃顿午饭了再走。 他们自然是被簇拥去了里正家,孙家十几口都被捆着,丢在了大槐树下,也无人敢上前去,只远远的指指点点。 沈佳言冷眼看着孙家一家子哭得哭喊得喊,却无半分动容,只示意慕天泽兄妹将院子们打开好进屋去。 钥匙放在台阶下的石头缝里,乡下不出远门的时候,钥匙都是放在附近好拿的地方。摸出来打开锁进了院子,沈佳言和慕天泽三兄妹都一下子了放松了。 这几日在县衙里,虽然吃穿不愁,可心理压力实在有些大,此刻回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慕天泽先前将柱子和沈佳言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不痛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你跟那个差爷,是,是什么关系?” 沈佳言正要进屋,听到慕天泽这句话,诧异的回头,看了看他,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 慕天泽被噎得脸色一青,有几分恼羞成怒,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委屈:“是不关我们的事!可你也记住,如今我们还没写切结书,你还是我爹的媳妇,我们的后娘呢!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再寻一个下家,连一点避讳都没有,当着我们的面都眉来眼去的?” “难怪不愿意跟我们去边疆寻我爹的尸骨,嘴上说的好听,担心这个顾虑那个,说什么我们年纪太小,出门不安全,全都是哄人的!你压根就是不想去边疆!你早就想摆脱我们了对不对?难怪你跟孙有才闹掰了,他不过一个小童生,哪里比衙门的差爷体面——” “啪——”一记耳光,直接甩在了慕天泽的脸上,将他剩下的话全部都给打了回去。 沈佳言一脸冷色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捂着脸,眼神里全是愤怒:“你,你居然打我?是不是我说中你的心思了,你恼羞成怒——” 沈佳言嗤笑一声,一把拽过慕天泽,就往灶屋檐下的水缸边拖,水缸里还有大半缸水。 到了缸边,沈佳言冷冷的看着慕天泽:“你要是再不冷静下来,我就将你丢进去清醒清醒——” 第24章 谅解书 慕天泽奋力想挣脱沈佳言的桎梏,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挣扎,沈佳言按住他的那只手,都牢牢地压制住他。 旁边的慕玥和慕天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慕天润年纪小,跟哥哥姐姐最亲,最是依赖他们,此刻看到慕天泽被沈佳言打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抱着沈佳言的腿往外头拖,嘴里还含混不清的嚷嚷着:“别打哥哥,坏女人,别打哥哥——” 慕玥吓得魂飞魄散,几步上前,要将慕天润拖走。 慕天润不肯放手,还要慕玥帮忙:“姐姐,打坏女人,不打哥哥——” 慕玥一把捂住了慕天润的嘴,将他给拖开:“阿润,别胡说!” 一面忙不迭地给沈佳言道歉:“后娘,阿润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见怪!还有,我,我哥那也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他本不是这个意思,他,他其实是担心你——” 慕天泽听到这里,梗着脖子道:“谁担心她?” 沈佳言冷笑一声,正要说话,院子门被人拍响了:“慕老三家的,开开门——” 是李狗蛋娘的声音。 沈佳言眉毛一挑,人来了! 松开还按着慕天泽后脖子的手,答应了一声:“来了——” 一面低声道:“一会子都给我老实些,谁要是乱说话,就给我到这缸里洗洗嘴巴——” 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裳,去开了院子门。 门一开,李狗蛋的娘和奶奶两个人一下子扑了进来,倒头就跪在了沈佳言面前:“慕老三家的,我们是来替我家狗蛋给你们赔不是来的!那个小砍脑壳滴,不懂事,为了一点东西,就眼皮子浅,上了人家的当!差点害了你家三个孩子!” “多亏老天开眼,你们家三个孩子和你都没事,不然,我们这一家子,我家狗蛋,这一辈子都不心安啊!真是造孽哦!都是孙家那一家子畜生,坏了心肝烂了肚肠的害人精!这是要害了我们两家呀——” …… 婆媳两人跪在院子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孙家上下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然后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慕老三家的,婶子厚着脸皮求你,你看,我家狗蛋也是被孙家骗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你们一家子都好端端的,能不能,能不能高抬贵手饶了他这一次!” “经过这么一遭,他肯定知道错了!他回来后,我让他爹押着他来给你们赔不是,给你们磕头!只求你看在他还小的份上,饶他这一回!以后我让他给你们家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好不好?” “沈家妹子,嫂子求你了!我都快四十了,才有了狗蛋这么一根独苗苗,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嫂子我只怕也活不下去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的错!只要你们这次饶了他,以后你们家有什么事,只管说话!若是我们家打半个顿,我们一家子就不得好死!” 沈佳言听到这里,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才面露难色道:“唉,婶子,嫂子,我也知道,你们家狗蛋不是那样的人!都是受了孙家的蒙骗!我们到底是乡里乡亲的,还能真看着狗蛋被流放千里充军不成?只是,我们一家子也确实因为这个受了不少罪,别的不说,就说我家老三,这么小,就被那拍花子拿迷魂药迷昏了好几次!还有我们家老大,被那拍花子也打得差点吐了血——” 李狗蛋的奶奶人老成精,听了这话,立刻道:“可怜见的,都遭了大罪了!老三家的,你跟孩子们也不能白遭了罪吃了苦。” 扭头就冲着李狗蛋的亲娘:“狗蛋他娘,你回家去,将咱们家那下蛋的老母鸡给抱两只,再让他爹送半袋子米,二十个鸡蛋来。” 李狗蛋的亲娘一愣,不过马上回过神来,爽利的答应了一声,就往家跑。 这边李狗蛋的奶奶拉着沈佳言的手:“这些东西不多,你们先给孩子们补补身子,等到小麦收了,再给你们送点今年的面粉,也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这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沈佳言也就将李狗蛋奶奶给扶了起来,客套了两句,大意就是,你们家的心意我收到了,放心,狗蛋这事,我们一定在差爷面前说清楚的。 没多久,那李狗蛋的亲爹就扛着半袋子米,李狗蛋的亲娘左手拎着两只老母鸡,右手拎着半篮子鸡蛋进了院子。 千恩万谢的谢过了沈佳言,又拍着胸脯保证,以后在东光村,慕家的事情,就是他们李家的事情,有什么只管吩咐一声。 沈佳言这才道:“我们这边自然没问题,肯定是愿意谅解狗蛋的,只是差爷那边,你们可打点好了?” 李狗蛋的爹娘和奶奶忙点头:“老三家的你放心,那边我们早就托里正给差爷说好了,只要你们跟我们家和解,就没事了——” 说道这里,李狗蛋的爹也忍不住肉疼。 为了让差爷高抬贵手,不仅将家里的鸡搭进去了大半,还搭进去了五两银子,还有一朵几年前,他们在山上采到底老灵芝,当初可是去镇上请人验看了,说是至少也值十两银子呢! 如今全搭进去了!家底去了大半! 可到底,是将人给保下来了! 沈佳言一听这话,就知道李狗蛋家下了血本了,只装作不知道,“那就好,那要怎么和解?差爷可有说?” 李狗蛋的爹忙道:“差爷说了,你们出具一封谅解书就好了,那个,谅解书已经写好了,只要你们签字画押就行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谅解书来。 沈佳言接过谅解书,看了两眼,大致内容就是李狗蛋年纪小受人哄骗做下错事,因为造成严重后果,苦主一家和李狗蛋一家达成谅解云云。 沈佳言见没什么大问题,就要画押,只可惜没有印泥,正要说话,李狗蛋的爹早有准备,将印泥给奉上了。 画了押,沈佳言就要将谅解书给李狗蛋的爹,李狗蛋的爹还不肯接,小声的道:“还要你家三个孩子也都画押——” 沈佳言楞了一下,将谅解书递给了慕天泽,给他使了个眼色。 慕天泽心中本就有气,此刻看沈佳言居然为了那么两只老母鸡和一点米,鸡蛋,就要谅解李狗蛋,更是气不打一起来,哪里愿意签,冷哼一声,将那谅解书往地上一丢:“我是不会签的。” 第25章 赔礼 李家人脸色大变,看向了沈佳言。 沈佳言微微一笑:“你们莫急,小孩子家家的气性大,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你们先回家去,我劝劝他,一会子我亲自将谅解书给你们送去,如何?” 李狗蛋亲爹还想说什么,被李狗蛋奶奶拉了一把,脸上堆着笑:“老三家说的是,小孩子脾气直气性大,想不明白是常有的,还劳烦老三家的你多劝劝。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消息——” 说着拖着还不情愿的李狗蛋亲爹娘出了院子门。 等李狗蛋一家走远了,关上了院子门,沈佳言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问道:“为什么不签?” 慕天泽吞吞口水,不知道怎么打,看着沈佳言这架势,他心里就有些害怕,最后一点倔强让他站在原地没逃跑,“要不是李狗蛋骗了我们,我们怎么会被拍花子抓走?这次是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呢,咱们一家子都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别的不说,就阿玥这样的小姑娘,会有什么下场,后娘你难道不清楚?” “可你为了两只老母鸡,一点鸡蛋和米,就这么轻巧的要签了谅解书?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兄妹三人的安危就只值这么一点东西?李家又是什么好人不成?这个时候嘴上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要哄我们签谅解书罢了!反正我不签!我不同意,阿玥和阿润也不会签!” 沈佳言挑了挑眉毛,长本事了是吧? 当下示意:“你们都跟我进屋!” 慕天泽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要干嘛?我告诉你,你就是把我们都关在屋里,打死我们,我也不会签的!” 沈佳言嗤笑一声:“你们不进屋,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们的腿?” 做势拿起手边的扫把挥舞了两下。 慕天泽立刻怂了,心里告诉自己,自己这是好男不跟女斗!识时务者为俊杰,先避其锋芒,再做打算,这才抱着慕天润带着慕玥进了堂屋。 原主以前只当慕天泽他们是孩子,加上事情多,心情杂乱,压根没了解过这几个孩子是什么性情。 可沈佳言从穿过来这些日子观察,就能看得出来,慕天泽这孩子,颇有心计不说,心细,容易多想,还容易钻牛角尖。 之前和原主关系冷漠,也是因为原主话不多,做了太多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表白表白,处处被误会也不知道解释两句,所以让慕天泽兄妹三人对她误解颇深。 她虽然不太在意慕天泽兄妹三人咋想自己,可她现在没有实力之前,肯定是要在东光村呆上不短的时间,自然跟村里人都关系不能太糟。 解决掉了孙家这个大麻烦,接下来,李家这个事情,正好就是她融入东光村的好时机。 这里头的人情世故,想来也无人教给慕天泽这孩子,所以他只能看到表面,因为以前的误会,想到的都是不好的一面。 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慕天泽估摸着还真能犟着不签这个谅解书。 到时候他们兄妹拍拍屁股走了,她可是还要留在东光村的。 因此进了屋,也没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了:“接下来我说话,你们都别打岔,听我说完——” 然后才细细的将为何要将谅解书签下解释给兄妹三人听。 一来李狗蛋确实罪不致死,恐怕出来之前,县衙那边就通过气了,不然柱子今天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所以这个谅解书其实签不签意义不大,给李狗蛋定罪不定罪,关键压根不是他们慕家的态度,而在于县衙最后怎么判决。 二来,她先前问李狗蛋的爹就已经知道,李狗蛋家应该已经花了不少银钱,打点好了柱子他们,那边才是关键。 三来,柱子说出这番话来,也确实是为了慕家考虑,他不知道慕天泽三兄妹要走,只当他们一家子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这样李家就欠了他们慕家的人情,以后也会多加维护一番,对慕家来说,那自然是好事。 不然慕家这样不留情面,做法太过绝情,以后村里人只会越发忌惮排挤他们,倒不如这样,彼此留了余地,以后才好相处。 慕天泽最开始还一脸不服气,慢慢听着听着,脸色缓和了下来,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将事情来龙去脉,里头有些什么门道,都一一说给他听。 拿他当大人一样,不瞒着掖着,也不会开口闭口就是,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将人赶到一边玩去。 听到最后,慕天泽的眼神闪动,恍然大悟后,那脸色就带上了一点羞惭之意。 他很聪明,只需要人稍微点拨一下,其实就能明白。 也很快就能想到,方才那柱子给沈佳言使的那个眼色是何用意了,压根不是什么男女私情! 再回想自己先前那番话,真是又羞又臊,偏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僵在那里。 这么明白的话,就是慕玥也听懂了个七八成,见慕天泽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她心疼哥哥,忙抢着道:“后娘,我们签!我们都签!” 说着还跑到院子里,将那谅解书给捡回来,跟着在沈佳言签字画押的后头,画了个押递给了慕天泽。 慕天泽闷头不做声的接了过来,自己画押了不说,还将慕天润的指印给按了上去,又将谅解书塞给慕玥,示意慕玥给沈佳言。 沈佳言接过了谅解书,起身就要走,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那李家送来的东西,鸡蛋和米都归你们,老母鸡也杀一只给你们吃,我留一只老母鸡下蛋就行了。” 那些东西本就是李家送过来的赔礼,她也不屑于占三个孩子的便宜,大部分就都给了他们。 慕玥想拒绝,可是想起他们一年都没沾什么荤腥了,想到那肉的香味,忍不住就吞了吞口水,终究没开口。 沈佳言也没什么别的说了,正要出门,慕天泽咬咬牙,别别扭扭的挤出了一句话:“当初被从慕家赶出来的时候,其实除了这个院子,还有两亩地,就是不知道现在那地是谁种着。我们反正是要走的,这院子和那地,都留给你,你若是有本事,自己将那地要回来——” 沈佳言停下了脚步,看了慕天泽一眼,才开口:“地契呢?” 慕天泽一跺脚,冲进他的屋子里,捣腾了一会,出来,丢给沈佳言一张地契:“都在这里了,以后都是你的了!算是,算是我们的赔礼——” 说完,扭头就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第26章 地契 慕玥抱着慕天润,看看沈佳言,再看看慕天泽的房门,感觉有些不妙,也顺着墙根悄没声的溜了。 沈佳言看着手里的这一张地契,上面注明了,从哪里起,到哪里为止,共计两亩四分上等水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若是没有她将慕天泽他们从拍花子手里救出来,若是没有今日这一番谈话,只怕原主到死都不知道,原来慕天泽手里还有一张地契吧? 沉默了一会,沈佳言将地契揣到怀里。 出了院子门,没走几步路,就看到李狗蛋爹娘远远的就在附近守着,眼巴巴的看着慕家这院子呢。 见她出来,脸上露出了喜色,快步迎了上来,“可是都签了?” 沈佳言点点头,李狗蛋的娘就要伸手讨要谅解书。 沈佳言忙道:“大哥,嫂子,别慌!你们做人爽快,我也替你们着想,这谅解书,我亲手交给差爷,岂不是更好?” 李狗蛋的爹一听,是这个道理,连连点头,两夫妻带着沈佳言就往里正家赶。 里正家,柱子和他带的保长还有保甲门,已经用过饭了。 肥美现宰的老母鸡,河里捞起来的鱼,山里新鲜的竹笋炖上腊肉,腌得流油的咸鸭蛋,吃得一干人是满嘴流油。 本来里正还要劝他们喝上几杯,被柱子给拒绝了,到底还是在办公差呢。 此刻都饭足菜饱,正在堂屋里说笑,里正小心的在一旁陪着。 见李狗蛋带着沈佳言过来,都看了过来。 沈佳言也没废话,当着大家的面,话也说得漂亮,只说李狗蛋是个孩子,也是受孙家蒙骗,加上他自己也是受害者,看在大家都是乡亲,往日相处的情分上,愿意出具谅解书,还请差爷带回去,禀明县太爷云云。 一番话说得里正脸上的愁容都散去了一些,李家人更是一脸激动的看着柱子。 柱子也没想到沈佳言话说得这么漂亮,事也办得体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当场就接过了谅解书,还表态一定会跟禀告县太爷,还满口答应,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李狗蛋求情。 让李家人恨不得当场就给柱子磕头拜谢。 柱子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荷包,也是十分满意。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押解孙家人回去了!” 看了看沈佳言,今儿个这事办得顺利,一时高兴,也就想着多说两句,让沈佳言带着孩子在乡下不说日子好过些,起码有人要欺负,也得掂量掂量。 “沈家妹子,以后你就安心带着孩子过日子,再熬上几年,等孩子大了,你就能享福了!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去城里寻我去,我家你是知道的,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沈佳言不傻,自然明白柱子说这话的含义,心中感激,郑重谢过了柱子,又折回家去,将前几日晒得竹笋干,还有木耳干什么的,给收了一包出来。 如今她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能拿得出手,只有这些山货,也算得上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了。 却不知道,那一句话落下后,里正的眼神都变了,忍不住多看了沈佳言的背影一眼,心里嘀咕着,这沈寡妇是从县城来的,以前只觉得她家落魄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脉关系? 倒是不能小觑! 心里打着主意,面上不显,将柱子和一干人送到村口。 沈佳言将手里的这些山货塞给柱子,柱子本待不要,又怕沈佳言多心自卑,推了两下也就收下了。 东光村的村民,看着他们将孙家人都押解上马车,扬长而去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头再看沈佳言,那眼神就多了一点忌惮,再无之前的轻慢了。 尤其是里正,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跟这沈寡妇示个好? 就看到沈佳言跟李家的婆娘嘀咕了两句后,朝着他走过来,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慕老三家的,你,你有什么事?” 沈佳言掏出那张地契来:“里正,这不是之前我家出了事,一直乱糟糟的,好些东西也没收拾出来。前些天才收拾出这个来,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又出了事。今儿个我回来,倒是想起来了,所以把这地契给找出来,麻烦你给看看,我们家这两亩四分的上好水田在哪一块呢?” “不瞒大家说,如今家里开销大,好不好的,这两亩水田是自己种也好,租给别人种也罢,好歹也给家里多个进项不是?” 说着就将那地契递给了里正。 里正赵春生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心里开始骂娘! 这两亩多水田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上好的水田,谁家都眼红,当初慕家搬走的时候,这两亩多水田,还是他出面,帮自己妹妹赵春花家租下来的,说好每年给慕家五成的租子。 慕家老三出息了,将慕家一家子接到了县城,除了头一两年回来收了这租子,后头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自家妹子妹夫一家开始还胆小害怕,将这租子换成了银钱留着,就等着慕家什么时候回来收。 可好几年了,都没人回来,他们一家也就习惯了,以为是慕家发达了,瞧不上这点东西,倒是让他们家捡了便宜。 去年慕老三家的带着三个孩子回来,妹子一家还担心她们上门要租子呢,结果一直没见慕老三家的上门,也就将心又放回了自己肚子里,只装作不知道,糊弄了一年过去了。 如今那妹子一家,已经将那两亩上好水田当作自家的了,这突然间,慕老三家的拿出地契来,这该如何是好? 按理来说,这地是慕家的,又有地契,自然要听慕家的安排。 可妹子一家如今都指望着这地里的收入呢,更不用说那水田里已经育上秧苗了,若是慕家要将这地收回,只怕妹子一家也是不干的。 饶是赵春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慕家的地租给了谁种,村里的老人自然是知道的,听到沈佳言这话,都看向了里正,和他妹子家。 里正妹子赵春花也着急啊,正杀鸡抹脖子一般的给里正使眼色呢。 沈佳言先悄悄问过李狗蛋的娘,自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就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问上里正的。 见赵春生期期艾艾的不说话,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关切道:“可是让里正为难了?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没事,明日我去县城问问——” 话还没说完,赵春生就几乎要跳了起来,大声的道:“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想了这半日才想起来,你们家这水田租给那吴大锤家了。” “如今你们家是要将那水田收回啊,还是继续租出去?这吴大锤一家也是伺弄庄稼的老手了,你们家这水田,他们家伺候得极为精心,若是要继续租出去,倒不如还是租给他们家——” 第27章 了结因果 沈佳言收回地契,慢条斯理的道:“这事倒是不着急,既然知道了是租给谁家了,我明日去认认地方了再说!” 她不急,可赵春花家急啊,若是要收回,他们家那水田里的秧苗可怎么办? 赵春花忍不住就跳了出来:“那田我们家种惯了的,不租给我们家种,给谁家?再说了,一看你就是细皮嫩肉的,难不成你还能收回去自己种不成?你继续租给我们家,租子还按照往年的给也就是了,也省得麻烦不是?” 沈佳言一双眼睛,疑惑的看过去:“往年的租子?” 赵春花大咧咧的道:“最开始不就说好了么,五成的租子。难不成你想涨租子不成?” 村民一片哗然,这慕家也太豪横了吧?要知道,就是镇里最有名的善人,他的地租给人种,也是要给六成的租子,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有那心狠的,收七成八成的都有。 顿时很多家里田地不够,还要租人家田地的人家都动了心思,慕家那两亩多地,可是上好的水田,若是能租到手,只给五成的租子,一年可以省下不少的嚼用了。 都热切的看向了沈佳言。 里正瞪了赵春花一眼,个蠢货!当初这租子能压这么低,看得不是他的面子?她倒好,就这么大咧咧的给张扬了出来。 更何况她还有脸提租子?以前就别说了,去年慕老三家的带着孩子搬来一年了,她啥时候给人家交过租子了?真是个猪脑子! 果不其然,沈佳言眼神清泠泠的看着赵春花,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到:“以前就不说了,可是去年我家也未曾看到你家来交租子啊?” 啥?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 赵春花家的没交租子?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更有那略微知道些内情的,忍不住就小声跟身边的嘀咕:“不止去年没交呢,这地他们家算是捡大便宜了。慕家搬走后,也就交了那么一两年,就没人回来收。吴大锤一家子也就装傻充愣,一直没交过呢!” “啧啧!那可值不少银钱了!这吴大锤一家子怕是便宜没占够吧?” “可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就装死放赖不给呗——” …… 里正只觉得老脸发烧,半辈子的好名声,今儿个都要栽进去了。 更多的人是蠢蠢欲动,跟沈佳言套近乎:“慕老三家的,要不你今年将那两亩水田租给我家吧?我家一家子都是干活的汉子,那租子,我们交五成半,你看行不行?” “我说沈寡妇啊,你不如租给我家,我家先给你一半的租子如何?而且我家儿子还有点小手艺,你家屋顶啊,家具什么的坏了,要修补的,让我家儿子给你修,不要钱!” “租给我家,给你交六成租子——” …… 一时大家都争相推荐自家,毕竟这就算是六成的租子,也是划算的,谁心里都有一本帐,算得清楚的很。 吴大锤和赵春花夫妻脸都黑了,急得跳脚:“是我家先租的,肯定是给我家租——” “呸,吴大锤赵春花,你们占了人家五六年的便宜了,如今还不知足?别叫我说出好话来!” “就是,仗着你哥是里正,欺负人家孤儿寡妇的,还有理了?” …… 真是吵得不可开交。 里正脸都黑了,窝了一肚子火,见自家那蠢货妹子和妹夫居然还跳着脚的跟人争,真是恨不得上前去给两耳光。 到底是忍下了,给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快将这丢人现眼的一家子给拖走。 这才整整脸色,一脸歉意的道:“慕老三家的啊,这里头有误会,当初他们家跟你家也是说好了,那租金是几年一交,前年才将之前的租子给交完,这不,他们就还当跟之前一样呢。” “不过说来他们家也有错,既然知道你们搬来了,也该问上一问的!这吴大锤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没长这个心眼,倒是让你们生了误会了!” “这说开了就好了!这地你们家租给吴大锤家也好些年了,他们一家子人多地少,就靠着这两亩地养活一家子人呢!你要是不将地租给他们家,只怕这一家老小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再说了,这地里,他们也已经下了秧苗了,若是不租给他们,这秧苗可怎么办?岂不是抛洒了?咱们庄户人家,糟蹋粮食,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让他们将去年的租子先补给你们,以后这租子就每年一交,这地还给他们种,你看如何?” 这里正倒是个人才,不过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圆过去了。 沈佳言知道里正的意思和态度了,现如今她势弱,自然不能跟里正撕破脸。 可是那吴家,她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好占的。 沈佳言沉思了一会,才道:“既然是里正开口了,也就罢了!看在里正和婶子往日里对我家照看的份上,只要吴大锤一家子将去年的租子补交了,今年也就再让他们种一年吧!毕竟已经下了秧苗不是?可咱们提前说好了,明年,这水田我是要收回的,所以让他们一家子也早做准备吧!” 这话既给了里正面子,可也说明了,明年那地要收回,吴大锤一家是别想继续占便宜了。 里正还没发话呢,吴大锤和赵春花不干了,这两亩地,他们已经当作是自家的了,能给五成的租子就不错了,还想收回?问过他们答应没? “你凭啥要收回?那是我家——”剩下的话,被里正婆娘一巴掌给扇了回去。 里正婆娘一使眼色,里正的几个儿子上前,就将吴大锤和赵春花给捂着嘴拖走了。 里正也强撑着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急急忙忙的就回家去收拾这丢人现眼的妹子和妹夫一家去了。 其他村民见看不到热闹,也就慢慢散了去。 倒是还有几个不死心的人家,追着沈佳言问,明年水田收回来后,可不可以租给他们家,租子高一点都能接受。 沈佳言也没有将话说死,只说明年收回来再说。 聪明的人自然就明白了,心里有了数,又寒暄了两句才告辞而去。 等到人都散光了,沈佳言转身,看到隔壁孙家,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藉,那都是被李家打砸过的痕迹。 终于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来,孙家,完了! 原主被孙家谋财害命的仇,她替原主报了,也算是她借用了原主的身体的报酬,了结了这一份因果! 第28章 一点都不想沾上 不知道里正在家里如何的教训收拾过了吴大锤和赵春花夫妻,第二天一大早,里正婆娘就带着两夫妻,挑着两担的稻谷,拎着两个篮子上门了。 先压着两夫妻给沈佳言赔了不是,才说明来意,只说去年的收成一般,两亩四分水田,去年一共打了八百来斤谷子,按照交五成的租子,得交四百斤谷子才是。 只是他们家人口多,那粮食只有不够吃的,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实在是没多少余粮了,先挑了一百斤谷子过来。 剩下的三百斤折合了银钱一共一两银子,外加那两个篮子里,有半篮子鸡蛋,还有一篮子是黄豆、绿豆还有高粱,各装了小小的一布口袋。 虽然不多,也是吴大锤家一点心意,还望沈佳言不要嫌弃才好。 里正婆娘在这边替吴大锤一家子说着好话,那边吴大锤和赵春花还是看得出来一脸的肉疼。 一下子去了一百斤谷子加一两银子,还有这么些好东西,真跟割了他们的肉一般,哪里还说得出好听的话,露得出好脸色来。 气得里正婆娘直翻白眼,这要不是自家男人叮嘱,她还不想来呢。 忍着怒火,又话里话外的安抚了沈佳言几句,让她放心,里正一家记她的好,以后这村里有什么事,自然不会亏待慕家云云。 沈佳言也跟着客套了几句,痛快的收了东西,将人给送出了大门。 等扭头回院子,就看到慕家三兄妹,正围着那吴家送来的租子看呢。 他们兄妹三人,以前都是城里娇养长大的,就算到了这乡下,没下过田地,哪里知道一亩水田的产量? 只不过慕天泽隐约是知道一些,这几年吴家没有送过租子到慕家的,看这么点东西,就知道吴家昧下了不少。 可沈佳言居然还痛快的收下了,还之前的租子都一笔勾销了。 若是之前,他肯定又要觉得沈佳言一点见识都没有,眼皮子浅,这么一点东西就收买了她。 但是想起昨日沈佳言的那些话,他大约也猜到了,这吴大锤是里正的妹夫,里正自然要护着他家说话,真较真起来,就算里正能逼着吴大锤一家将租子全部都补交上,以后私底下给慕家下绊子太简单不过了。 没有把握将人彻底按死之前,事情还是不要做绝的好。 不是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只是忍不住心里会去想,若是爹还活着,一个小小的里正哪里敢这样对待他们?如今这样欺负了他们家,还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抹过去了,不过是因为知道慕家如今无人,他年纪还小罢了。 这么想着,越发怀念起当初爹还在世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就算爹远在边关,可只要他活着,就是他们的依靠。 低下头去,慕天泽的眼圈都有些红了。 沈佳言进来,也没多看,大致看了一下那些东西,想了想,直接将那一两银子推给了慕家三兄妹:“你们是要出远门的,带着银钱比较合适,这一两银子就给你们了!这些谷子,还有零碎的这些粗粮我就留下了。” 慕天泽犹豫了一下,他们如今身无分文,虽然有爹留下的东西,可如今还不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去城里,也要花钱的,这一两银子,到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因此忸怩了一下,还是将那银子给收了起来,讷讷的道:“等,等到了城里,拿到我爹的东西,说好了给你的那一件,我们绝对不会赖账的!到时候我托人给你捎回来——” 沈佳言摆摆手,对于原主那死了的便宜丈夫留下的东西,她可一点都不想沾上。 若是可能,慕家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想沾边,不过这原主的嫁妆几乎都贴到慕家三兄妹身上了,等慕家兄妹真的走了,这留下的院子和水田,她暂时接手也说得过去。 到时候她上山采山货,还有租子收,再想法子做点什么生意挣点钱,手里有了钱财,哪里去不得? 沈佳言美滋滋的盘算着,将谷子和粗粮鸡蛋都搬回了自己的屋里,有了这些东西,她起码一两个月不担心没饭吃了。 慕天泽没想到沈佳言会拒绝接受爹留下的东西,那态度,唯恐避之不及,十分清晰明确的表明了,她半点都不想和慕家再有什么联系了。 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有气愤,也有释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惶恐和慌乱。 不过沈佳言可顾不上他们兄妹了,有了李家的赔礼,还有吴家的租子,他们三兄妹有吃有喝足够了,自然不用她操心。 她继续忙着上山采摘山货,那一片竹林的竹笋都被她掰得差不多了,这竹笋就算晒干了,也值不了什么钱。 倒是在一个小山坡上,发现了一片巴戟天,又叫鸡肠风的中药。 这味药,沈佳言还算熟悉,曾经帮人买过泡酒。 在现代,民间素有“北有人参南有巴戟天”之说,只有在热带或者亚热带的山林中才有,极为名贵。 没想到这山中也有,倒是意外之喜。 这巴戟天的藤蔓倒是常见,可想挖出它地下的根茎来,却不容易。 没有经验的山民就算认识这味药材,却也不容易挖到,因为它地上的藤蔓虽然多,可顺着藤蔓挖下去,却十有九空是挖不到下面的根茎的。 不过沈佳言却恰好知道,如何根据地上的藤蔓,判断下面有没有巴戟天。 巴戟天最好的采收季节,是秋冬季的时候,如今已经是春天了,但是不妨碍沈佳言先挖上一点上来,晒**制后,拿到镇上去问问价格去。 若是价格合适,这以后倒是一笔收入。 这巴戟天的藤蔓最喜欢攀在密林灌木上,要顺着藤蔓找到根茎处,然后看那藤蔓若是空心的,下头才会有巴戟天。 若是藤蔓是实心的,那下面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光是在密林灌木中钻来钻去,就极为辛苦,密林灌木中荆棘又多,不小心身上手上脸上就会被挂出一道道的血痕来。 这都罢了,最辛苦的是,你在灌木中寻找半天,也许这一片藤蔓都是实心,下面没有一点巴戟天,完全是白用工。 不过这已经算不错了,好歹比费力挖开山坡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要强些。 沈佳言的运气还算不错,大概也许是因为这附近的村民都不懂采药,也不知道如何判断巴戟天藤蔓下有没有根茎的缘故。 这一小片巴戟天,倒是有七八根藤蔓下面是空心的,顺着藤蔓一路找下去,然后挖开泥土,顺着那根茎的方向,慢慢的挖开。 倒是运气不错,挖出十几条饱满的巴戟天来,一条条的,就好像鸡肠子一样,所以又叫鸡肠风。 第29章 亲娘才敢这么下手 这十几条巴戟天,看个头,大约也有十几年了,饱满粗壮,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沈佳言四月的天,挖这十几条巴戟天,浑身的衣裳都汗湿透了,头发也被灌木丛林挂得凌乱,身上手上又是划破的血痕,又是泥巴,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可她却半点不以为意,抱着那十几条巴戟天,跟抱着宝贝一般,要不是上面还沾着泥土,都恨不得亲上一口。 乐滋滋的下山,已经是下半晌的时候,还没到家,就看到村口又热闹起来。 走近一看,赫然是李家将李狗蛋给接回来了。 那柱子收了孝敬,倒是真说到做到,昨日就托人来让李家去将李狗蛋给接回来。 李家后半晌就收拾了东西,李狗蛋亲爹和两个叔叔到县城去接人去了,这回子就将人给带回来了。 五六天没见,李狗蛋的人蔫了一大截,人也瘦了不少,之前那股子机灵劲全没有了,人有些浑浑噩噩木愣愣的,只缩在他亲爹后头,低头怕生的很。 村民们得知了消息,都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七嘴八舌的问着。 慕天泽三兄妹听到这动静,也打开院子门,远远的看着这边,只还记得教训,不肯出院子门。 李狗蛋的亲娘和奶奶,看到李狗蛋这模样,哪里还惹得住,将人一把搂在怀里,就儿啊,娇娇啊,心肝啊的哭喊个不停。 李狗蛋被抱着哭了半天,却还是呆呆的,一看就是被吓坏了,还没回过神来呢。 这让李狗蛋的亲娘和奶奶越发心疼起来,一边抱着李狗蛋哭,一边骂孙家造孽,不是个东西,害了他家的狗蛋。 女人们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不落忍,这李家狗蛋,往日里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村里有名的调皮捣蛋鬼,居然成了这模样,谁不看着难受? 倒是男人们,看李狗蛋没事了,关注点也就放在孙家身上了。 尤其是里正,还有孙家的亲戚们,心里惴惴不安的很,都围着李狗蛋的亲爹,打听孙家的情况呢。 李狗蛋的亲爹啐了一口:“孙家一家子不得好死的畜生!都和那些该千刀万剐的拍花子一起关在大牢里呢!那孙有才的童生被革了!听说他们一家子都要发配到北疆去!还有孙家的家产,听说都要充公呢!” 这话一出,孙家的亲戚们脸色都变了,他们心里可谋算着,这孙家人都要被发边充军,这院子田地只怕就没人了,他们能占上一点便宜呢。 要是充公了,岂不是没他们的份了? 就有人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这人都充军了还不放过?连家业都要充公?” 里正忙瞪过去:“本朝律法规定,县太爷的命令,你们不要命了,还敢说嘴?不怕也被抓去下大牢去?” 那人是孙家的二叔,听了这话,缩了缩脖子,不敢做声了。 知道孙家是彻底翻身无望,里正心里有了数,想到孙家留下的那院子和田地,忍不住心里又盘算了起来。 里正心里想什么,别人自然不得而知。 倒是李狗蛋的亲娘看到沈佳言从山下回来要进院子的身影,忙抹了一把眼泪,扯起李狗蛋,就奔了过来。 到了门口,一把将李狗蛋推到慕家门口:“跪下,给你慕家婶子他们磕头赔不是!你个没心眼的,听了人家几句好话哄,拿点东西就骗得你差点犯下大罪!要不是你慕家婶子他们大度,念着你也是被骗了,也遭了罪,写了谅解书,你如今还跟孙家那窝畜生一起蹲大牢呢!” “你慕家婶子他们的大恩大德,你这一辈子都记牢了!听到没有!快给你婶子磕几个头,谢谢他们——” 一边说着,一边就拿手将李狗蛋的头往地下按,硬按着李狗蛋砰砰磕了三个头,那声音,那动静,沈佳言听得都牙酸,也就是亲娘才敢这么下手了! 李狗蛋一路上也听自家亲爹和叔叔们念叨了无数次,说这次多亏了慕家寡妇大度,不然他这小身板发边充军?只怕没走到一半,就死在半路上了。 又念叨为了救他,家里一半的家底都被掏空了,骂他是个败家子,不省心,让全家老小上下都跟着担惊受怕。 若不是两位叔叔拦着,只怕李狗蛋半路就被他亲爹给打个半死了。 再抬头看慕家院子里慕家三兄妹,李狗蛋终于哇的哭出声来:“慕家婶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人家的哄骗了!我再也不吃糖了!给多少糖我都不骗人了!” “阿泽,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弟弟妹妹就是我弟弟妹妹!以后,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们,有什么好吃的就分你们一份,谁敢欺负你们,我李狗蛋第一个不饶过他——” 慕天泽带着几分嫌弃的看着李狗蛋哭得这一脸鼻涕眼泪的模样,眉头一阵抽抽,谁要跟他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谁要他带着玩了?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东光村,以后都不可能相见了。 只是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了:“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起来吧,以后可多长两个心眼,别又被人骗了就行!” 话说得别扭,可李狗蛋却高兴的一骨碌爬了起来,凑了过去:“你,你们不生我气了是吧?我知道山上真有一处李子树,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带你们去摘,给你们赔罪好不好?嗷呜——” 话还没说完,就被没好气的李狗蛋亲娘给揪住了耳朵,一把给扯到了一边:“你个混帐玩意,还提李子?你嘴咋这么欠啊,给我回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面给沈佳言和慕天泽他们赔了个不是,揪着哎哟哎呦直叫唤的李狗蛋回家去了。 据说这一晚,李家人齐上阵,足足打断了三根竹条子,李家隔壁四邻听了一晚上李狗蛋的求饶哭喊声,东光村的狗一夜都没睡,嗷嗷狂叫了一个晚上…… 李狗蛋回来,带回来孙家的家产都要被充公的消息后,村子里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很有些暗流涌动的意思。 因为有人打听着,说所谓的充公,就是孙家的院子和田地,都要被发卖出去,这让村里大部分都动了心思。 这几天,往里正家跑的人可不在少数。 一时间倒是无人关注慕家和李家了。 第30章 切结书 沈佳言也趁着这几天,上山又寻了不少的巴戟天回来。 这巴戟天要炮制一番,先清洗干净,用盐水泡过后,然后上锅蒸熟,蒸熟后,巴戟天里头的木芯来,再将巴戟天晒干,才能入药。 巴戟天根茎肉质紫色为上品,沈佳言采摘的这一批巴戟天,根茎肉质就是紫色,看起来品相很是不错,估摸着应该能卖个好价格。 正琢磨着这两天将晒干的巴戟天背到镇上去问问价格,慕天泽兄妹三人来跟她告别。 说是镖局那边让人带口信过来,还有三天就要出发了,让他们做好准备到县城汇合去,他们兄妹三人已经商量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沈佳言这几日忙着采摘巴戟天,每日里早出晚归,跟慕天泽他们兄妹三人都不怎么照面,听了这话,倒是一愣。 不过马上就高兴起来,等慕家三兄妹一走,她和慕家就彻底没有关系了,自己就彻底的自由自在了。 这么想着,难得给了慕家三兄妹一个好脸色:“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 想了想,似乎觉得只说这么一句话太敷衍了,又连忙补了两句:“那你们行李都收拾妥当了?路引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慕家三兄妹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什么路引?” 沈佳言:“……” 真是信了你们的邪!没路引你们出个鬼的门啊? 她一个穿越来的都知道出远门要这个东西,三个本朝土著小屁孩居然不知道?还要她来给科普? 简直离谱! 耐着性子给兄妹三人科普了路引的重要性,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出门跟着镖局就对了,没想到还要这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人跟他们说啊? 还好今天沈佳言问了这一句,不然他们去了县城也走不了。 慕天泽涨红了脸,扭头就出门去寻里正开路引去了。 没多久,倒是顺顺利利的就将兄妹三人的路引给拿了回来,还多出一张沈佳言的。 递给沈佳言的时候,才解释了一句:“我说是要回县城探亲,里正就将你的也开了,这东西反正我们也不能用,你自己拿好吧——” 说着拖着弟弟妹妹回屋里收拾行李去了。 沈佳言看着那路引,倒是有了新的主意,她的那些山货,还有晒干的巴戟天,在镇上肯定不如县城能卖出价格来。 这现成的路引在手,倒不如将这些东西都卖到县城去。 而且这慕家三兄妹大的大小的小,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不再回来,以后村里人问起,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不是? 倒不如就说她送几个孩子去县城,然后三个孩子去外家探亲去了。 就算长时间不回来,也能说是外家留着孩子不放他们回来,不然这好端端的三个孩子不见了,只怕大家都要怀疑。 拿定了主意,沈佳言收好了路引,也去收拾明日要带到县城去的东西。 那巴戟天就有十好几斤,还有一大包晒干的竹笋,蕨菜干,足足装了一个大背篓。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慕天泽三兄妹就忙忙的起来收拾,行李不算太多,也就是三兄妹的换洗衣裳,主要还是冬季的衣裳。 慕天泽可是知道,北疆那边,天气可比这里冷多了,东光村这里穿着夹衣,北疆那边还要烤火穿大棉袄呢。 别的不重要,倒是将兄妹三人的棉袄棉裤什么的都带上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值钱的,加上三个人本来就年纪小,还要带着慕天润,实在没力气带上太多东西了。 收拾出来,慕玥就忙着要去灶屋里去准备早饭和干粮去,这要走到镇上去,还要在镇上雇车到县城,他们手头的银钱就是沈佳言那日给的一两银子,得省着些花。 吃食自然是要自己准备才好。 别的慕玥不会,可李狗蛋家赔的鸡蛋还剩下几个,还有剩下的一点米面,把鸡蛋煮上,再摊上几个大饼子,路上就够了。 结果出门就发现,灶屋里灯亮着,沈佳言正在里头忙活,从灶屋里传来一阵阵的香味。 看到慕玥,点点头:“今儿个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叫他们来吃吧!” 慕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才回屋叫人。 饭桌上是难得的丰盛,圆滚滚的煮鸡蛋,软糯香浓的白粥,还有香喷喷的放了鸡蛋的煎饼,再配上沈佳言早就腌制好的泡野蒜头和泡笋,上面一层红色的剁椒,闻着就酸辣开胃。 慕家三兄妹坐在饭桌前,都不敢动筷子,只狐疑的看着沈佳言。 沈佳言知道慕天泽戒心重,只怕在怀疑自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索性把话说开:“到底是相处了几年,你们这一走,估计以后是再不会见面了!这顿早饭算我给你们兄妹三人送行!” “吃了这顿饭,我跟你们一起去县城,顺便去卖点山货。你们也别多想,这拍花子的事情还没过去呢,你们三个就这么去县城,我也不放心,将你们送到镖局了我就走。到底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就,也算是好聚好散吧!” 这也是沈佳言的心里话,虽然她觉得慕天泽三兄妹有点白眼狼属性,不过看在这院子和水田的份上,还有,三个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在现在社会,还都是未成年人呢。 就算是陌生人,见到这半大的孩子要出门,也要关注一下,何况她好歹还占了个后娘的名头? 将几个孩子平安送到县城,交到镖局的人手里,就算尽了她最后一点义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慕天泽三兄妹还能有什么说的。 闷不作声的低头吃饭。 沈佳言的手艺比起慕玥来,那可是好上太多了,三个孩子也是很久没有吃过沈佳言的手艺了,此刻都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 吃饱喝足,剩下的鸡蛋饼沈佳言都用干净的布包好,还装了一小罐子的泡菜,留着路上饿了吃,这样省钱。 收拾好东西,就该出发了,出门前,慕天泽从屋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沈佳言:“这是切结书,我已经写好了,也都签字画押了,你收好。等我们走了,过些时日你就拿出来去找里正,就说我们兄妹三个去投奔外家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切结书是我写给你的,代父合离,这院子和水田都归你,你和慕家再无瓜葛!以后你再嫁也好,招婿也罢,那都随你——” 第31章 碰瓷 沈佳言挑挑眉毛,没想到慕天泽这个时候脑子倒是很拎得清,方方面面也算考虑清楚了,也给了说法了,还替她也考虑进去了,倒是难得。 接过切结书,上面果然写的很清楚,说自家兄妹三人投奔外家,再不会回来,徒留沈佳言一个人,年纪轻轻守寡,着实不忍心,所以代父合离,从此慕家人与沈佳言两不相干,沈佳言可以自行婚嫁。东光村的宅院和水田一并都赠与沈佳言云云。 下头签名画押不说,还盖上了一个小印,赫然是原主那便宜早死男人,慕破军的名字,另一方只需要沈佳言签名画押就行了。 沈佳言见切结书没问题,也就小心的折叠好,收在了怀中。 背起了那一背篓的药材和山货出了门,锁好了院子。 恰逢镇上今日有集,村口已经有好几个妇人在槐树下集合,这是一并约好去镇上赶集的,今日里村里有牛车的人家,也会赶着牛车去镇上。 坐牛车的话,一个人一个大钱,在槐树下等的都是要坐牛车的。 那些舍不得掏钱的,早早的就已经出发了。 沈佳言自然是要坐牛车的,他们出来的运气好,刚出门,牛车也刚好到槐树下,大家给了钱,说说笑笑的上了车。 沈佳言连忙小跑过去,先问了赶车的,也说要坐车,那村民只收了两个大钱,就让他们上了车。 一上车,一车的婆娘,就拿眼神上下打量着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 就有人问:“沈寡妇,你们这是一家子都去赶集?” 有人眼尖,看到慕天泽兄妹三人背着包裹,忍不住就问:“怎么了这是?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将孩子送走啊?” 车上有孙家的亲戚,孙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收了牵连,最近在村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一肚子的怨气没地方发泄,见了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自然就冲着他们来了。 也就故意掐着嗓子道:“别是要将孩子送人吧?我说沈寡妇啊,虽然这几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可也养这么大了,你怎么能送人呢?就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将孩子丢出去啊?好歹也要给慕家留个香火不是?” 这话一出,马车上都安静了。 想去扒拉着看沈佳言背篓里装着什么东西的婆娘,也收回了手。 倒是李狗蛋的二婶子也在牛车上,见是孙家人说话,没好气的就怼了一句:“孙狗剩家的,你胡说些啥呢?人家就不兴是带着孩子去走亲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孙家人一样,去勾结拍花子拐卖人不成?” 这句话,就捅了孙家人的心肺了。 孙狗剩家的涨红着脸冷笑道:“我哪里胡说了?之前这沈寡妇打孩子的时候,你们不也背后说嘴,说这天下后娘,没一个好东西!打着别的娃不心疼,迟早慕家这三个小崽子是要死在沈寡妇手里么?现在充什么好人?” 一句话,几乎将车上的婆娘都得罪了。 李狗蛋的二婶子还没来得及骂回去,沈佳言开口了。 “我这后娘再不好,也不像你们孙家人黑了心肝烂了肚肠的,勾结拍花子拐卖妇孺吧?也没像你们孙家人,坏了名声不想想自家是些什么货色,反倒怪起别人来?” “说来我们今儿个出门,不都是你们孙家害得?出了这拍花子的事情,孩子的外祖家担心的不得了,我这不是得将孩子送过去,陪陪他们,尽尽孝心吗?怎么到你们孙家人嘴里,就成了要将孩子送人了?” “可见你们孙家人,个个心思都恶毒着呢,看到人家孩子出个门,就想到送人?你们这是跟拍花子交道打多了,看到个孩子,就往歪处想吧?” “我看我们村里家里有孩子的,还是得多留意些的好,不然说不定哪日,家里的孩子就被孙家人送人了呢——” 这话是彻底将孙狗剩家的给刺激大发了,顾不得是在牛车上,扑过来就要打沈佳言的耳光。 沈佳言能容她近身?一把抓住孙狗剩家的手,轻轻一甩,那孙狗剩家的,就栽下牛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那孙狗剩家的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一会子喊腿疼快断了,一会子喊心口疼,还拿眼睛觑牛车上的人,指望着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 结果等了半日,也没人来,大家都不是傻子,就孙狗剩家的这摸完腿,摸心口的架势,一看就啥事没有。 明显就是碰瓷呢! 李狗蛋的二婶不耐烦的道:“老杨头,这都好早晚了,得快些啊,再耽搁下去,去迟了,那集都散了——” 车上其他的婆娘也纷纷附和,可不是,这赶集就要趁早,才能将手里的东西卖出去,买到自家想要的。 要是耽搁久了,等到了镇上,集都散了,她们带的鸡蛋山货卖给谁去? 因此都催赶车的快走。 赶车的老杨头犹豫了一下,掏出一个大钱来,丢在孙狗剩家的面前:“狗剩家的,我也不能为了你一个耽误大家的功夫不是,这车钱退给你了,你自己走去镇上吧——” 说完,扬鞭赶着牛车丢下孙狗剩家的,径自去了。 车经过孙狗剩家的身边的时候,沈佳言突然喊了一声:“杨大叔,小心,要压着人腿了——” 孙狗剩家的条件反射,立刻缩回了两条腿,一骨碌爬起来,就往旁边躲开了两步。 等她站定,才发现,那车早就经过她身边,走出好几丈远了。 牛车上的人看到了,还有谁不明白的?都嘻嘻哈哈的对着孙狗剩家的指指点点。 什么碰瓷啊!什么不要脸,居然讹人啊!什么孙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啊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孙狗剩家的气得脸都变形了,有心追上去,想了想到底不敢,再看自己浑身灰扑扑的着实狼狈,只得咬牙往回走。 心里将沈佳言和车上的婆娘们骂了个半死。 沈佳言才不会管孙狗剩家的怎么想呢,正笑盈盈的跟牛车上的婆娘们唠嗑套话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倒是将慕家三兄妹给解放出来了,不然那些婆娘们,你问一句,我摸一下的,差点没让他们兄妹抱着慕天润跳车。 此刻见注意力都集中在沈佳言身上了,三兄妹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渐渐远去的东光村,兄妹三人除了高兴外,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隐隐的失落。 第32章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到了镇上,其他人都赶着去占地方卖自家带来的山货,沈佳言带着三个孩子,寻了镇上的车马店,雇了辆马车,就往县城而去。 一路没耽搁,就连午饭都是在马车上解决的,饶是这般,也到了天快黑了,才到长阳县城。 进了县城,城门慢慢的关上了,县城路边的店铺,路上的小摊都已经在收摊要回家去了。 这长阳县城,曾经是慕天泽和慕玥最熟悉的地方了,哪家的糕点最好吃,哪家的胭脂水粉最好,哪家的衣服料子金银首饰最时兴,他们都如数家珍。 可当他们再度踏进这个地方时,却是如此狼狈的模样,甚至连晚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慕家那边,当初被赶出来,是彻底翻了脸,就算他们回去,恐怕也不会让进去。 慕玥短暂的欣喜过后,就是惶恐和担心。 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了沈佳言的衣角。 沈佳言回头看了看慕玥这丫头脸上那表情,再看慕天泽脸上也一脸茫然的模样,也没多问,直接就往前走。 带着慕玥跟着走了两步,慕天泽才抱着慕天润紧跟了两步上来:“你,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沈佳言头都没回:“带你们去找地方吃饭,住宿!不然都露宿街头不成?” 慕玥拽紧了手里的衣角,嘴角悄悄的翘了起来,偷偷去看慕天泽,就看到慕天泽也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些。 三兄妹跟在沈佳言后头,跟着她穿过了几条街道,到了一家客栈面前。 客栈就叫富贵客栈,原主的记忆中,这客栈价格公道,是县城里有名的老客栈,掌柜几代人都靠经营这个客栈为生,口碑一贯不错。 虽然地方略微偏僻了些,可生意却还不错。 进了客栈,直接要了两间房,看天色已经晚了,又赶了一天的路,虽然是坐马车,这颠簸了大半天的,浑身也不舒坦,索性就让店小二送了吃食到房间里来,也安全些。 三个孩子一间屋子,沈佳言自己一间,叫了热水洗漱了一番,饭菜就送上来了。 简单的一人一碗阳春面,清汤,白面,一小坨猪油,加上一点葱花,对于赶了一天路的人来说,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就是慕天润,别看年纪小,可也连汤带面的干掉了大半碗,还舍不得放下碗筷,还是慕玥怕他吃多了肚子撑得难受,哄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得放下了碗筷。 剩下的那小半碗面条,也不能浪费,自然就被慕天泽给解决了,他这样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一碗面哪里够填肚子的,就是这小半碗下去,也感觉才五六分饱。 不过慕天泽也很满足了,先前沈佳言只许他们一天吃两顿,他每天饿得抓心挠肺的,后来沈佳言分给了他们大米,鸡蛋后,他可算能放开吃了。 那半袋子米,还有鸡蛋什么的,就那么几天功夫,就已经见底了。 如今虽然没吃饱,可也能忍得住,毕竟这是沈佳言掏的钱。 那边慕天润看着慕天泽吃,也跟着小嘴吧嗒着,奶声奶气的道:“阿润,明天,还要吃,吃这个面——”说着,那口水就顺着嘴角往下滴。 慕玥看着只觉得心酸,不过是一碗阳春面,对阿润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了。 慕天泽也沉默了,放下筷子,摸摸慕天润的头,“放心,明天还给阿润吃面。” 慕天润得到大哥的允诺,高兴的手舞足蹈,露出一排小米牙来。 慕天泽三两口将剩下的面条带汤给吃完,将碗盘给楼下店小二给送了去,又打听了几句,这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慕天润已经被慕玥给哄得快睡着了。 慕天泽小声跟慕玥商量起来:“明儿个,我去取爹留下的东西,变卖出盘缠,顺便去镖局一趟,你带着阿润就在客栈里,哪里都别去。” 慕玥懂事的点点头,知道慕天泽是要去做正事:“大哥,你放心去吧,我会看好阿润的。” 想了想又问:“那,那后娘那边——” 慕天泽冷哼一声:“不用管她!只要她不坏咱们的事情,随便她!” 慕玥欲言又止,看慕天泽的脸色凝重,知道他压力大,毕竟这次千里迢迢去北疆,都指望他一个人,就算他再聪明再厉害,到底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心里肯定是没底的。 她做妹妹的,帮不上什么忙,不给大哥添烦恼还是能做到的。 因此将话都吞了下去,抱着慕天润又哄了一会,就一起昏睡了过去。 留下慕天泽一个人,看着熟睡的弟弟妹妹,眼中掠过一抹坚定,他是兄长,爹走了,他就是慕家的顶梁柱,不管怎么说,他一定会将弟弟妹妹平安带到北疆的! 这边慕天泽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沈佳言却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等沈佳言起来的时候,隔壁房间里,只剩下慕玥和慕天润姐弟了。 慕玥看到沈佳言,还有几分紧张,似乎怕沈佳言问起慕天泽的去处。 沈佳言才懒得管那么多,将他们三人送到县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会费力不讨好的管他们。 更何况她今日也有事情要忙,那十来斤的巴戟天还要想法子卖出去呢。 因此只叮嘱了两句,让她们姐弟好好呆在客栈里别乱跑,就背着背篓出门去了。 长阳县的早晨也是热闹的,出了客栈,街边的店铺都已经开门了,路边的小摊有各色卖早点的。 长阳县城的居民大多习惯了在街上吃早饭,普通人家的男人,一大早的相约好,在街边小铺门口坐下,要了一壶浊酒,点上一碗面,配上两个小菜,就能消磨大半天的时光。 长阳县产大米,有面条,也有米粉。 本地人爱吃米粉多一些,米粉多是用早稻米,大米浸泡一夜,然后捞起来,清水和米比例对半,用石磨磨出米浆来。 然后一口大的锅里,放入水烧开,将米浆舀入薄薄的铁盘里,摊匀,放入热水锅里蒸上那么一两分钟,薄薄的米皮就蒸熟了,取出来摊在竹竿上晾凉。 晾凉后的米皮切成手指头宽的米粉条,放入开水锅里汆烫后捞起来放在在碗里,浇上大骨头熬出来的汤,再放各色的调料和臊子,就是本地人最爱吃的米粉了。 一路上,这种米粉面条铺子最多,生意也颇不错。 第33章 不告而别 路边还有包子铺,门口那又大又圆的蒸笼架在锅炉上,堆得有一人多高,热气腾腾的,一笼蒸好了,被包子铺的老板踩着凳子,轻巧的从最上面取下来,蒸笼格子里,一个个白胖的包子和馒头散发着热气。 还有卖炸油条,油墩子,面窝和鸡冠饺的,都被炸得酥脆金黄,泛着油光从锅里捞出来,食物的焦香扑鼻,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也有卖豆腐脑的,白花花嫩生生的豆腐脑,洁白如玉的装在木桶里,有人要买,揭开木桶盖,用扁平的大勺子给舀上来,浇上红糖浆,又甜又滑又嫩,入口即化。 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一文钱一大碗,买上一根刚出锅炸得酥脆的油条,将油条撕成小段,泡在豆浆里吃,格外香甜。 沈佳言闻着这些香味,肚子也忍不住抗议起来,实在没抵抗得住,要了一碗豆腐脑,加上一个圆滚滚油滋滋的油墩子。 豆腐脑甜,油墩子却是咸味的,里头还有葱花,香喷喷的,咬一口,油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吃完还觉得意犹未尽,又要了一个鸡冠饺,里头是鸡蛋韭菜馅的,春天头几茬的韭菜,又嫩又肥美,虽然鸡蛋不多,可也足够鲜了。 吃饱喝足,沈佳言就往长阳县最大最公道的药铺安济堂走去。 这安济堂在长阳县也算是老字号了,乃是祖传的医术,听说祖上还曾经出过御医,后来告老还乡,开了安济堂,如今也有几十年了。 安济堂就在县衙附近不远,因为时间还早,倒是没看到有病人,只有一个药童在柜台后碾药。 见沈佳言进来,忙起身招呼:“是看病还是抓药?” 沈佳言问他家可收鸡肠风? 那药童一愣,打量了一下沈佳言和她背着的背篓,将沈佳言请到一边小屋里让她稍等,自己咕咚咕咚跑到里屋去喊人去了。 没一会子,药铺的掌柜就跟着出来了,进了小屋,就问鸡肠风在哪里? 沈佳言放下背篓,从里面拎出一段来,递给了那掌柜。 掌柜的神色一动,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形如鸡肠,且折断面不平,质坚韧,呈淡紫色,拿舌头舔一下,味苦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涩味,可不就是鸡肠风? 而且看手里的这一段,晒干后都足足比成年男人的大拇指还要粗,这年份起码有二三十年了。 品质算是相当不错了,这鸡肠风以色紫为佳,而且看着也新鲜,炮、、制的手法也没问题,当下爽快的点头:“若都是这种成色的,有多少我这边都能收?” 沈佳言将自己背篓里的鸡肠风都给拿了出来,掌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都是这样的品质的鸡肠风可是难得。 那药童十分有眼色,急忙去拿秤来称了一下,一共是十二斤三两二钱。 掌柜的看沈佳言的穿着,再看她身形瘦削,面色发黄,就知道家境窘迫,又是年轻女人,能挖到这些,也十分艰难了。 想了想,去柜台里,捡出四两碎银子来,放在了台面上, 沈佳言没想到这十来斤的鸡肠风居然就能卖四两银子,在现代也是差不多是四千来块钱呢,在东光村,差不多可以买下一亩中等水田了。 因此格外痛快的收了钱,还问了一句,还收别的药材吗? 掌柜的一面让药童将药材收好,一面回答:“若都是这样成色的鸡肠风,以后你有多少,都给我家送来!别的草药,普通的咱们家倒是要的不多,什么玉竹黄精之类的,若是有,咱们家也是收的,价格你放心,我们安济堂的口碑长阳县都知道,绝对不会糊弄乡里乡亲的。” 沈佳言心里有了数,谢过了掌柜,就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就是几家山货铺子,沈佳言大大方方的背着背篓进去问人家要不要收竹笋干和木耳干,还抓了两把,让铺子的伙计看看成色。 山货铺子的伙计见她说话大方,东西也不差,这东西在本地不值钱,可是转销到外地去,那价格可就不便宜了,因此也爽快的收了。 只是这竹笋干和木耳干就没那药材值钱,大半筐子,也不过才卖了二百来个大钱。 沈佳言又言语间奉承了那伙计两句,哄得那伙计倒是提点了她几句,那些山货什么时候最值钱,让她以后多留心,有好的再到他家来,保管价格给的公道。 沈佳言将伙计的提点都记在了心里,又谢过了那伙计,才转身出了山货铺子。 这一趟来长阳县,不仅有了收入,心里也有了底,知道什么挣钱,以后倒是不用做无用功了。 出来旁边就是各色的杂货铺子,沈佳言想着家中各色调料什么的都缺,加上手头有了钱,她不是个亏待自己的性子,就进了杂货铺子,只觉得看这个也需要,那个也想买。 到最后出来,什么酱油,醋,盐巴,还有香料,把背篓都装了一半,才心满意足的出来。 等到赶回客栈,已经都是中午了。 一进客栈,那店小二就迎了上来:“这位客官,跟你一起的那三个小客官已经将房钱都结清了,还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托我们转交给你。” 说着递过来一个不起眼的木头盒子。 沈佳言真没想到慕天泽三兄妹居然留下东西不告而别。 掂量着那个木头盒子,里头应该就是慕天泽说的,原主那便宜男人留下的物件里的一样吧? 这是怕她不要,还是怕她见财起意都要,所以才趁着她不在,留下东西就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是因为什么,千里迢迢,有心眼总比没心眼强,只希望他们一路顺风吧! 三个孩子都走了,她也就彻底跟慕家再无关系,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回过神来,谢过了那店小二,既然房钱都结算了,她在长阳县的事情也都办完了,早点回去的好。 出门买了几个包子,又去车马店问了一下,刚好有回四方镇的马车,车上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加上她一个,马车也就满了,可以出发了。 第34章 夜半登徒子 一路颠簸到了四方镇,暮色笼罩,沈佳言还要赶上十几里的山路。 暮色中,山路上只有她一个人,远远看去,山林里黑漆漆一片,风吹过山崖,发出尖利的嚎叫声,偶尔有几只老鸹从头顶飞过,声音嘶哑,叫声渗人。 饶是沈佳言胆子不小,这一路走得也是心惊肉跳,毕竟走得都是山路,这山中可有不少野兽,趁着晚上出来觅食,也不是没有伤人的先例。 还好她运气不错,跌跌撞撞的好歹也是平安到家了。 村里人早就睡下了,听到动静,村里的狗吠叫了几声,等沈佳言进了院子,也就夹着尾巴走远了。 这一来一去县城,也累得慌,沈佳言虽然肚子饿了,也懒得做饭,胡乱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 第二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院子外头闹哄哄的,爬起来在院墙边侧耳一听,原来是为了变卖孙家院子和田地闹起来了。 里正昨日得了消息,上头发话了,让将孙家院子和田地都变卖出现银再上缴上去。 这东光村地处偏僻,也不会有外地人来买卖,说来也就看本村的村民,有没有想买下来的。 孙家的院子,是当初孙有才爹娘分家后建的,只有三间屋子,后来孩子多了,大了要成亲,才又建了东西厢房各三间,年头不长。 孙家出了个童生,她家就格外讲究些,屋子保存的也还算不错,虽然值钱的大多被李家人给砸了,可几间屋子还好好的就成了。 那些家里孩子多,成亲了住不开的人家,都打上了主意。 再加上孙家名下还有四亩水田,五亩旱地,在村里可是蝎子屎独一份,不然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不是? 这些可都是要变卖的,别的不说,就孙家这几亩地,可是被不少人看中了。 此刻在外头争吵不休的,就是孙家的亲戚族人和吴大锤家的。 沈佳言听了几句,不过是孙家族人觉得那本就是他们孙家人的地,就算是充公变卖,也得先紧着他们孙家人买。 吴大锤家的则跳着脚的喊,说这充公变卖了,卖给谁家不是卖?凭啥紧着孙家人?孙家如今没了童生,可还有什么可狂的? 其他还有怀着各种心思的,沈佳言也懒得听。 自去洗漱做早饭去了。 手头有了银钱,又有了各色调料,又不用担心家里还有其他眼睛看着,沈佳言自然是可着自己的性子来。 切了一块腊肉,泡了一点竹笋干,切成小碎丁丁,淘米下锅,打算做个腊肉竹笋干焖饭。 饭都快焖熟了,再打入一个鸡蛋,上头铺上一层小白菜,淋上酱油,醋,糖调成的料汁,一阵扑鼻的香味随着热气蒸腾而去。 盖上锅盖,抽去灶膛里多余的柴火,再焖上三五分钟起锅,不仅香气扑鼻,还有一层焦脆油滋滋的锅巴,再好吃不过了。 等饭好的这一会子,沈佳言收拾了一下屋子,看到了慕天泽留下的那个木盒子。 昨天在外头,回家又睡了,一直没打开,都不知道里头装着啥,打开一看,黄澄澄金灿灿一只绞丝镶红宝金手镯出现在眼前。 先不说这工艺,就这分量,就足足有二三两重,上头的红宝有七八颗,颗颗都有小孩子小拇指头那么大。 沈佳言都看呆了,这种东西,在现代,估计只有在博物馆才能见到,如今居然就这么躺在她手心里。 眨了眨眼睛,沈佳言“哐——”一下子合上了盒子,深吸了一口气。 一时不知道该为拥有这样一只金手镯高兴呢,还是替原主感到悲哀。 想了想,将这盒子给收了起来,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让外人看见知道,不然只怕引起了外人的觊觎,那就不好了。 顺着就想到了慕天泽三兄妹,他们随便拿出一样来,就是这样的好东西,三个孩子,怀揣着这些珍宝,千里迢迢,若是暴露了,只怕下场堪忧啊。 只能希望他们兄妹三人自求多福了。 收拾好东西,沈佳言吃了饭,就开始收拾院子。 慕天泽兄妹三人住过的房间,这些日子,沈佳言没管,都是他们自己收拾,这推开屋门一看,里头乱糟糟的。 床上的被褥什么的胡乱的卷在那里,还乱七八糟的丢着一些不要的衣裳之类的东西,看着就乱。 花了一天的功夫,将床上的被褥给拆了下来,该晒的晒,该洗的洗。 那些慕天泽兄妹没带走的衣裳,大多是夏季的,或者穿旧了的衣裳。 这些衣服,虽然旧了些,可料子都还算不错,也几乎没有补丁,在乡下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慕家兄妹虽然吃了这一年多的苦,到底也没改掉那富贵习气,估摸着慕天泽知道慕破军给他们留下的东西值钱,这些东西看不上,索性只带了冬衣,别的都留下了吧。 若是全丢了,也挺可惜的。 沈佳言也不愿动他们的东西,索性都叠好,装在了他们房间里的大木箱子里。 又细致的将两间屋子都打扫干净了,将屋门给锁上了。 就这么零零碎碎的收拾,一天的时间居然就过去了。 中间也就是李狗蛋的娘看到院子里晾晒着满院子的床单褥子,进来问了两句,约她明日上山去。 沈佳言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又寒暄了几句,才将人送出门,就看到隔壁孙家院子的门已经关上了。 听那李狗蛋的娘说,村里人对孙家留下的东西,不少人心动的,那院子就有好几家想买,只不过都不想出高价,如今就卡在那里了。 还有那水田旱地,谁都想买,如今为了这几亩地,恨不得在里正家人头打成猪脑子,也不知道要闹多久呢。 不过这和沈佳言都没多大关系,她如今又不打算买田地,也就听了一耳朵。 倒是李狗蛋的娘走之前提醒了一句,只说如今那慕家三兄妹回外家探亲,这家里只有她一人,问她怕不怕?要是怕,她就喊人来给她一起作几天伴。 毕竟这村口的位置,除了慕家和孙家挨着,其他两户都离得远,如今孙家无人,真有个什么,就沈佳言一个人,怕有个什么好歹。 沈佳言只觉得这样才清净,哪里会害怕。 更何况,这慕家兄妹是一去不回的,难不成一直让李狗蛋的娘给自己作伴不成?大不了到时候买条狗看家护院也就是了。 因此谢过了李狗蛋娘的好意,看着李狗蛋娘欲言又止的回去了。 送走李狗蛋的娘,也差不多太阳就下山了,赶着天还没黑,沈佳言随便弄了点东西填了肚子,收拾洗漱完,天色就黑了下来。 乡下都是趁着天还没黑就赶快吃饭洗漱收拾干净,天一黑都躺在床上了,这样省灯油。 沈佳言如今也习惯这种作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似乎才睡了没多久,就听到外头远远的几声狗叫,然后很快就没了声音。 沈佳言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夜归的人回来了,翻个身正要再睡。 就听到院墙外似乎有动静,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丢到了院子里。 沈佳言眼皮子一跳,悄没声息的从床上翻身而起,顺手就摸到了床边放着的一根木棍,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户边,用手指戳开了窗户纸,往外头院子里看去。 就看到夜色中,一个黑影,从院墙外探出头来,朝着院子里头打探了一圈,中间还又丢了一块石头在院子里,等了一等,没听到动静。 才翻身上了院墙,嘴里还学了两声蛤蟆叫,还是没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这才放心的,从院墙上翻了下来。 只不过大晚上的,眼神不太好使,刚好落脚的地方,是沈佳言从山上拖回来的那根上头有木耳的朽木上。 就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一声短促的:“哎呦,我艹——” 不过很快就消了声,只余又重又长的抽气声。 沈佳言在屋里看的很清楚,那黑影,在院子里抱着一只脚又蹦又跳又是抽气,跟摸了电门似的。 好一会子,估摸着才缓过来,瘸着一条腿,还不死心,朝着沈佳言睡的这屋摸过来。 摸到了门边,那黑影敲了敲门,小声的道:“沈寡妇,沈寡妇开开门——” 沈佳言眼神冷冽,捏紧了手里的木棍,嘴里却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来:“谁?是谁在外面?” 那黑影越发得了意,淫笑着道:“沈寡妇,开门!我是你的情哥哥呀!乖乖的开门,让哥哥好生疼疼你!可怜见的,这嫁了个男人没多久就守了寡!都不知道男人的好处吧?快开门,哥哥今天让你知道知道男人的好处!保证让你以后离不得哥哥——” 沈佳言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她终于明白李狗蛋的娘下午那番欲言又止有什么意思了。 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就算寡妇自己能守住,可总有那些怀了不轨之心的男人们,欺负寡妇没了男人,想占些便宜。 以前是慕天泽三兄妹在家,别的不说,只要这家里有个男丁,十来岁,就很能镇得住人了,起码那些包藏祸心的男人们,还要收敛些。 这不,大约是都知道慕天泽兄妹回外祖家探亲,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些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来夜探慕家了。 可以想象,只要一个人得手,以后这村里只要立身不正的男人,就都会动歪心思。 心里飞快的转过这些念头,沈佳言嘴里却仍旧不忘记故作惊恐和羞恼的怒道:“你,你们这些登徒子!快滚!再不滚我要叫人了——” 外面的黑影听了这话,不仅不害怕,反而更加放肆起来:“叫吧,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叫得越响才越带劲呢!把人都叫来了更好,让大家伙看看,这城里来的小寡妇男人才走了一年,就动了春心了,将几个孩子打发走了,勾着男人上门呢——” 沈佳言嘴里含糊的骂道:“胡说!你,你胡说——” 外头黑影已经等得不耐烦,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开始撬起门闩来,嘴里还乱七八糟的说着:“我劝你,乖乖的把门打开,将哥哥伺候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不然,惹急了劳资,一会子看怎么收拾你!不过是个小寡妇,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女不成?又不是没被男人沾过身,装什么装……” 一看就是溜门撬户的老手,三两下,那门闩就开始松动了。 很快就听到吧嗒一声,门闩被刀给撬开落在了地上,黑影收拾起刀来,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了门,就往里头冲:“好妹妹,来,让哥哥亲香亲香——” 迎头有什么破空而来,屋里黑暗,那黑影看不清楚,只听到风声,然后“砰——”的一声,眼前一黑,脑袋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5章 帮你一劳永逸 王癞子是东光村有名的混混,三代单传,王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偏生他爹死得早,他爷爷奶奶和他娘守着这么一根独苗过日子,宠得没边了。 自从沈佳言来了东光村后,王癞子就打上了她的注意。 不过她家还有几个小崽子,加上隔壁又是孙童生家,也就没好下手。 没曾想,这天降大运,孙家一家子都下了大牢,慕家那几个小崽子也去探亲,就只剩下沈寡妇一人,王癞子的心立刻就活动起来。 一看到沈佳言回来,王癞子就做了准备,买了两个包子,塞了蒙汗药,天还没黑就远远的在孙家那边林子里躲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就往慕家院子摸。 半路上遇到两条狗,包子丢过去,那狗吞了包子,没一会子就倒了。 这附近都没人,再看慕家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王癞子那个兴奋啊。 才撬开了房门,刚要扑到床上去,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浑身动弹不得,凉飕飕的,脑袋也是一阵阵的抽疼,还有一股子血腥味萦绕。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水沟里,水沟里的水都干涸了,只留下一脚深的淤泥,他整个人都躺在淤泥地里,这大半夜的山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开口说话,才发现,嘴巴被堵上了,想抬起手来,手却被麻绳捆在,动弹不得。 忍不住就惊慌起来,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这沈寡妇有姘头?早就躲在她屋子里?自己这是遭了暗算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明明都摸到了沈寡妇的屋里了,这会子居然躺在了水沟里? 挣扎着左右想看看,到底是谁对他下了手。 扭头,就看到了水沟边上,蹲着一个黑影,正静静的看着他呢。 “鬼啊——”王癞子被堵住了嘴,这一声鬼怎么也没喊出来,只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呜呜呀呀的声音,若是有灯光,就能看得到王癞子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别看他平日里偷鸡摸狗欺负寡妇不成个人样,可最怕的就是鬼了。 嘴里一边无声的喊着,手虽然使不上劲,可两腿拼命的蹬着,屁股在淤泥里蹭着,使劲往后缩。 那黑影见王癞子这样,嗤笑了一声,在夜色和山风中,越发显得阴森可怕。 那王癞子吓得裤裆一热,真是屎尿都吓出来了。 虽然有那淤泥挡着,可那臭味也顺着风飘了过来。 沈佳言拿手挡住了鼻子,往上风处走了两步,这才冷笑道:“刚才不是还喊着,要当情哥哥,好好疼疼我的吗?姑奶奶不用你疼!姑奶奶疼疼你,好不好?” 王癞子现在才听出来,这黑影不是别人,居然是平日里看着最胆小的沈寡妇? 怎么会是她?王癞子还没反应过来。 那边,沈佳言话说完,手里的那木棍对准了王癞子的膝盖处狠狠的一敲,就听得咔嚓一声,王癞子痛得喊不出来,只在那淤泥里打滚。 沈佳言好整以暇的看着王癞子在淤泥里滚了好半天,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整个人身上都裹了一层臭气哄哄的泥巴,跟一条死狗一样的躺在那里不动了。 这才上前:“喊啊,先前不是挺得瑟的吗?现在怎么不喊了?不是要让我知道男人的好处么?这男人的好处我不用知道,今儿个先让知道知道得罪女人的好处!” “不就是仗着多那二两肉,就欺负寡妇吗?看你这熟门熟路的模样,没少欺负女人吧?都是那脐下三寸惹的祸,今儿个姑奶奶就替你除了那孽根,一了百了好不好?不用太谢谢姑奶奶!就当日行一善了!” 说着又举起了那手里的木棍。 王癞子急了,断别的腿还能接回来,那条腿可不能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手上捆着绳索,猛的爬起来,拖着一条腿,就拼命的往水沟那边爬。 心里更是恐惧万分,深恨自己走了眼,这哪里是孤苦无依胆小懦弱的小寡妇啊? 这分明是凶残可怕的下山母大虫! 早知道会是这样,打死他也不敢半夜翻慕家的墙啊! 王癞子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水沟有些深,加上王癞子一条腿已经断了,手上身上又全是又滑又黏的泥巴,往上爬三步,滑两步,折腾半天了还在水沟底扑腾呢。 沈佳言看王癞子扑腾了半天,扑腾不动了,这才又慢吞吞的开口:“跑呀,怎么不跑了?你跑,我追,我看你插翅难飞啊~~” 这话音一落,王癞子绝望的看着那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的水沟边,颓然的放弃了继续逃走的念头,想说话,张嘴又是一阵呜呜。 忙伸手将嘴里塞着的稻草扯出来,哀求道:“沈寡妇,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猪油糊了心窍,才对你动了那该死的糊涂念头!我该死!你大人大量,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还没娶媳妇,没给我们王家留后呢!你就行行好,饶了我这条狗命行不行?” 一边说一边啪啪的扇着自己的耳光。 沈佳言看着王癞子这疯狂扇自己耳光的狼狈模样,半天后笑了,“想让我放过你?” 王癞子拼命的点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沈寡妇,只要你肯放了我!以后,以后我绝对绕着你走!我再也不打你的主意了!我清心寡欲当和尚去,行不行?” 情急之下,王癞子顺口胡说,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只一心想着求沈佳言饶过他。 沈佳言倒是笑了:“既然你都要清心寡欲当和尚了,留着它做啥?来,不要怕,姑奶奶今天送佛送到西,帮你一劳永逸——” 说着手里的木棍又举了起来。 王癞子心神激荡,又怕又慌,眼睛一翻,居然给吓得昏死了过去。 沈佳言见王癞子动也不动,拿木棍戳了他两下,也没有动静,这才啐了一口:“真没用,这样就吓昏过去了,呸——” 想起来还不痛快,又拿木棍在王癞子身上寻那又痛又看不出伤痕的位置,使劲敲打了几下,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才收起木棍,转身往家里走。 这大半夜的,将王癞子从院子里拖出来,也亏得这村口附近无人,几条狗也被王癞子给放倒了,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将人给拖到这村外的水沟边。 有了这个教训,想必王癞子之流的混混,再想半夜摸她的院子门,也要掂量掂量了。 不过,她也不能大意,明儿个就要去寻人,将后头那院墙再修补一下,还要抱一条看门狗回来看家才是。 第36章 沾上就要脱层皮 天色刚微微发白,村里的大公鸡就开始打鸣,陆陆续续的就有人起床了。 尤其是村里的老人,总是闲不住,趁着早上一边放牛,一边背着一个粪筐,跟在牛屁股后头,将牛粪捡回家。 要知道,这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牛粪可是好东西,不能便宜了别人家。 村口水沟附近的草长得茂盛,不少人就习惯将牛牵到这里放着,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几个老头牵着牛,说说笑笑的走到水沟旁,正唠着孙家那田地的事情呢,有人一扭头,依稀仿佛在水沟里看到个人? 凑近一看,一个浑身糊满了泥巴的人半躺在那水沟里,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几个老人看着害怕,壮起胆子凑近去,试探了一下好像还有呼吸,再仔细瞅瞅那张脸,虽然沾满了泥巴,可看着有几分眼熟?这不是村里那混混王癞子吗? 等到李狗蛋的亲娘来敲门,约沈佳言上山的时候,满村子都知道,那混混王癞子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失脚跌进了村口的水沟里,滚了一身的泥巴也没爬出来。 还是今儿个早上放牛的发现,给让人抬回去了。 听说这跌得可不轻,腿都摔断了,人如今还昏迷不醒呢,那王癞子的亲娘和亲奶奶,都是浑没个主意的妇道人家,只守着那王癞子在家里哭呢。 这王癞子打小就偷鸡摸狗,被人找上门来,他奶奶和他亲娘不仅不教训他,还倒打一耙,怪别人没把自家的鸡鸭看管好,得亏没吃坏肚子,恨不得还要别人倒赔他家钱。 前两年王癞子的爷爷也去世了,就剩下祖孙三代,两个寡妇守着他一个,倒是想给他寻个媳妇呢。 可家境略微过得去的,谁家愿意把自家好好的闺女嫁给王癞子这个混混? 家境差想卖闺女的,这王癞子家也掏不出钱来买媳妇,于是就这么一直耽搁了。 王癞子知道自己娶不着媳妇,也不着急,反正他有钱的时候,就买肉打酒,往那隔壁村里的寡妇院子里一钻,比神仙还快活呢。 偶尔村里有那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落单的时候,遇到这王癞子,虽然不敢动手,嘴里那不干不净的也没少占便宜。 因此在东光村是人憎狗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他摔成这样,倒是村里人都暗地里拍手称快。 李狗蛋的亲娘全氏,带着几个平日里相好的婆娘,带着沈佳言上山,也在说这事,咬牙切齿的:“那个王癞子,就不是个东西!去年我家一只刚下蛋的母鸡,一会没瞅见,就寻不到了。后来在王癞子家院子后头,看到了一堆鸡毛,一看就是我家那只母鸡的花色。我寻他家讨个说法,一家子不要脸的护着,还问我,说凭啥说那鸡是我家的?对着那一堆鸡毛喊,那鸡毛能答应不成?把我给气得——” “可不是,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还下流的很!那日我跟村里几个小媳妇在河边洗衣裳,那王癞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脱得精光溜溜的就往河里扑,吓得我们几个连衣裳都没敢要,就跑了——” “王癞子那个小畜生,可不是个东西了!如今老天开眼,让他断了一条腿,咱们可算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只可惜,这样的小畜生,怎么不直接摔死算了——” …… 说起王癞子,都没一句好话,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全氏看到沈佳言只在一旁听着,想起她的身份,又叮嘱了她几句:“沈大妹子你是不知道!王癞子那个小畜生,最不是个东西!他欺软怕硬,别的大姑娘小媳妇也只敢口头占些便宜,最爱对那无依无靠的寡妇下手。” “咱们村还好,隔壁村有两个小寡妇,一个被他祸害了,气性大直接投河了;还有一个被祸害了,破罐子破摔,如今就跟那窑姐儿似的,谁不背地里骂她是破鞋?” “你可得防着些!不过那王癞子如今断了腿,你倒也不怕,只等你家三个孩子回来,他也就不敢了——” 沈佳言知道全氏提点是一片好心,谢过了她,心里却有些后悔,早知道这王癞子居然手里沾惹过人命,昨儿个那番教训还是太轻了,应该将他三条腿一起打折打碎的! 全氏不知道沈佳言在后悔昨天下手太轻,看她一脸郁色,还以为她害怕呢,又和其他婆娘好生一起安抚了她几句。 恰好到了她们往日里采野菜的地方,也就都住嘴不说了。 这一块山坡上,别的没有,有一种本地叫刺老苞的野菜,那树枝竿上全是刺,就顶端长出半红半绿的叶芽苞来。 小心掐下这叶芽苞来,回家用开水焯过后,凉拌来吃,极为清香爽口。 如今天气越发热起来,家里有一道这样的菜,清凉可口,香味特别,不少人都爱这一口。 这种山中的美味,也只有附近的村民每年这个时间才能享受一二,因为数量本来就不多,又不容易采摘,也只有极为勤快的婆娘才会这个时候上山,花费半天的功夫,让家里人尝尝鲜。 沈佳言如今身手利落,倒是采摘了不少,不过最后她只留下了一点尝鲜,其他的都分与了众人。 让其他几个村里的婆娘,对沈佳言的印象一下子就好上了不少,只觉得这沈寡妇虽然话不多,看着柔柔弱弱的,可干活利落,倒是挺会为人处世的。 因此下山的时候,倒是都说好了,以后上山什么的,都会约上沈佳言。 一路说说笑笑的下山,才进了村,远远的就看到李狗蛋跑了过来,大约是被揍得狠了,这跑起来还一瘸一拐的呢。 跑到沈佳言面前,满头大汗:“沈家婶子,你,你快躲躲去!王癞子的奶奶和娘,抬着王癞子去了你家门口,说是你害了王癞子,要你嫁给王癞子伺候他赎罪呢!” “啥?”跟着沈佳言一起下山的婆娘们都惊呆了。 李狗蛋的娘先反应过来,推着沈佳言:“你快进山里躲躲去,这王家一家子都不好缠,沾上就要脱层皮的!你孤零零一个人,若真是被缠上了,那以后就没法子说清了!难不成真要嫁给王癞子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成?” “就是,更何况那王癞子都断了腿,说不得以后就是个废物了,这是要赖上你,让你伺候他一辈子呢!可不能上了他们家的当!你进山顺着那小路,从村外走,去镇上也好,或者回县城躲上几天吧——” 几个婆娘纷纷出主意,都让沈佳言快走。 第37章 绿帽子? 沈佳言苦笑:“各位嫂子姐姐,就算我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不成?我清清白白的,跟那什么王癞子王麻子的压根就不认识,真躲了,估计还说不清了。我倒是要看看,这王家到底打什么主意?难不成还要硬赖着不成?这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么一说,大家倒是想起来,这沈佳言可不是一般无权无势的小寡妇,她可是城里来的,就算再不被婆家喜欢,可王癞子真要强娶她,那婆家能干看着? 更何况孙家之事,那个衙门的差爷,看着跟沈寡妇可是关系匪浅啊。 这么一想,大家也就不劝着沈佳言了,到底还是不放心,跟着她后头往慕家走。 沈佳言将李狗蛋拖到了一边,叮嘱了几句。 李狗蛋连连点头,直奔里正家去了。 慕家门口。 王癞子躺在门板上,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慕家院子的面前。 王癞子的亲奶奶和亲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边哭嚎,一边拼命的拍着慕家的院子门。 嘴里还喊着:“沈寡妇,你个小贱人!你快出来!别以为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就能躲得过去!你快出来——” 周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村民只觉得这几日的东光村真是格外的热闹,这一天天的故事层出不穷,吃瓜吃得都快撑死了。 有人看到过沈佳言一早上跟着其他人上山的,就在人群里喊:“你们把手拍断,嗓子喊哑也没用,沈寡妇一早就上山去了,家里没人呢!” 那王癞子的亲娘一听,脸色一僵,忙收回了手,眼睛只看向王癞子的奶奶:“娘,这,这人家沈寡妇不在家呢,咱们,咱们是回去还是?” 王癞子的奶奶白眼珠子一翻:“回去做啥?就在这里守着!那小寡妇是上山了,又不是不回来了!老娘倒要看看,这小贱人,害了我孙子,怎么还有脸上山去?” 人群里就人问了:“王癞子他奶奶,你家孙子不是自己跌水沟里了么,关人家沈寡妇什么事?” “放屁!村口那条路,我孙子走了有八百遍了,能跌水沟里去?再说了,他昨儿个就说跟沈寡妇说好了,晚上要到沈寡妇家过夜的!怎么会去村口掉水沟里去?可见就是沈寡妇害了我家癞子——”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都炸了锅了。 有厚道些的开口道:“王癞子他奶奶,你可积些口德吧!人家好端端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寡妇,你这不是坏人家名声吗?别逼急了,到时候闹出人命来,那可就造孽了!” 孙家族里的人听了,尤其是孙狗剩家的,眼珠子一转,大声道:“这可说不准!俗话说的好,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哪个寡妇能守得住?这王癞子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说不定那沈寡妇早就跟那王癞子勾搭在一起了——” 沈佳言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孙狗剩家的本就站在人群外,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佳言和一群婆娘过来了,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沈佳言二话不说,几步上前,一把抓过孙狗剩家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长了一张嘴不会说人话,那就别说了!” 这一耳光,沈佳言并未留力气,孙狗剩家的只觉得脸颊一阵发麻,脑瓜子都嗡嗡的。 等她站稳,嘴里一嘴的腥甜,一张嘴,吐出两颗槽牙来。 本来还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村民们,一下子哑了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孙狗剩家的捂着脸,哆嗦着手指着沈佳言:“你,你居然,居然敢打我,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头一低,对着沈佳言的肚子就冲了过来。 沈佳言轻轻一个侧身,就避开了孙狗剩家的冲势,顺手还一把薅住了孙狗剩家的头发,将她一把给扯了回来,反手又是一记耳光甩了过去:“我打了你又怎么样?你敢胡说八道满嘴放屁,我就敢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觉得我是个寡妇好欺负是吧?一个个的都跑到我家门口来欺负我?满嘴喷粪,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告诉你,别把我逼急了,逼急了你干得那些见不得人的好事,我可就都说出来了——” 孙狗剩家的心一跳,眼神躲闪,嘴里还嚷嚷着:“老娘我行的正站得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满嘴胡咧咧,以为别人会相信?” 沈佳言冷笑:“我满嘴胡咧咧?行,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你跟隔壁孙老二钻了村口的小树林,当没人看见吗?去年腊月初八那边,你给孙家送腊八粥,转头就跟孙老二在后院角落里抱成一团——” 孙狗剩家的听了第一句话,就慌了手脚,挣扎着要去捂沈佳言的嘴:“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我要撕了你的嘴——” 远处跟着里正赶来的孙狗剩,本来看到自己婆娘被沈佳言欺负,就急了,扑过来就要扇沈佳言耳光的,结果走进就听到了这两句话,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蒲扇大的巴掌,立刻就改了方向,一巴掌将孙狗剩家的给扇到了地上。 扑上去,按住孙狗剩家的,扯着她的头发,面目狰狞的问道:“好你个贱人!你居然给老子戴绿帽子?” 孙狗剩家的吓得面容失色,浑身抖如筛糠,拼命的摇头否认:“我,我没有——” “啪——”孙狗剩一巴掌扇过去:“没有?你当劳资傻吗?二月二那天,你说去孙老二家坐坐去,回来头发上就沾着草根子,劳资问你,你说是帮孙家缠草把子沾上的,晚上却怎么都不让劳资沾你的身子——” 一边说,一边又是一记耳光甩在了他婆娘脸上:“去年腊八,劳资就说,好端端的,你偏要给孙家送什么腊八粥呢?原来你跟孙老二那个怂包勾搭上了是吧?你个贱人,喜欢勾搭男人是吧?跟劳资回家,看劳资怎么收拾你——” 说着起身,拽着孙狗剩家的头发,拖死狗一样,将人就这么往家拖。 这也就是孙老二被衙门的差爷给带走了,不然今天孙狗剩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孙老二,闹出人命来都说不准。 孙狗剩家的脸被扇成了猪头,嘴角还淌着血,发出痛苦的嚎叫声,被那么拖走了。 第38章 别说不要脸了,命都可以不要! 村民也都不好出面劝解,毕竟这勾搭同族的兄弟,给自家男人戴绿帽子这事,哪个男人都忍不了不是? 更有些婆娘们,冲着孙狗剩家的后头啐了好几口,嘴里还骂着狐狸精不要脸之类的话。 ko掉了孙狗剩家的,看着沈佳言面无表情的模样,其他围观的村民脸上都有些讪讪然,有的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然而沈佳言先开口了:“各位都围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很闲吗?早饭做了吗?猪喂了吗?院子扫了吗?衣服洗了吗?地里的草锄了?菜园子的水浇了?还是早上已经挣到钱了?有这闲工夫不干活,跑到我家门口来看热闹?” 一席连环问话,将围观的村民都给问傻眼了。 里正是个十分乖觉狡猾的人,本是跟孙狗剩一起来的,可这不是孙狗剩媳妇给他带绿帽子么?他远远的听了那一言半句的,就知道情况不妙,不好插手,也不好干看着。 索性就装作崴了脚,扶着李狗蛋在远处歇着。 见孙狗剩拖着他媳妇走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刚好听到了这一连串的话,再看这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围在这里,着实不像话。 因此也就顺嘴接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回家挑粪去!” 里正来了,还这么一说,有那脸皮薄的,就做势要往家里回,更多是脸皮厚的,嬉皮笑脸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走。 废话!这比那台上唱大戏还好看,谁舍得走啊? 看大多数人没动,那本来走了几步的人,又悄摸的蹭回了人群里。 里正也知道这村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散去,因此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沉着脸看着村民们慢慢让开一条道,露出最里头的王癞子和他亲娘,奶奶出来。 王癞子的奶奶见到里正和他身后的沈佳言,顿时眼睛一亮,以和她年龄十分不相符的速度扑了过来,趾高气昂的:“沈寡妇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勾搭人的骚狐狸精!勾得我孙子为了你,连腿都断了!我可告诉你!我孙子的腿是为你断的,你得负责!” 沈佳言拿手指着自己,十分诧异:“我负责?” “当然是你负责!从今天起,我们家三口,就在你家住下了!你得好吃好喝的伺候好我孙子和我们!一直伺候到我孙子腿好了,到时候摆两桌酒,也算给你们过了明路!以后你就是我们王家的孙媳妇,这院子也就归我们王家了!” “还有,你带着的那三个拖油瓶,事先可得说好了,那不是我们王家的种,我们可不养!那大的也有十来岁了,该下地干活了,还有那丫头片子赔钱货,先让她在家里干上几年活,然后找个人家,多收点彩礼钱,可不能亏了!” “还有那最小的那个,趁着还不知事,找个家里没孩子的人家送了,也省不少嚼用!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家癞子过日子,早些怀上孩子,也给我们老王家留个后!” “我看你这瘦得跟小鸡仔似的,没腰没屁股,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要是不好生养,我可告诉你,到时候我就让我家癞子休了你——” “听到没有?现在还不开门,把你家男人给抬进去?” 那王癞子的奶奶一口黄牙,说到激动处,口水喷得到处都是,一股子酸臭味扑面而来。 沈佳言捏着鼻子往里正后头躲了躲,让他在前头挡住那漫天的飞沫。 听完王癞子奶奶的这话,沈佳言还没说话呢,周围村民忍不住了:“这王癞子他奶疯了吧?” “这是硬要讹上人家小寡妇啊——” “啧啧,忒不是东西了……” 东光村的村民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看到王癞子家这样不要脸,大多数人还是看不过去的,忍不住纷纷出言指责。 王癞子的奶奶和亲娘,早就习惯了村民的指指点点,脸皮是什么?能当饭吃? 能给自家大孙子讹来个媳妇儿,还能讹来一个大院子,两亩水田,别说只是不要脸了,就是命都可以不要! 因此王癞子的奶奶和亲娘只当那些指责是耳旁风,只盯着沈佳言,只要她们拿住这个小寡妇了,还怕她翻天不成? 女人么,身子给了谁,那就是谁的人了!有了孩子,那就更跑不掉了! 再说了,他们家癞子可是头婚呢,不嫌弃这沈寡妇跟过别的男人就不错了!谁家小寡妇再嫁还能当头婚娘子的?也就是他们家,让沈寡妇捡了这个便宜了! 沈寡妇占了这么大便宜,那大院子,那水田,自然都要给他们王家! 等成了亲,这院子和水田的房契地契都得交出来,交给她保管才行!不然就怕这小寡妇还偏着前头男人留下的那几个拖油瓶! 那可不行!既然嫁给他们家,那一切都是他们家的!一分一毫都不能给别人! 因此只胡搅蛮缠的拉着里正:“正好,里正在这里,给咱们做个见证!我们家不嫌弃沈寡妇是个寡妇,还愿意摆酒,拿她当正头娘子,满天下寡妇也没这个福气了!以后这沈寡妇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 里正皱皱眉头,他是知道这王癞子一家都是不要脸皮,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只是之前没闹到他面前,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自说自话的本事了! 扭头去看沈佳言,也不知道这沈寡妇要怎么应付了,被这王家缠上,不掉一层皮,只怕不能脱身了。 沈佳言见王癞子的奶奶越说越过分,直接气笑了:“是谁给了你勇气和脸,跑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的说这些话?” 王癞子的奶奶没想到沈佳言是这样的反应,急了,拿手指着沈佳言的鼻子就骂:“小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你一个小寡妇,你,嗷——”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指就被沈佳言给捏住,用力一扳,那只手指头咔嚓一声,就软了下去,王癞子的奶奶顿时冷汗直流,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等沈佳言松了手,那王癞子的奶奶一手捂着自己被掰断的手指头,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沈佳言。 沈佳言冷哼一声:“敢对我指手画脚,伸那只手,就掰断哪只手!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将你眼珠子都挖出来——” 吓得王癞子的奶奶屁股在地上,飞快的往后挪,直挪到躺在地上的王癞子身边,才好像有了主心骨。 哭嚎起来:“哎呦,孙子啊,你快醒醒啊!你看看,你看中的那个小寡妇,她居然敢对长辈动手啊!” 沈佳言啐了她一口:“你算哪门的长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当长辈不配?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你配吗?” 王癞子的亲娘扑过来,哭天喊地:“哎呦喂,哎呦喂,不活啦!不活啦!我们在这村里好几代的老人了,如今居然被个外来的小寡妇给欺负了呀!老天爷啊,这是欺负我们王家没人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呀——” 一面就在地上撒泼打滚,抓住里正的裤腿不撒手:“里正你亲眼看到了,一个小寡妇,居然敢对村里的老人动手啊!这是要逼我们孤儿寡母的去死啊!里正你得给我们做主啊,不然,我半夜跑到你家门口吊死去,你信不信——” 第39章 谢谢你八辈子祖宗! 里正一个头有三个大,要将王癞子的亲娘给踢开,可王癞子的亲娘早有准备,死死的拽着裤腿不放不说,力气大了,差点没将里正的裤子给扒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里正差点出丑,急得不行,一边呵斥让王癞子的亲娘松手,两只手还要死死的抓住裤腰带,就怕被扯下去了。 沈佳言上前几步,走到了自家院子门口,看着还躺在门板上的王癞子。 王癞子双眼紧闭,似乎还昏迷不醒,可沈佳言却看到他眼皮子底下,那眼珠子还转个不停,就知道他早就醒了,不过是装晕呢。 旁边王癞子的奶奶见沈佳言过来,又怕又急,挡在了王癞子面前:“你……你想干嘛?你要是敢动我孙儿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沈佳言越过王癞子的奶奶,刚把手搭上了王癞子的肩膀上,那王癞子就犹如被蛇咬了一般,瘸着腿从门板上蹦了起来:“你,你别碰我,别碰我——”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癞子遇到鬼了呢。 王癞子的亲娘听儿子叫得这么凄惨,立刻放过了里正的裤子,连滚带爬的过来,抱住没站差点稳跌了一跤的王癞子,着急的上下摸索了一遍,十分着急:“儿啊,你咋滴啦?你没事吧?” 王癞子顾不得装晕了,满脸惊慌:“娘,咱们回家去——” 王癞子的奶奶不干了,这孙媳妇和这大院子,两亩水田还没到手呢,咋能回去? “孙儿,你别怕!有奶奶在呢!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今天也得让她答应嫁到咱们家去!让我家乖孙以后也能有媳妇伺候暖被窝,将来奶奶和你娘去了,也有人能照顾你!” 说着,翻身就扑到了沈佳言面前:“沈寡妇,今儿个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孙儿回家已经说了,他昨晚摸了你家院门,不管你们成没成事,你都失了清白,不嫁给我孙子,你还能嫁给谁去?” “你识相点答应还好!要是不答应,我这个老婆子,反正老命一条不值钱,今儿个就撞死在你家门口——” 威胁的看着沈佳言。 周围村民都被王癞子一家的无耻给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里正脸色铁青,这王家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失心疯了是吧?当着他的面,就这么逼人小寡妇嫁到他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别人也就罢了,沈寡妇人家县里有人,前几天那差爷给她撑腰的态度还不明显吗?真把人逼急了,去县城一告状,这王家不想活了,也别拉他下水啊! 当即大怒:“王家的,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滚出东光村!还有没有王法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威胁逼迫沈寡妇嫁到你们家去?还肖想人家的家产?我看你们一家子都疯了吧?” “往日里念着你们王家几辈子单传,就王癞子这么一个独苗,你们也寡妇失业的,那些偷鸡摸狗,调戏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事情,我也就懒得追究了。倒是纵得你们,如今不要脸皮,这么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里正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王癞子一家的眼里都是厌恶。 一家子没眼色的,不先打听打听沈寡妇家后头有没有人,听到人家有院子,有水田,就跟蚂蟥听到水响一样的扑了上来。 这是要巴在沈寡妇身上吸血呢!当谁看不出来? 若真有本事,私底下将沈佳言拿下,生米煮成熟饭,闹到他面前,他也能和个稀泥。 可这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勾的,当着全村的人,就将那点子心思手段全暴露了,不行还打算硬上,这是当他这个里正是死人吗? 他今天要是不将王家给压下去,以后还怎么当里正,怎么做人? 本来这几日就为孙家的事后余波心烦不已的里正,憋了好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地方。 跳着脚的,将王癞子一家祖孙三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癞子别的不说,能偷鸡摸狗,调戏大姑娘小媳妇还没被村里人打死,还是有些眉高眼低,会看人眼色的。 见里正这是动了真火,心就先虚了。 再抬头看里正身边,沈佳言似笑非笑的那表情,差点就站不稳了。 他真是被那利益糊了心了,昨日那苦头难道还没吃够? 今天被抬回家,醒来后,他也没脸跟奶奶和亲娘说自己是被沈寡妇给打断的腿,只说昨日去摸沈寡妇的门,没曾想遇碰到有人回来,他情急之下摸黑跑路栽到沟里,把腿给跌断了。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王癞子这话,换做正常人家,肯定要骂自家儿子不学好。 可王癞子的奶奶和亲娘,却是眼前一亮,这几日都听村里说那沈寡妇,说她虽然带着三个拖油瓶,可有那大院子,还有两亩水田,就有了别人都不能比的好处。 又听王癞子也对那沈寡妇动了心思,为了那小寡妇腿都断了,自然不能放过。 几个人一合计,就打算利用王癞子断腿这事,赖上沈寡妇,将人弄到手了后,那院子和田地不就归到自家了么? 在家小算盘打得有多美滋滋,此刻就有多后悔! 现在就算沈佳言说要嫁给他,他都不敢娶了!看着沈佳言那笑容,他就腿疼,三条腿都疼那种! 王癞子十分相信,若是真逼得沈佳言嫁给他,他觉得他肯定活不过新婚夜! 这院子田地固然香,可小命更重要! 作为一个混混,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识时务,能屈能伸! 当即王癞子就做了决断,堆起笑脸来,当着大家的面,给了自己两耳光,低声下气的道:“里正说的对!都是我家的错!都怪我娘和我奶奶,天天就想给我娶个媳妇!我家这不是没钱娶媳妇,又断了腿么?我奶奶和我娘也是想要看到我成亲抱孙子,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我是万万不敢打沈寡妇的主意的!里正你放心,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以后绝对不来打扰沈寡妇!” 说完,扭头冲着亲娘和亲奶奶吼了两句:“还不抬着我回去?楞着做啥?还嫌不够丢人是吧?走啊——” 说着往门板上一躺,就等着亲娘和亲奶奶来抬。 王癞子的亲娘和亲奶奶被王癞子吼了两句,方才那气焰立刻就下去了,嘴里还哄着王癞子:“哎,我们就来,就来!儿啊,你可别乱动,小心你的腿——” “乖孙啊,别气,别气!是奶奶不好!奶奶回去给你煮个鸡蛋吃,你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婆媳两人,抬起王癞子,就要回家去了。 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沈佳言一眼:“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你不嫁,以后你就算跪着求着要嫁到我们家,我们家也不要你这样的媳妇儿——” 沈佳言:我谢谢你八辈子祖宗哈—— 第40章 补墙 见王癞子一家走了,里正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警告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还围在人家沈寡妇门前做啥?回家该干啥干啥去?别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只会嚼舌根!要让我知道谁没事在外头乱传话,年底劳役就将谁家男人的名字报上去!” 这可是杀手锏,要知道,每年县里都会给村里分配一些服劳役的名额,以往都是轮流着来,谁家都不落空。 真不想去的,拿银钱请人代自家人去就是了。 这服劳役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说不得还丢了性命,虽然有银子拿,可不到万不得已也没人愿意去。 因此这话一出,那些本来嘴里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想着这么劲爆的八卦,不出去跟人说道说道,憋在心里多难受的婆娘们,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要为了这几句闲话,让自家男人去服劳役,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太不划算了。 再看里正黑着一张脸,都不敢说笑,讪讪然的就走了。 里正见人都走了,也安抚了沈佳言两句,说什么不要慌,一切有他这个里正呢,是不会让沈佳言受委屈的,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尽管去叫他云云。 沈佳言谢过了里正,将人送走了。 李狗蛋的亲娘全氏和李狗蛋留了下来,正要安慰她两句,沈佳言主动先开口了:“嫂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全氏忙道:“有啥要帮忙的,妹子你直说就是了,咱们两家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沈佳言这才开口,托付全氏帮忙寻个瓦匠来,帮她家将后院的院墙修葺一下,免得还有那不死心的人,半夜摸到院子里来。 又问村里谁家有那刚满月的小狗,最好是凶一点的,抱回家来,当个看门狗,以后万一有个什么响动,也能知道。 全氏一听,这点子小事,哪里用得着别人? 村里的汉子,大多会点手艺,比如砌墙什么的,这有何难?他家男人就会。 满口子答应,下午让李狗蛋亲爹过来,帮着将院墙修补一二。 李狗蛋已经迫不及待地插话了:“婶子,我知道村尾老顾头家,他们家养得狗最厉害,还能上山自己逮兔子回来呢,上个月他家大黄刚下了崽子,我带你去抱一只回来。” 全氏听了李狗蛋这话,也笑了:“狗蛋这话倒是没错,全村里,也就老顾头他们家的大黄最厉害,这村里一半的狗,都是从大黄肚子里出来的。你若是真想要,吃了午饭,让狗蛋带你去抱一只回来就是了。” “如今这村里,能养得起看家狗的人家少,若是没人要,那些狗崽子满月了也会被丢到山里去。” 沈佳言心里有了数,谢过了全氏和李狗蛋,又跟李狗蛋约好了,一会子午饭后,就一起去老顾头家去抓狗。 全氏看日头不早了,也着急回家做饭,带着李狗蛋就回家去了。 沈佳言这才打开了锁,进了院子里。 就她一个人吃饭,倒是也简单,天气越发热了,她煮了一碗面疙瘩汤,里面放上一点腊肉,卧了一个鸡蛋,又烫了几片青菜叶子,撒上碧绿的葱花,拿筷子挑了一小坨猪油放到面汤里,搅融化了,香气扑鼻。 吃完饭,想着下午李狗蛋的爹来帮忙修补院墙,她打算在院墙上都铺上那碎瓦片瓷片什么的,也是防着有人翻墙。 在灶屋里寻了半天,寻出几个缺口的碗盘,又在院子角落里,找到了几口破水瓮,估计是当初慕家人留下的,用又不能用,丢也舍不得丢,就放在院子角落长草了。 都搬出来,清洗干净后,丢到地上,摔成了碎片,捡出那有尖尖角的碎片,这些插在墙上,不管是谁,想半夜翻过来,都得多考虑考虑了。 等她忙完这些,将院子收拾了一下,李狗蛋一家子也带着工具就来了。 先到后头院墙边看了看,问题不大,只需要将那破损坍塌的一小块拿石头补上就好了。 倒是这院墙上要插满碎瓷瓦片,是个细致的活计。 真要防人翻墙,李狗蛋的亲爹建议,倒不如挖上一些野枸杞树,或者雀不踏树,还有那野蔷薇花树回来,围着这院墙栽上一圈,不仅防人,还能防黄鼠狼之类的刨院墙进来偷鸡呢。 沈佳言知道李狗蛋的亲爹这是一片好心建议,乡下农村大多是在院墙周围种这些长满刺的灌木荆棘防贼和黄鼠狼。 就问这些东西哪里能挖到? 李狗蛋的亲爹憨厚的一笑,拍着胸脯说,这个交给他好了,每日得闲的时候,他就去山边挖上几颗回来,慢慢的种上,一年后,成了气候,就不怕了。 沈佳言谢过了李狗蛋的亲爹和全氏,心里想着,等他们帮着将院墙都修好了,得多给点工钱才好。 那边全氏知道沈佳言还要去抓小狗回来,又见儿子李狗蛋就跟身上长了跳蚤一样,早就呆不住了,也就一笑:“行了,这点活计留给我们就好了,你跟着狗蛋先去把看家狗抓回来吧。” 沈佳言也不客气,给他们留好了先就烧好的三皮罐的凉茶,这才跟着李狗蛋往村尾老顾头家走去。 晌午十分,村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孩子们在外头的笑闹声,大人都在家里歇着,也有勤快的,已经去地里忙活去了。 倒是没碰到什么人。 很快就到了老顾头家门口,他们家虽然住在村尾,倒是盖着三间青砖瓦房,虽然旁边的左右厢房还是土墙石头混合的,可这在东光村也是少有的了。 一路李狗蛋也给介绍了,这老顾头原本是打猎为生的,他运气好,带着大黄上山,打到了一头熊瞎子,卖了不少钱出去。 就用这钱在村里盖了这大院子不说,还置办了好些田地。 加上他本来有打猎的手艺,比村里大多数人家就多一份收入,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如今年纪大了,只偶尔带着大黄上山,逮上两只兔子,打两只野鸡回来过过瘾。 那大黄是老顾头养大的,是本地的一种土狗,很是凶狠,听说进山了,遇到狼都不怕。 进山就跟进自家菜园子似的,从山里出来少有空嘴的时候,不是叼一只野鸡回来,就是叼一条死蛇回来。 第41章 抓狗 村里人都羡慕不已,以前大黄下的小狗崽子,那叫一个抢手,早早就被预定了,都指望能跟大黄一样,养大了就能自己进山打猎带回家呢。 结果,大黄下了那么多窝狗崽子,却没一个随了大黄的。 时日久了,大家也就死心了,加上这村里大部分人自己能混个水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喂狗? 这几年,大黄下的狗崽子,也就没人再要抱回家了,老顾头家虽然殷实,可也养不起这么多,所以按照农村的规矩,满了月就丢到山里或者沟里去,看小狗的造化了。 若是有人捡回家去,还能活命,若是没人要,那只怕就成了山里野兽的盘中餐了。 老顾头家这一窝小狗满月就是这两日了,再不去他家,只怕又要丢山里喂狼了。 到了门口,才走到门口,还没敲门了,就听到院子里有狗狂叫的声音。 里头有人呵斥了一句:“大黄,别叫了!” 一面就问:“是谁呀?” 李狗蛋大声的道:“顾家爷爷,我带人来抓一只小狗回去看家的。” 院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从里头走出来,眼睛一下子就落在了沈佳言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才让到一边:“进来吧——” 进了顾家的院子,院子收拾的干净利落,在院墙边用几块石头和木头磊成了一个狗窝,三只小狗仔圆滚滚,一只黑色中带着点麻灰,一个黄色带着黑色花,一个浑身黑麻灰色,唯有鼻尖一点雪白,正在那狗窝附近玩耍,你咬我一下我尾巴,我拱一下你的肚子,不是还发出吭吭唧唧的声音,看着十分可爱。 这种乡下农村的土狗,这个时候最萌最可爱,带着奶膘,看着就想上手撸两把。 一只皮毛黄中带点黑色的大狗守在一旁,应该就是那大黄,瘦得都能看到皮毛下那肋骨了,正警惕的看着沈佳言和李狗蛋两人,嗓子里不时还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在威胁一般。 一看就是一条好狗! 老顾头示意沈佳言往那狗窝里看,“这一窝大黄下了四个崽儿,死了一个,就剩下这三个了,我们自家要留下那个黄花的,剩下两只,看你们要哪一只?” 正说着,就看到大黄见来人无恶意,加上几个孩子又吭吭哧哧的凑到它身边要吃奶,也就躺了下来。 几个小狗崽儿,就跟下山猛虎一样扑了上去,你踹我,我拱你,挤成了一团。 大黄温顺的躺着,任由几个小狗崽儿在她身上爬来爬去,拱来拱去。 沈佳言看到那个浑身黑麻灰色,鼻尖一点雪白的狗,身量最小,吃相却最凶,那个黑色带麻灰的,个头大,性格也霸道,吃着一个,还护着两个呢! 倒是真不知道挑选哪一个好。 老顾头估计看出来了,就道:“这一窝狗崽都不错,随便挑哪个都行。” 沈佳言犹豫了一下:“那挑剩下的那个,会丢掉吗?” 老顾头点点头,说了实话:“大黄也老了,再过两年估计也进不了山了,我家留下一只黄色的母狗,剩下的两只都是公狗,留下这家里也养不活,还能怎么办呢?” 沈佳言若是没看到,也就罢了,可亲眼看到了两条活泼可爱萌萌哒的小狗,真要让她选择一条,另一条就要死,怎么也不忍心。 咬了咬牙:“这狗不用每天喂肉什么的吧?” 老顾头摇摇头:“乡下土狗,命贱的狠!家里剩点什么就给点什么,不饿死就不错了,哪里还用肉来喂?这小狗崽都满月了,捉回去后,给吃上几顿米汤稀饭让它们适应一下,过几天就能用剩饭泡点剩汤喂就行了!不讲究那些个!” 沈佳言一听,这倒是不挑剔,不像现代社会里,那哪里是养狗啊?那是养祖宗呢!自己都喝西北风了,还得给狗买狗粮火腿肠呢。 既然随便给点吃的就能活,这两只狗她也能养得起。 当下就道:“那这剩下的两只,就都给我吧!” 老顾头一愣,看过来:“你可想清楚了?别看这狗小,等再大些了,也能吃不少粮食呢!狗养熟了,你再想丢掉,可就丢不掉了,它能自己找回来!” 沈佳言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我想清楚了,我家那情况,您老想必也知道,多养一条,也安全些!” 老顾头没再说话了,深吸了一口烟袋:“那就都给你了!好生养着吧,狗养熟了,比人还强些呢——” 说完,三个人等着那三只小狗吃完了奶,又滚到一边玩耍,老顾头才走近蹲下身子,将两只小狗崽儿给捞了起来,递到了沈佳言的手里。 沈佳言两只手一沉,两只温暖毛茸茸的狗仔就到了怀里,闻到陌生的气息,两只狗仔都吭吭哧哧的叫喊起来,挣扎着要下去。 大黄在老顾头将两只狗抓起来的时候,就一跃而起,紧张的在老顾头身边转来转去,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两只狗仔。 看老顾头将孩子交到了陌生人的手里,也没有叫喊,只眼睛湿润润的那么看着,尾巴摇得飞快。 沈佳言心头一软,抱着两只不老实的小狗崽,蹲下在,看着大黄,认真的道:“你放心将孩子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待它们,我就住在村头,若是你不放心,每天可以去看看——” 怀里两只小狗崽闻到妈妈的气息,挣扎着从沈佳言怀里拱了下去,连滚带爬的往大黄身边凑。 沈佳言没有动,还保持着蹲下来的姿势,看着大黄。 大黄看了看沈佳言,又低头看了看两个狗崽子,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叼起一只顺势就放在了沈佳言的腿上后,又回头叼起另一只,继续放在了沈佳言的怀里。 看着沈佳言将两只狗仔都搂紧了,这才叫了一声,然后转回身去,叼着那剩下的一只,进了狗窝,再也没出来了。 老顾头一笑:“看来大黄也同意了,你抱着回家去吧!” 沈佳言谢了又谢,将一只狗崽儿让李狗蛋帮忙抱着,掏出一小包红糖来,放在了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谢谢老顾叔了!” 老顾头还要推辞,这乡下捉狗,哪里用给东西。 可沈佳言执意要给,丢下红糖,将李狗蛋怀里的狗崽捞到手里,急忙告辞回家去了。 第42章 太丢人了 一路上,李狗蛋可羡慕坏了:“婶子,这两只狗崽儿真不错!只可惜我娘不许我养,以后我能常去你家看看这两只狗崽不?我也不白去,我给带吃的——” 沈佳言一笑:“你想看就来我家看,不用带吃的。” 李狗蛋高兴得跳了起来,结果扯到了还没好的伤处,顿时又呲牙咧嘴起来。 说说笑笑的回了家,李狗蛋的爹和全氏的手脚麻利,后头院墙已经补了一半了。 见沈佳言捉了两只狗崽儿回来,两人也没多说,只夸了两句这两狗崽儿倒是精神,就又忙活去了。 这新捉回来的狗崽儿,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有些害怕,放在院子里,两只狗崽儿跌跌撞撞的躲到了屋檐下一个空篮子里,就不出来了。 沈佳言也不管它们,看看天色,去灶屋里忙活晚饭了。 这李狗蛋亲爹和全氏帮忙修补院墙,怎么也要招呼一顿晚饭才是。 李狗蛋经过拍花子一事后,比以前懂事多了,也知道些眉高眼低了。 见沈佳言进屋去忙活,他也就到后头去,给爹娘帮忙去了。 想着这修补院墙也是体力活,天气又越发热了,沈佳言决定晚上吃干捞米饭,不仅米饭颗粒分明有嚼劲,还有浓浓的米汤可以喝。 至于菜,也不能小气,腊肉切出来,竹笋干泡上,炖上一锅,滋味鲜美的很。 院子里的香葱长得最茂盛,扯两把,炒上一碗香葱鸡蛋,喷喷香。 上午上山摘的那个刺老苞,烧开一锅水,放进去焯一遍,捞出来凉水过一遍,控干水分,然后放入蒜末,酱油,醋之类的调料凉拌,也是极为爽口。 最后还扯了一把蓊菜,掐去叶子,将那空心根茎切得碎碎的,放辣椒和黑豆豉爆炒,十分开胃,最是下饭不过。 四个菜,有腊肉有鸡蛋,在庄户人家来说,已经是极为隆重了。 后院干活的李狗蛋一家,闻着这灶屋里传来的香味,都忍不住连吞几口唾沫。 李狗蛋给他爹递了一块石头,收回来的时候顺手擦了擦汗,忍不住道:“婶子做的饭菜真香啊,娘,一会子咱们是要留在婶子家吃饭吗?” 全氏一巴掌拍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娘平时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 正说着呢,沈佳言从灶屋里出来,过来招呼道:“李家大哥,嫂子,忙活得差不多了吧?洗把手吃饭。” 顺便看了一眼那后头的院墙,崩塌的那一块,已经被补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上头,还差两块石头了。 一听说要吃饭,李狗蛋丢下手里的石块,就往水井边跑,一点都不矜持。 要不是这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全氏真想不要了,太丢人了!庄户人家的规矩,这给人帮忙,人家请吃饭,总要客套几句,推攘两遍再顺势同意,才叫礼性。 这人家主家一开口,就恨不得点头答应的,一看就是家里没教好,保不准背后被人笑话没家教! 心里气得恨不得将儿子揪过来现场捶一顿,脸上还要给自家儿子圆个场子:“这孩子,一点都不懂规矩!妹子你别见怪,这得怪妹子你的手艺太好了,做的什么这么香?我们在后院都闻着了——” 沈佳言一笑:“不过是两个家常菜罢了!李大哥和嫂子快收拾了来吃饭,我去端菜去!” 说着回灶屋,趁着天色还早,将饭桌搬出来放在院子里,在院子里吃饭。 庄户人家大多如此,天气热起来之后,早晚都在院子里吃饭,又凉快,又不用点灯。 李狗蛋洗了手,忙帮忙将板凳给搬出来,放在桌子四边,又帮着将菜给端到了桌上,看着那一桌子四个菜,有荤有素,香气扑鼻,一个不妨,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李狗蛋他爹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将剩下的两块石头补了上去,麻利的收了个尾,收拾了工具,全氏就顺势将凌乱的场地也收拾了个干净,两夫妻这才从后头转出来。 看到饭菜摆满了一桌,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觉得沈寡妇这人能处!不是那小气人。 到井边舀水洗了手,李狗蛋他爹还拿手泼在脸上,囫囵洗了个脸,这才到了桌边。 看着那中间一大盆腊肉炖竹笋,香喷喷的炒鸡蛋,凉拌刺老苞,还有那炒蓊菜梗,都忍不住咂舌。 这几年托老天爷照顾,风调雨顺的,东光村靠着大山,不管水饱还是饭饱,起码没饿死过人了。 不像早些年,遇到灾年,就李家这样的人家,一年上头,也就只有秋收和过年两天,能吃饱肚子。 这样的菜色,这样的分量,只怕逢年过节,好些村里人家桌上都没这么丰盛。 再看沈佳言又端上来一盆米饭和一盆米汤放在一旁,全氏实在忍不住了:“妹子啊,你这实在是太破费了!不过一点小事,你搞得这么丰盛,让我们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占你家的便宜么?” 干得那点子活,哪里配吃这么些东西? 李狗蛋的爹和全氏都不好意思坐下了。 沈佳言拉着全氏坐下,只说是谢他们一家子帮忙,解决了燃眉之急,又说以后还需要李家帮忙的事情多了去了,到时候别嫌弃她麻烦就是了。 全氏一想,这沈佳言是个寡妇,家里没个顶门柱的男人,确实好些事情难办。所以这饭菜这么丰盛,估摸着也是指望以后他们李家多多帮衬一把的意思。 这倒是说得过去了,这才拉着李狗蛋的爹坐了下来,满口答应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一声就是了。 沈佳言说了一声请,大家这才开始动筷子。 一时间满院子只听得到吞咽吃饭的声音,谁都没顾得上说话,实在是太香了。 就连屋檐下那竹筐里的小狗,闻着那香味,也试探着从竹筐里滚出来,挨挨挤挤的蹭到了沈佳言的脚边,吭吭哧哧的似乎讨要吃的。 沈佳言见两只狗崽子凑过来,心里柔软,去寻了一个大些有缺口的碗洗干净,往里面倒了大半碗的米汤,给端到了一边。 将两只小狗崽拎过去,放在碗边。 小狗崽儿小鼻子凑到碗边闻了闻,然后才一头扎进去吧嗒吧嗒喝了起来。 两只小狗崽胖乎乎的两个头,硬要塞到一个碗里,你挤我我挤你,互不相让,急了还冲着对方叫两声。 看得沈佳言直摇头,索性又寻了一个碗,又倒了半碗米汤进去,将两只狗崽儿分开了,才没闹腾了。 第43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边李狗蛋一家,理智提醒他们,稍微矜持些,莫跟没吃过饭一样,可那筷子总是不听理智的,只往菜碗里去。 等他们回过神来,那桌上已经饭光菜光米汤也光了,就剩下几个干干净净的碗和盆。 李狗蛋的爹放下碗筷,忍不住打了个嗝,老脸一红,他给村里村外不少人帮忙做事,也吃过人家的饭,重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实在有几分不好意思。 李狗蛋年纪小,没那么多想法,依依不舍得放下了筷子,只捂着肚子喊:“婶子家的饭菜真好吃,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全氏一巴掌拍过去:“做梦呢你!谁家有这么些白米,鸡蛋和肉天天吃?你婶子这只怕是连家底都掏出来招待咱们了,你还不知足?” 李狗蛋捂着肩膀,一脸痛苦的看着他爹:“爹,你说你怎么就找了我娘这样凶的一个婆娘呢?天天打我,还天天吼你,你说你咋就这么不争气,哎呦喂,娘,你咋又打我?” 全氏咬牙切齿,这个混帐小子!真是一天不打都不行!一个不妨,什么话都敢往外头吐露! 李狗蛋他爹也脸一黑,这破儿子不能要了! 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拎起李狗蛋,就往家里走,这一张没把门的嘴,回去好好收拾去。 全氏也没心思呆下去了,不过还是好生感谢了沈佳言一番,又要帮忙收拾碗筷,被沈佳言拦住了,让她早点回去,免得李狗蛋他爹动了真气,将李狗蛋揍出个好歹来。 全氏嘴里面上恨不得对这个糟心儿子喊打喊杀,可真心疼的也是她,也确实担心自家男人下手太重了,毕竟之前受的伤都没好全乎呢,又添新伤了可怎么办? 也就不客气了,急急忙忙的往家赶去。 沈佳言摇摇头,收拾好了碗筷,趁着天还没黑,又烧了一锅热水,好生洗了个澡。 从穿越过来后,这么些天,因着有慕家三兄弟在,她都不敢洗个痛快澡,此刻这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关好了门,院子里两只小狗崽儿喝饱了米汤,胆子也大了些,正满院子的探索着,倒是难得的清闲。 换了衣服,拿帕子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院子里一边逗着两只小狗,一边吹着风,等头发快干了,天也黑透了。 将两只小狗崽儿抱到了柴房里,拿稻草和一个破旧的箩筐,给他们搭了个临时的窝,这才回房里睡下。 两只狗崽儿开始有些不习惯,呜呜咽咽的叫了半宿,后半夜倒是安静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佳言虽然出门,背后总免不了有婆娘指指点点,可也只敢背后嘀咕两句,当面是不敢说的。 沈佳言也懒得跟这些人计较。 李狗蛋的爹这几天抽空过来,将那些碎瓷瓦片都陆续给插在了院墙上,又去挖了几株野枸杞和雀不踏回来,栽在了院墙外头。 沈佳言没事也去山脚下去寻,见到就挖回来栽着。 让她奇怪的是,这两日,她去山脚边,总会碰到几个村里的后生小伙。 有看到她,就跟见到鬼一样,掉头就走的。 也有看到她,故意走近,打个招呼,尬聊两句的。 还有看到她,远远的就面红耳赤,欲言又止,然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的。 …… 这让沈佳言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天她刚好又寻到几颗野枸杞树,挖好后,拿绳子捆好了,慢慢往家里拖。 刚进村,就有一个愣头青汉子莽头莽脑的几步走到面前,瓮声瓮气的就要接过沈佳言手里的绳子:“给我吧——” 沈佳言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那个愣头青:“你干啥?想抢我挖的枸杞树?” 那愣头青一愣,脸涨得通红,不敢看沈佳言,挠挠后脑勺,结结巴巴的道:“树有刺,我,我帮,帮你抗回家去——” 沈佳言怀疑的看着那个愣头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断的避开了那个愣头青伸过来的手,冷淡的拒绝:“不用,我自己拖得动。” 说着就要绕开那个愣头青往家走,那愣头青似乎还想说话,旁边一个婆子三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拧住那愣头青的耳朵:“你个砍脑壳,没眼色的东西!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了?那么多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你不往上凑,你跟在一个小寡妇屁股后头转悠啥?咋滴,想捡人家的旧鞋,给人当便宜爹不成?” “快跟老娘回去,不然小心告诉你爹,打断你的狗腿!”一边骂,一边扯着那愣头青的耳朵就走。 那愣头青一边护着耳朵,还一边哎呦只叫唤:“娘,你放手!放手!我哪有天天跟在沈妹子后头转悠?这不是,这不是她家里就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吗? “放屁,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屁股一撅,老娘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眼珠子都快沾到人家身上去了,还不承认?还不快走,还要丢人现眼?” 说着拖着那愣头青走远了,远远的还听到那婆娘训斥:“你少听你奶忽悠,起了心思想娶那小寡妇,咱们再没钱,也不至于让你给人当便宜后爹去!过两年,娘给你说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比什么都强,听到没有?” 那愣头青含混不清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了。 沈佳言也明白这几天,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些村里的后生是咋回事了。 看来那天王癞子的事情之后,那些混混不敢来摸门了,倒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动了心思。 毕竟一个年轻的寡妇,一个大院子,两亩多水田,这条件,在东光村可算顶好的了,谁家嫁闺女也不会给这么丰厚的陪嫁不是? 那三个拖油瓶也不算什么,只要不饿死就行,还都是能帮着家里干活的年纪,将来有了孩子都不愁没人带。 就算那水田没他们的份,可只要沈寡妇不死,一直咬着不分家,那水田收入不也得到自己手里? 因此不少家里儿子多,娶不起媳妇的人家,都想啃下沈佳言这一块大肥肉来。 沈佳言皱皱眉头,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法子解决。 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 才到家门口,就看到门口,一个头上插一朵大红花,嘴角边一颗大痦子的婆娘正在门口等着呢,见她回来,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第44章 说媒 “沈寡妇,给你道喜了,大喜,大喜啊——” 沈佳言瞟了那婆娘头上的那朵大红花一眼,被辣得眼睛疼,忙收回了眼神,冷冷的退开了两步:“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那婆娘一扬手里的帕子:“哎呀,沈寡妇你还不知道吧?我是杜媒婆,这十里八乡的后生姑娘,都是我说的媒!今儿个我来,也是给你说亲来了,走走走,咱们屋里去说——” 说着示意沈佳言开门,好进去说去。 沈佳言将手里的枸杞树一放,站在门口没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个寡妇,不好招待外人。” 这是明显的拒绝了。 能做媒婆的,那脸皮一定要厚,嘴巴一定要会说,还要有自说自话的本事。 杜媒婆一样不缺,不仅没恼,脸上还挤出笑容来:“哎呦,沈寡妇,我这可都是为你好!要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呢!这站在门口说不像样吧?咱们进去,容我给你仔仔细细的说个分明如何?” “我杜媒婆说媒的名声,十里八乡那是知道的,不是好亲事,我也不会上门的。” 说着还动手拉扯起沈佳言来。 沈佳言拍开了杜媒婆的手,“要么说,要么走——” 杜媒婆眼角一阵抽抽,真没见过这样不识趣不懂人情世故的寡妇,居然连门都不让进,水都不让喝一口。 有心想走,可想起那说媒钱,还是忍了下来。 先夸奖了沈佳言两句:“沈寡妇你这是从山上挖的枸杞树?是用来栽到院墙边的吧?一看就是个勤快人!那王癞子的事情,吓着你了吧?唉,这都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你是个寡妇呢?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总要受些委屈的!” “前儿个王癞子那事,全村都在骂他们一家子不地道呢!都说沈寡妇你可怜见的招人疼!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这日子过得实在艰难!这女人啊,还是要有个男人依靠才行!家里有了男人,也不会受人欺负了,孩子也有人帮着养活了,你说是不是?” “你到咱们村里也一年时间了,为人品性那都是没得说,咱们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呢!如今看你受欺负,大家心里也不好受,这不,就有那有心的后生,托我来跟你讨个主意,想娶你过门呢!” 说到这里,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沈佳言。 沈佳言心里嗤笑了一声,这又是一个打她院子和水田主意的人家。 见沈佳言面无异色,杜媒婆才继续道:“这后生家里,兄弟姐妹五六个,他排行老三,最是勤快能干本分不过了,人还孝顺,说是早就相中你了,只不过之前不好意思说,如今看你受了委屈,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佳言知道这些媒婆嘴里,没一句实话,条件再差也能给你夸出花来。 一般媒婆的话,去掉九成,再打个对折,基本就差不多了。 (所以介绍的这个家庭孩子多,这个后生排行第三,被人忽略的小透明,老实人一个,还是个愚孝的妈宝男。) “他家爹娘也是极通情达理的,知道你不能丢下三个孩子,都答应了,说你们俩要是成亲了,就让那后生搬过来跟你们一起住,帮你养大那三个孩子呢!” (得,这就是人家一家子没钱娶媳妇,娶进去也没地方住,所以要找上她这个寡妇,跑到她家来住,也省了盖房子的钱。) “他们家虽然条件有些差,不过呢,却和里正家是正经的亲戚,真要成了亲,有了这样一门实在亲戚,以后这村里谁还敢小瞧你是不是?” (好吧,看来是里正家的亲戚,就是不知道是那一家了。)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后生呢,哪哪都好,只是有一点,年纪大了点,当初他也是成过亲的,不过他媳妇没福气,嫁过去没两年就去了,丢下一个丫头片子,如今也有五六岁了,跟你家那丫头差不多的年纪,最是温顺勤快的一个丫头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了,年纪大才会疼人嘛!他前头没了媳妇,你前头没了男人!他只有一个闺女,你这边有三个孩子呢!说起来门当户对,谁也别嫌弃谁——” (好嘛!是个鳏夫,死了婆娘,留下一个闺女。) “沈寡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俩这条件,真的是再合适也没有了!等成了亲,他能帮着你干活,挑起一家之主的担子来!说句大实话,你还年轻,有个男人知冷知热,外头的重活交给他,还能帮你养孩子,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更何况,你前头男人留下的那三个孩子也都不是你生养的,能跟你一条心?还不如趁着还年轻,找个好男人,有了自己的骨肉,那才贴心贴肺呢!” “人家也说了,拿你前头男人的三个孩子当自己的看,也没别的要求,只要求你给他带过来的那丫头一口饭吃,别饿死就行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 “换做那年轻一些的后生,也就驴粪蛋表面光,看着光鲜,可年轻的后生哪里会有年纪大的疼人?会对你前头的孩子好?过日子,就跟那鞋合脚不合脚是一样的,还得舒服实在才行,沈寡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媒婆夸得是天花乱坠,唾沫星子乱飞。 若是那真没见过世面的人,说不得就被杜媒婆这一番话给哄住了,觉得这户人家难得了。 可沈佳言心里门清,只问了一句:“到底是谁家?” 杜媒婆的夸赞嘎然而止,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就是咱们村的,那吴大锤家!你是知道的,里正的妹夫家,你家那两亩多水田还是租给他家呢——” 沈佳言笑了。 原来是他家!这是出了一年的租子,心里不痛快,想舍出一个死了婆娘娶不上媳妇的鳏夫儿子,不仅能骗到大院子住,还想继续昧掉那租子吧? 看沈佳言笑了,杜媒婆以为事情有望,打叠起精神来:“我说的不错吧?这吴家虽然家庭普通了些,可家里孩子多,劳力也多,又有里正家做靠山,这村里谁不给几分面子?” “你们家势单力薄,正正好需要这样的人家呢。我杜媒婆说媒,那可都是有一说一,双方都考虑到了的。你要是没意见,我就去跟吴家回话,早点把这亲事做成了如何?” “咱们庄户人家,你们又都是二婚,也不用那么讲究,选个黄道吉日,摆上两桌席,请亲戚朋友坐坐也就是了,也省了嚼用——” 第45章 天生的脾气不好 沈佳言神色一冷,吴家这是连成亲都想好了?看来谋划了好几天了吧?一个个的想得到是挺美! 再看杜媒婆着急忙慌的就要回去回话,一把拉住了她:“谁说我没意见了?这样好的条件,这么好的后生,我一个小寡妇给高攀不起,留给别人家去啊!” 杜媒婆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变了:“沈寡妇,你什么意思?这样好的人家,你还挑什么挑?我跟你讲,你一个小寡妇,带着三个拖油瓶,就你这个条件,白送倒贴人家,都不一定有人要呢!”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娶你,你还拿起乔来不成?我劝你,还是老实些,别眼光太高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你以为你还是黄花大闺女,能挑三拣四不成?”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来求我!” 杜媒婆说翻脸就翻脸,本来还笑容可掬,现在已经横鼻子竖眼睛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不满。 沈佳言皱皱眉头,只觉得杜媒婆简直是又可笑又可恶,也不知道是收了吴大锤家多少媒婆钱,就这么胡说八道。 吴大锤家上下二十来口人,祖孙三代,挤在一个院子里,早就住不开了。 他家只有三间房能住人,平日里都是男一间女一间,剩下的那一间,留给那成了亲的儿子媳妇,轮着班的住那一间。 按理说这么多人口,男丁不少,就算家里没土地,这么多人,使点子力气,去山边开垦旱地出来,多养上几年,给家里添置上几亩旱地总是可以的吧。 他家倒还真是开垦过不少旱地,只不过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这些旱地要么卖了,要么就当聘礼直接给儿媳妇家了。 如今一家子就靠着租慕家的那两亩多水田,再打些零工过日子,实在是村里有名的艰难。 这样的人家,稍微疼自家姑娘的人,都不会将姑娘许给吴大锤一家。 所以他家的几个儿媳妇,都是花大价钱,从山里或者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里买来的。 就这样的火坑,杜媒婆也有脸说这是好人家? 不过这个时空重男轻女,男人就算条件再差,只要有那二两肉,似乎就镀了金,镶了钻一般,自觉高人一等,天下女人都任由他们来挑选。 更可悲的是,太多的女人也被洗脑得觉得这样是正常的!为了利益或者本身就这样认为,站在男人那边,逼迫同性。 这种人,就是现代社会,都屡见不鲜,何况是这个时空? 沈佳言不想跟杜媒婆废话,也不想跟她掰扯,直接拒绝道:“我前头男人才死了一年多,先不说我得守三年孝,就是孝满了,我也没有改嫁的意思!这些高枝好人家,你留着介绍给别人也好,留着给自家闺女也罢,都随你!只你再跑到我家来胡说八道,看我不拿大耳瓜子抽你!你信不信?” 她在这个时空可没打算嫁人,起码没打算随便就这么找一个男人嫁了!最好的借口自然是要守着前头死了的那便宜男人不改嫁!也免得总有人来打探消息。 说着,掰断一根雀不踏的枝桠,在杜媒婆的眼前晃了晃。 杜媒婆脸色一黑,张嘴就要说点什么,就被沈佳言一把推到了墙上,那带着刺的枝桠,绕了杜媒婆的脖子一圈,然后被沈佳言轻轻的一勒。 杜媒婆的脖子就一阵被刺扎的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沈佳言拍了拍她的脸,警告道:“我这个人呢,天生的脾气不好!以前为了嫁人,装了几天柔弱,如今那短命鬼估计都投胎去了,我这也不用装了!所以,你们都乖一些,别惹我哈,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做出点什么来。” 说着还冲着杜媒婆微微一笑:“比如这手里的荆条子万一不小心,一使劲,哎呀,你这脖子,只怕就——” 杜媒婆两腿一软,裤裆里濡湿一片,整个人都慌了神,“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姑奶奶你放过我!这都,这都是吴家,吴家让我这么来说的!我是不愿意来的,可他们花了大本钱,说事成了,给我一两银子的谢媒钱!这给得实在太多了,我,我就没扛住——” “那个吴家,吴家就是惦记姑奶奶你的院子和那两亩水田!他们说了,只要事成了,那吴老三就先带着他闺女搬进来!等过上些时日,能拿捏住你了,就再把吴大锤两口子都接过来!还说了要吴老三哄着你,将房契和地契都交给他保管——” 为了保住自己,杜媒婆十分爽快的竹筒倒豆子,将吴家卖了个痛快。 沈佳言嗤笑一声,见杜媒婆这个样子,松了手里的枝桠,不紧不慢的道:“既然这样,那里回去后,跟吴家这么说……” 说着低头在杜媒婆耳边说了几句,杜媒婆诧异的抬眼看了看沈佳言,连连点头保证:“姑奶奶你放心,我,我肯定一字不错的将你的话带给吴家!” 沈佳言这才退了开去,让开一条路,让杜媒婆走。 杜媒婆掉在地上的帕子都不敢捡,提起裙子,撒腿就往家跑,跟后头有鬼追着似的。 沈佳言拍拍手,才开了院子门,里头两只小狗崽就扑了上来,分头抱住了沈佳言的两只脚,嘴里呜呜咽咽的撒娇叫唤着。 沈佳言哭笑不得,都不敢迈开步子,就怕不小心将这两只狗给踩着了。 只得弯腰一只手揪起一只狗的后颈提了起来,训斥了两句:“又调皮了,老实些,别妨碍我做事。” 说着将两只狗放到一边,才去取了锄头和铁锹来,那两只小狗又屁颠颠的跟在后头上来了。 沈佳言没奈何,只得将两只小狗带着出来,去将她挖回来的雀不踏和野枸杞给栽上。 李狗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来,看到沈佳言在挖树坑,两只小狗崽在一旁嬉闹,忍不住上前,捞起一只,撸了两把。 两只小狗崽一下子后背的毛都耸了起来,耳朵一竖,一只前爪刨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被抓起来撸的那一只,一口奶牙虽然还没长齐,可也毫不犹豫的冲着李狗蛋的手,就是一口咬了下去。 李狗蛋嘶了一声,只觉得手背一痛,忙丢下手里的狗崽儿去看,发现手背就被那小狗崽儿给咬破皮了。 顿时都气笑了:“白眼狗,亏得还是我介绍婶子去将你们抓回来的呢,居然咬我?” 沈佳言见了,忙让李狗蛋去用院子里,用那草木灰泡水冲洗一下伤口。 李狗蛋不在意的摆摆手,庄户人家的孩子,这点子伤口不值当什么,经常的被猫抓狗咬都是常事,只要没流血就不当回事,流血了拿蜘蛛幔往上一压,止住血也就是了。 第46章 取名 沈佳言也知道这个时空没有狂犬疫苗,不过这小奶狗刚满月,也没太大的毒素,又没流血,也就没多劝了,只让李狗蛋别再逗狗了。 这两只小狗崽儿,别看才满月没几天,可凶悍的很,如今就认定了沈佳言这一个主人,也只吃她喂的东西,别人一挨近,就算它们如今还不能伤人,可架势那是摆得足足的。 李狗蛋不能撸狗,又舍不得走,看沈佳言挖好了坑,就帮着栽树,先问沈佳言,慕天泽他们这都去外家好多天了,啥时候才能回来啊?他当时说过,要带着慕天泽他们兄妹三人上山,带着他们一起玩的,他可还记挂着呢。 沈佳言没想到李狗蛋还惦记着慕天泽三兄妹,很想直说,只怕是等不到他们回来了。 又怕伤了李狗蛋的一片心,想了想道:“他们也好久没回外家了,想来要多呆上一阵子吧。” 小孩子忘性大,再过些时日估计就不记得了。 李狗蛋嘀咕了两句,看旁边在土里打滚的两只狗崽儿,忍不住又问:“婶子,这两只狗崽儿,你给取名字没?” 沈佳言挖土的手停顿了一下,她,似乎好像真忘记了。 庄户人家的狗,一般还真没谁取名字,大黄那是会打猎,老顾头又爱狗,才有个名字,其他庄户人家的狗,基本统一的名字,就叫狗。 喊自家的狗,都是,狗,回来!狗,别叫了!反正狗听得懂是叫自己就行了! 而且沈佳言是个取名废,让她给狗取名字,还是两个,一下子就傻眼了。 一旁的李狗蛋兴致勃勃的建议:“婶子,我看隔壁村的狗,有叫旺财的,要不这两只,一个叫旺财,一个叫发财吧!兆头好!” 听到这个名字,沈佳言的脸都扭曲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和朋友一起遛她家的狗,那狗就叫旺财,一只拆家哈士奇,一不小心那狗的牵引绳掉了,那狗撒腿就跑了个没影,她们在后头一路狂追也没追上。 只能在小区里一边找一边喊“旺财——”“旺财——” 喊了几声后,就听到楼上有住户推开窗子看向楼下:“谁在叫我的名字?” 旁边那朋友还虎了吧唧的张嘴要说,没谁喊他,是在喊自家的狗。 被沈佳言一把捂住了嘴巴,拖着出了小区,生怕被楼上的那位大哥追下来打个半死。 从此她对这个名字就有了阴影,此刻听到李狗蛋的这建议,一下子就不好了。 连忙摇头拒绝:“这个名字不好,太贵重了,我怕狗八字轻压不住!” 李狗蛋傻眼了,他还从来没听说过给狗起个名字,也有这么多讲究的,估计这是城里人的做派? 因此也不敢再多建议了,只看着沈佳言。 沈佳言和李狗蛋面面相觑了一会,试探着道:“要不,叫大黑和小白?” 这不一个全身黑灰,一个鼻尖一点白嘛。 李狗蛋深深的看了一眼沈佳言一眼,突然觉得这城里人给狗取名字,也是这么接地气,朴实无华。 不过小孩子嘛,转眼就将这个念头给抛到了脑后,倒是对着两只小狗崽一声接一声的喊起来。 沈佳言一下午,耳朵边都萦绕着大黑,小白两个名字,都快听魔怔了,等李狗蛋走了,她耳朵都还嗡嗡的。 到了晚上,闲下来给两只狗崽儿喂食,倒是想起了慕天泽他们三兄妹,也不知道此刻跟着镖局到了那里,应该还平安吧? 而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山路边的灌木丛里,慕天泽抱着慕天润,拿手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来。 他的身边,是一身狼藉的慕玥,低着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胳膊,浑身还在发抖。 山路上,一群人打着火把,吆喝着四处找寻着。 嘴里还乱七八糟的说着:“找到那三个小兔崽子了没有?” “没有!这边没看到!” “小王八羔子,倒是挺会跑!哼,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等落到爷爷的手里,有他们好受——” “三爷,这黑灯瞎火的,他们又不认识路,能跑多远?我倒是觉得,说不得就迷路跌倒山沟沟里了,咱们这么找,也是白找。” “哼,算便宜他们了!行了,咱们回去吧!他们身上那点子东西也都咱们手里了,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样?没钱不说,几个小屁孩,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说得是,有了这一票,咱们兄弟也能吃香喝辣一段时间了,走,回去喝酒去!” …… 一群大汉搜寻半天无果,不耐烦的就吆喝着又往回走。 等那些人走远了,慕玥才小声的道:“哥——” 话才出口,就被慕天泽一把捂住了嘴,不准她发出声音来。 慕玥不敢动,也不敢再出声,只惊恐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收回了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将慕天润搂得更紧了一些。 慕天润到底年纪小,一路奔波,又被捂住了嘴巴,此刻已经睡着了,被搂紧了,也没什么反应,只略微动了动身子,就又睡过去了。 慕天泽稍微松了一下手臂,只是捂着慕天润的手却不敢松开,警惕的看着山路。 没过多久,又有两个人影摸黑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抱怨:“我都说了那三个小屁孩,一看就是娇养大的,哪里能跑得出这么远?追了那么远没追到,肯定是掉山沟里了,怎么可能还躲起来嘛——” “行了,你少说两句,也就是费些脚力的事,回去也好跟三爷有个交代不是?” “才多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心眼?真有心眼,能傻乎乎的三两句就被咱们骗得将那些好东西露了面?真有心眼,能毛都没长齐,就三个小屁孩要千里迢迢去边疆?那不是送死么?” “三爷也是太小心过了!一看那三个小屁孩,就是家里大人都没了,没人管,不然谁家大人会让孩子抱着那么些好东西跑出来?” “就这样的人家,就算那三个孩子没死,还能翻起什么浪花不成?” “那你就错了,我可听说了,那三个孩子家里,可还有奶奶和叔叔婶婶,还有个后娘呢!只是他们三个和后娘都被赶了出来。估摸着那后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嫌弃这个小崽子妨碍他们了,才忽悠着他们去边疆寻什么亲爹的尸骨吧!” 第47章 只有一条路了 “老七,你怎么知道的?” “嗨,你不知道吧?那日咱们路上不是遇到了县城里那批要被发配到边疆的拍花子么?里头有一个认出来这三个小屁孩了,就是里头的人大晚上的借着解手的机会,跑来告诉咱们三爷的,说这三个孩子居然敢独自出门,肯定身上有好东西,不然咱们三爷到哪里知道去?闲得没事跟三个小毛孩子较劲?” …… 树丛里的慕天泽听到这里,眼神里戾气一闪,回想起了那日。 他们那天到了县城,找出来当初慕破军存放的东西后,先挑了一样留给了沈佳言,生怕她看到东西后,猜测到他们手里有更多更好的,不放他们走了,就不告而别了。 那匣子里,有各色珠宝,他挑了两样,到当铺里当了银子,剩下的分别又藏在了他和慕玥身上和包裹里,才去寻镖局。 交了银子,本以为马上就能出发的,结果镖局的人说还要等一个去北疆的大商户,那个商户不来,他们就走不了。 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又去客栈打听了一下,知道沈佳言当天就走了,什么都没说,慕天泽却忍不住有一些失落。 好不容易等到那大商户到了,终于出发了,一路上他们三兄妹低调不往前凑,吃喝拉撒都不方便,也都尽数忍着,只想着好早日到边疆。 偏偏那队伍走得极慢,好不容易出了长阳县,前两日打尖的时候,遇到了一堆官差押送着流放到犯人,要到边疆去。 夜宿在了一处,慕天泽远远的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怕节外生枝,一直都躲得远远的。 第二日和那押送犯人的官差队伍分开,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昨天就被那大商户手下的人,给围了起来,在他们的行囊里,还有身上,将藏着的那些东西全给搜刮了去,尤其是慕玥,还被占了便宜,衣裳都扯破了。 东西都被抢走了,还将他们三人都给关了起来。 后半夜里,他寻了个机会,带着慕玥和慕天润趁着夜色逃了出来。 山路崎岖,慕天泽知道就凭他们三人,跑不出多远,就会被抓回去。 没跑出多久,他们兄妹三人就失脚滑下了山坡,幸好有石头和灌木挡住,才没滑落到山崖下去。 索性就躲在了这灌木后头,等那些搜寻的人过去,想明天一早天亮了再做打算,不然这黑灯瞎火的,走错一步,就有性命之忧。 先前那群人走了,慕天泽就猜测到这些人只怕会要杀个回马枪,才不让慕玥出声。 果不其然,那三爷真派了人来又找回来,才让他机缘巧合的听到了这一席话。 那一日,他看着眼熟的那群流放犯人里,就有孙家人的影子,想来是那孙有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认出了他们兄妹三人,为了报复,所以才找上那三爷! 想到这里,慕天泽此刻恨不得将那孙有才给生吞活剥了! 又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听沈佳言的话,一意孤行的,非要带着弟弟和妹妹千里迢迢的去边疆去! 一时恨和悔两种情绪在心中激荡,让他眼睛都红了。 还好那山路上的两个汉子,本就是为了交差,才回来走上这么一遭,随意的四处看了看,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就折身回去了。 慕天泽三兄妹还是不敢动,有等了好半天,那山路那头再没有一点动静了,兄妹俩才敢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慕玥六神无主,山风吹来凉飕飕的不说,周围的山林里,老鸹声声叫得渗人,这两天受了那么些罪,再也顶不住了,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天泽眸色暗沉,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开口:“咱们现在只有一条路了——” ※※※※ 且说那杜媒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吴家说的,吴家也不知道是怂了,还是别有打算,都没敢来沈佳言面前来冒头。 反而隔壁孙家的那院子和田地终于有了定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一番闹腾,背地里又有什么样的操作,那院子卖与了村里的朱家,他家也是孩子生了七八个,四代住在一起,实在是住不开了。 如今一起凑钱将孙家的院子给买了下来,总算是能住得开了。 一买下来,朱家人一大家子就蜂拥进孙家的院子,人多力量大,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将院子给收拾干净,屋顶的瓦被重新捡了一遍,屋里被那日李家打砸过,有损伤的地方也都修补好了。 那些坏掉的家具,还能凑合用的,都修修补补的又能用了,实在不能用的,也都劈好,丢在柴房当柴烧。 第二天,朱家人就搬了进来,遇到刚好出门的沈佳言,还笑着打了个招呼,说等收拾好了,再请她过去坐坐,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互相照看之类的话。 沈佳言也就客气的笑了笑,听着隔壁那院子,敲敲打打的,热闹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就有那朱家的大儿媳妇,端着一碗豆酱过来。 说是刚搬过来,也没别的好东西,一点自家做的豆酱,别嫌弃。 沈佳言见朱家大儿媳妇,倒是面熟,不就是李狗蛋的亲娘全氏那天约着一起上山的婆娘之一么? 见她这么客气,知道这是时下的规矩礼节,刚搬家了,怎么都要去拜访一下街坊四邻,送点吃食什么的,也是认个门的意思。 也不好推脱,接了过来道了谢,让朱家大儿媳妇坐下,给倒了一碗茶,让她喝着,琢磨着弄点啥回礼才不失了礼节。 那朱家大儿媳妇也不客气,是个十分健谈的,先寒暄两句,又介绍了一下自家,有几口人如何如何。 话题就扯到了孙家身上,这院子是卖与他们朱家了,可那几亩田地,才让人眼红。 如今倒是也大致确定了,说是李家买了水田旱地各一亩,孙家族人也买了两亩旱地,剩下的三亩水田和两亩旱田,本来里正家要买的。 他妹子赵春花回娘家放赖打滚,说吴家要买,要里正家让与她们。 说什么,里正家反正田地那么多,还要这一亩两亩的地做甚?只想着自己发财,就不想着拉拔一下她这个做妹子的? 妹子家过得艰难,如今连一亩地都没有,这做哥哥的怎么良心过得去?自家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妹子家的死活了? 把里正婆娘气得拿扫帚要扫她出门。 第48章 厚颜无耻 那赵春花就在院子一边滚,一边哭爹娘,哭爹娘你们就闭眼去了,丢下她这个闺女受苦;哭嫂子不是个好东西,天天给哥哥吹耳旁风,挣下大把的钱都叫她搬到娘家去了;哭里正这个哥哥窝囊没用,当里正了,也不知道拉拔一下亲妹子,对五家外姓人都比对自家亲戚强;又哭她如今活不下去了,哥哥要是不帮着把这孙家的地买到手,她今天就一根绳子勒死在哥哥家算了…… 逼得里正没了法子,只得将自家要买的水田和旱地,各自吐出来了一亩给了吴大锤家,赵春花这才爬起来回家去了。 据说里正家当天晚上,两夫妻干架到了半夜,第二天出门,脸被挠花了,眼睛也肿了,脸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佳言嘴角一翘,看来那天让杜媒婆带的话,确实是带到了,不然这吴家怎么就去闹里正家去了呢。 估摸着没多久,那吴家就要来寻自家了。 这才想到呢,那虚掩的院子门就被推开了,院子里的大黑和小白也汪汪的叫了起来,奶凶奶凶的扑了上去。 进来的不是赵春花是谁? 赵春花看到两只小狗崽儿冲着她叫,本来心情就不好,那气就冲着两只狗崽儿而去了,抬脚就要踹过去。 沈佳言见了,忙从堂屋里冲了出来:“你干啥?” 赵春花想了想自己的来意,勉强收住了自己的脚,挤出一点笑容来:“沈寡妇你在家啊!我找你有点事,咱们进屋说去?” 说着不等人请,就要往堂屋里走,被沈佳言给拦住了:“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赵春花心里不痛快,一个小寡妇,居然就敢给自己脸色看,都不让自己进屋?有心闹上一闹,可是想了想,忍住了。 她本来就不会说话,连寒暄都懒,直接就说明了来意:“沈寡妇,你们家的那地,咱们家不租了,那地里都种上庄稼了,可花了不少钱,还有我们当家的不少力气,你得折银子钱给我们——” 还有这种操作? 沈佳言都被赵春花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逗乐了。 更别提跟着出来的朱家大儿媳妇白氏了,“我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说法的?这田说不租就不租了?还要主家倒赔你们钱的?” 赵春花本以为只沈佳言一个人在家,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一时老脸也一红。 不过想到那即将到手的田地,脸皮就又厚了起来:“咋滴不能赔钱啊?我家那下到地里的谷子,还有我家当家的使的那么些力气,不能白给吧?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一两银子,不,这样,那下到地里的谷子算一两银子,你,你再给我们家二两银子,你家那地我们家还帮你种着,到了秋收冬时候,那地里的收成都归你,咱们就算两清了——” 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就这样赵春花还觉得挺有道理,沈佳言占了便宜:“反正你一个小寡妇带着三个拖油瓶,也不会种地,这地还给你也是浪费!我们家也是一片好心,不想看到这地荒着,帮你种上一年,也不能白种吧?只算你二两银子,已经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了!你们也不亏不是?” “不然这田地荒着,没有粮食收,你们不也得掏银子钱买吗?这银子钱买外人的粮食,说不定人家还掺些石头土块在里头呢。我们一个村里的,知根知底,还能哄骗你不成?” 白氏一个外人,听了都气得不行:“吴大锤家的,你少在这里糊弄人!这地你们家不租,有的是人租!你家要是不要了,我家来租!租子多给半成,我们家都乐意!你们一家子占了人家那么多便宜还不知足?还想出这样的阴损法子来,这不是欺负人吗?” 赵春花一跳三尺高:“朱老大家的,我们家跟沈寡妇的事情,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咋滴,你想抢了我们家的地去租?别做梦了!那都是我们老吴家的——” 沈佳言冷笑一声,一把抓过赵春花,就往院子外头扯:“走,去里正家评评理去!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家这地倒是成了吴家的了!这东光村什么时候还有这等规矩,佃户说反悔就反悔,不说给主家赔偿,倒是要主家反赔钱的了!这是什么道理?” 白氏眼睛一亮,也忙道:“沈妹子,我跟着你去,我给你作证去!” 说着就跟在了沈佳言后头出了门,直奔里正家而去。 里正家里如今也正冷战呢,里正一个人一边,家里的其他人,上到里正婆娘,下到里正的小孙孙,都不搭理他。 吃饭也不叫他,出去一圈回来,冷锅冷灶冷水冷脸,让里正觉得在这个家里,连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罪过。 正犹豫要不要低头,给自家婆娘说几句软话的时候,门被敲响了,然后沈佳言拖着赵春花一阵风似的裹了进来。 劈头就问:“里正,你给评评理——” 将赵春花方才在她家的一言一行,都给抖搂了个干净。 最后才道:“上次租子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我是看在里正和婶子的份上,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吴家还得寸进尺,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我慕家的地,成了他吴家的了?他吴家跑来说不种我家的地,要我家赔偿不说,还不准我家租给别人?这是什么道理?里正,你告诉我!” “今儿个你要是不给我说法,我也豁出去了!不就是欺负我是寡妇失业的吗?这是要逼着不给我们一家子活路啊!既然不让我活路,我就去县城告状去!我就不信讨不到一个说法——” 里正听了这话,脸都青了。 怒目看向了赵春花。 赵春花还一脸无所谓:“哥,你别听这小寡妇的!我这是为她家好呢!不然她一个小寡妇能种得了地?我——” “啪——”一记耳光甩在了赵春花的脸上。 里正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别喊我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好意思做别人家的主?先前租子的事情,人家已经看在你哥我的面上,饶过你们家一回了!还不足厌?你哥一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给谁看?” 第49章 卖个好 赵春花捂着脸,看里正发了这么大的火,先是一愣,马上就故伎重试,往地上一躺,一边哭一边打滚哭爹娘。 只不过以前百试不爽的手段,今天不灵了。 里正冷眼看着赵春花在地上翻滚哭嚎,不为所动,半天才冷冷的道:“你不用哭爹娘了!摸着良心,我这个做哥哥的自认为对得起你了!当初给你说了殷实的人家,你不嫁!非要往下流了走,要嫁给吴大锤!这么些年来,为了拉拔你们一家子,我跟你嫂子拌了多少嘴,生了多少气,给你擦了多少回屁股?” “你但凡有点良心,为我这个做哥哥的多想一点点,你也干不出来这些事情来!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当初哭着喊着要嫁给吴家,成为吴家的人!现在你就好好的当你吴家的人,别没事就吴家,有事就赵家!我赵家要不起你这样外向的闺女!” “那慕家的地,既然你们家不租了,那就还给人家沈寡妇,不许出妖蛾子,要什么赔偿!你若敢要,那孙家的地,你们就别想了——” 里正最后也丢出了杀手锏。 赵春花一听,这可不行,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可不行!我们家买孙家的地还差几两银子呢!大哥你又听嫂子的不借钱给我们,我们这不是没法子了,才想找沈寡妇借点钱吗——” “闭嘴!孙家的地你们还要不要了?”里正额头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那赵春花才嘟嘟囔囔的不说话了。 里正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家门不幸!让你们看笑话了!沈寡妇,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你们家的地就收回吧!你是转租给别人也罢,还是请人帮忙看着也行,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别听吴家的乱说,他们要是敢上你家要赔偿,你让他们来找我!” 沈佳言这才勉强的点了点头:“行,那我就再信里正你一回!若是吴家的再找上门来胡说八道,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给白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了门。 前脚才走出没多远,里正家的门就关上了,然后院子里就闹开了,有里正婆娘的破口大骂声,有里正儿媳妇和儿子的附和声,小孩子的哭声,赵春花的哭嚎声,还有里正的怒吼声…… 两人走出了老远,白氏终于憋不住笑了:“活该!那赵春花往日里仗着是里正的妹子,在村里眼睛都长到额头上了,处处占人便宜!今儿个我看那里正是实在忍不得了——” 沈佳言也嘴角一翘,那日说起租子的时候,她就看出来,里正先不说,里正婆娘对赵春花一家是忍耐到了极点了。 恰好那杜媒婆送上门来,将吴家的谋算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吴家都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不回敬一二怎么对得起自己? 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让吴家主动说出不佃慕家的水田种了,然后再闹到里正面前去,将那两亩多水田收回来。 看这个架势,里正婆娘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借钱给吴家买那两亩地,到时候吴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租的地也没了,买也没买到地,以后就算想在佃别人家的地,也没有那五成租子的好运气了。 看白氏那高兴的模样,想着她今天还陪着自己跑了里正家一趟,再想想他们朱家那么多人,以后又是邻居,倒是不妨卖个好给他们家。 因此看周围无人,提点道:“朱家嫂子,我看那吴家只怕是没钱买下孙家的那两亩地了,你们家若是有余钱的话,倒是——” 点到为止。 白氏一听,眼睛都亮了,是啊,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当下也顾不得沈佳言了,道了声谢,拔腿就往家里跑,要跟家里长辈商量去。 沈佳言在后头慢慢的走着,心里琢磨着,这收回来的两亩多水田,租给谁家种比较合适? 朱家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家人多,又是邻居,若是租子了自家的地,以后多一份香火情,有什么事情,不图帮衬,只多看顾一二,也就够了。 李家倒是也可以,李家人口也多,还没分家,因为李狗蛋的事情,家里家底去了不少,又才买了两亩地,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佃自家的地呢? 一来这村里她只跟这两家熟些,二来,这两家人多势众,将地佃给他们种,才不担心被吴家从中使坏。 拿定了主意,想着什么时候找两家人探个口风。 没想到下午,朱家和李家两家就找上门来。 都是听说了吴大锤家佃着慕家的水田要退回去,才跑过来的。 来的是李狗蛋的亲娘全氏和朱家大儿媳妇白氏。 两人关系本来就不错,在门口碰到了,还互相打趣了两句才一起进来。 说明了来意,也都十分诚恳,说愿意给六成的租子,一年交一次,绝对不会拖延。 看沈佳言有些为难,两人索性自己到一旁商量,那水田本就两块,都是差不多大,一家分一块就是了。 沈佳言看她们自己就商量好了,也就顺势同意了,只不过那租子,还是五成。 双方约定好了,也怕吴大锤家来闹,索性直接到里正家去写契书。 里正没想到李家和朱家手脚这么快,不过一想那白氏当时在场,这种好事,谁知道了不得快一点抢着?唯有自家妹子那一家子蠢货,仗着自己的势,以为这慕家的水田除了他们就没人佃了,就把人家的水田当自家的了,对人家沈寡妇那么不客气。 如今可好,你前脚不租了,后脚多的是人抢着要呢!而且这李家和朱家人多,在这村里也是老户头,人多势众,就连他也不敢轻易得罪呢! 沈寡妇这是选了两家好人家租她家的地,也是防着自家妹子到时候又耍赖呢! 也不能怪人家沈寡妇这样,换做别人家,早就翻脸了。 只怕等自家妹子回过神来,肠子都要悔青了!这样厚道的主家,再去哪里寻去? 有心说两句,话到了嘴边,对上沈佳言似笑非笑的脸,顿时什么劝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一旁还有李家和朱家催促,里正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写了契书,按了手印,这慕家的水田租给李家和朱家种就成了定局了。 拿着契书出来,三家人都笑眯眯的,对今天办成的这事十分满意。 第50章 目的达到了 李家跟两家不顺路,先走了。 白氏落在后头,跟沈佳言一边走一边道谢,她先回去跟家里公婆一说,公婆立刻就拍板,转身出门就找亲戚借了银钱,又拉上了李家,还有其他人,一起跑到里正家去,说也要买孙家的地。 里正还想拖延几日,被人拿话挤兑得,逼他同意让吴大锤家当场掏钱买地,不然就犯了众怒。 吴家哪里掏得出钱来,他家的家底子全上来,也才凑了一亩旱地的钱,水田可比旱地要贵,找人借钱,他家在村里一贯人缘不好,谁家都不肯借给他家。 又求到里正名下,里正还在犹豫呢,里正婆娘拿把剪刀架在了脖子上,站在院子门口,哭着喊着说今日要是里正敢借钱给吴家,她就死在大家面前。 后头又有里正的儿子孙子哭喊连天,说既然里正一心疼妹子,不要婆娘儿子,他们也都跟着亲娘一块死了好。 里正哪里还敢说借钱?连忙拍着胸脯,拿死去爹娘发誓,不会再管吴家,生怕表态迟了,就家破人亡了。 吴家最后没法子,只买了那一亩旱地,剩下的水田就被朱家给买了。 朱家如今又租了慕家这一亩多一点的水田,租子又不高,他们家也是极乐意的!只要勤快肯干,就算今年买了大院子,买了水田,可将来的日子也极有盼头! 朱家上下都感念沈佳言的好意,也知道她寡妇难当,让白氏话里话外透漏的意思,是以后有老朱家护着她,且放心呢! 又说明日里她家搬新家暖宅,还请沈佳言明天去坐坐呢。 沈佳言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又让吴家的打算落空,心里自然也是痛快的,爽快的就答应了。 第二日,朱家果然置办了几桌酒席,也没请别人,就是亲戚和素日里跟朱家关系不错的几户人家。 庄户人家办事,也没请人,就自家婆娘做了几桌,每桌上一盆腊肉炖竹笋,虽然腊肉没有几片,可好歹也沾了肉味,又有竹笋的清香,也算下了血本。 再加上一个豆腐,几样青菜,凑了四个菜,暖房的席面里已经算是极体面了。 来的客人都是关系极为亲近的,有送鸡蛋的,有送一瓢黄豆的,还有送两把面条的,也有送礼金的,不过也就十来个大钱,就已经是相当阔绰的了。 沈佳言随大流,送了半斤卤花生,香喷喷的,下酒最是不错了。 她还是第一次进以前孙家的院子,格局跟慕家的院子差不多,就算院子比慕家的略微大些,如今朱家住了进来,每间屋子都住得满满当当的。 院子里摆了几桌是男人坐着,还打了几斤黄酒喝着,一边喝一边都奉承朱家,日子是越过越兴旺了,买了新的大院子,如今都能住得开了,又置办了田地,这对庄家人来,那才是最值得炫耀的。 那朱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眼睛都笑得眯缝了。 女人们和孩子,在灶屋里挤着摆了两桌,桌上的菜没有男人桌上的丰盛,一条巴掌长的鲫鱼炖的一大锅豆腐,然后是几样青菜。 饶是这样,也是庄户人家难得的荤腥了。 菜一上桌,朱家的几个孩子,就下筷如小鸡啄米,风卷残云一般,就将那条鱼给抢光了,鱼脊骨也舍不得放过,一节一节咬开,将里头的骨髓给吸得干干净净,又嚼了嚼,直到再也砸摸不出味道来,才丢到地上。 抢完鱼,那豆腐也被捞干净,只剩下汤了。 朱家的女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打骂了几句,那孩子才不管,任凭你筷子敲到头上,我自巍然不动的拼命往嘴里扒拉。 不过这样的情况,其他女眷是看惯了的,有的嘴上还不疼不痒的劝两句,有那机灵的,赶紧将那鲫鱼炖豆腐汤倒进自己碗里,鱼汤拌着饭吃,也是香喷喷的,好歹也是荤腥了不是。 唯有沈佳言,坐在那里浑身僵硬,只勉强夹了两筷子的青菜,白氏还要热情的给沈佳言碗里的米饭浇上一点鱼汤。 被沈佳言拼命拒绝了,那汤里不知道多少筷子下去过了,天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口水,她一想到就膈应,哪里吃得下去。 随便扒拉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道了扰下桌。 这朱家的人她又不熟悉,李狗蛋的亲娘没来,她只认识一个白氏,坐在那里,那些婆娘们,一个个用看似隐晦,实则大咧咧的眼神,一个劲的打量她,那架势,就跟去菜园子里挑哪颗白菜最大,好砍回家一样老道。 看得沈佳言这样不怯场的人,也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寻了个借口,几乎是狼狈的离开了朱家。 出了朱家,沈佳言松了一口气。 进了家门,大黑和小白两只狗崽子就扑上来,摇头尾巴晃的在她脚边绕,一会子扑在她鞋面上,一会子挂在她裤腿上,怎么都赶不走。 因为她自己就没吃饱,索性做了个鸡蛋汤面,给两只狗崽子拨了点,看着它们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吃得极香,自己也来了胃口。 吃完饭,听着隔壁朱家院子里,还热闹的很,男人们难得喝到酒,端起酒杯就舍不得放下,也亏得天气不冷,那些菜也不用热。 只是也不够这些男人们下酒,很快桌上就菜盘空空了,没法子,朱家的女人们只能现凑了几个小菜端上去。 沈佳言送过去的那卤花生米就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既然说起了沈佳言,朱家老爷子没喝多少,人还清醒着,顺势就将话放了出去,只说沈寡妇为人老实厚道,又跟他们老朱家是邻居,以后可别欺负人家寡妇失业的云云。 李家也承了沈佳言的人情,跟着附和了几句。 这李家和朱家,兄弟亲戚在东光村极多,有他们两家发话,其他人心里就有了数,这沈寡妇在东光村可不是无依无靠了,最起码不能明面上欺负了。 都满口答应不迭。 沈佳言在这边听到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她不怕事,可有这两家在前头挡一挡,也能省不少事,对她来说,这跟李家和朱家卖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暂时在东关村住下算是无碍了,沈佳言一边逗弄着两只狗崽子,一边开始考虑接下来她要做什么,挣钱养活自己了。 如果没有意外,只怕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一辈子,她得好好的谋划谋划才行。 第51章 当别人是傻子呢 如今她手里,有这一个院子,两亩多水田,再有六七两碎银子,还有那慕天泽留下的那红宝金丝手镯,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那日去县城,经过镇上,她也仔细看过了,街上做生意的大多是男人,就是那卖早点的夫妻店,才会有妇人在里头帮忙。 她一不会绣花,二不会医术,三不会做胭脂水粉,四不会做衣裳,更不会什么染布,做各种美食小吃来卖了。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那点手艺,也就做两个家常菜,自己吃得了。 先前李家人觉得惊艳好吃,无非是自己舍得,肯放肉,放油,放各种调料,那么些东西放进去,就是根木头丢进去也能煮得入味好吃。 倒是有一身功夫,可她总不能去开镖局武馆吧?就算她敢开,估计也没人敢让她送镖啊? 也会算账什么的,可谁家也不会请一个女帐房先生吧? 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沈佳言悲哀的发现,一个她能干的都没有!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肯定把什么本草纲目背下来,网上那些如何做胭脂水粉的教程牢记在心,化学公式铭刻在骨头上,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多背几本菜谱啊! 她之前无聊倒是刷到一些博主的小视频,什么古法红糖,古法柿子醋,古法这个古法那个的,当时也只看了热闹,记了个大致的过程,现在回想起来,有些步骤都模糊不清了。 思来想去,如今唯一能干的,就是进山,采草药也好,山货也好,起码不能坐吃山空。 至于脑子里记得那些这个古法,那个古法,也得拿笔记下来才是,以后手里有充足的资金了,倒是可以试一试。 如今她还年轻,能上山采药,采集山货,可终归这不是长久之道,等年纪大了爬不上山或者受伤了怎么办? 还是想法子做个稳妥些的生意,多挣点钱养老防身的好。 这么想着,沈佳言寻摸了半天,终于在慕天泽的房间里,找到了几张纸。 去灶屋里,将那碳化的细细的竹枝挑了一根出来,捏在手里,在纸上将勉强还记得的几个古法制作的法子记录了下来,等着以后有了条件再折腾折腾。 第二天起,沈佳言恢复了之前的作息,每天一早就上山,带着干粮和水,一进山就是一天。 除了挖鸡肠风外,还有那黄精玉竹和各种其他的草药,不论贵贱,反正能卖钱就行。也亏得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跟着山里的采药人呆过一段时日,认识大部分的草药,也略懂一些炮制的手法。 当时还开玩笑说哪一日城里混不下去了,就回山里靠这个养活自己。 没想到一语成箴,居然真有这么一天。 这挨着东光村的山坡上没什么好东西,可往山里面走,却有不少的药材。 东光村虽然有个赤脚郎中,可他也只敢在附近山上寻几样寻常的草药,不敢进山,倒是便宜沈佳言了。 沈佳言每天进山都没有空手,每次都是背着一篓子的药材下山。 村里人虽然不太认识草药,可也见过赤脚郎中家晒过药材的,看沈佳言弄回来这些草根树皮什么的,又是晒干,又是蒸熟,还有的要炒干,本来还打算学一学的,都放弃了。 倒是李狗蛋,偶尔看到沈佳言在家晒草药,跑来逗一逗两只狗崽儿,看到眼熟的草根树皮,问上两句。 沈佳言也不藏私,教着李狗蛋认识了几种常见的药材,说若是进山见到了,倒是可以采摘回来,别的不说,那赤脚郎中那里肯定是收的。 李狗蛋听了这话,还真信了,跟小伙伴到村边那最近的山坡上玩耍寻吃的时候,见到了其中一样药材,顺手采了几把回家送到了赤脚郎中那里,还真卖了两个大钱。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可就是巨款了!乐得他几天都合不拢嘴。 李狗蛋的亲娘全氏知道了,忙在家里寻摸,想找点好东西,要带着李狗蛋亲自上门谢沈佳言。 李狗蛋的婶子看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之前为了李狗蛋,家里大半的家底搭进去了,大家都跟着李狗蛋受苦了,也没见公婆对他们二房有什么补偿。 如今那狗蛋倒是因祸得福,还有了这样的造化,让她心气更有些不顺了。 眼珠子一转,就顺嘴道:“看大嫂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咱们家狗蛋拜那沈寡妇为师呢!那沈寡妇也不过是随口教了几句,也值得当个大事?真将那全部的本事交给咱们家狗蛋才算得!我看那沈寡妇每天上山,下来都没空手,满院子晒得都是草药,能把这些都学全了,那才是本事呢——” 全氏还没开口,李狗蛋的亲奶奶就发话了:“老二家的,不会说话就夹着你那x嘴回屋里去!这世道,谁平白无故能教给你这些本事?换你,你愿意将自家吃饭的本事教给外人?咱们家狗蛋能得沈寡妇就这么教上一点半点,那就是承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了!” “你咋不想想,狗蛋学会了,不就是咱们家都学会了吗?闲的时候,咱们一家子都上山,多采些草药,就算赤脚郎中那里不收,镇上总有人收吧?就那么几把野草就值两个大钱,咱们一家子都出动,一年好不好的,几百个大钱赚不到?” “我知道你因为狗蛋的事情,家里搭进去大半的家当,心里不痛快!可因着这事,咱们不是也有机会买了孙家栋田地么?现如今又得了这一门收入,还有那慕家的上好水田租着,你咋就没看到?” “那沈寡妇多厚道啊,只收五成的租子,更不用说那秧苗早就下好了,这种好事,人家朱家一家就能包圆了,可人家沈寡妇还是让咱们家也占了光,这都是人家卖给老大他们的人情和面子!咱们家可是实打实的占便宜了!” “再胡咧咧,那认草药的法子,你们二房就别掺和了!” 李家如今做主的还是李老爷子和老太太,二房媳妇被老太太这么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想辩解两句,还没开口呢,李家二叔就不耐烦的道:“滚回屋里去!一天天的就你小心思多,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当着妯娌的面,被自家男人这么一句抢白,李家二婶子捂着脸,回屋去了。 第52章 不速之客 这边李狗蛋的奶奶开了柜子,选了十来个绿皮的鸭蛋,又舀了一瓢黄澄澄的小米,让全氏给沈寡妇送去,还特意叮嘱,让李狗蛋给沈寡妇多磕几个头。 全氏答应着,拎着东西,带着李狗蛋往慕家过来。 沈佳言这些天采集到了不少的草药,什么黄精玉竹,什么鸡肠风,还有骨碎补,玄参,天麻之类的,都已经陆续炮制的差不多了。 这两日她也就没上山,专心在家整理晾晒这些药材,好去县城卖去。 看到全氏带着李狗蛋上门,还拎着东西,一进门,就让李狗蛋磕头,把她给吓了一跳,忙将人给扶了起来。 那边全氏没口子的道谢,都不喊沈家妹子了,一口一个妹子,恨不得当场认个姐妹。 正说笑着呢,院子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本来沈佳言这院子的门一贯是关着的,因着全氏敲门,她才打开,也就没关上。 那不速之客直接就闯了起来,不是那赵春花是谁? 她今日来,可没了往日的气焰,跟斗败的公鸡似的,灰头土脸,头发乱蓬蓬的,脸还肿着呢,眼角也带着青黑,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进来,看到沈佳言,就低声下气的赔不是:“沈寡妇,之前都是我错了,我是猪油蒙了心!才仗着你好性子,欺负你!如今我知道错了!沈寡妇,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之前那是说气话,才说不佃你家的地了,实在做不得数!以后你家这地,还是我家佃,我们多出一成的租子,你看成不成?” “我们一家子上下二十来口人,就指望着沈寡妇你这地活命了!你就行行好,将那地收回,佃给我们家吧!我们一家子都记你的好!” 吴家如今可成了村里的笑话,谁不笑他们一家子,算计得太过,如今一场空了? 本来佃着慕家的水田,秧苗都下了,只需要多费些功夫,秋天就能收获了的,非要作死的将沈佳言得罪狠了。 那孙家的地,他们家只买到了最差的那一亩旱地,水田也没了,钱也花了,一家子下半年还不知道怎么过活呢。 靠着那一亩旱地收上来的麦子,也支撑不到明年去啊? 吴家上上下下也有二十来口人,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大家在家里吵来吵去,怪这个怪那个,最后都怪到了赵春花头上,觉得都是她一张臭嘴惹出来的祸事,自然要她来解决。 总不能让家里的男人出面吧?那吴家的男人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吗? 赵春花哪里肯来,还是吴大锤在家跟赵春花动了手,发了话,说她要是不求着沈佳言,将那两亩水田再佃回来,就别回吴家了。 赵春花这不是没法子了么,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人了。 全氏听了,先笑了:“我说吴大锤家的,你这可就是不要脸了啊!你难道不知道?那日你前脚喊着要退田,后脚我们家跟朱家可就将这两亩地给佃到手里了!还是当着里正的面立了契,都签字画押做了见证的!那地你们只怕是要不回去了,反正你们吴家不是家大业大瞧不上吗?那么多劳力,山边那么多空地,再开荒去呗!” “正好再开两亩旱地,养熟了后,再给你们家老三寻一门好媳妇,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席话,臊得赵春花这般厚脸皮的婆娘,都无地自容。 张嘴想说几句什么,就被李狗蛋拿扫帚给扫出了门。 赵春花还舍不得走,在院子外徘徊了半日,见全氏和李狗蛋一直不走,等不得了,只得跺脚不甘心的离开了。 等她走了,全氏才起身告辞,又叮嘱了几句:“那吴家人多,如今又是这般田地了,小心他们狗急跳墙!晚上睡觉警醒些!隔壁就是朱家,有什么事情,喊一声他们不会不出来帮忙的——” 沈佳言笑着谢过,将全氏母子送出了院子门。 回身就看到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送来的东西放在了廊下了。 沈佳言看着那十来个绿皮鸭蛋,再看那一小口袋小米,也不好退回去,只得收下了。 不过这天气热起来,鸭蛋也不能久放,还不如腌成咸鸭蛋的好。 这咸鸭蛋腌制起来也容易,因为没有高度白酒,所以不能用生水洗,烧了一锅开水,晾凉了之后,将鸭蛋外壳清洗干净。 然后去院子外头,挖上一块黄土回来,盐巴和适量的黄酒兑水,将黄土化开成黄泥巴,鸭蛋裹在黄泥巴里滚上一滚,外头再裹上一层草木灰就行了。 将这些鸭蛋放进小口大肚的坛子里密封好,放到阴凉的地方,过上一个月,这些鸭蛋就腌制好了,蛋清咸淡适宜,蛋黄翻沙流油。 夏天用来配绿豆粥吃再好不过了。 至于这小米,东光村这里种得不多,偶尔几家种上一点,也是留着给家中老人和孕妇吃,补气血的。 李家能拿出这些东西来,着实是诚意满满。 沈佳言也好久没吃过小米粥了,当天就熬了一锅,配上自己做的小咸菜,再爽口不过了。 等了两日,那吴家和赵春花再也没来过了,倒是听白氏说,如今吴家闹着分家呢,人头都快打成了猪脑子了,也顾不得其他了。 也正好,沈佳言的药材都好了,索性全部打包好,又托请了村里有牛车的,给了几个大钱,让帮忙送到镇上去。 因为家里有了大黑小白两只狗崽儿的缘故,又托付了李狗蛋每日来喂点食水,别把它们饿坏了。 交代完一切,才带着满满的两背篓的药材,上了牛车。 早上出发的早,到镇上也还早的很,运气也不错,有去县城的马车,只要出钱,就将她给捎带上了。 到县城的时候,都还没到关城门的时候。 还是住在之前的客栈,那小二还记得沈佳言,麻溜的上前打了招呼,帮着将东西给搬了下来。 沈佳言照例要了一间房,将药材给搬进去,又叫了饭菜和热水。 洗漱之后,痛快的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东光村到县城,虽然不远,一天内可以到达,可这山路颠簸,实在是太难熬了,这样来回一次,浑身骨头都要散架重组一次。 第53章 怎么是你们? 吃了晚饭,沈佳言直接就窝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来有些晚了,二来她也不想出门,怕万一碰到原主之前的熟人,又有一番麻烦,索性就在房里睡大觉,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沈佳言手头比上次阔绰了些,背着背篓出门,叫了一碗鸡汤米粉,又要了一个炸得外焦里嫩的面窝,吃得那叫一个香,忍不住心里感概,这才叫生活啊。 吃饱喝足,熟门熟路的又到了那药铺里,掌柜的对沈佳言也还有印象,看她背着两个背篓,忙让药童帮忙取下来抬到小隔间里去。 自己也笑盈盈的出来,打了个招呼。 沈佳言是个痛快人,直接将自己这次带来的药材摆放在了桌上,她做事一贯细心,这些药材都是分开捆扎包好的,摆在桌子上一目了然。 掌柜的忍不住多看了沈佳言一眼,之前只觉得这个乡下妇人可能识得几样药材,懂得几分药理。 如今看来,只怕不止是懂得几分。 这些药材,大多是这附近山里的产物,年份长,品相佳,而且都粗略的炮制过了,保持住了药性,这一看,就是家传的手艺,倒是不容小觑。 说不得这乡下妇人后头,就是那老采草药的行家。 因此态度更是殷勤了几分,将那些药材一一归类,检验了一遍,又称了重量,最后七七八八一起加起来,倒是足足有七两多银子。 镇上的一般人家,大半年的开销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了。 掌柜的爽快的支付了银子,还送了沈佳言两个驱虫辟邪的药包,让她以后采了药材,只管往他家送,价格一定是最合适的,绝对不会让她吃亏。 沈佳言笑着答应了,背着两个背篓出来,打算去街上逛逛,再买些必须品回去。 县城里的东西,比起镇上自然是价格便宜,选择也多一些,既然都来了,沈佳言也不能空手回去。 各色的调料补充了一些,又去扯了些粗布,打算带回去,请隔壁朱家大儿媳白氏帮忙做两身上山采药的衣裳穿,到时候给点鸡蛋,吃食当作手工费就好了。 又买了两双鞋,这爬山废鞋,原主之前的几双鞋,这一段时间天天上山,早就不行了。 原主倒是会女红,可她不会啊,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她不耐烦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上面,有这功夫,上山采的药材都够买几身衣裳和几双鞋子了。 出来就看到了街口有小贩正在卖桂花发糕,远远的就闻到了发糕香甜的味道,不少孩子正围着那小贩,馋得涎水直流。 家里大人手头大方的,会扛不住自家孩子的撒娇,买上那么几块,给自家孩子解解馋。 也有手头不宽裕的,不管自家孩子如何哭闹打滚要吃,也只不松口。 那些买到发糕的孩子,有那捉狭调皮的,还故意拿着发糕,吃得有滋有味,咬上一口,还故意大声的感叹两句好香好甜之类的话,让那些没吃的孩子,越发的大哭起来。 大人们看着自家孩子如此这般不争气,脸皮薄的,只得掏钱买上一块。 那兜里实在困难的大人,恼怒之下,薅起自己孩子,也顾不得是在大街上,先胖揍一顿,再扯着哭哭啼啼的孩子回家也是有的。 沈佳言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己,也是很久没有吃过发糕了,闻着这味道,也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动。 如今荷包充实,倒是不必苛待自己。 走过去,要了半斤,花了三个大钱。 发糕白生生的,酒盅口那么大小一个,上头撒着几颗糖桂花,还冒着热气,咬一口,十分弹牙,带着米发酵后的特有的甜香。 这么大小的发糕,一个两三口就解决掉了,沈佳言一边走一边吃,没多久就吃下了一半。 这些零嘴,一般大人买了都是给自家孩子或者老人吃,很少有成年人自己吃的,还吃得这么豪爽。 周围的那些孩子们,都看傻了眼,一个个吞着口水,羡慕又嫉妒的看着沈佳言。 换做其他这个年纪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一堆孩子这么看着,肯定会有些不好意思,可沈佳言十分淡定,你们看你们的,我吃我的。 走过没多久,再拐个弯就是车马行了,要是运气好,碰到今天有回四方镇的马车,就可以搭个顺风车了,不然还要等到明天早上,又要多出一夜的住宿费。 没走出两步,沈佳言停住了脚步,凝神看向了巷子角落里,三个灰扑扑的小乞丐,头发乱糟糟如同鸡窝,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一条条的挂在身上,露在外头的皮肤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肤色了。 两个大些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缩头缩脑的,从角落里慢慢的探出头来,似乎想看看外头。 对上沈佳言的视线,双方都愣住了。 这不是慕家那三个小白眼狼吗?他们不是跟着镖队对边疆寻慕破军的尸骨去了吗?怎么还在县城?而且落魄到这个模样? 沈佳言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三个小乞丐也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惊喜的连滚带爬的就扑到了沈佳言的面前,“后娘——” 沈佳言第一反应是后退了好几步,避开了三个孩子,警惕的看着他们:“怎么是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跟着镖队北上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这话一出口,简直是打开了三个孩子泪水的阀门。 慕玥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后娘——” 慕天泽眼圈也红了,还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慕天润年纪最小,受了不少惊吓,此刻看到沈佳言,尤其是她手里用干净的干荷叶包着的桂花发糕,口水和眼泪一起出来了:“哇——后娘,阿润饿!有坏人,欺负我们——” 街上此刻正是人多的时候,看到这一幕,就有人围了上来,好奇的打量着。 沈佳言皱了皱眉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想让人看热闹,再看三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似乎她就是救世菩萨一样,只得道:“行了,你们跟我来——” 第54章 尴尬 一面说,一面折转回去,将三个孩子带回了客栈,又要了两间客房,让小二送热水上去,让他们先洗漱。 看慕天润眼巴巴的就看着她没吃完的发糕,将剩下的那一点给了他们,让他们先垫吧垫吧。 三个孩子饥肠辘辘,别说一点发糕了,就是一头牛在眼前,他们都能吞下去。 慕天泽这个做兄长的,关键时刻还是很有长兄的模样,忍着饿,先分给了慕天润和慕玥一人两块,剩下一块,他才放到自己嘴里。 入口甜香,都来不及多嚼两下,就往下吞咽,梗得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又灌了一口茶水,才顺了下去,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慕天润和慕玥也好不到哪里去,狼吞虎咽的梗得眼珠子翻白,也还拼命的往嘴里塞。 沈佳言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他们这一段时日来,应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正要开口问,小二已经将热水送了上来,沈佳言也就顺势起身出了房间,让他们先洗漱。 慕天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沈佳言只装没看到,出来后,想了想,那三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都破烂不堪了,一会子洗澡后只怕没衣裳换。 还好这客栈附近有个成衣铺子,给了银钱,托小二去那成衣铺子里,捡那便宜的粗布衣裳买三套回来给送了上去,又叫了三碗阳春面,等着他们洗完澡出来吃。 小二哥答应了一声,接了银钱出了门,没多久,就拿回来三套灰褐色的粗布衣裳给送了上去。 沈佳言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三人总算洗漱好了,换了粗布的衣裳,下得楼来。 三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来,三个孩子顾不得说话,坐下来捞起筷子就往嘴里喂,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出来。 吃完一碗阳春面,三个孩子都还有些意犹未尽,舔着嘴唇,似乎还想要再来一碗。 也许是前些时日受的那些苦,让他们终于学会了隐忍,见沈佳言没有再让他们继续吃的意思,也就都没开口再要。 就是最小的慕天润,也只咬着手指头,不敢吭声。 这个时候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沈佳言先前吃了一点桂花发糕,倒是不怎么饿,见客栈里陆续有客人进来,知道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细问,就带着人上了楼,进了房间。 关上门,沈佳言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倒了一碗凉茶慢慢喝着,也不着急问。 倒是慕天泽三兄妹,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苦水,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哪里还忍得住。 慕玥受得委屈最多,先前只有兄妹三人,怕让大哥更加忧心,所以一直强忍着。 此刻见了沈佳言,这个以往他们兄妹三人厌恶的,恨之入骨的后娘,那些强忍着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抱着沈佳言,就大哭起来。 沈佳言浑身一僵,想将慕玥推开,手都伸出一半了,看到慕玥瘦削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将手收回了。 毕竟是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在现代社会,这才上小学一年级呢。 就当自己是个没感情的抱枕,让她抱着哭一会吧,估计受了不少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慕玥一哭,慕天润就更忍不住了,也哇哇的哭起来,在慕天泽怀里就想往沈佳言怀里扑:“后娘,回家,回家——” 他年纪小,看到沈佳言这个后娘,直接的反应就是回东光村去,在他记忆里,东光村可比外头好多了。 不过这一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洗了个澡,又吃顿热气腾腾的面条,慕天润哭了一会,就抽噎着睡着了。 慕玥也渐渐的平静了些。 慕天泽才开口将他们这一路的遭遇,缓缓道来。 那日从三爷手里逃脱后,他们也不敢乱跑,在山里躲了三日,才敢露面。 也不敢继续北上了,思来想去,只能回转到长阳县来。 三个孩子,身无分文,又手无缚鸡之力,这一路确实吃了不少苦头。 在山里还好,虽然担心毒蛇猛兽,可还能寻些野果充饥,出了山之后,他们也是躲躲藏藏的,就怕三爷那边还不放过,要杀人灭口。 三个人用身上的衣裳,找那村里的农妇,换了三套破旧的衣服和几个红薯,又用锅底灰将脸上和露在外头的皮肤,都涂黑,扮成了小乞丐,一路向着长阳县乞讨而来。 这一路,被野狗追咬,风餐露宿,饿得实在没办法了,也曾偷过农户菜园子的瓜果,睡过山神庙,也被人驱赶过,还被别的小乞丐当作抢地盘的揍过。 三个人能完好无损的走到长阳县,着实是个奇迹了。 他们是前天才到的长阳县,到了长阳县,三人先松了一口气,倒是想走回东光村呢,又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回去。 这几日就一直在这客栈附近徘徊,一来这附近有卖吃食的,希望好心人能给点吃的,二来,也是想着若是沈佳言再到县城的话,会不会运气好能碰上。 果然他们运气是真不错,今儿个就真的看到了沈佳言。 沈佳言听完慕天泽的一席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慕天泽的样子,是还有话说,只是好像有些顾虑,所以吞吞吐吐的,似乎等着沈佳言来问。 沈佳言知道慕天泽的打算,甚至都猜到了慕天泽要说什么话,可她不打算配合。 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时间,这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尴尬。 反正沈佳言不怕,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不其然,慕天泽到底还是年轻,僵持了没多久,先顶不住了,忍羞带耻的开了口:“后娘,我们如今知道错了!知道当初你不同意我们去北疆,是一心为了我们好!是我们兄妹三人小人之心,误会了后娘!我们给你赔不是!” 沈佳言扯了扯嘴角,看着慕天泽不说话。 慕天泽吞咽了一下口水,十分困难的开口:“我们现在兄妹三人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求后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收留我们兄妹三人!以后我们三人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后娘的!” “我,我如今已经过了十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我能干活,能吃苦!我能上山打柴,也能学采山货,我还能学下地种田!再过两年,我就是个壮劳力了,家里的里里外外的活计我就都能做了!农闲的时候,我还可以去镇上打短工挣钱!” “还有慕玥,她也能帮着做家务,能洗衣服做饭!阿润虽然年纪小点不能干活,可,可他吃得也不多,我们兄妹省下自己的口粮分一点给他,也就能养活他了!” “求后娘,就算不看别的,看在死去的爹的份上,也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我可以发誓,用死去的爹娘发誓,我以后挣的钱,都交给后娘!给后娘你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第55章 做啥不好,光做梦 说到最后,慕天泽都哽咽了,脸涨得通红,他还从来未曾这样求过人,尤其是沈佳言。 若是之前,他绝对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可是去北疆的路上经历的这一切,让他知道了这世道艰难。他们兄妹三人如今什么都没有,不能回东光村去,就要死在外头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还能有骨气的不求人,可看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他什么苦,什么委屈,什么羞辱都能吞下,只求兄妹三人都活着就好了。 慕玥也期盼的看着沈佳言,怯生生的道:“后娘,以后我们都听你的话!你说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我们吃得也不多,我什么都能干的!真的后娘!就算我不会,我可以去学!我什么都可以学!后娘,求求你,别赶我们走!我怕——” 沈佳言快要被这白眼狼的继子给孝死了!她比慕天泽这小崽子也不过就大六七岁,等他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几十年后,还指不定谁送谁呢! 这是走投无路之后,赖上她了? 做梦!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原主的?离开之前,又是如何的决然的?现在都忘记了? 他们忘了!可自己没忘! 当初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了,谁都不欠谁的!如今让她收留他们三个白眼狼,嘴上说得好听,他们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 说来都还是孩子,再能干能做多少事情?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她养着他们?三个孩子吃喝拉撒不要钱?让西北风吹大? 而且慕天泽这小子,心眼子多得跟筛子一样,如今是走投无路了,所以肯放下一切来跟她服软,什么承诺都能许下,只求能活命。 她要是心软收留了这三个孩子,又要花钱,又要费心力,将人好不容易拉扯大,等他将来有能力了,有了机会,再回想今日,说不得还会觉得自己苛待了他们呢。 到时候翻脸,背后给自己一刀,自己岂不是这世上最无敌的大冤种了? 何苦来哉?她是有多想不开啊? 因此不管慕天泽和慕玥如何恳求,沈佳言都不为所动:“你们兄妹不用求我!当初我们可就说好了,切结书也写了,再无瓜葛了!而且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力有限,养活自己都艰难,更不用说还要养活你们三个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们如今也许是真后悔了,可是你们后悔了,关我屁事?你们后悔了,哭一哭就行了,然后我就得屁颠颠的收留你们,拿真金白银的养着你们不成?你们年纪轻轻的,做啥不好,光做梦!” “你们打的主意我也清楚,不过是觉得我是女人嘛,心肠总是软一些,好生哭求一番,卖卖惨,说不得我就收留了你们,是也不是?” 说着看了慕天泽和慕玥两人一眼。 慕天泽不敢直视沈佳言的眼睛,只慌乱的低下头去。 他不能否认,带着弟弟妹妹回来寻沈佳言收留,是有这样的心思,可他也是没法子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要能活下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再说了,他方才说的话,也是真心的!他会努力干活,努力挣钱,以后也会孝顺沈佳言这个后娘的啊! 只是在沈佳言那洞穿一切的眼神下,慕天泽无地自容。 沈佳言见慕天泽这模样,冷哼了一声:“于情于理,这个时候,你们应该去慕家哀求去!毕竟那慕家那么大宅子,那么一份家业,可基本都是你们爹挣下来的!就算当初将我和你们都赶到了乡下,可如今你们已经无处可去,只要你们上门去求一求,豁出脸面去闹上一闹,就不信慕家能真的不管你们死活!” “可是,你们不去慕家,却想着来找一个写了切结书的后娘,要么就是柿子捡软的捏,要么就是这里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吧?” 慕天泽听到这里,后背冷汗涔涔,忍不住抬头看向沈佳言。 沈佳言看慕天泽那不停变换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说奇怪,好歹慕家是慕破军挣下的家业,就算慕家人再不靠谱,再极品狠毒,将沈佳言这个寡妇儿媳踹出门都还说得过去。 可慕破军留下的三个孩子,慕天泽这个大儿子都十来岁了,已经能担起事来了,最该继承家业的不应该是他吗?怎么也一并赶了出来? 不合常理啊! 而且慕家族里人居然也没反对?更不用说以慕天泽待为人,居然就这么乖乖的拱手相让了?这不科学啊! 原主年轻没经过事,大约猜测不出来这里头有蹊跷,可她不同,当初接受记忆就觉得这里头有故事呢! 看来这慕家里头还不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不过这和她都没什么关系了,那都是慕家的事情,随便他们折腾去吧! 因此抿了抿唇道:“这里头的缘故,我如今也不想知道!我不想跟你们扯当初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不想听你们这些言不由衷的后悔和道歉。我只说一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今天,是你们兄妹三人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逼你们的!当初你们若是不事事防备,蒙骗我,彻底寒了我的心,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下场!” 慕天泽咬着唇,都咬出血来了,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毕竟沈佳言说的对,若不是他们对后娘最开始就心存偏见,然后防备她,哄骗她,又将爹留下的话和东西都藏着瞒着,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还有什么话说,还有什么脸来求人? 慕天泽拦住还想哀求的慕玥,冲着沈佳言行了礼,低声的道了一声谢,就要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慕天润,拉着慕玥出门。 慕玥急了,只拼命的给慕天泽使眼色,怎么能走呢?再求一求,说不定后娘就能答应了呀? 不然此刻走了,以后怎么办?他们真的要当小乞丐,从此居无定所,三餐不继吗? 慕天泽到底还是年轻,就算心眼子再多,羞耻心还是有的,被人揭穿自己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打算,脸皮都被扒光了,哪里还有脸留下,因此不管慕玥怎么用眼神哀求,都坚定的拖着慕玥就往外头走。 第56章 惊天大雷 才走到门口,沈佳言开口了:“这房间我给你们定下三天,食宿都包在里头,明日我会回一趟东光村,将当初你们留下那只金镯子取来,还于你们!这是你们慕家的东西,也太贵重,我承受不起!至于那慕家的院子和水田,当初说好了是抵我为你们花用的嫁妆,那就是我的了!” “你们这几天好好休息,顺便想一下你们以后的路吧!我仁至义尽了!” 说着起身就出了房间,又去找小二,给自己要了一间房。 坐在房间里,将方才自己的话,又回想了一遍,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若是不认识的三个孩子,落到这样的地步,她说不得还会动一动恻隐之心,可对着慕家这三个孩子,她却敬谢不敏。 将那个金镯子还给他们,自己也算无愧于心了。 只是,沈佳言眼前浮现慕玥那惶恐的模样,恍惚想起了当年。 当年,父母也是带着年纪和慕天泽慕玥差不多大的一对兄妹回家,告诉自己,他们收养了这一对兄妹,自己多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因为心疼这一对兄妹是孤儿,又怕他们在家里呆得不习惯,所以父母格外的偏疼一些,渐渐的就忽略了自己。 小小的自己,只知道父母带回来两个陌生的哥哥姐姐后,就变得不疼自己了,哭过也闹过,不仅没有夺回父母的疼爱,反而让父母越发的不满自己,觉得自己太娇气,性格太霸道。 再后来,她知道哭闹没有用,也就慢慢的沉默了,成了家里的边缘人。一家子走出去,父母和收养的两个孩子亲亲热热像是一家人,而她却像是个外人。 尤其是后来所在的城市里,一场天灾,危难关头,父母第一反应却是将收养的孩子给救了出去,将她给丢下了。 那一刻的绝望,沈佳言此生都不愿意回想。 可笑的是,父母和收养的哥哥姐姐在逃出去的过程中,反而丢了性命,她却因为在屋里没跑出去,被来救援的军人给抢救了出来。 当初那个收养的姐姐,眼神也是这样惶恐,在后来的生活中,也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似乎随时害怕被赶出去。 父母因为那个姐姐这般模样,格外的疼爱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姐姐身上。 后来还是沈佳言偶尔一次,听到那个姐姐跟那个哥哥说话,才知道,那个收养的姐姐是故意表现出来这个模样的,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害怕父母不要她,看出来父母特别吃这一套后,就习惯了随时随地在父母面前这个样子…… 此刻回想起来,沈佳言心头都还有一种萦绕不去的恶心感觉,好在她一贯自制力还不错,知道慕玥不是当初那个姐姐。 可心里的芥蒂,是很难消除了。 沈佳言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对慕家三兄妹来说,可能不太公平,可当初谁又给过她公平?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 今日是走不成了,沈佳言本来东西也还没买全,呆在这客栈里也觉得气闷,倒不如出去逛逛,散散心去。 刚打开门,就看到慕天泽站在门外,抬手要敲门进来的架势,两人面对面对上,一时都愣住了。 还是沈佳言先反应过来:“你不用再多说了,我说了不同意,就不会同意——” 慕天泽闷闷的开口:“我知道,我来也不是为了再强求后娘你收留我们!而是有事要跟你说——” 沈佳言条件反射的就想拒绝,她觉得已经没有别的话要跟慕天泽说了,可看慕天泽那执拗的模样,只得叹口气同意了。 让慕天泽进了屋,示意他坐下,做出洗耳恭听状。 慕天泽坐在了椅子上,在心里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开口,就丢出一个惊天大雷来:“我们兄妹三人,执意要去北疆,一来是为了寻爹的尸骨,其实,最主要的是,为了去寻我们的亲生父母——” 饶是沈佳言这等心性,也惊得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全呛了出来,惊诧的看向了慕天泽:“你,你说什么?” 最艰难的最难以开口的事实都被说了出来,慕天泽觉得剩下的话,就好说多了。 原来,慕家三兄妹压根就不是慕天泽的亲生骨肉,一个都不是! 慕天泽年纪大些,当然还记得,他出生在北疆,记忆中有一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女人,是他们的亲娘,一直带着他和一干仆妇,住在北疆一个大宅子里。 他记忆中唯一见到的外头的男人,就是慕破军。 慕破军隔上一两月就会去那宅子一趟,去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些粮食米面各色物资,偶尔还会留宿一晚。 他记忆中,每次慕破军去宅子里一趟,亲娘就会高兴好几天,等慕破军走后一段时日里,亲娘总会做几件新衣裳,戴几样从来没见过的首饰。 小小的慕天泽心里,就以为慕破军是亲爹,那些东西都是亲爹送给亲娘的。 每次见到慕破军都会喊他爹,慕破军每次也只是笑着抱他,逗他玩。 再后来,就有了慕玥。 等到慕玥两三岁的时候,北疆那边就不太平了,他们兄妹就被慕破军给带回了长阳县,在长阳县买了宅子,置办了一些产业,又买了一些下人伺候着,还留下了几个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老兵照看他们兄妹。 又怕他们年纪小,被下头人欺负,所以从东光村里接了慕破军的亲娘,还有弟弟一家子到长阳县,帮着照看他们兄妹二人。 直到前年,慕破军又从北疆回来,带回来了还在襁褓中的慕天润,说是他们的小弟弟,又说他们的娘亲因为生慕天润的时候难产去了,这么小的孩子,交给别人带也不放心,所以打算在长阳县续娶一个,好照顾慕天润。 慕天泽和慕玥心里当然难过,亲娘死了还不过一年,爹就要续娶。 可弟弟着实太小,慕老娘和慕家二叔他们,那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因此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为了慕天润,还是勉强答应了。 只是从那个时候起,兄妹俩对这个要进门的后娘就有些迁怒。 加上慕破军能回家呆着的时间不多,要赶着回北疆,所以急匆匆的就寻了沈佳言进门。 成亲那日,慕破军就接到要赶回北疆的军令,将他一个人叫到书房里,叮嘱了他一番话,让他牢牢地记住。 第57章 万般算计 说北疆那边局势不妙,这次他回北疆,只怕生死未卜,若是他战死,慕家人肯定会薄待他们三兄妹和续娶的沈佳言。 沈佳言这个续娶的后娘,如今看着还好,只是人心难测,若是到时候沈佳言也不待见他们兄妹三人的话,也不要怕。 他给他们兄妹三人留了后手,在外头留了一包东西,真到了那个时候,让慕天泽取出来,分一些给沈佳言。不管怎么说,沈佳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进来,没有洞房就当了寡妇,说来也是他慕破军对不起她,给些东西,作为嫁妆,让沈佳言自行嫁娶,因为算全了一场夫妻情分。 至于慕天泽兄妹三人,若是在长阳县日子还能过得去,就算比之前艰难些,只要能活着,就咬牙坚持几年!等慕天泽再大些了,就变卖他留下的东西,带着弟弟妹妹到北疆去。 那边有他们真正的亲生父亲留下的人手和势力,让他牢记了一个地址,还有一颗狼牙项链交给了他,让他到时候凭借这个为信物,就能找到人了。 慕天泽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慕破军压根就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追问慕破军,那他们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可慕破军却只含含糊糊的说,他们的亲生父亲对他有恩,如今不认他们也是有苦衷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也是为他们好。 等将来,若是情况允许,他们的亲生父亲自然会来寻找他们,让他们认祖归宗! 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活不下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去北疆! 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还带走了当初那些照看他们的老兵。 慕天泽心里藏着这样大的秘密,真是整个世界都幻灭了! 最疼他们的爹不是亲爹,他们兄妹三人,长这么大,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本来还算开朗的慕天泽,就变得话少阴郁起来。 再后来,慕破军战死的消息传来,慕天泽只觉得天都塌了,不管如何,就算亲娘死了,不知道亲爹是谁,可慕破军活着,他们就还有依靠。 如今慕破军一死,他们兄妹三人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慕老娘和慕家二叔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慕破军的死讯穿回来,先是大哭了一场,也不知道他们嘀咕商量了些什么,然后就雷厉风行的将慕天泽兄妹三人和沈佳言给赶了出来。 沈佳言当初不知道,可慕天泽是知道的,慕老娘和慕家二叔这样的做法,外头自然是有不少闲言碎语,也有人在背后,唆使慕天泽去官府去告去,这慕家的东西,都是他亲爹慕破军留下的,哪里有人才死,尸骨未寒,就将他的骨肉赶出家门的道理? 慕家当时人心浮动,慕老娘和慕家二叔直接将慕天泽叫过去,毫不掩饰的告诉他,他们三个压根就不是慕家的种,是他们的亲娘背着慕破军在外头偷人养下的野种。 之前慕破军大度,愿意戴这绿帽子,将三个野种当亲生的养,可如今慕破军死了,他们可不做这冤大头。 没将他们三个野种沉塘,就算不错了。 至于那沈佳言一个续弦,又没生养过,好歹嫁到慕家一场,给点乡下的院子,两亩水田,就已经是他们家厚道开恩了。 不然这样克夫的扫把星,没让她殉夫就不错了。 沈佳言听到了这里,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慕家对待慕破军留下的三个孩子,这般的冷血,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那慕家的土地和院子,都是给原主的赔偿,可怎么地契却在慕天泽手里? 沈佳言想到自然就问了出来。 慕天泽脸色涨得通红,一脸羞愧的解释。 本来那地契和房契是要交给沈佳言的,慕老娘的意思,还要让沈佳言也知道慕天泽三兄妹压根不是慕家的种。 是慕天泽求他们,就算是为了死去的慕破军的颜面和名声,也千万不要说出去。 不然传出去,慕破军有了一个戴绿帽子的名声,慕家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好歹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年,真的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了吗? 慕家二叔一听,先担心了起来,他可是有儿有女,这要坏了名声,过几年说亲可怎么办?再者这慕家三兄弟跟着沈佳言去了乡下,也不花费他们慕家的钱财,何必闹得难看呢? 慕老娘最疼二房,一听也就罢了,胡乱捡出那乡下老宅子的房契和地契丢给了慕天泽,让他拿去给沈佳言,又警告他在外头不要乱说话,不然,休怪他们无情,将他们的身世给宣扬出去。 到时候,这兄妹三个野种,看他们怎么有脸活下去。 慕天泽和慕老娘,慕家二叔达成了协议,自然没半点反抗,老老实实顺从的被从慕家赶了出来,除了随身的衣服,其他的一样都不准带。 倒是沈佳言的嫁妆,这个他们脸皮再厚也知道不能霸占,更何况慕破军当年置办的家当着实丰厚,也看不上沈佳言这点子嫁妆,也就由着沈佳言都给带了出来。 那房契慕天泽是给了沈佳言,可地契他却为了以防万一,给藏了起来。 沈佳言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忍不住冷笑出声。 慕天泽羞惭惭的低下头,不敢看沈佳言。 当初他为了兄妹三人能光明正大的活下去,千般谋划万般算计,这其中最受伤的,自然是沈佳言这个后娘。 说来,在被赶出慕家之前,沈佳言这个后娘虽然话不多,可并无半点不是。 后来到了东光村,说到这里,慕天泽有些难以启齿,真是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实在是无颜面对沈佳言。 沈佳言见慕天泽说到东光村,就不说话了,脸色挣扎变化,就估摸着只怕这里头还有更大的事情。 果不其然,慕天泽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沈佳言的面前,艰涩的从喉咙里挤出一番话来。 到了东光村,日子清苦,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及得上往日在慕家的半分。 慕天泽从生下来有记忆,就是养尊处优,被人服侍长大,虽然年前得知自己兄妹三人不是慕破军的骨肉,受了一番打击,可生活水准却一直保持着。 这突然下降得这么厉害,不仅吃得不好,住的也不好,周围的同龄人都是些还拖着鼻涕,打着赤脚,脏兮兮黑黢黢的乡下小子。 每天一出屋,院子里就是鸡屎,走路都要十分小心,不然就踩上了。 冬天没有无烟的炭盆,没有汤婆子,夏天到处都是臭哄哄的,绿头苍蝇到处飞,蚊子也多,身上被咬得到处是包,这种日子他们实在过不下去了。 思来想去,想着慕破军走之前交代的那番话,有了主意。 第58章 我还会这样做! 慕天泽自认为自己还算有几分小聪明,跟慕老娘和慕家老二都能谈判成功保住了兄妹三人的身世秘密,又听过那些老兵也说过一些赶路的诀窍什么的,就觉得自己肯定能平安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北疆去。 一来为了寻回慕破军的尸骨,好生安葬,报答他一番养育之情。 二来,去找到亲生父亲,他并不傻,回想当初在北疆的记忆,就知道亲生父亲恐怕颇有些权势,比起慕破军这个便宜父亲更厉害些,只要寻到他,他们三兄妹就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只是他也知道,身世没有暴露,沈佳言这个后娘不同意的话,他们兄妹三人肯定不能离开东光村。 所以,最开始他是跟沈佳言提出来,要一起去北疆去,想着若是沈佳言跟他们一起去北疆,一来有个大人通行,多几分安全,二来证明她还念着跟慕破军有几分夫妻的情分,他们兄妹三人看在慕破军的份上,将来也会好生奉养沈佳言。 可沈佳言断然拒绝不说,还不让他们去,只说路途遥远,太危险。 在慕天泽眼里,这就是借口,不过是沈佳言不念情分,怕吃苦罢了。 思来想去,要么让沈佳言松口,要么就是让沈佳言再也管不着他们兄妹三人,这样他们才能离开长阳县去北疆。 这个时候,慕天泽倒是想起了当初慕破军让沈佳言改嫁的那番话。 不由得就萌生了一个主意,若是将沈佳言给嫁出去,那她就没资格再管他们兄妹三人了。 慕天泽恍惚记得不知道谁提过一嘴,说是沈佳言喜欢文弱书生类型的,他满村里扒拉,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隔壁孙有才身上。 孙有才虽然只是个童生,可在村里已经是很难得了,因为眼界高,村里的姑娘都看不上,所以婚事一直拖着。 沈佳言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在外人眼里,那和孙有才自然是不般配的。 不过慕天泽也不担心,他们跟孙家是邻居,时间久了自然知道隔壁孙家人的品行,那孙母最是贪财不过。 就好几次故意看到孙母靠近的时候,就拉着慕玥说一些担心后娘对他们不好,将他们赶走的话,说什么房契都在后娘手里,后娘年轻,又喜欢读书人,若是她有了外心要改嫁,将这院子一卖,带着银钱跑了,他们兄妹三人该如何是好? 几次三番的,孙母自然就听进去了。 再后来,孙有才就开始和原主有了接触,私底下有了不少往来。 再再后来,原主受不了三个继子女,又被孙有才唆使,决定卖了院子,带着卖院子的钱和孙有才私奔。 至此,沈佳言才终于明白,原主的悲剧和送命,不仅和孙有才一家贪婪狠毒有关,这背后的推手,居然就是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年! 可怜原主,恐怕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原来如此吧! 想到原主,沈佳言的脸色忍不住就冷了下来,看着慕天泽的眼神,说不出来的复杂。 慕天泽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吐露了个干净,才觉得心里略微轻松了些。 他自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说出来后,恐怕沈佳言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可他还是什么都说了,连自己的动机,自己用了哪些手段,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完后,他不敢抬头看沈佳言,只低头跪在那里,单薄的背挺得直直的,大有任由沈佳言处置的意思。 沈佳言眯着眼睛看着慕天泽,好半天才问:“这些事情,你不说,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为何要都说出来?你不后悔?或者说,你说了这么多秘密出来,你想要交换什么?” 慕天泽低着头,声音嘶哑:“我不后悔!若是事情再重来一遍,为了保住我和弟弟妹妹的名声性命,我还会这样做!瞒下我爹留下的交代和东西,瞒下我们兄妹三人的身世,大约唯一的可能就是,不会再自不量力的妄图现在就能带着弟弟妹妹去北疆!” “我天性自私多疑,大约是随了我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吧?这个世上,除了我爹,除了阿玥和阿润,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其实,有今天,真的是天注定了!” “我们之间以后注定再无瓜葛!我们兄妹三人以后会去哪里,谁都不知道!我爹的尸骨远在北疆,唯有在东光村给他立了个衣冠冢,就是他在世上最后的落脚之处。他抚养了我们兄妹三人一场,以后却连清明过节给他烧纸上坟恐怕都做不到了,慕家那边,也不会有人惦记!” “我将一切都说给你听,是想要你知道,我爹是个好人!他对你,也是有过安排的!只是被我这个自私的不孝子给隐瞒了!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回去后,在东光村一天,清明中元的时候,能去我爹的坟前,给他烧几刀纸钱,祭祀一番,别让他到了下头,孤零零的一个,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说到这里,慕天泽面前的木地板上,滴落了两滴水渍,本来还挺直腰板的少年,弯下了腰,双手平放,头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上。 沈佳言默然的看着慕天泽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天泽砰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那个金镯子你留着吧,就,就当是我爹留给你的唯一的念想了!他留下的东西,我这个不孝子没能保住,就剩下那一样了,好歹,好歹留着,这恐怕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我这就带着阿玥和阿润离开,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说着,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拉开门冲了出去,然后就听到隔壁房间门推开,小声的交谈后,慕天泽抱着还在睡梦中的慕天润,和一脸惶恐害怕的慕玥又走了进来。 示意慕玥给沈佳言磕头告别。 慕玥两眼泪汪汪的,哀求的看了看沈佳言,又看了看一脸坚决的慕天泽,没说话,在门口给沈佳言磕了三个头,默默地起身,站在了慕天泽的身边。 慕天泽等慕玥磕完头,才将人一拉,就往楼下而去。 慕玥顺从的跟在慕天泽走了两步,只在下楼梯的那一刻,回头看了沈佳言一眼。 那一眼,看得沈佳言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先前虽然惶恐不安,可眼睛里还有光,此刻眼神里却透着绝望和死气,木愣愣的,看着让人顿觉有些不妙。 第59章 没有了退路 想了想,沈佳言还是没能忍住起身跟了上去,虽然她心里对三个孩子还是不待见,可看慕玥这眼神,倒像是萌了死志的样子,再回想慕天泽说的那些话,也有些交代遗言的意味。 到底是三条人命,而且还都年纪不大,真若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恐怕也心里过意不去。 跟着出来,就看到兄妹三人已经出了客栈,头也没回,就径直走远了。 沈佳言不远不后的跟在后头,看着兄妹三人没往那热闹地方去,而是越走越偏僻,那路线,竟然是当初拍花子暂住的那个院子。 这院子出了事情后,就被衙门封了,本来就少有人来的,这以后,更是没人往这边走了。 大白天的,这附近居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以沈佳言的身手,跟在三个孩子后头,不被发现,自然不难。 就看着兄妹三人径直到了那个院子面前。 院子大门口还贴着衙门的封条,时日常了,虽然风吹日晒,上面的字迹都褪色了,却还牢牢地贴在大门上。 三个孩子坐在大门口,慕天润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见不在客栈里,顿时哭出声来,嘴里只喊着要后娘,要回家。 慕天泽和慕玥对视了一眼。 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沈佳言离得有些远,听得不是太清楚,风吹来含糊不清的几个字:“……送人……活命……” 听了这话,沈佳言眉头一皱,借着附近的几堵破败的院墙和一人高的野草掩饰,几步就转到了那个院子边的一棵粗壮的槐树后边。 离慕家三兄妹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他们说的话,也就听得一清二楚了。 就听到慕天泽低低的声音:“阿玥,你要听话!你放心,哥哥会给你和天润找两家厚道点的人家的,天润年纪还小,又是男孩,找个没有后的人家也容易。你是女孩子,又记得事情了,恐怕有些不容易,说不定要吃些苦头,可总归能有个容身之地,好歹不用跟着哥哥风餐露宿。” “只是你要受些委屈,吃些苦头!你也别害怕,哥哥拼了这条命,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北疆去,找到爹说的亲生父亲留下的人手!只要找到人了,到时候我就带着他们回来将你们俩接走!咱们兄妹就又能在一起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慕玥打断了。 慕玥抬起头来,愤怒得浑身都哆嗦了:“哥,为什么还要去北疆?你怎么就是不死心?你真以为九死一生去了北疆,就真的能认亲吗?那个所谓的咱们的亲生父亲,真的会要咱们吗?当初娘生下阿润后死了,他若真的有心认咱们,怎么会不要咱们,将我们兄妹三个人都丢给了爹爹?” “就算当时是有苦衷,又有爹爹收养照顾咱们,所以他很放心。可是后来呢?爹爹死了,我们兄妹三人无依无靠,他难道不知道?真若心里记挂我们,为什么不派人来接我们兄妹?就算怕千里迢迢出事,难道派几个人来照顾我们兄妹三人也做不到吗?” “反而要我们三兄妹,千里迢迢的自己贴上去?这途中有多危险,我们不知道,可大人们会不知道?连,连后娘一个没怎么出门的弱女子都知道的道理,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会真的不知道?你忘了爹爹临终前的话,是让我们万不得已实在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去北疆吗?” “经历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明白爹爹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我们那所谓的亲生父亲,压根不将我们三个孩子放在心上,当一回事罢了!哥哥,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娘死了,爹爹死了之后,这世上再也没人疼我们,护着我们了!” 说道最后,慕玥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慕天泽瞳孔一缩,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吗?连慕玥都能看得清楚,他会真的看不明白?之前或许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可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可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将所有的一切都跟沈佳言坦白了,他们的自私,他们的卑劣,还有算计,沈佳言都清清楚楚了,没有打杀报复他们兄妹,已经是沈佳言格外仁慈了。 换做是他,若是有人这样欺瞒自己,算计自己,只怕吃了对方的心思都有,怎么会轻轻放过? 除了那个虚无飘渺的亲生父亲,他们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所以他才要拿命去搏一搏,能活着找到亲生父亲,也许将来兄妹三人还能团聚,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死在了半路上,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不必陪着他再受那些苦,留在长阳县,找个人家收养,就算再苦,好歹能保住性命。 慕玥看着慕天泽惨白的脸,忍不住痛哭失声:“哥哥,如今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哥哥你说的对,天润还小,不记事。给他找个好人家,养上几年,就忘了我们,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你若真要去北疆,我陪着你,我一个女孩子家,又记事了,谁家都不会要我这样的。” “真有要我这样的,不是买进去当童养媳,就是收养到手,转手卖给别人!到时候生死都不由自己,还不如跟着哥哥,就算是死,我也陪着哥哥,给哥哥做个伴,一起到下头也不孤单!” “要是,要是哥哥实在不愿意,也别将我送人了,就将我卖给人牙子吧!好歹能得几两银子,哥哥拿着这银子去北疆,说不得运气好——” 慕天泽听得心如刀割,一把捂住了慕玥的嘴:“你胡说什么?哥哥怎么会将你卖给人牙子?” 慕玥惨笑:“不卖给人伢子换点盘缠,哥哥怎么去北疆?靠两条腿一路乞讨过去吗?” 慕天泽哑口无言,捂着慕玥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所以哥哥,要么你带着我,我跟你一起去北疆,我们生死都在一块!要么你就把我卖了——”慕玥咬着牙,倔强调瞪着慕天泽。 睡着了的慕天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虽然不太懂发生了什么,可是看到哥哥姐姐这个样子,也心里又慌又怕,只抱着慕玥,一边拿小手给慕玥擦眼泪,一边也跟着哭:“阿润,要一起……一起,不分开……” 第60章 说来话长 慕天泽还能说什么?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把对方看得比自己都重,真的要分开吗?这一分开,也许就是永别,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再说将阿润和阿玥给人收养,他们日子就会好过吗?之前也许慕天泽还有这样的幻想,这一路所见,慕天泽已经没那么天真了。 咬咬牙,慕天泽将弟弟妹妹一把搂在了怀里,发誓:“哥哥不送你们走了!哥哥答应你们,就算死,咱们兄妹三人也要死在一起!” 兄妹三人抱头大哭,这一路的委屈,害怕,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全在这嚎啕大哭声中了。 若是旁人听了,只觉得这兄妹三人实在是太惨了,最大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拖着两个更小的弟弟妹妹,这要怎么过活啊? 沈佳言却心情复杂,这慕家兄妹三人,以前只觉得慕天泽是个心计深的,此刻听了慕玥这一席话,才知道,平日里在慕天泽后头不显,却也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脑子居然就这般清醒。 这三兄妹对别人白眼狼了些,可是对他们兄妹自己,倒真是没得话说。 正思量间,就听到有人的说话声,扭头一看,就看到远远的,有几个衙役正朝这边走过来。 沈佳言忙缩身,闪到了院墙后,免得被衙役发现了。 透过院墙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那几个衙役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那原主的邻居,柱子是谁? 大约是这一块因为拍花子的缘故封了,平日里几乎没人来,县太爷担心这一块还会有歹人作祟,或者有人利用这一块藏污纳垢的缘故,不定时会派衙役到这里巡视一番。 柱子几个衙役按照往日惯例,到这边巡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自从拍花子案件后,县太爷下令,县城的风气被好生肃清了一番,如今虽然还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可那些地痞小混混们,都不敢冒头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县太爷给当鸡杀了儆猴呢。 这一块是巡视的重点地方,大家都不傻,几乎都不敢往这地方来。 因此几个衙役都漫不经心的,说笑着往这边走过来,虽然因为野草太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可三个孩子的哭声,颇有穿透力,隔得远了也能隐约听到。 衙役们脸色一变,握紧了腰间的刀,一路小跑过来。 就看到了慕家三兄妹正在那院子门口哭呢,先是松了一口气,走进一看,有些眼熟? 毕竟那拍花子事件过去还没多久呢,几个衙役还记得那些被拍的孩子的样貌,不过是慕家三兄妹这去北疆路上吃了不少苦头,黑瘦了不说,气色看着也不好,一时没人出来。 还是柱子先认出来,惊讶的道:“怎么是你们三个?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县城?怎么会来这里哭?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柱子第一反应,莫不是沈佳言出了事?不然三个孩子怎么会到县城来,还在这没人的地方哭? 慕天泽身子一僵,着实没想到居然会碰到衙役,忙在避开衙役视线的地方,捏了捏慕玥和慕天润的胳膊,示意让他们小心,这才抬起来头来,眼眶里还是红红的,看到是柱子,眼中掠过一抹惊讶,忙行了个礼。 这才道:“后娘到城里来卖山货,我们三兄妹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我家小弟小,听我们说这里以前有拍花子,就吓哭了,不妨惊动了官爷,我,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含含糊糊的解释了一句,让人听着就是他们跟着沈佳言一起到县城来玩的。 柱子也没多想,或者说也懒得去多想,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扭头对旁边的衙役道:“咱们先前还说,这又要去下头跑一趟去,没曾想运气倒是不错,省了咱们的功夫。” 旁边的衙役也笑着附和了两句。 柱子这才扭头道:“你后娘现在在哪里?带我们去寻她!衙门这边还有事情,正要找她呢——” 慕天泽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这衙门找沈佳言,还能有什么事情?莫非还是那拍花子的事还没了结?脸上就露出几分忐忑来。 柱子和其他衙役见慕天泽这模样,倒是笑了,拍了拍慕天泽的肩膀:“别瞎想了,是好事呢,快带路吧——” 慕天泽不敢多说,只得答应了一声,抱起慕天润,带着慕玥在前头带路,一边跟柱子说话,试图打探两句。 沈佳言在院墙后也听到了柱子他们的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好事?跟衙门扯上关系的,唯有拍花子案件,这还能有啥好事? 心里琢磨着,脚下不停,蹑手蹑脚的就离开了院墙后,绕出他们的视线后,加快了脚步,往客栈里走。 还好她脚程快,又抄了一条小路,紧赶慢赶的回了客栈,先喝了一杯水,又整理了一下衣裳, 没一会子,慕天泽就带着衙役进了客栈。 他们进客栈的时候,沈佳言收拾好了一切,正从楼上下来,迎面就见到慕家三兄弟,还有柱子和一干衙役,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来。 “官爷?” 柱子见了沈佳言,爽朗的一笑:“沈家妹子,听说你来了县城,正好有事找你,借一步说话——” 沈佳言犹豫了一下,请柱子坐下,让小二送了茶水来,只看了慕天泽一眼,他就十分有眼色的带着弟弟妹妹上楼去了。 几个衙役坐下,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说明了来意。 这事,说来话长。 那县太爷因为这一次拍花子案件处理的及时,不仅解救了被拐卖的妇孺,还将其他的拍花子的成员也一网打尽了,着实是露了一脸,得到了上司的嘉奖。 他运气不坏,又刚好碰到巡察御史回乡,听闻了此案件,见县太爷处置的不错,写了奏折,将这拍花子案件前后始末,里头相关人等事无巨细,都上奏给了朝廷。 这些年来,朝廷辖下不少地方,都出现拍花子,被拐卖妇孺无数,屡禁不止,难得有这么一桩案件,拍花子全部被抓,所拐卖妇孺尽数被解救,无一人伤亡出事的,自然成了朝中的焦点。 那县太爷也因此案件,入了朝中各派的眼,听说年底回京城述职,不出意外的话,会有面见当今圣上的机会。 第61章 寒碜谁呢?(入V求首订,求月票!) 县令得了这消息,一时喜,一时担忧,又有高人指点,说回京述职,别的不怕,唯有一事,这案件中的童生孙有才是拍花子案的主谋之一,他的童生功名,正是县令在任期间所得。 到时候恐别人会攻讦县令对治下的读书人放任不管,这样心思歹毒之人,居然也能让他成为童生,倒要追究县令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所以有人给县令出了个主意,让他另立一个招牌出来,或者贞洁烈妇,或者别的什么,也好对上有所交代。 县令思来想去,他来到长阳时日虽然不短,可除了这个案件,也无甚突出政绩。长阳县本地也不盛产读书才子,中秀才举人者跟别的县城比也多不了几个,实在没啥可说道之处。 唯有这拍花子案件中,那慕家寡妇和三个孩子,倒是有那么一两点闪光之处。倒不如将这一家子给推出去,宣扬一下沈佳言这个寡妇,夫君戍边卫国,战死沙场。她身为继母,却带着三个继出子女,主动将偌大家业让出来,赡养婆母。 孤身带着嫁妆和三个继出子女回到乡下,用自己的嫁妆养育三个子女,守着夫君的衣冠冢过日子。将三个继出子女视如己出,在三个孩子被拍花子带走之后,不顾自身安危,要去救三个孩子,反被拍花子一并打伤带走。 醒来后,还护着三个继出子女!这等慈母心怀,这等奇女子,实在乃是女流之辈的楷模啊—— 所以县令将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这感天动地的母子情,汇报给了巡察御史,里头好生吹嘘了一番。 巡察御史见到后,果然大受感动,当场感叹了一句:恩逾慈母! 县令打蛇随棍上,当即就表态,这四个字形容沈佳言这个继母,真是恰如其分,再合适没有了。 他回去就让人做一块牌匾,赐给那沈佳言,好表彰她的贤良。 巡察御史也颇为自得,对县令的这一做法表示了赞许。 这不,牌匾前些日子才做好,县令着急将这事给办妥砸瓷实了,因此忙忙的就要派人给沈佳言送去,没想到在县城居然碰见了,倒是不用再麻烦他们跑一趟了。 柱子说完,就让沈佳言准备准备,好去县衙谢恩,将那块牌匾给迎回来。 说到这里,柱子也为沈佳言高兴,有了这个牌匾挂在那慕家门上,那就是定海神针,就是最大的保护伞,别说村里的里正了,就是那些乡绅都要客客气气的。 就算他们一家子是孤儿寡母,弱的弱,小的小,可别人也不敢小觑和欺负了。 沈佳言听完这番话,满心都是卧槽!这柱子口里,县令他们要表彰的这位奇女子沈佳言,和自己,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是毫无关系! 谁特么主动将偌大的家业让出来赡养婆婆,孤身带着嫁妆回乡下养三个白眼狼啊? 还守着慕破军的衣冠冢过日子?将三个白眼狼视如己出?还慈母心怀?女流之辈的楷模? 寒碜谁呢? 这县太爷太简直恩将仇报啊!她送那封信,白送了县太爷这么一个大功劳,就是这样回报的? 活生生的将她给架在了火上啊!她好不容易才甩脱三个拖油瓶,跟慕家,跟原主之前的一切都划清了界限,要过自己的单身好日子了。 结果被县令又给把那三个拖油瓶捞回来,给死死的捆在她身上了! 如果可以骂脏话,她现在就能激情骂出一篇十万字的小作文来! 只可惜,不能!如今这世道,县太爷那可是父母官,俗话说的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千万得罪不起。 更何况在外人眼里,这可是县太爷对沈佳言的恩赏,不仅要高高兴兴地接受,还得去谢恩呢! 沈佳言闭闭眼睛,咽下那一口老血,脸上挤出了一点茫然来,手无措的在衣裙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道:“县太爷的恩情,我……民妇感激不尽!若不是县太爷大人和官爷们解救出我们一家,只怕早就家破人亡了!这份恩情,我们一家子都铭记在心!这次来县城,一来是卖山货,二来,卖了山货手头宽裕一点,就想着给大人敬献一面锦旗。” “我们乡下妇道人家,也不懂别的道理,只知道,大人是我们一家子的再生父母!我们没有别的,唯有一面锦旗,才能略表一下心意。那锦旗才请人去做了,估摸着明日才能做好!所以,还得麻烦官爷,能不能宽限两日,明日等那锦旗做好了,民妇再去县衙给大人谢恩去。” 说着,面上紧张的看着柱子,心里吐槽,狗屁锦旗!若是可以她倒是想送一把刀给县令,顺便骂这县令两句以泄心头之恨呢! 柱子一拍大腿,妙啊!没想到这个昔日的邻家妹子,还有这样心计和眼光手段。 要知道若是那一般的妇道人家,听说要去县衙谢恩,只怕都吓得两腿发软,经不住事。 就算那些小官吏之家的当家媳妇,听说县太爷有奖赏,估计也只会喜昏了头,能记得谢恩就不错了,哪里能就这么一会子,就能想出给县太爷送锦旗的法子来。 最妙的是,这锦旗既能送到县太爷的心坎上,毕竟做官的都要个好名声嘛,如今县太爷最缺的就是这种了。 而且这锦旗又破费不多,符合乡下妇人的身份,左右挑不出毛病来。 当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沈佳言一眼,满口子答应了,还安抚了两句,让沈佳言不要着急,她的这份对县太爷的感激之情,一定会帮忙带到的。 交代完正事,柱子一干衙役自然就要回去了,沈佳言一脸感激涕零的将人送出了客栈,看着人走远了,回头脸色就黑了下来。 心里憋着一口气,沈佳言上楼的脚步就格外的重,一步一步的都踩在了慕家三兄妹的心口上。 三兄妹先前上了楼,也没进房间,只在楼梯口那里,竖着耳朵听楼下沈佳言和衙役们的谈话。 慕天润是什么都听不懂,慕玥也只听明白了一小半,可慕天泽却什么都听懂了。 有了县太爷这番话,他们和后娘就算是彻底绑在一块,以后要继续生活在一起了,不管谁反对都不行! 忍不住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心又提了起来。 第62章 债务关系(求订阅,求月票!) 虽然有了县太爷的话,他们三兄妹不会分开,还会回到东光村,有个落脚之地。 可他之前跟沈佳言什么都说了,沈佳言怎么可能会接受他们兄妹呢?就算接受了,心里有不甘,又有后娘的身份,还有这块牌匾压制,以后想拿捏他们三兄妹,对他们任意揉搓名正言顺。 若是心再狠一点,寻个借口,将他们兄妹发卖了,那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毕竟县太爷都夸奖了后娘,恩逾慈母了,有了县太爷背书,后娘那比亲娘都慈爱,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好!若有不对,肯定是他们不孝顺,惹恼了后娘,才会如此。 到时候,那才真的是,无处伸冤呢! 慕天泽一颗心真是七上八下,忍不住又后悔起来,若是先前,没告诉沈佳言那些实情,现在也不会落得如此两难的境地了。 慕玥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他们兄妹三人不会分开,还会继续跟后娘一起生活了。 就算再苦再累再可怕,也不会比他们去北疆路上经历的更糟糕了吧? 因此凑到慕天泽的耳边小声的问:“哥,咱们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分开了?” 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慕天泽看着慕玥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那些担忧都被他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点点头:“对,咱们又能回家了,不用分开了!” 慕玥喜上眉梢,正要欢呼呢,就听到了沈佳言这重重的脚步声。 慕天泽忙拉了慕玥一把,给她使了眼色,慕玥那股子喜悦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紧张的看着楼梯口。 沈佳言黑着一张脸,才上楼,就看到楼梯口,慕家三兄妹眼巴巴的看着她,更是气不打一起出来。 到底还是有理智,知道这事也怪不得他们三个,都是县令的锅!勉强忍住了不迁怒,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怒火:“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进去!” 说着先进了屋,慕家三兄妹互相看了看,跟三只鹌鹑一样,低着头也跟着进去了。 进去后也不敢坐,老老实实的站着,等沈佳言开口说话。 沈佳言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是生气恶心!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最可气的是,这苍蝇还不得不吞下去! 可她本就是处事果决之人,此事已经不能更改,那就只能去接受。 虽然知道不能迁怒,可对着慕家三兄妹,也拿不出好脸色来,冷冷的问道:“你们都听到了吧?有了县太爷这块牌匾,就算我再不同意,咱们也只能暂时绑在一起过日子了!你们怎么说?” 慕天泽听了这一句,那一直僵直的背,松懈了几分下来。 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后娘放心!我们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只是暂时住在一个屋檐下,对外我们是一家人,对内,我们三个自己养活自己,绝对不会给后娘你添麻烦!我们只求有个容身之处,别的万万不敢奢求!” 知道沈佳言不待见他们兄妹三人,他也不敢多说,就怕哪一句话又刺激了沈佳言。 只得表态,他们绝对不会给她添麻烦,只希望沈佳言能不迁怒他们兄妹。 沈佳言倒是不知道慕天泽心里的想法,她虽然不是圣母,可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不随便迁怒人还是能做到的。 慕天泽这三个孩子,聪明劲有,大约是无可靠的长辈在身边教导的缘故,加上身世,所以性格偏激,自私占据了很大部分,路有些走歪了。 可这本不是孩子的错,而是大人没有细心教养的原因,一个半大的孩子,六七岁离开了父母,和妹妹来到他乡,身边的长辈也没有给过好的榜样,又能学到什么的? 这样的性子,又聪明,心眼子多,她是不敢相信的。 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为了能活下去,自然什么都能答应。 若有一日,他有了翻身的机会,或者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找来,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嘴脸了。 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就是装,也要在县太爷面前装出一个母慈子孝的和睦家庭来。 慕天泽能有这样的认知,就算只是暂时的,也能省去很多麻烦。 至于后续,到了东光村,她上有那块牌匾护着,下有甩掉又飞回来的后娘身份压着,还有一身的功夫,还能让这几个孩子在手里翻了天去不成? 因此只淡淡的道:“既然你们心里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对外咱们是一家人,就是装也要给我装出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来!尤其是明日谢恩的时候,出了差错的后果,我不说,想来你们也是应该明白的。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出了事,谁也跑不了,明白?” 慕天泽和慕玥自然是明白的,连连点头。 就是啥也不明白的慕天润,见哥哥姐姐都点头,也后知后觉的跟着点头,一个不妨,差点栽倒在地上,还好慕天泽眼疾手快将他给拉住了。 沈佳言没理会这个小插曲,见他们都知道轻重缓急了,也就继续道:“以后,咱们在外面是一家,在家里就是两家,各不相干。你们如今年纪还小,身上也没钱,说什么养活自己,不给我添麻烦,那都是空口白牙的笑话!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是那心狠的人,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饿死!” “所以先说清楚明白,回东光村后,村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干什么活,你们就干什么活!我负责保证你们基本的吃饱穿暖,可这些钱也不是白花在你们身上的!就当我是提前借给你们的,每一笔开销都记账,你们签字画押,等你们将来能挣钱了也好,还是你们的亲生父亲寻来也罢,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我,咱们之间的债务关系就一笔勾销!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也别跟我扯什么孝顺,什么要养老送终的屁话了!你们信我都不信!我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将来你们能不能活过我都是两说,亲生的都有忤逆子,更何况咱们这除了一个名头,啥关系都没有的后娘和继出子女?我也不白日做梦想着你们将来养我,你们也别白日做梦想着我现在白养你们!” “大家就做简简单单的债主和借债人!别在我面前打感情牌,提什么情分,感情之类的话!伤钱!伤钱知道吗?咱们之间没有情分!没有感情!记住了!只有债务关系!” 一席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将她和慕家三兄妹割离开来。 第63章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位(求订阅,求月票!) 慕天泽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后娘将话说得这么明白,目的是断了他们混吃混喝的念想,又何尝不是表明态度,不会利用后娘的身份,来对他们多加约束? 若是沈佳言真的毫无芥蒂,什么都不说的接受了他们,他反而要心中起疑,会怀疑沈佳言是不是暗地里在谋划着报复他们? 别的不说,这一路见到的,那些做父母的,卖掉亲生子女的,也不鲜见! 他们兄妹三人先前所作的一切,尽数都跟沈佳言坦白了,若是沈佳言真起了坏心,等这事情的风头过去了,借助着后娘的身份,想要收拾他们兄妹,实在是太简单了。 如今分割得这样清楚,他才真的放心了,沈佳言确实是不打算跟他们有一点瓜葛,甚至连报复都懒得报复他们,如果可能,大约是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们吧。 这么一想,慕天泽心头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只怔怔地看着沈佳言,直到此刻,他才真的从内心深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还有一些自愧不如。 这让他之前的那些算计,那些谋划,还有那些担心,都显得可笑又滑稽!更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卑劣的,无耻的小人! 沈佳言看他怔怔地模样,还以为他不乐意,顿时沉下脸来:“怎么?不同意?不同意那咱们现在就一拍两散,大不了我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一旁的慕玥急了,忙推了慕天泽一把:“哥——”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慕天泽被推醒过身来,忙垂下了眼睑:“后娘说的话,我们都记住了!后娘放心!” 沈佳言见他们答应了,也懒得多说,也没空多说。 她还得出去找人定做锦旗去,这话都放出去了,明天不弄一面锦旗出来,怎么交代? 因此只叮嘱让他们三个在客栈别乱跑,自己就要出门。 慕天泽顿了顿,跟在了后头。 沈佳言见他要跟,也就任由他跟着,先去寻了街道口一个专门给人写书信的摊子,请他写了爱民如子四个大字,然后带着这四个字,又往绣庄跑。 绣庄一听说是要敬献给县太爷的,又听说了沈佳言的要求,还听说明儿就要,也急了,先不说这绣出四个大字来,就要多少功夫,还有这锦旗锁边之类的,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啊? 这么着急,若是出了差错,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因此都不敢接。 沈佳言这才意识到,这可不是现代社会,现成的锦旗,直接印刷上去就行了。 按照绣庄说的,就算是绣娘赶工,也得十天半个月,那还搞个屁啊? 情急之下倒是跟在后头的慕天泽想出了个省事的法子,让对比着纸上的四个大字,直接用布剪出爱民如子四个大字来,再让绣娘将这四个大字给缝到锦旗上。 沈佳言多看了慕天泽一样,这小子心眼多,脑瓜子倒是也机灵,这样下来,可是省了大部分的时间。 果然绣庄的绣娘也说这个容易简单,咔咔几剪刀,就在沈佳言选出来的黄色丝绒布上,将四个大字给比着剪了下来。 沈佳言又挑了一块红色的丝绒布,示意将那爱民如子四个字缝在丝绒布中间,这红色丝绒布周围还要缝上黄色的流苏来。 一边说,一边还给绣庄的绣娘画出了锦旗的样式来。 绣娘一看这简单,估算了一下,赶一赶,明日倒是就能赶出来了。 沈佳言这才放了心,给了定金,约好了明日中午来取。 出了绣庄,无意间看到慕天泽脚下的鞋子,他们一路奔波,那鞋子早就磨破了,鞋面露出几个指头来,鞋底也都快磨穿了,跟他身上的崭新的粗布衣裳倒是不搭了。 平日里这样倒是无所谓,就是县城里,还有大把的孩子,压根没鞋子穿,除了冬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打着赤脚呢。 可明日要去县衙,这样的鞋子穿着就不行了,上头才夸你恩逾慈母呢,就看到这慈母给孩子鞋都不买一双?不是打县令的脸么? 面子情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位。 沈佳言咬牙又去成衣店里,给兄妹三人一人又买了一双布鞋,还扯了三身做衣裳的粗布,等着回去后,请白氏也好,全氏也好,给全家都做一身衣裳。 看慕家三兄妹这次回来,啥都没了,当时他们的行囊里,可是将这个季节和冬天的衣裳都带走了的,就算回东光村也没换洗的了,不再添置一身,也不像样子。 只是到了掏钱的时候,忍不住咬牙切齿,心肝都疼! 这钱花在自己身上,那她自然是舍得的,可花在这三个小屁孩身上,沈佳言是一万个不舍得!就跟割她的肉一样! 先是跟成衣店的老板娘砍了半天价,终于饶了两文钱,最后从荷包里掏钱,一边数着钱,一边念叨,一会子要去买账本去,这一笔一笔的,都要记上,全部记上!还要算利息! 慕天泽看着沈佳言肉痛到不行,数了好几遍的钱,就是舍不得给成衣店老板娘。 垂下眼睑,一时有些难受,他当然知道,沈佳言手里没什么钱,嫁妆都已经花光了,就算上山卖些山货,又能有多少收入? 还要养活他们三个,越发艰难!先前他在沈佳言面前说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那样做,将爹留下的东西私藏起来。 如今,他却有些后悔了,若是当初他没那么自私,给沈佳言多留几样东西,也不至于她买这么点东西,还要跟人讨价还价半天。 一时看着沈佳言的模样,又有些出神,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后娘露出这般鲜活的模样来。 以前记忆中的后娘,在慕家大宅子里的时候,是沉默的,如同隐形人一般。 到了东光村,又是愁苦的,好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后来,再后来,就是修理孙家人的时候凶残,呃,那不算! 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让人才恍惚想起,后娘比起他来,也不过就大了六七岁,瘦瘦小小的身材,若不是梳着妇人的发髻,看上去,跟那些街上的未出阁大姑娘,也没什么区别! 第64章 养孩子就是个无底洞!(求订阅,求月票) 这边慕天泽心里不是滋味,那边成衣店的老板娘实在忍不得,一把夺过那一把铜钱,将布料和鞋子塞给了沈佳言,转身就将钱丢进了箱子里锁好,一副银货两讫的架势。 沈佳言依依不舍得将眼光从那箱子上收回,抱着东西出了成衣店。 成衣店隔壁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沈佳言进去,又买了一刀最普通的纸和笔墨。 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让慕天泽去寻小二借了刀来,将纸张裁成了书本大小,又借了针线将裁好的书本给装订好了。 让慕天泽在封面写上账本两个大字,然后又去寻了小二,拿了一根细细的碳条,用尺子比着画出格子来,做了一个简易的账本。 让慕天泽按照她的要求,最上头分别在格子里注明日期,用钱事由,用钱数目,最后签字画押栏。 再让慕天泽在下面第一栏里,写上日期,买了些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分门别类的填好后,再让他们兄妹三人核对了一遍,然后签字画押。 慕天泽看着这简单的账目,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的,忍不住眼睛一亮。 之前在慕家的时候,慕家的账目他也是看过的,记载得繁琐又复杂,看得人头昏脑胀,每年年底算账,帐房先生都要核算上半个月,还有几样对不上。 可这个看上去,却清楚明白的很。 他不知道原来沈佳言还有这个本事,当初慕家的管家权也不在沈佳言手里,想来大家都不知道。 忍不住又多看了沈佳言一眼。 沈佳言看了过去,凶巴巴的道:“看什么?再看也是要签字画押的!不然将来你们耍赖怎么办?” 慕天泽抿了抿唇,没有辩解,默默地下楼去找小二借了印泥上来,三兄妹挨个的按了手印。 沈佳言满意的接过账本看了好几眼,最后看到后面的数字,就这么点东西都花了二百多文,心痛得无法呼吸!果然养孩子就是个无底洞啊! 挥挥手示意三个孩子出去,她要抱着她并不丰厚的钱袋子哀悼一会。 三个孩子回到隔壁的房间,互相看了看,正要说话呢,慕天润揉着肚子,小声的喊起饿来。 这一路他们都没怎么吃饱过,也就快中午的时候,先吃了点桂花发糕,后来又吃了一碗阳春面,对于饿了好些天的三兄妹来说,压根就没吃饱。 这已经天色快黑了,外头家家院子里都升起了炊烟,窗户外也不知道谁家的饭菜香顺着风吹了进来,越发饥肠辘辘。 慕天润先前在路上,知道艰难,倒是还能忍一忍。 现在见了沈佳言,又知道会继续跟后娘一起生活,别的虽然记不住,可跟后娘在一起,没怎么饿过肚子,他还是记得的,就忍不住喊起饿来。 慕玥大些,更懂事一些,知道今日不比往昔,只看向慕天泽。 慕天泽回想起沈佳言先前花钱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抿了下唇:“阿润乖,咱们忍一忍,喝点热水就不饿了!如今咱们身上没有钱,后娘也没什么钱了,还给咱们买了衣服料子,买了鞋,又要给县太爷敬献锦旗,咱们不能都靠着她!等回了村,哥哥上山给你寻吃的去好不好?” 慕天润虽然不太懂,可他却十分听慕天泽的话,知道兄长最疼他,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让他饿肚子。 因此虽然饿得肚子难受,也只乖巧的点点头:“阿润不饿!阿润喝水!” 慕玥眼圈都红了,心中再心疼弟弟,也没脸去寻沈佳言这个后娘了,只默默地给慕天润倒了一杯水。 慕天泽还怕慕玥有想法,又怕慕玥心疼慕天润,去找沈佳言要吃的,叮嘱了两句:“阿玥,咱们如今能忍就忍,好歹今天还吃了一碗面,忍一忍就过去了!咱们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已是难得,不能再多求了——” 慕玥点点头:“我知道的,哥。” 兄妹三人一人喝了一碗茶水,勉强压住了饥火。 正想哄着慕天润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店小二端着托盘站在门口:“这是你们的晚饭,一会子我上来收碗筷就行。” 托盘里还是三碗清水面。 说着进屋放下托盘就要走,被慕天泽喊住了:“小二哥,我们没有要晚饭,是不是送错了?” 店小二一笑:“是隔壁你们的后娘给你们要的,快吃吧。” 说着就出去了。 慕天泽心绪复杂的送走了店小二,又看了看隔壁,房门紧闭,也不知道沈佳言在干什么。 可还能惦记着给他们送晚饭,这让慕天泽那压制下去的情绪,又有些翻腾起来。 关门回身,慕玥和慕天润早就坐在了桌边,正等着他呢。 等慕天泽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早就等不及的慕玥和慕天润就埋头稀里哗啦的吸溜起面条来。 满屋子都是面条的香味,勾得慕天泽也忍不住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最后连面条汤也喝得一干二净了。 面条热热的,三兄妹吃完,鼻尖冒汗,脸色也带了一点血色,人看着也精神了。 尤其是慕天润,吃饱喝足后,摸着自己的肚皮,打了个嗝,笑呵呵的:“吃饱饱,后娘好!”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慕天泽两兄妹却听明白了,慕天润的意思是,跟着后娘,能吃饱,还是后娘好! 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回想之前,跟着沈佳言这个后娘,确实没饿过肚子。 之前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出去一趟后,才知道,这里头的艰难,也才明白沈佳言的不容易。 尤其是慕天泽,想到沈佳言那么舍不得钱,还给他们要了三碗清水面,忍不住也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一碗面多少钱,一会子得把账记上才行。 这么想着,有些坐不住了,收拾了碗筷,就送到楼下去,问了那店小二面钱是多少,心里记住了,想着明日去寻沈佳言,把账记上,中午那一顿清水面也不能忘记,都得记上,一文钱都不能少。 在屋里的沈佳言没想到慕天泽还有这觉悟,她也是肚子饿了,给自己点晚饭,才想起他们兄妹三人来。 这在东光村里可以不管,可在县城里,县太爷眼皮子底下,就是做戏也要做全套不是? 第65章 哪个女人有这样的牌面(求订阅,月票) 因此也没忘记给他们兄妹三人点了晚饭。 等到她吃饱喝足,时候也不早了,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托店小二去寻那敲锣打鼓的人,既然要献旗,那就索性闹大一些。 让慕天泽兄妹三人把衣服鞋子都穿整齐了,先去绣庄取锦旗。 锦旗已经做好了,绣娘的手艺非凡,几个大字不知道用的什么针法,就跟绣上去的一样,红丝绒的底,黄丝绒的字,分外的亮眼。 沈佳言十分满意,爽快的付清了剩下的钱,捧着锦旗先回了客栈。 店小二也将人都找齐了,有吹唢呐的,有敲锣的,还有打鼓的,又买了一小挂鞭炮,拿竿子挑着,到了县衙门口再放,一共四个人在前面带头,沈佳言举着锦旗,带着兄妹三人跟在后头。 唢呐一响,整条街都震动了。 大人孩子听到这动静,都跑了出来看热闹,尤其是孩子们,跟着跑前跑后,叫着笑着,还有那些脚程快的半大的小子,听了只言片语,只知道这一群人,是要去县衙,去给县太爷献锦旗的,忙忙的就往县衙跑去报信去了。 长阳县城不大,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尤其听说是乡下寡妇,要给县太爷敬献锦旗,这可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 只听说那种戏文里的青天大老爷,才会有万民伞的待遇。 长阳县的历任县令,倒都是不好不坏那种,既不会搜刮得天高了三尺,也不会清廉到走之前,让百姓们送万民伞,立碑,求县令脱靴的地步。 再一打听,知道了原委,想着县令也确实做了件大好事,起码近些年不担心拍花子了,于是大家纷纷交口称赞起县太爷来。 衙役们早就有了准备,听到报信,就已经派人沿街过来维持秩序,好让沈佳言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到达县衙。 要知道县太爷一大早可就在等着了,人脖子都望成了鹅颈项了,这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大家都要吃挂落。 出来看到沈佳言居然如此上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逢人问,就大声的宣扬县太爷的这番丰功伟绩,引得围观的百姓众人纷纷点头,不由自主的就跟在了后面。 慢慢的就形成了一条长龙,这声势看上去颇为壮观。 等到了县衙门口,沈佳言一个眼色,那打头抱着竹竿,挑着鞭炮的,就将鞭炮点燃,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百姓们喝着彩,孩子们尖叫着,好一番热闹。 县太爷被从里头请了出来,沈佳言带着慕天泽兄妹三人,倒头就拜,叩谢县太爷的救命之恩。 县太爷内心乐开了花,面上还稳得住,温言抚慰了沈佳言一干人,又让她们快起来,然后还谦逊了一番,只说受之有愧,多亏父老乡亲们抬爱云云。 最后,是慕天泽接过锦旗,跪呈给了县太爷。 县太爷亲手接过锦旗,当众表示,让挂在他的书房里,要日日对着,激励自己。 周围的百姓听了,更是大声叫好,称赞县太爷爱民如子,还这般谦逊,实乃长阳县百姓之福。 气氛达到了高潮,县太爷也当众嘉奖了沈佳言一番,辞藻华丽,听得沈佳言云里雾里,反正估摸着都是好话就对了。 最后,将那恩逾慈母的牌匾赏赐给了沈佳言,还让衙役护送着他们一家子回家去,还怜惜沈佳言贫弱,又单赏了二十两雪花纹银,一套笔墨纸砚,再加几匹尺头。 沈佳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忙又叩谢县太爷的恩典。 让慕天泽代替她,给县太爷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 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今天的这一场大戏。 各自都很满意,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深觉对方上道,是个聪明人。 因着已经是下午了,回去东光村已经来不及,又在客栈多呆了一晚。 沈佳言也不心疼房钱了,毕竟白赚了二十两银子嘛,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一早,衙役们就赶着马车来接他们四人,要送他们回东光村去,顺路再宣扬宣扬县太爷的功绩。 沈佳言早有心理准备,得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办事不是? 只要钱给得足够,她保证能给人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的! 所以这一路,只要人多的地方,有人问起,她就不厌其烦地替县令宣传一波,一点也不懈怠。 到了东光村,她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来了,这敬业态度,让几个护送的衙役都肃然起敬。 只觉得这小寡妇是真心感谢县太爷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就让几个孩子出去说,着实让人感动啊。 回去后,他们肯定要在县太爷面前,也多替她们一家子说两句好话。 这一路风光,回到东光村,那真是十里八乡都惊动了。 别说东光村了,就是四方镇,也几十年没听说,还有这样的殊荣啊!得到县太爷亲赐的牌匾!这可是无上荣光! 这慕家的祖坟真是埋对了地方,如今只怕是在冒青烟呢! 都是乡下泥腿子,慕破军被征兵去了北疆,本以为九死一生的,结果人家步步高升,还赚了那么大一份家业,虽然人死了,可好歹留下了那些产业啊! 续娶了个小媳妇,也不得了,家业都没要,给慕家养孩子不说,还给人慕家挣下这么大的荣耀,从古到今,可是都没听说过,哪个女人有这样的牌面啊! 一时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东光村的里正又是高兴,心里又有些害怕,要是早知道这慕家寡妇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就不该纵着妹夫那一家,昧下那些租子,还得罪了慕家寡妇。 跟沈佳言关系不错的人家,李家和隔壁朱家,那真是喜笑颜开,不图沾光,只想来蹭点喜气,不用沈佳言发话,就主动跑来帮忙招呼护送的衙役。 里正心里发慌,面上不露声色,忙叮嘱家里婆娘,快将家里生蛋的老母鸡抓两只来,再有那鸡蛋,腊肉什么的,上好的都送来,好不好的,今天也得置办两桌席面,一来是招待这护送的衙役,二来也是要替沈佳言他们庆祝庆祝。 第66章 忌惮 其他村民得知了消息,也都纷纷带上自家鸡刚下的还热乎的鸡蛋,下河摸得肥美的田螺,还有手指头长的小杂鱼,风干的兔子,或者是自家菜园子里刚摘下来的青菜,送到了慕家不说,手艺不错的婆娘们,还主动帮忙打着下手。 没过多久,就整治出了几桌酒席来。 慕家的桌椅板凳不够,隔壁几家就把自家的搬来,还有碗筷也不足,也是全村将自家完好齐整的碗筷给凑了出来。 里正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几个衙役坐在首座,慕天泽身为主家的男丁,也就在主桌上陪着。 里正的婆娘、隔壁朱家的大儿媳妇白氏,还有李狗蛋的奶奶和亲娘全氏,另外还有几个和气的婆娘,陪着沈佳言和慕玥在次桌。 席上最中间是一道老母鸡炖竹笋,母鸡肥美,竹笋鲜香,汤上一层足足一指厚的金色的油脂,撒上一点碧绿的葱花,热气腾腾的,香味勾得人直吞口水。 香葱煎鸡蛋,金黄的鸡蛋中绿色的葱花夹杂,也是喷喷香。 面煎小杂鱼,加青椒和香葱略微翻炒,然后放一点水煮开,杂鱼肉质清甜,汤也鲜美,就着鱼汤拌饭,就能一口气干掉两碗那种。 还有田螺,这个时候的田螺最是肥美不过,清洗干净,然后丢到锅里放水,放姜片黄酒葱段,大火煮开。 再将田螺捞出来,挑出螺肉来,细细的再清洗一遍,用辣椒爆炒,又香又辣,下酒最好不过了。 再有风干的兔子蒸熟,等肉略微冷一些了,撕成细细的丝,再浇上红油辣椒和炒熟的芝麻,也是下酒的好菜。 另外再配上几样青菜,虽然没有镇上的席面体面,可却十分实惠。 味道也是不错的,起码几个衙役吃得是满嘴流油,连连竖起大拇指。 里正和村里几个老人都不敢放开了吃喝,只小心陪着着,顺便打听一下这牌匾的由来。 衙役本就要将这事宣扬出来,也就没有隐瞒,言语之间,将昨日的场面夸大了不少。 听得里正和周围的人,一惊一乍的。 到最后衙役说完,里正看向沈佳言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忌惮。 越发的后悔起来,一边嘴里奉承着衙役,一边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跟自家婆娘商量,就算自家贴钱,贴好东西,也得跟沈佳言把关系缓和,以后两家还得多走动走动才好。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肚子溜圆,十分满足。 衙役们吃饱喝足,天色也差不多了,本来欲留他们歇上一宿,被衙役们拒绝了,他们自有安排,还要去镇上敲打敲打镇长,顺便歇个脚,因此执意要走。 沈佳言带着三兄妹,和里正他们一起将人送到了村口,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转来。 村里帮忙的婆娘们,已经都残席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各家的板凳桌椅各家自己搬回去。 碗筷什么的也都清洗干净了,自家把自家的挑出来,自家带回家去就是了。 沈佳言一一都谢过了这些帮忙的婆娘,心里琢磨着明日还得准备点什么东西,回个礼才行。 乡下的规矩,借用了这些东西,还家伙什的时候,塞上一个鸡蛋,两个果子,怎么都不能还空的回去。 今儿个太忙了,也是没准备,只能记住了这些是谁家的,日后再还礼。 来吃席陪客的人家,也都没有空手来的,或多或少都随了礼的,慕天泽早就十分有眼色的登记了下来,谁家送了什么,清清楚楚的。 就算有些人他不认识,可这不是有李狗蛋么? 看到慕家三兄妹回来,李狗蛋就一直跟在兄妹三人身边没离开过,有他在旁边告诉慕天泽,自然不会错。 里正本来有话要问,看沈佳言一家子都累得不行,他这张罗了半天,将那些差爷送走,也觉得有些撑不住了,索性就招呼大家都回家歇着,有什么明儿个再问也不迟。 反正沈佳言他们一家又不会跑! 村民们听了,也就收拾起自家的东西,慢慢的都散了。 李狗蛋还有些依依不舍,被他亲娘亲全氏拎着耳朵给拖走了。 慕家这院子,才算安静了下来。 先前因为人多,躲起来的大黑和小白,两只狗崽子,这才哼哧哼哧的从柴房里钻了出来,只围着沈佳言的脚边打转,摇头尾巴晃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沈佳言,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快活的声音。 沈佳言看到两只狗崽子,心里就软乎乎的,蹲下身来,摸了摸它们,两只狗崽子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沈佳言的手,尾巴越发摇得欢快,那屁股都快扭成s形了。 慕家三兄妹这才看到,原来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沈佳言居然养了两只小狗。 两只小狗如今略微脱去了奶狗的那种膘肥,身形稍微长了些,看着还是圆滚滚的,十分可爱,萌得人心都要化了一半。 小孩子哪里抵抗得了这种萌宠攻击,慕玥的眼睛就粘在那两条狗身上了,慕天润要不是慕天泽拉着,已经扑上去了,饶是被拉着,那小胳膊小腿还挣扎着要往狗身上扑,嘴里还喊着:“哥哥,狗——哥哥,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骂慕天泽是狗呢! 就是慕天泽,也忍不住多看了那狗两眼,手就忍不住松了松。 慕天润立马就挣开了,跌跌撞撞的就扑向了两只小狗,还咯咯笑着,嘴里喊着:“狗,狗——” 就要伸手去摸。 大黑和小白本来冲着沈佳言摇得无比欢快的屁股和尾巴,立刻收敛了起来,一转身避开了慕天润的手不说,还弓起了后背,警惕的冲着慕天润汪汪的吠叫着。 慕天润还以为两只狗是跟他玩呢,继续伸手要去抓,那大黑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声音,然后就冲着幕天的手,张开了嘴,露出里头尖尖的牙来。 说时迟那时快,若不是沈佳言眼疾手快,一把将大黑捞回来,嘴里还喊了一声:“大黑——” 慕天润的手,只怕就要被大黑给咬破了。 大黑被沈佳言捞到怀里,还不肯罢休,只冲着慕天润三兄妹警惕的叫着。 小白也不甘示弱,蹲在沈佳言身边,跃跃欲试,大有只要沈佳言一声令下,就能冲上去的架势。 第67章 拉勾 慕天润这才反应过来,瘪瘪嘴想哭,被回过神来的慕天泽一把拖到了身后,紧张的检查了一下。 那边沈佳言一手撸着一只狗,慢条斯理的道:“这两只狗,一个叫大黑,一个叫小白,最是认主聪明,你们平日里不招惹它们就没事,若是招惹了它们,被咬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着招呼着两只狗,往灶屋里去,要给他们加餐。 两只狗蹦蹦跳跳,你咬我,我拱你的,跟在沈佳言后头,欢快的进灶屋去了。 慕天泽和慕玥脸色一白,只觉得沈佳言这是用话在点他们,明着说是狗认主聪明,何尝不是说他们当初背后算计呢? 有心想辩解两句,说他们都改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可看沈佳言压根没有听他们辩解的意思,直接就走了,倒是把他们兄妹搁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自己憋的难受。 慕天泽年纪大些,先缓了过来,示意慕玥带着慕天润先回房去,这房间多日没住人,还得打扫收拾一番才行。 自己揣着那记着人情来往的单子去寻沈佳言。 在灶屋里将谁家上了什么礼,一五一十的都念给沈佳言听了,那些东西都收在院子里,还没动呢。 沈佳言心中有了数,又听到外头屋子有动静,这才想起慕天泽他们兄妹住的屋子都被她锁起来了。 起身回屋里掏出钥匙,丢给了慕天泽,让他自己去开门去,让他们自己去打扫收拾。 因为先前的席面都吃光了,就算剩下一点,也都被那些帮忙的人给带回家去了,灶屋里空荡荡的。 沈佳言切了一块腊肉,用水煮了煮,捞出来晾在一旁,用着煮了肉的水,给放了一点碎米进去,熬了一点带着肉味的粥,放温了才给大黑和小白倒进它们碗里,让它们吃。 这边慕天泽他们三兄妹才将屋子打扫了一遍,浮尘什么的也擦干净了。 至于被褥行李,还有他们之前留下的那些衣服之类的,都放在柜子里,他们只需要拿出来略微透透气,也就是用了。 除了慕天润还帮不上忙,只能坐在门槛上看着,慕天泽和慕玥两兄妹如今手脚都十分麻利,很快就将被褥铺盖好了,还找出来几件当初嫌弃有些旧,没带上的衣裳。 这几件衣裳虽然旧些,可料子比粗布的好多了,慕玥将这些还能穿的都挑了出来,放在一边,打算一会子就去漂洗一遍,过一夜就能干了,他们也能有衣裳替换了。 沈佳言这边,将院子里的礼物和礼单都核对收拾进了自己住的屋子,又将县令赏赐的银子先收好,笔墨纸砚放在一边,还有那尺头什么的,都是上好的棉布,也值不少银钱了。 这些东西都好收拾,就是那个牌匾,朱底黑字,上好的木头,和这个灰扑扑的农家院子着实不搭。 可就算再不搭,明天也得寻人来,将这牌匾挂在正堂,让进院子的人,一眼都能看到才行。 收拾完这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佳言洗漱了一番,就径直回屋睡下了。 院子门关好,大黑和小白精神奕奕的在院子里巡逻,外头远远的,有蛙鸣鸟叫声传来,偶尔还有几声狗叫响起。 慕家三兄妹躺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上,一直惴惴不安的那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多日来奔波,多日来的疲累一下子涌了上来,三兄妹都来不及说两句话,就坠入了梦乡里,一夜黑甜。 等他们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外头院子里已经热闹的很了。 昨日里大家都还惦记着呢,今天吃了早饭,就都赶到慕家来,里正带着人,正商量着,将这牌匾怎么挂上去呢。 慕天泽睁开眼,先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清醒过来,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将慕天润给喊起来,又去隔壁喊慕玥去。 他们住的这个是西厢房,也是三间,中间隔断,各留了一个门,他和慕天润住在中间这一间,左边住着慕玥,只隔着一堵墙,右边是放他们兄妹三人的日用杂物。 慕玥被喊醒了,听到外头动静,顿时慌了:“哥,我们这起晚了,怎么办?” 慕天泽一边帮慕天润穿衣服,一边心里也没底,也不好一直呆在屋里,再不好意思,也将房门拉开。 门才一开,早就等候多时的李狗蛋窜了过来:“你们终于起来!这太阳都照屁股了!我都等你们半天了——” 本来院子的人就多,听到这动静,都看了过来。 慕天泽和慕玥脸上发烧,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全氏上来解围:“你胡说什么呢!阿泽他们这几天累着了,你婶子特意交代了,别喊他们起来,让他们多睡一会子呢!” 一面转向慕天泽兄妹三人:“你娘给你们在灶屋里还留了饭呢,快去吃吧——” 慕天泽三兄妹点点头,谢过了全氏,进了灶屋。 果然灶屋里锅里,还温着一锅米粥,灶台上还放着两碟咸菜。 兄妹三人一人盛了一碗粥,就着咸菜稀哩呼噜下了肚,旁边跟着进来的李狗蛋看他们吃的香,自己也忍不住吞了好几下口水。 不过他算知道分寸,这个时候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粮食,也不会备别人的饭菜,所以再馋,也没吭声。 等慕天泽他们吃完了,慕玥去洗碗,这才凑到慕天泽的耳边,小声的道:“你们再不回来就亏大了!山上的野樱桃这个时候该熟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好几棵樱桃树,个大味道也比别的树甜些!换做别人,我是不会告诉的,咱们是兄弟,我当初说了,以后我李狗蛋有什么,肯定有你们的份!过两日咱们进山摘樱桃去,去不去?” 慕天泽眼睛一亮,当然要去! 李狗蛋见慕天泽同意了,也笑了:“那咱们就说好了,过两天我来喊你!那地方有些远,路也不好走,我只带你一个人进山!到时候给婶子和弟弟妹妹带出来尝尝鲜!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可就不带你了!” 慕天泽连连点头,李狗蛋又和他拉勾了,这才放心出来。 第68章 我是为你好 外头,里正已经带着人,将那块牌匾端端正正的挂在了正堂,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退后几步,再看这院子,有了那牌匾,都显得高贵了几分。 不少村民不识字,只觉得这县太爷赐下的牌匾不得了,一个个都对着牌匾念佛不已,还有的甚至跪下来冲着那牌匾磕了几个头。 沈佳言在一旁听着,那些嘴里念念有词的,有求牌匾保佑一家子平安的;有求牌匾保佑地里庄稼长势好的;也有求牌匾让今年风调雨顺的;还有求牌匾保佑他家今年发大财的;甚至还有求牌匾保佑让她家儿媳妇这一胎生个儿子的—— 恍惚间,沈佳言觉得这些人要是手里再拿柱香,这里就不是自家院子,而是哪座小庙了。 也不知道这牌匾忙得过来不?又要当土地爷,还要当龙王爷,最后还要客串一下财神和送子观音,估计也是分身乏术啊。 挂好了牌匾,里正带着人就先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告辞而去。 白氏和全氏也要回家,被沈佳言喊住了,将在县城里买的粗布拿出来,托两人给三兄妹和她做一套衣裳。 这对白氏和全氏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她们俩的女红都十分不错,家里人的衣服鞋子,几乎都是她们自己做的,因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尤其是沈佳言裁剪衣服料子的时候,也是留了余地的,又听沈佳言说剩下的零碎布头都不要了,两人更是高兴。 只拿眼睛大致估算了一下,只要仔细些,最后恐怕还能留下一尺左右的富余。 多攒几块这样的布头,都能给孩子凑一件衣服出来了。 因此两人都高高兴兴地一人领了两身衣裳的料子回家去了。 等将两人送出了院子门,回身,就看到慕天泽带着慕玥在打扫院子,方才来了不少人,又挂了牌匾的,地上落了不少的灰,被踩得到处都是。 慕天润也在院子里没闲着,撅着屁股,卖力的扯着台阶下的野草呢。 见沈佳言进来,三兄妹都停住了手里的活,看着沈佳言。 沈佳言吩咐了一句:“扫完院子来找我。”就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三兄妹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将院子打扫了干净,洗了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这才依次排着队,进了正堂。 一进去,正堂里方桌上放着醒目熟悉的账本和笔墨纸砚。 慕天泽不用沈佳言吩咐,就上前去将那帐本打开,添上了昨日的面条钱,还有房钱,又添上了今天早上的那一顿早饭钱。 这么识时务,沈佳言表示很满意,如果一直这样,她倒是觉得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等三兄妹签字画押后,沈佳言才开口:“咱们先说好了的,你们回来后,就要看看村里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要做些什么,你们也得去做!不会就去学!今儿个是第一天,让你们去村里看看,也问一问,心里有个数了,回来跟我说,然后才好安排以后的事情。” 慕天泽和慕玥没有任何意见,见沈佳言没有别的吩咐,就抱着慕天润出来了。 出了慕家院子,兄妹三人一时不知道往那边走,去找谁问去。 他们在东光村这么长时间,虽然跟村里的孩子混了个面熟,可真说有交情的,一个都没有。 想了想,关系最不错的,唯有那李狗蛋了,索性就去了李家。 一路上,慢慢走着,这个时候小麦快要收割了,秧苗也育上了,也要不时去看看,大人们吃了早饭,基本都下地去了。 孩子们倒是轻松些,要在家帮忙做家务。 家家院子门都是打开的,有那贫苦一些的人家,压根就没有院墙,或者就是随便插着几根竹枝或者荆棘做了篱笆,因此这一路走过去,一览无余。 可以看到,像慕天泽这样年纪的男孩子,家里没有水井的,要去河边挑水回来,供一家所用。 有的要去砍柴,反正需要力气的活计,这么半大的男孩子都能做了。 至于女孩子,年纪大些的,这个时候做饭洗碗都收拾妥当了,还有一大家子的衣裳要洗,有在家洗的,也有抱到河边洗的。 还有的女孩子,自己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坐在那里洗衣裳,背后还要背着弟弟妹妹。 洗完衣裳,还要喂鸡,打猪草,切猪草,喂猪,扫院子,伺候菜园子。 几乎没一个闲人。 就是那再小一点的孩子,出门玩,也要看着弟弟妹妹。 出门一趟回来,不是捡两根柴火回家,就是要挖几条蚯蚓回家喂鸡,总之不能空手。 慕家三兄妹都看傻眼了,之前他们一年多在村里,家务活都有后娘做,他们只带好慕天润,就已经觉得很辛苦了。 虽然那个时候也觉得村里的孩子比他们更辛苦些,可是没有直观的感受,都忽略了过去。 今天认真仔细的去看,才发现,他们之前觉得辛苦难熬的日子,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等到了李狗蛋家,就是李狗蛋,也在帮忙劈柴,见他们兄妹三人来了,让他们在一旁坐着,一边劈柴,一边问他们来做啥。 听到慕天泽问他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又说了这一路来的见闻,最后还有几分惊恐的问,是不是村里的孩子都要做这些的时候。 李狗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开口道:“那是自然!庄户人家的娃,从会走路起就要帮着大人做事,谁家也养不起闲人啊!下地的事情做不了,这家里的家务还做不了?你们是城里长大的自然不懂!这算什么?如今还算轻快的,等到了农忙的时候,不仅要在家里做饭,烧水!还要下地去帮忙呢——” “也就是你们三兄妹了,你们是不知道咱们村里多少人羡慕你们呢!虽然婶子是你们的后娘,可比亲娘对你们还好!谁家像你们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下地的?连做饭都不会?这在咱们乡下,后生要被人笑的!姑娘家的也会被人嫌弃,将来都没人愿意娶进门做婆娘呢!” 说着还看了看慕玥,一脸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小声道:“咱们是兄弟,你妹子就是我妹子,我才跟你说实话。阿玥妹子这样不会做饭,针线不拈的闺女,在咱们庄户人家眼里,这就叫好吃懒做!这样的闺女,可是没人要的!谁家娶个这样的婆娘回去不能干活,还要供着的?” 第69章 招人恨 慕玥的脸涨得通红,又一下子刷白,她不是小姑娘了,也略微知道些事情了,被李狗蛋这么评头论足,只觉得羞臊难当,眼圈都红了。 慕天泽看慕玥的模样,拳头一下子就捏紧了,瞪着李狗蛋:“李狗蛋,我妹子还小,你胡说什么混话呢!再说了,我妹子哪里不好?将来我妹子就找一个不让她干活,将她供起来的人家!” 慕玥听他们越说越离谱,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呆不住了,跺脚抱着慕天润跑了。 留下慕天泽还跟李狗蛋对峙着。 李狗蛋也恼了:“慕天泽,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不是拿你妹子当我妹子,我能说这些得罪人的话?你满村里打听打听去,谁家不是这样想的?我这也是替妹子打算呢,趁着年纪还小,勤快些,多干活,将来也好说人家!这哪里是混话?” 慕天泽冷哼了一声,别扭的问道:“村里人都这样想的?” 李狗蛋见慕天泽的态度软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那不是废话吗?我娘早就跟我说过了,我将来娶婆娘,一定要娶一个能干活,屁股大能生儿子的,可不能娶个娇滴滴的懒婆娘回家,懒婆娘败家呢。我娘说的还能有错?” 慕天泽沉默了,他知道李狗蛋的娘,是个爽利的妇人,在村里名声人缘都不错,若是她都这么说,那自然是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李狗蛋看慕天泽不说话了,劈完柴火,一屁股坐在了慕天泽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慕天泽犹豫了一下,半遮半掩的道:“后娘说如今家里不如以前了,我们年纪也大了,该帮家里干活了。让我们看看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人都干些什么——” 李狗蛋听了,忍不住露出羡慕之色来:“婶子这后娘真是没话说了,比亲娘还疼孩子呢,我都想认婶子当娘了——” 扭头看到慕天泽还一脸不太痛快的模样,忍不住咬牙道:“我说你们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还记得村尾大壮不?” 慕天泽哪里会不记得,这个叫大壮的,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经常故意的来挑衅他,欺负他。 他虽然心眼多,可架不住大壮力气大,乡野出生不讲道理,说不过就上拳头,他在大壮那里已经吃了好几次亏了。 因此一听李狗蛋提起大壮,就冷下脸来:“你提他做什么?” 李狗蛋嘿嘿一笑:“你知道大壮为什么就看你们兄妹几个不顺眼不?” 慕天泽自然是不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大壮嫉妒你们兄妹啊!大壮也是死了亲娘,他爹又续娶了后娘进门。那后娘是个面甜心苦的,进门没多久就拿捏住了大壮他爹,哄得他爹什么都听那后娘的。大壮的日子那才叫苦呢,跟你一般大,地里的活计家里的活计一样都不少干,还吃不饱穿不暖。” “三天两头的,那后娘还挑唆得他爹将大壮打一顿,以前大壮脾气倔,跟他爹犟嘴,被打得几天下不来床。后来大壮才学乖了,不跟他爹顶嘴,日子才略微好过了些。” “结果你们一搬来,都是后娘,你看婶子对你们多好,不要你们干活,每天还吃得饱穿得暖和,你们每天没事干,就只用带着你家弟弟在村里玩。别说大壮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就是我们,谁不羡慕?我们的亲娘跟你们家后娘一比,倒像是掉了个个!这后娘比亲娘还好!” “偏偏你们兄妹仨,还一副后娘虐待了你们的模样,你说谁看你们心里不膈应?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所以大壮看你们不顺眼,三天两头的找茬,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你们自己!” “当初我听孙二狗那王八蛋的挑唆,一来是我蠢,为了点好吃的就上了当,二来也是当初看你们兄妹不顺眼,想着让你们吃点亏也好,所以才——” 说到这里,李狗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慕天泽脸一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恼恨李狗蛋说的那番话呢,还是反省一下,他们兄妹三人当初真的有那么招人恨吗? 不知不觉的就将这疑问说出了口,李狗蛋听了,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说慕天泽,你是真不知道你们兄妹三个当初有多招人恨吗?仗着自己是城里来的,看不惯这个,瞧不起那个也就算了。明明婶子那个后娘对你们比亲娘还好,你们还矫情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可不就招人厌弃么?” “你满村子看看去,就是亲娘,也没有纵着自家孩子啥事都不干,一味的憨吃憨玩的。换做我娘,要是我敢这样,早拿笤帚打断我的狗腿了!再说了,就算你们之前是大少爷大小姐,可如今也是跟我们一般的人,不都要土里刨食,乡下过日子么?还拿着那些架子给谁看?也就是婶子厚道,是个好人,你们爹都没了,她还肯养着你们吃闲饭,这不是亲娘胜似亲娘啊……” 后面李狗蛋还唠叨了些话,慕天泽都没听进去了,他魂不守舍的告辞,浑浑噩噩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满脑子都是李狗蛋的那些话。 到家后才发现,沈佳言出去了,只有慕玥带着慕天润在院子里。 见他回来脸色不对,慕玥忙迎了上来,关切的问了两句。 慕天泽将李狗蛋的话,转述给了慕玥听。 至此,慕家兄妹才知道,原来村里人是这般看待他们的,一时兄妹俩都觉得脸有些疼,沉默的坐在了院子里。 沈佳言先前等慕家兄妹三人出去了,就在家寻了些鸡蛋,还有干货之类的,挨家去昨日帮忙的人家家里回礼去了。 一个鸡蛋,一把干菜,总归是个心意,正合适这种邻里之间的往来。 而有了那块牌匾,沈佳言在村民心目中也就不是晦气克夫的小寡妇,而是有大福气的人了,一个个态度跟以前比那是热情客气了许多。 就连村里最刻薄的老太太,看到沈佳言,也会挤出一个没牙的干瘪笑容来,打个招呼。 沈佳言这才算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县太爷赐牌匾的好处,有了这块牌匾,他们在东光村,算是彻底的站稳脚跟了。 第70章 打算 回到家,就看到慕家三兄妹失魂落魄的互相对坐着,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出门打听了一圈,被吓到了? 就说这兄妹三是遭受得社会毒打太少了,又无人教导,养成这自私只顾着自己的脾气。 以后多接受接受毒打,想来会就懂事了。 不要说小孩子有天真无邪的权利,在这个世道,他们又是这样的身世,还是早早的知道世道的残酷和艰难的好。 因此也不多问别的,只问他们都打听好了没?打算以后怎么做? 慕天泽先回过神来,听了沈佳言的话,也没有敷衍,而是认真的想了想,才试探着道:“我们已经都打听过了,以后,这家里的柴火交给我了,还有上山采山货我也能行的!阿玥就负责家里洗衣服做饭扫地,带着阿润——” 沈佳言想了想,因为他们家的地出租出去了,确实省了不少的事情。 不过就算没有地里的活,别的事情也不少,不是只有这两样。 他们家住在村口,隔壁就只有一个朱家,两家隔得近,左右各有一大块空地。 以前孙家将他们隔壁的空地都开出来了,做了菜园子,也在园子边缘,点一些黄豆和蚕豆之类的。 慕家这边的空地还闲着,以前原主力气小,慕天泽三兄妹指望不上,那块地一直空着,长满了草。 如今正好可以开垦出来,种菜也好,或者种点别的经济作物也罢,总归不能闲置着,也好生磨一磨三兄妹的性子和以前娇养的脾气,早些适应普通庄户人家孩子的身份。 庄户人家,几乎家家都喂着家禽和猪。 家禽平日里能下蛋,一来能偶尔给家里添点荤,或者给小孩老人补补身子,二来,这些蛋攒下来,赶集的时候卖出去,换点针头线脑和盐巴,也能补贴家用。 至于猪,那可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除了地里的产出外,最大的一笔收入了。 养猪基本都是家里的婆娘和孩子的事情,早上晚上打猪草回来,切好后喂猪。 家境稍微好一点的,会往猪草里加上一些米糠,这样猪长得也会肥一些。 这样喂出来的猪,一年到头喂到一两百斤就是顶天了,到了年底的时候,杀年猪,留下自家用的肉,大部分都卖与乡亲或者卖到镇上去,也能卖个一二两银子出来。 慕家这院子当初是色色齐全的,后院有鸡窝还有猪圈,之前是原主不会,都闲置了。 如今天气暖和,家家都会孵小鸡,沈佳言已经跟隔壁朱家说好了,等她家的小鸡孵出来,自己去挑几只回来养。 那猪仔也打听清楚了,村尾一家的母猪前些天刚好下了一窝小猪仔,还有半个月就满月,到时候抓一头回来,喂到年底,也能吃了。 将打算一说出来,慕天泽三兄妹就明白了沈佳言的意思,互相看了看,咬牙认领了各自的任务。 慕天泽从下午起,就去旁边,将那块空地这几天给挖出来,还能赶上种菜栽瓜的时节,只要伺弄得好,起码平日里不用买菜了。 慕玥洗衣服做饭,等猪和鸡抓回来后,就要跟着村里其他的女孩子一起去打猪草了。 至于慕天润,才三岁而已,沈佳言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让一个三岁的幼儿干活,因此将他忽略了过去。 至于做饭,沈佳言也表态了,这几日带着慕玥一起做,教一教她,最好麻利的快点学会,那衣服,慕玥洗他们兄妹三人的就行了,沈佳言的不用她管。 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交代清楚后,沈佳言也不废话,看天色也该吃午饭了,示意慕玥跟着她进灶屋,教她做饭。 沈佳言本身自己虽然会做饭,可对做饭实在没什么太大的爱好,之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自己不做,岂不是要饿死?以前现代化的厨房,她都不耐烦,更何况这种土灶台?烟熏火燎的,每次做完饭出来,她觉得自己就被那些油烟腌制了一遍,估摸着没几年,她就要被熏得跟那冬天的腊肉一样黢黑了。 如今既然有了接手的人,先试试看能不能把慕玥给教出来,这样以后自己就省事多了。 若是慕玥是个有天份的,那就更好了。 她脑子里别的没有,作为一个现代吃遍了各地特色美食,也曾经跟着各种美食app和美食博主做过饭菜的人,食谱还是有不少的。 想吃啥,到时候张张嘴,点菜就行,指点慕玥做出来,不用去下馆子,就能吃到各色美味,岂不快哉? 若是慕玥是个没天份的,也不要紧,不还有慕天泽么?妹妹不行,就哥哥顶上,再不济两人都不是做菜的料,不还有个慕天润么,三个里总能培养一个出来吧?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以后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将那食谱方子卖上一两张出去,只是要避开长阳县才好。 这些都不着急,沈佳言心里也自有打算。 训练慕玥一段时日,等到秋天的时候,镇上会有收山货的贩子来,到时候找个机会卖给这些人,他们远远的带走,也就不相干,也不怕暴露了。 因此对慕玥倒是多了两分期待,别的不说,希望这丫头在厨艺上有点天赋才好。 慕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沈佳言后头进了灶屋,都不敢乱动。 沈佳言一句指令,她才敢动一下。 中午做的是面疙瘩汤,二合面里打入一个鸡蛋,搅拌均匀,又放入水调匀。 锅里放水,大火烧开,用筷子将调好的面糊糊拨到滚水里去,很快水上就漂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面片。 丢几棵青菜进去,又放入盐巴,尝了一下咸淡后,盛出来。 有那之前熬的猪油,拿筷子挖那么一点放入碗里,再撒上葱花就成了。 这里头别的都简单,就是拨面糊糊的动作要又轻又快,慕玥看沈佳言比划了几下,接过来。 自己上手后才发现,看着容易,真做起来就难了。 就有些着急,越着急,手里的筷子越发就跟她作对,加上沈佳言在一旁盯着她,就更加紧张了,生怕表现不好,那手里的力道没控制住就打了些,直接将半碗面糊糊给拨了出去。 那么大一坨面糊糊掉进滚烫的开水锅里,立刻就扑溅出大片的滚水来。 慕玥离得最近,首当其冲,滚水溅在了她的手上,烫得她龇牙咧嘴的只吸气,一下子就将手里端着的面糊糊碗给甩了出去。 第71章 有几分茶艺在身上的 还是沈佳言眼疾手快,将碗给抢了回来接住,才没砸到地上。 再看慕玥被烫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只抱着手吹气喊疼,完全忘记了一锅开水和那碗面糊糊。 在偏屋里寻找锄头的慕天泽听了慕玥的声音,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灶屋里头冲。 看到慕玥抱着手哭,紧张的立刻托起她的手,看着手背上被烫红了好大一块,顿时心疼不已,一面拉着她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凉水,将手放在里头冰着降温。 一面就忍不住有几分嗔怪的看向了沈佳言,责问的话都到了嘴边,对上沈佳言冷淡嘲讽的目光,顿时那点子怒气就如同气泡一般,啪一声,就破灭了。 心里一慌,避开了沈佳言的眼神,低头安抚慕玥:“怎么不小心一点?还疼不疼?疼的话你先回屋歇着去——” 慕玥本来是条件反射,此刻回过神来,再看沈佳言的神色冷淡,再看自己丢出去的那碗面糊糊,正被沈佳言端着,吓得忙将手从水瓢里拿出来,慌慌张张的解释道:“后娘,我,我是太疼了,所以就把碗丢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你,你别怪我哥!我,我现在就继续做,我马上就做好——” 说着就要去接过沈佳言手里的那碗面糊糊,一伸手,扯动了那烫红的地方,又疼得抽了口凉气。 沈佳言冷眼旁观慕玥这般作态,只觉得她倒是很有几分茶艺在身上的。 这慕玥以前还是千金大小姐的时候,茶艺还不太明显,等到了东光村了,日子落魄了后,平日里言行举止时常会露出几分来。 原主不知道这茶艺的厉害,只当慕玥这个继女有些奇怪,有些事情,经过她的嘴里说出来,总会有些怪怪的,让人容易误会。 可沈佳言是见识过各色小白花、白莲花、黑莲花、绿茶神通的,只一听,就听出来来。 看慕玥这样,倒像是天生耳濡目染,有意无意的就这般说话行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转念一想,慕家兄妹三人的亲娘,若是依照慕天泽所说,极大可能是权贵养在外头的外室,身份上有问题,见不得人。 所以单独置办了院子,养在了外头,还让慕破军做挡箭牌。 这样身份尴尬的女子,能让权贵一直养着,还生了三个孩子,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慕玥在她身边养到三四岁,天天耳濡目染,说不得就学了几分。 后来送到慕家后,是家里人娇宠的大小姐,人人顺着,所以没显露出来。 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天性本能就会让她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说话会有利于自己,或者让自己显得弱小可怜,或者让自己显得无辜。 只不过慕玥当初跟在亲娘身边的时候还小,学到的也不多,技能十分粗浅。 在异性或者粗心的人面前,还过得去,可在同性或者细心的人面前,就很容易被人识破了。 今天若是原主,恐怕就算心里觉得不得劲,好像是她刻意的欺压虐待了慕玥一般,嘴笨口拙的她只能又吃下这个闷亏,自己将剩下的事情做完。 可沈佳言就不是个吃亏的人,既然慕玥哭着喊着还要坚持做完,做人后娘的,县太爷称赞过的恩逾慈母啊!还能怎么办?那自然是要支持她呀! 当下十分利索的就将碗给递了过去,“那正好,锅里水还开着呢,剩下的也没多少了,你就做完吧——” 慕玥伸出来的手一顿,垂下了眼睛,看着就格外的委屈可怜。 慕天泽见了,心疼妹子,只是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冲着沈佳言发火,想了想,自己伸手接过了那碗面糊糊:“后娘,阿玥的手受伤了,女孩子家家的,这手和脸一样重要,若是留了疤,将来都不好说人家了。我来替她做吧?” 沈佳言嗤笑一声,“行啊,你们兄妹情深,要替对方做自然没问题!既然这样,那就你替她学做饭吧!慕玥既然不能做饭了,也不能闲着,好好休养两天,等把旁边的地翻出来了,你就去挑大粪将那地先追上一遍肥,晒上几天了再种菜,不然怕肥力不够——” 这两兄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不当恶人呢!只是这家里可不养闲人,想偷懒,门都没有! 沈佳言别的不会,治这些白莲绿茶的本事还是有的! 想学绿茶?天天让你去挑大粪去,绿茶都要熏成屎味了,看你怎么茶得下去! 果不其然,慕玥一听沈佳言居然安排她去挑大粪,脸都绿了! 谁家女孩子会干这个?她光这么一想,就忍不住心中作呕。 一旁的慕天泽看慕玥欲昏倒的架势,咬牙求情:“后娘,阿玥她还小,身子骨弱,这挑大粪的事情——” 沈佳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天泽:“你们兄妹情深,要不,你替她去挑也行啊?” 慕天泽神色一僵,他还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让他为了弟弟和妹妹,吃什么苦都愿意,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挑大粪,不行! 因此慕天泽神色僵硬的避开了慕玥恳求的眼神。 慕玥看看沈佳言,又看看避开她眼神的慕天泽,心里明白,沈佳言这是故意的! 而且就算自己想法子避开了挑大粪,后头沈佳言还能找出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活计来让她做。 沈佳言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农村里这些脏兮兮的活计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等抓了猪仔回来,每天收拾冲洗猪圈,就够慕玥喝一壶的了。 更不用说还有沤肥,还有下地插秧。 泥巴滑腻,赤脚踩到里头,对慕玥这样没下过地的小姑娘来说,那简直就是灾难,更何况水里还有蚂蟥,听到水响,就会游过来,钻到肉里去吸血…… 等小姑娘将这些活计都体验一个遍之后,就知道挑大粪该是多么轻松了。 慕玥实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隐约察觉到了沈佳言的意思后,十分果断的抢过了慕天泽手里的那碗面糊糊,坚定的表示:“我手不疼了!这点小烫伤不值当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马上就能做好了!” 说着动作麻利迅速的将碗里的面糊糊往热气腾腾的锅里拨,那个利索劲,比起先前,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虽然不如沈佳言的均匀,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佳言倒是有些遗憾,还以为慕玥这小姑娘能多做几次妖,她还有好几种法子等着这小丫头呢。 没想到也是个能曲能伸,识时务的,这么快就认怂了。 第72章 蛇 有些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稍微逼一下,也就出来了!以后希望你们也能保持这个良好的习惯!我先出去了,做好了叫我!” 说着慢悠悠的就出了灶屋,回屋去了。 灶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灶膛里柴火烧得霹雳吧啦的声音,锅里的水蒸汽蒸腾上来,让慕天泽都有些看不清楚慕玥的神色。 好一会子,慕天泽才开口:“阿玥,我以为你知道,我们是没有退路的!后娘也不是以前的后娘了——” 慕玥默默地点了点头,“哥,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了!” 慕天泽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子的,既然说以后不会了,那就不会了。 因此也就不多说了,安抚的拍了拍慕玥的肩膀,一切尽在了不言中。 没一会子,那面片汤就好了,端到了桌上,慕玥才去叫沈佳言,态度十分恭敬。 沈佳言出来,尝了一下味道,倒是能入口。 之前慕玥学做饭,是一塌糊涂,本以为她做饭的天赋一般,没想到一句挑大粪,倒是把她潜力给逼出来了。 也没多说,只让慕天泽吃了饭,跟她一起去翻旁边的地去。 慕天泽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吃了饭,慕玥将碗筷都清洗干净,哄慕天润睡下了后出来。 沈佳言已经和慕天泽在修整旁边的空地了。 上头的杂草好几年没人管,长得极深,那草根纵横连接,扯都扯不动。 只有先将杂草和长出来的小杂灌木砍掉,然后放火一烧,再重新挖一遍。 两人这一会子,已经将草割了一块了,慕玥闷不作声的跟在后头,她不会用镰刀,就默默的用手扯着杂草,手上都扯出两个大血泡来,也没吭一声。 大黑和小白也跟在屁股后头,第一次从院子里出来了。 小狗崽刚到新的陌生的地方,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跟在沈佳言的脚后跟,后来也就撒开了欢,一会子滚到了草丛里,一会子又顶着一头的杂草渣滚了出来,闹腾得不行。 这空地是以前慕家老太太他们的菜地,虽然多年没种了,可杂草从里,还是稀疏有几样青菜挣扎着在草丛中活着。 就是瘦得可怜! 这些青菜都被挑了出来,虽然瘦小了些,挑拣一下,也还能吃。 这块地土质还算肥沃,不然野草也长不了这么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黑和小白太闹腾,它们钻到灌木里好一会子,突然汪汪的叫了起来,然后草丛里悉悉索索的,窜出一条一米多长,胳膊粗细的菜花蛇来。 后头,大黑和小白跟着钻出来,冲着那蛇一顿狂吠,还围着那菜花蛇的左右,一边叫一边跃跃欲试,想上去咬上一口。 蛇受到惊吓,盘成了一团,口中的蛇信子狂吐,蛇头警惕的冲着大黑和小白,大有你们敢上来,我就咬死你们的架势。 慕天泽和慕玥哪里这样近距离的见过蛇,连叫都不会叫了,腿软得直接就瘫软在地,满脸的惊恐。 见大黑和小白试探着冲上去咬蛇,吓得更是尖叫连连:“快回来——” 沈佳言拿着镰刀在一旁看着,大黑和小白似乎继承了它们的母亲大黄的打猎基因,对那条菜花蛇十分感兴趣。 还无师自通的居然就会了配合,一个冲着那蛇叫着,吸引注意,另一只就绕到蛇的尾巴后头突袭咬上一口。 等到蛇回头攻击咬尾巴尖的那一只,另一只就瞅准机会冲着蛇的脖子七寸地方而去。 一时间,两只狗仔和一条蛇,居然打得平分秋色。 菜花蛇无毒,就算被咬一口也不要紧,沈佳言也就只在一旁守着,任由大黑和小白发挥。 倒是慕天泽和慕玥,兄妹俩慌得抱做一团,瑟瑟发抖。 可看到大黑和小白两只狗仔居然都这般勇猛,显得他们兄妹俩格外的怂! 再加上那蛇被两只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这边倒是安全的。 两兄妹深吸了好几口气,互相扶持鼓励着站了起来,就忙不迭地退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了看。 到底大黑小白还是吃了年纪小的亏,一个不防,大黑就被蛇咬住了脖子,那蛇身子一下子就卷了上去,将大黑给缠得死死的。 大黑被缠得只汪汪的叫,小白冲上去,对着大黑的七寸咬了下去。 可惜它那牙,连蛇皮都咬不破,越发激出了蛇的凶性,缠着大黑的身子,一寸寸的缩紧,大黑被缠得只能吐舌头了。 沈佳言这才上前,一把就掐住了那菜花蛇的七寸,另一只手,一把拎起蛇的尾巴尖用力一抖,那蛇身子啪嗒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根面条。 大黑得了解救,打了个滚,翻个身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又冲了上来,龇牙咧嘴的冲着那菜花蛇叫着。 那模样,活生生的一副狗腿子,狗仗人势的模样。 看得沈佳言又好气又好笑。 这菜花蛇只是暂时被她甩得骨头脱臼,浑身发麻,却也不能放松。 若是秋天,这蛇肉倒正是肥美的时候,只可惜现在是春天,蛇刚从冬眠中醒来没多久,身上的寄生虫不知道有多少,她也不会做蛇,这蛇是放还是不放呢? 正犹豫间,隔壁朱家人从地里回来,看到这一幕,朱家几个儿子忍不住眼睛放光,这蛇肉可是好东西。 庄户人家都知道,蛇肉浑身都是宝,蛇肉炖汤,小孩子喝了不长痱子,蛇胆泡酒能明目,更不用说,蛇汤味道鲜美,实在是一道好菜。 倒是没想到,这沈寡妇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有这般胆量,敢徒手抓蛇。 就是村里多少汉子,也没这个胆子呢。 不过看了看远远的躲着的慕家兄妹,朱家几个男人再想想县太爷赐的那块牌匾,都觉得自己明白了。 这沈寡妇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后娘,一个女人,为了护着孩子,什么做不出来,空手抓蛇算什么!说不得还能空手打老虎呢! 这么一想,看着沈佳言的态度,越发的和气起来:“沈家妹子,可要帮忙不成?这蛇肉可是大补,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炖了汤,让孩子们喝上一碗,夏天不长痱子不长癞子呢!” 沈佳言正为难呢,听朱家这说法,他们应该是会做蛇吃蛇的,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第73章 鸡蛋羹 忙道:“朱家几位大哥来得正好,快将这蛇拿走!我看着就怕,若不是怕这蛇伤了孩子,我是万万不敢上手的!如今我这浑身都不得劲,还不敢放,就怕蛇反咬我一口。你们要是想吃,就拿回家去吃吧!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还借机又立了一下自己的慈母人设!务必让自己的这个形象深入人心! 朱家人听了,喜上眉梢,让朱家的大孙子上前,接过了那条蛇,连连道谢不迭。 沈佳言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也给朱家人道了谢,就说要回家要好好洗手去。 朱家男人听了哈哈大笑,拎着蛇一边往家走,一边还道:“沈家妹子,今儿个算是沾了你的光了,你放心,这蛇够粗够肥,炖好汤了,让我家婆娘给你们送一点过来,蛇汤鲜着呢,保管你喝了还想喝——” 朱家的孩子,围着那条菜花蛇欢呼雀跃,半点不见害怕,一想到蛇肉和蛇汤,就只吞口水。 慕天泽和慕玥远远的站在一边,实在是不理解朱家人为什么这样高兴。 可到了晚上,他们有些明白了。 因为炖蛇肉是不能盖锅盖的,所以朱家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简单的灶台,架上一锅水,里头放些姜片,将蛇扒皮去了内脏,斩成一段段的,丢在锅里煮着。 小火煮上半个时辰,放点盐巴进去,就极为鲜美了。 大约两柱香过后,那蛇汤的奇香就顺着风,飘到了这边院子里。 慕玥在灶屋里更沈佳言学做饭,倒是不觉得,院子里的慕天泽和慕天润两兄弟,闻着那味道,忍不住口水就泛滥起来。 尤其是慕天润,闻着这蛇汤的味道,忍不住那小鼻子就一顿抽抽,顺着那香味,就走到了墙根处,指着朱家喊:“哥哥,香,肉——” 慕天泽别过头去,努力让自己忽略隔壁飘来的肉香,哄着慕天润:“阿润乖,那是别家的肉,咱们不能吃!要给爹爹守孝,知道吗?” 慕天润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听了慕天泽的话,虽然有些失望,可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咬着指头,小鼻子抽了抽,忍痛也转过头来,不看朱家那边:“阿润知道!阿润不馋!阿润乖,不吃肉——” 沈佳言正好出灶屋,听到兄弟俩这番对话,多看了慕天润一眼,这孩子,不到两岁因为慕破军死了要守孝,不敢给他吃肉,不过之前原主也没亏待过他,过几日还会给慕天润炖一个鸡蛋,给他补一补。 就这样,在村里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如今瘦了一圈,也是跟着慕天泽他们出门这一趟,吃不饱穿不暖饿瘦的,也亏得他身体底子还不错,一路没生病。 也许是经历了丧父,被从县城里赶出来各种的缘故,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格外的懂事。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闻到肉味要吃是常事,要不到撒泼打滚也是常见的。 可慕天润这样,只小心翼翼地提一提,若是慕天泽和慕玥一开口驳回,就乖巧的立刻都不要了,也实属难得略微。 想了想,沈佳言回头对着慕玥吩咐道:“再炖一个鸡蛋羹,放三个鸡蛋。“ 慕玥楞了一下,不过马上回过神来答应了,去橱柜里取鸡蛋。 沈佳言顺势就走到她身边,教导慕玥如何将鸡蛋打散,打均匀,再加入比鸡蛋液稍微多一点的温水搅拌均匀,撇去上面的浮沫,倒入一个深口的盘子里。 锅里的水早就开了,然后放上蒸笼格,将装了鸡蛋液的盘子放入蒸笼里,上面再盖上一个盘子。 然后盖上蒸笼盖子,大火蒸个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了。 这样蒸出来的蛋羹,又滑又嫩,跟嫩豆腐一样,浇上酱油和香油,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慕玥经过了中午沈佳言一番敲打,已经不敢再起小心思了。 凝神听着沈佳言话,每个步骤都老老实实的,也没出妖蛾子。 等到一盏茶过后,揭开了蒸笼,用湿抹布掀开了盖着的那个盘,果然一盘嫩滑的鸡蛋羹就出炉了。 慕玥看着这一盘子自己亲手蒸出来的鸡蛋羹,一下子成就感爆棚,看了看那碗鸡蛋羹,又看了看沈佳言,顶着一张热得通红的小脸上,嘴角微微翘起,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 沈佳言又让她调好了酱油和香油,倒入鸡蛋羹中,就成了。 一边让慕天泽在院子里将饭桌摆好,一会子好吃饭。 正摆饭呢,院子门被敲响了。 沈佳言去开了门,就看到朱家大儿媳妇白氏端着一大碗蛇肉汤站在门口,碗里大半碗的蛇肉,香气扑鼻。 笑盈盈的道:“今儿个沾了你的光,也不让你白忙一场,这蛇汤刚炖好,趁热喝吧。” 说着就要将碗递给沈佳言。 沈佳言连忙摆手拒绝,两人在门口推攘起来。 慕天泽离着大门近些,就听到沈佳言说自家不敢吃蛇肉,让白氏端回去。 白氏以为沈佳言是客气,就劝道:“妹子你不敢吃肉喝汤,那就让几个孩子尝尝。” 沈佳言声音压低了一些:“嫂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肉汤我们实在不能要,如今家里几个孩子还在守孝呢!” 白氏恍然大悟,难怪呢!上次他们家暖屋子,沈佳言去了,也只是吃了点青菜,鱼汤都没沾筷子。 昨儿个那么殷实的席面,也没见沈佳言伸筷子,本来心里疑惑着呢,原来是这个缘故。 也就是城里人讲究,他们乡下人家,这男人死了,能守着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注意到不沾荤腥?不过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荤腥,注意不注意到也没啥妨碍。 倒是做子女的,会格外注意些,也不过是头三个月或者半年不沾荤腥。 这慕家老大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没想到慕家还一直守着呢。 说来小孩子懂什么,还是大人懂礼才会记得啊!这沈家妹子果然是个知礼念旧情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仅能养着前头三个孩子没改嫁,还能这么严格的守着孝,实在是难得了。 看着沈佳言的眼神,一时间同情怜悯和敬佩交杂。 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拍了拍沈佳言的手:“嫂子知道!妹子,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啊!” 第74章 地位不如狗 “我可都听我家男人说了,你为了护着你男人留下的那两个孩子,一个女人家家的,自己的命都顾不得了,居然上手去抓蛇!你说你,咋这么虎啊?还好那是菜花蛇没毒!若是有毒,被蛇咬上一口了,你怎么办?妹子啊,你这心眼也太实在了,将来要吃亏的呀!” “你的这番苦心,你男人前头留下的那几个孩子,若是将来不孝顺你,那可说不过去!只怕要遭天打雷劈的!” “看妹子你瘦成这风吹吹就倒的模样了,还是吃点肉补补吧!三个孩子给他们爹守三年是应该的,你做人婆娘的,守一年就足够了!” 白氏觉得沈佳言就是太老实了,那几个前头男人留下来的孩子才有恃无恐,这样下去,吃亏的只有沈佳言。 得让那几个孩子知道知道,这后娘也不是天生就该他们欠他们的,不好生孝敬着,等后娘受不了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因此故意将声音放大了说道:“再说了,你以后总还得嫁人吧?这身子亏空了再补起来就难了!为自己着想,也得该吃吃该喝喝,不然太瘦了,连娃娃都怀不上,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听嫂子的,好歹给自己留点后路呢!那几个到底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再对他们好,只怕也是羊肉贴不到狗身上!人心隔着肚皮呢!” 这么大的声音,院子里的慕天泽和慕玥都听到了。 慕天泽听了先前几句话,心里就相当无语! 先不说沈佳言抓蛇,哪里是为了护着他们俩,连命都顾不得了呢!明明是为了救那两条狗崽子好吗?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有自知之明,只怕在沈佳言心里,他们三兄妹的地位还不如家里那两条狗呢! 不过后来白氏说的话,慕天泽倒是听到心里去了。 忍不住看了沈佳言一眼,是啊,沈佳言还年轻,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有这院子和田地,真要改嫁,想来多的是人愿意娶她。 到那个时候,他们兄妹三人的位置只怕就更尴尬了。 万一男方家不同意沈佳言带着他们兄妹三个,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虽然沈佳言如今没有要嫁人的意思,可若她真要嫁人—— 慕天泽内心十分抗拒这个想法,可是又不得不想。 之前他不是就设计沈佳言跟隔壁孙有才有了私情么?保不住以后沈佳言也会喜欢上别的男人啊! 沈佳言能为了孙有才,卖了地契要跟他私奔,虽然没有奔成,可也能看得出来,她真动了心,那必定是以那个男人为主,他们兄妹仨又是被抛下的一方。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到时候沈佳言跟他们之前的约定,恐怕就要作废了。 碰到男方那边心狠一些的,就算不赶走他们,拿他们当长工下人使唤,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沈佳言等过上那么三五年,他也成年了,再改嫁的话,倒是也无妨。 可万一沈佳言等不了那么久,今年明年就改嫁了呢?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一时间,慕天泽的眼中神色变幻莫测,只盯着沈佳言,心里飞快的盘算着,怎么也要想法子,让沈佳言迟一些嫁人才好! 得亏沈佳言不知道慕天泽心里在想什么,不然非得上去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算计的! 也亏得她不知道,让慕天泽逃过了一劫。 这边白氏看到院子里,慕家三兄妹变了脸色,心中一乐,知道这话是戳到了三兄妹的心窝子,心里只怕不好受呢。 只装作不知道,又苦口婆心的劝了沈佳言几句,句句不离改嫁,再生几个亲生骨肉,比外人强云云。 一边劝,还一边给沈佳言使眼色。 沈佳言哪里不知道,白氏这是替她敲打慕家三兄妹呢,眼珠子一转,不仅老老实实的听白氏说话,还不时点头附和几句。 白氏听沈佳言的这意思,是有些松动了。 跟沈佳言打交道时间越久,越是心疼她,说来这年纪比自己的大儿子大不了几岁,偏生命苦,嫁个男人早死,还丢下三个拖油瓶。 还死心眼,真拿拖油瓶当自己的孩子,也不怕将来吃亏。 所以忍不住就多嘴了几句,如今看沈佳言似乎有些听得进去,也就不多劝了,只觉得今日这番话,算是对得沈佳言送的这条菜花蛇了,见沈佳言执意不收蛇汤,就端着蛇汤又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沈佳言送走了白氏,关门回来,就看到慕家三兄妹都老老实实的坐在桌边等她,谁也没动筷子。 虽然极力的掩饰,可一眼就能看穿慕天泽和慕玥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佳言只做没看到,拿起筷子端起了碗,夹了一筷子菜,他们三个才敢拿筷子。 晚饭简单,焖了一锅碎米和高粱掺和的干饭,一道鸡蛋羹,一道先在隔壁荒地里挑出来的瘦弱小青菜,再有两碟子沈佳言腌制的野蒜头和山竹笋。 沈佳言没朝着鸡蛋羹伸筷子,谁也不敢动。 三兄妹除了最小的慕天润,闻着那香味,直咽口水,其他两个大的,心思都不在这晚饭上,还想着白氏那番话呢。 只埋头扒拉碗里的饭,配着青菜和腌菜,食不知味。 还是沈佳言,拿起调羹,将鸡蛋羹划成四块,舀了一块到自己碗里,剩下的往桌子中间一推:“一人一份,别说我虐待你们!这鸡蛋可是要额外收钱的!一会子记得去我屋里将账记上!” 语气虽然不好,可慕家三兄妹却都露出喜色来,听后娘这话,还跟之前一样,应该,应该暂时不会有嫁人的想法吧? 先就松了一口气,这才闻到了鸡蛋香,忍不住狂吞口水。 忙不迭地点头,将那盘子端到面前,先分了一份给慕天润,剩下的又和慕玥平分了,最后碗底的一点,他拿调羹细细的刮下来,都倒给了慕天润。 慕天润将鸡蛋羹和米饭拌匀了,大口大口吃得极香! 吃了饭,慕玥也不用沈佳言多说,麻溜的起身就去洗碗。 沈佳言下午砍那些杂草和灌木,说来慕天泽和慕玥也帮了忙,可他们兄妹俩那点子力气,大部分的事情还是沈佳言做的。 她这个身体不算太好,虽然穿过来后,努力的在补充营养,到底不如庄户人家干活熟练的汉子。 因此砍完那一片杂草,她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洗漱了一番,就回屋歇下了。 第75章 好像有哪里不对? 慕天泽和慕玥也是胳膊酸痛几乎都抬不起来了,强撑着收拾好了灶屋,还要给慕天润洗澡。 慕天润一碗鸡蛋羹拌饭下肚,小脸红扑扑的,话也比平日多了许多,活泼泼的在盆里泼水玩,不肯起来。 被筋疲力尽的慕天泽敲了一下头,直接从盆里捞了起来,拿着帕子胡乱的擦了两下,就丢到了床上。 慕天润委屈的瘪了瘪小嘴巴,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又咯咯的抱着自己的脚丫子笑了起来。 慕天泽本来有几分不耐的脸色,听到慕天润的笑声后,柔和了下来,难得小弟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之前失去过一次后才知道有多么珍贵! 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失去这样的日子和生活! 柔声让慕天润自己玩,他出去打了桶水,学着村里的后生们,在院子背人的角落里往身上一浇,又拿无患子在身上随便搓了两下,再浇一遍水,就算洗完了。 回到房间里,慕天润已经袒露着小肚皮,四仰八叉的睡着床中间,打起了小呼噜。 将慕天润往里头挪了一下,怕他着凉,扯了薄被子给他盖住了肚子,就看到慕天润咂吧了几下嘴巴,在说梦话呢:“明天,还,还要吃蛋——” 慕天泽忍不住嘴角一翘,摸了摸慕天润的头,躺了下来。 虽然身体很累,和一时却也不敢睡着,思来想去,就想着如何能让沈佳言暂时别嫁人,就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才好。 只觉得造化弄人,不久前,他还处心积虑的想让沈佳言这个后娘嫁人,这才过去了多久,他又得处心积虑的让沈佳言这个后娘不想嫁人! 真是天道好轮回! 辗转反侧了半宿,也没想到什么靠谱的法子来。 毕竟他们是晚辈,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 再说了,沈佳言是后娘,真要嫁人,别说他们了,就是慕家人和沈家人,都拦不住。 女儿出嫁,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别人都不得干涉,他还是知道的。 对于沈佳言,慕天泽别的看不出来,却知道一条,跟她打感情牌是没有任何用的!她对于三兄妹,完全磨的莫得感情! 也不用想着道德绑架,有那块牌匾在,沈佳言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谁也绑架不了她! 剩下的,唯有利益动人心了!得让沈佳言看到他们兄妹三人的价值,和嫁人相比,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让沈佳言更自在,得到更多的好处,恐怕她才会心动! 想来想去,也只有努力干活,老老实实的,将家里的活计,外面的活计全部都抗下这一条路了! 让沈佳言不会羡慕别人家有男人,重活体力活都有人干,还能挣钱,这样应该她就不会想着嫁人了吧? 慕天泽抱着这样的念头,陷入了黑甜之中。 有了这个念头,第二日起,慕天泽就偷空将慕玥喊到一边,给她分析了一下沈佳言若是嫁人的坏处。 慕玥昨天听了白氏的话,也是一宿没睡好,一直担心着这事。 一听慕天泽分析的,若是沈佳言嫁人了,他们就又要回到之前的日子,越发害怕起来,只拉着慕天泽让他想法子。 慕天泽将自己的法子一说,慕玥虽然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哪里不对来。 再者对于自家大哥的脑子,慕玥是一直很相信的,也就将那点子不对劲给抛到了脑后。 顺着慕天泽的思路发散开来。 在东光村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就算少出门,也看的分明,这村里那些男人们,虽然能下地干活挣钱,可大多也是回家后就啥事都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碰到那些脾气不好的,在外头受了气,或者喝了酒发酒疯,就打婆娘孩子的,也不少见! 更有那些啥事都不干,就指望婆娘养活他的怂蛋! 后娘若是嫁给这些人,倒不如不嫁人呢! 别人家的男人虽然能干活能挣钱,可那些男人不会帮着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啊! 他们,他们三兄妹只要努力一点,勤快一点,也干活,也挣钱,还能做家务,不会喝酒了打后娘,当然也打不过。 岂不是比那些男人还强些? 两兄妹一拍即合,当即约定,以后这家里,有事情要抢着做,没事情,也要寻些事情来做! 争取将沈佳言哄高兴些,留在家里不嫁人!等个三五年,慕天泽成年了,能撑起门户了,到时候就不用管沈佳言嫁人不嫁人了! 计议已定,兄妹俩的态度立刻就变了许多。 以前是被动,如今变得主动起来,家里的活计,不等沈佳言开口,就都干完了。 沈佳言要翻屋旁边那块菜地,才一开口,慕天泽和慕玥就一个人拿镰刀,一个人拿锄头等在了门口。 沈佳言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估摸着这兄妹仨又在想作妖。 不过既然这么主动,想作妖就作吧!反正他们是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看他们能作出个什么名堂来! 带着他们兄妹来到菜地。 这地虽然荒废了几年,当初也是被慕家老太太精心伺弄过的,将这块地彻底翻了一遍,又晒了一个日头。 趁着这个日头,将那砍下来的杂草和灌木也晒干了,拿火点着,烧了一大堆的草木灰,都洒在了这地里,也算给这地增减点肥力。 因着白吃了沈佳言的那条蛇,白氏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看沈佳言翻地,一问听说要种菜园子,还没有菜秧和菜种子。 拍着胸脯让都交给她,回家去,将自家育出的菜苗,还有留的菜种,各色都分给了沈佳言一些。 知道她们一家子都是城里来的,不太懂这些嫁樯之事,索性自带菜苗和菜种过来,指点着沈佳言如何种菜。 沈佳言略微有些强迫症,将菜园子整得四四方方,跟棋盘格一样,还分了几畦,每一畦看上去都是横平竖直,大小一样。 俗话说的好,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庄户人家都会在房前屋后,点上瓜豆。 茄子、辣椒和西红柿的秧苗已经有小腿那么高,若是栽种得早些,天气暖和的话,辣椒已经挂了花结了果了。 黄瓜、苦瓜、冬瓜、南瓜、丝瓜、葫芦、豆角也正当时,种得早一些的,已经可以预备着搭瓜豆架子,好让藤蔓攀附着架子爬上去。 苋菜和白菜简单,撒上菜籽就好了,蓊菜直接分栽几从,过一段时间,就能发得郁郁葱葱了。 第76章 自然是成全他 沈佳言确实不太懂这些,也就带着慕家三兄妹都围在菜园子旁边,一边听白氏指点,一边略显笨拙的将各色蔬菜栽种下去。 苋菜、白菜各占一畦,这两样菜天气暖和,浇水勤快,几天功夫就能发芽,十天半个月就能间出多余的嫩苗吃。 茄子、辣椒和西红柿也各一畦,黄瓜、苦瓜、丝瓜和豆角,则是尽量种在了菜地的边缘,这样也好搭瓜豆架子。 至于冬瓜和南瓜,最是泼辣,随便在周围挖个坑,丢下一点底肥和瓜籽,然后盖上土浇上水,等到发芽出土就不用管了。 这两样天生天养,只要浇水足够,藤蔓就会疯长,爬得满地都是。 南瓜叶子也能吃,摘最嫩的尖尖,然后剥掉那嫩茎上粗糙带刺的皮,将长满了毛刺的嫩叶子撕成小块,茎掐成小段,在水里搓洗一番,放上多多的大蒜爆炒,十分清爽。 南瓜花也是一绝,洗干净,裹上面糊,炸来吃,外酥里嫩。 南瓜嫩嫩的时候,摘下来,切成细细的丝,新鲜辣椒也切丝,一起炒来吃,也是极好的。 冬瓜等到夏天热起来,就能吃了,顺着藤蔓找去,被厚厚的叶片覆盖着,一根藤上,都挂着好几个,大些的一个十好几斤,或者二十好几斤,炖汤或者炒来吃,解暑消夏。 南瓜要等到熟透了,藤蔓和叶子都枯死了,就可以推着车去收回来了。 房前屋后点上那么几窝,就能收回几十个南瓜。 冬瓜也是,夏天吃不完,也不用着急摘回家,等到冬瓜上布满了白霜,抬回家放在阴凉的屋子里,能吃好长时间。 庄户人家一年四季都不去买菜,都靠自家菜园子,什么该多种,什么该少种,都门清。 在白氏的指导下,沈佳言和慕家兄妹累出了一身臭汗,倒是将菜园子弄得有模有样了。 菜苗栽下去,还要浇水,以后三天两头还要来除草,抓虫,间苗,搭架子,不然如何能供应得上一家子来吃? 就剩下浇定根水了,白氏看天色,太阳西沉,要回家去做饭去了,也就拍拍手,叮嘱了两句回家去了。 剩下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等沈佳言说话,慕天泽就主动要求:“后娘,你带着阿玥回去做饭吧!浇水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既然有人这么主动要求干活,沈佳言还能有什么说得? 自然是成全他! 点点头,也不客套,收拾起小铲刀和筐子,带着慕玥和一旁玩耍的慕天润施施然的回了院子。 慕天泽看看这一大块菜地,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说出去的话,就算是跪着,也得干完! 挑着桶去村口河沟里打水来浇菜园子,因为白氏说过了,说这定根水不能用井水浇,得用河水,不然那菜苗容易浇死。 前些时日河沟里还没什么水,主要是河沟里的水,都被拦起来,灌进了稻田里蓄水育秧苗。 稻田里的水关好后,这才拆了堵着河沟的堤坝,顺着村头的河沟往下游而去了。 这河沟的水,是山间的溪水汇聚而下,清澈的很,村口的几家没有打水井的,大多会在村口河沟边洗菜,洗衣服,至于吃的水,则是会去村尾上游去挑回家。 河沟坡势平缓,又用石头搭了几个台阶,方便村里人取用水。 慕天泽身量不如成人,也没那么大力气,一次只能挑半桶水,摇摇晃晃的走到菜地,能剩下一小半就不错了,也亏的他们家离村口河沟近,不然只怕更辛苦。 咬着牙,好不容易将菜园子的水都浇了一遍,太阳快下山了,在地里忙活的人也都回家了。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隔壁朱家的汉子,昨日白得了那一条蛇,再看到慕家人,就有几分不好意思。 见到慕天泽了,看他挑着水桶,再看那平整好的菜地,还湿润的土地,忍不住心里都点了点头。 往日里这慕家的老大,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那么半大的后生了,还只窝在家里,什么活计都不做,就等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后娘养活,着实让人看不上。 如今经了拍花子的事后,倒像是老实多了,也知道帮家里干活了,可见是懂事了。 本来慕家就剩下孤儿寡母,他身为慕家的长子,就该承担起一家子的责任来,这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呢! 因此也就都赞许的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朱家平日里几个都不跟他说话的孙子辈,还跟慕天泽搭讪了一句:“在挑水啊,这菜园子整得不错啊——” 慕天泽从到东光村至今,除了李狗蛋,还有那经常欺负寻事的大壮外,还真没有同龄人跟他主动说过话,如今被人搭话,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楞了一下,才点点头,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你们也回来啦——” 跟他搭话的是朱家的大孙子,名叫朱大毛,是朱家老大的长子,白氏就是他亲娘。 这几日听多了白氏对隔壁慕家的唠叨,还有叮嘱他们,若是有空,也带带慕家的孩子在村里转转之类的话。 朱大毛本是瞧不上慕家兄妹的,最小的那个就不说了的,慕家的那个小姑娘,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样的姑娘家,挨不得碰不得,一句话没说对就哭,跟个哭包似的,就算长得好看些,也烦人。 慕家老大,一个爷们,不帮着家里干活,只窝在家里,出门就带着弟弟妹妹,娘里娘气的!谁家大老爷们出门还带着两跟屁虫啊? 虽然亲娘说他们如今改好了些,可朱大毛也是不信的,因此只拿白氏的话当耳旁风。 今日难得见慕天泽居然下地干活了,不过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力气活的,也不过是给菜园子浇水,就脸红脖子粗,喘气如牛,眼看就要站不稳的架势,着实没眼看。 不过这模样,也比平日里那眼睛长在头顶上让人看得顺眼些,这才主动搭了句话。 看慕天泽那傻乎乎的模样,又心里暗暗发笑,只想着,平日里那慕家老大不跟村里孩子玩,莫非是因为他傻乎乎的不会说话的缘故? 这么一想,看慕天泽又顺眼了一些,冲他呲牙一乐,回家去了。 慕天泽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的挪回了院子。 第77章 粮食危机 饭菜已经做好了,因为做事辛苦的缘故,晚饭是蒸得二和面的馒头,里面掺了高粱,馒头看上去灰不溜秋的,一个足有拳头那么大。 配了一碗鸡蛋汤,几碟子小咸菜。 馒头瓷实,不是沈佳言现代那种酵母发酵,蓬松的馒头,用老面发酵,十分筋道抗饿. 就是成年男人,这样的馒头吃上四五个,灌上一瓢水,就能撑上大半天了。 慕天泽饿得狠了,配着咸菜,一气干掉了三个,还意犹未尽。 又将慕天润没吃完的小半个馒头解决了,还喝了一碗鸡蛋汤溜了溜缝,只觉得那汤都顶到嗓子眼了,才放下碗筷。 沈佳言看着慕天泽这一顿风卷残云,终于明白了老人说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兄妹三人回来这才几天,米缸里的米已经见底了,面粉也去了一半。 要是再这么敞开肚皮吃下去,吴家送来抵租子的那点粮食压根就撑不到下半年秋收的时候去。 难怪庄户人家,都是闲时两顿饭,还只是熬野菜糊糊吃,哄个肚子不叫。 只有农忙和过年的时候,才会做馒头和干饭敞开了吃呢。 家里的地给了朱家和李家种,秋收了才能收到粮食,麦子已经快要收割是来不及了,倒是看到这村里有人种玉米,如今这玉米苗刚长到一手长,移栽正合适。 这玉米不是现代社会那种高产的玉米,个头不如现代玉米一半大,上面的玉米粒也几乎是稀稀拉拉的,一亩地顶天了能产一百来斤。 不过这玉米不挑地方,田间地头,山边边开垦一块地来,栽下去,又耐旱,不怎么费人工,所以村里也有不少人将玉米和高粱轮茬种,好让地修整修整。 玉米碎碴子虽然口感一般,有些拉嗓子,可掺在米面里,倒是能顶饿。 最佳的是,等麦子收了后,再移栽到旱地里,也不耽误事,也算是多收一季粮食呢。 村里的人收获的粮食,除了缴纳赋税外,剩下的大多是要留作一家子的口粮,多余的才会卖掉一些。 沈佳言入乡随俗,不能总是掏银钱买粮食吧?再有这牌匾供着,也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钱财露了白,被人盯上了,强盗可是不管你有没有牌匾的。 因此打算在菜地周围再开一点荒,也种上一点玉米和高粱,好歹也能缓解一下粮食危机。 借着慕家兄妹这几天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东风,也能多开一点荒,下半年粮食的缺口也能少一些。 慕天泽和慕玥不知道怎么的后背一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互相看了看,再狐疑的看了看沈佳言了,看她只望着外头出神,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渗人。 第二天,慕天泽和慕玥就知道为什么渗人了。 沈佳言丢给他们一把镰刀和一把锄头,让他们把菜地周围给开出来,就略微收拾了一下,去里正家了。 她也想在山脚下开一点荒地,种点玉米高粱或者红薯。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因着之前吴家的事情,又有县太爷的牌匾在,里正的态度自然再和气不过了,不仅答应了沈佳言在菜地周围再开荒的要求,还提点了几句,说若是在山脚下开荒,因着靠近河沟的地方都差不多被村里人开过了,地势也远。 倒不如就在村口附近开几块荒地,毕竟那里离河沟还近些,只不过那里灌木丛深,土壤也不多,大多是碎石,细心伺弄几年的话,也不会太差。 就近方便,平日里在门口就能看顾到,后期能省不少事呢! 沈佳言知道里正这是给自己卖好,加上里正婆娘还在一旁说些好话,听说沈佳言要种玉米和高粱,忙说自家今年也打算种这些,现成的苗,等沈佳言的地开好了,直接到她家苗圃里挖回去栽就是了。 还问沈佳言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大家都是乡亲,能帮的肯定会帮忙。 沈佳言不会驳里正一家的面子,也就笑吟吟的谢过了里正婆娘,这才回家去。 忙活了好几日,在菜地隔壁总算又开出来大约半亩的荒地来,慕天泽已经累得快要不行了。 手上打了好几个血泡,磨破了流出水来,一动就钻心地疼。 慕玥还好一些,慕天泽也心疼她,只需要做饭洗衣服带慕天润也就是了。 每天晚上,慕玥都要拿针在油灯上烧一烧,然后将慕天泽手上的血泡给挑破,挤干净里头的血水,这样第二日慕天泽才会好受些。 可第二天再辛苦一点,那破了皮的地方,嫩肉被磨得又红又肿,吃饭连筷子都有些拿不住了。 饶是这般,慕天泽和慕玥也再没抱怨过一声苦。 一来是为了讨好沈佳言,怕她生改嫁之心。 二来他们亲眼看到,沈佳言做的比他们更多,更累!那手板心也是被磨破了,血肉模糊的。伤成这样,沈佳言却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说过一次疼。 让两兄妹自愧不如,哪里还好意思叫苦! 尤其是慕天泽,他一贯以男儿顶天立地自诩,可跟沈佳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后娘一比,真的是被比到地缝里去了。 沈佳言其实也很想哭一哭,诉诉苦,可这个时空,她孑然一身,天下之大,也无一人能让她倾诉。 更何况,当年的事情之后,她就习惯了一个人,什么苦楚艰辛都自己咽下去。 只不过身体还是太弱,连着几天开荒后,就有些吃不消了。 沈佳言也不敢让大家都累很了,万一生病了,那可是要命的!看病花钱不说,这个时空的医疗水平,说不准就挂了! 因此,在李狗蛋跑来邀慕天泽去山上摘野樱桃的时候,她爽快的同意了。 慕天泽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他回过神来,李狗蛋已经拖着到了村尾上山的路口了。 路口哪里有好几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嬉戏打闹。 见李狗蛋和慕天泽来了,都看了过来。 慕天泽定睛一看,这里头还有个老熟人,死对头,大壮! 大壮比起之前看,又瘦了一圈,个子也窜了一大截,瘦骨伶仃的,就显得头特别大,一身不合身的破旧衣裳,到处都是补丁,手腕和脚腕都露出来一大截。 嘴里叼着一根茅草,见了慕天泽嗤笑了一声,将茅草吐了出来,看向了李狗蛋:“李狗蛋,你真要带这城里的大少爷上山?这城里的大少爷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可别拖后腿——” 第78章 摘樱桃 李狗蛋翻了个白眼:“大壮,我带谁上山,关你屁事?就算拖后腿也是拖我的后腿,用得着你多事?我可跟你说,这慕天泽以后就是我李狗蛋的兄弟,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李狗蛋过不去!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大壮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狗蛋,冷笑了一声,“嘴上说的好听,还是你的兄弟?不就是人家放了你一马,没让你进大牢么?人家后娘又有本事,让县太爷也能送一块牌匾!你们家上赶着烧热灶,舔人家py,当咱们不知道呢!我呸!李狗蛋,你们一家子怂蛋,真让人瞧不上——” 李狗蛋听了这话,脸都青了,捏着拳头就要扑过去:“鲁大壮,你放狗屁!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你狗蛋爷爷不打掉你的牙——” 一旁的几个孩子忙拦住了李狗蛋。 有的就劝大壮快走,有的劝李狗蛋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还有的两不相帮,在一旁煽风点火,巴不得他们打起来的。 鲁大壮嘴上痛快完了,见李狗蛋那模样,心里还是有几分发虚的。 也就听了劝,摆出一副不跟李狗蛋一般见识的模样,拔腿就往家里跑。 见人都走远了,拦着李狗蛋的几个孩子,才松了手,劝了几句,也都散去了。 村口就只剩下李狗蛋和慕天泽。 李狗蛋呼呼喘了半天粗气,才勉强平息下来,看慕天泽在一旁有几分手足无措,反倒安慰解释了几句:“你别听大壮那张臭嘴胡咧咧,他就是嫉妒咱们关系好呢!再说了,我李狗蛋的身手,还能怕你拖累?一会子你跟紧我就行,到了地方也不用你动手,你只在下头接着——” 慕天泽: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不过他知道,他们兄妹三人在村里小孩子中名声不好,如今李狗蛋能接受他们,带他一起上山,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方才鲁大壮这番话,更多的是捅了李狗蛋的心窝子。 李狗蛋都不计较了,他更没什么可生气的。 何况李狗蛋还来安慰自己,心中倒是一暖,反过来劝了李狗蛋两句,让他也别生气,自己本来就是拖后腿的!也就是李狗蛋真拿他当朋友兄弟,才肯带着他呢! 自己也是拿李狗蛋当朋友的,两家关系好,才不是鲁大壮说的那样呢! 李狗蛋见慕天泽没生气也没多想,也就放下心来。 四月的天,外头已经很热了,可一进山里,立刻就凉快了下来。 进山没多久,这些孩子们就各自分开了。 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秘密基地,这些新鲜的果子难得,谁都不想跟旁人分享。 唯有李狗蛋,带着慕天泽翻过了山坡后,又继续往下走。 山高林密,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林哗啦啦的声音,偶尔还有两声鸟叫和蛙鸣。 四周安静的很。 慕天泽之前跟着村里的孩子也就在山脚和山坡呆过,这山坡背后,他可从来没踏足过,只觉得那山风寒凉,吹得人后背心悠悠的一阵阵发冷。 而且李狗蛋也不知道怎么带的路,不是嶙峋的山石,就是极陡的下坡和扎人的荆棘。 他跟在后头,走得十分狼狈,不时脚底就打滑,要么头发和衣服就被荆棘给挂住了。 前头李狗蛋却跟入水的游鱼一般,左一钻,又一窜的,就穿过了荆棘丛,毫发无损,越发显得他没用。 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被带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坳边,才看到矮崖边生长着几颗野樱桃。 树不算太高,上头挂着红的黄的小樱桃果。 枝头顶上红色的樱桃已经被山里的鸟雀给啄得七零八落,只有下头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些果。 李狗蛋看了忍不住跺脚:“还是来迟了!这些山雀最精不过,吃的都是那些最甜的!剩下的这些估计都有些酸——” 说着就伸手踮脚摘了一把,也不洗,直接就往嘴里一放,果然被酸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他还让慕天泽试试。 慕天泽试探着摘了两颗看着红彤彤的樱桃,在衣服上小心的擦拭了一下,然后放入嘴里。 一股又酸又甜的果汁在口中迸开来,酸味偏多,让人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野樱桃皮薄核大,果肉并不多,抿两口就只剩下果核了。 虽然味道有些酸,可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美味了。 就是慕天泽,也没忍住又摘了一把,放入口中,虽然被酸得眉毛都快飞出去了,也舍不得停嘴。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停手。 李狗蛋在旁边扒拉了几片大叶子,卷成一个漏斗状,然后用嘴咬着,手在裤腿上擦了擦,蹭蹭蹭就往树上爬。 端坐在了树杈上,一边摘着上头的樱桃,一边让慕天泽学他用叶子卷一个漏斗,然后就在下头摘。 顶上的樱桃甜味更浓一些,李狗蛋吃了两个,又摘了一把投给了下头的慕天泽。 慕天泽尝了两口,也忍不住心动。 比划了一下,觉得那树也不算太高,自己也能爬上去。 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抓着树干,两只脚蹬着,努力往上爬。 只是,看着李狗蛋做起来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他做起来怎么就那么困难呢? 蹬上去一步,往下滑三步,折腾了半天,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还在树下啃土! 坐在一旁树上的李狗蛋笑得抱着树杈发抖,抖得那樱桃树跟发了羊癫疯一样,叶子哗啦啦的,熟透的果子啪啪往下掉。 他还从来没见过爬树姿势这么丑的人,最重要的是,爬半天不仅没上树,还滑了一脚,啃了一口泥。 这要不是他兄弟,他不仅要笑,还要嘲讽几句了。 看在是他兄弟的份上,笑够了,才指导起慕天泽来。 一刻钟过去了,慕天泽还在树下。 两刻钟过去了,慕天泽仍旧还在树下。 …… 李狗蛋急了,这爬树有这么难吗?村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天生就会,抱着树干,蹭蹭蹭就上去了? 索性樱桃也不摘了,从树上滑下来,然后走到慕天泽旁边,一边指导,一边努力的用手托起慕天泽的屁股,往上推。 慕天泽两手抱着树干,两脚一顿扑腾,树是没上去,李狗蛋的肩膀和脸上,倒是挨了好几脚。 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给推上去一截,手抱住了树杈。 李狗蛋从另外一侧,三两下爬了上去,伸手将慕天泽死拖活拽的给扯了上去。 两人一人分了一根树枝,李狗蛋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咔嚓一声,慕天泽坐着的那根树枝,从树干那里应声而断,慕天泽来不及惊呼,就仰头跟着树枝一起倒了下去—— 第79章 私心 只说沈佳言本是打算在家休息一天,躺一躺的。 没想到隔壁白氏和李狗蛋的亲娘李氏寻上门来,前些日子沈佳言要她们两人帮忙做的一家子的衣裳,这些时日,她们趁着闲时的功夫,已经做好了。 今天难得都有空,也就不约而同的给沈佳言送上门来了。 见沈佳言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她这几日在开荒,想着是累很了,都有些心疼她。 白氏满肚子的话想跟沈佳言说,见慕玥抱着慕天润在院子里,索性指使着慕玥到隔壁朱家找她的小闺女玩去,也免得有些话当着慕玥的面不好说出口。 慕玥也不傻,那天白氏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就对白氏保持着警惕,总觉得白氏不安好心,就想劝她后娘改嫁呢。 这么大的院子,还要把自己支出去,说不得就又要挑唆后娘呢。 她才不要如了白氏的心意,她就不走!她要守着一旁,听白氏说了些什么,等大哥回来,好跟大哥说。 因此,她看了看沈佳言,抱着慕天润只摇头说不去,要在家带弟弟。 白氏是个爽利的婆娘,又是朱家的大儿媳妇,朱家老娘已经年纪大,又是个性子软的,因此朱家大部分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对着家里的小辈,那都是说一不二惯了。 见慕玥别别扭扭就是不肯走,倒是还记得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她也是有脾气的,今天有话就要今天说,一个小姑娘还打发不了了? 索性就站在院子里,对着隔壁自家院子里喊:“三丫,三丫,过来你婶子这边来,将你婶子家的妹妹和弟弟带出去逛逛去!这天气这么好,小姑娘家家的窝在家里头不像话——” 那边朱家三丫听到了,干干脆脆的在那边院子里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子就咕咚咕咚跑过来敲院子门。 朱家三丫如今已经八九岁,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一进院子门,没说话先扬起了笑脸,先喊了人,才笑盈盈的对着慕玥道:“阿玥妹子,走,我带你去村里逛逛,也认识认识几个人去。” 说着就接过了慕天润,拖着慕玥往外头走。 慕玥到东光村这么久,还没有过玩伴,难得有个年龄比她大一点的姐姐,要带她去玩,心里也不是不心动的。 只是还惦记着,怕白氏唆使沈佳言改嫁,所以脸上就露出了纠结之色。 还是沈佳言开口:“今儿个难得无事,你跟着出去逛逛也好!” 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要有几个玩的好的伙伴才好,总不能老闷在家里带孩子,岂不是太无趣了? 有了沈佳言开口,慕玥脸色就松动了,朱家三丫见了,嘴里劝着,脸上笑着,就将人连拖带拽的给拖出去门去了。 这边白氏和全氏才坐下来说些私房话。 先是看了两人做好的衣裳,针脚细密不说,腋下,肩膀处、膝盖都处处都留了余地,这样干活的时候可以活动自如不受拘束,也不会将衣服撑破。 三个孩子的衣裳下摆都留了余地,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明年若是短了,将那下摆略微放一放就能继续穿了。 可见两人是用了心的,跟给自家孩子做衣服一般无二。 沈佳言心中明白,对着白氏和全氏是谢了又谢! 特地去屋里给冲了两碗糖水出来。 白氏和全氏都是爽利的人,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就喝了糖水,说起闲话来。 先是夸沈佳言的菜园子齐整,又说到如今该种什么菜,接着又转到沈佳言开荒这事上了。 白氏憋了半天的话,终于找到机会说了,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身子骨,瘦得跟搓衣板似的,能有多少力气啊?怎么能跟男人一样去开荒呢?不要命了?真伤了身子,看你可怎么办?你下头那三个,可都是不好相与的!真有个什么,还指望他们伺候你不成?” “前儿个才劝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这又拿自己的命拼,何苦来?到底不是亲生的呢!狗蛋她娘,你说是不是?” 全氏也点头:“妹子,不说别的!你家这几个孩子,个个心眼子都多,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防着些的好!你还年轻,如今守上几年,把身子养好,过两年寻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嫁过去,高低生两个自己的娃,才靠得住呢!” “别的不说,就你家这条件,妹子你这人品,就算是再嫁,寻个本份的初婚头后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跟沈佳言打交道最多,也听沈佳言隐约透露,她跟前头男人前脚拜堂,还没进洞房男人就去了边疆,跟望门寡有什么区别? 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就是背了个名声罢了! 因此格外怜惜她! 当然她们也是有私心的,两人娘家那边都有年岁差不多的亲戚,知道沈佳言这情况,加上知道这慕家的院子和地契都归沈佳言做主,这样的家底,十里八乡都罕见。 若是能说给自家娘家的弟弟,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内里实惠不是? 不过知道沈佳言如今刚得了县太爷的牌匾,一时是不好说再嫁的事情,等上两年就无妨碍了。 到时候说出去,就算沈佳言给前头男人守三年的孝,又帮着养大孩子,说破天去,也对得起慕家了。 再谈再嫁,也没人敢说闲话! 两人都颇有默契,怕沈佳言真绝了改嫁的心,一心要守着慕天泽三个孩子过日子,所以见天的给沈佳言耳边吹风,想让她改了心思呢! 沈佳言最开始还有些不明白,这时日久了,也猜度出两人的意思来。 不过有两人在前头帮忙挡着些村里人的觊觎,又经常说些话刺激慕家三兄妹,沈佳言也就随着全氏和白氏去了。 再者这两人虽然有些私心,可为人还是不错的,平日里多来往来往也挺好。 因此只笑着听两人说话。 待听得差不多了,就主动岔开了话题,给两人又续了一碗糖水。 全氏和白氏都是十分聪明的人,见沈佳言岔开话题,就知道她不想听了,也就转了话风。 一时没别的说,索性就说起这糖水来。 沈佳言是在县城买的红糖,价格不便宜,只买了半斤,就花了快一百文。 第80章 胳膊断了 全氏先夸这糖水甜丝丝的,还没太多杂质,不像她们买的糖,颜色发黑,里头的杂质还特别多,有时候还带着点苦味。 白氏也附和说这糖比她往日里买的糖甜些。 沈佳言对这个倒是不清楚,也就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这糖也分三六九等的。 如今这市面上,最上等的是黄砂糖,淡黄色,颗粒分明干爽,最清甜不过。 其次就是红糖,这红糖里,赤砂糖最好,最差的就是黑砂糖,黑褐色,里头杂质最多,要是熬制过火了,还带着一点糊苦味。 一般百姓人家,能买得起的就是最差的黑砂糖,就这样的糖,价格也贵,寻常人家一年买上一二两回家,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这些糖买回家装在糖罐子里,轻易不用的。 一般逢年过节,或者家里老人孩子病了,滚开的水冲一个鸡蛋,里头才舍得放那么一点点的糖,补补身子。 或者是家里有产妇的,会买上一点,给产妇煮鸡蛋的时候放一点,排恶露,增奶水用,谁家要是家里有产妇,坐月子能给用上半斤糖,那就是婆家极阔气,对媳妇好的表现了。 像沈佳言这样,家里没来贵客,就这么大方的给端来两碗糖水的人家,在乡下实在罕见。 沈佳言才知道,自己这两碗糖水的用糖量,恐怕是有些人家一年的用糖量了。 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大意了! 她从现代而来,现代社会糖份超标,人人都在喊控糖和戒糖,谈糖变色!她买糖回家,也不过是为了做菜用,没想到这个时候糖这么金贵。 而且这个时候的糖,大多是蔗糖!就是甘蔗里熬出来的糖。 偶尔街上卖的小吃,那种麦芽糖稀,也不多见,毕竟要拿粮食来熬糖,在庄户人家眼里,这是糟践粮食,要遭天打五雷轰的呢! 这倒是让沈佳言想起一件事来,在现代,除了蔗糖,还有甜菜熬糖。 甜菜她在村里看到过有人种,不过叫厚皮菜,都是摘叶子来吃,倒是无人知道甜菜根可以熬糖。 脑子里顿时有什么闪过,还没等她抓住,就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子门被砰的一下推开,李狗蛋浑身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爬起来的,形容狼狈的扑了进来,哑声道:“沈家婶子,不好了,慕天泽,他,他把胳膊摔断了——” 院子里的三个女人霍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本来言笑晏晏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几乎凝固了。 沈佳言先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李狗蛋这才拿袖子一抹眼睛,抽抽噎噎的说了起来,原来慕天泽从那樱桃树上掉了下去,运气也确实不好,直接就摔倒那矮崖下去了。 那崖也就一丈多高,草木又深,若是摔倒草木上,顶多划破点皮什么的,慕天泽那个非酋,却端端正正的胳膊给磕到了一块凸出来的山石上,当场就疼昏死过去了。 李狗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滚下了矮崖,检查了一遍,才发现他胳膊那角度就不对,一看就是折了。 倒是想将慕天泽给背下来山来,可慕天泽昏迷不醒,两人差不多高,摔断的又是胳膊,李狗蛋比划半天,也没法将人被背到背上去。 后来想着把人抱在怀里,偏又挡住了视线,走一步,绊两步,费了半天劲,连那矮崖都没爬上来,倒将慕天泽又摔了几次,脸上身上都擦破了。 李狗蛋不敢再乱动,怕一会子人没上去,还将慕天泽的小命给摔没了。 一咬牙,只得将慕天泽放在原处,又怕山里有野兽出来将慕天泽给叼走,胡乱折了几根树枝,搭在了慕天泽的身上,这才一路小跑回村里喊人。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时三个女人的脸都严肃起来,全氏狠狠的瞪了李狗蛋一眼,主动说:“妹子,你莫急!我这就回去喊狗蛋他爹和他叔去,让他们进山,将人给抬出来——” 白氏也忙道:“还有我家男人和几个小叔子,让他们一起进山去。” 说着不等沈佳言回话,就急急忙忙的回家喊人去了。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不管平日里关系如何,这谁家有人在山里受伤或者谁家的孩子在山里走丢了,全村的男人这个时候都会毫无怨言的去上山寻找,或者将人给抬下上来。 这是村里多年来的规矩。 更何况,这山里受伤的可是县太爷才赐下牌匾的慕家的老大。 一时附近几家得知了消息的人家,不用喊,男人们都收拾了一下,就一起往山上走。 李狗蛋也歇过气来,被他亲爹给揪着在前头带路。 慕玥听说了这个消息,吓得脸色都白了,只会抱着慕天润哭。 沈佳言看着不像个样子,忙将慕玥姐弟托付给了全氏和白氏,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上山,又要抬着人下山,估摸着下山到家天色也差不多要黑了。 若是伤势严重,还要请人将慕天泽送到镇上去看大夫。 人家帮忙上山寻人,将人抬下山,也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别的谢礼一时没有,好歹也要供上一顿饭。 家里的粮食是前几天刚去兑的碎米和面,沈佳言索性将一面口袋都提溜出来放在灶屋里,还有鸡蛋和咸菜都指给了两人,让两人帮着烙一些饼出来,一会子等人下山了,也好让他们填一下肚子。 至于她,自然是要跟着男人们上山的。 别的不说,她略微懂一点包扎和简单救治,若是慕天泽的胳膊是真折了,得尽快的妥善固定才好,不然就怕抬下山的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那就麻烦了。 全氏本来劝沈佳言,让她别跟着进山了,在家等消息就好,不然进山也是添乱。 可听沈佳言说,她会一些跌打损伤,想着她到底是嫁给了当兵的,又懂药材,跟着进山也是担心孩子的伤势,也就不说话了,只让沈佳言放心,有她和白氏在,保管家里给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沈佳言这个时候,是不放心也只能放心了,更何况,她也相信全氏和白氏的为人,只道了声谢,换了身衣裳,又找出两根布条,将裤腿给绑紧了,在屋里寻了两样止痛止血的药揣着,就要出门。 第81章 变猪头了呢? 才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抱着慕天润流眼泪的慕玥就扑了过来,一下子跪在了沈佳言面前:“后娘,你是要上山吗?带上我,我也要上山,我要去救大哥!我要去救大哥——” 沈佳言不想跟慕玥多说,时间紧迫,慕天泽昏迷不醒躺在山上,还不知道生死呢。 多耽搁一分钟,恐怕他就多一分危险。 再看慕玥此刻时候还在这里添乱,慕天润还在一旁哇哇大哭,听着心里就生气上火。 冷声道:“别挡着路,耽误时间,真为你哥好,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把你弟弟看好,别添乱!” 说着拨开慕玥的手,径直出门去了。 慕玥看沈佳言这个态度,越发心里没底,还要跟着扑过去,被全氏一把给拉住了,满脸都是不赞同:“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好歹轻重啊?这个时候你耽误时间,就是在耽误你哥的命!山高路远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跟得上那些男人的步子?” “你跟着去不是耽误事么?万一你有个好歹,是先救你哥还是先救你?再说了,村里那么多人去,还怕把你哥哥救不回来?非得你跟着才行?” “这么大的姑娘家了,也该醒事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后娘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她跟着进山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也该撑起事情来,好歹把家稳住,别让你后娘既要担心你哥,还要担心你吧?” 一席话说的慕玥进退不得,一心牵挂着慕天泽,可是又不敢再提跟着上山的话,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沈佳言和一群村里的汉子,急匆匆的往山里而去。 全氏见将慕玥给连哄带吓的留住了,也松了一口气。 愁眉不展的看着一群人进山的方向,心里只发愁。 之前这慕家三个孩子,被自家那倒霉孩子狗蛋给骗着被拍花子给拍走了,好不容易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没追求责任,算是这事了了。 咋滴就这么背时?这才将人带上山,就又将胳膊给摔断了呢?莫非两人八字犯冲?还是这慕家老大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带着人去救慕天泽的李狗蛋浑然不知道,他亲娘此刻真担心这个,满脑子都是快点将人带到,好将他的好兄弟给救出来。 太阳慢慢的西沉,尤其是山林里,林木茂盛,光线也慢慢的暗了下来。 李狗蛋虽然两腿沉甸甸的,可惦记着慕天泽,也不敢慢下速度来,带着人翻过了山坡。 赶在了太阳下山之前,终于将人带到了那矮崖下。 借着太阳的最后一点光,可以看到慕天泽脸色惨白的躺在草丛里,脸上身上都是擦伤,不少地方红肿着。 加上山林里蚊虫又多,他躺在那里,完全就是给蚊虫送上门的晚餐。 脸上身上胳膊上,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上,全是一个个又红又肿的包,尤其是有几只蚊子在慕天泽的眼皮上和嘴巴上叮咬了好几口,眼皮肿得眼睛缝都看不到了,嘴巴也又红又亮像挂着两根香肠,模样实在是又可怜又有几分滑稽可笑。。 进山的村民里,有略微懂一点跌打损伤的,先上前察看了一下慕天泽的伤势,确定他只是胳膊折了,别处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倒是没有大碍。 就是被蚊虫叮咬的有些惨,这山林的蚊子极毒,一咬就是一个大包,又红又肿有疼又痒,还不能挠,一挠就一发不可收拾,挠到皮破血流还止不住痒。 得用艾蒿烧水擦拭,慢慢的才能消痒止痛。 只是他伤到了胳膊,倒是不好背下山,毕竟山路不好走,就怕路上有个闪失。 不过这也拦不住大家,上山的时候,大家都带着砍刀和绳子,还有火把。 此刻就地砍了几根竹子和藤蔓,现场给做了个简单的担架。 沈佳言也上前检查了一下慕天泽的情况,看他那胳膊不自然的曲度,细细的上手摸了一把,心里大约有了数。 虽然不敢上手替他接骨,不过倒是麻溜的解下了绑着裤腿的布条子,又让村里的汉子帮着砍了一根长短合适的木棍,将慕天泽的胳膊暂时的固定住了。 这样只要不是再摔一次,这胳膊的情况不会更严重了。 等到简易的担架做好,将慕天泽抬了上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也幸好大家早有准备,带了火把和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顺着原路,慢慢的往山下赶。 村里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各家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可因为上山去救慕天泽的缘故,此刻村子里灯火通明。 上山的路口处,里正带着几个人,点着火把,等着下山的人。 村里,男人上了山的人家,也睡不着,都在自家院子里等着消息呢。 远远的在山脚下的人,就看到一条火把长龙在从山头翻越而下,往村里方向而来,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有性子急的人已经举着火把迎了上去。 下了山,还好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是又累又饿又渴。 朱大毛被白氏安排着就在路口守着,看到沈佳言了,忙蹭过去小声的道:“婶子,我娘让我跟你说,家里饭菜早就做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呢——” 沈佳言心里有了数,忙招呼上山的汉子,还有在路口等着的里正和其他人,说辛苦他们了,跟着忙活了这么半天,家里做好了吃的,大家先垫垫肚子。 那些汉子一个个饥肠辘辘,早就饿得不行了,再者这也是村里的老规矩,谁家有事让人帮忙了,都是要管一顿饭的。 也就不推辞,抬着慕天泽往慕家院子而来。 慕家的院子里架着好几个火把,灯火通明。 白氏和全氏听到了村里的狗叫,就估摸着上山的人回来了,出来院子一看,远远的就看到一队人打着火把过来,知道他们辛苦,就忙进灶屋里,将温着的饼和一大锅凉茶给端了出来。 人一进门,先将慕天泽抬到屋里去。 慕玥见到了慕天泽,什么都顾不得了,直直的扑了上去,还好沈佳言在旁边眼疾手快,将人给拦住了:“慌手忙脚的干什么?别压着了你哥的手。” 慕玥就着火把一看,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这上了一趟山,回来咋就俊秀儿郎变猪头了呢?要不是看身上穿着的衣服眼熟,她都要认不出来这是她亲哥了! 一时愣住了。 第82章 人心换人心 沈佳言也顾不上这个了,外头还有那些帮忙的人,得去招呼招呼呢。 见慕玥只站着,也就吩咐道:“没事就守着你大哥,若是醒了就叫人——” 说着出去一看,有全氏和白氏招呼着,上山的汉子里,李家和隔壁朱家的就占了一半,他们倒是不客气,先是一气灌了一瓢凉茶,这冒烟的嗓子才算舒坦了。 看着被抬出来放在院中间桌子上的一箩筐的烙饼,香喷喷的,一人伸手就捞了一张,蹲在地上就大嚼起来。 这烙饼虽然是掺了高粱面的二和面,可里头加了鸡蛋,又放了香葱和切碎的小咸菜,筋道又够味,大家吞咽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沈佳言出来,看大家都在吃,又客客气气的给人道了谢,还让大家不要拘束,今儿个受了累,没别的好谢的,肚子肯定管饱。 大家看着那一箩筐的烙饼,知道沈佳言这话不虚,心里越发满意起来。 沈佳言也是又累又饿,强撑着招呼了一下众人,又谢过了白氏和全氏两人,才去井边舀水洗了手,也过来拿了一张饼啃着。 又问全氏和白氏吃了没? 白氏和全氏哪里会饿着自己,早就先填饱了肚子,此刻见沈佳言一脸疲惫之色,忙让她先吃着,还给她倒了一碗水过来,免得她噎着了。 沈佳言谢过白氏,喝了半碗茶水,才一边咬着饼,一边听她和全氏分说走了之后的情况。 白氏和全氏虽然没跟着上山,也没闲着,要做出来这么多烙饼来,就他们两个人,一时都不得闲。 家里也只回去说了一声,两人的婆婆都是明事理的,自然没有半点为难。 两个人搭把手,做烙饼也不是什么难事,都是做惯了的。 虽然挂心上山的人,可到底受伤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顶多也就是感叹两句。 全氏略微愁些,却也并不慌乱。 唯有慕玥,那是一颗心就跟放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坐立不安的在院子里打圈圈,一会子又到门口去望着后山出会子神,一会子又回来抱着慕天润哭一场。 慕天润年纪小,虽然隐约听了两句,说大哥摔伤了,可他那么点大的孩子,知道什么,被慕玥抱着哭,也就吓得跟着哭。 还是全氏看不下去了,一把将慕天润给从慕玥的怀里捞出来,丢给了朱氏,让她给慕天润洗把脸去,好好的一个孩子,哭得跟花猫一样。 又把慕玥喊在身边,一边烙饼,一边教导她。 “按理说,婶子也犯不着说你,白白讨人的嫌!只是实在看不过眼!你家这情况,你心里难道没点数不成?没个撑门顶户的男人,全家都靠着你那后娘!你后娘又才多大的年纪?你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就该比别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才好!” “这个时候了,你哭有什么用?不求你帮忙,也别裹乱不是?一会子将你大哥抬下山来了,你大哥屋里收拾好了没,替换衣裳准备了?你家这小弟,还啥事都不懂,你吓他做什么?早早的喂饱了,将人哄睡着了,也免得等人回来了,你小弟哭,你大哥受伤,你照看哪头去?” “总不能啥事都指望着你后娘吧?她一个女人家家的,上山一趟又下来就不容易了,难不成回来还要操心这些?说句不中听的,她也只是后娘,对你们面子情过得去就行了!如今这样为了你们劳心劳力的,可你们也不能仗着她好性儿,就只勒啃她一个人啊!” “你说是不是?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人心换人心的!你们这样不知事,谁还能管你们一辈子不成?” …… 慕玥张张嘴,想说点什么辩驳一二,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说来到底是他们兄妹之前被娇养惯了,后来虽然出了事,她也一直躲在慕天泽的身后。 所以这慕天泽一受伤,她就六神无主,慌了手脚,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想深一点,之前他们兄妹本就担心沈佳言要改嫁,如今慕天泽又摔断了胳膊,这家里的活计也做不了了,拿什么来讨好后娘? 更害怕的是,也不知道慕天泽的伤势如何?若是需要很多银钱才能治好可怎么办? 慕玥一颗心真是七上八下的,脸都木了,也没心思跟全氏说话了,只低头默默地流眼泪。 全氏不知道慕玥一时间脑子里居然想了这么多,见她只在一旁流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又觉得这小丫头十分可怜,爹娘都没了,就剩下兄妹仨跟着后娘过日子,也不容易。 叹了一口气,也不忍心再说了。 此刻跟沈佳言说了两句后,想起慕玥那咬着唇流泪的模样,忍不住就问了一句:“妹子,你家老大的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可要去看郎中?” 沈佳言一口气吃了大半张饼,又喝了一碗茶,勉强才算活过来了。 听全氏这么问,再环视一下四周,虽然周围的男人们都在闷头啃饼,可耳朵都竖着在听呢。 叹了一口气:“胳膊断了,人也昏迷着,到底如何还要去看郎中才知道呢!” 一面又扭头去问里正,这村里谁家有牛车,她掏钱,能不能请人连夜将人送到镇上去,寻大夫给看看。 毕竟慕天泽年岁还小,怕耽误久了,到时候胳膊有了什么不妥,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里正早就预料到了沈佳言估计会连夜将人了送到镇上去,毕竟那牌匾还挂在正堂上呢。 也早就跟那家打好了招呼,听得沈佳言一问,就让自家小子去那家,连人带车一并带了过来。 平日里这赶着牛车去镇上,若是人多,也能收十来个大钱,人少也就两三个大钱。 今天摸黑赶路,那家看在里正的份上,也就只要了十个大钱。 沈佳言二话没说,就回屋数了十个大钱给了赶车的男人。 又请李狗蛋的亲爹和隔壁白氏的男人帮忙,将慕天泽给抬了出来。 她又收拾了床上的铺盖被褥垫在了牛车上,才将慕天泽给放了上去,也免得路上颠簸。 那些汉子这会子已经吃饱喝足,这轮换着抬人下山一趟,也着实累得够呛,此刻没他们什么事情了,又见沈佳言忙活着要准备带慕天泽连夜去镇上看大夫,也就纷纷告辞回家去。 第83章 简直是抢钱 沈佳言挨个谢过了,又烦请了全氏晚上在家里歇着,照看慕玥和慕天润姐弟,不然只她们姐弟在家,她也不放心。 李狗蛋从下山后就没怎么说话,此刻见慕天泽躺在车上,他也就跳上车了,一副要跟着去的架势。 全氏也担心沈佳言一个人守着怕有些不方便,加上这慕天泽摔伤,又跟自家那讨债的儿子脱不了干系,索性让自家男人也跟着一起去,好歹有什么事情,还能搭把手。 沈佳言谢过了全氏,叮嘱了跟出来的慕玥两句,就打着火把坐上了牛车。 里正和李家还有朱家的人,看着牛车慢慢的走远,那点子火把的光也看不到了,这才回转家去。 闹腾了这大半天半夜的,大家回家都还念叨感叹了两句才睡下。 山路崎岖,牛车速度虽然不快,可架不住山风呼呼的吹着,将火把上的火苗吹得足足扯出了一尺长,扯得脚下的影子也跟着随风摇摆不定。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在山路上骨碌碌走过和偶尔牛打个喷嚏的声音。 沈佳言举着火把,看着那黑压压的山脉,心里盘算,也不知道这骨折费钱不?她手头也就那么些银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开销?还有开荒大计估计是要搁浅了。 俗话说的好,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慕天泽胳膊受伤,肯定是不能做事了,慕玥还小,慕天润更小。 她又要养活他们兄妹仨三个月,还要负责医药费,还有平日里的开销,这可不是小数目。 得想个生钱的法子。 靠着这上山采摘山货,和种粮食,也只能混个温饱。 真要有点事情,手头那点子钱完全不够用。 想挣钱,还得做生意才行! 先前被打断的那点子念头,此刻倒是清晰了起来。 一路沉默到了镇上,此刻已经是半夜时分了,镇上人都陷入了梦乡中。 沈佳言的记忆中是没怎么来过镇上,自然也不知道那医馆在哪里,还是赶车的男人知道,径直将车赶到了医馆门口。 医馆大门紧闭,李狗蛋翻身下了车,拳头哐哐一顿砸门,一边扯着嗓子喊开门,救命—— 本来就安静的夜,那声音,附近几家都被吵醒了,远处的狗也叫了起来。 很快医馆里头就掌起了灯,悉悉索索的开了门。 开门的是镇上唯一一家医馆的郎中,年过半百了,身上披着衣裳,还打着呵欠呢。 见了牛车上的人,忙让将人抬了进去。 把脉一番,又捏了捏胳膊断骨的地方,好半天才道:“胳膊折了,要接骨,还好你们送来的及时,这胳膊也没乱动,不然接上只怕也有损伤,将来使不上劲了。”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佳言问了一句:“那他怎么还昏迷不醒?” 郎中抚摸了一下胡须,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大碍,他这不是昏迷,是昏睡,大约是闻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所以一直昏睡着。这样也好,省了不少事,不然清醒着只怕更遭罪呢!” 沈佳言也就不多问了,就请郎中接骨。 郎中净手,然后示意李狗蛋的爹和赶车的男人,还有李狗蛋几个,将慕天泽的四肢按住,压住他的身体,免得一会子接骨的时候太疼,将慕天泽给疼醒了乱动,妨碍接骨。 几个人上阵,将慕天泽死死的按住,就看到郎中的手在慕天泽的胳膊上按来按去,摸,接,端,提,推,拿,按,摩一番操作,看得人眼花缭乱,还不敢开口问。 然后就听到慕天泽一声长长的呻吟,脸上身上汗出如浆,眼睛一下子睁开了,整个人要弹起来,结果被死死的按在了炕上,动弹不得。 然后那老郎中满意的点了点头:“骨头都对上了。” 转过头来问众人:“这骨头接上了,用什么药?我这里有两种药膏,一种便宜些,只要骨头接对了,用这种药,三个月也能恢复。还有一种接骨续筋的,两个月就能长好,跟常人无异,将来不管是下地干活要使力气,还是提笔写字绣花,都不妨碍,就是贵一些。” 众人听了这话,都看向了沈佳言。 尤其是慕天泽,虽然才醒过来,可是将老郎中的话,都听到了耳中。 事关自己的胳膊和将来,他紧张的看着沈佳言,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开口,但是眼神里的不由自主浮现的哀求和期望,谁都看得出来。 李狗蛋的爹觉得这时候,他们这些外人实在不该在场。 忙咳嗽了一声,一拉李狗蛋,又冲着那赶车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沈佳言无语的揉了揉额头,没去看慕天泽,反而先问那老郎中:“那便宜的和贵些的药,是多少钱?” 总得先问个明白清楚。 老郎中理了一下胡子,打量了一下沈佳言,看她身上的穿着,慢条斯理的道:“便宜的,三个月的药膏,也要花三两银子,小孩子么长得快,恢复能力强,用这便宜的,细细养着,将来也无碍的。” “那贵些的,要八两银子。” 沈佳言当场就抽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贵一些,是贵很多些了好吗?上来就要了她身家银子的一半,这简直是抢钱啊! 慕天泽听了沈佳言这一声抽气声,眼神黯淡了下去,知道这对于目前的慕家和沈佳言来说,的确是太贵了。 忍不住低下头去,眼圈一红。 老郎中先一眼就看出来沈佳言不是有钱人,所以才有那样一番话,见沈佳言这模样,心里大约有了数,就低头打开药箱,打算取那便宜的膏药。 多少乡下的孩子,那摔断了胳膊腿的,要么不管丢在屋里,养上几个月自己长好。 要么就是送来接上骨头,就是万幸了。 至于那自己长好的骨头,长一截短一截的也没人在乎,毕竟么,能活着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这种能给家里孩子用膏药,就已经是极为舍得了。 老郎中的手刚摸到那便宜的药罐子,就听到沈佳言咬牙切齿的声音:“劳烦您,给用贵些的药——” 那个贵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老郎中和慕天泽都一愣。 慕天泽蓦然抬头,不置信的看着沈佳言,“你,你是不是说错了,你怎么,怎么会给我用贵的药?” 沈佳言瞪他一眼,恶狠狠的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郎中都当着面说了,有那贵些好些的药,我要是不给你用上,你心里不得记恨我?我搭着人情,搭上银钱,把你从山上抬下来,骨头都接上了,就差最后一步了,我要是省了这钱,岂不是前头那些事白做了?我又不傻!” “再说了,这钱回去你就给我记在账上,以后起码得翻倍的还给我!听到没有!” 一面气呼呼的说着,一面掏银钱。 第84章 谁信这话,谁是傻子 还好她出门前知道要花钱,身上揣了足足有十两银子。 一边掏钱,一边还嘀咕:“我这全部的家底都在这里了,你也看到了!以后可长点心吧!再出个什么意外,我可没钱掏了!” 慕天泽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再不识好歹也知道,沈佳言这个后娘嘴上说得难听厉害,可心到底还是软了。 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翘了起来:“后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赖账的!以后我十倍的还给你!不,我百倍的还给你都行!” 沈佳言嗤笑一声,压根没当回事,这个时候激动之下,什么许诺都能说出口。 真到了还钱的时候,只怕就肉痛心痛,怪起她这个后娘贪得无厌不知好歹起来。 谁信这话,谁是傻子。 因此只看着老郎中,将手里的银子示意给他看。 老郎中听到慕天泽喊后娘,多看了沈佳言一眼,低下头,又从药箱底部隔层里摸了两个小黑罐子出来,打开一个,一股药味就扑鼻而来。 从里头挑出一些黑色的药粉来,用酒水将那药粉调成了糊状,细细的涂抹在了那断骨处。 最后又用了夹板给固定住了,这才拍拍手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道:“伤处不要动,每天像我这样,拿酒水将那药粉调成糊状,涂抹在断骨处,一个时辰后洗掉就好了。明早我再开消肿止疼的药,按方子煎服,一天两次。一个月后就能拆夹板了,两个月就能跟常人无异了。” 慕天泽本来还在火辣辣疼的地方,此刻已经没那么疼了,药膏涂上去,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倒是证明了那老郎中所言不虚,这药膏确实是好东西。 脸上的神色也舒展开来。 老郎中将那两罐药递给了沈佳言,然后从沈佳言递过来的银子里,捡出来一块两三钱的碎银子,还给了沈佳言:“看你们孤儿寡母的,就收你点药钱,那正骨和夹板就不收你钱了!” 沈佳言一听,还有这等好事?连忙道谢不迭。 老郎中到底年纪大了,这半夜被惊起来忙活了半天,也熬不住了。 摆摆手,“行了,现在大半夜的,赶山路只怕不太平,这间屋子和隔壁的屋子都空着,你们凑合歇一歇,明天一早再走也不迟!” 说着举着灯,出门往后头去了。 这屋里的动静,外头院子里的李狗蛋复父子和赶车的男人自然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李狗蛋年纪小,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沈佳言这个婶子真是天下第一好后娘,慕天泽的胳膊保住没事,他也不会觉得内疚害怕了。 李狗蛋他爹和赶车的男人自然想得多一些,互相看了一眼,也都觉得沈佳言这个寡妇后娘真是难做啊! 若是换做亲生的爹娘,不说用次一等的药,就是不管孩子死活,也没人说什么。 偏生后娘不行,不掏钱不行!有贵的药,用次一等的更不行!一点没做到位,只怕前头的好就一笔勾销,被孩子记恨在心了。 见老郎中出来了,三人又进屋去,看了看,这屋里只有一张长条的炕,本来就是医馆平日里用来给病人住的,挤上三四个男人不成问题。 李狗蛋的父亲这时候都觉得有些吃不消扛不住了,再看沈佳言一个弱女子,瘦瘦小小的,更见憔悴,也就开口道:“沈妹子,这晚上有我们看着你家老大就行了。你这累了一天了,去那边屋里歇会吧,回去后,一个家还得靠你支撑呢——” 沈佳言确实也有些熬不住了,也没多客气,谢过了李狗蛋父亲,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房间里也是一张炕,上头一床薄被子,看着还算干净,也没啥难闻奇怪的味道。 不过在外面,沈佳言也不敢睡熟,只脱了鞋子,合衣坐在炕上靠着墙,拿那薄被子略微搭了一下,很快眼睛就睁不开了,迷糊间听到隔壁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也听不真,直接坠入了黑甜中。 那边几个男人也都累了,这大半夜的都困得眼睛睁不开,又怕挨着慕天泽太近,半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索性就拿了个枕头在中间拦着。 他们三个在另外一边睡下。 没一会子,就鼾声如注,睡得人事不知了。 慕天泽却睡不着,一来是昏睡太久了,二来虽然涂了那接骨续筋的药,舒服了许多,可还是不时有些抽抽的疼,加上没吃晚饭,这都大半夜了,肚子就唱起反调来。 李狗蛋强撑着陪慕天泽说了两句话,就瞌睡得点头如啄米一般,慕天泽也不好意思再拉着他,沉默了一下,打算让李狗蛋给帮忙倒一碗水来,他渴得厉害。 结果就喊不醒李狗蛋了,不仅如此,李狗蛋还一个翻身,一只脚和半边身子就越过了枕头,压在了他的右胳膊上。 还好他受伤的是左胳膊,就是一下子动弹不得了。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慕天泽闭上了眼睛。 庄户人家都习惯了早起,虽然昨晚睡得晚,人又累,可到了天一亮,就都睁开眼睛睡不着了。 李狗蛋的爹和赶车的男人先起床,见李狗蛋还四仰八叉的打着小呼噜,再看慕天泽,也闭着眼睛,似乎也还没睡醒,看他气色比昨日看到好了不少,也都放心了。 两人悄没声的起来,出来院子里,将昨日系在院子里的牛给牵出去,到镇外寻草吃去。 李狗蛋的爹看着院子里两滩热气腾腾的牛粪,只得满院子寻摸了铁锹和扫把,好将院子打扫干净,不然岂不是太失礼了? 看隔壁的房间门还没开,估计着沈佳言累着了,也就手脚放得格外轻了一些。 等到他将院子打扫完,老郎中也起来到了前头来,又给慕天泽看了一回脉,确定有好转,隔壁房间还没动静。 慕天泽憋了一晚上,先是口渴,后半夜就是尿急,偏生一个都叫不醒,还被压了半夜,推也推不动,直到早上才眯了一小会。 老郎中来给他看脉,惊醒了他,那膨胀的尿意,差点没让他当场崩溃。 额头都爆出青筋,脸色都憋紫了,顾不得老郎中还在把脉,爬起来就往外头跑。 被压了半宿的腿和胳膊使不上力气,差点没一下子跪趴在地,还好李狗蛋一把抢住了,扶着他去了茅厕。 路上还嘲笑慕天泽太没用了,是胳膊摔断了,又不是腿折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呢? 慕天泽被气得直接无语了,他这样不都是李狗蛋害得? 还反过来被嘲笑?简直是没天理了!只觉得李狗蛋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遇到他就流年不利!以后还是远着些的好。 以前是被拍花子拍走,这次是摔断了胳膊,下一次保不齐小命就没了。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李狗蛋亲爹的声音:“沈妹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来一看,沈佳言手里提着一堆吃的走进院子里来:“我天没亮就睡不着了,听着外头有动静,就出去走了走。顺便买了早饭!大家快来趁热吃!” 第85章 比亲爹还强些 说着将吃的摆在了外面桌上。 有包子和馒头,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 李狗蛋的爹和赶车的男人,都听到了昨天的对话,哪里好意思吃,这馒头和包子可不便宜,馒头一文钱两个,包子一文钱一个,看这摆了半桌子,最少也是花了二十来个大钱呢。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水流来的,吃这些东西,他们可不安心。 咽了咽口水,两人都摆手说不用了,等一会子回家再吃就好了。 李狗蛋和慕天泽在后头,闻着那香味,一个劲的吞口水,尤其是慕天泽,饥肠辘辘,眼睛都离不开那一堆馒头包子了。 正在推让间,那老郎中出来了,沈佳言忙请他也吃上一点,也是谢昨天老郎中免了那接骨和夹板的费用。 老郎中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先拿了一个包子啃了一口,虽然是青菜加香菇碎的素馅,可也极为鲜美。 一旁的慕天泽闻着那味道,肚子叫得周围人都听到了。 沈佳言伸手给李狗蛋塞了一个,让他快吃。 李狗蛋虽然在家中颇为得宠,可也从来没到镇上来吃过包子,此刻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手,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抵挡住他亲爹发射的死亡眼神,背过身去咬了一口,里头的馅又鲜又烫,烫得他直跳脚,可也舍不得吐出来。 慕天泽也跟着伸手拿了一个,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李狗蛋的爹见自家小兔崽子怎么不争气,也没法子了,又见沈佳言是真心请他们,也就半推半就的坐下。 只伸手拿那馒头来吃,不去碰包子。 这镇上的馒头不比自家蒸的馒头,虽然也放了别的杂粮面在里头,可格外的喧软一些,入口松软喷香,带着一点点的甜味。 大家都饿了,这没吃还能忍得住,一吃就忍不住了。 吃完一个,就伸手去拿下一个。 老郎中年纪虽大,身手不凡,以与他年纪极为不相匹配的速度,迅速的干掉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坐到一边喝茶,退出了战场。 沈佳言胃口不如男人们,拿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就到一边去了。 剩下几个,都是干饭一把好手。 沈佳言还发现,慕天泽看着斯斯文文的,还是带伤上阵,居然也没落下风,一气干掉了三个包子,最后还塞了一个馒头在嘴里。 二十来个馒头,十几个素馅包子,被一扫而空,连渣渣都没剩下。 李狗蛋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又将手指头上沾上的油水给吮吸了个干净,还眼巴巴的看着那桌上,恨不得能再看出一堆包子来。 这没出息的模样,看得李狗蛋的亲爹眼角只抽抽。 趁着沈佳言跟着老郎中进去拿药的空档,一脚就踹了过去,没个足厌的,这样的好东西,能尝个味道就不错了,今儿个托福,能吃了个七八成饱就已经难得了,还这幅模样,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饿死鬼投胎不成?还是家里饿着他了? 李狗蛋被他爹踢了一脚,抬头又被他爹瞪了几眼,不敢说话,揉了揉自己被踢得地方,拉着慕天泽走到一边嘀咕:“看看,这还是我亲爹呢!不过就看我多吃了两个包子,就拿大脚丫子踹我!你后娘为了你,大半家财都舍得花出去呢!这后娘比亲爹还强些!唉,我都恨不得跟你换爹娘了,我不想要我亲爹娘了,我也想给你后娘当儿子——” 李狗蛋他爹在后头听了这话,鼻子差点没气歪!这倒霉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咒自己早死呢!还是咒他亲娘早死呢! 一看就是平日里打少了,现在是在外头,且先记着,回家后跟婆娘一起,非要关起门来好好收拾他一番不可。 李狗蛋还不知道自己回家后的悲惨命运,还在羡慕慕天泽呢,说没看出来他看着瘦弱,身手倒是不错,抢起馒头包子来,比他都不差什么了!果然是好兄弟云云。 那边慕天泽只听进去了前头几句话,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低声感慨了一句:“是啊,我后娘比我亲爹还强些呢——” 沈佳言跟着老郎中进里头,等老郎中先抓好了药,又问过了该如何煎药,顺便也就问关于药材收购的事情,若是价格跟县城差得不是太多,她以后倒是可以将药材拿到这里来卖,也省去了去县城开销。 老郎中听沈佳言询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才开口,说他们家药馆离山里近,附近的山民懂一些药理的,采到寻常药材后基本都卖与他家了。 若是沈佳言也能采到药材,他这里也是收的,虽然比县城的低一些,可价格也算公道。 谢过了老郎中,沈佳言拎着抓好的药包就要走,被老郎中在后头喊住了,让她伸出手来,说要给她把一把脉。 沈佳言愣住了,拿手指头指着自己:“给我把脉?我身体好着呢,没毛病——” 老郎中瞪她一眼:“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我只看观你面色,就知道你身体虚亏,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知道调养,再熬上几年,等以后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沈佳言被老郎中这么一瞪,不知道怎么的有了几分心虚,不情不愿的将手伸出去。 老郎中搭在沈佳言的手腕上,好半天,才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她一眼:“你这身体之前受过寒,又没有好生调养,如今寒气都淤积在体内了。是不是这一年来,葵水不调,来的时间不定,还每次来腹痛无比?” 沈佳言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好像葵水是不规律,有时候两个月,有时候三个月,有时候半年。 来一次就跟要了半条命一样,浑身发冷,腹部绞痛,脸色发白,头晕恶心呕吐,站都站不起来,要躺在床上好几天,才会略微缓过来一些。 因为不规律,所以她穿到这个身体后,还没遇到过一次,几乎就把这茬给忘了。 回忆里原主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沈佳言怂了,可怜兮兮的看着老郎中:“那,那能调理好吗?” 老郎中刷刷刷又开了个药方,抓了几包药丢给沈佳言:“一共七副药,吃七天,一天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行。还有,注意保暖,尽量多吃点肉,有条件,炖点乌鸡汤,里头放红枣党参黄芪当归,慢慢调养上几个月,就会好些了。对自己好一些吧!” 说到最后摇摇头,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沈佳言心中一暖,老老实实的接过药,又问药钱。 老郎中意思意思的收了三十个大钱,就摆手让沈佳言快走。 沈佳言诚心诚意的道了谢,这才拎着药出来。 外头那牛车早就等着了,慕天泽也被扶着坐在了上面,拿被褥铺盖给他靠着,怕他使不上力气,就等沈佳言出来了。 上了车,赶车的男人一扬鞭子,慢悠悠的往东光村回赶。 第86章 她是病了吗? 回到东光村已经是太阳升到一树高了,村里人大多大地干活去了。 到了慕家门口,院子开着,听到外头的动静,慕玥和全氏忙小跑出来,看到脸色看起来还不错,端坐着的慕天泽,都松了一口气。 慕天泽被李狗蛋扶着下了牛车,慕玥就扑了过来,想扶着他,看他胳膊打着夹板,又不敢伸手。 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可怜兮兮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冲她一笑:“放心吧,我没事。” 慕玥呜咽了一声,连忙点头。 这边李狗蛋的爹帮着将被褥铺盖都给搬了下来,赶车的男人也就告辞了,毕竟地里还有活呢。 全氏见人都回来了,也就放了心,知道沈佳言他们一家子估计还有话要说,十分识趣的拉着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回家去了。 人进了院子,慕天润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着慕天泽的腿,眼里含着一泡眼泪:“哥哥,疼不疼?阿润给你吹吹——” 说着就鼓起腮帮子,冲着慕天泽的胳膊拼命的吹气,一边吹起还一边嘴里念叨着:“痛痛飞走——” 这是往日里慕天泽和慕玥哄他的法子,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慕天泽眼神一柔,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慕天润的头,微微笑道:“谢谢阿润,哥哥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慕天润这才咧开小嘴笑了。 一晚上没跟大哥睡在一起,慕天润再见到慕天泽,就舍不得离开,只围着他打转,小手抓着慕天泽的手不放,一张小嘴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哥哥,你别怕!阿润照顾你!你要喝水吗?” “哥哥,你热不热,阿润给你扇风好不好?” “哥哥,你到树下来坐,这里凉快——” 慕玥也跟在旁边,两姐弟眼巴巴的围着慕天泽,生怕他再出意外。 沈佳言没管他们兄妹三个。 将自己的药提进屋里去,又将慕天泽的药粉和要煎服的药一并都放在了屋檐下。 等她回屋去,收拾了一番出来,三兄妹还在树下亲亲热热的说话。 咳嗽了一声,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对着慕玥道:“这是你大哥的铺盖,昨儿个弄脏了,一会子你把它拆洗了。还有,这是你大哥的药,一天一副,一副药放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两次。这是药粉,用酒水拌匀了,一天涂抹一次骨折的地方。” 交代好了,她转身就进了灶屋去,寻了两个小瓦罐出来,一个放在了药包旁边,一个自己拎着去井边打水清洗。 慕玥先没顾得上拆洗铺盖,先给大哥煎药才是要紧。 忙将另外一个小瓦罐拿起,也清洗了干净,又将那两小罐药粉给拿进屋里去收拾好了,怕不小心被慕天润给摔破了。 那边沈佳言已经寻了个小风炉,点燃了柴火,将自己的药材放到瓦罐里,加上了水,慢慢熬起来。 慕玥拎着瓦罐的手一顿,惊疑不定的看向了沈佳言,又看了慕天泽一眼。 这才发现,慕天泽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使了个眼色给慕天泽,慕玥借口要进屋给慕天泽拆洗被褥,让慕天泽和慕天润帮忙,三兄妹进了屋。 一进屋,慕玥压低了嗓音问慕天泽:“后娘怎么也在熬药?她是病了吗?” 慕天泽还真不知道。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都不知情。 慕玥忍不住有些埋怨:“大哥,你在药馆都不知道吗?” 慕天泽回想了一下,他在药馆最关心的就是沈佳言给他开哪种药,然后就是放心自己的胳膊不会有事,还真没关注过沈佳言的情况。 想了想,问慕玥:“你是女孩子细心些,你这些日子没注意到后娘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一句话将慕玥也给问住了。 她每天要忙着学做饭,要带弟弟,还要做家务,剩下的就是关心慕天泽的身体了,哪里会有时间去关心沈佳言? 更何况在她的记忆中,在县城慕家的时候,依稀还记得沈佳言生过一次病,那个时候她们做子女的,也不过是每日到后娘的院子里问个安也就是尽孝了。 沈佳言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好的,她都不太记得了。 到了东光村后,更是不会去注意沈佳言生病不生病了,倒是仿佛记得,有几次沈佳言似乎心情不太好,早早的就做了一天的饭菜,然后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 让他们饿了自己把饭菜热一下吃,当时他们还背地里偷偷地吐槽抱怨过,觉得沈佳言压根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想躲懒呢。 慕天泽似乎也想到了这些往事,两兄妹尴尬的互相对看了一眼。 有些后知后觉的猜测,那几次,是不是就是沈佳言身体不舒服呢? 这么一想,慕天泽和慕玥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他们一直在抱怨沈佳言对他们兄妹不好,他们兄妹却又何尝真正关心过沈佳言一刻?在他们兄妹心里,似乎沈佳言身为后娘就欠着他们的,只一心索取,从未回报!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着最开始就对沈佳言这个后娘有了成见,所以沈佳言所作的一切付出,在他们眼里都是应该的,而一旦稍微不想付出了,对他们来说,就不能容忍! 所以沈佳言是被他们兄妹一步一步逼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吧?因为知道他们兄妹压根靠不住指望不上!难怪后娘说他们三个是白眼狼! 现在一想,他们三个可不就是白眼狼? 兄妹三人一时都没说话,慕玥低头拆铺盖和被褥,慕天泽看着柜子里那两瓶花费了八两银子的药粉发呆,心里想着,以后娘那么小气舍不得花钱的性子,如果不是身体熬不住了,怎会花钱再抓药? 这么想着,忍不住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略微推开了一条缝看了出去。 院子中间,沈佳言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慢悠悠的扇着风炉里的火,这一会子药已经滚开了,满院子都是药材的苦苦的味道。 从这里看去,沈佳言脸色蜡黄,身材瘦弱,拿着蒲扇的手,露出一截手腕来,细得可怜。 第87章 我们以前真的挺过分的 慕天泽回想着当初沈佳言初嫁到慕家的时候,虽然身材纤细些,可皮肤白皙,头发鸦黑,温温柔柔,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着实是个清秀佳人,不然他们兄妹也不会对沈佳言这个后娘有那么大的敌意。 是从什么时候起,沈佳言的脸色变成蜡黄的?看上去就瘦弱不堪的? 慕天泽恍然发现,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不敢再看,只觉得心口沉闷得难受,几乎是有些狼狈的收回了视线。 沈佳言不知道慕家兄妹的想法,熬好了药,将药罐子端到了一边凉着,看看日头,又该做饭了。 走进灶屋一看,昨日提出来的一袋子的面粉,去掉了一半,咸菜坛子也几乎见底了,油也没剩下多少,这还是全氏和白氏节省又节省了的结果。 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这带着三个拖油瓶的乡村生活,真是大不易啊! 因着给慕玥安排了不少事情,沈佳言也没再让慕玥做饭,而是自己动手,中午做面条吃。 手擀的面条,拿刀切成手指头粗细,烧开一锅水,将面条撒进去,煮熟后捞出。 碗里放一点盐,一点猪油,一点葱花,倒一点点酱油,面条放进去,浇上两勺子滚烫的面汤,就能吃了。 慕玥昨儿个被陪着她睡的全氏唠叨了半宿,如今总算有点眼色了。 刚把被褥铺盖给拆好拿出来泡上,见沈佳言饭做好了,不用喊就帮忙搬桌子板凳,摆碗拿筷子。 沈佳言自己捞了一碗面条,丢进去几根泡好的嫩笋,就自顾自的先吃完,丢下碗筷,进屋里忙活了一阵,出来那熬好的药刚刚温度合适。 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一气给灌了下去,那味道真是销魂。 辣辣的,还带着一点酸,酸过后又有一种诡异的甜,甜之后还有一种好像八角之类的冲鼻的味道,差点没让沈佳言吐出来。 这真是沈佳言有史以来喝过最难喝的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了好一阵,才勉强平息了下去。 沈佳言漱了漱口,一脸菜色的出了门。 慕天泽看到沈佳言喝药那痛苦的表情,再看着慕玥把他的那份药拿出来,神色一下子就纠结起来。 慕玥没想那么多,点上火,让慕天泽自己看着药罐子,先洗了碗筷收拾了灶屋。 又出来吭哧哼哧的洗拆下来的铺盖。 这铺盖都是棉布的,吸水后十分沉重,以慕玥如今的力气还真是拎不起,也搓不动。 慕玥将沉甸甸的铺盖从盆里拖出来,放在井边的石头上,取了两个在灶膛的余火里烧过的皂角出来,丢在铺盖上头,拿棒槌一顿捶打,一边捶打一边翻动铺盖。 捶打完铺盖,又要从水井里打水上来漂洗铺盖。 一般来说,家常的衣裳在家洗,这种大件的铺盖,村里的女人都会到河边去洗,好投洗干净。 可慕玥力气小,那铺盖投到河里,只怕她不仅拖不上来,一个不慎,水流急一些,被铺盖直接拖下河去也不是没可能。 因此慕玥是不敢到河边去洗衣裳的。 慕天泽有心帮忙,可惜他只有一只完好的胳膊,也使不上力气,只得看着慕玥一下子打半桶水上来,累得头发都湿透才勉强将铺盖给漂洗了干净。 没有力气将铺盖被单给拧干,慕玥只能洗干净了脚,努力的将水分踩出来,气喘吁吁的搭着凳子,将洗好的铺盖晾在竹竿上,还在哒哒哒的滴水也顾不得了。 洗完这一切,慕玥几乎脱力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直喘粗气,一边还捶打着自己的腰和胳膊,又酸又疼,尤其是腰,几乎都要直不起来了。 她从来不知道拆洗被褥铺盖这么累! 他们兄妹三人都爱洁,多年养成的习惯,被褥铺盖超过十天半个月不洗就觉得浑身难受,之前家里有下人浆洗婆子,只要略微觉得不舒服就会换洗,从来没有多想过。 到了东光村也是如此,超过半个月就嚷嚷着让后娘将被褥拆洗了,之前的沈佳言从来不说什么,默默地拆洗干净,再给他们缝回去,他们也是习以为常。 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现在是暮春初夏,她都累得直不起腰来,那寒冬腊月的时候,也不知道后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慕玥有些出神,咬着唇,对于之前他们兄妹对后娘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只觉得羞愧难当。 慕天泽端着熬好的药坐过来,等着药凉,兄妹俩一起看着院子里那哗啦啦还在淌水的铺盖出神,好一会子,两兄妹异口同声地道:“大哥——” “阿玥——” 对视了一眼,慕玥先说:“大哥,我突然发现,我们之前有些时候真的挺过分的!以后咱们都对后娘好些吧——” 慕天泽默默地点了点头,将碗里还有些烫嘴的药一口灌了下去,药苦涩难当,犹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沈佳言不知道只是让慕玥自己洗了一下铺盖,倒是还有这等作用,要是知道了,那肯定要嗤笑,都是原主惯出来的毛病。 这不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就很快懂事明白了吗? 就是苦头吃少了的缘故! 此刻的沈佳言正在村里各家的菜园子附近逛,她上次是在李狗蛋家的菜园子里发现了甜菜,也就是厚皮菜。 今儿个在东光村转悠了一下,倒是发现不少人家也都种了这个。 甜菜一般二三月份种下,六七月份就能收获,九月份还可以再种一季,冬腊月份就又能收获了,一年能种两季。 如今甜菜长势已经很是不错了。 只是看起来还是数量不多。 因为沈佳言琢磨着,大量收购种植甜菜来熬糖。 这个时空,糖是稀罕精贵的玩意,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没有人能炼制出白砂糖来。 最好的也不过就是黄砂糖。 偏偏她记得,当初看了一个美食博主做过一期视频,视频记录的就是如何古法炼制出白砂糖来。 因为其中一个步骤十分匪夷所思,人基本想不到,所以让她记得十分清楚。 需要的器具什么的也不多,方法其实也不算复杂,只要步骤不错,想来不会失手。 若是能炼制出白砂糖来,一夜暴富不是梦! 就是这种植甜菜的人不多,倒是让她有些发愁,没有原材料,想得再美好也是白瞎。 不过刚翻出来准备种玉米和高粱的那块地,倒是有了新用途。 栽上甜菜,等到六七月份的时候,就能收获了,再从村里买上一些,先试验一次,想来是够的。 这么想着,沈佳言就直奔李狗蛋家而去,得问问全氏,谁家有多余的甜菜苗? 第88章 甜杆儿 全氏跟自家男人回家,路上就听说了自家那小兔崽子丢人的事情,都等不及回家了,路上折了一根柳枝就抽了过去。 一边抽一边骂:“你个小兔崽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又给你娘老子丢这么大的人?你说你,带着慕家老大上山,还让人家摔断了胳膊!也亏得你婶子是个明白人,没怪罪上你!你怎么还有脸吃你婶子买的包子?” 李狗蛋被抽得连滚带爬,还忍不住回嘴:“我爹还不是吃了婶子买的馒头的?你咋不抽我爹?他都有脸,我怎么就没脸了?” 一边还忍不住瞪他爹一眼,这个叛徒!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吃了婶子买的馒头包子,居然还回家跟娘告状!太没品了! 李狗蛋他爹被亲儿子当面揭短,老脸一红,对上自家婆娘杀气腾腾的眼神,小声的分辨了几句:“那,那不是大家都吃了么,我,我不吃也不太好,所以才就——” 全氏气得不行,到底在外头,要给自家男人留脸面。 越想越生气,反手又把李狗蛋捞过来抽了两把,李狗蛋想跑,被他爹给按着,生生的挨了亲娘一顿收拾,捂着红肿的胳膊屁股,哭啼啼的回家寻爷爷和奶奶告状去了。 等全氏和李狗蛋亲爹回家,那自然又是一顿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所以看到沈佳言上门来,全氏心里先是一惊,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妹子,我都你大哥说了,本来是让你大哥跟狗蛋两人陪着你去是搭把手的,结果啥忙也没帮上不说,还让你破费了,真是对不住了——” 全氏从自家男人那里听说,沈佳言为了给慕天泽看好胳膊,居然花了八两银子,只怕是家底子都掏干净了。 心里又是替她难过,又是有些敬佩! 换做是她,她肯定做不到!别说是继子了,就是亲儿子李狗蛋胳膊折了,能花三两银子,那就顶天了。 八两银子,都够养大好几个狗蛋这么大的孩子了! 不过这也是做后娘的为难处,不花最贵的银子,真要出个什么差池,那唾沫星子都能将人淹死。 沈佳言客套了几句,只说多亏了李狗蛋和他亲爹陪着去,能陪着就是帮了大忙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沈佳言才说明来意。 全氏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个,倒是容易。 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沈佳言。 原来这甜菜,种得最多的,是全氏的娘家村里,他们村里有一家婆娘是别处嫁过来的,带来的这甜菜籽。 见这甜菜一年两收,村里其他婆娘见了,也就讨了种子回家去。 全氏娘家也跟着种上了,全氏回娘家后见到了,也就要了一些种子带到了东光村。 开始只有跟她关系不错的几家跟着种,如今倒是村里大半都种上了。 她家还有一点多的苗,若是沈佳言需要,给她挪出几十颗苗来是没问题的。 沈佳言谢过了全氏,只说这两天把那开垦出来的地平整一下,下好基肥就来挪苗。 全氏爽快的答应了,拉着沈佳言到了自家菜园子,问她还需要什么,只管说。 很不得多给一点,才能偿还自家那没出息的男人和儿子吃的那包子和馒头情分呢。 沈佳言知道全氏的为人,是个不爱沾人便宜的,本是没什么想要的,却在李家的菜园子边,居然看到了一样好东西。 甜杆儿! 这甜杆苗,是高粱苗的一种,杆细笔直,皮薄汁水充沛,脆甜爽口,又叫小甘蔗。 家里疼孩子的人家,会在菜园子边缘种上那么一小块,给孩子解解馋。 沈佳言以前吃过,十分喜欢,没想到李家居然有这个,倒是意外之喜。 全氏见沈佳言看着那甜杆儿苗眼睛都亮了,倒是难得露出这样有几分孩子气的模样了。 心里一软,大方的就当场挖了十来根甜杆儿苗装在篮子里,让沈佳言带回家去栽去。 沈佳言也不客气,谢过了全氏,提着篮子就回家。 想将这甜杆儿苗细细的在菜园子边栽好,又浇了水,这才收拾好东西回家。 她一边栽种甜杆儿苗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虽然东光村种植甜菜等不够多,可有隔壁村啊,想必是比东光村要多的。至于多多少,还得去打听打听清楚,心里有数就好。 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的,可一进院子,见慕家三兄妹都坐下树下,顿时有了主意。 这现成的人选,何必让自己跑一趟? 慕天泽只是断了胳膊,又不是断了腿?更何况他是个孩子,去隔壁村倒是不显得突兀。 若是换做她,一个寡妇,忽然跑到别的村里去,只怕又是一堆闲言碎语听不完了。 再者说了,这也不能让慕家三兄妹老是吃白饭啊!总得干活不是?体力活指望不上了,这种事情要是还干不好,那她也没必要养着他们了! 顿时脸色严肃的看向了慕家兄妹,看得慕家兄妹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带着几分紧张的回看沈佳言。 沈佳言想明白了这一点,往前走了几步,也走到树下,顺势就坐在了慕家兄妹刚才坐的板凳上。 慕玥看沈佳言似乎有话说,而且看她这架势,拎着的东西,一看就是去旁边菜园子忙活了的,手上还沾着泥巴呢。 想了想,默不作声的去井边水桶里打了半盆水,端到了沈佳言面前,细声细气的开口:“后娘,先洗洗手,擦把汗吧——” 还十分有脸色的,将竹竿上晾晒着的沈佳言的面巾帕子给递了过来。 这是她看到村里其他的姑娘家这么做过的,家里的大人下地干活回家,讲究些的,都会打水让大人们洗脸洗手,也擦擦汗。 若是之前,她肯定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看到沈佳言满头大汗的进来,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也去做了。 沈佳言一愣,倒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样的待遇?别是又想出什么妖蛾子吧? 警惕的看了慕玥一眼,再看看那一盆水,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试探着伸手将手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又拿帕子擦了擦额头和脖颈上的汗。 刚准备自己去将那沾了汗渍的帕子去井边打水投洗一下,慕玥就殷勤的接过了帕子,顺手还端走了盆子,走到水沟边,将盆里的水泼了出去,又打水重新投了帕子,还给端端正正的晾了回去。 第89章 十分不理解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打半个顿不说,回来的时候,还给沈佳言端了一碗凉茶:“后娘,口渴了吧,喝茶——” 沈佳言狐疑的接过了茶碗,不敢下嘴,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关系,之前是势同水火,突然这么懂事乖巧,一定是要做妖! 再一看旁边的慕天泽,沈佳言大约有了几分猜测,这是因为慕天泽受伤了,不能干活了,所以由慕玥来讨好自己,怕自己将他们赶出去了? 或者是又有什么别的过份的要求? 因此只端着茶碗,左右看了看,才淡淡的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说不定心情好,能答应你们!若是要花钱或者是你们异想天开又出什么幺蛾子,那还是别做梦了!” 慕玥自觉本是一片好心,之前对后娘太不好了,今天想弥补一二。 没曾想,难得的好心好意,居然被沈佳言这样猜忌,气得脸都红了,只觉得一番好心当了驴肝肺,脸上有些下不来,跺脚气呼呼的进屋去了。 慕玥这样,沈佳言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态度不就很正常么,又没有外人,装什么母慈子孝?就是慕家兄妹想演,可她没时间陪他们演戏玩! 在外人面前装就很难受了,自家院子里,还是痛快做自己的好! 因此神色还放松了一些,直接道:“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若是能完成,也算你们还有些利用价值,咱们这种关系还可以处长一些时间,若是完不成——” 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吧?” 慕天泽瞳孔一缩,完好的右手忍不住攥紧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一些:“是什么任务?” 心里下定了决心,不管沈佳言提出什么要求任务来,只要他能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完成! 一面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想着只怕是沈佳言还是心疼钱,所以要特地想写法子来折磨发泄一下? 若是这样也好,他肯定逆来顺受,让沈佳言好好出了这顿气不可。 不仅是他,就是气呼呼回到屋里后,又马上有些后悔,但是不好意思出来的慕玥也竖起了耳朵,想看看沈佳言到底要如何刁难他们一番。 可听完沈佳言说的任务后,兄妹俩都傻了。 打听隔壁村种了多少甜菜? 这是什么任务?就这?说的这么严重吓人,其实只是这么一点小事? 兄妹俩表示十分不理解! 沈佳言管他们理解不理解,做事就行了! 吩咐完这件事,沈佳言也就回屋去了,明日再将那地翻一翻,将那甜菜挖回来种上才是正经呢。 那不是甜菜!那是她发家致富的希望! 等沈佳言进屋去了,慕玥忙从屋里钻出来,兄妹俩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个任务十分诡异。 慕玥小声的问:“后娘交给这样一个任务,是要干啥?” 慕天泽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道:“是不是后娘怕我们觉得花费了家里那么多银钱,又不能帮着做事,担心我们想得太多了,所以才随便找出一件事情来,让我们去做,好觉得自己也能给家里出点力?能住得坦然些?” 不怪慕天泽这么想,他算是看出来了,后娘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尤其是昨日掏那八两银子的时候,嘴上说得厉害,说是怕这个怕那个,实则还不是心软了? 这么一想,倒是能解释后娘给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了。 这个说法,说服了慕玥。 再一想方才沈佳言对她说的那番话,换个意思,其实是不是在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也不用这样献殷勤,小事她都会答应的。至于要花钱的大事,那没办法,家里没钱了,所以不能答应? 毕竟沈佳言如今说话都是这样恶声恶气的! 慕玥换了个思维方式后,再回想之前沈佳言说的话,只觉得其实都是沈佳言别扭,故意说得凶狠呢! 只不过他们之前不明白后娘的为人,总是误会了她。 而后娘不屑于解释,看他们误会了她,说话越发急躁,倒是误会越来越大了。 要不是从大哥受伤,她掏那么多银子,让他们看到了她恶言恶语背后的温情,只怕他们还要误会下去吧? 慕玥自己将自己脑补得热泪盈眶,哽咽着小声跟慕天泽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慕天泽虽然觉得慕玥说的有些夸张,可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后娘那些矛盾的做法吧? 自认为看透了沈佳言这个后娘的两兄妹,一时都觉得,不能辜负了沈佳言的一片好心。 就算是她只是随便找个由头,让他们觉得自己出了力,可他们也要办得漂漂亮亮的,也好让后娘知道,他们兄妹不是一无是处的。 慕天泽本就是心计颇深的一个孩子,一旦下定了决心,脑子里立刻就转出了好几个法子。 隔壁村子,他们不熟悉,明日去问李狗蛋打听打听先。 到时候找个由头,让李狗蛋带他们去隔壁村里逛一逛,兵分两路,他和李狗蛋,慕玥带着慕天润,分头打听打听,想来也不难。 计议已定,慕家兄妹的心顿时安稳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惶恐不安。 商量完这事,看天色差不多了,也不用沈佳言出来吩咐,两人就主动去灶屋做饭去了。 慕玥如今简单的饭菜已经难不住她了。 慕天泽虽然一只手伤了,可帮着添个柴火,搭把手看着慕天润还是没问题的。 兄妹俩一起合作,很快就将晚饭给弄了出来。 趁着天还没黑,将桌椅碗筷都摆好了,才去请沈佳言来吃饭。 沈佳言一出来,就感觉慕家兄妹的状态不对劲! 之前还低沉的跟死了爹娘,天塌了一般,这才多大一会,怎么就跟偷吃了油的老鼠一般?虽然极力忍着,可是眉梢眼角的郁气消散了确实看得清楚明白的。 而且对上自己,似乎也没那么惶恐害怕了,还含着一点笑意,透着一点亲近? 这几个小兔崽子要干什么? 怎么这么渗得慌? 第90章 不费吹灰之力 晚上吃粥。 如今慕玥的粥是熬得很不错了。 碎米搀着一半的玉米碴子的粥,煮得粘稠软糯,里头还放了很多切得细碎的菜叶子,这样能省下不少粮食,也能果腹。 慕玥特地捞了一碗最干的粥,里头碎米和碴子最多,给奉到了沈佳言面前。 她和慕天泽的碗里,都是菜叶子和米一半对一半,慕天润年纪最小,给他的碗里,米略微多一些,也多了一点汤水。 一人一碗粥,中间摆着一碟子小咸菜,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这样的饭菜在庄户人家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起码能吃个七八成饱了。 沈佳言看着慕玥这一举动,越发觉得蹊跷。 这慕家三兄妹,是突然间改了性了?还是也被人穿越了? 见沈佳言只打量着桌上,不端碗筷,慕天泽咳嗽了一声,拿完好的右手掩饰性的捂了捂自己的嘴,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开口道:“后娘,你放心,你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心里已经想好了!这几日就保证给办妥当!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苦心的!” 一旁的慕玥连连点头。 沈佳言莫名其妙:她有啥苦心,她咋不知道? 可看着慕家兄妹那一脸坚定,踌躇满志的模样,她默默地将自己的吐槽和着那碗满满当当的稀饭给一起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兄妹到底脑补出了什么,不过能这么干劲十足也是好事,免得天天呆在家里,愁眉苦脸的看着也烦人不是? 慕家三兄妹见沈佳言默认了,心里也是极高兴,喝着碎米碴子野菜粥,也喝出了一点子甜味来。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留下慕玥在家洗洗涮涮,慕天泽就牵着慕天润往李狗蛋家去了。 李狗蛋昨天被爹娘回屋后,男女混合双打了一顿,早上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心里正不痛快呢。 看到幕天泽来找自己,趁机就溜出来,一把捞起慕天润就往外头走,一边举高高逗得慕天润呵呵笑,一边问慕天泽:“找我啥事?可别再说上山了啊,昨儿个就为带你上山,我挨了我爹娘好一顿打!可惜了我昨天摘的那些樱桃不说,我那几棵藏了几年都没让人知道的樱桃树以后也保不住了!” “我娘可是说了,以后带着你们在村里玩也就罢了,上山啊,下河这样的事情,是断断不允许我带着你们了!要是再出个万一,不说婶子,就是我娘也饶不了我!” 慕天泽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跟着上山摘樱桃把胳膊摔断了,害得李狗蛋挨打,的确不是他所愿。 再加上李狗蛋虽然大大咧咧,可为人直爽,说是拿他们当兄弟,就真的是没有歪心,是他们兄妹在村里难得的可以说话的同龄人,以后在东光村,需要李狗蛋帮忙的日子还长着呢,他着实不愿意跟李狗蛋生分了。 因此倒是认认真真的给李狗蛋道歉,连累了他,又保证,等他手臂好了,到时候肯定好好补偿他云云。 慕天泽心思机巧,真要哄一个人,尤其是哄李狗蛋这样半大的没心眼的孩子,那真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没多大一会,李狗蛋就丢开了心里那一点小小的埋怨,乐呵呵的主动问慕天泽来找他啥事了。 慕天泽这才拐弯抹角的问起隔壁几个村庄的名字,还有各村有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事情来。 说到这个,那可算是问对人了。 李狗蛋对这周围几个村子都熟悉的很,庄户人家的孩子,农闲的时候,不仅上山下河,还会呼朋唤友的到隔壁附近的村子里晃荡。 这附近几个村子嫁娶通婚,数来数去差不多都是亲戚,逢年过节也会去走动一二,也是相当熟悉的。 再加上慕天泽问的隔壁这个村,是李狗蛋的姥爷家所在的村子,村名叫田家冲。 李狗蛋小时候经常被送到姥爷家住上一段时日,就跟自家一个样。 忍不住就在慕天泽面前吹嘘了几句,说田家冲如何如何好玩,他在那里也是如何如何受欢迎之类的话。 慕天泽不动声色的顺着李狗蛋的话,不时的捧他两句,又感概两声,说些想见识见识之类的话。 李狗蛋一听,豪情顿起,拍着胸脯就道:“这有何难?反正田家冲离得也不远,要不今儿个我就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去?” 他也是有私心的,昨儿个被爹娘混合双打了一顿,他是儿子,爹娘是老子,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那他去跟姥爷告状去,让他姥爷来教训爹娘一番,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他姥爷一贯疼他,要是知道他被揍了,肯定抄起烟袋锅就能追出他爹二里地,他姥姥也能拿笤帚疙瘩将亲娘捶一顿给自己出气! 怀揣着这个美好的愿望,李狗蛋越想越觉得可行,一点都不想耽搁了,抱着慕天润拔脚就往村外走。 经过慕家,刚好慕玥洗刷完出来,见他们往村外走,就知道大哥这是说动了李狗蛋,要去隔壁村了。 也忙追了上来,要跟着一起去。 李狗蛋倒是没多想,反正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也就答应了。 慕玥听了,连忙回头跟在院子里收拾农具的沈佳言说了一声,他们出门去了,也就拔腿跟在了后头。 于是四个孩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朝着田家冲而去了。 沈佳言在院子里整理着农具,听了那么一耳朵,等她走出门来,只看到四个孩子都走出村口好大一截了。 这大白天的,隔壁田家冲也不算远,有李狗蛋在,沈佳言倒是也放心。 庄户人家的孩子,只要不是农忙需要干活的时候,早上出门去野,晚上能记得回家就行,是没有大人去管的。 因此也不担心,收拾好农具,带着大黑小白两条狗崽子,到隔壁来翻整新开出来的荒地,将里头的草根石块什么的拣出来,将大块的土疙瘩敲碎。 按理说应该还施肥的,只可惜家中的草木灰不够,至于去茅厕挑粪来施,沈佳言犹豫再三,觉得自己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要是慕天泽没摔断胳膊就好了,这事就能丢给他做了,现在是没法子了,思来想去,还是出点钱,请隔壁朱家人帮忙挑一下好了。 第91章 打探 也亏得慕天泽不知道沈佳言有这个打算,不然他恐怕要庆幸自己摔断了胳膊,不然就要沦落成挑大粪的了! 这厢慕天泽此刻正跟着李狗蛋,说说笑笑的,已经到了田家冲村口了。 李狗蛋果然是这一块极为熟悉,才进村口,就有村里的小孩跟他打招呼:“狗蛋,你咋又来了?” “狗蛋,上次你骗我的果子吃还跑了,这次你居然还敢来?” “李狗蛋,你今天来得正好,上次你输了赖帐就跑了,今天你送上门来了,再跑试试?” …… 慕天泽和慕玥沉默了。 这就是李狗蛋嘴里说的如何如何受欢迎? 看一声招呼,就围上来的七八个小子,个个都横眉毛竖眼睛,这哪里是欢迎?这分明是要寻仇好吗? 慕天泽深悔,他不该听信李狗蛋的任何一句话的。 还不如他一个人自己寻到这田家冲来,借口寻亲也好,走错路也好,也不至于被围住啊。 李狗蛋面色不改,还很嚣张:“切,就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也好意思要我的强?别逼我啊,逼急了,你们是知道后果的——” 围着他们的七八个小子,气得脸色都变了:“李狗蛋,你还要不要脸?你要是再叫你的表哥,还是不是个爷们——” “就是,有本事,咱们就单挑!” “对,单挑!你们有四个人,呃——”说这话的小子,看了看李狗蛋身边的三个人,一个胳膊断了,一个女孩子,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屁孩,剩下的话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还是旁边的人接过了话头:“就跟你李狗蛋单挑,你要是个爷们,就单挑!不然以后见你一次,就叫你一次软蛋!” 说着,几个看着个头比李狗蛋大的,就捏着拳头上来了。 李狗蛋呸了一声:“我又不傻,还能站在这里被你们打不成?” 说完,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臭蛋哥,救命啊,有人要揍你的狗蛋弟弟啦——” 那群小子傻眼了,回过神来,气得跺脚臭骂,“李狗蛋,你不要脸!你怎么又叫人了?” 一边在后头跟了上去。 一会子,这围着的几个小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慕家三兄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形势就突变成了这样,也是愣住了。 回过神来,慕天泽忙道:“阿玥,趁着现在他们都跑了,咱们在村里晃晃,也打听打听——” 慕玥点头,牵着慕天润顺着方才那些小子们跑的方向,慢慢的一边走,一边看这些村民的菜园子。 慕天泽也装作担心李狗蛋的模样,追了几步,然后好像不知道了去路,寻了个和慕玥相反的方向,也慢慢的打探了过去。 慕天泽长得俊秀,加上胳膊受了伤,一般人也不会起疑心。 又听说是跟着东光村的李狗蛋来的,村里有那在门口晒太阳或者干活的老人,也就放了心。 见慕天泽说话乖巧斯文,说是他们家是新搬到东光村的,这次是被李狗蛋带着来田家冲见识见识的。 大人也知道,这村和村之间孩子们到处跑也是常事,想来也是跟过来玩的。 不仅没怀疑,见慕天泽一脸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反正闲着无事,倒是跟慕天泽唠上了。 慕天泽一副城里的孩子,没见过庄户人家的架势,看什么都要问上一问。 慢慢的就将话题引到了甜菜上。 难得看到一个俊秀的城里来的小郎君对这些感兴趣,那些闲着的老人,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将这甜菜好生夸奖了一番,还特意指给了慕天泽看。 慕天泽也就顺势又多问了几句,没多久,就套出了不少消息。 起码知道,这村里十户就有九户是种了甜菜的,多的种上一亩的,少的也种上那么一两分地,一年两季,比种别的菜强些。 又说这甜菜产量不错,平日里可以掐叶子炒来吃,成熟了就能吃根茎,甜丝丝的,谁不爱这一口呢。 慕天泽将这些话都记在了心里,又问了产量,心里有了数,这才问李狗蛋的姥爷家的方向,说是要去寻李狗蛋。 村里的老人给慕天泽指了方向,他郑重的谢过了人家,才慢慢往李狗蛋的姥爷家走。 李狗蛋的姥爷家住在村子的中心,此刻门前正热闹的很。 李狗蛋的臭蛋表哥虽然比他大不了两岁,却长得人高马大,很有一把子力气。 那是打遍全村小子无敌手,那些小子追着李狗蛋到了全家附近,看到臭蛋出来,就一哄而散了。 有几个倒霉腿短的,被臭蛋给薅住了,按倒在地拿拳头揍呢,一边揍还一边威胁:“一个个胆子肥了?我臭蛋的表弟你们也敢动手?今天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几个小子被揍得哭爹喊娘,李狗蛋还在一旁拍手叫好呢。 见慕天泽慢慢走过来,还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骄傲的道:“我没说错吧?有我臭蛋哥在,这田家冲都不在话下——” 臭蛋有分寸,将这些小子揍得差不多,也就松手让他们跑了。 此刻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慕天泽,见他一副娘们兮兮的模样,还断了胳膊,也就看了一眼,倒是一把勒住了李狗蛋的脖子:“你今天跑来干啥?别是又在家闯祸了吧?上次那事还没得教训?” 李狗蛋撇撇嘴:“臭蛋哥,你们还要念叨多久啊?不是说了吗,我那是上了孙二狗的当了!再说了,连慕兄弟都原谅我了,你们怎么还老提这事啊?” “是吧?慕天泽?” 慕天泽点点头。 臭蛋这才知道,这娘们兮兮的小子居然就是那慕家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将李狗蛋拉到一边:“你带着他来咱们家做啥?” 李狗蛋说起这个,才想起正事来:“对了,臭蛋哥,姥爷呢?姥爷在家吗?” 臭蛋太了解这个表弟了,一看就是闯祸了,胳膊一收紧,勒得李狗蛋几乎喘不过气来,让他老老实实的交代又干啥了? 李狗蛋不敌臭蛋,老老实实的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交代了,最后还委屈兮兮的告状:“我要告我姥爷,我爹娘又在家揍我了——” 臭蛋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麻溜的回去!不然你姥爷知道了,你姥爷也得揍你!我看就是姑爹和姑妈揍你揍少了!” 说着还给慕天泽赔了个不是:“我这狗蛋表弟脑子不太好使,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若是以后要上山,或者采山货的时候,你别跟着狗蛋,你跟着我臭蛋!保管把你照顾得妥妥的——” 第92章 这就是天分! 慕天泽见臭蛋也是个爽快的,忙道:“我知道狗蛋兄弟人直爽没心眼,最是心直口快!这次受伤也是我自己没用!以后表哥若是要上山,顺手的话,能带我去见识见识,就感激不尽了。” 臭蛋觉得慕天泽这娘们兮兮的小子虽然瘦得风吹吹就倒,没啥用,说话倒是文绉绉的怪好听的,也就点头答应了。 两人说得投机,倒是将李狗蛋给抛到了一边。 李狗蛋无聊的拿脚踢石子玩,看到慕玥牵着慕天润从前头拐角处过来,眼睛一亮,几步小跑上前,捞过慕天润,逗弄起来。 慕天润脾气极好,被李狗蛋揉头,捏脸,抛高高也笑嘻嘻的不哭。 慕玥走近,和慕天泽交换了一个眼神,两兄妹就心中有了数。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慕天泽就提出要回家去。 李狗蛋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带着兄弟过来,自己留下的话让兄弟回去,那还是兄弟吗? 可若留慕天泽他们兄妹三人吃饭,他也做不得主。 毕竟这是姥爷家,又不是自己家。 就是自家,没跟家里大人打招呼,就带人回家吃饭,那也是要挨揍的。 庄户人家粮食金贵,能养活自家人都不容易,哪里有多余的给外人吃? 各家的大人也都会交代自家的孩子,去别人家玩可以,到了人家家里做饭的时候,就该有眼色的回家了。这是礼数和家教问题。 不然吃了人家的饭,家里大人还得想法子还上这个人情。 除了那种极为不讲究的人家,一般人家都会特别注意这个。 慕天泽自然知道,所以主动的提出来要回家,而且理由很正当,说出来这半日了,家里大人恐怕担心了,还是的早点回去的好。 李狗蛋听了,也就不用为难了,高高兴兴地冲着慕天泽兄妹摆摆手,让他们先回去,还托他们给自家爹娘带个口信,说自己回了姥爷家,要多住些日子。 慕天泽看了李狗蛋一眼,深觉他是在作死,本想提醒两句,可看着一旁臭蛋似笑非笑的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也就同情的看了看还一无所觉的李狗蛋,答应着告辞而去了。 回东光村的路上,兄妹两人交换了一下打探到的情报。 慕天泽问过了,这田家冲村子是附近有名的大村落,有差不多百来户人家,每家种甜菜半亩或者二分地不等,甜菜产量很高,一亩地能收四百来斤。 更不用说甜菜的茎叶掰下来能炒来吃,能做咸菜,能晒干了做干菜吃,还能喂猪。 而且这叶子是越掰越长,虽然叶子口感差一些,可架不住它能长,一般人家种这个,粮食不够的时候,掺在粮食里吃,也能保住一家人不饿死。 着实是个好东西。 这么算下来,这甜菜就田家冲一年下来,就能产几千斤呢。 慕玥那边也打听了,她带着慕天润,借口是讨口水喝,也打听你的一番消息,跟慕天泽打听来的消息差不多了多少。 田家冲的地和菜园子看着没有东光村的多,每家的菜园子就那么一点,还多是零碎的,在坡边路边开那么一小块,种上些菜。 而且田家冲的村民,穿着什么的,好像都不如东光村。 到底是女孩子,这些细节方面,观察的比较仔细。 两兄妹这么一路将田家冲的情况整合了一下,心里对田家冲大致有了印象。 住户多,田地少,日子不如东光村的村民好过,所以种甜菜的人多,因为这个东西长得快长得多,能让人不挨饿。 慕天泽心思动得快,隐约就意识到了,只怕沈佳言让他们兄妹来打听田家冲的甜菜,不是随口说的,而是有她的用意所在。 虽然还猜不透沈佳言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不过慕天泽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这证明沈佳言没拿他们当外人,真有事情了,也能放心让他们兄妹来做不是? 兄妹三人回到东光村,沈佳言已经将那开垦出来的荒地整理了一遍,看上去很像样子了,她也跟隔壁白氏说好了,五个大钱,托白氏的男人帮着将菜园子和荒地都浇上大粪。 白氏乐滋滋的就替自己男人答应了,挑大粪本就不是什么苦力活计,只是味道不好闻罢了,可这算什么?只要自己男人动作俐落点,压根不用一个下午,就能到手五个大钱。 傻子才不干呢! 慕天泽他们兄妹到家,沈佳言已经在做饭了,慕玥见了,也不等人叫,就十分乖顺的进灶屋去帮忙,慕天泽也跟在后头进来,两人一个摘菜,一个添柴火,倒是让沈佳言轻松了不少。 不等沈佳言发问,就将去田家冲打听见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佳言忍不住对慕天泽兄妹刮目相看,都才是半大不大的孩子,让他们去打听,其实没抱太大的期望。 没曾想两人居然完成了任务不说,还自带了自己的分析,都能由甜菜和那些菜地什么的,看得出来田家冲的人没有东光村的日子好过。 这就是天分了! 说到最后,慕天泽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后娘,你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吗?还有需要我们兄妹做的事情没有?我们什么都能做的!” 沈佳言知道慕天泽聪慧,可是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的敏感,想了想,以后她真要用甜菜炼制白砂糖的话,肯定是瞒不过慕家兄妹的。 更何况,她是个寡妇,好些事情还不好由她出面,还得慕天泽出面。 这件事怎么都绕不开他们去! 而且兄妹俩这么聪明,与其防备他们,倒不如利用他们的聪明为自己所用。 先就给他们略微透个底,也正好试探试探他们。 因此只含含糊糊的道:“让你们打听这些自然是有用!我如今心里有些赚钱的想法,只是目前还不成熟,还得再等一等,让你们打听甜菜的事情,也是为了日后赚钱做准备!你们心里有个数就好!以后有什么关于甜菜的消息,多留点心。” 慕天泽眼神一动,立刻就明白了,只怕是自己胳膊受伤一事,家里嚼用困难。 光靠着上山采摘山货草药什么的,也只能混个温饱,再出点什么事情,这个家就扛不住了。 所以逼得沈佳言不得不另想法子赚钱。 说来还是受他们兄妹三人连累!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垂下了眼睛,慕天泽郑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后娘要做什么,只要有需要他们兄妹的地方,就算再难,他们也要咬牙顶上才是。 因着慕天泽兄妹这趟任务办得漂亮,沈佳言中午就蒸得二和面的菜饽饽,又打了一碗蓊菜鸡蛋汤,蓊菜梗用豆豉辣椒爆炒,掰开饽饽,将豆豉蓊菜梗夹到饽饽里,咬一口下去,又香又代金。 再来上一口鸡蛋汤,舒坦得不行! 第93章 抓蜈蚣 吃了午饭,慕天泽去李家送口信,说李狗蛋要在田家冲住几天。 全氏的脸当场就黑了,谢过了慕天泽,给他抓了一把沙土炒黄豆将人送走了,回屋去跟李老娘说了几句,就收拾了衣裳回娘家去了不提。 这边朱家老大等下午太阳没那么烈的时候,就跑到了慕家来掏旱厕。 因为沈佳言爱洁,慕天泽三兄妹挑剔的缘故,慕家的旱厕在东光村来说,都是首屈一指的干净。 这俗话说的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 庄户人家这粪土都是宝贝,多少节约的人,那大小解都不肯在外头的,就怕肥了别家的地。 憋得脸通红,也要憋回家上。 之前因为原主不种地不种菜园子,这每年两季掏旱厕,都是谁家帮着清理,这粪水就是谁家的。 今年这才自家要用了,让那还等着白嫖慕家旱厕的人家,十分的失望。 因为菜园子就在慕家院子旁边,这风向一变,那味道就往慕家院子里灌。 薰得慕家三兄妹是头昏眼花,心中作呕。 若是之前,肯定要大闹一番,不许人在菜园子浇粪水才是。 现在他们兄妹知道,家里艰难,以后吃用的菜蔬,都指望着菜园子出产呢,为了不饿肚子,只能忍着。 还是沈佳言看他们兄妹三都白着一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尤其是慕天润,一贯笑嘻嘻不生气的红润润的小脸蛋,此刻也白着,还拿手捏着鼻孔,只张着嘴呼吸,就跟那断水的鱼一样可怜。 索性让他们兄妹三去附近山坡逛逛,若是得闲,带两根柴火下来,也算是一趟差了。 慕家兄妹三人如蒙大赦,捏着鼻子飞快的窜了出去。 这味道好几天才散去,这几天一家子上下都被熏得没了胃口,晚上都睡不踏实。 好容易味道没了,沈佳言从全氏那里移栽了甜菜苗过来,浇上水后,农活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菜园子经过这几天勤快的浇水,也慢慢有了些样子,栽下去的菜秧,成活率还算不错,茄子,辣椒还有西红柿什么的站住了。 撒下种子的,也都生出来一点点的绿芽,看着就喜人。 慕天泽被熏陶了几天,洁癖也被治得差不多了,因着家里别的事情帮不了忙,索性就带着慕天润天天在菜园子晃荡,看到有杂草虫子什么的,顺手就给扯掉了。 小鸡仔也抱回家了,一共养了十来只,两只公鸡,剩下的都是母鸡。 都才拳头大一点,黄绒绒的毛褪去了一半,灰突突的羽毛又还没长全,是最丑的时候,偏每天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每天从菜园子抓出来的虫子,都不会丢,直接就拿回来喂鸡。 沈佳言记得好像听说,这给鸡多喂虫子和蚯蚓,鸡不仅长得快,等到生蛋的时候,特别能下蛋。 就在慕天泽面前提了一嘴,慕天泽每天在菜园子晃一圈,看看甜菜,剩下的时间,就带着慕天润,别个小铲刀,带个小竹篓子,去挖蚯蚓去。 慕天润倒是十分喜欢这个活动,折了两根树枝,看到虫子和蚯蚓,就夹到小竹篓子里去,回家喂鸡。 尤其是过了几日,沈佳言又抓了两只鹅回来,慕天润每天恨不得跟鹅吃住在一起。 每天一早,两只鹅就摇摇摆摆的跟在慕天润后头,菜园子巡视一圈,然后跟着慕天润在村口附近溜达。 到了晚上,两只鹅又跟在慕天润后头,摇摇摆摆的回来。 也算是沈佳言运气好,甜菜栽好了第二天,就乌云密布,天气闷热,天空黑压压的,还能看到黑色的云层中,时不时有闪电划亮天空,再过一会,就有沉闷的雷声响起。 天气有些闷,怕下大雨,都不敢出去,只坐在廊下看着天空发呆。 外头却远远的传来了欢呼声,到了下半晌,就有人来敲门,是隔壁的白氏,来约沈佳言去抓蜈蚣去。 沈佳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了白氏的解释才知道,这天气闷热,打雷不下雨,地下的蜈蚣就藏不住了,纷纷会从阴暗的墙角的,地缝里钻出来。 这个时候,胆子大的人,就可以去抓蜈蚣了。 工具也简单,穿上鞋子,裤腿什么的包扎紧,然后拎一个小桶,里头倒上一点酒,再带上自制的两片长竹片就行了。 往那山路上去寻,找对地方了,随处都可以看到满地密密麻麻的蜈蚣。 眼疾手快,用长竹片将那蜈蚣夹起来,丢到桶里,因为桶里有酒,蜈蚣丢进去就被熏晕过去了,也不怕它们爬出来。 若是运气好,傍晚到一夜的功夫,可以抓几百上千条的蜈蚣。 等到第二日雨过天晴的时候,将蜈蚣拿竹签子挨个的串好,然后再太阳下晒干,卖到药铺去,也是一笔收入。 干这种活计的一般是男人,女人多怕这些多足的东西,尤其还有毒,被咬上一口,运气好,涂点土药,疼肿上几日就好了。 运气不好,直接死了也是有的。 每年到这个时候,胆子大的人,想挣一点钱的,还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尤其是半大的小子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个个摩拳擦掌,就指望多捡几条蜈蚣,能挣几个大钱买点糖甜甜嘴呢。 白氏是村里难得敢跟男人一样去抓蜈蚣的女人,她如今看沈佳言对口味,又知道她家最近开销那么大,估计手头不活泛,就想着也带一带她,好多点进项。 沈佳言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蜈蚣她当然不怕,她也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倒是来了兴趣。 让慕天泽带着慕玥她们在家好好的呆着别乱跑,自己学白氏,也换了一身利落的打扮,将裤腿扎紧,拎了个木桶,在柴火堆里寻了两片竹片,又把慕天泽调和药粉的酒倒了一点在桶底,就兴冲冲地跟着白氏出门了。 果然,出得门来,村里的路上,村口,已经有不少差不多打扮的村民,都在抓蜈蚣了。 运气好手脚快的,已经抓了一桶底了。 白氏以前跟着自家男人,总是被嫌弃动作慢,今年有了同伴,索性就不跟自家男人一起,带着沈佳言往村口外走。 这村口还没多少人,只是几个小孩子在捡,不时发出大呼小叫声。 第94章 慌不择路 沈佳言跟在白氏后头,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土路中间,有好几条黑红的蜈蚣在地上爬。 白氏眼睛一亮,上前就拿竹片子将蜈蚣夹起来丢到木桶里,一边招呼沈佳言:“妹子,手要准要快,注意些,别被咬到就行。” 沈佳言自觉自己是不怕蜈蚣的,可真碰上了,还是有几分心怯,忍了一忍,深吸了一口气,也拿着竹片子,俐落地夹起一条蜈蚣就往木桶里一丢。 蜈蚣本来还在挣扎,一丢到木桶里,被那酒味一熏,就软趴趴的不动了,沈佳言这才不由自主的小松了一口气。 开了一个头,后头就好办了。 两人手脚轻快,很快就将这几条蜈蚣给抓到木桶里,继续往前走。 白氏还在给沈佳言介绍:“这样的好日子,一年也就这么一天,咱们可得抓准了机会。我看这雨离咱们这里还远,说不得今晚都下不下来,到时候咱们打着火把来抓,一晚上好不好的,也能抓个几百条呢。” “这蜈蚣大的一个大钱三条,中等的,一个大钱五条,小的一个大钱十条,一晚上就能将家里一个月的嚼用挣出来!多好的事情啊!你说是不是啊,妹子?” 沈佳言没想到这蜈蚣居然还挺值钱的,都是轮条卖的,心里大致算了一下,也兴奋的点点头。 再看蜈蚣,也不觉得有多渗人了,看着那满地爬的都是钱啊。 出了村口后,再往前头走出没多远,就看到山路上,密密麻麻爬的都是蜈蚣,若是密集症患者看了,能当场厥过去。 可在沈佳言和白氏眼里,这都是叮当响的铜钱啊。 也顾不得多说,两人手拿着竹片子,不停的往桶里捡。 天还没黑,两人就捡了大半桶,再看前头已经没多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回去换个桶吃点东西垫吧一下,然后打上火把,决战到天亮。 回家后,慕天泽兄妹三看到这大半桶的蜈蚣,黑红一片,在桶里蠕动,真是看一眼就心中欲呕,头皮发麻。 有心劝沈佳言不要去了,可一听说这蜈蚣居然三条就能卖一个大钱,兄妹三再看那蜈蚣,顿时就觉得顺眼了许多。 慕玥知道大哥胳膊还没好,是不能去的,她虽然还有些害怕,可也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沈佳言断然拒绝了,她好不容易才跟上白氏的节奏,两人一起抓蜈蚣挺好,带上慕玥,万一再碰到那种路上全是蜈蚣的阵仗,慕玥被吓出个好歹来,她还得照顾她,岂不是耽误了赚钱? 晚饭慕玥是做好了的,她随便垫了一下,然后又换了个桶,里面倒上多一点的酒,又检查了一下扎紧的裤腿,怕半夜下雨,还带上了斗笠,这才拎着桶出了门。 这一夜,沈佳言跟白氏几乎走到了田家冲,桶里几乎都捡满了,迟迟未落下来的雨也终于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看这雨势,就急忙往家赶,还没到村口,那雨就哗啦啦的从天上往下倒。 两人都带了斗笠,此刻也没啥用,索性取下来,盖在木桶上,免得浇着那些蜈蚣了。 顶着大雨回家,才到院子门口,听着脚步声的大黑和小白就叫了起来。 一直半睡半醒的慕天泽听到动静,翻身而起,撑着黄桐油伞出来听了听,一把拉开了门,风裹着大雨一下子扑面而来。 沈佳言都顾不得跟白氏说话,因为一张嘴,雨水就往嘴里灌。 只挥挥手,两人就各自回家了。 身上已经被淋透了,四五月的天,白天还好,这晚上淋湿了,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就都竖起来了。 沈佳言将木桶拎到了偏屋里,又寻了木板将木桶盖好,压上了一块小石头,免得蜈蚣爬出来了。 出来,慕天泽已经在灶屋里点上了灯,又点燃了灶膛里的火,正在烧水。 见沈佳言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裹在身上,曲线毕露,顿时脸涨得通红,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只含糊道:“后娘,后头锅里还给你热着一个咸菜饽饽,这热水也烧上了,一会子洗个澡,别着凉了。” 说到这里,越发的不自在,顺着墙脚就往外头走,一边走一边道:“我,我先回屋去了,有,有什么事情,叫一声就好——” 说着,慌乱中,都没看路,撞到了门框上也顾不得,跌跌撞撞的就跑了。 沈佳言莫名其妙的看着慕天泽慌不择路的背影,再回头打量了一下子自己,有些明白了。 嗨,就这个时空的这衣服,中衣加外衣,又是粗布,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湿透了也看不出来个啥。 更何况,她这具身体还没发育呢,前胸后胸一样平,一眼看出,不看头,都分不前后来,能看出个啥来?还能慌成这样? 不过到底是古人,这方面格外注意,她以后还是多注意些的好。 但是现在,让她先吃点东西吧? 洗了洗手,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在后头锅里将温着的一个咸菜饽饽拿出来,已经凉了,不过她也不是那挑剔的人,三两口就下了肚,又喝了一碗茶,算是肚子里有了点东西。 在灶膛门口烤着火,等水烧热了,拎着水进了她的屋子里。 还好原身有一个浴桶,将热水都倒入浴桶,然后整个人浸入热水里,顿时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泡了半天,将身上的那点子寒气尽数给泡了出来,手脚都泡皱巴了,这才起身,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累得不行,直接就爬到床上睡着了。 至于那一浴桶的水,等醒来再收拾吧。 这一觉睡得极为绵长,等她醒来,外头天光大亮,雨已经停了。 翻了个身,就听到外头院子里,不时有小鸡仔咕噜噜的声音,还有慕玥小声说话的声音:“阿润,带着你的鸡和鹅出门去,别在院子里吵着后娘睡觉了。” 大黑和小白极为通人性,听慕玥说了这话,还低低跟着呜咽了几句,似乎是在附和。 慕天润答应了一声,然后院子门开了,小鸡仔咕噜噜的声音也就渐渐的听不见了。 慕玥才又担心的道:“大哥,这后娘这会子了还没醒,别是昨天着凉病了吧?要不要去看看?” 慕天泽似乎也有几分犹豫。 沈佳言听了,忙翻身起床,推开了窗户,就看到雨过天晴,太阳应该是才刚从云层里出来,白花花的,看着晃眼。 第95章 胆大心细,有前途 屋檐上的水,还在滴答滴答的从上面滴下来,落在院子里台阶下昨夜雨水滴落形成的小坑里。 院子里的野草经过了昨夜大雨的滋润,今天显得格外的精神。 泥地上,满地都是小鸡仔踩过的竹叶形的脚印,还有大黑和小白踩得梅花印记。 迎面吹过来的风带着雨后树叶草木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水腥味,让人精神一振。 见沈佳言醒来,慕玥忙吧嗒吧嗒的跑了过来,关切的看了一眼,见沈佳言气色还好,也就放下心来了。 小心翼翼地开口:“后娘,饭在锅里?还温着呢!要不要先吃饭?” 沈佳言点点头,出来洗漱了一番,慕玥已经将温着的饭菜都端了上来,简单的一大碗粥和一碟子咸菜。 慕天泽本来是坐在廊下的,在沈佳言出来之前,就躲到屋里去了。 沈佳言也不管他,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想法奇怪,只怕一时觉得不好意思,多问几句反而不美,不如当作啥事没有,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吃了饭,让慕玥收拾,她去看了一下偏屋里的那些蜈蚣,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了,反正没怎么动,先放下心来。 又去隔壁寻白氏问了一下,那蜈蚣要怎么用竹签子穿好,看白氏操作了一番,心里有了数。 回家来,先去村口的那片小林子里,寻了几根山竹子砍回家。 然后拿蔑刀将竹子的枝叶削掉,露出竹竿来,再将竹竿劈开两半后,两手握住劈开的竹竿用力一扯一抖,长长的竹竿就被扯成了两条竹片。 如此几次,将这些竹片劈扯成了细细的竹条,两面削平,然后再切成了长短一致的细竹片。 家里人手多,尤其是小孩子多的,还能帮着将竹条两面削平打磨,去掉毛刺。 可慕家人手本来就不多,慕天泽还一只胳膊不好使,慕玥和慕天润也指望不上,沈佳言索性也就懒得打磨,一会子注意保护手也就行了。 又让慕玥和慕天泽去烧上一大锅滚水来。 这个时空没有橡胶的手套,沈佳言就拿粗布条子将手掌和手指头都裹住了。 又将那两个装蜈蚣的桶给拎了出来,将上头压着的木板揭开,一股酒气,夹着着难闻的腥气扑鼻而来。 寻来一个之前慕家人留下没带走的木盆,冲洗干净,等锅里水开了后,将蜈蚣从桶里倒进木盆里。 然后舀来刚滚的沸水,哗啦啦的倒在木盆里,那蜈蚣就被烫死了。 将烫死的蜈蚣捞出来放在一旁晾凉备用。 再寻出剪刀来,将蜈蚣的尾端剪掉,然后将那细细的竹片拿一片,先用剪刀剪成一端尖角,将蜈蚣翻过来,插入蜈蚣的头部,另一端顺着蜈蚣的身体长度比划到尾部,然后再用剪刀剪成一个尖角,插入蜈蚣的尾部,再翻过来一顺,蜈蚣就平平整整的被细竹片给撑住了。 因为蜈蚣已经烫死掉了,只要小心些,别被它的毒钩划伤就行了。 开始沈佳言徒手捏着蜈蚣,心里还有发毛,几条穿好后,就已经麻木了,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 开始慕玥还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 后来见沈佳言动作熟练,没一会子,旁边就穿好了几十条的蜈蚣,犹豫了一下,也搬过来一条小板凳,又从自己屋里找出来一把剪刀来,坐在了一旁。 两只手虽然抖得厉害,可还是拿过一条蜈蚣来,也学着剪掉了尾部,将蜈蚣反过来慢慢的穿好。 一条穿好,花了起码五六分钟,好几次还差点戳了手,几乎没急出一头汗来。 不过慕玥虽然胆子小,但是心细,动作慢一些,却没出错。 穿好几条,抬头,对上沈佳言打量的眼神。 沈佳言倒是没想到,慕玥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干这活?看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那亮晶晶的眼神,似乎求表扬似的。 顿了一下,想了想,小朋友似乎都喜欢表扬?老话怎么说来着,泥鳅要捧,娃娃要哄,那就哄两句? 咳嗽了一声,慢吞吞的道:“做的不错,胆大心细,有前途!” 慕玥没想到沈佳言会表扬她,顿时眼睛越发明亮了,小脸一红,抿了抿嘴,将翘起的嘴角给硬是抿下去了,越发来了劲头。 慕天泽帮着烧完水,就呆在灶屋里磨蹭,不敢出来。 好半天,实在是呆不住了,团团转了许久,从门口里探头出来一看,发现慕玥也正在穿蜈蚣呢,忍不住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打死也没想到,自家这斯文秀气的妹子,怎么也敢下手? 平日里不是见到毛毛虫都会尖叫的吗?这是肿么了? 再一想,家里两个女人都在干活,他一个男人却窝在屋里,太不象话了。 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还不敢看沈佳言,只瓮声瓮气的问:“后,后娘,我能做些什么?” 沈佳言看了看,太阳此刻正好,院子里积的一点水,已经都晒得差不多了,这蜈蚣穿好了还得晒好。 慕天泽别的干不了,这个应该没问题啊,让他去偏屋找了两床破烂的席子,拿到外头去拍了拍灰,用扫帚刷了刷,然后摆在院子里,将穿好的蜈蚣摆上去晒。 慕天泽点点头,也不多话,去寻了席子出来,拍打扫干净了,又将晒架子搬出来搭好,再将席子铺了上去后,才拿蜈蚣往上面铺晒。 估摸着他是有几分强迫症在身上的,那蜈蚣都按照个子大小分开摆放,大的摆一边,小的摆另外一边,每一条中间的缝隙肉眼看过去都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十条中间有明显的分割,看上去又好看,又容易数清楚。 等到慕天润带着他的鸡兵鹅将从菜园子梭巡了一圈回来,席子上已经摆了两长条的蜈蚣。 院子里走近了也是一股子说不出的腥味。 几只小鸡仔虽然个头不大,种族基因优势明显,闻着味道,就想凑过去啄两条来吃,被大黑和小白低吠着赶跑了。 两只狗崽子实在是通人性,都不用沈佳言吩咐,就守在附近。 将小鸡仔和鹅赶走了,又趴在了地上,你咬我尾巴,我咬你腿的玩耍起来。 第96章 再也回不到从前 慕天润年纪小,还不知道害怕,见后娘和哥哥姐姐都在忙活,也想掺和,在一旁缠了半天,才让慕天泽同意让他帮着也摆放穿好的蜈蚣,才罢休。 一家子从午间忙活到了天擦黑,才勉强将几百条的蜈蚣给穿好了。 那边慕天泽最后摆放完,也将数目给统计出来了,这一晚上,沈佳言居然就抓了五百三十多条蜈蚣,大的有两百多条,中等的两百来条,小的也有一百来条。 就这一晚上,好不好的,起码也能有一百文的收入了。 慕天泽心里算了一下帐,倒是越发的悔恨起来,若是自己没有摔断手,不会花去那么多银子不说,起码至少昨晚也能抓一两百条蜈蚣回来吧?这也是一笔收入不是? 那边沈佳言让慕玥收尾,将工具收拾好,地也扫干净,装过蜈蚣的盆,桶,还有剪刀,都要洗干净,等吃了晚饭再用滚水煮一煮消毒。 慕玥今天得了沈佳言的赞许,浑身都是劲,虽然弯腰穿了半天的蜈蚣,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了,手也被扎破了好几个口子,都忍住了没吭声。 听沈佳言吩咐,麻溜的答应了一声,就起身开始收拾。 沈佳言见慕家三兄妹这几日表现的都还不错,尤其是慕玥,今天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想着晚上做点好吃的,也犒赏一下三兄妹。 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除了鸡蛋,就剩下灶屋顶上挂着一点腊肉了,这是她从里正婆娘那里买的,没事割一点,算是尝一点肉味,时日久了,就剩下拳头大的一坨了。 索性就全部给取下来,拿热水洗掉了上面薰的黑烟。 然后切成了碎丁,土豆是从村里买的,新鲜的土豆,个头不大,皮都不用削,直接搓洗干净,一刀切两半。 蚕豆这个时候已经口感偏老了,不过还算翠绿,剥壳,露出里头的蚕豆米来,多用水煮一会,里头的蚕豆就煮得又糯又粉。 淘米下锅,煮到断生,将米捞出来,米汤盛起来备用,然后将断生的米饭重新倒入锅里,再撒上一层碎腊肉丁,土豆块,还有煮过的蚕豆,小火焖烧上一会,那腊肉香就透过了锅盖,在灶屋里飘散开来。 收拾好了的慕玥抱着慕天润,和慕天泽两人蹲坐在灶膛前,闻着这味道,就不停的吞口水。 等到饭焖熟了,揭开锅盖,打入四个鸡蛋,然后撒上一把菜叶子,最后再浇上酱油,一点红糖,一点豆豉还有盐调和的料汁,再焖上一会,就能吃了。 这个时候,腊肉的油脂,还有料汁的味道都渗透到了米饭里,结了一层又香又脆的锅巴,再香不过了。 慕天泽一边吞口水,一边摇摆不定。 一边是好吃的,一边是要给慕破军守孝,真是为难。 咬咬牙,忍不住问:“后娘,前些日子,隔壁朱家送蛇汤,你不是说咱们要守孝么?怎么今天又有肉——” 沈佳言嗤笑一声,别的先不论,原主给那慕破军守了一年多,可是实打实的,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男人死了,跟男人无儿无女的女人守一年就能改嫁了,当然也有守三年,或者守一辈子的。 再说了,原主跟慕破军连房都没圆,守了一年多够意思了,还指望守三年还是一辈子不成? 开什么玩笑? 不过沈佳言也知道,今儿个这话得说清楚明白,由慕天泽他们自己选择。 不然若是今儿个她说没事,让他们兄妹上吃了这腊肉土豆焖饭,以后真有个啥,说不得又怪到自己头上。 所以盛饭的手顿了顿,将碗和铲子放到了一遍,正经严肃的道:“按照规矩,我跟你们的爹无儿无女,都没圆房,守上一年就能改嫁了。如今我是自由身,要改嫁还是独自一人,都由我自己,自然不用守这些规矩。” “至于你们兄妹三,按理来说,是该守三年。不过呢,你们也说了,你们爹又不是你们的亲爹,守不守的就看你们自己的心!毕竟谁也不会天天看着你们守孝没守孝!因为都按照规矩,你们别说出门了,也别说上山耍了,都给我在你爹坟旁边搭棚子住得了!” “普通人家,要在外奔波挣钱养活自己,哪里来得那么多讲究?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守孝?守死了到地下团聚去?当然若是你们将来要走读书科举的路子,那就老老实实的二十七个月,一天都别打折扣!若是不打算走这个路子,那就凭心了!” “这饭放在这里,你们要吃就自己盛,要是想守孝,就把那鸡蛋捞一个起来,鸡蛋不属于荤腥,然后自己煮面条子吃随便你们!” 说着自己盛满了一大碗饭,夹起一个荷包蛋放在碗里,又舀了一碗米汤,端到外面院子里去吃了。 留下慕家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锅里那散发着迷人香味的腊肉饭,纠结了。 也不知道他们兄妹在灶屋里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最后三人居然都忍住了,将那一锅腊肉焖饭都给盛起来放在一旁,用米汤重新下了一锅清水面疙瘩汤,就着焖饭里挑出来的鸡蛋吃,也就算一顿晚饭了。 两个大的还能忍得住,闻着沈佳言碗里的饭香,只闷头吃着。 慕天润到底还小,不太懂守孝!只是哥哥姐姐告诉他,这是为了死去的爹爹,他们不能吃肉,虽然心里十分舍不得,还是瘪着嘴答应了。 此刻,吃一口面疙瘩汤,就吸溜一下鼻子,闻一下饭香,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了面汤碗里。 沈佳言能说什么?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再说了,这腊肉焖饭都做好了,总不能丢掉吧?更何况,她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而配合慕家三兄妹不是? 今天话彻底说开了,以后她吃点荤腥什么的,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对沈佳言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珍贵宝贵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自己,断然没有为了死人和他人委屈自己的! 因此她只做没看到慕天润可怜的模样,加上也饿狠了,又多日不曾沾油水,一气干掉了两大碗,只觉得十分满足。 慕家兄妹也知道,论情论理,沈佳言这都不算错,只是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听沈佳言轻描淡写的说出,守了一年,就可以改嫁,她如今是自由身,改嫁或者暂时单身,都由她自己的话后。 愈发清楚的认识到,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97章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慕家兄妹不吃,那些焖饭还剩下一大半,索性也大方的给大黑和小白拨了半碗,拿米汤泡了。 两只狗崽子吃得吭哧吭哧的,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剩下的米饭,用筲箕装好,上头盖上蒸屉布,然后拿绳子吊到井里去凉着,这样过夜也不会坏。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气晴好。 沈佳言知道这一场大雨后,会有密密麻麻的蘑菇钻出来,正是采摘的好时节。 早上将昨晚剩下的饭热了一遍,吃不完的,拿一个竹筒装好,又装了一大竹筒水,背着背篓就上山去了。 村里的老人和女人们早就上山了。 年纪大的老人不敢上山了,只带着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附近的山坡上采摘蘑菇。 女人们则进山更深一些,都带着干粮和水,一进山就是一天,趁着这几日雨后蘑菇大肆生长,多采摘些回家。 沈佳言这次进山,跟着全氏和白氏一起,不过进山后,看到了蘑菇,采着采着就慢慢的分开走远了。 沈佳言认识大部分能吃的野生菌,什么喇叭菌,什么青头菌,什么鸡枞菌,什么大红菇,还有牛肝菌和羊肚菌这些野生菌,都极为鲜美。 鸡枞菌极为难得,运气好,能碰到一窝,运气不好,一个摘蘑菇的季节都遇不到。 牛肝菌,红菇还有羊肚菌也是很珍贵的野生菌,本地人才能吃到新鲜的,外卖出去的,那都是晒干了的。 沈佳言运气不错,跟着白氏她们进山没多久就发现了一片青头菌,大家有默契的四散开去,开始还能听得到人说话,慢慢的身边就只剩下自己了。 采完青头菌,沈佳言穿过一片松木林,就看到前头一片焦黑的山地,估摸着是雷电击中了松木起火,然后将这片树林烧了一片,不过幸运的是,大约是雨水也大,将这火势给控制住了。 饶是如此,这山火也烧出了一大片空地,横七竖八的躺着焦黑的松木,土地山石都烧黑了,不过经过雨雪的滋润,土地上冒出来一层嫩绿的小草,将这些焦黑的土地遮盖了不少。 草丛里还不时盛开着一丛丛的野花,颜色绚烂,虽然经过昨夜的一场暴雨打散了一些花瓣,可太阳一出来,风一吹,又摇曳多姿起来。 踩在这些草从上,昨夜没干的雨水和今天早晨的露水,很快就将鞋子和裤腿都打湿了。 可沈佳言一时顾不得这些,她发现了这一片草丛里,居然长着不少的羊肚菌。 这可是好东西! 环顾一下四周,今天别的不说,就这一块草丛的羊肚菌,都够她采摘了。 果不其然,这羊肚菌泼剌剌的就跟不要钱一样,在草丛里随处可见。 让沈佳言忍不住脑海里就回想起一句话来:来的时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看着这么多的羊肚菌,确实回不去了。 这一大片的羊肚菌,沈佳言觉得卖不卖钱吃不吃都两说,她看着就欢喜,能不吃不喝摘一天不带停的! 拍了拍身边的背篓,沈佳言一脚跨在山石上,做指点江山状:背篓,看这一片,都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背篓没理她,这满心的欢喜无人分享,沈佳言只得叹口气,蹲下来干活。 一朵一朵的羊肚菌,尽数被她收入囊中,采摘野山菌的快乐,真是你想象不到! 羊肚菌娇嫩,采摘下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背篓里,怕压坏了它们,隔一层还铺垫了一层树叶。 采摘起来,眼里只有羊肚菌,完全忘记了一切。 等到附近最后一个羊肚菌被收入囊中,抬头一看,已经日上中天了。 沈佳言两腿发麻,眼睛发花,几乎都涨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扶着旁边一棵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这才意识到口干舌燥,脸被晒得发烫,整个人都快着了一般。 歇了一会,恢复了一点元气,从那些被雷劈黑烧焦的松木上,折下了几根被晒干了树枝,又寻了块干些的地面,扯了一把干草,用火石点燃,将树枝架了上去。 等火升起来,她将装着午饭的竹筒靠着那火堆边,等着慢慢加热。 又扯了几片还沾着水滴的大树叶子将手仔细的擦洗了一遍,看着干净了,这才掏出装水的竹筒来,一气灌下去了半筒,才算缓解了干渴到冒烟的喉咙。 等到那些树枝烧完,她将热好的午饭拿出来放在一旁等凉一些了再吃,又从旁边扯了些还带着泥巴的草盖在了那些已经熄灭的灰堆上,确认火堆一点火星都没有了才收手。 没吃完的腊肉焖饭,在竹筒里被火这么一烤,打开后多了一点竹子的清香,越发的可口起来。 吃完饭,沈佳言确认了一下方向,又继续钻入山林中寻找起野山菌来。 也许是那么大一片羊肚菌用光了她今日的运气,下半晌,沈佳言也就零零碎碎的捡到了一些青头菌。 不过下山的时候,倒是运气不错,碰到了一丛鸡枞菌,大约有十来多朵,算是意外收获了。 时候不早了,村里的女人们也都陆续下山了,越往山下走,人越汇集。 彼此都打着招呼,说笑着,也看看对方的收获。 沈佳言以前低调,若是之前,肯定要遮盖一二,免得招人嫉妒。 不过有了县太爷的牌匾后,就不用事事都藏着掖着了。 那些女人们看到她那几乎满筐子的羊肚菌,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都忍不住嘀咕,她一个小寡妇,咋运气这么好? 要知道村里最能干的女人,今天收获也不过是大半筐的青头和喇叭菌,还有一些牛肝菌。 运气不好的,今天连小半筐都没捡到,都还是些不值钱的。 再看沈佳言筐子里的羊肚菌和那十几朵鸡枞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白氏和全氏也从山林里钻出来,赶上了大部队,看到沈佳言的收获,也是惊讶得不行。 她们俩算是个中好手,今儿个也觉得运气不错,可也只采到了青头和红菇,还有一点牛肝菌。 不过两人倒是没多想,反而拍了拍沈佳言的肩膀:“运气不错,明儿个咱们跟着你走,说不定也能走大运呢!”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其他女人,有那心眼子转得快的,也立刻堆起了笑脸,跟沈佳言搭讪套起近乎来。 这每个人的运道说不准,万一这沈寡妇真就与运气好,明天跟着她岂不是也能采到好东西?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围在沈佳言身边的人多了不少。 有说有笑的下了山,各自回家去了。 白氏跟沈佳言顺路,等到路上只剩下她们两人了,才哼了一声道:“你别跟那些眼皮子浅的婆娘们一般见识!这进山采摘野山菌,凭的就是自己的本事和运气,又不是采她家的东西,一个个心疼成那样!就算你不采,没那个运气,只怕都烂在山上了,也轮不着她们!” 沈佳言一笑,并没有将村里那些女人的嫉妒放在眼里。 第98章 邀约 不过见白氏劝她,好意还是笑纳了,反手从筐里捡出一把羊肚菌来塞给了白氏,让她带回家去晚上一家子打个汤尝尝鲜也好。 白氏也不客气,接了过去,顺手还了一把牛肝菌,让她也尝尝。 听到沈佳言的脚步和声音,大黑和小白早就从院子里窜了出来,只围着沈佳言摇头尾巴晃,高兴的不行。 进了院子,慕天泽带着慕玥正在收晒在席子上的蜈蚣,这蜈蚣要彻底晒干,才能卖到药铺去。 村里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孩子,都在家晒蜈蚣。 慕天泽兄妹三人也是如此,比别人家的还尽心些,三人轮班在廊下守着,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太阳下山了,就忙着将蜈蚣收起来。 见沈佳言回来,背篓解下来,围上来一看,羊肚菌和鸡枞菌他们还是认得的。 当初在县城的时候,会有附近的山民采摘这个到县城卖,府里的采买碰着了,都会买回府里让他们尝鲜。 如今再看到,回想起那菌汤的美味,忍不住都吞了吞口水。 不过都知道这是要卖钱了,就算再馋,也没开口央求沈佳言留一点自家尝尝。 慕玥给沈佳言端了一碗凉茶,沈佳言接过来一气喝了,缓过劲来。 将白氏给她的牛肝菌放到一边,又将羊肚菌拣出来一把,还有几株青头菌也挑了出来,交给慕玥,让她拿去清洗。 顺便把饭做了,这野山菌等她来炒,不然以慕玥的实力,怕这好东西都给糟蹋了。 自己搬了小板凳,收拾起野生菌来。 这些野生菌不能就这么放着过夜,得赶紧收拾出来。 野生菌娇贵,要想存放,不能水洗,鸡枞菌根部的泥巴,要拿小刀轻轻的削掉泥巴,然后从中间撕开,摊在簸箕上。 羊肚菌根部的泥巴大多已经干了,拣出来放在筛子里,轻轻的筛掉它们根部的泥巴和松针碎叶后,也均匀摊在了圆圆的簸箕上。 因为不是白天,晚上湿气也大,这些野生菌还得用炭火慢慢的烘一烘,不然怕过一夜就坏了或者长霉了。 等她将这些野生菌都收拾好,就等着烘干了,慕玥那边也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沈佳言来炒菜了。 难得吃这样的新鲜纯野生的山珍,沈佳言也十分的激动,连油都多倒了一点下锅。 放蒜片爆香,然后放入切好的青椒丝,炒出香味后,将切成片的牛肝菌丢进去一起翻炒,放一点点酱油,炒均匀后,放一点清水,炒几分钟,等牛肝菌熟了,就可以起锅了。 青头菌也是如此,家里没肉,只能清炒,即使是清炒,也十分味美! 那羊肚菌新鲜的很,直接煮汤,先起油锅,放蒜片炒香,然后放羊肚菌翻炒,再倒入适量的清水进去煮开,等到闻到香味,就可以盛出来了,这汤味道也是极为鲜美。 就这三道菜,端上桌来,一筷子入嘴后,大家吃饭的速度几乎都提速快进了一倍。 这个时候的东光村,几乎家家户户的上空都飘着野生菌的香味,全村如同过年一般,尤其是孩子们。 趁着天还没黑,端着自家的饭碗跑出来,跟小伙伴攀比着谁家做的菌子香,品种多。 不过一般人家,是舍不得将牛肝菌和鸡枞菌还有羊肚菌做给自家吃的,这个老值钱了,自然是要烘干了卖钱。 一般都是做点喇叭菌,或者青头菌,就算是打牙祭了。 接下来的时日里,村里的女人们天天都上山,男人们得闲了,也进山去寻摸。 他们胆子大,能走进更深处的大山里去,收获也比女人们多一些。 慕家三兄妹也跟着慢慢学会了修整沈佳言采回来的各色野山菌,三兄妹都个有分工。 慕玥负责将野山菌根部的泥巴修掉,慕天泽则是负责烘烤野生菌看火,慕天润也安排他白天里就守在院子门口,看着门口晒得蜈蚣。 沈佳言每天都有收获回家,院子里的那点空地已经不够晒蜈蚣和野生菌了。 只得将蜈蚣搬到院子外头来晒,又怕村里的鸡鸭将蜈蚣吃了,又怕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将蜈蚣给顺走了,索性就让慕天润带着大黑小白守在门口。 慕天润基本就是个吉祥物,有大黑和小白,只要远远的有人经过,它们就警惕的爬起来冲着那个方向叫上几声。 更不用说鸡鸭什么的,还没靠近,就被大黑小白给赶得扑愣愣跑了。 那一场大雨过后,天气一直放晴,山里的野山菌也越来越少了,每次上山的收获越来越少,运气不好的,进山一天,只能寻到一个背篓底回来。 大家也就不再进山了,只专心将采摘回家的野山菌给烘干收藏好,等着赶集的时候卖给收山货的商人去,上半年的嚼用就出来了。 沈佳言也随着村里的人,不进山了,在家里将这一段时间的收获给整理了一下。 不说蜈蚣,就是这些野山菌,天天晚上烘烤,白天晒,这一段时间,居然也积攒下了几十斤干货来。 正琢磨着要去镇上或者县城一趟,将这蜈蚣和干野山菌给卖掉换钱,隔壁白氏就来邀约,明日一早就去镇上去。 沈佳言自然答应不迭,想了想嘱咐了慕天泽兄妹几句,她明天去镇上,然后还要去一趟县城。 县城的干野山菌肯定比镇上的价格要高,若是数量不多,倒是没必要去县城,可她家这存货有几十斤,那差价可不少了。 更何况,她打算炼制白砂糖,这些时日,就该将炼制白砂糖的器具都置办齐全了。 总不能等到甜菜都成熟了,她才手忙脚乱的开始准备吧? 也不知道那些器具要多少钱,她手头剩下的银钱不多了,实在不行,只能在县城冒险寻个可靠些的买家,卖一两个菜谱出去,以解燃眉之急。 镇上卖菜谱容易被人发现,去县城就好多了。 慕天泽兄妹听说沈佳言要去县城,倒是也没多想,只觉得沈佳言是想去县城卖干货,能多卖些钱。 因此都拍着胸脯保证,好好看家,绝对不会再出事,给沈佳言添麻烦。 第99章 光天化日的,你抢东西不成?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白氏就来敲沈佳言的门,催她快一些。 昨儿个她们就跟村里有牛车的那一家说好了,一人出三个大钱,雇那牛车将她们和晒干的货物送到镇上去。 牛车不大,除了她们还有别人,要是去迟了,只怕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了。 沈佳言昨晚就将东西都收拾整齐了,两个大背篓,一个里头装着晒干的蜈蚣,一个里头装着各式的布口袋。 沈佳言心细,每一样的野山菌都分开装好不说,还提前筛选过一边,那些破损品相不好的,都被她筛选下来,留着自家吃,品相完好的才装在口袋里拿去卖。 到了村口老槐树下,牛车已经在等了。 车上已经有了人,白氏和全氏也都正在牛车边,将自家的东西往车上放,看到沈佳言过来,忙招手。 一边还给她腾挪出了放背篓的位置,又在两人中间给挤出来一个人的位置让她坐下。 因为有货物,牛车也搭载不了几个人,看着位置都坐满了,赶牛车的男人也就吆喝一声,扬起鞭子出发了。 天这个时候才蒙蒙亮,坐在车上的都是本村的婆娘,寒暄了几句,就开始从怀里摸出早饭来吃。 起得太早,怕耽误了时间,大家都是带着早饭,有的是昨晚剩下的馒头,有的是早上烙的饼,也有的是菜窝头。 讲究一点的还带上一竹筒热水;图个方便的,也就从水缸里直接舀凉水带上,一边啃馒头窝头,一边喝水,能吃饱就没啥可挑的了。 那家里艰难一些的,不仅舍不得出钱坐牛车,靠着脚力走到镇上去,更不用说吃早饭了,要趁早赶到镇上将东西卖出去,再匆忙赶回来,还能赶上中饭,省上一顿。 就着早上凉凉的山风吃完早饭,一群女人在,也不会闲住嘴,七嘴八舌的说起闲话来。 最近村里大家都忙,也无甚八卦,大家关心的不过是这野山菌今年的价格,话题自然也绕不开这个。 有的婆娘高兴,今年的收获比往年多,能多卖出几十个大钱,也能割一点肉回去给家里老小打打牙祭。 也有那经验的婆娘在担心,说今年得亏老天爷开眼,风调雨顺,采到的山菌子是比常年多,就怕那些外地的商贩趁机压价。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 这话一出,本来还高兴的几个婆娘顿时又忧心忡忡起来。 沈佳言一听这里头有故事,小声的跟一旁的白氏和全氏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四方镇下头的十里八乡都村民,采摘山货什么的卖到镇上,大多是趁着赶集的时候。 卖给镇上的富贵人家或者是镇上的酒楼里头。 唯有春秋两季,镇上会来外地的商贩,收购各色的山珍野味。 上半年基本就是这个时候,收购各色山菌。 下半年则是山菌干果和各种皮毛野味。 这些外地商贩要求又多,价格还给的不高,最可气的是,还联合了那些富贵人家的采买和酒楼的采买,一起压价。 庄户人家没个门路,就算知道这价格被压低了,可也没地方申冤去,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卖给那些外地的商贩。 开始他们也不知道,看商贩都是一个价格,也就老老实实的卖了。 还是村里有人去县城,知道县城那边的价格,比镇上可是多出一倍多来,才知道他们被坑了。 都是普通百姓,知道自己被坑,也只能忍了。 谁让他们没门路,都是没出过远门的,能到镇上就不错了,大多数人一辈子没去过县城,更是没胆子将东西卖到县城去。 有人想跟这些商贩争几句,那些商贩也不怕,直言说,这卖到县城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出路费吧,进城还得交钱呢,不是熟人,谁收你的山货啊?还不如便宜卖给他们,好歹能踏踏实实拿到钱呢。 没出过门不知道的,被这么连哄带吓的,也不敢再多问了。 以他们对那些商贩的了解,只怕今年会以产量多了不值钱又要压她们的价格了。 说起这个来,全氏和白氏也高兴不起来了。 本来一早上愉悦的,即将卖出货物,收到钱的喜悦也打了折扣。 沈佳言不知道原来这些商贩居然这么哄骗吓唬人的,若真是这样,那上次她在县城卖出去的山货和药材难道是卖给鬼了? 可见这些商贩心都太黑了。 既然这样,那越发不能将这些山货在镇上卖出去了。 想了一想,又打听那卖蜈蚣的事情,知道这附近村庄的蜈蚣一直都是卖给镇上唯一的医馆,那个老郎中,他家一贯公道,倒是从来不坑人。 这让沈佳言放心下来。 到了镇上,果然,才一进镇子,跟上次来就不一样了。 镇上多了很多陌生的抄着外地口音的人,在镇上最繁华的街道开了好几家的铺子门面,每家门口都有不少闲汉坐着,看到像沈佳言她们这样,一看就是乡下的村妇,背着背篓来卖山货的,就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这个喊:大妹子,有山货卖吗?到我家,我家最公道。 那个吆喝:大姐,到我家,不仅价格公道,还给现钱不赊账,不压称! 还有的不等答应就伸手要把车上的背篓给端下去。 其中一个就摸到了沈佳言的背篓,不声不响的就往下拖。 沈佳言见了,眉头一皱,手里的竹筒啪一下子就敲在了那只手上:“你干啥?光天化日的,你抢东西不成?” 搬背篓的是一个三角眼的汉子,被打到手腕,痛得呲牙裂嘴的收回了手,眼睛一瞪,蛮横的道:“你这婆娘好生没道理!我是看你们这一车都是妇道人家,搬着这样的背篓费力,好心帮你们搬下来!怎么你不仅不谢我,还打人啊?” 车上的婆娘,别看在村里家里都是厉害的,到了镇上,无端就先软了三分,那气都泄了一半,看那汉子蛮横,旁边那一堆闲汉围着,越发心里发慌。 不等沈佳言说话,先给她使眼色,拿手暗地里推她:“沈妹子,可是你误会了!那位大哥是给咱们帮忙呢!你才来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快给大哥赔个不是——” 第100章 装孙子多了,也想充爷爷的款 白氏和全氏胆子略大些,于情于理加上几家如今的关系,肯定是要站在沈佳言这边的,听了同村婆娘这话,立刻就反驳道,“沈妹子第一次来,哪里知道这些个?这换做谁不被吓一跳?就这么一点事情,也值得赔不是?” 那三角眼的汉子听了同村那婆娘的话,见这一车都是女人,又心思不齐,越发蹬鼻子上脸来了劲:“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王老五难得一次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然以后我王老五还怎么在这镇上混?我还要不要面子的?不过看在你们都是一群女人的份上,我也不跟你们多计较了!你们都是出来卖山货的吧?给你们个面子,今儿个将你们这山货都卖给我家,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不然,哼哼,我倒要看看,谁敢买你们的山货,那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话一出,那些女人都吓坏了。 她们起早贪黑这么些天,累得半死,为的是啥,不就是将手里的山货卖出钱来吗? 这要是因为沈佳言,她们辛辛苦苦采摘的山货卖不出去了,那岂不是白忙了一场?家里一家子老小都还等着她们的钱回家去呢。 都慌了手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办好。 虽然她们也明白,这王老五只怕就是歪缠,想要低价收她们的山货罢了。 她们心里自然也是不乐意的,谁不想多卖一点钱啊?只是这在人家的地头上,尤其是那王老五一番话后,周围那些闲汉都笑着不说话,一副默认的态度,倒是让她们心里没底了,这要是不卖给这王老五,是不是就卖不出去了? 有那胆子小的,已经心里先就答应了,毕竟比起卖不出去,少卖点钱还是能接受的。 都是平头普通老百姓,她们又没有别的门路和法子,还能怎么样? 有个妇人就壮起胆子问了一句:“那今年山上刚下来的干野山菌什么价?” 王老五翻了翻眼皮,伸出一只手掌出来比划了一下。 那个妇人试探着问:“五十个大钱半斤?” 那王老五嗤笑了一声,一口浓痰吐了出来,拿脚碾了碾,冷笑道:“我看你们这些乡下婆娘,长得不咋滴,想得到是挺美!今年什么年成?那深山老林里野山菌成灾,到处都是,都不值钱的很!还想要五十个大钱?五十个大钱一斤!这还得是顶级的品相才能有这个价钱,差一点的,也就二三十个大钱顶天了!做什么美梦呢!” 几个婆娘听了,顿时心一凉。 这价格,还不如去年的一半呢,去年雨水不太多,菌子也不多,一斤上等的干羊肚菌,能卖一百二十个大钱一斤呢。 就算今年产量多一些,可也不能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如吧? 几个婆娘都犹豫了,谁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心血就这么便宜给卖出去。 尤其是家里等着用钱的,这一下子缩水了一半的收入,连缺口都补不上了,更是不乐意了。 见女人们不乐意,王老五越发得意了,插着腰,十分猖狂的道:“今儿个你爷爷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走遍整个四方镇,也就这个价格!爱卖不卖!今儿个还能出五十个大钱,明儿个,只怕就只有四十个大钱了!越往后耗越便宜!耗到最后,你们倒贴钱,还没人乐意收呢——” 庄户人家的婆娘,最远也就是到镇上来赶集卖个山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被那王老五三言两语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眼泪都出来了,互相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佳言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这镇上买卖山货,倒是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说了算!怎么,青天白日的抢东西没抢成,这是又打算强买强卖了?打量我们看不出来,你是什么货色?平日里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人人瞧不起,看到就喊打的二流子罢了!” “被人花了两个大钱,雇来看个门,拉个客,就人五人六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还爷爷?平日里装孙子装多了,也想充爷爷的款?” 几句话就将那王老五的脸皮给扒拉了下来,踩在了地上。 王老五的脸一下子就青了,周围围着看热闹的闲汉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跟着起哄:“可不是,王老五,你是谁爷爷啊?” “王老五,你行不行啊?连一伙女人都拿不下?你这活也别干了,让给咱们兄弟吧?” …… 王老五哪里受得了这些人的奚落,狞笑一声,一把推开旁边几个取笑他的闲汉,就朝着沈佳言走过来,还没走近呢,举起巴掌就要朝着沈佳言脸上扇,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小表子,贱人,也敢取笑你爷爷?在家没男人管教是吧?今儿个你爷爷就教教你这个长舌的贱人,不会说话,这张嘴就别要了!” 同村一起来到婆娘惊呼出声,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扇到沈佳言的脸上了。 沈佳言一个侧身,手里的竹筒反手就敲到了王老五的手肘处,一阵剧痛传来,王老五没忍住当场就嚎叫出声了,半跪了地上。 才叫出一声,啪的一记耳光,就反甩在了他的脸上,沈佳言左右开弓,扇了王老五好几下,才冷笑道:“今天,你姑奶奶也教教你,不会说话,这嘴确实可以不要了!” 一边说,手下也没闲着,利索的将王老五扇成了猪头后,又一脚将王老五给踹出了几尺开外。 这才拍了拍了手,笑盈盈的扫视了一下全场。 本来幸灾乐祸看热闹的那些闲汉,一个个被看得后背一阵发毛,忍不住就后退了几步。 惊疑不定的看着沈佳言。 更不用说同村来的其他婆娘了,白氏和全氏瞠目结舌的站在一旁,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声音,颤抖着道:“妹,妹子,你,你把人打伤了,会不会有事?” 沈佳言环视了一下四周,笑问那些闲汉:“你们觉得我伤人了吗?会不会有事?” 那些闲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心有灵犀的一起摇头。 第101章 孝敬 这些闲汉,平日里虽然偷懒耍滑没个人样,可唯独一样本事不错,那就是十分识时务,会看眼色。 不然都跟王老五一样,早不知道被人背后套多少次麻袋了。 因此不仅摇头,其中一个还壮着胆子说:“跟这位姑奶奶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王老五他自己没站稳跌倒的!” 旁边的闲汉一怔,回过神来后,都拼命的点头,生怕自己点慢了,就被踢去跟王老五作伴了。 沈佳言倒是没想到,这剩下的闲汉都这么识时务,反倒不好再出手了。 回头看躲在牛车后,惊慌失措的同村的那些妇人,脸上都带着担忧之色,想了想,才开口道:“除了他家,还有谁家收山货?今年的价格到底是多少?” 那个睁眼说瞎话,说是王老五自己摔倒的闲汉,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这,这位姑奶奶,除了他家,我们东家也收,收山货!价格,价格好商量!若是品相好,那些少见的野山菌,我们东家能出到八十个大钱一斤,其他的,按照品种品相,七十,六十不等,最差的,五十个大钱一斤。” 说完,还惴惴不安的看了眼沈佳言。 沈佳言皱皱眉头,还没说话,那闲汉就慌忙解释:“姑奶奶,我真没骗你!今年雨水充足,这菌子多,确实价格卖不上来,这八十个大钱已经是底线了!也是我们兄弟能给的最高钱,再高也没有了——” 见那闲汉惶恐的模样,沈佳言知道,恐怕这是这些帮着收货的闲汉权利范围内的最高价了。 也就没再追问,反而转身问白氏她们:“几位嫂子,你们也听到了,品相最好的野山菌,八十个大钱,你们看这个价格能不能接受?若是不能接受这个价格的话——” 话还没说完,同村的那些个婆娘,就纷纷表态:“我们能接受!就卖给他——” 先不说这沈寡妇一言不合,就能把一个七尺汉子给打成猪头,差点没颠覆了这些婆娘们的人生观。 就说这个价格,她们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沈佳言露这么一手,只怕凭她们自己寻上门去,也卖不出这个价格来的。 再者,大家胆子都不大,可也晓得,事不宜迟,眼看能卖出能接受的价格,就别出妖蛾子了,先卖出去拿到钱那才稳当。 免得一会子那王老五后头的人寻来,真闹开了,自家这点山货说不定真卖不出去了。 沈佳言见这些婆娘都愿意卖,也就将剩下的那句,她去县城看看,寻个法子,也能帮着卖出去,给吞了回去,不自找麻烦了。 于是示意那闲汉验看收货。 闲汉两腿哆嗦着,也不敢不上前啊。 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在那几个婆娘面前的背篓里看了看,又伸手翻动了几下,看看下头是不是也晒干了,品相如何? 要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也不容易。 这些庄户人家的婆娘,看着一个比一个老实,卖山货,放在上头的都是顶顶好的,品相好,晒得也干,没一点毛病。 可若你要真是相信这全部都是这样的品质,那你就错了! 这些看着老实淳朴,连话都不敢大声的说的乡下婆娘们,也会耍小心眼。 最上头摆放最好的,中间下头都是那些品相次一等的,这都算是不错的了,还有那心黑的,将那些边角碎片,还有发霉的都往中间放,最下头的也是好的。 你一个不留神,就当全部是最佳品相的收购了,等后来打开看,中间全是乱糟糟的。 他们上过不少次当了,如今都学精了,就是不管是卖啥的,长得再老实,那都得彻底翻捡一遍。 东光村的女人们知道这个规矩,也都任由那闲汉翻捡。 唯有沈佳言冷冷的看着,看得那闲汉心惊肉跳的,忍不住解释了两句:“姑奶奶,这是规矩!怕里头有别的东西——” 说着就到了沈佳言面前的两个背篓面前,正要伸手翻捡,被沈佳言拦住了:“这两背篓不用看——” 闲汉苦着脸:“姑奶奶,我们东家有规定,就是我亲爹娘来卖,也要看一看的——” 沈佳言嗤笑一声,当她真是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别看这闲汉嘴上做得可怜,真如他所说,别说他亲娘老子了,就是他家亲戚来卖,估摸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品相不好,给得也都是最高价格。 大不了从别处那老实巴交的其他山民那里把损失补回来,最好的品级定次一级,这不就淘换过来了么? 似笑非笑的看着闲汉丢下了一句:“这是我的,我不卖,所以不用看了!明白?” 那闲汉一愣,忍不住多看了沈佳言一眼。 别看他面上服软的比谁都快,可被沈佳言一个女人将他们这些人的面子都踩在了脚下,怎么着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明面上他不能反抗,可私底下给沈佳言吃个闷亏,谁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想着在沈佳言的山货里做点手脚,到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嚷嚷出来,要是沈佳言默认了,那就钱上面吃亏,要是不认账,那更好,逼得沈佳言撒泼耍赖,他们在一旁再煽风点火一把。 就不信把这个女人的名声搞不臭! 可哪曾想到,这女人居然不卖?她什么意思?是看出来他的打算了?还是? 在沈佳言身后的全氏和白氏急了,拉着她问:“妹子,怎么了?你咋不卖了?可是有问题?” 沈佳言这才道:“没有的事!是这几位提醒我了,今年雨水好,山上的菌子也好,虽然卖不出来太好的价格,可对咱们庄户人家来说,这就是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我就想着,我家多亏了县太爷才有今日,如今有了这好东西,肯定得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所以我的这些菌子,头茬最好的,自然要孝敬给了县太爷,剩下的才好卖呢!” 一边说,一边给白氏和全氏使了个眼色。 两个女人都是聪明的,也知道沈佳言的为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话,顿时心里一咯噔。 再看那闲汉就有些怀疑起来。 全氏知道的更多,知道沈佳言之前从山里挖过不少药材,是带到县城去卖的,这说明她有自己的门路啊。 傻子都知道,这东西卖到县城肯定价格更好,忍不住就心动起来。 那闲汉听了沈佳言的话,居然提到县太爷,还说要孝敬给县太爷?这是跟县太爷有亲故? 那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别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吧? 这么一想,再回想沈佳言的言行,越发就慌了神,觉得沈佳言肯定是有倚仗,不然一个乡下的妇人,哪里有胆子跟他们对着干? 第102章 可真是个人才 这下是真的慌了手脚,左右看了看,看到了那个赶着牛车的男人,这一看就是一个村的,应该知道吧? 腆着脸凑过去,跟那赶着牛车的男人搭讪了几句,打听沈佳言的情况。 那赶牛车的男人,一贯老实胆小,先就被吓得只躲在一旁,不敢出头。 此刻被那闲汉拉到一边问,也不敢隐瞒,吭吭哧哧了几句,虽然说得含糊,可那闲汉还是听明白,原来这个妇人,就是之前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县太爷赐牌匾的寡妇? 居然是她? 闲汉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只以为那能得县太爷赐牌匾的寡妇,估摸着年纪也大了,不然怎么能让县太爷夸赞? 打死也没想到,居然是个十几岁年轻的小媳妇呀? 大意了! 别的也就罢了,这可是县太爷看重的,再听那话的意思,那小寡妇居然还要去县城,要见县太爷去? 这嘴上说的好听,是送东西孝敬县太爷,万一这小寡妇嘴一秃噜,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他们这些人,从上到下,可不就要遭殃了? 要知道,这整个县城可都是县太爷管辖,别说他们了,就是他们的东家,再有钱,在县太爷面前啥也不是。 只要县太爷一句话,只怕他们东家这生意就别想做了,再狠一点,随口安上一个罪名,东家不倾家荡产,脱层皮,只怕都难出来。 越想闲汉越是害怕,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拦着说不让这小寡妇去县城啊。 这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能给旁边的人使个眼色,让快请东家来。 旁边的那个闲汉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趁着人多,往后退了几步,挤出了人群,撒腿就往不远处的铺子后门里跑。 这边闲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堆起笑脸,将人往铺子里请,嘴上话说的十分好听,这一大早赶着来也累了,不如到铺子里去,歇歇脚,喝点水,也好称重不是?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哄着进去了铺子,到时候看东家怎么说,能不能价格再稍微给高一点,好歹支应过去不是? 东光村的那几个婆娘,互相看了看,看着闲汉态度一下子这么好,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只看沈佳言和白氏全氏她们三人。 再傻她们也知道,这闲汉态度好转,可是从听到了沈佳言那番话后才开始的,这是沈佳言的面子的呢。 沈佳言也确实有些不放心,也想探探这闲汉后头东家的底,也就顺势答应了。 那闲汉听了,忙招呼人,帮着将村里婆娘们的背篓往铺子里搬,尤其是沈佳言的两个背篓,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点什么问题。 进了铺子,沈佳言还在打量,就有人奉上了茶水,虽然不过就是本地最常见的凉茶,可那些婆娘也是受宠若惊。 她们赶集卖货多少年了,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呢。 一个个手足无措,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茶碗。 这铺子是多年的老铺子了,前头是铺面,后头是院子,收的货都放在后头院子里,这些帮忙的闲汉也都在后头院子里住着,一是方便,二来也是有人看守着,万一有贼人强盗或者走水,能有个照应。 东家一年来这铺子里不过两季,加起来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只在院子后门处,隔着一条小巷子,又租了个小院子住着,不是那种极为罕见的山货,是轻易不出面的。 今儿个这东家跟往常一样,在后头小院子里,吃了早饭,泡了一壶茶,坐在院子中间的摇椅上,正闭目养神呢,就听到门外鬼哭狼嚎的拍门喊:“东家,不好了,出大事了——” 东家脸一沉,他好端端的在这里,怎么就不好了? 结果一听完,手里的茶壶差点没跌倒地上去,气得脸都青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不是让你们眼招子放亮一点吗?还偏偏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有心想要多骂两句,怕耽误了事情,也不敢再骂人了,急匆匆的就往铺子里赶。 因为先问了一遍,那跟县太爷认识的寡妇是什么样子,一进门,就看到了沈佳言,上下一打量,不过十几岁的模样,身材瘦削,气色看上去不太好,乍一看斯斯文文的,不太像是乡下的婆娘,倒像是城里刚成亲没多久的小媳妇。 眼睛又大又亮,眉毛不是当下女人都喜欢的细细的眉毛,略微浓密,斜斜飞起,带着几分的英气。 正略微偏头听着身边的人说话,嘴角微微一瞧,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细看去,又没有了。 深吸了一口气,东家满脸堆笑,一阵风似的卷过去,对着沈佳言一干人就是一番好话不要钱的送上,什么小本生意,多亏大家平日里照顾捧场,才让他们能混口饭吃!又夸她们是厚道本分的实诚人,东西都是好东西。 还拍着胸口保证,绝对价格公道,不会让大家吃亏云云。 哄得几个东光村的婆娘都露出了笑容。 这才转身,又劈头盖脸的将闲汉还有店铺里的掌柜伙计骂了一顿,骂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自己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这门生意,靠得就是大家抬桩帮衬,看到客人上门,都只有感激的,怎么还能刁难?还想不想干了?爱干干,不干滚蛋! 要是再得罪上门的客人,就休怪他不客气,让他们都收拾东西走人!他可不养这败坏自家生意名声的人—— 一番话下来,不说那店铺的掌柜伙计战战兢兢,就是东光村的几个婆娘,也有些坐立不安。 天晓得她们只是来卖个山货而已,这要是害得人家丢了吃饭的活计,她们怎么过意得去。 因此一个个都忙帮着说好话,说掌柜伙计都十分客气,还有帮忙的几个闲汉也是热情的很,还帮她们抬背篓呢,让东家别冤枉了他们…… 就连白氏和全氏也忍不住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唯有沈佳言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东家这一场唱念做打的好戏。 可真是个人才! 第103章 听我说,谢谢你! 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身边那群妇人哄得觉得这东家真是个天上地下难得的好人,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是下头那些人做的,他本意都是好的,好好的经,都被下头的和尚念歪了! 那东家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沈佳言的表情,见其他妇人都被哄住了,唯独他要哄得那一个,不动声色。 心里就一沉。 咬咬牙,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让他先给其他妇人验货称重,又比划了一下手势,那价格可以略微再抬高一点点。 然后才走到沈佳言面前套起近乎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打听沈佳言是不是真要去县城见县太爷去。 沈佳言见那东家东一句西一句的跟自己绕弯子,她也不着急,也跟着绕。 一边看着那边掌柜的,将东光村一起跟来的婆娘们的货物都收了,有特意替他们东家卖了个好,本来是八十个大钱的,每斤加了五个大钱,让那些婆娘们乐得嘴都合不拢。 收了钱,转过身来,就对着东家好一顿奉承,直夸东家是个厚道的生意人!又说东家这样的厚道人,肯定能发大财!就冲着东家这会做人的劲,以后他们村里的山货,别家都不去了,只卖给这一家! 沈佳言见这些人的东西都卖了出去,也就不跟那东家再兜圈子了,站起来道:“今儿个倒是叨扰东家了!东家果然是个厚道人!价格这般公道,我这些姐姐嫂子们回去肯定要替东家宣扬宣扬,有什么好东西肯定会先紧着东家这里送!保管不会让东家吃亏就是了!” 东家听了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也是心里一喜。 这些婆娘带来的货物,他也大致看了一下,以他多年的经验,知道这些都是上等货!今年菌子虽然多,上等货色却不多见。 若是这些妇人回去真给宣传一番,别的不说,一个村子的好货都送到他这里来,那数目也不少了。 更何况,这些妇人们的娘家亲戚,附近村庄亲朋好友之间一交流,他们家的口碑不就打出去了么? 在乡下,不管你名气多大,乡下这些泥腿子是一概都不认的,他们只认同乡之间的口碑。 只要得到了他们的认同,以后的生意还真是不怕了! 他本来跑这条线收山货,几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一直平平,早就有些心灰意冷,想着今年要是不行就该行了。 如今倒是好像有了新的可能? 这么一想,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防备就去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感激。 他也是个聪明人,听话听音,知道沈佳言这番话就是说来定他的心的,也就不多问了,热情的见一干人送出了铺子。 出来后,东光村的几个婆娘喜笑颜开,一个个围着沈佳言道谢。 沈佳言连忙摆手,说只要大家都能卖个好价钱就行,她平日里在村里也多得大家照顾呢! 这话大家爱听,即使平日里没照顾她和慕家的,也只心里暗暗想着,记得这份情,回村后,怎么都要还上这人情呢。 手里有了钱,大家都分散开去,要买各自需要的东西。 全氏和白氏看着沈佳言,她的东西一样都没卖呢。 那一背篓山菌子孝敬给县太爷说得过去,那蜈蚣总不能也孝敬给县太爷吧? 沈佳言背起背篓,往镇上的医馆走,全氏和白氏虽然没顶住那加了五文钱的诱惑,将山货给卖了,可蜈蚣她们也一贯是卖到医馆的。 也就跟在了沈佳言后头,她们俩一路说说笑笑今日算是跟着沈佳言沾光,倒是卖出了不错的价格,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个闲汉不远不近的跟着。 沈佳言自然是发现了,不过人家只跟着,又没做别的,自然也不好做什么。 到了医馆,那老郎中还记得沈佳言,先问了慕天泽的胳膊情况,再看沈佳言的气色比上次看到略微好了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听沈佳言说是来卖蜈蚣的,摸着胡子的手顿了一下,这抓蜈蚣晒干来卖,在乡下固然不少见。 可一般干这活计的,不是家里的男人,就是年纪大些的女人,像沈佳言这样年轻的小媳妇,可没谁有这个胆量。 更何况她是个寡妇,继子又摔断了胳膊,恐怕是家里日子难过,硬是逼得她这样了。 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示意沈佳言将蜈蚣拿出来看看,心里琢磨着,若是她拿出来的蜈蚣个头小,或者有别的损伤,只要无伤大雅,他吃点亏收下也就是了。 没想到,沈佳言将背篓往他面前一放,揭开盖在上头的树叶子,露出的蜈蚣,个头足足有人的手掌一个半长,品相还完好无损,倒是让老郎中眼前一亮。 拿起一条蜈蚣,凑近了看,又闻了闻,满意的点了点头:“大的一文钱三条,中等的一文钱五条,小的一文钱十条。不管是谁来,都是这个价格,你知道吧?” 沈佳言点点头:“我知道,这里头大的两百多条,中等的也是两百多,小的一百来条,您点数吧?” 老郎中朝着里头喊了一声,跑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药童来,麻溜的站在背篓旁将蜈蚣往外头取,一边点数。 估摸着还有好一会子,老郎中示意沈佳言跟在他身后走到一边,让她坐下伸出手来把脉,一边还问:“上次给你抓的药都喝完了没?” 沈佳言老老实实的点头:“都喝完了,今天来也是想请您再把脉看看的。” 一旁的白氏和全氏听了,忍不住凑过来,问老郎中,沈佳言身体是怎么了? 听老郎中说沈佳言身体虚亏太过,葵水来得不顺利,都着了急。 这女人都知道,葵水来得不顺利,那就是身子不结实,尤其是对生育有影响。 在如今,这女人不能生育,那可是天大的事情,老了都没指望的。 更不用说这沈佳言还是个寡妇,将来若是想改嫁,就凭她这身体,只怕都没人敢娶了,就是娶,也估计没怀好心思。 忍不住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先前还在心里打算的,要给自家亲戚说沈佳言当媳妇的念头,一时都被打消了去。 毕竟她们介绍的可都是没成亲的黄花大小伙子,是奔着跟沈佳言成家生子过日子的,若是不能生育,岂不是绝后了? 断断不成! 沈佳言不知道白氏和全氏一时间就转了这么多念头,若是知道她们就此打消了给她介绍男人的念头,恐怕第一时间是站起来鞠躬感谢!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第104章 让我奶奶揍你 当然此刻沈佳言不知道,只是看到白氏和全氏脸色有异,以为她们是为自己身子难过呢,还安慰了两句:“我没事,我还年轻呢,好好吃药调理一番,以后总会好的。” 全氏和白氏勉强笑了一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这边老郎中把了一会子脉,又开了一次方子,起身去抓药。 抓了药来,叮嘱沈佳言,这一次的药是半个月的量,吃半个月后再来看看。 那边小药童也数好了蜈蚣,主要是沈佳言先就分大小装的,不用分,直接点数就行了。 最后一共算了一百二十二个大钱。 全氏和白氏,她们要卖的更多,每家差不多都卖了两百个大钱,喜滋滋的接了钱在一旁数。 沈佳言这边还要跟老郎中算药钱,最后老郎中直接数给她一百个大钱,算是两清了。 沈佳言没接药,跟老郎中打商量:“我这一会要去县城一趟,估计明天还是后天才能回来,这药能先放在您这里,我回来的时候再拿吗?” 老郎中看了看她,没说话,但是把药又给收回去了。 沈佳言知道老郎中这是同意了,谢了又谢,又从背篓里挑出一个小布袋放在了柜台上:“上次我家老大的药钱,还没谢谢您!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自家上山采的一点山货,别嫌简薄!留着尝尝鲜!” 说完,怕老郎中不要,拎起背篓就往外跑。 白氏和全氏不明就里,跟着也跑了出来。 跑出老远,沈佳言估摸着老郎中就是追出来也追不上了,才停下了脚步。 跟白氏和全氏告辞,要去寻马车到县城去。 白氏有几分担忧:“你真要去县城啊?而且,这么多山货,你全孝敬给县太爷不成?那你不白忙活了?” 全氏急忙去捂白氏的嘴,不要命了?这多少人想孝敬县太爷还轮不上呢,更何况,这沈佳言话都说出口了,多少人盯着呢。 要是敢反悔,不说别人,就是那些收山货的商贩都不会放过沈佳言,说不得就托人将话传到县太爷的耳朵里,那时候才糟糕了呢。 因此倒是让沈佳言快去寻马车去,免得迟了进了不城。 最后没忍住,见旁边没外人,还小声附在沈佳言的耳朵边,叮嘱了一句:“你也别太实心眼,都孝敬给县太爷了!县太爷哪里知道你带了多少山货去县城?你寻那顶尖的好货孝敬一些也就是了,剩下的次一等的,你看在县城能不能寻个地方悄悄地卖了。” “就算被人发现,也有个由头,就说那东西不好,不敢孝敬给县太爷,还真有人管不成?知道不?别太实诚了,全都献上去了!那可都是银子钱!” 这可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沈佳言没想到全氏还有这样的心眼子,忙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身上带着银钱,也别在镇上多呆,快跟村里其他人汇合,早点回去吧!帮我看着一下家里,我过几日就回来了!” 说着,就往马车行去了。 全氏和白氏也不敢多耽搁,这卖了山货和蜈蚣,身上带着“巨款”,确实不敢多逗留。 看街边随便走过一个人,都觉得他是想抢自己的钱。 因此急忙往回走,在杂货铺随便买了点家里需用的东西,就直奔村里人集合的地方,上了车,就往村里赶,直到平安到家,那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边沈佳言也是运气不错,刚到车马行就有马车正要去县城,就直接捎带上了她。 上了马车,坐下来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回头,还能看到先前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一个转身走了,另外一个几步追了上来,嘴里喊着停车,还有人要搭车呢。 赶车的车夫听到了,将马车停下,留下的那个汉子,跟着上了车。 倒是个陌生的面孔,一张黎黑的脸,也不说话,沉着脸坐在了沈佳言对面的最靠外头。 马车上除了沈佳言,还有其他的乘客,看着倒是一家人,男女老幼都有,估摸着是去县城走亲戚。 穿着七八成新的衣裳,平日里压根舍不得穿,还带着明显的折痕,有些不太合身,坐在车上直直板板的都不敢怎么动,就怕动作大了,把衣服给不小心扯坏或者挂出丝来。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一个还在啃着手指头,都好奇的看着沈佳言和那个男人。 那个年纪的大约是婆婆,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沈佳言的衣着,在看到那一个大背篓放进来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边捏着鼻子扯着衣服往里面让了让,一面还嘀咕道:“仔细些,别蹭脏了我们的衣服,不然你赔得起吗?” 一边又吼身边的年轻妇人:“是死人啊,不晓得把孩子护住?刮破了衣裳,仔细你的皮!” 那年轻的妇人吓得一缩,不敢吱声,将两个孩子给护在了怀里,孩子不大,也许没听明白,也许是习以为常了,还窝在那妇人的怀里,咯咯直笑。 沈佳言不以为意,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越搭理越来劲。 因此只坐在马车最靠外边,将背篓也放在自己的面前,跟那一家人隔开了距离。 开始倒也是相安无事,没过一会,那两个孩子就挣脱那年轻妇人的怀抱,凑到了沈佳言面前,围着她的背篓打量着。 看了一会,因为上头用树叶子盖着,也看不清楚下头放着什么,两个孩子看了沈佳言一眼,也不问,直接就伸手去要揭开那树叶子。 沈佳言一直就盯着那两个孩子的动作,见他们这般动作,眼疾手快的一把就抓住的那两个孩子的手,冷声道:“这可不能乱碰——” 那两个孩子估计是娇惯养大的,被沈佳言阻拦,顿时急了,用没有被沈佳言抓住的另一只手,就胡乱的去拍打沈佳言,嘴里还嚷嚷着:“你放开我们!快放开,不然我让我奶奶揍你——” 另一个小一点的,扯起嗓子就开始嚎起来:“奶奶,奶奶,救命——” 如此近距离的嚎叫,杀伤力惊人,沈佳言耳朵一阵嗡鸣,手一哆嗦,忙缩回了抓住两个小孩的手。 那两个小孩见沈佳言松开了手,还以为是跟在家一样,也是被他们的哭闹吓住了,顿时那哭腔一收,又笑嘻嘻的手去抓背篓。 恰好马车经过的这段路石头比较多,比较颠簸,估摸着是又遇上了一块石头,马车一歪,那两个孩子来不及扶住,没站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第105章想讹她?门都没有! 这还了得,剩下那一个也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拿脚乱蹬乱踹不说,还拿手指着沈佳言:“都怪她,是她推我们!好痛,哇哇——” 沈佳言一脸黑线,好端端的天降了一口大黑锅下来。 忍不住道:“我说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说谎可是鼻子会长长的好吗?我什么时候推了你们了?自己没站稳也怪我?” 那孩子的奶奶心疼的不行,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拉起来,先拍了拍孩子身上的灰,又仔细看看孩子身上的衣裳没刮破,先松了一口气。 听沈佳言这么说,不乐意了,腰一插:“我孙子说是你推的,就是你推的!不然好端端的,两个孩子会摔倒?你这婆娘好不知事,不就是我孙子碰了你的背篓一下吗?你居然就推我的宝贝孙子?你那背篓是镶金了还是镶银了?” “我跟你说,我孙子可不能白被推了!得赔钱!赔钱买糖给我两个孙子压压惊才行!” 那个年轻些的妇人,犹犹豫豫,唯唯诺诺的在旁边欲言又止,半天插不上嘴。 坐在马车最前面的一个年老一个年轻的汉子,却似乎没看到没听到一样,沉默不说话。 沈佳言冷笑一声,想讹她?门都没有! “我说这位大娘,青天白日的说鬼话也不怕被舌头长疔嘴上生疮?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到,这两孙子分明是自己没站稳,还手欠想掀我的背篓,才跌倒的好吗?你们这一家子这么多双眼睛,咋就一双有用的都没有?你孙子年纪小胡说八道,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你孙子一样胡搅蛮缠?也不怕人笑话?” “我还没找你孙子,让你们赔偿我这背篓钱,还有我被吓到的压惊费呢,你们还找我要钱?” 孩子的奶奶本以为不过是个小媳妇,看着斯斯文文的瘦弱的很,一吓一诈,说不定就能讹上两个大钱,能给孩子买糖甜甜嘴。 再不济讹不到钱,那背篓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里头说不定就有什么好东西,弄一点到手,也算白得一个便宜。 没想到这小媳妇嘴巴这么厉害,居然半句不让,还反找她要起赔偿来? 当场气得,一拍大腿就想如同往常一般,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 这刚蹲下,还没坐实呢,沈佳言就慢悠悠的道:“大娘,这车厢里可不干净,不知道多少人踩过呢,你那七八成新的衣裳,这一坐下去,可就脏了——” 那孩子的奶奶,屁股都挨到地了,听了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自己屁股上灰,一边拉着那个年轻妇人问:“快看看,看我衣裳蹭脏了没有?” 那年轻妇人左看右看了半天,才细声细气的道:“娘,没脏,拍两下就干净了。” 那婆娘才松了一口气,再想找沈佳言麻烦,就有些投鼠忌器了。 主要是沈佳言太混不吝了,看那婆娘看过来,直接就道:“大娘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再讹我不成?我们年轻人脾气急受不得气,真惹急了,一会子您身上这身衣裳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婆娘想了想,到底是衣裳更重要些,尤其是她们是去县城走亲戚,这衣裳还是找人借的,更何况她们就只穿了身上这一套,连换洗的都没有,真有个啥,丢人的可是他们一家。 想了想,虽然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不过对着那年轻妇人就没了好脸色,扭头就骂:“还傻站着干啥?孩子都哭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把孩子哄一哄?我们老秦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棒槌回家了?也不知道上辈子老娘造了什么孽哟——” 长一声短一声的骂起那年轻妇人来。 年轻妇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不管那婆娘怎么骂,她都只低头不做声。 两个孩子却十分有眼力见,见自家最厉害的奶奶都没能干过沈佳言,就不敢再过来了,此刻听着她骂那年轻妇人,不仅不帮着劝,反倒在一旁学起舌头来。 跟着那婆娘一起骂那年轻妇人,什么丧门星?什么是死木头,什么贱骨头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不说沈佳言,就是坐在最外头一直没做声的那个汉子,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又过了一会子,那婆娘不骂了,那两个孩子还在学,一声比一声高,似乎觉得这样好玩,一边喊还一边笑。 那汉子终于听不下去了,冷下脸来,冲着那两个孩子吼了一句:“闭嘴!再吱声,都给劳资滚下去——” 汉子长得黑,沉下脸来更黑,一脸乱蓬蓬的大胡子,皱着的眉头能夹死苍蝇了,看上去颇有威慑力。 那两个小孩被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却被那婆子和那年轻些的妇人一把搂在怀里,捂住了嘴,惊恐的看着那汉子。 这个时候,那坐在最里头的那个年纪大些的男人,才起身,给那个汉子赔不是:“这位大兄弟,对不住了!家里的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吵着你了!大兄弟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让他们娘好好教教他们,保证不吵到你了——” 一脸的讨好之色。 那个年轻些的男人已经一巴掌甩在了那年轻妇人的脸上,嘴里还骂着:“怎么看孩子的?你说你有什么用?出个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活着干啥?天天摆着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废了!还不哄孩子去?再惊扰了那位大兄弟,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也别想去县城了,麻溜的给劳资下车,滚回家去!听到没有?” 那年轻妇人声都不敢吭,默默的捂着自己的脸,将那两个孩子拖到了车厢角落里,小声的哄了起来。 两个孩子虽然不想听那妇人的,可也确实害怕了,不敢哭出声来,心里有气,就一左一右的抓着那妇人的胳膊,拼命的掐。 那妇人脸色都变了,拼命的咬着唇,不敢做声。 那个婆子还有那一对父子,看在眼里,似乎习以为常,只要这两个孩子不哭,他们也就不说话了,任由孩子欺负那个年轻些的妇人。 沈佳言看在眼里只觉得奇怪,可这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也不好插手。 对面那个汉子似乎也发现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骂了一句艹,也眼不见为净的看向了外头。 第106章 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 车厢里一片安静,除了车轮碾过山路的声音,只能听到偶尔那年轻的妇人发出短促的抽气声,估计是被掐得太疼了的缘故。 沈佳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想了想,从背篓里掏出早上做早饭的时候,多做的两张咸菜饼来,这饼就是她预备中午吃的。 此刻掏出来,那饼是用洗干净的干荷叶包的,此刻已经凉了,现在中午天气热,这冷的吃了也没事,也没人讲究这个。 反倒这饼凉了后,比热的更有韧性更有嚼劲。 她啃几口,再喝一口凉茶,吃得十分香甜。 车厢本就不大,一时都闻到了这饼的香味,不说孩子了,就是大人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饼虽然是二合面,可放了鸡蛋,又切了咸菜还有泡发的细碎山菌和香葱在里头,还刷了一层油细细的摊出来的,看着就有食欲。 尤其此刻正是晌午吃饭的时候,一时间都被这饼香给勾得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大人还犹自忍得,孩子可忍不住。 两个孩子立刻丢开了那年轻的妇人,流着口水直直的盯着沈佳言手里的饼,拉着那婆娘就嚷嚷:“我们要吃饼!我们也要吃饼!” 孩子的奶奶眼睛一瞪,回头就吼那个年轻的妇人:“没听到我孙子说饿了要吃饼?还不快把吃的拿出来?坏了心肝烂了肚肠的,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心疼是吧?要是饿坏了我的宝贝孙子,仔细我扒了你的皮!娶你这样的丧门星进门真是亏大了,花了那么老些钱,什么样的婆娘娶不到,偏生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回家!” 那年轻的妇人头垂得更低了,在角落里摸索了一会,拎出一个布袋子,从里头掏出几个咸菜窝窝头出来递给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巴掌将那窝窝头拍到低头,只梗着脖子喊:“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饼!我要吃她的饼——” 说着拿手指着沈佳言。 孩子的奶奶心疼的将那咸菜窝窝头捡起来,一边吹掉上头的灰,一边念叨:“哎呦,你们两个小祖宗耶!可不能这样糟践粮食!老天爷看到了会生气的!” 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在家里惯坏了的,哪里肯听,只跺脚哭喊,就要吃沈佳言手里的饼。 那孩子的奶奶最是心疼孙子,见孙子要吃饼,又看沈佳言手里拿着一张饼,那还剩下一张呢。 于是冲着沈佳言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那个大个人了,没看到我家孩子哭着喊着半天了,就是想吃你的那个饼吗?你给我家孩子尝尝怎么了?你一个女人家家的,一张饼就够了,哪里用得着两张?你家人没教你,女人要少吃多干活?反正你也吃不完,这张饼就给我家孙子了!” 说着伸手就要来拿那饼。 还没碰到呢,就被沈佳言一巴掌给拍开了。 “有病吧你?我的东西,我的饼,我想吃多少吃多少,关你什么事?就算我吃不完,我丢了,喂狗了也是我的事,凭啥给你孙子吃?那是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要吃自己做去!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不要脸,抢别人的吃的?” 沈佳言这一下没留手,那孩子的奶奶的手一下子就排红了,疼得立刻收了回来。 还被沈佳言这么从头到脚排揎了几句,哪里肯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佳言:“你这小娘们,我孙子能看上你的饼,那是你的福气!不过是个咸菜饼,值得几个钱?这么小气巴拉?看你那小气穷酸样,一个饼还哔哔赖赖半天,不积口德,小心将来生孩子没p眼——” 沈佳言直接回怼:“你倒是不哔哔赖赖,你有福气!你家孩子后代是有p眼,p眼都当心眼用了吧?不过你说的没错,你家后代是有福气的!你这两孙子,还这么小,讨米要饭的技术就这么成熟,将来肯定饿不死呢!” 孩子那奶奶,先是眉头一皱,听到说她家后代确实有福气,又一喜。 最后那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会,听到那坐在沈佳言对面的黑脸大胡子汉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才明白过来。 沈佳言这是骂他家两个孙子将来都是叫花子讨饭的命呢! 这可是戳到她肺管子上了,说她可以,可是骂她孙子那可不行! 心里搜肠刮肚想找两句厉害点话来骂沈佳言,偏偏一时怎么都想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偏生沈佳言放下没啃完的那张饼,将剩下的那一张拿起来一卷,然后两头加中间各咬上一口,慢吞吞的道:“我这咸菜饼,可是用猪油煎的,里头放了鸡蛋,还放了山菌子和咸菜,果然好吃啊——” 说着啊呜又是一口。 那两个小孩馋得不行了,再看剩下的那张饼被坑得全是窟窿,顿时急得哭了。 拿出了往日的法宝,往地上一睡,就撒泼打滚起来,一边打滚一边嚎,要吃饼,要吃猪油煎的,放了鸡蛋和山菌子咸菜的饼。 车厢里本来就不怎么干净,那两个孩子没一会子就滚成了两个灰猴子。 闹腾得那个黑脸大胡子的汉子又皱起了眉头,孩子的爹眼尖看到了,忙起身就又给了那年轻的妇人一巴掌,责骂道:“你个贱人!毒婆娘!一看就是对孩子不上心!孩子喜欢吃饼,你早上为啥不做饼?做窝窝头做啥?是不是诚心不想让两个孩子吃?难怪都说做后娘的心狠,没一个好东西,以前劳资还不信呢!今儿个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一边骂,还又踹了两脚。 那妇人被打得一下子缩在了地上,脸颊通红,却连哭都不敢哭,眼泪也不敢掉,只缩成了一团,一副任由打骂的模样! 沈佳言算是听明白了,这一家子里头,那个年轻妇人是后娘呢,嫁过去估计是没生孩子,被婆家一家子真是没当人,连两个小孩子都那么欺负她。 这后娘当得也太憋屈了吧?简直是任打任骂不还手也不还口啊! 沈佳言饼顿时吃不下去了,捏紧了拳头,只觉得孩子亲爹真不是个东西。 这纯粹是没地方撒气,拿那个年轻妇人出气呢! 第107章 不说人话不干人事 她本来就看不惯这一家子,只不过不好管,不说这个时空,就是现代社会,这种夫妻家庭的事情,连jc都不好管的。 说实话,若没有那两个孩子的爹那一句话,沈佳言是不打算出头管的,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一片好心,说不准人家还当你是驴肝肺,她之前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夫妻两口子吵架打架,妻子被打得太可怜了,外人去帮忙拉架,替妻子出头,教训那男方,结果稍微重了一点,那两口子立刻当场和好,一致对外反倒将帮忙的人打个头破血流的也不是没有。 这都算好的,还有反口诬陷帮忙的好心人,讹人家钱财的都有。 再者这种事情,你现在管了,只是一时的痛快,说不得回家去,在你看不见得地方,那个年轻的妇人还要遭受比现在更厉害的磋磨呢! 除非那个女人自己立起来,然后又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然都是白搭。 只是那两个孩子的爹那一句话,将全天下后娘一杆子打翻了,就太过分了。 不知道怎么的,也是那孩子的亲爹的那句后娘没一个好东西,让沈佳言内心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怒和难过,捏着竹筒的手,青筋都暴了起来。 那孩子的奶奶一心在哄两个孙子,孩子的爹还在打骂年轻的妇人,孩子的爷爷冷眼看着,半天才说不阴不阳的说一句:“行了,到底是在外头,给你媳妇留些脸面,别让人看到了——” 唯有坐在沈佳言对面的那个黑脸大胡子汉子,发现了沈佳言的面色难看。 露出了然之色来。 沈佳言深吸了好几口气! 谁也不是天生的恶人,无奈做人后娘,最开始也是想着好好相处的。 如果嫁到眼前这样的人家,真的,与其懦弱被人欺凌,倒不如凶残一点,做个恶毒些的后娘,起码自己痛快了! 做成眼前这种后娘,好似天生就低人一等,被人欺负成这样,都不敢吭声,未免也太窝囊!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沈佳言霍然起身,将手里握着的竹筒砸向了那个年轻的男人:“嘴里放干净些!什么叫做后娘的心狠没一个好东西?你倒是个东西呢,难怪不说人话不干人事呢!” 那男人没想到沈佳言会突然发难,也没防备,一下子就被那竹筒给砸中了胳膊,一阵剧痛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不说,身上脸上都被溅上了水。 车厢狭小,不仅是他,他对面的女人,还有身边的爹娘孩子都被那竹筒里的水泼到了。 一时间车厢里安静极了,地上的孩子也不翻滚哭嚎了,孩子的奶奶也顾不上再想什么词骂人了,都傻眼了看向沈佳言,不明白为何她出手了。 那孩子的奶奶先反应过来,看看全家都衣裳都被水或多或少的打湿了,那个心疼啊,一边抖搂着衣服上的水珠,一边骂人:“你这娘们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拿竹筒砸我儿子做什么?我儿子哪里得罪你了?他骂自己婆娘,关你屁事?” “我家花真金白银买进来的婆娘,那就是我家的一条狗,要打要骂,也轮不到你管?再说了,这做后娘的就是没一个好东西,怎么啦!戳你心窝子了还是肺管子了?你这么白眉赤眼的,难不成你也是那心狠的后娘?这是被人说中了,下你脸面了吧?” “呸!果然没说错!从你上车老娘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的,孤身一个人就往外头跑,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背着这么大个背篓,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肯定都装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偷偷摸摸的模样,不是偷了婆家的东西去变卖就是去外头勾搭男人!还不准我孙子摸,推我家宝贝孙子,肯定这做人后娘的,就不是好东西——” “啪——”一记耳光端端正正的甩在了那孩子奶奶的脸上。 沈佳言沉着脸:“做后娘的不是好东西?难道你们一家子就是好东西了?对,我就是做人后娘的!我这后娘做得县太爷都夸奖赏赐牌匾了,结果却被你们当着面骂不是好东西?知道我这个背篓里装的是什么吗?这是我孝敬个县太爷的心意!你说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我去县城是做什么吗?是去感谢县太爷的大恩大德的!你们却说我这是勾搭外头男人?” “说得好!反正咱们都是去县城的!正好,我也不多说,咱们一起去县衙,找县太爷评评理去!我倒是要问问县太爷,得了他老人家赏赐的牌匾夸赞了,怎么我就不是个好东西了?我给他老人家的孝敬,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我这一辈子的名声,可不能毁在你们手里!今天你们一家子,谁也别想跑,都跟我去见县太爷!” 说着,还扬声冲着前头赶车的车夫喊:“劳驾到了县城,直接去县衙!” 那车夫本来在前头装聋作哑,他们这一行,三天两头跑这条路线,看到的各种奇葩事情太多了,一般都是不掺和的。 这次也一样,就算车厢里闹得快要炸开了,他也只做听不到。 被沈佳言这么一喊,车夫为难了,这是去呢?还是不去呢?不过他们这一行的,消息肯定灵通些,也是知道县太爷表彰乡下一个寡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真人了。 脑子里一转,这县城里自然是县太爷最大,能跟县太爷搭上关系的,肯定不能得罪,也就扬声回话:“放心吧您呢,一会子保管将你们送到!” 那一家子这下是真的傻了! 他们再傻再蠢此刻也明白了这沈佳言的身份,还记得当初这消息传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还感叹过,怎么那好后娘都是别人家的?为这个,还将他们家这个后娶进门的媳妇给揍了一顿呢! 如今遇到了真人不说,还是这种情况,怎么办? 尤其是那车夫答应说要将他们一并都送到县衙去,他们都慌了神。 民不与官斗!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天性!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去了县衙肯定没好果子吃!县太爷都夸奖了的寡妇后娘,居然被他们当面骂了?还牵连上了县太爷? 孩子不懂,几个大人后背冷汗涔涔,衣服一下子就汗湿了。 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站都站不稳了。 第108章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还是那家里的当家男人,那个一直少说话的孩子的爷爷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上前两步,不等那孩子的爷爷回过神来,劈头就是两耳光加上一脚,将孩子的奶奶给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个糊涂婆娘!平日里在家胡说八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也就罢了,怎滴出了门还这般口没遮拦?得罪了贵人,我看你有几条命够赔的?你个糟心的娘们,你自己嘴欠,还带惹了我们一家子!还楞着干啥?还不快给贵人赔不是?求她大人有大量,看在你有口无心的份上,饶过你这一遭?” “你现在磕头也好,给贵人做牛做马,让贵人打骂出气也好,今天要是不将贵人给哄好了,我们老秦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婆娘!我立刻就给你一封休书休了你!” 一面又给自己的儿子使眼色:“你也是个没脑子的?老话说的好,人前教子,床前教妻!你婆娘再不好,也是明媒正娶回家的,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教教她?非要当着外人的面,不是打就是骂的?还不给你媳妇赔个不是,跟她好好说和说和,你也不过是心疼孩子着急了,才动了手?” 一面又给沈佳言赔不是:“这位贵人啊!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家这老婆娘,她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我家这后娶的媳妇,着实是个老实的性子,就是太老实了,立不起来,我这婆娘和我这儿子是恨铁不成钢,所以说话行事急躁了些!平日里在家,我家这老婆子拿她当亲闺女一般看待呢!” “不然,这出远门到县城走亲戚,也不会带这她不是?实在是今日话赶话,我那老婆娘就说错了话,得罪了贵人!她实不是有意的!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攀扯贵人和县太爷呀?” “贵人,求您看在我那儿媳妇的面上,饶了我家这老婆娘一次行不行?不然若是让人知道,她这婆婆是为着她,被下了大牢,她这家也呆不得了!娘家也回不去了,岂不是逼她去死?” 沈佳言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这老秦家,看来真正厉害有城府心计的,是这个秦家老头呢。 这话听着是软和,可话里的意思却是沈佳言若是不原谅他婆娘,这是逼那个后娶的儿媳妇去死呢。 后头那儿子似乎也听明白过来了,虎着脸将那年轻妇人往前一推:“都是你惹的祸,你快给贵人赔不是,求贵人原谅了这次!你要是能求的贵人原谅,我娘没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要是你求不得贵人原谅,回去我就休了你!” 那老婆子和那年轻的妇人被自家的男人一起推到了沈佳言的面前。 那年轻妇人只一下子跪在了哪里,低着头,不求饶也不反抗,宛如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 那老婆子却心里害怕,一改方才面目狰狞,污言秽语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起来:“这位贵人,这位姑奶奶,求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次吧!我说错了话,我该死!姑奶奶你骂我,你打我出出气都行,千万别让我一家子去县衙!” “我都这把年纪,孙子都有了的人,去县衙,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姑奶奶,你行行好吧!你就当我是个p,将我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说后娘不好了!后娘都是好的!后娘比亲娘还好!我家这个儿媳妇是后娘,就好!比前头媳妇还强呢!” 听到那秦家的老婆子说这话,沈佳言才挑了挑眉毛:“既然你这后头儿媳妇比前头儿媳还好,那你们为啥一家子都作践她?我看你们这一家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可没一个将她当人看待,就连几岁的孩童都能对她又打又骂?就算是后娘,这也是不孝啊!” 不孝这个大帽子扣下来,秦家的人都变了脸色。 要知道,本朝以孝立国,一个人不管男女,不管大小,只要是不孝,那就会被人戳脊梁骨不说,结婚嫁娶生子之类的大事都会受影响。 若是他秦家的两个孙子都被人指着说不孝,那后半辈子基本就没啥指望了,说不定连孙媳妇都娶不进门。 秦家老头狠狠的瞪了老婆子一眼,真是恨不得上前将她的嘴缝上!这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你发誓就发誓,扯上前头儿媳妇做啥?这不是主动将把柄往人手里送么? 真要两个孙子被她连累了,看他回家后怎么收拾这个老婆子。 秦家的老婆子也很快就转过弯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事关她的孙子,倒是反应极快,啪啪两下给了自己两耳光,才急急忙忙的辩解道:“这都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是我的一点私心!” “我这个后续弦进门的儿媳妇,确实是个老实的!她除了没给老秦家生孩子,家里家外什么活都做,而且待我两个孙子是真的不错!都是我老婆子糊涂,怕她将我儿子和孙子的心哄了去,将来爬到我头上去,我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还要看儿子媳妇的脸色吃饭?” “所以这才琢磨着,要压一压她,还不让我儿子和两个孙子亲近她!这都是我的一点糊涂心思!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拦着她了,我也不压着她了——” “以后这老秦家就由她做主,她说了算!我再也不在中间挑拨了!只求贵人你发发慈悲,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给贵人你磕头——” 说着砰砰砰就真的跪在车厢里磕起头来。 沈佳言自然不会受这个头,脚步一转闪到了一边,还顺手将秦家老婆子一把给拽了起来。 再看那个跪着的年轻妇人,本来麻木温顺的脸,黯淡的眼眶里,沁出了一点湿意,顺着脸颊缓缓的流淌下来,好一会子,她捂着脸低下头,佝偻着身子,咬着手掌呜咽起来。 居然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车厢里一时只能听到这个妇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说不出的悲凉难受。 就连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听得这哭声都安静下来。 沈佳言心里也难受,这个世界上,有些女人会为了男人或者为了自己,主动去为难另一个女人。 可也唯有女人,才能感同身受,才能知道女人的苦! 第109章 小人之心 她知道她自己不过是借题发挥闹一场,也是想让秦家人都收敛一点,更是提醒那个年轻的后娘,自己也要立起来,不要活得如此卑微。 本来还想多说两句,或者抻一抻秦家人的,听了这哭声,真的是心下瑟瑟,无端添了几分凄凉。 顿时也就没了那股心气,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这话!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好听的,不然咱们就真去县衙寻县太爷说理去!” 秦家人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满口答应了。 也不敢再作妖了,老老实实的挤在角落里不出声了。 那年轻妇人本来还跪在地上,秦家那小子开始还眼睛一瞪,习惯性的就要骂她,让她自己爬起来。 对上沈佳言冷冽的眼神后,将那些话都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勉强挤出一点干巴巴的笑容来,伸手将那年轻妇人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拖到身边按着她坐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车厢里沉闷无比,泾渭分明。 秦家一家子都窝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马车最外头,沈佳言和那黑脸大胡子男子对坐着,中间空出了好大一块。 那黑脸大胡子的男子,打量了沈佳言几眼,就被沈佳言瞪得也缩了缩身子,往秦家人那边靠了靠。 到最后,就剩下沈佳言一个人坐在靠马车外头,无人敢靠近。 前头的马车夫也不敢做声,只闷头赶车。 好不容易赶到了县城,已经是太阳到了半山腰了。 城门口,那车夫就陪着笑脸,说车拔了缝,走不了了,只得劳驾各位自己进城了。 沈佳言知道这是个接口,估计就是怕沈佳言要他拖着人去县衙,他可不想蹚这趟浑水,倒不如找借口溜之大吉的好。 那秦家一家人见车停了,沈佳言没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催,只眼巴巴的看着她。 等沈佳言拎着背篓跳下了车,刚要动作,被沈佳言回头一眼,看得立刻又缩了回去,僵硬的坐在那里。 直到沈佳言都走远了,马车夫都等得不耐烦,提醒他们:“行了,人都进城门了,你们可以下来了——” 秦家人和那个黑脸大胡子的汉子,才长出了一口气,从马车上纷纷跳了下来。 那黑脸大胡子的汉子一下车,就几步也跟着进了城。 留下秦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一副狼狈的模样,身上的衣裳干了,却露出了斑驳的水渍,更不用说两个孩子身上,那衣服更是滚成了灰老鼠一般。 秦家老婆子只看了一眼,就前一阵发黑,这形象可怎么走亲戚?只怕连门都进不了了吧? 沈佳言进了城,熟门熟路的就往前几次住的客栈里去。 那店小二和掌柜的见了她这个熟客,都笑着迎了出来,问她是不是还是以前的房间? 沈佳言点点头,让店小二按照老规矩,送热水和一碗面上来。 等店小二上来,她又托店小二给柱子送信,让他明日抽空到客栈来一趟。 店小二爽快的答应了,等到送面上来,将热水拖出去倒掉的时候,就告诉沈佳言,已经让人去给柱子送了信了,柱子那边也回了话,说明儿个一早去衙门点了卯就过来。 沈佳言放下心来。 第二天果然一早,柱子匆匆赶来,就看到沈佳言点了半桌子的各色早饭,正等着他呢。 他也不客气,估计沈佳言是有事来求他,也就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问沈佳言是否有什么难事? 一面心里还在琢磨,这县太爷赐牌匾下去也没多久,难道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不成? 若说生计有问题,那县太爷也赏了白银的好吗? 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沈佳言找他能有什么事情。 结果就看到沈佳言笑眯眯的道:“柱子哥放心,有了大人的那牌匾庇护,我们家如今再是安稳不过了!我们一家子日日在家都要念着大人的恩德不敢忘记。这不是前一段时间下雨,正是山中菌子出土的时节。我闲着没事,就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托赖大人的福,运气不坏,倒是采摘了不少山菌。” “趁着天气好,晒干了!这都是头茬的山菌,最是肥美!所以这头茬的山菌晒干了,挑了最好的一份,来孝敬大人!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也是我们一家子的一片心意!” “只是不敢贸然的去打扰大人,所以还烦请柱子哥,能不能帮着递个话进去?” 柱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转念过来,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感叹,看来寡妇生涯,让这位当年秀气羞涩的邻家妹子,如今也变得圆滑世故起来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一个年轻寡妇带着三个孩子,不找个靠山,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这已经算是知恩回报了!能有一点好东西,就想着回报,不管是出于继续大人继续庇佑他们的原因,还是真的感激的原因,这都已经极为难得了! 不过柱子还是提醒了一句:“妹子,你要知道,这大人见惯了世间的好东西,你说的晒干的山菌什么的,恐怕不能入他的眼,再者,这些事情,一般大人是不管的,天天县衙的事情那么多,这点子小事也不会惊动他!所以我只能帮你递个话到师爷面前,看师爷怎么说?也许师爷哪里就打住了,也许会带你去后头见管事去——” 剩下的话没说明,不过他知道沈佳言懂他没说完的意思。 沈佳言知道柱子是好心提点她,点点头:“柱子哥,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想感谢大人对我们家的恩德,并无他意!若不是为了表示诚心,其实我倒是宁愿托福柱子哥你帮忙我孝敬上去,只是这是入口的东西,我怕人多手杂,误了事,倒是连累了大哥你,所以才厚着脸皮要亲自孝敬呢——” 柱子一愣,倒是没想到沈佳言想得这么周全,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忍不住挠挠头,爽快的起身要回衙门去。 被沈佳言给拦住了,从旁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布袋子:“这里头是品相略微次一等的山菌子,不多,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柱子哥对我们家的帮助!你别嫌弃,拿回去给伯父伯母还有嫂子和侄子们尝尝鲜。” 柱子没当回事,也就顺手接了过来,轻飘飘的不过二两左右,拎在手里,让沈佳言等着消息,就往衙门去了。 到了衙门,他回了班房,有同僚看到他手里的布袋没系口,随手丢在桌上,倒是有山菌掉了几根出来在桌上,扯过去一看,都惊呆了:“柱子,你这是从哪里发了这一注财?” 第110章 福星 柱子正要去寻师爷递话,听了这话,回头一看,也呆住了。 那布袋子里,装着都是晒干的红菇和牛肝菌,一看就是上等,一打开就是一股山菌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样的品相,在县城的干货店都不多见。 县城最大的酒楼里,一道牛肝菌炒笋干猪肉,大师傅的拿手菜,足足就是一两银子。 就这一口袋的牛肝菌,能炒个十几盘没问题吧? 干货店里,想买到这样的牛肝菌,没有几百个大钱都不要问价格,而且还不一定能有货。 像他们这样的衙役捕快,虽然有月饷,平日里还有些别的孝敬能收,可谁家也不会花这银钱买这东西回家吃。 所以一看就知道柱子这不是自己买的,肯定是谁给的孝敬呢。 都凑上来,想问问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大早的就得了这么些好东西。 柱子这才意识到,沈佳言说的孝敬的头茬最好的野山菌,那肯定比给他的还要好。 心里咯噔了一下,忙将这布袋子抓到手里,含糊的解释了一句:“碰到了以前的故交,这是她家自己采的,送一点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鲜的。” 然后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 寻了个机会,见没什么人,就溜进了师爷办事的屋子。 师爷今日难得清闲,正煮了一壶茶,拿着一本闲书慢悠悠的看着,就看到柱子鬼鬼祟祟的溜进来。 还不等他开口呢,柱子就从怀里将布口袋掏出来,呈在桌子上,又将遇到沈佳言,沈佳言托付他的事情,挑着重点的跟师爷讲了,连这口袋里的菌子是沈佳言送与他的,也没隐瞒。 师爷是千年的老狐狸,一听柱子这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他跟着县太爷,见识更多,拨弄了一下那山菌子,倒是心里先点了点头,倒是个实心眼的,都是好东西,就算不是自己上山采摘的,找别人买来这些,也应该花了不少力气。 这施恩上位者,最爱看的,就是被施恩的对象,知恩图报感恩戴德的戏码。 更何况这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不是? 如今县太爷需要的就是这些好名声呢!年底的考核是最关键的时候,自家东翁有那拍花子案件的功劳,政绩倒是不愁了。 就是这名声上还略微欠缺一些火候,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再给宣扬宣扬,晋升估计就稳了! 只是这到底那寡妇是女眷,给她赐牌匾这种时候县太爷能出面,这知恩图报县太爷再出面,就不太妥当了。 想了想,索性带着柱子去见了县太爷。 将前因后果一说,县太爷果然心里十分的熨帖,做人嘛,谁不希望自己的好意被别人铭记在心,时刻感恩呢? 尤其是做官的,这都是他爱民如子的证据啊! 当下就传心腹来,让他去后院,跟管家和自家夫人交代一声,让柱子带着沈佳言到县衙后头的后院去,自然会有管家安排。 柱子忙不迭地答应了,还顺嘴就拍了县太爷几句马屁,什么爱民如子,什么心怀慈悲,什么心系黎民功在千秋之类的,虽然十分夸大,还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可恰好就拍在了县太爷的心坎上。 当下多看了几眼柱子,还赞许的夸了一句,倒是个机灵能干的! 旁边师爷也凑趣添补了两句,提了提,当初送牌匾,还有跟沈佳言这个寡妇打交道,多是柱子,可见是个忠心的。 县太爷心情高兴,当下就将柱子从一个小小的衙役,提成了十数个人的班头。 柱子没想到,不过是替沈佳言递个话,居然就得了这么个好处,真是喜不自胜。 给县太爷磕头表了一番衷心,这才乐颠颠的出来,去给沈佳言带话去。 这一路,真是走路带风,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见到沈佳言打头就谢她。 倒是唬了沈佳言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听了这个好消息,自然恭喜他高升,恭维的好话说了一箩筐,说的柱子真是心花怒放,只觉得沈佳言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从遇到她起,先是将拍花子都抓到了,县太爷有了功绩,他们也得到了嘉奖,还多发了一个月的饷银。 那东光村孙家的地被抄收,东关村那边将孙家栋房子地变卖,交了银钱上来,也给了他一笔孝敬,算是发了一点小财。 如今不过是带一句话,居然就凭空升了一级,要知道这从衙役熬成班头,少说也要二十来年呢!空出来的这个班头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都排不上号,如今居然就凭空落在了他手里,这让他如何不欢喜? 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这沈佳言的事,就是他的事,还是要多多关照,多多接触的好。 说不定多沾点福气,还能往上再更进一步呢。 有了这个念头,柱子那态度就殷勤极了,不仅要帮沈佳言背背篓,被拒绝后,就跟在一旁,小声提点着沈佳言,这县太爷后院的管家为人。 至于县太爷的夫人,那哪里是他们这种小喽罗能见到知道的,只能叮嘱沈佳言事事小心。 沈佳言心里有数,一一都答应了。 客栈离县衙不算太远,加上柱子着急,出门就雇了马车,带着她直奔县衙后院儿去。 到了县衙后院偏门口,下了马车,柱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深吸了几口气,才上前去。 偏门口也有一个小厮守着门,大约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听柱子说是被自家大人救过全家性命的寡妇,采摘了山货,来孝敬自家大人的。 倒也没刁难,只多打量了两眼,就只让沈佳言一人进去。 柱子也不恼,反倒催着沈佳言进去,还让她别怕,自己就在前头县衙,有事出来叫他一声就是了。 沈佳言背着背篓进了偏门,那小厮一边带路一边叮嘱:“一会子到了二门口,自然有里头的嬷嬷带你进去,不要乱看乱问,问什么就答什么,知道了吗?” 沈佳言点点头,细声细气的回答说知道了,还谢过了那小厮。 到了二门口,果然有个模样严厉的嬷嬷在门口等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佳言,才道:“跟我来吧——” 那小厮这才打转回来。 第111章 倒是我小看了她 县衙后院并不大,也就三进的院子,沿着垂花门游廊走,进了二门,就是主院正房,大大的院子里,十分阔朗,院子里青砖铺地,栽种了两棵树,树冠华茂,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一棵是银杏,一棵是玉兰。 如今玉兰花期已过,满树都是叶子,还有银杏树,也是十分高大,一阵风吹过,无数的扇子一样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 院子两边还摆着两个大白瓷水缸,里头养着睡莲,如今荷叶才巴掌大,两条红色的鲤鱼在里头活泼泼的游来游去。 廊下挂着一个鸟笼,里头一只黑八哥,正梳理着羽毛,见到人来,歪着小脑袋看了一,扑扇了两下翅膀,然后张嘴就叫:“画眉,打帘子,来客人了——” 正屋里隐隐传来了一阵笑声。 那面容严厉的嬷嬷回头看了一下沈佳言,见沈佳言眼眸低垂,只看着脚下前方的地砖,一路来并不东张西望,看什么都稀奇。 此刻也没有因为看到那八哥说话,而露出什么惊讶之色来,平平静静的站着,看似低眉顺眼,实则淡定自若。 就算是背着背篓,身穿粗布,也落落大方,看着实在不像是个乡下妇人。 不过这嬷嬷转念一想这寡妇之前好歹也武官家的女眷,虽然是续弦,可也是过过几天富贵日子的,如今虽然落魄了,可那浑身的气度还在。 并不显得窘迫。 因此心底先暗暗高看了沈佳言一眼,见那正屋里帘子一动,一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出来,先是啐了那廊下的八哥一口,转身看到了那嬷嬷和沈佳言。 嬷嬷冲着那丫头点点头:“这就是那慕家遗孀,来拜见夫人!你进去通报一声。” 那丫头看了一眼沈佳言,倒是笑了:“好叫客人知道,咱们夫人还在理事,还请嬷嬷带着客人到偏厅喝杯茶,等管事的娘子回完话,再见客人也不迟。” 那嬷嬷也就不多说了,带着沈佳言往偏厅而来。 偏厅不大,陈设看起来也就普通,并不显得华丽。 请沈佳言坐下了,就有小丫头送上茶水点心来,然后悄没声的就退了出去。 那嬷嬷陪着坐了一会子,就有小丫头进来附耳说了两句,沈佳言耳力好,倒是听了个七七八八,是那边夫人叫这个嬷嬷过去,问她的情况呢。 那嬷嬷脸上就挤出一点笑来,只说还有点事,让沈佳言只管喝茶,一会子自然有人来叫她就是了。 沈佳言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等人都出去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倒也自在。 早上起来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还有些饿了,见桌上的两碟子点心,虽然普通,不过一样白糖糕,一样绿豆糕,可白糖糕还热气腾腾的,闻着倒是挺香的。 也就捻起一块,就着茶水慢慢吃着。 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可电视剧,小说里不经常有这样的桥段么?最经典的莫过于刘姥姥进贾府,只怕这县令夫人肯定要问问清楚自己的来历,再问问那嬷嬷自己的行事,才好判断见不见自己,如何见自己呢。 因此一点也不心急,慢吞吞的将两碟子点心,吃了个七七八八,肚子也半饱了。 外头才有动静,方才端茶的小丫头来请她。 县令夫人见她也不是在正厅,而是在花厅,平日里起居接见管事娘子的地方。 沈佳言进去,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年约三十多岁,穿家常衣裳,头上只擦了两根金钗的妇人坐在上首,旁边站着那个严厉的嬷嬷和两个丫头。 想来这就是县令夫人了。 沈佳言给县令夫人请安见礼,然后分宾主坐下。 那县令夫人看着倒是和气,见到沈佳言这般年轻,面上倒是掠过一点惊讶同情之色,估计也没想到这慕家遗孀居然这么年轻。 不过看她面容虽然细看清秀,看起来又瘦弱,气色不好,就知道只怕身体不足,肤色比起时下官宦家的女眷,实在是太黑黄了些,就显得不那么起眼。 先是松了一口气。 笑盈盈的先是拉了两句家常,对沈佳言如此年轻就成了遗孀表达了遗憾,又对她为死去的夫君守孝,还厚待前头留下的三个孩子表达了赞赏。 沈佳言早有准备,反正就是感谢,感谢县太爷救了一家的性命,感谢县太爷赐了牌匾,感谢县太爷的庇佑,给了他们一家子生路。 反正就是感谢!感恩有你!温暖了四季! 然后才说明了来意,带着三分的感激,三分的不好意思,四分的谨小慎微将背篓里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那严厉的嬷嬷和两个丫头忙上前接过来,一一摆在了桌案上。 这边沈佳言还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跟着村里人上山自己采摘,自己烘干晒干的,挑的品相最好的尖尖,才敢孝敬给大人和夫人!庄户人家没别的拿得出手了,这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大人和夫人不要嫌弃!” 那严厉的嬷嬷接过来,就看到了布口袋里都装得鼓鼓囊囊的,口也没扎紧,怕将晒干的山菌给压坏了。 最上头一包就是羊肚菌,圆顶,柄短,一个个完好,饶是这嬷嬷也没见过这样的品相的。 尤其是羊肚菌,这可是好东西!在州府那边,这样上等的羊肚菌,一两就差不多一两银子呢。 就眼前这些,只怕进贡到宫里都够了! 再看其他口袋里,有红菇,有牛肝菌,还有一包鸡枞菌! 嬷嬷都忍不住惊讶了,忍不住看向了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不动声色的又跟沈佳言说了几句,又留她吃午饭,让人带着沈佳言到偏厅去,上一桌客饭。 自然有小丫头又将沈佳言给带了出去。 这边那嬷嬷才将沈佳言带过来的东西,都摆给了县令夫人:“夫人,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真估算起来,在咱们州府,想买到这些,少说也得花十几两银子,只怕也没有这样的好成色。这要是在京城,这一背篓,更是值钱了。这样的成色,只怕都是那些贵人家才买得到呢——” 县令夫人挨个看过了那些口袋,也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来:“这沈寡妇倒是个实诚的,我还以为是那些乡下妇人,仗着咱们老爷好心,没脸没皮的搭上来,想打秋风呢!倒是我小看了她!” 第112章 你的福气 那嬷嬷是县令夫人的管事嬷嬷,听了这话,就明白自家夫人的意思了,也就顺着话道:“也是咱们老爷和夫人都心慈,才有她这一场造化!夫人您一贯怜贫惜弱,她遇到咱们老爷和您,那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县令夫人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先前预备打赏的封儿就有些拿不出手了!这孩子看着也是怪可怜的,比咱们大姐儿也大不过几岁,男人死了,还要养前头男人留下来的三个孩子,这日子也确实难过!偏生还不是那小气的,倒是知恩图报,看着眼神也清明,不是那有歪心思的——” 扭头就吩咐:“寡妇失业,又带着孩子,可怜见的!这只怕是挣命挣出来的一点东西,倒是都孝敬了我们!她这一片心意我跟老爷都领了,也不能白让她吃亏!给她包二十两银子,再寻几套我不大穿的衣裳,还有哥儿姐儿往日的旧衣裳,两匹尺头给她。” 身边的贴身丫头脸色不变,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准备,又被喊住了:“我看着那沈寡妇气色不太好,乡下也没什么郎中大夫,你将家里的那几味成药丸子也包几丸给她,说法用量也告诉她,万一中暑什么的,总比外头买的强些。” 这边那嬷嬷见县令夫人是真同情怜悯沈佳言,想了想,又多了一句嘴:“老奴听着说那沈寡妇家,前头留下的大儿子,也有十来岁了,估摸着也要开蒙了,夫人若真是怜惜那沈寡妇,不如将咱们大哥儿用过的那开蒙的书,不拘赏几本,让她家大儿子好歹学几个字在肚子里,再过几年,也能出来挣钱补贴家里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县令夫人,能多认识两个字,不说读书科举,就算是出来给人做事,也能做个管事帐房,比那不识字的要强些。 比起给银钱,这才是真正帮助慕家的法子呢。 那边沈佳言在偏厅里,没多久,果然客饭就端上来了,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可也有四个菜一个汤,两荤两素加一个丸子汤,实在是沈佳言穿过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米饭是白梗米饭,颗粒分明,晶莹软糯有弹性,热气腾腾的,口感也香甜。 沈佳言没忍住,干掉了两碗饭,整个人幸福得几乎要上天了。 等她吃饱喝足又被带过来见县令夫人,也不过就说了两句话,县令夫人就端茶送客了,只说让沈佳言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得了闲进城的时候,再来逛逛之类的客套话。 又说收了沈佳言的心意,也给孩子们带了一点东西,不值什么钱,带回去让孩子们也高兴高兴就好。 就让那管事的嬷嬷送沈佳言出来。 那管事的嬷嬷就带着沈佳言又到了偏厅,中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东西,沈佳言的那个背篓也放在一旁。 管事嬷嬷一样一样的指给沈佳言看,看过一样就放一样在背篓里。 最贵重的自然是那二十两银子,沈佳言还待推辞,那管事嬷嬷只说这是大人和夫人的一点心意,让她好生带着孩子就是了。 最贵重的自然是那二十两银子,沈佳言还待推辞,那管事嬷嬷只说这是大人和夫人的一点心意,让她好生带着孩子就是了。 先是一个大包袱,里头是县令夫人让找出来的她的和县令公子小姐往年的旧衣裳,看着成色还很新,都是绫罗绸缎,闪闪发光。 还有两匹尺头,一包成药,有治中暑的,有治拉肚子,还有治棒疮,跌打损伤的,都一样一样的包好了,服用方法都包在里头了,找人看了问了就知道了。 再然后是几本书,什么千字文,什么百家姓,还有三字经,还有几刀毛边纸,还有一块墨,就这几样东西,看着寒酸,价值却不便宜了。 最后还有五两一个的雪白银锭子,一共四个,当面点了数后,拿荷包装好,塞进了那一堆衣服包裹里。 沈佳言估摸着她所谓的孝敬这些东西送给县令,县令只要还要官声,就不会白要她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要赏点什么。 可沈佳言没估计到,县令夫人居然这么大方体贴,不仅给了银钱,还给了衣服尺头,书本纸张,这是方方面面都替沈佳言考虑到了。 一时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所谓的孝敬,这些山菌子,满打满算估摸着也不过几两银子,一下子白得县令夫人这么多东西,她心下不安。 忙将那银子取出来要还回去:“这些衣裳,尺头,还有药和书本,都是我们家如今缺的东西,也是夫人替我家上下打算的一番心意,我也就厚着脸脸皮收下了。” “只是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那点子山菌,不值什么钱,就是费些功夫人力罢了。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到哪里买不到这些东西?我本是来孝敬大人和夫人的,倒是让大人和夫人破费,这让我这么过意得去!麻烦嬷嬷您老人家,帮我退还给夫人!” 那嬷嬷听了沈佳言这话,不仅不恼,反而越看她越顺眼,将那银子硬是塞进去,拉着沈佳言的手,语重心长:“嬷嬷托大,跟沈娘子你说几句僭越的话。你可别见怪!咱们大人和夫人,虽然一贯怜贫扶弱,可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入咱们家夫人的眼的。” “也是你本分老实,心思清正,咱们夫人才格外的怜惜你一些。若是那外头五迷三道有歪心思的人上门,就是孝敬全部的家当,咱们夫人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这是沈娘子你的福气!也是你跟咱们夫人的缘法!夫人怜惜你小小年纪,就寡居不说,还要撑起一个家,养大三个孩子,着实艰难,才想着拉拔你一把,也是给自己积些福祉。” “这都是夫人的一番好意,你若是拒绝,那就是拒绝夫人的心意了!” 说到这里,见沈佳言拼命摇头,也就难得露出一点笑容来,拍了拍沈佳言的手:“若你真是感激夫人,就好好将这些东西收着,回家去,好好过日子,你过得好,咱们夫人这些东西就没白费。” “带好几个孩子,你家那老大年纪也不小了,你再坚持几年,就能熬出头了!” 最后还鼓励了沈佳言两句。 沈佳言哭笑不得,谢了又谢那嬷嬷,才背起背篓又被送到了二门口。 第113章 岂不是尴尬? 自然有小厮等着,将她一路送到偏门口,还体贴的问要不要帮她叫一辆马车来,送她回去? 沈佳言从兜里摸了摸,咬牙掏出了五个大钱,塞给了那带路的小厮:“劳烦小兄弟了。” 那小厮本是没指望这乡下妇人能给赏钱的,不过是里头嬷嬷交代了,要好生照顾着,才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乡下妇人,居然还挺有眼色的。 虽然五个大钱不多,可蚊子再小也是肉,也就乐呵呵的收了,不多一会,就给沈佳言叫了一辆马车来。 沈佳言上了马车,让直接送到客栈去。 客栈里,还有她挑选出来的一些品相不够完美的山菌子,还有这县令夫人赏赐的东西,也得放到客栈里去,她还要去寻那先前收她药材的店铺,看收不收山菌,还想卖一两个食谱方子呢。 千头万绪都是事,这一两日估计都回不去东光村了。 回到客栈,那二十两银子,沈佳言自然收起来贴身放好了,又将那剩下的山菌子留了两小口袋,剩下的全部用背篓背着,就往之前的铺子里去了。 铺子里的掌柜还记得沈佳言,毕竟是县太爷赐牌匾的寡妇,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印象自然深刻。 见她进来,掌柜的都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大妹子又有什么好东西?” 沈佳言也不废话,将那背篓递给了掌柜的看。 掌柜的打开里头的布口袋,眼睛一亮,挑出几朵羊肚菌来看了看,又闻了闻,露出一个笑容来:“虽然算不上极品,可也勉强算是上品了。” 将其他的山菌子也都检视了一遍,都是中上等的成色。 都是老熟人了,也就直接报了个实在的价格,羊肚菌半斤一百五十个大钱,至于牛肝菌之类的就便宜一点,七七八八沈佳言剩下的这些山菌子,虽然也就剩下不到十斤的模样,也居然卖了近三两的银子。 这差价,让沈佳言都直呼好家伙! 镇上的那些山货贩子,简直是太黑心了!这是血赚啊!以羊肚菌为例,最上品的,在镇上不过是八十五个大钱一斤,这是几倍的差价啊! 在县城就翻了几倍,等到了州府,恐怕又要翻番,更不用说京城和更遥远的地方了。 那掌柜的爽快的将钱给了沈佳言,还问她,还有这样的山菌子没有?若是有,有多少他这里都收。 沈佳言实在没忍住,问掌柜的:“你们若真是要收这个,为啥不到乡下山里去收?价格能更便宜,也能收到更好的不是?” 掌柜的笑了,见沈佳言是真不懂,才含糊说了一句,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可不能破了规矩。 说完这话,就什么都不说了。 既然涉及到行规,那沈佳言就不好再问了,谢过了掌柜的就起身告辞。 等到从山货铺出来,想着手头又宽裕了些,既然到了县城,将家里缺的东西,零零碎碎买了半背篓。 背着背篓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柱子的声音。 原来柱子下了值,到县衙后院偏门口一打听,才知道沈佳言早就离开了。 本来大家伙知道他今日被升了班头,加上柱子家的幺儿子周岁宴,这可是双喜临门,都起哄要他请客,说明日的家宴除外,怎么也要请他们到酒楼里喝酒才是。 柱子正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时候,知道若是不请这一顿,花些钱,只怕这些同僚都会心里不痛快。 也就爽快的答应了,只说今日不行,明日家里小儿子周岁宴,先去吃上一顿,等发了月饷,再请大家去酒楼,这才脱了身就往客栈这边来,想问问沈佳言情况。 这路上就看到了,忙喊住了她。 这离客栈没多远,两人进了客栈,叫了一壶茶和点心,坐在了大堂里。 沈佳言见柱子关心,也就说一切顺利,县令夫人是大好人,给了不少好东西。 又谢柱子,若不是他递话进去,她也没有今天的造化云云。 说着还要起身将县令夫人赏赐的东西分一些给柱子。 柱子哪里肯要,先不说这是县令夫人赏赐给沈佳言的,再者他已经因为沈佳言这事,得了天大的好处,若是连这点都不放过,那还是个人吗? 见沈佳言无事,他也就放心了,问她何时回去?若是不急,倒是想让她到明日到家里去坐坐,他小儿子抓周,若是在乡下也就算了,既然到了县城,自然不能走。 沈佳言倒是不知道这个,先跟柱子道了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柱子看到了沈佳言犹豫了一下,才恍然想起,这明日他儿子抓周,虽说不大办,也不会请外人,可附近的老街坊邻居也会上门凑个热闹。 沈家跟他们家就隔着一条巷子,明日人来人往的,说不得就会撞上。 以如今沈家跟沈佳言的关系,这遇上可不一定是好事。 要知道,当初沈佳言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附近多少小伙都相中了她,托家里爹娘上门来求娶,沈家都咬着不松口。 大家本以为沈家会给沈佳言挑一个好人家,结果,最后,却为了高价彩礼,将沈佳言给嫁到了慕家给人做填房,年纪轻轻就独守空房,还给三个孩子做后娘。 说是嫁都是好听,附近街坊说起来,谁不说沈家是卖闺女。 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情,闺女不值钱,养这么大,婚事上不就得给家里给兄弟们添助力么? 别看大家当面说沈家卖闺女,背地里谁不羡慕? 只是后来慕破军的噩耗传来,按理说,沈佳言嫁过去无儿无女的,男人又死了,完全可以热孝过后,就将她接回来娘家,等上一年半载的,再给她寻个人家嫁出去,也好过让她做寡妇,后半辈子无靠不是? 偏沈家却满口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既然嫁给了慕家,那就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慕破军死了,她就好好守着慕破军的牌位过日子,这才是贞洁女儿该做的事情! 沈佳言回家哭求过,却连门都没让进。 只隔着院子门,说什么沈家大哥沈佳让如今要走科举之路,名声万万不能出瑕疵,她这个做妹妹的,为了娘家好,为了哥哥好,也该好好守节,这才是沈家女子为人处事之道。 只要她给慕家守着,慕家还能少了她沈佳言一口饭吃不成?养大三个孩子,将来也终生有靠!等沈佳让中了秀才举人,她这个妹妹也脸上有光不是? 沈佳言从那以后,似乎就死了心,再也没回过娘家,即使被慕家人将她和三个孩子赶出慕家,赶到乡下去,都没再回来过。 倒是沈家听说沈佳言被赶到了乡下,慕家大部分的财产都归了慕家二房,有心上门去闹,被慕家婆婆倒是原话砸在脸上,灰溜溜的回来了。 如今,若是他们相遇,岂不是尴尬? 第114章 周岁宴 可于柱子这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再收回去。 毕竟这种别人家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个糊涂,这要是突然改口,搞不好还里外不是人呢, 万一这沈佳言其实并没有那么记恨娘家呢?那不是显得他多事? 因此于柱子这样老成圆滑的人,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得冲着沈佳言尴尬的笑了笑。 沈佳言从原主的记忆里是知道,当初原主跟娘家那么一场闹,街坊邻居可都是在看眼里的。 当初在沈家门口劝原主的,可就有于柱子的亲娘呢。 原主可能对娘家有怨怼,有恨,或者也许还残留几分亲情。 可关她什么事?那又不是她亲爹娘和娘家。 沈家生养了原主一场,也将原主卖了个好价钱,聘金就要了八十两,其他零碎的聘礼还有各种开支,慕家至少收了一百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呢?长阳县城,普通六七口人家,衣食住行都花钱,一年到头节约些,也不到二十两银子。 换做下头的镇上或者乡下,一年十两银子都绰绰有余了。 而给原主的陪嫁,看着像模像样,不过是花架子,实则没花几个钱。 里头最值钱的几样,还是慕家那边送过来的专门给新娘子预备的衣裳料子和几样首饰。 就这,出嫁上轿前,那首饰还被亲娘从头上给拔了下来。 原主嫁进慕家后,每个月的月钱,也都被沈家老娘各种借口,要去了大半。 原主一旦有些不情愿,沈家老娘就各种哭闹,说原主在慕家不愁吃不愁穿,少奶奶当起,不知道娘家人过得艰难。又哄骗原主,说什么家里都记得她的好,等沈家大哥高中了,有了功名,就能给她在慕家撑腰了,且忍上几年云云。 原主也不是那真心里没任何成算的,虽然也被哄得不时接济沈家,可她在慕家不用伺候一家子吃喝,又不好插手管慕家兄妹的事情,每天大把的时间,索性就偷偷接了打络子和绣帕子的活计,挣点私房钱。 加上她本身就节省,就这样,还积攒了一点体己私房。 只可惜,慕破军一死,她回娘家无望,变卖了本就不值钱的嫁妆和手里存的那一点私房,带着慕家兄妹去了东光村,一年多时间,就全花在了慕家三兄妹身上。 短短的一辈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如今换做了她,若是沈家人真能做到,老死不相往来,还自罢了。 若是不识趣还要凑上来,不管是抱着什么的心思和目的,都别想再占她一点便宜。 因此只做无事一般,点点头,说明日会去。 于柱子见沈佳言这样,想着她如今也圆滑世故了许多,加上他高升了,沈家人再没眼色,想来也不会在他家闹起来吧? 也就起身又叮嘱了几句,就回家去了。 按照本地的规矩,这谁家孩子抓周宴,娘家要送鸡蛋,送米糕,还要送一根葱,代表步步高升,聪明伶俐的意思。 若是娘家富裕一些的,还会给孩子做两套衣裳,再加一个平安长命锁就是了。 而普通的亲朋好友,也就是凑趣,封个红封,或者送点鸡蛋什么的,也就是了。 沈佳言跟于家这种关系,太贵重了她送不起,于家也收得不心安,还不如就封个红封最恰当。 倒是也省心了,不用去挑礼物了。 去找店小二要了一张红纸,裁成了红封,里头放上了五十个铜钱,就已经是极难得了。 第二日。 天气晴朗,一大早就有喜鹊在葫芦巷子口的柳树上吱吱喳喳的叫着。 于家天还没亮,院子里就掌灯,开始忙活了起来。 本来只是周岁宴,只打算请亲朋故友,小孙子的外家那边,也就简单两三桌客人,自家请街坊邻居帮忙,也就是了。 可这不是于柱子升成班头了么,估摸着今日的周岁宴上门的客人恐怕要比预计的多。 说不得还来几个有头脸的人物,这请街坊掌勺就有些不够了。 索性连夜去请了酒楼里的掌勺师傅,又定了菜单,这不早早的就起来采买各色食材,打算做个流水席呢。 附近的街坊邻居也得了消息,家里得闲的婆娘,早上就都来帮忙了。 摘菜,洗菜,淘米做饭,给掌勺的大师傅打下手,都是惯了的。 而且于柱子成了班头,这附近的街坊只有巴结交好的,这些婆娘忙得脚不沾地,都心甘情愿。 于家人更是一个个喜气洋洋盈满腮,从太阳一树高起,就陆续有宾客上门了。 于柱子和他爹,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在门口招呼客人,眼见这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多,只怕院子里都坐不下了。 只得跟隔壁邻居又借了院子,将一部分客人引到那边去坐。 沈佳言到的不早也不迟,进了葫芦巷子,就看到于家门口人来人往热闹得不行。 巷子口有几个眼熟的婆子,正纳着鞋底子说今天于家这热闹呢,看到沈佳言,一时都愣住了。 等她过去了,才回过神来,你推我我推你的互相问:“我方才莫不是眼花?刚才过去的怎么看着像是沈家的那丫头?” “可不是!我也觉得眼花呢!她不是被慕家赶到乡下去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别是过不下去,只能回来求娘家收容吧?到底还年轻,哪里守得住?” …… 几个婆娘本就是闲来无事,坐在巷子口,道东家长西家短的,今天这可算是看到大瓜了,哪里还呆得住,将鞋底子一收,就跟在了沈佳言后头。 本以为沈佳言会去沈家,没想到沈佳言直接进了于家,那个婆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家离得不远,她们本来就看戏不怕台高,索性拉过一个小孩,教了几句话,让他往沈家通风报信,说沈佳言回来了,然后几个人搬着小板凳,就坐在了于家不远处准备看戏。 沈佳言到了于家门口,于柱子见到了,满笑呵呵的将人往里头请,还生怕沈佳言不自在,让自家妹子将她带到里屋去跟女眷一起去。 沈佳言道了恭喜,又在廊下专门收礼记账那里,给了红封,这才跟着进了里屋。 第115章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于柱子的小妹子,如今才十三四岁,叫于芳芳,还没出嫁呢,也是认识原主的,见到沈佳言,就乖巧的叫沈姐姐。 进了里屋,里头是于家大娘,还有于家几个嫂子和于柱子的媳妇在招呼客人。 屋子里坐得满满当当的,有于家大娘那边的亲戚,也有于柱子媳妇娘家的亲戚。 于家几个女眷昨日就得了于柱子的话,知道他家柱子能升班头,说来还是跟沈佳言有关,因此格外的热情。 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嘘寒问暖。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客人来,于家大娘只得让沈佳言坐着喝茶吃点心,她跟家里人一起又去迎新的女眷客人进来。 沈佳言环视了一下屋里,这里头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认识的那些女人,大部分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家的女眷,看到了沈佳言,都露出惊讶之色来,不过却都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 沈佳言如今是寡妇,又被赶到乡下去了,看她的衣着打扮,就知道过得不如意,有什么好说的? 再者,今儿个是于家的好日子,真要在今天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搅了人家的好日子,岂不是得罪人?得罪沈佳言一个寡妇不要紧,可得罪了于家那可不得安生。 因此一个个只当作没看到沈佳言。 沈佳言乐得清静,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于芳芳亲自端了茶,又端了一盘果子点心过来,让沈佳言先吃。 这殷勤的态度,倒是让柱子媳妇娘家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别以为她们看不出来,她们可是柱子媳妇的娘家人,抓周的小儿子的外家!可是再贵重不过的亲戚了,可她们在于家,也没享受这种待遇啊。 尤其是这于家的小姑子,眼睛都快长到额头顶上了,可没给他们端过茶倒过水。 如今对着一个衣着打扮比她们还寒酸,年纪轻轻的妇人这般殷勤,岂不是打她们的脸? 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有心想说两句,摆摆娘家人的谱,到底是自家姑奶奶家,加上姑爷如今高升,就有些投鼠忌器。 正犹豫间,几个娘家亲戚家的孩子,在外头疯跑了一圈,进屋来,寻着自家的亲娘和奶奶,就喊饿,要吃东西! 都是男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一进来,就这般吵吵,不少女眷都皱起了眉头。 于家大娘看着这架势不对,忙让于芳芳将准备好的碎糖片,瓜子和花生还有县城郊区一种小香瓜给端上来,先给这些孩子们压一压。 这别的还罢了,小香瓜是郊区一种特产,绿皮网纹,个头不大,每一个大约女人拳头大小,皮薄香甜,成熟后,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甜香,所以叫香瓜。 正是大量上市的时候,又解渴又充饥。 每日里附近的瓜农会挑着担子,将早上刚摘的香瓜挑到城里来卖,价格也还算合适。 一般人家,都会买上几个,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吃。 这些孩子大多是从乡下跟着家里长辈来城里走亲戚,哪有见过这种香瓜的? 顿时眼珠子都绿了。 于芳芳到底年纪小,没经过这样大场面,手忙脚乱的将瓜端上来,却没拿刀将瓜分成一牙一牙的好让人拿着吃,进了屋才想起来,回头去拿刀去。 那小一篓子洗干净,墨绿的瓜皮上还带着水珠的香瓜和糖片,瓜子花生就摆在了中间的桌上。 她前脚才转身,后脚那几个喊饿的孩子,就蜂拥了过去,你抓一把糖片拼命的往嘴里塞,我抓了瓜子花生往兜里揣。 这都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其中两个小子,一边抓糖揣在怀里,一边还抓起那篓子里的香瓜,这个啃一口放到一边,然后又摸起一个,再啃又放到一边。 一时不说于家人,大半个屋子的女眷都看傻了眼,还有这样的操作? 有人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这谁家的孩子?跟八辈子没吃过东西,饿死鬼投胎似的,这让别人怎么吃?” 就有人打圆场:“到底是孩子,不懂事!不要紧,不就是咬了一口么,拿刀把那一块切了也就是了。” 正在啃瓜的两个小子听了,将那自己咬过的瓜往怀里一扒拉,然后呸呸的往那香瓜上吐了几口口水…… 于芳芳小姑娘拿着刀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色都变了。 气得浑身哆嗦,正要说话呢,被于家大嫂给拖到一边,说了几句,好歹忍下了。 屋子里安静的十分尴尬。 有人认出那两个小子来,就寻他们的大人:“我说亲家母,这不是你家两个孙子么?这都多大了,怎么还没教他们一点出门的规矩?像什么样子?你也不说说他们?” 那个亲家母一开口,沈佳言就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 抬头看去,赫!这不是来县城的路上,那秦家老婆子吗?她是于家的亲戚? 那秦家老婆子坐在人群里头,正和人说话呢,听到有人喊她,十分不耐烦,扭头瞟了一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家孙子怎么了?怎么啦?吃你家一粒米了?穿你家一块布了?要你咸吃萝卜操淡心?我孙子这才叫聪明呢!知道护食,不吃亏!你懂什么?” 那两个小子听了自家奶奶的话,越发的得意了,因为吐了口水,那瓜自然就没去抢了。 糖片,瓜子花生也都被这些小子哄抢一空,坐到一边去吃了。 那两个小子,糖片瓜子也抢了不少在怀里,先塞了一把糖在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响,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呢,又塞一把没剥壳的瓜子进去。 嚼了两下嚼不动,又呸的几声,将那沾了糖片口水的瓜子壳和瓜子仁渣滓噗噗的往外吐,拿袖子一抹嘴,还挑剔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嚼都嚼不动?呸呸,真难吃!奶还成天说城里的东西都好吃呢,呸,还不如咱家的炒黄豆呢!” 吐得周围一地的渣滓,沾着口水,还有糖,看着就有些恶心。 于芳芳小姑娘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就要去摸墙角的扫帚。 这边两个孩子,见瓜子不好吃,索性也不吃了,将那香瓜捞起来,也不讲究那瓜是兄弟俩谁啃过了,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往嘴里塞。 香瓜成熟肉,瓜肉绵软香甜,就是中间有籽和瓜瓤,有爱吃这个的,会连着瓜瓤带籽一起吞下去,有不爱的,会将这瓜瓤挑出来。 这两个熊孩子,啃到有瓜瓤带籽的,就噗噗的吐出来,跟个豌豆射手似的! 吐得方圆一块,全都是湿哒哒的瓜籽,还带着瓜瓤,有些不小心还吐到了旁边挨得近的那些女眷的裙子上,顿时引起惊叫声一片。 第116章 叙叙旧呗 这下于家大娘也顶不住了,脸上本来宛如半永久一般的笑容也收住了,狠狠的刮了柱子媳妇一眼。 柱子媳妇安娘又羞又臊又怒! 为啥,因为这两小子,是她嫡亲妹子的两个继子,而那个婆子,是她妹子的婆母。 她这个妹子叫顺娘,也是个苦命的,当初在闺中,本是定了一门好亲的,偏偏命不好,快成亲的时候,男方得了急病,眼一闭腿一蹬去了。 这还没过门就背了个克夫的名声,亲事就不好说了。 城里是都知道的,没奈何,只得在乡下寻了门亲事,还是个续弦。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总不能不嫁出去在家当老姑娘吧? 多给了点陪嫁,也就将人嫁了过去。 自家妹子性子柔顺,嫁过去几年了,肚子里也没个消息,让娘家人这边也跟着忧心。 所以趁着她家办抓周宴的机会,给妹子家也去了信,接她来城里回娘家住几日,也顺便让大夫看看,怎么还不开怀? 没曾想这去了个信,本以为只有妹子一人来,结果来的却是妹子一家,连公婆孩子都带来了。 妹子一家落脚是在娘家,今天一早过来,娘家嫂子就拉着柱子媳妇抱怨,说这亲家实在太不像话了,一家子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把家里能看得到的吃得,都霍霍了一遍,实在不成个体统。 本来还有其他话的,因着客人都上门来道喜了,那娘家嫂子只得将剩下的话给憋回去了。 柱子媳妇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乡下的孩子婆娘,没见过世面,看到好吃的好喝的,多吃了点,不算什么。 可现在她才明白娘家嫂子那怨气从何而来了。 今儿个这人可丢大发了,柱子媳妇安娘脸上作烧,心里发狠。 左右看了一眼,看到她家妹子,就跟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一副不闻不看的模样,顿时火腾一下子就起来了。 几步走到自家妹子面前,咬牙低声道:“快管管你家那两个孩子,还有你婆婆!今儿个可是我家的好日子,若是被他们搅和了,你是想害得你姐姐我被婆家厌弃吗?” 柱子媳妇的妹妹顺娘,这才抬起头来,脸上一脸害怕和无奈之色:“我,我也管不住他们,再说了,那是我婆婆,只有她管我,没有我管她的道理——” 把柱子媳妇给气了个倒仰,要不是当着外人,只怕要一耳光给扇上去了。 还是柱子媳妇的亲娘,还有娘家嫂子和其他亲戚,见着这势头不妙。 就有人另外拿了糖果,还拿出两个大钱来,将秦家两个小子给引出院子外去了。 倒是那秦老婆子,不论人怎么劝她,到隔壁屋里里坐坐去,就是不肯,大剌剌的坐在那里,开口闭口就是:“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堂屋里坐了?我家也不是什么五家外姓人,可是东家的连襟,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实在亲戚!也是娘家人呢!哪里有娘家人坐在偏屋的?娘舅姨母大过天,说破天去,今天我们这娘家人也该坐正席!” “你们这是瞧不起我们娘家亲戚?还是瞧不起我们是乡下来的?” 这话就没人敢接了,毕竟心里再嫌弃,嘴上也不能承认自己嫌弃穷亲戚不是? 于家大娘和几个儿媳妇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安娘真是气的腮帮子都咬出了血,气得拧了一把她妹子顺娘的胳膊:“你就这么看着你婆婆在我家闹事?你这是把你姐姐往死路上逼是吧?” 顺娘低着头不做声,也不反抗,就跟木头似的,直戳戳的站在那里。 让人看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眷们已经实在忍不住了,都纷纷交头接耳,问这是谁家的亲戚,这么没眼色? 得知是安娘娘家妹妹的婆婆和前头留下的孩子后,都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这么个表现,是打算走这么一次亲戚,就断亲的节奏? 安娘的娘家女眷,都急出一头的汗来,这秦家老婆子真是油盐不进,好说歹说,就是不走,非要赖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她们也不能动粗不是,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外头还不知道,只听到门口有迎客的还在宣唱,此刻于柱子的同僚班头,还有师爷和县令大人家的管事,也替县令随礼来了。 于家大娘眼神一沉,知道不能再拖了,那婆子打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的很,估摸着就是想要点好处呗!给!现在这个当口,只要能让她不闹事,多少都给! 剩下的事情,都要等今天过了再说。 正要开口呢,沈佳言不紧不慢的从另外一个角落里走出来,走到那秦家老婆子的面前,笑眯眯的道:“这位婶子看着好生面熟?这不是一路坐同一辆马车的秦家婶子吗?原来你们也是来道贺吃席的呀?那咱们可真算有缘分!上次跟婶子在马车上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趁着现在还没开席,可得跟婶子好好唠唠——” 说着冲那秦家老婆子呲牙一乐:“婶子,咱们寻个人少的地方,好好叙叙旧呗?” 那婆子本来一脸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模样,听到沈佳言的声音后,一下子气焰就下去了,再看到她的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整个人都缩了回去。 听沈佳言要跟她叙旧,忍不住腿一软,就要拒绝。 话才到嘴边,对上沈佳言的眼神,立刻怂得将话吞了下去,勉强笑道:“好,叙旧,叙旧——” 沈佳言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秦家老婆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头往外头走。 于家人松了一口气,都感激的看着沈佳言。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能压制得住那秦家婆子,可此刻也顾不得问了。 于家大娘带着几个儿媳妇去前头将客人女眷迎进来,这里只剩下于芳芳小姑娘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佳言,一脸崇拜的要在前头带路,给沈佳言和秦家婆子寻一个没人的地方。 沈佳言冲着屋内的女眷含笑点点头,走到那顺娘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也陪着一起来吧——” 手下的胳膊细得几乎一折就要断了,那顺娘也不反抗,就顺从的跟着沈佳言出去了。 第117章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等她们几人一出这个门,屋里就炸锅了,不认识的都在问沈佳言是谁?难不成她跟那个婆子也认识?这是什么关系? 今儿个于家到处都是人,于芳芳没法子,想了想,只能将人带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那秦家婆子看着于芳芳这屋子里,香喷喷的,床上的被褥都是七八成新的碎花被罩,还打着几样家具柜子。 桌子上摆着一套最普通的白瓷茶壶茶杯,还有一碟子点心干果,靠窗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粗陶罐子,里头插着几支金银花,梳妆盒没有关严实,隐约露出里头的几朵鲜艳的头花,和两根银簪子来。 于芳芳是于家最小的姑娘,打小就是娇养长大的,加上这几年,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去年又给她说了一门好人家,算得上是高嫁,所以这一年来,家里都几乎是供着她,不让她干活,只在家呆着绣嫁妆,屋子自然比一般小姑娘要齐整好看。 秦家老婆子哪里见过这些,只觉得这屋子里看什么都稀奇没见过,这也想摸一摸,那也想碰一碰。 于芳芳虎着脸,正要阻拦秦家老婆子要摸她挂在床上帐子的手,就听到沈佳言咳嗽了一声。 那秦家婆子俐落地就收回了手,老老实实的站着了。 只是眼神还不老实,滴溜溜的打着转,打量着屋里的东西。 于芳芳迁怒,自然对顺娘也没个好脸,小姑娘家,脾气大着呢,只请了沈佳言坐下,还给她倒茶,将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点心,都寻出来请沈佳言吃。 一边还当着人的面故意的说:“沈姐姐,你尝尝这个好吃不?” 沈佳言正要回答,于家大嫂子就寻了来,说于芳芳未来婆婆也来了,让她上堂屋那边见见去,一阵风一样裹着她走了。 没一会子,柱子的娘家那边又来了两个婆子,虎着脸,在秦家婆子耳边嘀咕了两句后,将那秦家婆子给扯出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沈佳言和顺娘。 两人都不说话,屋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外头院子里的喧闹。 沈佳言也不想跟顺娘说话,先前在路上那么一场,还以为她能有所触动呢,更不用说,这是回了娘家,看这情况,她娘家人还是关心她的,难道不知道跟娘家人告个状,诉个苦? 娘家人帮不帮的两说,自己不能先认命吧? 可看这情况,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索性低着头只看着水里的茶杯,好半天,才听到顺娘似乎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点声音:“为什么你做后娘就能得到县太爷的嘉奖,而我做后娘,却谁都不待见我?我也是拿他们当亲生的看待,一点外心都没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们,生怕有一点怠慢,可他们却一点都不念我的好?” “你,你教教我好不好?教我如何做一个好后娘?不求县太爷夸奖,只求,只求他们一家子能,能对我好一点,我,我就知足了——” 一边说着,一双手紧紧的攥住了沈佳言的衣袖不放,似乎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和救命稻草。 沈佳言听了这话,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还只想着讨好,如何能让那些人对她好一些。 自己都站不起来,要跪着,谁会高看她一眼?谁会对她好? 只不过到底能问出来,还不算彻底没救,沈佳言示意那顺娘坐下,示意她附耳过来:“这要想他们对你好,你得先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本就是后娘,何苦非要干亲娘的活……” 沈佳言在屋里对顺娘子面授机宜,传道授业解惑。 而此刻隔了一条街的沈家门口。 沈家人听了消息,沈老娘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接着又有些恼怒起来。 这死丫头,可狠心!不过就为了几句话,居然真跟娘家就断了来往!若不是柱子回来说,他们都不知道,死丫头居然还有几分运道,当个后娘,居然还入了县太爷的亲眼,得了县太爷赏赐的牌匾。 其实他们当初听了这个消息,就想着跟沈佳言把关系缓和一下的,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呢,还能真生分了不成? 可家里的老头子和老大都拉不下这个脸面来,觉得做长辈兄长的,怎么能主动上门求和呢?岂不是告诉沈佳言,是他们错了? 再者也怕被人说他们趋炎附势,这自家闺女为难的时候,娘家人把门一关,生死任由她去。好不容易闺女翻身了,他们又腆着脸抽上去,跟那些巴结迎奉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因此在家死撑着,等沈佳言上门来认错求和呢。 只可惜,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也没看到沈佳言的影子。 昨日于家柱子高升,成了班头,看于家那得意的模样,沈家人面上道贺,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 一个小小的衙役,不过是入了县令的眼,一句话就能升成班头。 他们家老大还是读书人呢,若能跟县令大人攀上交情,那岂不是更厉害? 一晚上都在琢磨,若是沈佳言还赌气不上门,他们得想个法子,托人去给她带个信,莫非还真一辈子不回娘家不成? 没想到这人就这么不经念叨,今天居然就有了那丫头的消息? 可这死丫头,居然都回来了,怎么也不回家?倒是跑到于家去了?这是看于家起来了,也跟着凫上水去了? 真是个心里没成算的,这于家好不好的,关她屁事,她还能沾上光不成? 有这心思,怎么不知道回娘家,将她哥哥引荐给县太爷,这才是正道呢。 不过沈老娘也不傻,给了一颗糖,又问了那带话的小孩几句,就知道,这是巷子口那几个没安好心的老娘们,故意着要看沈家的笑话呢。 她才不上当呢!此刻若是蝎蝎蜇蛰的跑到于家去,一来让人看了笑话,二来也得罪了于家,何苦来哉? 一会子她也去于家道贺去,就盯着沈佳言,就不信那死丫头,还能在她眼底子下跑了? 等于家散了酒席,她将人带回家,多少话说不得? 第118章 装什么慈母呢? 按理说今天于家双喜临门,附近跟于家关系好的,男女都早早的去于家帮忙去了。 可沈老爹跟沈佳让自持身份,前两年于家可是大大的不如沈家,这附近几条巷子里,谁不羡慕沈家? 如今倒是让那于家小子起来了,还得给他陪着笑脸道贺帮忙?父子俩可不干这跌份上赶着的事。 所以只有沈老娘出面了,好在也是孩子抓周,女人出面也说得过去。 只是沈老娘也不想去得太早了,听那些老娘们说些不中听到话,打算开席前掐着时间去。 如今得知了这个消息,倒是不好继续在家耽搁了。 收拾了一下,换了出门的衣裳,又拎了小半篮子鸡蛋,就往于家慢慢走过来。 守在于家附近的那几个婆娘,看到沈老娘走过来,都挤眉弄眼的互相使眼色,等着看好戏。 眼巴巴的看着沈老娘进了于家,跟于家人笑着寒暄了几句,然后随了礼,又被请到后头去了,也没见沈老娘闹起来。 一时都有些失望,想走又舍不得,想留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倒是纠结了。 沈老娘可不纠结,进了后院,就偷摸的拉着于家大嫂子问沈佳言在哪里? 于家大嫂子心里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上沈家人,当初那事,她们可都看在眼里,谁看了不寒心呢。 好不好的,到底是亲生养大的闺女,十几年了,就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来了吧?何况最后还把这闺女卖了那么多钱,闺女落难了,居然连门都不让进,谁不说沈家人心狠。 如今一看到闺女有点好了,就又巴巴的问上来?就是亲爹娘,这嘴脸也着实可憎。 因此只一笑:“今儿个来的客人多,实在不知道沈家妹子现在在哪里,婶子也别急,等会子开席的时候,应该就能出来了——” 沈老娘看着这满院子都是客人的场面,倒是也没怀疑于家大嫂子的话。 想着自家闺女如今这个身份,就算来了,估摸着也是窝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呢。 也就笑着让于家大嫂子忙去,她们两家的情分,实在不用特地招待她云云。 于家大嫂子也乐得自在,也就说笑了两句,就自去了。 沈老娘在院子里转了转,没看到沈佳言的人影,倒是碰到了几个街坊邻居。 看到沈老娘,一个个眼睛冒光,扯着她就到一旁问起来,这个问沈佳言什么时候回来的?那个问怎么没看到沈佳言回家?还有的就问这次沈佳言回家不会还连门都不让进吧? 一个个都不怀好意,专往沈老娘心口上捅刀子。 没办法,实在是沈家不得人心,靠着卖闺女的钱,家里阔气了几日,就天天眼睛长在额头顶上,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 以前是看在他家闺女嫁给了武官,家里老大又是个读书人,要多给点面子。 如今那短命的武官女婿死了,沈家老大读书读了这么多年,都快三十的人了,也才是个童生,看着也是没什么大出息了。 再者,这于家如今可比沈家强旺了,她们多跟于家交好,也就更不怕沈家了。 看沈家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要摆个臭架子,索性就刺她几句。 若是以往,沈老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非要跟这群婆娘对骂两句,今天她可没这个心思。 不管这些婆娘怎么说,她也就胡乱应两句,哼哼两声,只拿眼睛满院子找人呢。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开席的时候,沈老娘见到了从于家小姑娘屋子里出来的自家闺女。 虽然心里疑惑,她怎么会从于家姑娘的屋子里出来,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几步上前去,一把将人拉住:“你个死丫头,让我好找——” 被人拉住的那一瞬间,沈佳言条件反射的就要一脚踹出去,听到了这个记忆里熟悉的声音,才勉强将抬起的脚收回来了。 扭头看到沈老娘,也并没有表演母女情深的意思,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娘,就别无他话了。 沈老娘又气又有几分心虚,打量着这个一年多未见的女儿,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眼圈都红了。 这才一年多不见,当初还气色红润,脸颊圆润饱满,如同初春杨柳条一样嫩生生的闺女,怎么就瘦成了这样?皮肤又黑又黄,身上的衣裳也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头上身上无半点簪饰,比那巷子最里头那家倒夜香家的婆子穿的还不如。 一把抓住了沈佳言的胳膊,手下的胳膊细弱的很,都能摸得到骨头,再看手,以往在家里虽然也是做家务干活,可也从来没这么粗糙过。 手心都是茧子,指甲剪得短短的不说,几根指头上,还能隐约看到洗不掉的草渍的颜色,摸上去,比她这个年纪的皮肤,都还刮手些。 忍不住就哽咽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死丫头!当初不过就是你爹的几句气话,你就真记仇了?这一年多了,你就愣是不回来看看我跟你爹?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吗?你难道不知道爹娘一直担心你?你这没良心的——” 沈佳言抽抽眼角,也就这开头一句话还中听些,总算关心了一句,后来这就是倒打一耙了。 当初不让原身进门,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真若担心,一年多了,咋也没见去东光村见一见原主?真要心疼,就没打听打听原主在东光村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这个时候装什么慈母呢? 心底嗤笑了一声,沈佳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沈老娘挤出了两滴眼泪,只有两滴,多的一滴也没有了。 那两滴泪还舍不得擦去,就挂在脸颊上,摇摇欲坠。 旁边不少知道沈家事的邻居婆娘媳妇,都你推我,我推你,咬着指头等着看热闹呢。 沈佳言可没有给人看猴戏的爱好,只轻轻将沈老娘推了一推:“娘,今天可是于家的好日子呢,您快把眼泪擦擦!不然让人误会了可就糟糕了!” 一边又道:“开席了,咱们先寻个位置坐下吧,不然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一席话提醒了沈老娘和周围看热闹的,这于家办得可是流水席,除了几桌主席是留给自家实在亲戚和贵客外,其他的位置,可都是靠抢的。 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热闹啥时候都能看,这席去迟了可就吃不着了! 第119章 流水席 能抢到第一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饭菜都是干净新鲜分量十足的,轮到后头的,那碗筷什么的不够用,都是随便洗洗涮涮就给下一轮了,虽然大多数人不太讲究这个,可也有讲究的,自然心里就会膈应。 更有,越到后头,这饭菜若是分量不够了,那就胡乱凑合了,反正能支应过去就是了。 所以有经验的吃席人,那一定要抢第一轮的。 吃这种流水席,不仅要讲究一个快准狠,还要提前先看好同桌的都是些什么人。 最好不要跟那些老婆子和带着孩子的媳妇们一桌,要知道她们的战斗力都太强,稍微筷子出慢一点,你就啥也捞不到吃了。 最好是寻那刚嫁人,还要些脸面,不大豁得出去的小媳妇那一桌子,只怕才能吃饱。 今天于家双喜临门,那是花了血本的,听说那肉菜就有两道呢,可是实打实的猪蹄和一道红烧肉,在院子里的人早就闻到香味了。 因此都做鸟兽散,一个个面目狰狞,你掐我,我推你的去抢位置去了。 沈老娘跟着跑了两步,才恍然想起,还有自家闺女呢,一时倒是纠结了,这是先去抢位置呢,还是先跟闺女联络下感情。 最后是抢位置吃席的念头占了上风,只来得及叮嘱了一句:“还傻站着做啥?还不寻个位置去?”就跑到了人群中,跟人争抢起来。 沈佳言看着那每一桌面前,都有为了一个位置,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 忍不住咂舌。 正犹豫是不是等下一轮,就被找来的于家大嫂子给拉到了专门给于家亲戚准备的席面前:“沈家妹子,你坐这里。” 桌上坐着的是于家大娘的娘家嫂子和侄儿媳妇这些女眷,先前沈佳言在屋里帮着将秦家老婆子给拖走,免去了今日于家闹笑话的一幕,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也知道沈佳言可怜,因此对她态度都还可以,寒暄了两句,坐在她旁边的嫂子,打量了一下沈佳言,还心疼的道:“可怜见的,瘦成这样,一会子有红烧肉吃,多吃几块补补才行!” 这娘家亲眷和主桌上的菜自然跟其他流水席上的不一样,除了猪蹄和红烧肉,还有一道栗子烧鸡和一条红烧鱼,分量也足,都是用大碗大盘子盛上来的,香气四溢,看着就馋人。 那猪蹄是卤的,色泽红亮,热气腾腾,上面浇了卤汁,还撒了一把小葱花,猪蹄卤得十分入味,筷子一戳进去,稍微一用力,就能剥下来一块蹄筋来,在筷子间颤动。 红烧肉里放了土豆和干豆角,红油赤酱,肉香扑鼻,土豆炖得绵软,吸足了肉味,稍微一抿,入口就化作了绵泥,豆角也吸饱了肉汤,爽脆里带着肉香,吃一口还想再来一口。 栗子烧鸡里的栗子金黄,鸡是老母鸡,栗子浸满了鸡汤,鸡肉又沾染了栗子的甜蜜,又香又甜又糯。 红烧鱼是鲫鱼,筷子长的鲫鱼,放豆酱红烧,配青椒和韭菜,汤汁鲜美略微带着一点点的辣,格外下饭。 这都是酒楼大师傅的拿手好菜,果然是非同凡响。 沈佳言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菜上齐了,那坐在沈佳言旁边的嫂子毫不客气的,先将给沈佳言分了小半只猪蹄,又给她捞了几块红烧肉,还拿调羹给她舀了好几调羹的栗子烧鸡,最后又挑了鲫鱼肚子上的肉放到了沈佳言的碗里,堆得碗里都冒尖了,才招呼她:“快吃,多吃点——” 沈佳言一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嫂子性子爽朗:“看你这秀气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斯文的,斯文人吃席就是吃亏啊!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得亏是跟着我们一桌子,不然你看看,只怕你连口汤都抢不到——” 说着示意沈佳言看旁边。 果然,其他桌上已经疯抢开始了。 只有一道猪蹄和红烧肉,才一上桌子,所有的筷子就直奔而去,你一块我一快,生怕自己捞慢了。 又那心急的,直接就上手去抓。 本来猪蹄就一个,你伸手去抓了,别人吃啥,索性都上手了。 孩子老人你一把我一把的,没两下就将猪蹄给分干净了,剩下一根猪骨头,还被孩子抱在手里,拿筷子掏里头的骨髓出来吃。 红烧肉更不用说,吸取了猪蹄的教训,那更是没眼看。 真是大厨辛辛苦苦烧了一上午,端上桌来一秒就没了。 个个身手不凡,抢到自己碗里后,就着于家今天蒸出来的二和面的馒头,吃得稀哩呼噜的。 孩子是弱势群体,抢不过大人,尤其是老人,不过他们也能得自家爹娘从嘴里省下来的那一块两块的肉尝尝味道。 沈佳言看着就头皮发麻,十分庆幸被于家安排到了这一桌上,大家虽然也都是难得吃到这样的好席面,可还算控制得住,除了伸筷子的速度快些,看起来还是很克制的。 难怪这流水席快呢,菜上桌就被抢没了,然后一人两个二和面的馒头,有的当场就着菜吃完了,有的舍不得,拿碗装着,想带回家去吃。 毕竟这个时候,除了实在亲戚,这种喜事,一般人家随一份礼,也就来一个人,都是这个规矩。 不然你随礼两把菜干,一个鸡蛋,就跑一家子人来吃,谁也承担不住不是? 顶多带个孩子来,可这孩子是不算人头位置的,只能跟在大人后头,吃点大人自己省下来塞给他们的东西。 所以一般家里女人来的,都会将这肉菜馒头之类的带回家去,再加点菜一起炖了,让一家子都跟着尝尝味道。 那些男人来或者老人来的,大多想不到这些,只顾着先吃到自己嘴里。 很快那些流水席一轮就吃完了,早就有人在他们后面等着,盯着他们吃。 只要吃席的人筷子一放下,屁股一抬起来,那位置就被后头虎视眈眈那等着吃席的人给抢走了。 这边沈佳言她们还在慢慢吃,那些流水席已经坐上第二轮了。 沈老娘凭借多年吃席的经验,以跟她年纪丝毫不相符的身手,抢到了两块红烧肉,一块肥嘟嘟的猪蹄肉,再加上几块土豆和一些干豆角,已经傲视全桌了。 家里十天半个月才割一回肉吃,基本都是给老大沈佳让吃,他读书费脑子,得多补补,其他人能跟着喝点汤就不错了。 何况是这种酒楼大师傅做的,那味道,真是一绝! 沈老娘实在没忍住,吃了一块土豆,那土豆肉味香浓,实在是太好吃了,要不是念着家里的老大和沈老爹,她差点没忍住。 揣着那抢到的肉,还有两个馒头,沈老娘回身来找沈佳言。 扭头才发现,原来沈佳言居然被安排在了娘家那一桌,再一看,那桌上的荤菜可比她们吃的多两道不说,分量还足些,忍不住眼前一亮。 第120章 做哪门子的美梦? 就蹭到了沈佳言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裳,小声的道:“你这丫头,怎得这生不知道规矩,倒是坐到这一桌上了?” 一面又跟桌上的人道歉:“实是我家这丫头糊涂不晓得规矩,居然坐到了这桌上,倒是让大家见笑了,没给大家添麻烦吧——” 一边就趁势,要一屁股挤在沈佳言身边坐下。 如今这流水席面,板凳都是从街坊邻居借来的,都是那种长条的板凳,四四方方的桌子,一方一条板凳坐两个人。 和沈佳言坐一条板凳的嫂子,个子不高,加上如今的人,就很少有胖的,身形都偏瘦小,两人坐在这板凳上,就多了不少富余。 那沈老娘见沈佳言坐在板凳边边,一边实在没位置坐了,唯有跟那嫂子中间,还有约一人的空间。 索性一脚一跨过板凳,一屁股就坐踏实了,似乎还觉得有点挤,屁股挪动了两下,将那嫂子给往边上挤了挤。 那嫂子正在啃猪蹄呢,被沈老娘这么一挤,一嘴就啃在了骨头上,那骨头尖尖还往里头一戳,将腮帮子给戳出血来了。 回头再一看,沈老娘自以为声音很小的凑到了沈佳言的耳边,“死丫头,你如今是寡妇呢!吃这么些大荤做什么?这些肉你都放着,这可是酒楼大师傅的手艺,一会子让娘带回家去,给你几个侄子尝尝鲜!” 看沈佳言无动于衷,急得要拿手去掐沈佳言的胳膊:“跟你说话呢!你咋不听啊!快多夹几块肉和几块鸡放在碗里,不能便宜了别人,听到没有?” 那手伸出一半,就被沈佳言挡住了,冷冷的道:“娘,你要心疼你那几个孙子,要么你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给他们吃,要么让他们爹娘给他们买去,找我一个被赶出门断绝关系外嫁的姑姑做什么?” 本来沈老娘的声音就被桌上的人听到了,只不过为了沈佳言的面子,大家都装没听到呢。 此刻听了沈佳言的话,就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沈家弟妹啊,这大侄女是我家小姑子特意让安排跟我们一桌,她可帮了我小姑子不少忙呢,坐在这一桌,应当应分呢!倒是弟妹你,你这也是规矩守老了的人家,怎么还不如个不知事的孩子呢?” “你这一屁股往这中间一挤,是几个意思啊?我只听说这大人吃席带上家里不知事的孩子的,可没听说这外嫁被赶出去的闺女吃席,被娘家妈蹭席面的?” “还有,我们这一大桌子人可都还没吃完呢,你怎么就在旁边喊着要把肉都夹走?记得当年我跟你一个桌子,我要给我家小子带两块肉回家,你可是说过了,说随了那么几个大钱,自己吃不说,还连吃带拿的,是害了馋嘴痨呢?还是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这可是原话!如今我倒是也要问问沈家弟妹,你这是害了馋嘴痨呢?还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说这话的,是于家大娘的嫡亲嫂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沈老娘。 沈老娘一张脸一会子白一会子青的,实在是一张老脸都丢干净了。 想反驳两句,翕动了两下嘴唇,到底没张开口,毕竟这话当年是她说过,只是,她没想到于家那嫂子居然这么记仇,多少年了,就这么点口角,还没忘记呢。 沈老娘一贯是个在外人面前要脸面的人,只觉得此刻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缓了一缓,勉强道:“嫂子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家闺女守寡么?到底男人才走了没多久,就开荤不太好,我提醒她两句呢!若是不吃又怕浪费,才说让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尝尝——” 又瞪沈佳言,觉得都怪她,要是她不那么大声音,能被别人听到,给她没脸? 沈佳言嗤笑一声,甩开了沈老娘又摸过来要掐她的爪子,“娘只怕忘记了,我家男人走了已经快两年了,按照规矩,我守一年就够了!不过想来也是,我当初求上娘家门的时候,连门都没让进,没了我这个碍人眼的闺女在面前,自然是日子过得快活,都忘记时间了——” 坐在同一条板凳上的嫂子听了这话,实在没憋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桌上其他女眷也都嘲讽的看着沈老娘,当初沈家干出来的那事,打量谁不知道呢。 沈老娘只觉得这笑声就犹如一记耳光,甩在了她脸上,火辣辣的做烧。 气得眼睛都红了:“你这死丫头,说得这是什么话?你这样下沈家的面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忘记了,你也姓沈,流着沈家的血呢!沈家名声不好了,你有什么好处不成?” 沈佳言捞了一颗炖得酥烂的板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道:“沈家名声好的时候,我又得了什么好处不成?我劝娘你还是收着些吧,再闹下去,可就真丢大脸了——” 说着示意她看周围。 虽然说大家此刻大部分的注意都在吃席上,可隔得近的几桌,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沈老娘本来欲发作的心顿时一沉,已经在于家大娘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可不能再丢到更多人面前了,不然回去后,家里沈老爹和老大沈佳让也饶不了她。 当下狠狠的剜了沈佳言一眼,板着脸起身,又从板凳这边跨了过来,站定了后,本就要回家去,到底还是没忍住,冷冷地冲着沈佳言:“你还不走?” 沈佳言一脸莫名其妙:“你要走就走,我为啥要走?”她饭还没吃完呢。 再说了,就算吃完席告辞,也是回客栈去,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再看沈老娘的脸色,顿时明白了,这是指望她主动求和,腆着脸回沈家去呢。 青天白日的,这是做得哪门子的美梦呢! 沈老娘被噎得不轻,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说,只得气冲冲的回家去了。 外头等着看好戏的婆子们,脖子都望酸了,好不容易看到了沈老娘从于家院子里出来,满脸的不高兴,顿觉有戏。 就等着沈佳言出来,看她们母女如何闹上一场,让大家瞧瞧热闹呢。 结果沈老娘都一路风卷似的直接回家了,也没见沈佳言的身影。 第121章 咋没见你们去死一死? 一直等到了于家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也就是至亲骨肉亲戚了。 才看到于家一大家子婆娘,簇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最中间的不是沈佳言是谁? 于家本是苦留沈佳言住上一晚的,可沈佳言知道,虽然说她是出了孝,可到底还背着寡妇的名头呢,吃一顿饭不要紧,这住在人家里,可就有些犯忌讳了。 更何况,她是沈家的闺女,这都到家门口了,却住在了别人家里,只怕明日这附近几条街都要传遍了。 到时候恐怕沈老爹和沈佳让都要打上门来了。 于家倒是不怕,可沈家若真不要脸做些什么来,仗着亲生父母的身份,对自己来说也是个麻烦。 没必要为一时之气,而给自己制造麻烦。 更何况,她也不傻,看得出来,于家对她这样,一来确实是感谢,二来未必没有跟沈家有罅,然后借着她的手打沈家脸的意思。 她跟沈家不合,若是沈家再来寻她麻烦,她肯定是回给沈家颜色看看。 可如今,沈家不来寻她,她也没必要惹上去。 在外人眼里,就算沈家当初不许她回娘家,门都不让进,可沈家是她娘家,天然的血缘亲缘压制关系。 世上总是少不了那么一种人,爹娘再过分,也不过背地里嘀咕两句做儿女的命苦。 等老了,没人管了,可怜了,强行赖着儿女的时候,就会在旁边站着不腰疼的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再不好,也给你了你一条命!父母生养了你一场,就是再大的错,看在这份上也该原谅之类的屁话! 未免被道德绑架,沈佳言自然不会在于家住下。 沈佳言不留下,于家人也就只能将人了送了出来。 因着家里还有亲戚,也就只送到了门口。 沈佳言出得于家的门,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往巷子口走了没多久,就感觉不对。 回头一看,几个老婆子正贼眉鼠眼的跟在后头,见沈佳言回头,几个婆子围了上来:“这不是沈家那守寡的丫头么?怎么到了家门口了,都不回去啊?” “方才看到你娘脸色不好从于家出来,别是被你气得吧?” “我说沈家丫头啊,你这就不对了!到底是你亲爹娘呢!就算当初你爹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你还真要跟他们见气不成?” “就是!俗话说的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好不好的,你爹娘生养你一场,就算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你还能跟他们一般计较?” “你这丫头气性怎么这么大?都是一家子嫡亲骨肉,难不成真为了这个生分了?” “再说了,你如今都这样了,倒不如给你爹娘服个软,求个情,让你爹娘把你从乡下接回来,养上些日子,再给你寻个人家嫁出去!” “对呀,你年纪也还不算大,就是名声不好,是个寡妇!只要不挑,也不愁嫁不出去!” “可不是,女人终究还是要嫁人生孩子的!不然你年轻轻轻的,哪里守得住啊——” …… 几个婆子张嘴,那效果就跟五百只鸭子炸窝的效果是一样一样,而且开口就是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论。 听得沈佳言脑仁子一阵阵的抽疼。 她是知道这些婆子的,一天天的正事不干,东家西家都要被她们翻来覆去的说个遍。 一般的婆娘小媳妇都干不过她们,毕竟她们人多,战斗力强。 像这样围攻,你一句我一句的,还真没地方能插进去嘴。 沈佳言听得不耐烦了,冷笑扬声道:“我气性大不大,跟我娘家怎么样,关你们屁事?用得着你们咸吃萝卜操淡心?” “还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生孩子的,那人还终究是要死的呢!我看你们年纪一大把了,也到了该死的时候了,咋没见你们去死一死啊?” “知道隔壁巷子五大爷是怎么活到九十九还那么精神吗?因为他老人家不管闲事!” “你们有这闲心管别人家的事情,你们自家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别的不说,我娘家大哥好歹是个童生呢,你们家儿子是科举考上秀才举人了?那于家大哥也都升成班头了,你们家儿子还在苦哈哈的给人陪笑脸吧?他们一个月能挣个十两八两银子回家了?” “你们家媳妇生的孩子确定是你们家儿子的?闺女确定都能嫁个好人家,嫁过去的男人能对她好?成亲后能一举得男站稳脚跟?” “儿子媳妇都能孝顺你们了?让你们能天天啥事不干,白米饭肥鸡大肉的吃着了?” 一席话如同狂风骤雨,将这几个老婆子给砸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沈佳言这才发出最后一击:“一样都没成,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和脸面,站在这里说东家道西家的?有这闲工夫这本事,把自家那点子破事给理清楚了再出门吧!也不嫌臊得慌!” 说完,拍拍手,径直去了。 丢下那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臊眉耷眼的收拾起板凳,声都没敢吱的回家去了。 这些婆子们一走,于家隔壁几家的门开了,几个小媳妇探出头来,看看那几个婆子的背影,再看看沈佳言的背影,那眼神充满了敬佩! 巷子里的这种消息传播的最快,那几个婆子估计还没走到家呢,不少人家就知道了,今天沈家那守寡的闺女,把那几个婆子臊得回家去了。 沈家。 沈老娘回来脸色不好,几个儿媳妇看着不对,也不敢凑上来。 还是沈老爹,别看他在家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悄悄的就往门外瞧了好几次了。 见自家老婆子回来,后头居然没有跟着自家闺女,心里就嘀咕上了,只是还强忍着没问。 等老婆子自己来说。 结果等了半天,只听到自家老婆子在外头发无名的邪火,将几个儿媳妇都骂了个遍。 这才估摸着大约受了气,还是事情不顺利? 在屋里咳嗽了一声,扬起嗓子道:“一天天的,吵吵什么?别吵到老大读书——” 沈佳让读书这是沈家最大的事情,万事万物都要为他让路,这句话一出,不说沈家几个儿媳妇,就是沈老娘,都条件反射的把嘴捂上了。 第122章 无能狂怒 狠狠的瞪了那几个儿媳妇一眼,将怀里揣着的那从于家带回来的馒头和肉拿出来。 都是用帕子包着的,沈老娘细心,将馒头掰开,把肉和土豆还有豆角都夹在馒头中间,汤汁和肉油都被馒头吸收了,此刻拿出来虽然冷了,可还能闻到肉香。 递给了大儿媳妇:“这些一会子热了给老大吃,让他补补身子,昨儿个又温书到了半夜,不吃点好的,怎么扛得住!” 大儿媳妇忙接了过来,低眉顺眼的点头:“娘,我知道了。” 一旁的几个妯娌,看着眼热。 家里的日子虽然也不算难过,可到底因为有读书人,大部分钱都用在大哥沈佳让身上了,十天半个月割条肉回家,也是沈佳让一个人吃掉大半,她们能捞口汤喝就不错了。 再看这馒头,虽然是二和面的,可个个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十分瓷实,那肉看着就油汪汪的,炖得酥烂。 这样的好东西,婆婆就偏心给了大哥,下头好几个孙子,怎么着也该让他们尝一口不是? 几个儿媳妇也只敢心里嘀咕。 偏生几个孩子闻着了肉味,哭着闹着要吃肉,一时间院子里又闹腾起来,哭得哭喊得喊,还有在地上打滚的,有抱着腿撒娇的,真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直到东厢房里头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砸在窗户上,然后是一个暴躁的声音:“一天天的,烦不烦?不是大人吵就是孩子哭!到底还让不让人温书了?” 院子里立刻安静了。 沈老爹忙从屋里出来,一边赔不是:“哎呀,老大啊,吵着你了吧?消消气,消消气,洗洗手,你娘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吃了再温书也不迟啊?” 扭头就吼自家老婆子和几个儿媳妇孙子:“再闹就都滚出去!听到没有?耽误老大读书,等你们爹回来,让他们收拾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大伯喜欢安静?耽误他温书,就是耽误他的前程,耽误我们老沈家的前程,知道不?” 几个儿媳妇噤若寒蝉,一把捂住自家儿子哭闹的嘴,将人给拖回自家的屋里,不敢再出声了。 沈老爹这才看向沈老娘:“怎么回事?不是说看到四妮了吗?咋没跟着回来?还在拿乔不成?” 沈老娘听到问这个,就来了气:“那死丫头,如今是不得了,攀上高枝,瞧不上咱们娘家人了!” 说着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将沈佳言在于家的一言一行给抱怨了一遍。 沈老爹听着脸都青了,直喘粗气:“真是反了天了!这是觉得搭上县太爷了,就忘了爹娘了?忘恩负义没良心的小畜生!” 一面又怪沈老娘:“你也没用!她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敢这样说话,你就该大耳瓜子扇她!你是她亲娘,莫非她还敢跟你动手不成?倒是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要了你的强,爬到你头上了?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沈老娘也满心委屈,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你这么能说,怎么你不去于家啊?这个时候倒是怪起她来? 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一张老脸被骂得通红。 还是沈佳让从屋里出来,听了爹娘这一番话,一张脸顿时阴沉下来。 看沈老爹骂半天也只是无能狂怒,不耐烦的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小妹有没有说回家来看看?” 用沈佳让来说,当初不让沈佳言进门,她有怨言有怨气,那是肯定的。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回来过。 若是他见了沈佳言,肯定先温言软语,好生说话,多说说往日的情分,说说家里的为难之处,打打感情牌。 以他对小妹的了解,就算她心中生气,可毕竟这是她的娘家,都是骨肉至亲,给个台阶,她还真能不下来? 像沈老娘这样,好话没说几句,就发怒生气,不是把人往外头推吗? 沈老娘怕儿子胜过怕自家男人,一听沈佳让语气不佳,就先怂了三分,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嗫嚅道:“她,她没说——” 沈老爹一听,几乎没跳起来,指着沈老娘的头就要破口大骂。 被沈佳让给拦住了,此刻在家骂有什么用?怎么能将沈佳言给哄回来娘家来,才是正经。 想了想,沈佳让斩钉截铁的吩咐沈老娘:“娘,你晚上等于家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去于家打听一下,看小妹在哪里落脚?东光村离县城远,下午回去估计赶不到,所以她必定会在县城再住一晚。于家人多眼杂,再去闹开了不好看,不如等一等,等晚上或者明天一早再去找她,咱们一家子人私底下才好说话。” 沈老娘不敢违逆沈佳让,忙点头答应了。 这边沈佳让又回头来说沈老爹:“爹,若是小妹回来,你这脾气也收着些。说来当初也是委屈小妹了,她对咱们发脾气,心里怨恨,也是应该的!说来都怪我不争气,若是我能考中秀才举人,就不用这么忍气吞声,不敢接小妹回家了!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用!” “咱们一家子亲骨肉,小妹若是能回来,咱们多容让些!好生安抚安抚她!大不了,将来咱们再给她找个好人家,想来她也就没那么多怨气了吧?” 说着一脸的失落和自责。 看得沈老爹真是心疼:“这关你什么事?你读书如今已经很辛苦了!还要你操心这个!都是我们做爹娘的无能,对不住你!若是咱们家再有钱有势一点,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好的学问,偏偏却时运不济——” 说到这里,居然眼眶都红了,拍了拍沈佳让的胳膊:“你只管放心在家读书,别的都不用你操心!你妹妹这事,我心里有数!她就算心里有怨气,可在这种大事上,不能任性!大不了我这个当爹的,亲自给她赔不是,求她回来!怎么着,也要让她给你和县太爷签个线,在县太爷面前露个脸才是——” 沈佳让听到这里,忙道:“爹,这话可不能乱说!想来小妹也不是那绝情无义的人,先让娘去跟小妹好好说说,只要她不怪罪我们就好!” 沈老爹心里有了数,扭头拖着沈老娘回屋里一顿嘀咕去了。 留下沈佳让一个人,眼中掠过一抹势在必得,慢吞吞的在院子里踱起步来。 第123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沈佳言回到了客栈,猜测沈家那边估计还是不会放弃,说不得这两天就要寻来。 她最好明天一早就走,那么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要采购家里需要的东西,还要采买一些炼制白砂糖的器具。 因此拎着两包当初留下的山菌子,直接往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街走去。 这条街上,店铺林立,街头到街尾,有好几家的酒楼。 沈佳言早就打听过了,县城里如今生意最好的,叫聚贤楼,据说是从京城那边请了个大师傅来,烧得一手好菜,人人称道。 县城里的大户和官宦人家,若是请客,基本都会往聚贤楼来,虽然价格不便宜,一道普通席面下来,也要好几两银子,更不用说上好的席面了。 就这每天的雅间据说都订满了,生意好的不得了。 其他的几家酒楼,生意都没有聚贤楼好,尤其是醉仙楼,这家酒楼以前生意本是县城第一,可自从聚贤楼从京城挖来一个大师傅后,他家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醉仙楼本是祖传的收益,据说当初是告老还乡的御厨回家乡开的这家酒楼,已经传了两代了,好些菜听说都是御膳房里的菜。 只可惜如今醉仙楼上一代大厨英年早逝,好多菜谱都没来得及传给现任大厨。 现任大厨颇有天分,虽然中间断了传承,可他本身厨艺就不差,加上那些老客人念旧,所以倒还无碍。 可聚贤楼新的大师傅一来,加上现任大厨婆娘的娘家那边,为了吃回扣,高价买进了一批劣质的食材冒充好食材。 偏偏赶上给一位颇为重要的客人准备宴席,让人吃了出来,一下子醉仙楼的名声就臭了。 后来虽然传出来消息,说是这醉仙楼被人给算计了,可到底一个酒楼,最紧要的食材都出了错,那自然让人不放心,慢慢的也就没落了。 如今倒是还有一部分老底子,老客人支撑,加上醉仙楼的价格便宜,也就还支撑着没倒。 可最近颓势越发明显了,听说又辞退了几个小二了。 若是生意再这样下去,只怕醉仙楼真的就要关门了。 在外人看来,这让人唏嘘不已,当年醉仙楼开业的时候,那个风光,可是无人能敌,如今也落得这般田地,可不让人感慨么? 沈佳言今天的目的,就是这醉仙楼。 到了醉仙楼门口,果然,虽然是已经过了饭点,可经过聚贤楼的时候,过了饭点,那门口仍旧不少客人进出要吃饭。 醉仙楼这里,却是门可罗雀。 两个店小二蔫哒哒的坐在门口,肩膀上搭着白帕子,无精打采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赶着苍蝇。 大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跟不远处的聚贤楼比起来,真是对比太鲜明了。 沈佳言走近,那两个店小二先是一愣,似乎不相信这个时候还有客人? 揉了揉眼睛,才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客人,可是要吃饭?” 沈佳言摇摇头:“我找你们掌柜的有事。” 店小二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不过倒是没沉下脸来,即使沈佳言穿着寒酸,可其中一人还是笑着将人往里头带:“里头请——” 沈佳言走进了醉仙楼,环视了一圈,发现虽然没有客人,可酒楼里的座椅还是擦得锃亮,地上也收拾得干净,踩上去并不觉得黏腻。 而且店小二肩膀搭着的白帕子,不是新的,却洗得干干净净的。 店小二的衣裳袖口,脖子也都是干干净净,不见油污。 伸出来的手也是,十个指头的指甲都剪得贴着肉,指甲缝里也干干净净的,不见黑渍。 柜台后面,掌柜的虽然面带愁容,可看到沈佳言进来,也是立刻就堆起了笑来:“客人找我可是有事?” 沈佳言将剩下的那两包山菌子提起来放在柜台上:“我有些自家采的山菌子,问掌柜的收不收?” 那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佳言的衣着,叹了一句气,“这位妹子,你看我家酒楼的生意平平,若是普通的山菌子,我们倒是能收,若是那上好的,我们家估计出不起价格。” 说着打开了那布袋子,看了一眼,露出惊讶之色来。 又掏出几根山菌子,闻了一闻:“上好的牛肝菌。” 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位大妹子,你这菌子成色好,着实是好东西,只是我家收了这好东西也无用,卖不出去!倒不如你卖到前头那家聚贤楼去,他家需要这样的好东西!” 沈佳言听他这话,倒是个厚道的,心中更是有了数。 见四周无人,店小二又到门口守着去了,也就低声道:“我特意来卖与你家,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山菌子你们不要,那菜谱你们要不要?” 那掌柜的一愣,先是一喜,后来看到沈佳言的打扮,叹了口气:“大妹子,我家酒楼这情况,你想来也是听说了,就别说笑了——” 沈佳言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我这里有两道菜谱,一道呢,是卤菜的方子,一道呢,是佛跳墙,不知道掌柜的有没有兴趣?” 掌柜的见沈佳言是来真的,上下仔细打量了她半日,才让她略微等一等,径直往后厨去了。 好半天,才带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出来,因为天热,袖子卷到了胳膊肘,露出结实的肌肉来,一看就是颠勺锻炼出来的。 这汉子面色带着几分郁气,眉头紧锁,眼神里有带了一点希望,出来看到沈佳言,顿时一愣,希望之光就要湮灭掉,掉头就要走。 被沈佳言喊住了:“你家酒楼如今这情况,只怕不日就要倒闭了吧?倒不如听听我的菜谱和房子,说不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还能抢救抢救呢?” 掌柜的在后头听了这话,一时都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来好。 这按理来说,真要卖方子菜谱,不该大肆吹嘘一番自己的菜谱吗?怎么先就说自己的菜谱是死马呢? 不过这句话倒是将那大厨给留住了,带着沈佳言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上了茶水,示意沈佳言继续。 第124章 人家根本不听 沈佳言这才道:“我已经看过了,如今这县城里高端的客户,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官宦人家,都已经被聚贤楼给吸引过去了。你们这醉仙楼,几十年了,总是那些菜,多年的老食客想来都吃腻了!更不用说大厨你的手艺还不如祖上——” 这一句话,就让那大厨脸色漆黑,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啊! 这怎么专门往脸上扇呢? 却知道沈佳言说的是事情,虽然脸色不好,到底没甩手走人,耐着性子听,看沈佳言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沈佳言继续分析醉仙楼的形式,大意就是,既然高端客户都给别人垄断了,醉仙楼的口碑确实不如人家,一时又没有法子抢回来,为啥非要死磕呢? 何不另辟蹊径?走中端路线啊!长阳县依山傍水,产出丰富,交通也便利,倒也算繁华。 城中的居民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比起其他县来,算是殷实的了。 大部分普通人家逢年过节,或者隔上几日,也会有闲钱,也舍得出门打打牙祭。 县城里有个书院,也算有些名气,周围县城的学子不少都慕名而来,这些学子里,那家境殷实的,也常常在外吃饭。 这些人自然吃不起聚贤楼最少一两银子的席面,可也未必愿意坐在路边摊。 醉仙楼何不就争取这一部分人呢。 她这卤菜方子,万物皆可卤,既可以卤猪蹄,鸡鸭之类的,也能卤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水还有各种蔬菜。 卤菜最好下酒,几个好友,叫上几样卤菜,一壶好酒,可以聊上半天。 而且这眼看天热了,卤好各种菜,荤素搭配,让客人买回家去,家里男女老少都喜欢。 别的不说,好歹用这卤菜招揽些客人,积聚些人家,慢慢的将口碑做起来啊。 这卤菜虽然看着不起眼,可利润高啊,别的不说,起码能让醉仙楼不至于倒闭吧? 先缓过劲来,才有机会重振醉仙楼的名声和昔日的荣耀不是? 至于因为断了传承,所以不能将家祖传的几道菜复原,才导致今日醉仙楼落寞的遗憾,怕什么? 她这不还有一道佛跳墙的菜谱吗? 这可是满汉全席上的名菜,也是国宴上的经典菜!这菜一出,多少食客吸引不来? 那大厨开始还有些不耐烦,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露出了沉思之色。 沈佳言确实说中了所有,醉仙楼已经支持不下去了,他都已经准备关门歇业回老家了。 若说不甘肯定是有的,祖传的基业断送在自己这一代手里,将来死了到下头,都无颜见列祖列宗。 真要是如沈佳言所说,倒是可以一试。 想了想,拉着那掌柜的,两人进去后头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出来就同意了。 只是这菜谱怎么卖,到底有没有沈佳言说的那么好,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沈佳言也干脆,给了两个选择,要么直接一笔银子买断,是好是坏,和她无关。 要么呢,就算沈佳言入股,到时候分红利。 而且,这要看菜谱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那么好,她当面给演示一遍不就是了。 都是爽快人,酒楼里缺啥都不可能缺各种调料和各种食材。 沈佳言也就大大方方的跟着大厨到了后厨。 后厨干干净净的,打着一排的架子,上头摆着各种食材,还有各色用坛坛罐罐装好的调料。 沈佳言大致查看了一下,这些调料差不多都是齐全的,就是缺几味中草药。 一边口述,让大厨跟着她说的,先将卤汁给配出来,先放了一只鸭,一只鸡,还有一块五花肉下去,让大厨看着火候。 她出门,去药铺子里,将需要的不需要的香料药材每样都称了一些,然后回了客栈,借了称,将需要的中草药都称量好,配出了相等的分量,又拿布将这些配好的中草药扎成一包一包的。 到了醉仙楼,将那草药包丢了一包进去。 没多久,那草药的香味,就夹着鸡鸭肉的香味,在后厨房里弥散开来。 这香味霸道,将前头的掌柜和店小二都给吸引过来,围着那口卤肉锅打转。 那大厨更是眼睛亮得可怕,守着那口卤锅,就跟饿狼守着一堆肉一般,谁敢上前一步,他都要挥舞着大勺将人给挡开。 倒是沈佳言,在后厨转了转,让唯一的一个帮厨,煮了十来枚鸡蛋,煮熟后,剥壳丢到卤锅里,又将那莲藕,土豆切片丢进去一起卤。 还寻了几张豆皮和一片泡发好的海带,也都丢了进去。 到了晚饭时分前后,那香味就越发的浓郁,微风一吹,将那香味,就吹到了醉仙楼前头的街道上。 经过醉仙楼的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嘀咕这是哪家酒楼做了新菜,这般香得霸道? 没人往醉仙楼里想,大家如今都有一个共识,醉仙楼哪里能开发出什么新菜来? 就有人去附近几家酒楼询问,结果一无所获。 倒是有个老饕的鼻子灵敏,顺着那味道,就走进了醉仙楼。 醉仙楼门口的店小二还有里头的掌柜的都不在,都在后厨守着那一锅卤菜呢,如今恰好出锅了。 热气腾腾的鸡鸭,五花肉,还有卤好的鸡蛋,莲藕土豆和豆皮海带捞出来,色泽红亮,香气扑鼻,闻着就吞口水。 反正也没有生意,几个人都借着要试菜的由头,赖在这后厨不肯走。 那老饕也就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后厨,闻着这味道,眼睛都不眨了,“我说林大厨,你这是捣鼓出了什么新菜?香得不得了啊,一条街都在问呢——” 说着就往里头挤,看到那捞出来的卤菜,口水就在嘴里泛滥,差点顺着嘴角就流下来了。 急急忙忙的道:“这卤菜闻着不错,快将那卤鸡切一盘,配上你们一壶梨花白我尝尝?” 醉仙楼的林大厨一脸严肃:“对不住了,我们今天这新菜,才捣鼓出来,我们自己都还没尝过,倒是不敢给您尝。要不你等明儿个来?” 所谓老饕,那就是资深吃货,哪里有看到好吃的在眼前,放弃的道理? 笑死了,人家压根不听! 第125章 无敌的钞能力 一屁股挤进两个店小二中间,愣是挤出一个位置来。 嬉皮笑脸的套近乎:“我说林大厨,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什么关系?多年来的老主顾了,你家出了新菜,怎么我也得照顾照顾,捧捧你的场不是?” “再说了,这试菜,你试也是试,我试也是试,我们一起试嘛!有什么不足之处,我这条舌头难道还尝不出来?” 一面就已经喧宾夺主的让帮厨递筷子。 帮厨在一旁哧溜哧溜口水半天了,听了这老饕这么说,不说话,只看着林大厨。 林大厨扶额,他是知道这个客人的,县城有名的老饕,人称“金舌头”,什么意思呢?就是他这条舌头,最是灵敏不过,一道菜里有什么,用了什么,只要尝一口,他就能品出个大概来。 稍微火候不对,或者食材不对,都逃不过他这条舌头。 而且他身份特殊,乃是县城最大商行家钱家的幺子,家里有钱,上头的哥哥们又极为能干,爹娘最疼这个幺儿,一贯纵容。 这位钱家小公子,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好个吃喝,贪图口腹之欲。 家里惯着他,多年下来,他倒是在县城吃出了名声,只要他说好吃的,那东西必定是真的好吃,他若说不好,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理有据。 因此大家都相信他。 林大厨心里其实也想过,若是这卤菜真有沈佳言说的那么好,等他试过后,也要想法子请这位钱家小公子来试吃评判一下的。 有了他背书,这卤菜生意想必能一炮而红。 可没想到,这卤菜才做出来,他自己个还没尝了,就把钱家小公子给招来了。 是给他尝呢?还是给他尝呢? 林大厨没多犹豫,示意帮厨递过一把干净的刀过来,熟练的将卤好的五花肉,还有鸡鸭,这些东西,刷刷几下,寒光闪闪,就切成了块和片。 又将卤好的鸡蛋也切成了花瓣状,还有那什么藕片,土豆,豆皮还有海带,一并都切了一些,攒了一个拼盘装好。 这才道:“那既然这样,就劳烦钱公子跟我们一起到前头试试。” 钱公子大半的心神都被那盘卤水拼盘给吸引了,压根就没听林大厨说啥,只跟在那拼盘后头,颠颠的就出了后厨,来到了大堂。 大堂门口也有几个闻到香味,走进来问的,看到那拼盘后,都眼睛一亮,纷纷招呼跟在后头出来的店小二,他们也要来上一盘。 被店小二好说歹说的给劝退了,只说这是试菜,若是试着口味好,明儿个来酒楼就能吃了。 那些客人没钱公子这么厚脸皮,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都想着明日一定要来醉仙楼试试这新菜不可。 一坐下,钱公子就火速从筷筒里取了一双筷子,不等拼盘放稳,就先捞了一块卤鸡腿肉,放入了口中。 眯着眼睛咀嚼了两下,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连连点头。 这鸡肉卤得十分入味,鲜香嫩滑,就连骨头都入了味,多嚼两下,将里头的骨髓给吸出来。 迫不及待地又尝了一口五花肉,标准的五层三花,皮肉酥烂,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一切都是刚刚好。 就连那卤鸡蛋,也是吸收了肉和鸡鸭的鲜美,蛋白清爽中带着肉的鲜,蛋黄油润,沾上一点卤汁,真是绝了。 林大厨也是吃了一口后,就大受震惊,这卤菜对他们厨子来说,本是寻常功夫,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好吃,又香又鲜,带着微微的辣,还有一点麻,又有一点草药的清香微苦,这点微苦恰到好处,中和了卤菜中的油腻,更添了一点柔和,和层次感,真正是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失色。 恰当的说,这卤菜这么惊艳,最重要核心灵魂的,也是不可缺失的,就是那一点草药的清香味苦,就是不知道里头有哪些药材,配比又是如何了。 帮厨,还有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也各自捞了一块在嘴里,然后,然后就开始打抢了。 一桌子人,浑然没了上下尊卑,都下筷子如急雨一般。 钱公子虽然是金舌头,平日里都是好菜端上来,任由他慢慢品尝到,哪里跟人抢过菜? 急得跺脚直呼:“你们慢点,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没人理他!饭桌上各凭本事! 不过一会,一大拼盘卤水就被一抢而空不说,人人还意犹未尽。 钱公子除了最开始三样,后面费了老鼻子劲也没抢到什么,气得脸红脖子粗,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往桌上一拍:“后厨剩下的那些,我都包圆了!” 他虽然没有超能力能抢到菜,可他有无敌的钞能力,能将剩下的全部带走! 林大厨和掌柜的乐开了花,看钱公子这样子,卤菜是要火的节奏啊! 掌柜更是心动,这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够把整个后厨的食材都买下来还绰绰有余了。 酒楼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手笔收入了,那手就要将银子给摸过来,被林大厨给拦住了:“钱公子,对我家这卤菜,您有什么建议没有?” 钱公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漱漱口,这才慢吞吞的道:“我的建议就是,这分量太少了,完全不够吃!还有种类太少了,这才几样?就不能卤点别的吗?当然,还有,这对喜欢吃辣的人来说,就太过清淡了,要是能更辣一点就好,不过一般人的口味,吃这个就很好了。” 说着还瞥了林大厨一眼:“我说林大厨,你可以啊!闷在后厨这么些年,还是有成效的,这捣鼓出来的卤菜方子那是相当不错啊!一直保持这个水准,你这成就也不逊色于你祖上了。” “我就说当初你是个有天赋的,就是见识略微少点,要多看看外头的时间,多见识见识,是金子总是能发光的,如今看来,我这话没说错啊!” 说着拍了拍林大厨的肩膀:“行了,不跟你罗嗦了,快点把后面那些卤菜给我都打包了,我要带回家去吃!” 林大厨忙给掌柜的使了颜色,掌柜的就吩咐帮厨,乐颠颠的去了后面,一会子,就拎着一个食盒出来,里头满满的都是各式卤菜。 钱公子点点头,拎着食盒,急急忙忙的就出了酒楼。 等人一走,林大厨吩咐店小二守着大门,不让人进来,就跟掌柜的急忙往后厨跑。 第126章 发财的机会来了 后厨房里,沈佳言正悠哉乐哉的借着剩下的火,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上头铺着几样卤菜,还撒了一点香葱碎,正在吃面呢。 她忙活这半天也累了,试菜就没跟着到前头去,帮厨进来打包卤菜的时候,她就问可不可以借他们的厨房,下一碗面。 帮厨本就是林大厨带的徒弟,知道沈佳言这卤菜方子的好了,这点小事自然满口答应了,还特地给抓了一把龙须面出来,让沈佳言用这个。 上好的龙须面,雪白细腻,入口软滑弹牙,沈佳言好久没吃过这样上等的面条了,加上卤菜鲜美,吃得抬不起头来。 林大厨和掌柜的都看饿了。 不过两人还有正事要谈,等沈佳言吃完了,这才将人请到院子里,商量起这卤菜方子的事情来。 至此,两人自然对沈佳言的这卤菜方子是再无怀疑。 林大厨更是知道,之前沈佳言让他放各色调料什么的进去,他虽然牢记在心,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步骤,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就是沈佳言最后丢进去的那个草药包。 只可惜那个药包,卤好之后,就被沈佳言捞出来放在一旁,此刻已经不见了踪迹。 知道沈佳言如今还防着他们,也不敢再耽搁,直接开门见山:“这方子,你想怎么卖?” 沈佳言微微一笑,发财的机会来了!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最后,终于确定了,这方子直接卖与了醉仙楼,一口价,八十两。 价格倒不算太高,若是在州府或者京城,估计能卖出更高的价格来。 当县城这个价格已经委实不错了。 至于那佛跳墙的菜谱,林大厨虽然更是心动,可他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来买了。 若是谈分成的话,两道菜一起都是分成,他又有点不乐意。 想了想,还不如先买下一个卤菜方子来,先把卤菜做好,挣上一笔银子了,再考虑买佛跳墙的菜谱。 而且沈佳言也答应了,只要醉仙楼到时候能拿出银子来,她可以优先考虑将佛跳墙的菜谱卖与他们。 林大厨虽然有些遗憾,可也不敢奢求太多。 又怕迟则生变,再生事端,满口答应了,先将这卤菜方子买来再说。 跟掌柜的嘀咕了几句,掌柜的去了后院,过了好大一会子,从后院抱着一个小匣子出来,里头零零碎碎的,有银票,也有碎银子。 估摸着是醉仙楼最后的一点老本了。 在里头数出了八十两的银票,数额有大有小,推给了沈佳言。 沈佳言可没见过银票,就是原主记忆中也没见过,这个东西不辨真伪,自然不好说。 于是干脆的道:“明天,你们带着银票到县城最大的钱庄,咱们当着面验银票,若是没有任何问题,我就跟着回来,将最关键的方子口述给你。” 林大厨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只得憋屈的答应了。 沈佳言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昏沉,路上的摊子都收干净了,偶尔有几个人匆匆走过。 县城晚上有宵禁,这规矩是从上次拍花子案件后定的,天黑后,如非人命关天的大事,街上是不许有人行走的。 除了打更人和巡逻的士兵,到了晚上,县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因此大家都会赶在天黑之前就关在屋里,无事不出门。 客栈的门已经虚掩,大堂点着一盏油灯,从门缝里露出一道光线来。 见沈佳言进来,店小二忙迎了上来,一面又点了一盏灯,一面在沈佳言后头将门给关上了。 又在前头掌着灯带沈佳言上楼,还不忘记通风报信说,在沈佳言没回来之前,有她的家人来找过她,恰好沈佳言出去了,这才没遇上。 那人在客栈里等了好半天,直到太阳下山才不得不回去。 倒是留下口信,说明天一早还会来找她,让她等着云云。 沈佳言问了一下来人的模样年龄,就明白,来找她的除了沈老娘还能有谁? 想来是沈老娘回去说了自己的态度,沈老爹或者说沈佳让还不死心,还想跟她续一续父女兄妹情分吧? 只可惜了,他们的闺女妹妹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她,只巴不得跟沈家划清界限呢。 既然沈老娘说了明早还要来找她,她可不能傻傻的在客栈等着,知道消息了,不早点溜还待何时? 眼珠子一转,跟店小二嘀咕了几句。 店小二爽快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这一晚上,估计好些人一夜几乎都没睡好。 沈佳言没想到这方子,居然能卖到八十两,再加上县令夫人的赏赐,在长阳县,她都算是一个小富婆了。 毕竟这县城里,如今家底子能有这八百十两银子的人家,也不多见。 有了这银子,炼制白砂糖的土作坊想来就能开起来了。 明天一早还得去街上采买开作坊要用的轻巧些的器具,那些笨重的,比如石碾之类的,看是回村里打听有没有人做,还是从镇上采买。 翻来覆去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感觉才睡着,就被敲门声惊醒了。 是店小二在外头:“沈家妹子,天快亮了,该起床了——” 沈佳言恍了恍神,才想起来,昨儿个晚上她叮嘱店小二今天天不亮就将自己唤醒,然后好结帐走人,免得被沈家人堵上。 答应了一声,迅速的爬了起来,昨晚上她就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背篓里,今天早上只需要背上就能走。 随便洗漱了一下,穿好衣服,背着背篓下楼,将这几日的房钱给结算清楚了,又塞给了店小二五个大钱,算是给他的打赏。 出了客栈,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不过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空气中飘着各色的味道,尤其是附近街道上早点摊子已经支楞开了,各色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 沈佳言略微走得远了些,挑了一家早点的摊子,点了一碗本地人最常见的汤粉,要了最常见的大骨头炖黄豆的汤头,配上一碟子早点摊子老板自家做的泡菜,稀哩呼噜一碗粉下肚,浑身热气腾腾的,整个人都精神了。 第127章 三鲜包子 吃了早饭,略微歇了歇脚,天色就已经大亮,街上的人也慢慢的多了起来。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慢慢的开了门,每家都有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伙计,将门板一块一块的拆下来,掌柜的喝着隔夜的浓茶,在旁边指挥着。 沈佳言一边慢慢逛着,一边购买需要的东西,没多大一会,这箩筐就快装不下了。 只得遗憾的收了手,背着背篓往醉仙楼而去。 醉仙楼门口,林大厨和掌柜的天没亮就起来了,两人在酒楼门口打转,几乎要将地都磨去一层了,才看到了沈佳言的身影,那一直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掌柜的先殷勤的问:“大妹子,吃了早饭没?要不要先垫上两口,我家今儿个早上刚蒸的三鲜包子,还有米粉,汤粉,炒粉都有——” 沈佳言摆摆手:“不用了,我吃了早饭来的。咱们现在就去钱庄吧,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还要看着你再卤出一锅肉来没问题了,我才能放心呢。咱们速度快点,我还着急赶车回乡下了,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家了。” 林大厨和掌柜的连忙点头。 钱庄离得不远,就在一条街上。, 三人走过去,钱庄刚好开门,当着钱庄的人面,验过了银票无误,将那八十两的银票收好。 出了钱庄的门,三人又回到醉仙楼沈佳言示意林大厨跟她走到僻静无人处,小声的将那卤水方子里最重要的中药材配比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 让林大厨记在心里就好,然后还让他又背了几遍给自己听,确认无误后,这才放心。 将昨天剩下的那两包中药材包也丢给了林大厨,让他先用这个试试。 昨日的卤水还在,今天不用再特意配置卤水,料也都先前就备下了。 除了鸡鸭肉蛋外,还添了鸡爪,鸡翅,鸭爪,鸭翅膀,鸭头,还有鸡杂、猪杂之类的下水。 按照沈佳言说的食材和调料的配比,还有一包中药包一起下了锅,一个时辰后,那香味就开始溢满了出来。 闻着比起昨天,还要诱人些。 沈佳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见林大厨也都掌握了,捞起一块肉上来尝试了一下,味道跟昨天比,没有任何区别,隐约还更好一点。 这种老卤水,时间越久,味道越好。 林大厨心里最后一点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知道沈佳言给的方子,配的中药材包没有任何问题。 沈佳言也放下心来,顺便还叮嘱了一句,每日那卤水都要将里头的东西捞干净,然后大火烧沸后,滚上三滚了,再关火晾凉,晚上那锅盖一定要盖好,可别让老鼠蟑螂给爬进去了。 这锅卤水如果保存得好,一代传一代下去,百年后只怕还能用呢。 到时候,那可就是传说中的百年卤水,千金难买,传家的好东西了。 说得林大厨一脸兴奋期待,似乎看到了百年后,林家发达的景象。别的不说,虽然这卤水方子不是他研究出来的,可若是他能让这卤水方子发扬光大,还能传家,那也能有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不是? 这么一想,林大厨一张略微严肃的脸,挤出了一点笑容来,笨拙的表示:“大妹子,以后你到县城来,只要到我们醉仙楼来,你的一日三餐,我们醉仙楼都包了!” 沈佳言笑着答应了,背着背篓就要走。 被掌柜的给拦住了,让她略微等一下。 没一会子,拎着一个小竹篓子出来,递给了沈佳言:“大妹子,这里头是我家的几个三鲜包子和两样自家做的点心,不值当什么,估摸着你路上都没时间吃饭,饿了拿这个垫垫。或者带回家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鲜,也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 沈佳言本来不想收,后来一想,昨儿个拎来的两小包山菌子白送他们了,还没收钱呢,也就毫不客气的谢过了掌柜的,接了过来。 被掌柜的送出了门,还招呼她,以后到了县城一定要来醉仙楼坐坐。 沈佳言笑着摆摆手,直接在街上雇了马车,就问人家去不去四方镇,她包车。 如今她手里有银子,加上东西也多,很是不必跟人挤一辆车,还要等人齐了才发车。 那马车夫听说包车,又去四方镇,爽快的就答应了。 两人谈好了价钱,帮着将东西搬进了车里,马车夫手里的鞭子扬起来,就往城门口驶去。 经过车马店,沈佳言透过马车的车帘,看到车马店外头,沈家老二沈佳许的身影,似乎在跟人打听什么。 用脚底板想也知道,只怕是在客栈没有堵到沈佳言的人,就跑到车马店这里来问了。 一路经过了车马店,到了城门口,又看到了沈老娘和沈家几个儿媳妇,在城门口四处打量,看到身形跟沈佳言差不多的女子,就跑上去拉着人家看看。 这架势,跟官府抓贼有得一比了。 沈佳言嗤笑一声,这沈家人还真是奇葩,无利不起早。 当初嫌弃原主身上再没有油水可刮,就连门都不上人进,如今有利可图了,倒是满县城围追堵截了! 嘴脸实在难看! 只作没看到,让马车夫加快速度出了城,将沈家人,还有长阳县城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出了城,没走多久,就快中午了。 沈佳言早上只吃了一碗汤粉,这小半日的早就消化光了,此刻肚中长鸣抗议。 她就将那小竹篓子打开,里头果然放着两碟子的点心,一样桂花糕,一样绿豆糕,还有十来个悠然带着余温的包子。 捡起一个包子咬上一口,满口留香。 包子是三鲜的,放了笋丁,山菌,还有猪肉,笋丁和山菌吸收了猪肉的汤汁,激发了它们本身的鲜美,汤汁饱满,又香又鲜又滑。 这是沈佳言穿越过来后,吃到的最好吃的包子,真是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的节奏。 反正车上也没别人,沈佳言也没有顾忌,拳头大的包子,她一气干掉了六七个,看了下只剩下三个了,眨巴了一下眼睛,摸了摸好像还有富余的肚子,慢吞吞的又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 按理来说,这一般做娘的,得了这好吃的,都会舍不得吃,要留着给家里孩子老人解馋。 那真真是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意苦了孩子。 可她不是亲娘,是后娘啊!那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给她自己吧! 于是沈佳言毫不心虚的,将十个包子吃了个精光,这才捧着溜圆的肚子,舒服的靠在了马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第128章 这是开窍了? 这马车夫是老把式,马车速度不快不慢,而且没有太颠簸,加上沈佳言吃饱喝足了,本就昏昏欲睡,这马车摇来摇去,摇得她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了四方镇,那车夫才将沈佳言喊醒。 沈佳言看了看天色,索性又多加了钱,让马车夫直接将她送到东光村家门口。 只要有钱收,马车夫也不介意多赶这十几里路。 赶在太阳下山前,终于将沈佳言送到了家。 帮着卸下了所有的东西,收了钱,马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院子里的大黑小白最先感应到沈佳言回来,汪汪叫着,在院子里头挠门要出来。 听到动静的慕家三兄妹忙打开了门,大黑和小白摆着尾巴,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围着沈佳言打转。 慕家三兄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容,迎了上来,要帮着沈佳言把东西给搬进去。 背篓沉得很,沈佳言摆摆手,不让他们兄妹碰,自己一把就拎着进了院子。 慕天泽忙去廊下搬来了凳子,让沈佳言坐下歇歇。 那边慕玥已经端了一大碗凉茶过来,让沈佳言喝水,慕天润左右看看,没有自己能插得上手的,去屋里寻了一把蒲扇出来,两只手握着,给沈佳言扇风。 沈佳言还没说什么,从朱家听到动静赶过来的白氏倒是笑了:“你这一去几天,你家这几个孩子天天惦记着,不时就到村口去看一看,就盼着你回来呢!这一回来,都孝顺上了——” 沈佳言一笑,心里清楚的很,慕家三兄妹这么盼着她回来,主要是怕她跑了,没人养活他们三个了吧? 这如今看到她回来,自然是要好生表现表现才是。 不过既然慕家三兄妹还算上道,知道在外人面前演出一团和气,母慈子孝来,她自然要配合。 从小竹篓子里,将那一碟子绿豆糕给拿出来,递给了慕玥:“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拿去分着吃吧!” 慕玥可是吃过好东西的,当年还是慕家大小姐的时候,城里那有名一点的点心,她可是都尝过的。 只一看那碟子和绿豆糕,就知道这不是便宜货,看着倒像是哪家酒楼大厨的手艺。 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这种高档点心的慕玥,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来,谢过了沈佳言,端着盘子和兄长弟弟走到了一边。 三兄妹围在一起,刚要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慕天泽顿了一下,咳嗽了一声,给慕玥使了一个眼神。 慕玥楞了楞,看慕天泽朝着沈佳言和白氏那边偏了偏头,马上心领神会的放下了手里的绿豆糕,端着盘子走到了白氏和沈佳言面前:“后娘,你和白大娘先尝尝——” 沈佳言一挑眉毛,哎呦,这是开窍了? 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又示意白氏也拿一块。 白氏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来关心沈佳言的,而且看这点心就不便宜,吃了她家可没这样的好东西还人情啊。 架不住沈佳言和慕玥劝,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头拈起来一块,绿豆糕淡淡的黄色,清香扑鼻,忍不住咬了一小口,松软粉糯,入口一抿即化,带着绿豆的本香,温润清甜。 等白氏回过神来,那一块绿豆糕已经被她吃下了肚,一张嘴,都是绿豆糕的清甜香味,让人忍不住咂舌回味。 “妹子,你这绿豆糕怪好吃的,甜丝丝的,还不腻,满嘴都是绿豆香!这是从县城带回来的吧?果然不愧是城里,连点心都比镇上好吃百倍!”忍不住露出了几丝钦羡之意。 白氏从出生到现在,去得最远的就是镇上,只觉得镇上就已经很是不错了,那县城比起镇上好百倍不止。连路都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城里人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劳累一年,都能住大房子,吃白面馒头和肉,女人在家就行了,不用下地干活,还能穿金戴银,可享福呢。 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如今从这一块绿豆糕,终于隐约似乎窥探到了县城百姓的生活,是又好奇又向往,还隐约带了一点说不出来的嫉妒。 沈佳言虽然不知道白氏的心理,可却知道财不露白,要低调的道理,忙摆摆手:“这绿豆糕我可买不起,是凑巧帮了别人一个忙,人家送的!不然这样的好东西,谁家有闲钱买这个。” 白氏一听这话,再看沈佳言虽然背了一大背篓东西回来,放在上面的确还是一些零碎家庭需要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也就相信了。 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吃了你家这好点心,倒是忘了正事了。你去县城这一趟还顺利吧?东西都孝敬给县太爷了吗?” 沈佳言点点头:“也是我运气好,遇上了之前的邻居,托他递了信进去。咱们县太爷真是爱民如子,听说我要孝敬他山菌子,还以为我有什么难处呢!他说不方便见我,倒是让夫人接见了我!” “夫人可真是个天仙菩萨一般的人物,一见我,就说我寡妇失业可怜见的,赏了我几件衣裳和料子,还有家常用的药丸子,又将县令公子用过的开蒙书赏赐给了我们家老大,让我们家老大也读书识点字,将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样的大恩大德,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每天在家求老天爷保佑县令大人一家平安高升,就是我们一家的福气了!” 白氏一听,羡慕得都说不出话来。 只掐着沈佳言的胳膊连连追问:“你真的见到县太爷夫人了?长什么模样?是跟那戏台上演的一样吗?县太爷家是不是特别大?听说官老爷家丫头比那大家的小姐穿得都要气派,是不是这样?还有县太爷家是不是用的金饭碗?县太爷和夫人家吃饭肯定不缺肉吃吧?他们是不是吃啥都能放肉?” 这些问题问得沈佳言脑子嗡嗡作响,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对于白氏这样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最远只能去到镇上的妇人来说,县城太遥远,县太爷和夫人那更是传说中的人物,一切都凭想象。 而这些想象,受她们本身的见识所限,能想到的所谓的好日子,也就是上面这些了。 第129章 想不想发一笔财? 耐着性子回答了之后,就又听白氏追着要看县太爷夫人赏赐的衣服料子开开眼界。 沈佳言只能苦笑:“好好好,只是天都要黑了,嫂子还不回家去做饭?而且那些东西都在最下面,也得我慢慢收拾出来不是?嫂子且心疼心疼我,这赶路一天,浑身酸疼的,等我缓过来,明天让嫂子看成不成?” 白氏这才发现,天都快黑透了,她是听到动静过来的,那锅里还煮着饭呢,这么大半天了,只怕稀饭都要熬成干饭了,弄不好一家子今天晚上都要吃糊饭了。 也顾不得要看县太爷夫人赏赐的东西,拔脚就往家里跑。 好不容易哄走了白氏,慕玥十分有眼色的跟在白氏后头,把院子门闩上了。 沈佳言点点头,将背篓给提进了堂屋,问慕天泽这两日,她不在家,家里可有什么事? 慕天泽有条有理的将这两日的事情都给沈佳言汇报了一遍。 村里的妇人那天回来,就传扬开了,她们拖了沈佳言的福,山菌子卖出了个不错的价钱,本来心里就美滋滋的。 回来后更是听说,那些没有跟着沈佳言一起的婆娘们,那山菌子最好品相的,也不过是八十个大钱,还有的只卖出了七十个大钱的价格。 那些人家,一个个捶胸顿足,后悔的不行。 要知道,这一斤多多少少,隔着十来个大钱的差额呢,按照每家的收获不等,相当于少卖了几十个大钱呢,这搁在谁身上不心疼? 有那些机灵一些,胆子大一些的,第二天跑到收购白氏她们一群人山货的店子里,打着沈佳言同村的名号,也要卖八十五个大钱。 那东家自然不能答应,他们说是沈佳言同村的就是吗?再说了,一个小寡妇的面子在他们眼里也没那么值钱好吗? 当时给了高价,就是给了沈佳言面子,这事就抹平了。 更何况,这批人来说是沈佳言的同村,他们收了,后面再来一批人,也说是沈佳言的同村,他们收不收?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其他的人都跑来要卖这个价格,他们怎么办? 当时破例,因为数目不大,别的山货贩子还能容忍。 一直这样,这不是破了行规么?真要这样,他还要不要在这一行混了?别的山货贩子还能容他? 更何况,本来能八十个,甚至七十个大钱就能收购到的东西,凭啥要多花五个,甚至更多钱?他们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因此一口拒绝了! 俗话说的好,这世上多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那些同村的村民被拒绝后,灰溜溜的回了村,越想越气不顺。 先上慕家找沈佳言,准备让沈佳言出面。 结果沈佳言还在县城没回来,这些人索性就跑到里正那里去闹。 口口声声就是一个村的,若是这样,大家以后怎么相处?怎么着也得平均了才是,让里正给他们做主,最好是让里正跟沈佳言说,让她回村后,负责将大家的山菌子都卖出个好价钱来。 里正都被气笑了。 人家沈寡妇是你爹啊,还你娘啊?还得为你家山菌子负责?那你负责给人家养老不?啥都没干,就开口要求这要求那个,凭啥啊?凭你脸大啊? 更何况,都没脑子吗?没听说沈佳言是去县城,要将山菌子孝敬给县太爷去了? 再看看人家正堂上挂着的那牌匾,心里还没点数? 真当人家沈佳言是没依没靠的寡妇?真有这个心,学学那李家和朱家的两个儿媳妇,人家多聪明,早早的就跟沈寡妇打好了关系,这不,就跟着沾光了? 平日里不烧香,这个时候想抱佛脚了? 当场将那些人给臭骂了一顿,又严厉的警告了一番,不许去慕家寻慕家三兄妹和沈佳言的不是。 不然到时候真惹急了人家,一状告到县太爷那里去,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说歹说的将那些人给压制下去了。 还特意派人来跟慕家三兄妹说,让他们这两日少出门,别落单,又让隔壁的朱家多照看一些。 朱家人自然答应不迭。 所以这几日慕家三兄妹基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也就出去给菜园子浇水的时候,到村口晃晃。 又说了这几日,李狗蛋每天都会来家里陪他们,李家人,还有朱家人,和其他几家沾光了的人家,都会有事没事到慕家门口晃一晃,也是怕村里人趁着沈佳言不在,欺负他们的意思。 说完这里,慕天泽担忧的看着沈佳言:“那些人看着被里正给压下去了,我却听李狗蛋的意思,他们还没放弃呢!都琢磨着等你回来,亲自上门来,求也好,打滚撒泼耍赖也好,怎么也要让你答应了呢——” 沈佳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倒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就算这些人真找上门来,她也不怕。 只是,她眼珠子一转,看着最近变得沉稳了一些的慕天泽,想了想道:“想不想发一笔财?” 慕天泽一愣,不解的看向了沈佳言。 沈佳言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是这样的,这次我去县城,发现县城这些山货的价格,可比镇上高出几倍,只不过是没人敢走出镇子,去县城卖货而已。” “你若是有这个胆子,不若你将村里的这些山菌子收了,转手卖到县城去?别人对县城不熟,你可是再熟不过了!” 慕天泽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追问了两句,县城和镇上的山菌子的价格差额后,顿时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做!” 沈佳言看了看慕天泽:“你确定?” 慕天泽点点头。 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 如今什么都指望着沈佳言,都要靠着她,他们兄妹三总是担惊受怕的。 若是能真的将村里的山菌子转手卖到县城去,不说挣钱多少,起码能在沈佳言面前证明他们兄妹也是用的吧?只要还有用,沈佳言就不会抛弃他们不管吧? 就算最差,沈佳言不管他们了,有了这条线,他以后也可以考虑以此谋生,来养活弟弟妹妹不是? 少年最有激情,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大有可为,再好不过了,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都变了。 第130章 传家的宝贝 他没想到沈佳言居然会让他来做这倒卖山货的事情。 要知道,既然沈佳言知道了县城山货的价格,她完全可以自己将这些山货收起来,然后转手卖到县城去,这样赚的银钱不都是她的了吗? 可她却将这赚钱的法子,让给了自己,这是不是证明,沈佳言对他们越来越信任了? 之前是他们兄妹听信谗言,对沈佳言这个后娘先就有了成见,导致后娘被伤透了心,要跟他们彻底划清界限。 如今他们改了,变得勤快,听话懂事,后娘就又慢慢接受了他们,都能放手让他去赚钱了,那么是不是以后,只要他们一直勤快听话懂事,或者说更勤快听话懂事,后娘就会对他们越好?视同亲生一般? 失去了慕破军这个养父,不知道生父是谁,经历了社会毒打,见识过了世态炎凉的慕家兄妹,被迫成长起来,被迫学着不去依赖任何人。 到底年岁不大,还是孩子,跟着沈佳言回来后,能吃饱穿暖,受伤了,沈佳言还能出那么多钱给治,让三个孩子忍不住的就想亲近沈佳言,不想再生波折。 因为他们兄妹心里清楚,他们四人就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如今虽然依附着沈佳言生活,有个落脚之处,可这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没有根。 他们想好好的过日子,不想再担惊受怕,所以,沈佳言释放出一点点的善意,对于慕家三兄妹来说,就如同溺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想死死的抓住。 当下眼中一热,拍着胸脯保证:“后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干!多挣钱回来!” 沈佳言压根不知道慕天泽误会了自己,她哪里是越来越相信慕家三兄妹了? 她是压根没有时间去县城折腾,也是想避开沈家这个火坑。 不然若是她再跑到县城去,说不准就会碰上沈家人,那倒是麻烦了。 更何况,这能挣钱的事情,让慕天泽去,挣钱多少不说,他们兄妹挣钱了,也就少花她的钱了不是? 她也是想试探一下慕家三兄妹,看他们是不是还有依赖性,指望自己一个人挣钱养活他们,若还是这样的观念,那她是绝对不会忍的。 结果看来不错,慕天泽倒是聪明上道。 跟聪明上道的人打交道就是简单,既然慕天泽同意,沈佳言也就细细的帮着筹划起来。 明日恐怕就有人上门来,不过没必要上门一说就答应,也得抻一抻这些村民,不然还真当她是软柿子捏不成? 再有,既然要收下这些村民的山菌子,就得拿出个章程来。 慕天泽虽然没有经验,可沈佳言有啊,三言两语提点了几句,慕天泽就心里有了大致的谱了,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开始盘算起来。 沈佳言也不管他,让慕玥先去做饭,多蒸两个鸡蛋,又让将家里剩下的山菌子泡发后,一会子炒来吃。 慕玥答应一声,去灶屋忙活了。 沈佳言这才收拾起背篓里的东西来。 县令夫人赏赐的东西,自然要小心的收在一旁,明儿个只怕村里人还要来见见世面,若是收起来了,又拿出来倒是麻烦。 还有这次从县城买的各色的调料,一些食材,比如海带和紫菜什么的,都拿到橱柜里放好。 一旁的慕天泽看到那摆满了一张桌子的东西,都没什么反应。 唯独看到了沈佳言从最下头掏出来的几本开蒙的书,还有两刀毛边纸,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当初在县城慕家的时候,他可是有启蒙的老师的。 他开蒙的不算早,七岁才开蒙,还是慕破军这个养父从边疆回来,带的一名落第的秀才,说是那秀才路上遇了贼,差点小命不保,被慕破军给救了。 那秀才身无分文,又听说家中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就被慕破军聘请着给慕天泽开蒙。 慕天泽那个时候乃是慕家的小祖宗,虽然有天份,却总是懒懒的,并不刻苦。 那秀才夫子也不曾催促他,只笑着说慢慢来。 只可惜秀才也只教了他一年多的功夫,慕破军战死沙场,慕家人不肯再出束脩,他也只能另谋生路。 临辞馆之前,还特地叮嘱过慕天泽,不管什么时候,将他教的书和字,都要牢牢地记在心里,没事的时候也要多练习背诵,每日里还要练字,一天都不能荒废。 说慕天泽天资不错,若是走读书这条路,将来总能出人头地。 后来他们被从慕家赶出来,只可惜他当初开蒙的书,一本都不允许带出来。 到了东光村,慕天泽还一直记得当初夫子交待的话,每天晚上都会将那几本开蒙的书,从头到尾背诵一遍。 闲了就拿树枝在地上画,也不敢耽误练字。 他虽然知道,按照这个样子下去,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走读书科举的路了,可终究不想荒废了,似乎能将这些书倒背如流,能写出来,还能跟过去的生活,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联系。 这突然看到那基本书,还有些纸,那本来已经沉寂认命的心,一下子就又激荡了起来。 激动的上前两步,十分失礼的一把抓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虽然都是他学过牢记在心倒背如流的,什么三字经,什么千字文,还有百家姓之类开蒙书,可也让他激动不已,尤其是最下面,居然还有一本《增广贤文》和《幼学琼林》。 这两本书,当初夫子只教了一半,就被迫辞馆而去,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学完这两本书的,没想到,居然又能看到了。 一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手指头哆嗦着翻开了其中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注释。 比如各种典故从何而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约是当初县令公子的夫子,为了让他好记好背还好理解,特意都标注了的,而且还是手抄本,全是一水的簪花小楷,保存的也好。 看着虽然这书有些年头了,但是除了书边起卷发毛外,再无半点脏污,看得出来,使用的人也很爱惜。 这样一本全是注释的书,对于县令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或者说取书的人不懂,将这样书给拿了出来。 放在一般人家,这是可以传家的宝贝。 第131章 见识见识 慕天泽如获至宝,捧着那几本书,爱不释手,眼睛片刻都离不得。 沈佳言见他这般喜欢珍重,倒是多看了一眼。 是了,在现代社会,九年义务教育,让绝大多数的孩子都能读书认字不说,加上内卷严重,多少父母望子成龙,给自家的孩子压力,造成不少的孩子厌学!哭着喊着不想读书! 可在这个时代,能读书,能有书可以看,对于大部分来说,却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这样一个读书的机会,几乎所有适龄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不过孩子们,能知道上进学习是好事,更何况这书什么的,本来就是县令夫人赏赐给慕天泽的。 也就顺势道:“这是县令夫人听说了你的年纪,特意赏赐给你的!让你能读书识字,明白道理,将来就算不走读书这条路,读书识字的人,总活得比不识字的人要体面些!你也莫辜负了县令夫人的一片好心!都收起来吧!” 慕天泽喜出望外,一贯沉稳的他,此刻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将自从去北疆失败后的郁气一扫而空,这样看上去,倒还真有了几分十来岁少年的模样。 这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慕玥已经将晚饭都做好了。 蒸得二和面的馒头,鸡蛋羹水放多了,蒸得有些太嫩了,没太成型,调羹一搅,就散成了蛋花样。 不过味道倒是不差,就当鸡蛋汤喝也行。 山菌子用温热水泡发,然后放辣椒炒,里头还放了一点豆酱,倒是咸辣鲜香,十分下饭。 俗话说的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今儿个十六,一轮白玉盘挂在天上,月明星稀,不用点灯,就能看得清楚院子里的一切。 慕玥借着月色,在井边打水将碗筷洗了,又舀了热水,去给慕天润洗了个澡,将他丢到床上去抱着自己的脚指头啃去了。 她洗漱了一番,出来泼水,见沈佳言房间的灯早就熄了,估摸着已经睡下了。 回屋,却看到慕天泽,还手拿着书,蹲在廊下,凑近了看书。 先前饭桌上,她就已经听说了,县令夫人赏赐了几本书给大哥,大哥的心神几乎都钻到书里去了,连晚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没想到到睡觉了还不消停,忍不住又是心酸又是恼怒。 心酸的是,若是还在县城的慕家,哥哥要读书,只怕早就有下人掌好了灯,伺候着哥哥读书,晚了厨房里还会给准备宵夜垫垫肚子。 可如今,连灯都舍不得点,就着月光看书,那眼睛都快贴进书里去了。 又恼怒慕天泽不顾自己的身体:“大哥,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忘了以前夫子说的话了?切勿在油灯和月光下读书,时日久了,就目不视物了!你难道想变成那样?真要看,明天白天多少时候看不得?” 慕天泽难道被自家妹子训,讪讪然的收起了书,解释了两句:“我这不是一下子看入迷了吗?我现在就收起,明日再看,明日再看。” 说完,低头又十分不舍得摩挲了两下书皮,才悠悠的感叹道:“当初那么多书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只当是寻常,还推三阻四!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当初日子的可贵!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慕玥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哽咽着安慰道:“大哥,你放心,等我大些了,我也挣钱!我挣钱供你读书!” 慕天泽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慕玥早点进屋休息。 他在外头看着天空发了会子呆,才进屋躺下。 一时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先前看书的内容,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书上的内容,而是琢磨起山货生意来,不知不觉中,才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得知了沈佳言回来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吃了早饭,村里的不少婆娘就相约着找上门来了。 有白氏和李氏,还有那日卖出好价格来的几个婆娘,她们一来是关心,二来也都没空手,带着自家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鸡蛋,还有自家菜园子里的菜,上门来感谢。 还有一帮子,是没沾上沈佳言光的那批人,想来先打探一二的。 一下子,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尤其是听白氏说沈佳言这次去县城,居然又得了个巧宗儿,居然见到了县太爷的夫人!还得了夫人的赏赐! 那真是一滴冷水入了油锅,一下子就炸开了。 不说白氏她们,就是那些来打探到婆娘也都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都嚷嚷着要看县太爷夫人的赏赐。 更有甚者,一边让沈佳言先等着不着家,一面一溜小跑回去喊人,让家里的人也都来看看,见见世面。 看看这县太爷夫人是何等大手笔,赏赐什么好东西! 没多久,慕家门口就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人了,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着。 就连里正得了消息也来了。 看这架势,估计大家不看一看,是不罢休的了。 索性就让大家都出去,别挤在慕家的院子里,然后在院子门口摆上香案,将县太爷夫人的赏赐一一摆上,都让大家见识见识。 沈佳言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来,也是无语了。 知道今天不让这些人见一见,他们是不会走的。 只得依着里正说的,将香案抬出来,摆在了院子门里。 然后就一样一样的将东西往上头摆,先是县太爷夫人赏赐的两匹尺头,中等的棉布,可在庄户人家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 好几个离得近的婆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料子细密软滑,更不用说,一匹是豆绿,一匹褐色,这两种颜色,她们也从未见过。 更不用说,这可是两匹的尺头,一家子全部换一身新衣裳都做不完呢。 这两样在县令家,也只能用来赏人或者给下人做衣裳的料子,在东光村的这些婆娘眼里,都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料子了。 可没等她们回过神来,沈佳言又搬出来几件闪闪发光的衣服出来。 那颜色,更是耀眼夺目,尤其是其中一套石榴红的袄裙,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的眼神。 再有就是那成药丸子,听说中暑啊,棒疮啊,拉肚子啊,甚至跌打损伤都能治疗,更是惊叹不已。 倒是那几本书,大家没啥心情。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能一年到头不饿肚皮就不错了,哪里有闲钱闲心去读书? 倒是里正看着那书,心里一跳,多看了沈佳言两眼。 之前能得到那县令大人的上次牌匾,算是机缘巧合,也是沈佳言有运气。 可这能得县令夫人这些赏赐,而且这些东西,看着都贴心,尤其是那几本书,这可是代表着县令夫人对沈佳言的看重啊。 这让里正在心里将沈佳言的厉害程度又提升了一些。 看完这些赏赐的东西,大家都不肯散去,只不过大家的态度不由自主的都有了转变,本来气势汹汹准备撒泼打滚也要逼着沈佳言的出面替她们去卖山菌子的几家婆娘都怂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那个胆子再提这话,加上里正催促大家都散了去,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回家去了。 第132章 咱们那生意还做不做? 里正有心落在最后,想着估计慕家三兄妹已经跟沈佳言说了那山菌子的事情了,估摸沈佳言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怎么着也要找自己说道说道吧?是抱怨也好,哭诉也罢先不说,至少要表个态度出来? 结果他脚步放慢了又放慢,沈佳言却只一脸笑眯眯的做送客状,半点不提山菌子的事,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事一样。 倒是让里正有些拿不住了,这沈佳言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着不知道呢? 可不管沈佳言是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他都不好意思主动提起这个事,毕竟这事不占道理得罪人啊! 说实话,私心里,他也是想着沈佳言最好能出面的,毕竟这次村里只有那少数几户才得了便宜,大部分都没沾上光,肯定会心里不痛快。 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归不好。 因此期期艾艾犹犹豫豫的,在门口逗留了好久,嘴里问些县城和去见县令夫人之类的话。 等到实在没话可说了,不得不走了,再看沈佳言,还是微微笑着,不恼不烦的样子。 里正心里一跳,不敢再多说,含糊了两句,告辞去了。 沈佳言看着里正的背影,心里冷哼了一声。 对于里正的来意,她猜了个七八分,是故意不接里正话茬的。 这些人,事不关己的时候高高挂起,如今轮到他们了,倒是急了? 一个个也不知道睡得什么样的枕头,做出这样的美梦来!她沈佳言又不该着欠着这些人?若是好言好语的上门来恳求一番,表态成或者不成,都不怪她。 她怎么着也得出手,帮上一把,让大家都多一点收入。 可这些人,好像沈佳言做这些天经地义,不做就是罪大恶极的嘴脸,实在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尤其是里正,这事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要求着自己,居然还端着架子,打算自己听了一点风言风语,就主动跑去跟他说? 简直是好笑!想让人帮忙,还要人主动上门来求着帮你不成? 只是她也知道,不能将村民尽数得罪光,不然她的那土法炼制白糖的作坊只怕还没建起来,就要被这些人坏了事。 所以让他们再等上两天,让他们着急上火一阵子再说。 正琢磨着呢,隔壁的白氏和全氏这才从朱家出来,将沈佳言拉倒院子里,也把这几日村里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白氏性子大大咧咧的,忍不住还问了一句:“沈妹子,那你会不会帮这个忙?” 虽然她家是跟着沾光,卖了个好价格,可谁家没个亲朋故交,娘家是吧?若是能拉扯一把,白氏自然也是想拉扯一下的。 所以这其实就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沈佳言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不显,露出一点苦笑来:“嫂子真是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乡下的寡妇,哪里真能帮上什么忙?人家那天卖高价格,不过是看着县太爷的面子。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不是妨碍人家赚钱么?别说县太爷了,就是神仙,只怕也招人恨。” “再说了,大家若是真不满意这个价格,可以去县城卖去,那边的价格肯定比咱们镇上高!” 白氏叹了一口气:“那县城哪里是我们这些相信爱泥腿子能去的?只怕到时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更不用说了,县城那么远,凭脚力走过去,得走一天一夜呢!若是赶不回来,在县城住上一宿,天晓得要花多少银子钱。赚到那点钱,只怕还不够盘缠呢!” “而且我听说了,说县城里的那些伙计掌柜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最是会看人了。看到是乡下人去卖,那价格说不得也得多压两成,说不定还不如镇上呢!” 全氏也心有余悸的附和:“可不是,当初我家男人和小叔子为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不是去了趟县城吗?还是两个大男人呢,进了城连手脚都没地方放。人家地上那路,比咱们家脸都干净些。城里人头都是昂得高高的,看人都是从鼻孔缝里看得,若不是有人带路,他们俩只怕进了城,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给我男人带路的那位,可是交代了,说县城里藏什么龙,什么老虎的,又不讲道理,看你不顺眼,就能寻个由头,把你关到大牢里去。听说还有那专门盯着咱们刚进城的乡下人的骗子,一个不小心,全部身家没了事小,被人哄得去石头场煤矿去丢了命,那才叫惨呢!” 白氏在一旁连连点头:“可不是咋滴,几年前咱们村不是有户人家,也是听说城里的山货价格高,年轻气盛要到城里去卖货去,结果连人带货到今天还没回来呢——” …… 沈佳言听着两人说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也知道县城里卖山货肯定价格高一些,一来去城里没个落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花钱住客栈那是不可能的,多半在桥洞地下或者破庙里凑合都行。 二来,还要运气好,要是遇到骗子,或者碰瓷的,或者惹不起的人,随时都能家破人亡。 所以他们宁愿窝在山村里,就算卖到镇上便宜些,可好歹一家子都平平安安不是? 更何况大多数不识字,不会算账,去了城里,就先生了三分怯意,只怕哪里收山货都不知道。 这倒是让沈佳言对着转手的生意越发有了底气。 别的不说,慕天泽虽然胳膊如今还没好,可他去县城却是熟门熟路,人又机灵,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沈佳言心里盘算着,白氏和全氏看说了半日,沈佳言也没吐口,倒是有几分失望。 不过好歹两人知道分寸,见沈佳言不松口,就知道估计她有难处,也就十分自觉地换了话题,说了几句闲话,就十分有眼色的告辞回家去了。 等她们走远了,才关上了院子门,回头,慕天泽就静静的站在廊下,看着沈佳言,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后娘,咱们那生意还做不做?” 沈佳言一挑眉毛:“为什么不做?” 第133章 怎么能赚这种昧良心的钱? 慕天泽期期艾艾的开口:“里正看着好像不高兴,还有,我听狗蛋说,这几天李家天天都有亲戚上门,逼着全婶子找你开口呢,还有隔壁朱家,这几天也热闹的很。要是咱们做了这生意,让她们知道了,会不会——” 剩下的担忧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可沈佳言也听明白了。 就是担心,这生意做了后,虽然挣了钱,可是将村里关系不错的几家都得罪了,那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沈佳言没想到慕天泽还会想到这里,昨天看他那模样,恨不得立刻能大干一场,赚上数百的银子呢。 今天怎么就担忧起来? 转念一想,这三兄妹上次担惊受怕后,好不容易重新安定下来,这是怕自己将村里人得罪了,会连累到他们,过不上安稳生活了? 年纪小小的,心思倒是挺多。 可做生意要赚钱还这么瞻前顾后,那就别做了。 当下两手环抱在胸前,冷声道:“若是怕那就别做了!我再找别人也是一样!” 慕天泽没想到沈佳言一言不合就翻脸,顿时急了:“我不怕!我做!” 沈佳言这才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发一言的进屋去了。 大约是有了沈佳言这说翻脸就翻脸的事在前,慕天泽再没说什么了,这几日也没见他闲着。 早上出门就去寻李狗蛋,满村里晃荡,打听着消息,还跑到镇上去了一趟。 到了晚上回来,又跟慕玥在屋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 两三日后,兄妹三人鼓起了勇气找沈佳言:“后娘,我们都打听得差不多了,家家最少可能拿出三斤以上的山菌子可以卖,今年的山菌品相都不错,大部分跟李家的山菌子差不多。这样品相的山菌子,在镇上现在最高是八十文一斤,最低是七十文一斤。” “后娘你那天说的县城差不多是一百五十个大钱半斤,我估算了一下,就算是八十五文收下村里的山菌子,到县城,即使是一百个大钱半斤卖出去,也划算了。” “我们也想过了,第一次不能收太多,收个六七家的,二十斤,我一个人背着到城里去,到处问问价格,然后转手卖掉,也不算打眼,不会引起人注意,倒是刚好。” 沈佳言听了倒是多问了两句。 原来慕天泽已经打听到了,也确定过了,先收哪几家的山菌子,这几家都是他精挑细选,老实本分的人家。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沈佳言听到这里,立刻明白:“要拿银子去收货是吧?二两银子够了吧?” 二十斤山菌子,满打满算二两银子足够了,去城里卖,价格能翻番还多一些,扣除路上的费用,还有县城打尖住店的费用,估摸着一斤山菌子,能赚一百个大钱。 东光村只有几十户人家,大约能凑出百十来斤来,也就是只这一季山菌子生意,慕天泽如果顺利,能赚上十两银子。 哧溜,沈佳言突然有些心疼以前的自己了,这银子来得太容易了吧? 她之前在深山里摸爬滚打,回家还有洗晒蒸晾,劳累了几个月,也才挣了这么些钱。 难怪都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呢! 当下感叹着去屋里取出几块碎银子,并着几百个大钱,一并放在了慕家兄妹三人面前。 “这银子算我入股,我负责跟里正和村里的人谈好八十五文一斤的价格,也会给你介绍一个城里收购山货的店铺。你负责将这些山菌子带到县城去卖掉!最后挣的钱,除去开销,四六分,你们四,我六!” 此言一出,慕家兄妹都傻眼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沈佳言居然会这么分?顶多只奢望着,若是这生意顺利做得不错,挣到钱了后,能给他们兄妹三个几百个大钱,就已经很知足了。 可没想到沈佳言开口就是分给他们四成。 他们兄妹心里也有一本帐,节约点,差不多能挣钱十两银子最少了,这是代表他们,最少能分四两? 四两银子,不过是他们之前几个月的月钱罢了,重来没看在眼里。 如今对他们来说,这确实天文数字! 有了这四两银子,他们兄妹三人也有了一点底气,一点勇气。 若是成年人,就算再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嘴上也要客套两句的好。 可是三个孩子,都被那四两银子被深深的吸引了,完全无力拒绝这么优渥的条件,只顾着连连点头了。 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沈佳言也不耽搁。 去隔壁寻白氏去说话。 这几日白氏因为沈佳言不松口帮着卖山菌子的事情,已经几日没过来串门了。 一是虽然能明白沈佳言的为难,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二呢,是娘家那边的亲戚,天天来寻她烦她,她也实在是不得空。 好不容易今天略微松快了一点,见沈佳言来找她,先是一愣。 请沈佳言到院子里坐了,听沈佳言说明了来意,手里的茶碗都失手落在了地上,不置信的看着沈佳言:“沈家妹子,你可是说真的?” 沈佳言点点头,“这事我也是心里没底,虽然我家是一片好心,可就怕村里大家伙多心,觉得我们是借机发财,所以倒是拿不定主意,才问问嫂子你,你毕竟比我见识多些,倒是替我参详参详?” 白氏虽然知道沈佳言这是客套话,可还是听的心里舒服,可不是,她年纪比沈佳言大,不过是托生在庄户人家,若是她托生在城里,那可不一定比那镇上的富户太太差呢。 当下脸上就堆满了笑,心里已经十万个同意了,嘴上还在说:“我倒是觉得你这主意好!想来大家伙知道,也不会多想到,能卖到八十五个大钱,大家都知足了!就算你们家赚些钱,那也是辛苦费不是?只是这到底是大事,要不要问过里正去?” 沈佳言就露出一点难色来,说到底有些难为情,白氏就拍着胸脯说她去帮忙说就是了。 没半日功夫,东光村就都知道沈寡妇松了口,说虽然不能去寻那些山货贩子,求他们抬高价格。 倒是愿意八十五个大钱一斤,先收上一二十斤,然后让慕家老大背着去县城试试运气,若是能卖出去,一来能帮着村里人都能卖出好价格来,二来也能贴补贴补家用。 毕竟慕天泽的胳膊花掉了八两银子,慕家大半家当的事情,村里是人尽皆知了。 村里人得知了这个消息,真是喜出望外,人人称赞不已。 当然也有那背地里嚼腮,说些酸话的,说什么这要是转手到城里去卖,天知道会卖出多少钱呢!若是价格比镇上高出很多来,那岂不是让慕家得了好? 这乡里乡亲的,慕家怎么能赚这种昧良心的钱? 就只当替大家卖到县城去,大不了大家每斤给两个辛苦钱就是了。 第134章 清醒过来 这话说出来,有那心思清明的就先皱起了眉头。 本来让人家沈寡妇去找山货贩子,就已经是强求了,人家沈寡妇跟你非亲非故的,为啥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欠别人大人情? 如今沈寡妇愿意出同样的价钱收购山菌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就算慕家靠着这个能挣些钱,那也是慕家的本事。 不然凭啥人家慕家和沈寡妇出钱出力搭人情,就为了帮你家赚钱? 当然也有那心思糊涂的,被这些话煽动得也动了心思,觉得这话说得甚好,都是乡亲,怎么能赚他们的钱呢?就当顺手帮个忙不就是了? 大家记得他们的情分不就好了? 一时双方都各说各有理,争执不休,直接就闹到了慕家。 里正得知了消息,满心欢喜,忙忙的赶到了慕家,正在跟沈佳言说这个事情呢。 满口都是感谢沈佳言的,正说到全村人都领了沈佳言和慕家的人情,以后若是有个什么,只管说一声,保管村里人都帮忙办得妥妥的。 大话还没说完,这些人就涌进了院子里,七嘴八舌的有找里正评理的,有直接就冲着沈佳言,让她自己说,该不该赚大家钱的,闹腾得不行。 里正的脸刷一下子就紫了,浑如被人当场甩了几个耳光。 再扭头看沈佳言的神色,本来还笑微微的人,此刻沉下来脸来,旁边慕家三兄妹,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气愤之色。 慕天泽到底还是年纪小,想得太简单,以为他只需要把消息放出去,然后找上那看中的几家老实的人家收货,这事就成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这么贪心不足,得寸进尺! 顿时恼怒之极,少年年轻气盛,气冲上头,忍不住就道:“既然这样,那这事就不用再提,也省得大家觉得我家赚了大家都钱!我家也正好省事少麻烦。本来我们家出了银子,就担心去县城能不能卖得出去,会不会亏本呢!如今正好,你们不想卖,我们也不想买了!” 慕玥也气得浑身发抖,“我后娘本是一片好心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我大哥胳膊都还没好全乎呢,若不是我家因为给大哥看胳膊,花了太多的钱,也不至于挣这辛苦要命的钱!你们就不想想,你们这些大人都不敢去县城卖,我哥哥才多大?他这去县城,到底是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 “万一有人瞧着他年纪小,欺负他,他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了!你们坐在家里,连镇上都不用去,就能卖出高价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过就是欺负我们家孤儿寡母,没人撑腰罢了!” 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看着格外可怜。 就连最小的慕天润也气呼呼的拿眼睛瞪着村里的人:“你们都是坏人!欺负后娘!欺负我们——” 离得近的几家村民听了这孩子的话,顿时臊得脸通红。 可不是,那些说慕家不该挣钱的那些人,不就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么? 尤其是最后沈佳言环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叹了一口气,对着里正道:“里正叔,既然这样,这事就这样作罢,当我没提过吧!” 里正大惊,连忙道:“沈寡妇,不,大侄媳妇,你先别急,你放心,这事有叔呢!叔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说着就忙给里正婆娘使眼色。 里正婆娘也是一肚子火,尤其是看到那闹得最凶的,还是小姑子赵春花他们一家,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瞪了赵春花一眼,腰一叉,就骂起那些贪心不足的人来:“一个个眼皮子浅,没个足厌的!这话你们敢去镇上对着那些山货贩子说去?跟人家说,我这山货卖给你,你卖到外头县城京城去,赚了钱那都是我的,顶多给你几个大钱的辛苦费,你看人家拿不拿大耳瓜子抽你——” “可不是,一个个都被猪油糊了心窍呢!能有这个价格,还想啥了?不卖你留着在家下崽不成?往年连五六十个大钱都没卖上呢,今年还拿起乔来?我看这样的就不要收他家的山货,让他留着,到时候山货贩子也不要了,砸在手里最好。”李氏在人群里连忙附和道。 那些聪明的人家,也忙跟着喊。 “对!这些人既然不愿意,那就不要收他们家的山货!收我们家的!我们家乐意!” “收我们家的,我家的山菌子品相好,都是我婆娘精心挑选过的,坏的都留着自家吃了,绝对不会糊弄人!” “对呀对呀!沈寡妇,你别生气,我们领你的情!只要你八十五个大钱收我们家的山菌子,就算你一斤赚一两银子,那也是你们家应当应分的,我们家绝对不跟有些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一样眼红的!” …… 不少人看着沈佳言黑沉的脸色,还有慕家三兄妹的话,再被里正婆娘一骂,都后背出了一身汗,清醒过来了。 可不是,这真要将沈佳言一家给得罪了,他们那山菌子怎么办? 镇上的那些山货贩子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了风声,上次去问是八十的,如今只肯出七十个大钱了,这么下去,说不得以后只能卖五六十个大钱,甚至砸在自己手里。 倒不如痛快的卖与了沈寡妇,这钱到了自己荷包里才稳当呢。 至于沈寡妇挣不挣钱,挣多少,那是人家的本事。 慕玥那丫头的话没错,慕家老大胳膊断了,花了那么多钱,家底子只怕都要空了。 就算得了县太爷和县令夫人的赏赐,也不过是面上光,内里肯定快掏干净了。 不然,怎么会冒这个风险,赚这要命的银子钱? 因此大部分都纷纷反口,表示只想将家里的山菌子卖给沈寡妇,他们先前是想岔了,此刻想明白了,让沈佳言莫要跟他们一般计较。 虽然还有几个面有愤懑不平之色,可势单力薄,只小声嘟嚷着。 赵春花倒是还想再煽风点火两句,话还没出口,就被里正婆娘指使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去将她捂着嘴给拖出院子去了。 剩下那几个人这下大气都不敢出了,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在一旁,就怕也被拖出去了。 第135章 上的第一课 里正见村里人都明白过来,自家那搅屎棍妹子也被拖出去了,这才放缓了脸色,才出面将村里人都骂了一遍,骂他们糊涂,心里没谱,被几个脑子不清楚的婆娘两句话一怂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干出这样没脸没皮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来。 又给沈佳言和慕天泽赔不是,只说大家是一时糊涂,没有别的坏心云云,还是希望沈佳言和慕天泽能收购大家的山菌子。 沈佳言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她之前见过比这更恶劣的事情,知道这个世上最不能试探的就是人心,你永远不知道底线在哪里。 太过轻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失去后,反而又追悔莫及,千般怀念。 所以沈佳言才故意弄出这么一出来,让这些村民看着到锅里的鸭子还能活生生的飞走,让他们知道心痛后悔的滋味,心里有了惧怕,以后这收山菌子的时候,才不会再出妖蛾子。 虽然开头麻烦些,闹腾了些,可总比事情都开始了,再闹出来强!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虽然她如今村里人不太敢得罪她,可那是没涉及到利益,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利益,牌匾的作用也就有限了。 如今用村民的利益分化他们,让村民自己去对付那些贪婪的人,可比她到时候使出手段来要强。 这也是沈佳言给慕家兄妹上的第一课。 就是不知道这兄妹到底领悟到了她的意思没有。 想到这里,沈佳言看向了慕天泽。 慕天泽本就聪明,只不过是年纪小,经历世情太少,若是先前还气愤难当,可慢慢的他就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现在,更是琢磨出这一出好戏后头的那么一点意思来。 犹豫了一下,慕天泽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遍,抬头,就是十来岁的后生,受了委屈后犟着性子,昂着头,不松口的模样了。 这入戏程度,沈佳言都忍不住心底赞叹了一声,简直就是戏精本精了。 这种情况,村民们熟啊,不用吩咐,大家就自动自发的分了两三拨的人,开始来劝沈佳言和慕家兄妹。 女人们以里正婆娘为首,来哄沈佳言。 里正拖着李狗蛋,还有几个年轻些的汉子,就来劝慕天泽。 还有几个妇人又去哄慕玥和慕天润,让她们也帮着说些好话。 好半天,沈佳言才松了口,又假模假样的劝了慕天泽两句,慕天泽接收到了信号,也才就势下坡,做出不得不遵循后娘沈佳言的样子来。 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里正看他们这些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好端端高兴的事情,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先前人家主动,你们挑三拣四,把人逼急不干了,又腆着脸来求人,真是八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干净了。 想了想心里不痛快,又将村民们骂了一顿。 骂他们不惜福,有沈寡妇这样愿意帮忙,还不知足?非要闹大了,才知道好歹!殊不知,外村的人知道了,该有多羡慕呢! 骂得村民一个个低下头去,才又叮嘱,这事不许外传!尤其是外村娶进来的婆娘,绝对不许传回娘家去! 这种闷头发财的事情,肯定要紧着自己村里的人。 更是担心,这人多口在,若是有了起了坏心,传到镇上去,那些山货贩子虽然是外地人,可雇佣了不少本地的地痞流氓,到时候寻上来找麻烦怎么办? 沈佳言可以甩手不收山菌子了,以后人家有门路也能自己卖到镇上去,可他们家的山菌子以后就不好卖出去了,那些山货贩子不得往死里压价?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里正是一点都没隐瞒,当着大家的面都说清楚分明了。 好几个外村嫁进来的媳妇脸上就有些讪讪然,她们私心底自然也是念着娘家的,正琢磨着,有这样的好事,带个话回娘家去,让娘家人也跟着沾沾光呢。 被里正这么叫破了,再看婆家人警惕怀疑的眼神,忙纷纷表态发誓,说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才勉强过关。 至于私底下有没有再另外想法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村民得了准信,也就纷纷散去,忙着回家去将山菌子给收拾出来,等着慕家人来收。 这边里正婆娘得了示意,倒是留了下来,陪着说了一会子话,见沈佳言气色好了些,这才装作不经意的问:“沈寡妇,这么大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确定只让你家老大去?不会出事吗?若是出了岔子可怎么办?你就不担心外头那些人,见你家老大年纪小,就欺负他?” 沈佳言一听就知道里正婆娘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露出一个苦笑来:“婶子你以为我忍心吗?这不是没法子吗?本来这事我去更合适些,可这不是这次去县城,我娘家人找上门来,虽然没明说,可大约的意思是想要把我接回家去,再另外寻个人家——” 听到这话,里正婆娘眼睛都瞪圆了:“啥?你娘家人要你再嫁?” 这句话里正婆娘没有控制住音量,让院子里正收拾这么多人走了之后残局的慕家三兄妹都听到了。 兄妹三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心慌起来,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沈佳言这话纯粹是说来糊弄里正婆娘的,不过她猜着以沈家那边一贯的作风,如今想哄她回去,自然是想借着她搭上县令关系。 等以后她没了利用价值,再将她卖一次,这是沈家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而沈佳言当然不会随便嫁人,不仅不会嫁人,还要将这些苗头都要掐死才行! 开什么玩笑,如今这个寡妇身份简直不要太爽!男人死了,公婆约等于没有,上面无人压制,下头几个孩子还都不是自己生的,也不用费心费神费钱,含辛茹苦养大负责。 又是出嫁女,娘家也管不到自己头上,只要自己能挣到足够的钱,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快活! 为了预防万一,防止沈家来折腾自己,她就得先下手为强。 将自己要为前头男人守节不愿嫁人,只想养着死去的男人留下的三个孩子这种伟光正的人设给传出去!只要她还是名义上的慕家妇,那沈家就算想打她的歪主意,也打不上。 虽然沈佳言很唾弃这个朝代的律法中闺女出嫁后就是婆家的人,生死跟娘家人几乎没啥关系了这一条。 可如今居然还要用这条律法来当护身符,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第136章 十分狗腿 因此,她叹了一口气:“婶子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也没别的想法,就想着给孩子他爹守着,把几个孩子养大,也算对得起他了!我娘家我是知道的,这次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才跑了回来,若是再去县城被娘家人看到了,恐怕我一时半会的就回不来了。” “到时候,家里这三个孩子怎么办?这生意怎么办?所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我家老大也十一岁了,村里别家的孩子像他这么大,早就下地干活,能当半个劳力用了。我们家老大身子弱,胳膊又受了伤,下地干活是不行了。我想着这卖山菌子倒是轻省些,说不得他能做!好歹也要试试,总不能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在家憨吃憨睡吧?” 先不说里头里正婆娘听了这话,心里怎么想。 外头慕玥先急了,一推慕天泽:“大哥,你听到没?那沈家要把后娘接回去改嫁呢?你可得争气些,无论如何,这生意也得做成才行啊!” 不然若是生意失败了,又有沈家人在后头给后娘吹耳旁风,吹得后娘后悔养着他们了,真跑回沈家去了怎么办? 所以大哥这生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慕天泽先前虽然感动,觉得沈佳言终于开始信任他们了,不过心底还是有几分疑惑,沈佳言既然能打听到县城的山菌价格,那就应该能卖得出去。 不过是多跑几次县城的事,为啥她要交给自己去做?虽然是四六分成,可十来两银子,自己一个人赚不好吗?怎么会想着分给他们? 虽然没将沈佳言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想,可心里总是不踏实。 此刻听了这话,那颗心算是彻底落在了实处,原来是为了躲避沈家人。 眉头一皱,眼睛里掠过一抹戾气,这沈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当初高价将后娘卖与慕家为续弦后就不管不问,还经常跑到府里去打秋风,当大家不知道? 那个时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背后谁不笑话沈家和沈佳言? 慕家出事后,沈佳言回娘家,连门都没让进的事情,谁不知道?就是因为沈家不给沈佳言撑腰,所以那慕老娘和慕家二叔,才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将沈佳言这个慕破军的妻子给赶出家门的。 他们之前不懂事,不也是仗着沈佳言娘家靠不上,孤苦无依吗? 当时他们只为沈佳言无依无靠而庆幸和高兴,如今知道这沈家人又要找上门来,都心里十分不痛快。 慕玥也是知道沈家当初拒绝沈佳言进门的事情,忍不住就小声嘀咕道:“那沈家还有脸找后娘?当初爹出殡沈家都没来人,后来更是连门都没让后娘进,不就是断绝关系了么?怎么还这么没脸没皮?” 慕天泽正要说话,听到屋子里的人似乎要出来,忙给慕玥使了个眼色,兄妹三人齐齐退了几大步,又退到廊下,做出打扫的架势来。 果然,门开了,里正婆娘一面往外头走,一面还不忘记跟沈佳言道:“沈寡妇你放心,这事既然我家老头子发了话,这村里要是再有谁唧唧歪歪的,你尽管告诉我,我让我家老头子去收拾他们去!你只管安心在家歇两天哈,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着被沈佳言送了出来,还拿眼睛多看了慕天泽两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家里的老大,又是男丁,这个家你得学着撑起来了,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着你们后娘呢!她一个女人家,养活你们兄妹三个,就够不容易了。你们可得好好孝顺她才是。” 不等慕家兄妹回话,就径直去了。 既然都商量妥当了,大家都很积极,主要是怕梅雨季节来了,天气潮湿,那好不容易晒干的山菌子若是受潮生霉了,那可就卖不出去了。 里正也怕夜长梦多,当天下午就急急忙忙的斟酌了村里七八户老实的人家的名单,给了慕天泽。 慕天泽每家只收两斤,他虽然不太会验看品质,可之前跟着晒过山菌子,也能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 一斤八十五个大钱,一文不少的给了那些人家,不过半天功夫,就收了二十斤山菌子。 只是这些人家卖的山菌子,不如沈佳言,那都是分门别类的存放,他们都是混作一团。 慕玥只得带着慕天润在家,将收回来的山菌子,一样样的给挑了出来。 挑得头昏眼花,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尤其是慕天润,如今天天吃的饱,隔几天还能炖个鸡蛋羹吃,身上脸上就多了点肉,尤其那小胳膊,跟那藕节似的,胖了一圈。 本来是老老实实的搬着小板凳,跟着慕玥挑菌子的,看到沈佳言从外头拎着一大筐子东西进来,亲亲热热的忙起身,吧嗒吧嗒的迈着小短腿,将小板凳搬到沈佳言身边,让她坐下。 还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一边给沈佳言打扇,一边冲着慕玥:“阿姐,给后娘倒茶——” 十分狗腿! 慕玥翻了个白眼珠子,自家这弟弟也太鬼灵精了,自从去边疆失败,回到东光村,慕天泽跟他说,以后要好好讨好后娘,不能再做对,不然他们就没地方住,没饭吃后,他就再也不说后娘坏的话了。 更不用说,尝到沈佳言做的鸡蛋羹和饭菜后,越发的殷勤。 这次又吃到了沈佳言带回来的绿豆糕和桂花糕,那更是恨不得马屁精转世,天天就围着沈佳言这个后娘讨好她。 真是没眼睛看! 不过虽然面上嫌弃,慕玥还是起身,去井边洗了手,给沈佳言倒了一碗凉茶。 沈佳言接过凉茶喝了,看他们忙活了半天,那山菌子也才还剩下一些没挑拣完,忍不住皱皱眉头:“这么麻烦?你们都挑了这么半天了,还没挑完? 慕天润见沈佳言喝茶,也就老老实实的又去挑拣了,听了沈佳言这话,忙抬头表功:“后娘,我们没偷懒!好多!阿润腰都疼了——” 说着还拿胖乎乎的小拳头捶腰。 沈佳言瞟了一眼慕天润,十分无情的道:“小孩子没有腰!不会腰疼!” 慕天润迟疑的摸了摸腰,奶声奶气的改口:“那,阿润肉疼——” 饶是沈佳言对慕家三兄妹啥好感的人,看到慕天润这样子,也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咳嗽了一声,才道:“也是几个傻子!何必自己累死累活的?让你哥说出去说一声,就说要卖山菌子,就要每样都要挑拣出来,这样城里才收!让他们自己在家挑拣收拾好了来卖不就是了?还要自己动手?” 一句话提醒了慕玥,丢下手里的山菌子,撒腿就往外跑,跟慕天泽提要求去了不提。 留下院子里,沈佳言又面上矜持的逗了慕天润一会子,几乎将他给逗哭了,这才收手。 看着人家小孩脸上被捏出来的红印子,还有红通通的眼眶,要哭不哭的小表情,沈佳言的良心略微不好意思了一下,想了想,从屋里摸出在县城买的碎麻糖块,捏了一块,塞进了慕天润的嘴巴里。 第137章 又见黑脸汉子 慕天润本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糖块入嘴,有些大,小嘴一下子包不住,可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得努力哧溜哧溜吸着糖块,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边抬头侧着脸,将自己的脸往沈佳言手边送,一边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后娘,继续捏——” 真是一个为了糖,就能出卖自己脸蛋的小吃货! 沈佳言看他吃的香甜,自己也忍不住捏了一块,丢进嘴里。 这种麻糖蜂窝状,黄色的,做出来都是一大块饼状,放在箩筐里挑着卖,谁家需要,卖麻糖的小贩就会停下来,拿小榔头和一块窄长带弯的扁口铁片,敲下几块来。 这麻糖又脆又甜,而且甜而不腻,稍微在手上多捏一会,那手指头的位置就开始融化成黏糊糊的糖汁,更不用说入口即化,糖汁略微黏牙,满口余香。 还有一种麻糖,眼色偏白,更黏更脆,入口极为缠牙,牙口稍微不好的,或者有松动的,能直接给你把牙都沾起来。 沈佳言当时一样都称了一点,给慕天润的就是那粘牙的那种,给自己拿的是偏黄入口即化的那种。 看着慕天润腮帮子鼓动,跟个小仓鼠似的,又主动把腮帮子凑上来,没忍住又戳了两下。 慕天润被戳得口水都快包不住往下滴了,还哼哼唧唧的要求:“给后娘捏,给阿润糖吃——” 这话被转身回来的慕玥听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其实心里有几分羡慕。 她知道,后娘如今虽然对他们好多了,可之前他们太过分,后娘如今还远着她跟大哥,对他们远不如对阿润好。 低下头去,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渴望,其实她的脸也圆圆的,还不怕疼,后娘其实也可以戳戳她的脸的?而且她也可以不要糖的—— 沈佳言见慕玥回来了,自然不好再逗慕天润,索性回房将县令夫人赏赐给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收拾了出来。 这些衣服大都还有六七成新,尤其是女孩子的衣服,颜色鲜艳多为红色,粉色黄色,倒是不适合现在穿,毕竟慕家三兄妹还在守孝。 不过衣服都偏大,等出了孝,估摸着改一改还能穿。 沈佳言收拾出来,都交给了慕玥,让他们自己保管着。 慕玥将那些山菌子收好,洗干净了手,才接过了一大包衣服,回到房间里,打开来将那件大红的袄裙细细的摸了摸,才恍然发现,她的手已经不是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一双手了。 这些日子的农活,让她的手变得粗糙了起来,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劈了,将那袄裙下摆刮起了一条丝,格外的明显。 慕玥看着那条丝线,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这条丝线就仿佛一条横沟,将过去和现在划分得清楚明白。 她再也不是那个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慕家大姑娘了。 到底不敢哭出声来惊动人,只无声的流淌了一下眼泪,就很快用袖子将眼泪擦干。 最后看了那条红袄裙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胡乱的将袄裙叠起来,一起塞进了柜子里的最下面,好眼不见为净。 外头,慕天泽已经回来,正跟沈佳言在说明日进城的事情。 沈佳言点点头,正好她也要去镇上一趟,上次存放在药馆老郎中那里的药还没拿回来呢,也正好将慕天泽送上去县城的马车。 商量好了后,沈佳言多拿出些粮食来,让慕玥多做一点干粮,留着明日里慕天泽带着路上吃。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鸡还没叫,沈佳言就起床了。 慕天泽昨天一夜翻来覆去,又兴奋又是忐忑,几乎没睡,好像才合上眼睛,就被慕玥叫醒了。 早饭是蒸得昨夜特意留下的馒头,配上沈佳言做的小菜,最是抗饿不过。 慕天润还在睡梦中,只有慕玥出来送她们出门,昨天晚上该叮嘱该交代的都已经说完了,慕玥也别的可说了,只眼巴巴的看着慕天泽,“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慕天泽点点头,背起那背篓山菌子,就头也不回的朝着村口山路走去。 沈佳言交代慕玥在家关紧院门,别出去,自己小心些后,才跟在了后头。 今天不是大集,所有没有牛车,也无人去镇上,一路上倒是安静。 到达镇上的时候,天色才亮了没多久,也就只有几家做早点的摊子摆上了,其他的店铺都还关着门。 沈佳言将慕天泽带到了车马店,恰好有早上最早一趟去县城的马车,上头还能挤下一个人。 将慕天泽给送了上去,又当着大家伙的面,将车钱先付了,然后还当着众人的面叮嘱了一句:“去县城里姥爷家住两天就回来,我后天再来镇上接你!” 慕天泽身上穿着是不起眼的粗布衣裳,上头打着补丁,胳膊还绑着夹板,背着的背篓最上头用稻草和一件旧衣裳盖着,看不清楚下头放着什么,这么看上去,就是普通的镇子附近的半大孩子。 因此车厢里的人,只抬眼瞟了瞟慕天泽两眼,就不感兴趣的低头打盹去了。 慕天泽知道沈佳言说这话的意思,点点头表示他都知道了。 人既然已经齐了,马车自然就不会再等,车夫一扬马鞭,就跑远了。 沈佳言转身在镇上吃了碗汤粉,看着天色大亮,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街道两边的店铺依次开门了,这才往药馆而去。 药馆的老大夫见沈佳言进来,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还以为都忘记了,不会来拿药了呢!这药吃着就不要停!” 沈佳言知道老大夫是一片医者父母心,忙道歉解释了几句,又谢过了那老大夫,才拎着药出了门。 出来后,经过那条收山货的街道,看到那街上的山货铺子都开了门,几个眼熟的闲汉正坐在门口聊天剔牙,眼睛都盯着从下头乡村到镇上的路口,看到有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卖山货的村民,就围上去。 沈佳言一眼就看到了那日跟着自己一起上了马车,跟到县城去的那个黑脸汉子。 到了县城,那黑脸汉子下车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如今那黑脸汉子正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山货铺子旁边的墙上闭目养神呢。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打量他,本来闭着的眼睛,霍然一下子就睁开了,如冷电一般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正对上了沈佳言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 两人都一愣,然后十分默契的装作无事一般,挪开了视线。 一个继续闭目眼神,一个扭头转身就走。 第138章 无端被CUE 转过身,沈佳言就变了神色,只觉得那黑脸汉子方才那警觉的眼神和敏锐力,实在不像是一个二流子闲汉能拥有的。 难道是那山货贩子在外头请来的镖师或者护卫? 不过沈佳言也没多想,是镖师也好,护卫也罢,和自己应该没啥关系。 毕竟这她从县城回来都好几天了,也没见山货贩子这边有什么动静,想来是无碍的。 放下了心,沈佳言转身寻了路边一个大娘打听了一下镇上石匠的位置,往石匠家去了。 镇上石匠家在镇子边上,靠着山,前门口和后头院子里,到处都散落着各色的石料。 石匠正在树荫下,抽着锅袋烟,指点着几个小徒弟在打磨石料。 沈佳言上前跟石匠寒暄了两句,提出想要两个石磨,不是那种碾谷子麦子的那种。 她要的是可以碾甜菜根的石磨,如今这个时空没有电动的榨汁机,只能借用这些传统工具了。 这种石磨圆柱形,比较高,上半部要凿出齿轮状来,到时候两个石磨并排放置,然后用两头牛拉动石磨,将甜菜根放在石磨中间的齿轮处,这样互相绞压,那甜菜汁自然就出来了。 这本是碾甘蔗的石磨,不过沈佳言觉得拿来碾甜菜根也是一样的。 石匠开始没听太明白,还是沈佳言连比划带拿数字在地上画图,才勉强弄懂了,这不就是石绞吗? 虽然本地人没有用过这种东西,可石匠当年做学徒的时候,跟着他的师父也曾经被官府征到他处做事。 听其他的石匠说过这种东西,勉强还有些影响。 心里大致的琢磨了一下,也就应下了这个活计。 石磨这种活计本就是粗活,一般来说石匠都是丢给徒弟去做的,只不过石绞这个东西,徒弟们倒是没做过,石匠也不敢让徒弟去试,因此答应由他来做。 不过那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沈佳言点点头,给了定金,又约好了时间来取,这才走了。 等他走远了,那几个徒弟才围了上来,看着沈佳言画出来的那四不象的石磨图,都在挠头:“师傅,这客人要这个能做啥用?” 石匠拿烟袋锅一人敲了一记:“咱们拿钱干活就是了,你管人家客人要这个做啥?有着闲工夫磕牙,那些石料都打磨好了不成?” 将几个徒弟都赶着干活去了不提。 开一个炼制白砂糖的土作坊,需要的工具还有不少,沈佳言将这最笨重的石磨订好,又到镇外一个烧本地陶罐的窑厂外,定制了几个大的陶瓦的漏斗。 其他的有的需要买,有的则要去找木匠定制。 木匠东光村就有,而且价格还便宜些,沈佳言就觉得回村里找人做好了,反而更方便一些。 又在街上采买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就背着背篓慢慢的往东光村走。 回到东光村,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慕玥十分听话,院子门果然是关得紧紧的,听到沈佳言喊门,这才咕咚咕咚跑来开门。 她带着慕天润在家,从慕天泽和沈佳言走了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安,时不时都要听一听外头的动静,虽然知道沈佳言和慕天泽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可总也忍不住。 如今看沈佳言回来,倒是一肚子的话想问,可看到沈佳言手里拎着一大包药,顿时那许多的话都咽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佳言一眼,试探着问道:“后娘,你身体不舒坦吗?要不要我帮着熬药?” 慕天泽之前喝的药都是慕玥帮着熬的,已经很熟练了。 最主要的是,慕玥也想找个事情做做,不然自己那脑子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沈佳言看了慕玥一眼,没想到慕玥还有主动要求帮忙的一天?想来她也不会下药闹死自己,沈佳言要归置白砂糖作坊的事情,也就点头答应了。 将那药包一起给了慕玥。 慕玥有了事情做,又觉得沈佳言如今都能让自己给她熬药,这是没拿她当外人了,也是小脸一红,拍着胸脯保证:“后娘,你放心!我拿大哥的药练过手了,如今熬药已经不会糊也不会扑出来了,保管给你把药熬得浓浓的!” 远在去县城路上的慕天泽无端被cue,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眼神也柔和下来,这一定是家里人在想他了。 沈佳言有几分无语,揉了揉额头,将装麻糖的牛皮纸包翻出来,丢给了慕玥:“我也不白让你熬药,这包糖拿去吃吧!” 慕玥本是想拒绝,然后表明自己是真心想帮沈佳言熬药,不是为了麻糖。 可那牛皮纸包落在怀里,一股甜香就涌入了鼻间,让慕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哪个孩子不喜欢吃糖?慕玥本就嗜甜,自从被赶出县城后,她就再也没吃过糖了。 这些麻糖,是她当初在县城的时候,看都不会看的下人才吃的东西,如今却让她口水泛滥。 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最后憋红了脸,将牛皮纸包揣起来,拿着药包出去了。 将沈佳言的药先给熬上了,慕玥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牛皮纸包,看到里头的碎糖块,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块,放入嘴里,甘甜的糖汁顺着喉咙而下,甜到了心里去。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慕玥又给慕天润拿了一块,才依依不舍得将牛皮纸包上,放在了柜子里,打算等大哥回来后,再一起吃。 沈佳言放好了东西,出来看着这院子,正房三间是她住着,正中间的堂屋用来待客吃饭,她住在东边这间,西边那边放着家里的粮食吃食之类的东西。 慕家三兄妹住的是东厢房,三间也没有空的,想来只有西厢房能用了。 那石磨能摆在外头不用占什么地方,大不了搭上一个草棚子也就够了。 熬制糖浆的话,最好是有专门的灶台,一溜五六口大锅架上一起熬制才好,可毕竟没试验过,倒是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架灶台。 厨房有两口大锅,也能凑合先使使,以后等这两口锅忙不过来的时候,挨着西厢房的那边,倒是可以打上灶台,也还方便。 最关键的沉淀过滤阶段,西厢房也有三间屋子,倒是也够用了。 第139章 绝世悲剧大炮灰 心里盘算计划好了,沈佳言就开始收拾西厢房。 慕玥看到了,虽然不知道沈佳言收拾西厢房有什么用,不过也跑过来帮忙。 西厢房从原身带着慕家三兄妹搬进来,几乎就没人了打开过。 当初这慕家的东西,除了粗笨的几样瘸腿的家具搬不走,几乎都是被慕老娘他们要么带走了,要么变卖了,要么送人了。 这院子听说是慕破军被征兵后,用他征兵的银子,慕家盖起来的。 慕破军十五六岁就被征兵带走,几年都没有音讯,慕家人开始还以为他死了呢。 三四年后,慕破军却回来了,不仅没死,听说还因为立了军功,被提升当了个小官。 按理说,这东厢房是要留给长子住的,可这不是慕家以为慕破军死了吗?就让慕家老二住了进去。 慕破军是因为立功了,才能回家探亲一次,也住不了多久,索性就让他住在了西厢房。 连里头的家具,床什么的,一概没有,都是慕破军自己掏钱现买的,因为大部分的赏钱都孝敬给了慕家老娘,身上没有多少钱,也就随便打了几样简单的家具,置办了一套被褥。 住了没多久,慕破军就回了北疆军营,再后来,就是在县城置办了宅子,送回来慕天泽和慕玥两个孩子,然后将慕家一家子接到县城去帮忙看家。 所以这西厢房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慕老娘他们看不上,还是别的原因,倒是一直都没动,一把大铁锁锁着都生锈了。 原主她们搬进来后,见上头上着锁,也就一直没动。 这些消息都是沈佳言这几日在村里走动,从那些婆娘嘴里听到的。 心里对那地下躺着的慕破军说了声抱歉,沈佳言拿柴刀将那铁锁砍开,门一推,一股子多年的沉闷腐木气息扑鼻而来,呛得人只咳嗽。 打开了门窗透了好半天,才勉强能进去了。 窗户上糊着的纸,破破烂烂的,屋顶也多年没有修葺,应该是漏雨了,地上能看到漏雨后潮湿的痕迹。 屋里也确实没什么东西,正中间的屋里就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床上积灰甚厚,还有老鼠虫蚁爬过的痕迹。 柜子也已经摇摇晃晃了,柜门半耷拉着,里面放着已经看不清楚颜色的一套被褥,早就被老鼠当作了自己的窝,里头的棉花已经被啃得到处都是。 除了这个,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两间房,里头空荡荡的,墙角能看到好几个老鼠洞,还有几只壁虎在墙上趴着,成年的蜘蛛网上沾满了灰尘,风一吹,就晃荡着。 沈佳言看着这一切,再想起从村里听到了关于慕家的那些传闻,也忍不住摇头。 这院子都是靠着慕破军被征兵的银子盖起来的,可他回来,却连一张床都没有。 在边疆拼命,当接盘侠,给人养孩子,挣出来一份家业,自己没享受到,倒是让慕家老二将好处全占了去。 这是什么绝世悲剧大炮灰啊! 简直是穷强惨的代表人物啊!挣钱都归了慕家老二,养的娃,三个都不是自己的,本是单身小伙,却替别人背锅接盘,被亲娘和弟弟倒死都误会,头上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可忒惨了些! 慕玥本来是想帮忙的,兴冲冲进来,撸起袖子就要干的时候,一只老鼠从她脚面上跑过,再一抬头,几只壁虎在墙上游走,眼睛一翻,尖叫着闭着眼旋转跳跃的窜了出去。 就算慕玥在这东光村生活了一年多了,可这么直面老鼠和壁虎,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老鼠还从她脚面上跑了过去,她顿时浑身不自在,也顾不得沈佳言了,急忙回屋洗脚换鞋子去。 沈佳言见怪不怪,这算什么?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她还住过山洞呢,里头各种爬虫蛇蚁比这可恐怖多了,别说老鼠了,就是蛇从她脚上爬过去,她都能面不改色。 从怀里掏出一块大帕子,将口鼻都捂住了,这才开始收拾起来。 床貌似还挺结实的,就是灰尘厚了些,略微收拾一下,抬出去晒一晒,拿水冲洗一下,倒是还能睡人。 柜子是不能要了,里头的被褥都被老鼠啃噬得不像样子,也只能全部丢掉。 还有房顶也要让人来收拾收拾,起码不能再漏雨了不是? 床抬不动,不过柜子倒是不怕,沈佳言索性将柜子给拖了出来,丢在院子中间,点了一把火,直接烧掉。 不然这老鼠做窝爬过的东西,天知道带了多少细菌,留着也怕感染。 燃烧的浓烟,惊动了隔壁的朱家,忙过来问是不是走水了? 正好被沈佳言抓了个壮丁,让他们帮着将床抬了出来。 朱家都是大小伙子,力气大着呢,直接进去,没一会子就将床抬着放到了院子里,这才回家去。 拿扫帚将床上的灰尘全部都扫了下去,又打水直接冲洗了好几遍,才勉强露出原色来。 最普通的老榆木架子床,大约是为了省钱省工,架子顶都没有做,只做了上面围栏,床板倒是没马虎,都是那刨子刨平打磨过的。 乡下多是这种样式的,夏天拿床草席一铺也就是了,虽然硬,可是凉快。 冬天会在下头铺上厚厚的稻草,然后再铺上褥子床单,这样保暖。 如今天气已经慢慢热了起来,沈佳言看这床,倒是跟那所谓的罗汉塌差不多,上面用几根木头略微围着,也透风透气。 倒不如就放置在院子里的树下,当作纳凉的凉床使用,若是下雨就将它再搬到廊下或者屋里就是了。 也省去了买凉床的钱。 俗话说的好,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凉床又叫竹床,都是用竹子做的,有的村民会一点木匠手艺的,会自己上山砍竹子做凉床,少有去外头买的。 天气热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爱这个。 凉床轻便,全是竹子编制,睡在上头最是凉快不过。 白天大人会搬着凉床到树下,或者廊下,吹着风歇个午,养足精神下地干活。 到了夏天炎热的晚上,就将凉床搬到院子里,一家子都坐在凉床上,打着蒲扇,说着闲话,等着屋子里没那么热了,才会进屋睡觉去。 小孩子火力壮怕热的,想在外头凉床上睡一整晚,可家长大多不同意,他们就会偷偷地半夜跑出来,在凉床上睡到天亮,被蚊子咬得浑身是疙瘩,也是乐意的。 慕家自然是没有,就是有,也被慕老娘他们带到城里去了。 原主的嫁妆和私房本就不多,搬到慕家后,才发现几乎都要添置。 就是床都要买三张,更不用说别的家具和用品。 加上原主是寡妇,更注意这些,所以家里一直没添置这个。 可其实在炎热的睡不着的晚上,屋子里跟蒸笼一样热的时候,原主也曾想过,要是有一张凉床就好了。 如今也算满足原主的一个愿望了? 第140章 老鼠洞里的木匣子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西厢房大致收拾得差不多了。 就是屋顶的瓦片需要重新捡一下,还有屋里墙角几个老鼠洞也得弄点泥浆什么的来堵住。 这上房捡瓦片收拾屋顶的活计,还是需要男人来做。 沈佳言决定请李狗蛋他爹来帮忙,到时候算工钱或者给点东西就行了。 晚饭前跑到李家去,说明了来意,李狗蛋他爹爽快的就答应了,约定了明天一早来修。 第二天一早,李狗蛋他爹就带着李狗蛋来了。 自己带了梯子,还有各色的工具。 李狗蛋是来慕家习惯了的,先逗了一会子大黑小白,才去跟给他爹帮忙。 这屋顶捡瓦也没啥讲究,不过是将漏水地方破碎的瓦片给捡走,换上新的瓦片就是了,只不过是手脚要轻要快,粗枝大叶的人是做不来这个的。 东光村大部分人家,屋顶都还是茅草铺就的,会更简单一些。 这种屋顶铺着瓦片的,倒是少。 屋顶的瓦脆,李狗蛋他爹偌大一个汉子,倒是不敢踩上去,怕一脚上去,本来没碎的瓦片倒是被自己给踩碎了。 索性让李狗蛋上去检查一番,毕竟他身子轻,又手脚灵活些。 李狗蛋本就爬树翻墙身手利落,这上屋顶更不用说了,顺着梯子上去,前后都检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三四处漏雨破瓦的地方。 还顺便将碎瓦片给掏了出来,指明了地方。 瓦片当初盖房子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些,就是留着备用的。 都堆在院子的角落里,拿木板给遮盖着。 在里头寻了十来块好的,李狗蛋他爹先爬上屋顶,然后示意李狗蛋将瓦片丢上来他在上头接着就行。 这都是他们熟惯了的,一个顺手一抛,上面的那个人接的也顺手,毫不费力。 沈佳言还好,她小时候看过人家乡下盖房子,尤其是二层小楼的,上面需要的砖头,都是下面人抛上去的。 技术熟练的工人,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抛出花样来。 可慕玥和慕天润没见过啊,都坐在树下冲洗干净摆好的凉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 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李狗蛋心里觉得这城里人其实也不比他们乡下人有见识,连这个都没见过,也太可怜了。 将瓦片全部丢上去后,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沈佳言在下头看着,他索性也跑到树下的凉床上一屁股一桌,喝了一碗凉茶,就叽里呱啦的问起慕玥来:“你大哥一个人去县城,你都不担心?” “唉,要不是我娘不让我去,我都想跟着你大哥一起去县城了。” “你们家这凉床倒还不错,比我们家的大,这一家子都能坐在上面。” …… 慕玥一句话都没插上,就听李狗蛋一个人在那边嘀咕,索性翻了个白眼不管他了。 等李狗蛋的爹修补好屋顶下来,问沈佳言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他一并顺带做了。 沈佳言连忙摇头,说没什么要帮忙的了,只向李狗蛋的爹借用了那抹泥刀用用,说过几天给送回去。 李狗蛋他爹将抹泥刀留下,也没要工钱,扛着梯子就回家去了。 等李家人走了,沈佳言又将屋子里彻底的打扫了一遍,蜘蛛网什么的都清扫干净了。 再看那几个老鼠洞,就十分的不顺眼了。 不过这点小事倒是拦不住她,她借那抹泥刀就是为了堵住这几个老鼠洞。 先去山边挖了一些黄土,又在河边挖了一些泥沙回来备用,又去隔壁朱家借了一捆稻草回来,将稻草切成三四寸长短。 按理说应该用糯米泡一夜,然后磨成米浆煮熟,用这糯米浆混合那黄土泥沙搅拌,那才是最坚固的。 可这世道,粮食都不够吃,用来熬成浆水和泥巴,那是要遭天谴的。 索性沈佳言就用水和匀了黄泥和沙土,再将切碎的稻草给放进去一起搅拌均匀。 这才准备去补那些老鼠洞。 慕玥还是有心理阴影,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帮着和泥浆,对小孩子来说,这可是光明正大玩泥巴的时候。 慕玥开始还有些嫌脏,可看着慕天润,先是拿手在泥巴里搅拌,后来直接就两只脚都站进去了,踩得黄泥巴噗嗤噗哧的,溅得身上都是黄泥点子。 偏生他还不觉得,只咧着嘴咯咯的笑不说,还拖着慕玥让她一起玩。 慕玥实在拗不过慕天润,只得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也跟着踩泥巴玩,开始有几分拘束,后来就越来越放飞了,姐弟俩你踩我脚丫子,我踩你脚丫子,滑腻腻的泥巴在脚趾缝里挤来压去,让人的心情一下子都放松了。 姐弟俩在院子里头玩得开心,沈佳言也不管他们。 孩子们,天性爱玩,尤其是玩泥巴踩水。 更何况他们一边玩,顺便也就将那泥巴稻草给混合好了,也算是给自己帮忙了不是? 再说了,这衣服脏了又不要自己洗,玩成泥猴都行! 进了屋里,将那老鼠洞周边略微掏了一下,顺便也看看老鼠洞里头有多大多深。 前几个还好,在那左边屋子墙角,才掏了两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里头似乎有东西。 沈佳言以前听说过,饥荒的时候,乡下人饿得没法子了,就会去翻老鼠和田鼠的窝去。 它们会存粮食,若是运气好,一个老鼠洞能掏出几十斤粮食来呢。 莫非这屋子里的老鼠也囤粮食了? 从灶屋里找出一个钩子来,慢慢的将老鼠洞里的东西往外头勾。 这是个耐心活,沈佳言不缺耐心,足足掏了有十来分钟,终于从老鼠洞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木头小匣子来。 这小匣子已经被老鼠啃得边角都秃了,一个角直接就被啃穿了。 拿起来一看,从那个被啃穿的角,倒是能看到里头有金光一闪。 沈佳言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匣子外头有一个小锁,已经锈死了。 不过也不妨事,这木匣子边角也都有些虚腐了,稍微用点力,那匣子就直接被沈佳言掰成了两截。 “哐当”两声,从里头掉出来两包东西来。 这布已经腐朽得差不多了,落在地上,就四散开来,就看到布里原本包着的赫然是几锭小小的金元宝,圆嘟嘟的,十分可爱。 每个大约一两重左右,有五六个。 还有一包里头,居然是两根巴掌长,两根手指头粗细的小黄鱼。 沈佳言一下子惊呆了!这是,发横财了? 第141章 发一笔横财 没想到慕家这老宅子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可是慕家祖宗留下来的? 转念一想,不对!这房子可是慕破军征兵的银子盖起来的,而且这老鼠洞也没有太深,那匣子的位置可是在墙角,不是在地基之下。 再回想之前听说过的,这西厢房自从房子建好后,也只有慕破军回来住过一次,他走后,这西厢房就一直锁着。 所以,这是慕破军的私房钱? 不是说他回来,身上带的上峰赏赐的赏银还有几年积攒的饷银都叫交给了慕家老娘,身上都没啥钱了。 连置办这屋里的床和柜子,都是捡着那最便宜的买的吗? 那眼前这一堆金子是咋回事? 是不是说明慕破军其实早就心中有数,并不是那么愚孝,所以才留下这一手作为自己的退路? 只可惜他命不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边疆。 倒是便宜了她! 不过便宜他也比便宜给慕家老娘他们强吧?好歹她的原身可是慕破军明媒正娶的媳妇,再说了,慕家三兄妹都不是他的孩子,他在边疆也未曾娶妻,那原身可就是他的原配! 原主为他守孝一年多,又帮他抚养三个养子女,甚至因为三个孩子的设计,丢了性命。 这金子就该是原主的! 是原主的,四舍五入就是她的了! 她也不白要这金子,大不了以后对慕家兄妹稍微好一点就是了!再说了,她穿越过来,接替原主,继续替他守着,怎么着也对得住他慕破军了吧? 论迹不论心,反正这寡她守了,这钱就是她的了!谁也别想拿走! 沈佳言眨巴眨巴眼睛,将落在地上的金元宝和金条都收进怀里,厚颜无耻的决定了! 再说了,万一这些金子不是慕破军的,那就是无主之财,谁挖到就是谁的了! 收拾好了金子,沈佳言又将那木盒子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木盒子里并无小说里电视里常有的夹层,就是普通的盒子,又被沈佳言暴力掰成了两半,可怜兮兮的散落在地。 沈佳言没发现有什么线索,索性团吧团吧,将被掰散架的木盒子又给塞回了老鼠洞,然后用那和好的黄泥稻草泥巴灌入老鼠洞里,塞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还用抹泥刀,将墙面抹得平平整整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这下谁能看得出来这里头曾经藏有东西? 这金子之事,可就是天知,地下躺着的慕破军知,还有她知道了。 突然发了一笔横财,沈佳言心情十分好。 出来洗了手,看着院子里被慕玥和慕天润闹得半院子都是泥巴点子也没生气,只叮嘱了一句:“玩好了就将院子收拾干净。” 然后就乐滋滋的进屋去了。 洗手洗脸后,又从灶屋里倒了热水,将那金元宝和金条都拿热水烫了一遍,毕竟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怕有细菌啊。 关着门仔细的欣赏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得将元宝和金条,拿布条子包好了,然后也在炕后和墙角掏了两个洞,将元宝和金条分开放了进去。 就算哪一天这被发现了一处,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不是? 收拾好了这一切,沈佳言决定亲手做两道菜来庆贺一下。 慕玥和慕天润虽然不知道沈佳言为什么看上去心情这么好,居然还要主动做饭? 慕天润一听说沈佳言要做饭,连泥巴都不玩了,跑到井边,就跳到了一旁晒水的木盆里,嚷嚷着要洗澡,洗白白了,要去帮沈佳言烧火。 慕玥看着一盆干干净净的水,一下子就成了黄泥汤,眉心跳了几跳,还是没忍住,一把将慕天润给捞起来,啪啪往屁股上拍了几下。 慕天润嘴巴一瘪就要哭,被慕玥瞪了一眼,威胁道:“不许哭!后娘不喜欢看人哭!要是哭得惹烦了后娘,不给做饭了,我看怎么办?” 慕天润一听,哭了后娘就不做饭了,顿时小泥手把脸上一抹,硬生生的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我不哭!后娘做饭!” 慕玥这才松了一口气。 认命的打水,又给慕天润从头到脚冲洗了好几遍,总算将一个泥猴子给洗成了一个顶着肚子的白皮青蛙。 随便给他套了件肚兜,慕天润就等不及了,往灶屋里跑去! 等慕玥收拾好院子里的残局,又给自己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几乎没把腰给累断了。 玩泥巴的时候有多开心,洗澡起来就有多糟心。 头发上,耳朵眼里,指甲缝里,哪里都是泥巴,尤其是头发上的泥巴是真不好洗。 慕天润的头发不算太长还好说,慕玥是一头长发,洗头发都要了半天。 等她弄完这一切,再看着盆子里两套裹满黄泥,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服,真是欲哭无泪。 还好沈佳言的饭已经做好了。 虽然只有三个人,可是蒸了一锅米饭,蒸了鸡蛋羹,今天的鸡蛋羹上面,用各种山菌子炒出来的臊子,浇在了上面,香味扑鼻,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还有早上去买的豆腐,也切成一块一块,和山菌子一起红烧,豆腐吸足了山菌的鲜美,淋上酱油,再撒上香葱,又好看又好吃。 蓊菜的嫩叶子,早上用来煮了粥,剩下的一把蓊菜梗,切得碎碎的,放辣椒和豆豉爆炒,咸香微辣,十分开胃,拌饭来吃最好不过。 三个菜一上桌,慕玥那点子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的咽口水。 她虽然一直努力的在学,可她做饭还是赶不上沈佳言,不过比之前已经进步很多了,握了握拳头,慕玥给自己暗中鼓劲,她以后一定要多问多学习,什么时候能做饭像后娘这样好吃,她就满足了。 今天的米饭是纯白米饭,没有放任何的粗粮,热气腾腾,雪白晶莹的米饭散发着香味。 慕玥看着桌上的菜,再看看这饭,再看看沈佳言,心里忍不住升腾起一个念头来:这大哥慕天泽前脚走,后脚后娘就做这么些好吃的,这是不想给大哥吃吗? 到底心疼哥哥,拿着筷子,见沈佳言面色轻松柔和,知道她此刻心情好,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县城里,那些山菌子卖出去了没有?有没有吃饭?” 第142章 心潮澎湃 沈佳言抬头看了慕玥一眼,本想怼她两句,想起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些金子,忍了忍才道:“你哥那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只要他不贪心,不想着占人家的便宜,自然不会有事!再说了,他身上又不是没带盘缠,那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不成?” 看慕玥低下头去不说话了,敲了敲碗:“吃不吃?不吃我跟老三一起分了啊——” 慕玥一看旁边慕天润已经吃得满嘴流油,眼睛都眯了起来,先是腹诽了一句弟弟没心没肺,嘴上十分诚实的喊道:“我吃!我马上就吃!蛋羹给我留点——” 至于大哥,那什么,用后娘的话说,有钱,在县城还怕饿肚子不成?肯定不用她操心了—— 被他的好妹妹惦记的慕天泽,此刻正在沈佳言去县城一直住的客栈里,关着门将今天卖山菌子的钱拿出来又数了一遍。 昨晚他到了县城,记得沈佳言的叮嘱,身上带着货物呢,也不敢随便找个地方住,思来想去,就在这个客栈定了个房间。 掌柜的和小二对他还有印象,也没多问,就给他开了一间楼上安静的房间。 今天一大早,他早早的起来,将山菌子存在了客栈里,然后出门四处打听。 除了沈佳言说的那个山货铺子外,他还去了其他几个山货铺子,价格都是差不多。 不过只有沈佳言说的那个山货铺子的伙计态度最好,不因为他是个乡下半大的小子而糊弄他,反而将要收什么样的,价格是多少,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知了。 慕天泽心里有了谱,回到客栈,就将那二十来斤最上好的山菌子,给背到了山货铺子。 那伙计委实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说了几句话,居然就迎上了这么大一笔生意来。 他也不过是看这孩子可怜,胳膊断了,穿得也不好,还以为这孩子是家里困难,打听这个,估计也是想挣点钱。 可没想到这半大的孩子,居然还有这么多好货? 一时都不敢自己收了,去里头将掌柜的叫了出来。 一并验了货,都是上等的品相,掌柜的看了看慕天泽,最后给出了三百五十文钱一斤的价格,比起沈佳言上次卖的价格还要高些。 慕天泽激动坏了,一张脸兴奋得通红。 掌柜的看着他这模样,叹了口气,结帐给了银钱,一共是七两二钱银子。猜度着乡下银子不好剪开,都是绞成碎块的银子,这样又方便,又不会太引人注意。 七两银子是给的碎银子,那二钱银子直接就兑换了铜钱。 当面称给慕天泽看了,才将银子和铜钱递给了他,又多说了一句,若是还有这样的好山菌,都可以送来,价格肯定好说。 慕天泽谢过了掌柜,然后将银子和铜钱接过来,揣在了怀里,只觉得重逾千金。 当初变卖慕破军留下的东西啊,揣着几十两的银子,都没此刻紧张。 只觉得街上的人多看他一眼,就是想骗他怀里的钱,靠近一点,都是不怀好意。 想了想,将背篓背在了前头,将怀里的碎银块和铜钱挡住了,这才略微安心了一些。 等走远了,绕过一个街角,见后头没人,慕天泽撒腿就跑。 到底他还是留个心眼的,没有直接就跑回客栈去,而是拐了几条街道,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客栈里。 进了客栈,直接就进了屋,将门反锁了,都不敢出去了,吃喝什么的都让小二送上来。 那碎银块和铜钱,他是数了又数,摸了又摸,心情一时激动,一时害怕,一时惶恐,一时昂扬,没个开交。 这些银钱比他和沈佳言预计的还要多,这才二十来斤,就赚了五两多银子,若是将村里的都收来卖了,起码能赚几十两银子吧? 若是眼光放得更远一些,别的村是不是也能都收来,他一起带到县城来卖?那岂不是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一个村子里能赚几十,不说多的,就附近两三个村子挣的钱,是不是就上百两了? 就算他只分四成银子,也是四十两。 四十两,普通人家十来口人,吃喝拉撒,人情来往,一年也不过十几两银子, 庄户人家花钱更少,吃得粮食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只要不出意外的开支,他们兄妹三个,顶多十两就花用了。 只需要辛苦这一段时日,就能挣够起码两三年的开销,慕天泽的心一下子火热起来。 如今的山菌子还不如秋季,秋季的会更多。 更不用说山中秋季还有别的出产,什么木耳,什么板栗,什么核桃之类的干果,还有猎人进山打猎,各色的野味。 这些东西若是都被他收购,然后转手卖到县城来,那岂不是能赚更多钱? 慕天泽越畅想越兴奋,压根就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赚多多的钱,养活弟弟妹妹,有了钱,就可以将欠沈佳言的账都给还清了,再攒上几年,等手头更宽裕,他年纪更大一些了,就能花钱托付镖局,让他们帮忙去北疆寻找爹的尸骨…… 一时真是心潮澎湃,之前的颓靡和惶恐不安一扫而空。 直到了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 这个时候再去寻马车回去四方镇已经来不及了,慕天泽也不敢冒这个险。 想了想,索性多住一天,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去打听一下沈家的情况,看看到底是不是想着把沈佳言哄回去再嫁人。 他们上次去北疆被抢劫落魄,一路乞讨回到县城,别的也就罢了,但是当了一段时间的小乞丐,也算略微知道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叫花子小乞丐,其实倒是挺会打听消息的。 毕竟这些人不引人注意,有些人说话做事什么的也不会防备着他们。 想了想,去路边包子铺买了十来个馒头,寻了个他知道的小乞丐们平日里聚集的地方。 果然他一去,那些小乞丐们,都警惕的看着他,尤其是慕天泽说要找他们那个叫大嘴的头儿的时候,小乞丐们呼啦啦都站了起来。 要不是看着慕天泽胳膊断了,攻击力不够,只怕都要动手了。 第143章 七嘴八舌 慕天泽掏出了他买的十来个馒头,晃了晃:“我找你们头儿,是想托他半点事,没有别的意思,若是能行,这些馒头就都是你们的了。” 那些小乞丐们,看着那喧软蓬松香喷喷的大馒头,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睛里都要冒绿光,已经有几个跃跃欲试,打算上前抢了。 慕天泽飞快的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办得好,事成后,我还能给你们再买馒头,不然——” 那些小乞丐停住了蠢蠢欲动的脚步,看向了他们身后。 一个个子高瘦,头发乱糟糟的少年从后头走了出来,打量了一下慕天泽:“你想要我们办什么事?” 慕天泽示意他走近了些,才小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让他们打听一下沈家最近的动向,晚上的时候他会再带着馒头过来等消息。 那个叫大嘴的乞丐看了看那十来个大馒头,想着这几日,天气越来越热,那些平日里爱出门的富家千金贵人都不爱出门了,他们这十来个兄弟到底年纪小了些,那些好地盘,都是被成年的乞丐霸占着,容不得他们进去。 已经有几天没吃饱过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都要饿死了。 这十来个馒头,虽然不多,可是能暂时救他们一命。 更何况只是打听消息,不是要他们去卖命,到了晚上还有一顿馒头呢!这样的好事,谁不干谁是王八蛋! 当下点了点头,接过慕天泽手里的一包馒头:“太阳下山前到这里来,我自然会给你消息。” 说着转身,将那包馒头跟那些小乞丐们分了。 小乞丐们一人抱着一个,狼吞虎咽的将馒头三两下给就下了肚,虽然还没有饱,可好歹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再喝点水,也能支撑一下午了。 慕天泽交代完这些事情,在街上走了几步,一时也不知道干什么好。 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他买了一顶斗笠戴上,低着头,这样几乎没人能看清楚他的脸。 然后才朝着昔日的慕家走去。 慕家当初买的宅子,可是在县城的好地段上,这一块住的都是富庶人家,挨着最热闹的街道,巷子里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慕家在巷子口进去第二家,并不太远。 在巷子口就能看得到慕家的情况。 慕天泽也不敢走近,只在巷子口的茶摊子上,要了一碗凉茶,一碟子五香蚕豆,慢慢的一边吃,一边看着。 这茶摊在这里摆了好些年了,在慕天泽他们被从北疆送回来买下这宅子的时候起,茶摊就在这里,多年不变。 茶水便宜,他家的五香蚕豆一绝,炒得五香蚕豆,男人们喜欢,常买一点回去下酒。 水煮五香蚕豆绵软,牙齿不好的老太太和女人孩子们最喜欢。 尤其是老街坊们,闲着无事,也会来这茶摊坐一坐,叫一壶茶,然后一碟子五香蚕豆,能唠上一个下午。 茶摊挨着一棵铺天盖日遮住了巷子口上空的香樟树,下头阴凉无比,微风一吹,还有阵阵香樟树叶子的清香扑鼻而来。 不仅老人们爱在这里坐一坐,就是小孩子也多在这里玩耍打闹的。 慕天泽才来坐了没多久,就有好几个看着眼熟的街坊带着孩子出来,让孩子爬树挖土去,她们就坐在茶摊上喝茶聊天。 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今日恰好说到了慕家。 慕天泽听到慕家的字眼,忙竖起了耳朵听着。 “怎么这几日都没看到慕家人出门?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起头的是一个头发斑白的婆子,喝了一口茶问道。 “嗨,还能是什么原因?那慕家老二前几日去赌坊,据说又输了,回来都是被赌坊的人押着回来的。闹腾了一天,又是哭又是闹又是砸东西的。我可看着那赌坊的人,可是搬走了不少好东西!慕家人哪里还有脸出门?”答话的是个年纪略微小些的婆娘,一边说,还一边翻了个白眼。 “啧啧,活该!那慕家一家子都是不讲究的!那份家业本是那慕家老大拿命挣下来的,结果慕家老大在边关死了,尸骨未寒,留下一个婆娘三个孩子,居然就被狠心的娘和弟弟一家子给赶出去了!这也配叫人?”旁边一个婆娘也连声附和。 这三个婆子起了个头,就连先来的一些老街坊也都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八卦起来。 实在是慕家如今不得人心,老街坊都看不惯她家,谁都忍不住吐槽两句。 “那里是不知道,慕家那老婆子可是放出话来了,说是那三个孩子都不是他们家老大的骨肉呢!” “嚯!这话怎么说?那是慕家老大被人带了绿帽子?三个都不是他的种?” “谁知道呢!弄不好就是那慕家老婆子偏心老二,为了抢这么一份家业,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三个孩子可都是慕家老大在边关那边娶的婆娘生的,慕家老婆子又没跟过去,怎么就知道不是他家老大的种?不是他家老大的种,他家老大能都接回来养着?我看慕家老大可不是那糊涂蛋,多半是编的瞎话!”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三个孩子不是慕家老大的种,那媳妇可是慕家老大娶进门的!可怜他那个媳妇,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不说,还被赶到乡下去了!心真是太狠了!” “你们都不知道吗?说是那慕家老大媳妇如今可不得了了!她一心抚养慕家老大留下的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被拍花子拍走了,老大媳妇连命都不要,要去救人呢!被咱们县太爷知道了,还赏赐了牌匾了!” “啊?上次那被县太爷赏赐牌匾的居然慕家老大媳妇?这我可还真不知道!” “哎唷,那可是真没看出来!看着瘦瘦弱弱小小的,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气?如今这世上,这样实诚的后娘可不多见了!” “唉,再实诚又如何?那三个孩子又都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隔着一层呢!如今指望着她养着他们还好,等老了以后,才晓得呢!只盼望着那三个孩子,都有良心吧!不然这慕家老大媳妇,一辈子真是苦命啊!” “你们说,那慕家老大媳妇得了牌匾这事,这慕家一家子知道不?” 第144章 不骗你骗谁? “他们那一家子,能知道什么?把那慕家老大媳妇一家四口赶到乡下老家后,那慕家老婆子就嫌说家里请的婆子丫头太多了,花费太过,没过两月就将人都辞了!” “如今慕家就剩下两个老婆子专门留着伺候她,其余家里的事情,什么洗衣服做饭买菜打扫院子,都丢给了慕家老二媳妇和两个女娃,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门都不能出,去哪里知道去?” “那慕家老二天天白天在家睡觉,晚上钻赌坊一夜不着家,两个儿子也是招猫惹狗,人人都烦的,谁告诉他们?如今只怕全城就他们家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好!不然就慕家老婆子之前那偏心样,说不得就又要讹上那老大家的呢!” “可不是,咱们也嘴风严实些!别说漏嘴让慕家人知道了!别的不说,那慕家老大还活着的时候,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那也是街坊邻居能搭把手的从来没含糊过!那慕家自家的事情咱们管不着,这只管好自己的嘴,还是能做到的不是?” 这番话,得到了那些婆子们的赞同,纷纷点头表态,不仅自己不说,还要回去跟家里人说,约束着他们也不要说慕家的事情才好。 慕天泽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感慨,当年父亲慕破军的人缘着实不错,就算他走了一年多了,这些街坊邻居还记得他的好呢。 又想起那几个婆子担心沈佳言的话,也忍不住脸上发烧,之前确实是他们错了,连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沈佳言这个后娘实心眼的对他们好,反而是担心他们对后娘不好。 而他们兄妹确实,还没等后娘老去,其实就对她不好了! 真是又羞愧又是难受,只觉得坐不下去了,结清了茶钱,起身走了。 自然不知道,他还没走远,就有几个婆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半天,才狐疑的道:“看着倒像是那慕家老大家的大小子的模样,不过没看清楚脸。” 也有人不在意:“他们一家子都被赶到乡下去了,哪里还能来城里?想必你是看错了!” 恰好有人又说起这两日醉仙楼的卤菜来,说是凭着这卤菜,醉仙楼这两天可是天天高朋满座,一大早就有那些老饕们守在醉仙楼里,就等着卤菜出锅呢。 那以往生意最好的聚贤楼如今生意可都远不如醉仙楼了。 慕天泽也只听了一耳朵,这些卤菜,什么酒楼离他太远了,只当耳旁清风,一吹就过去了。 他等到太阳下山,又揣着十来个馒头,就往那小乞丐聚集地跑去。 大嘴带着他的那帮兄弟,已经等在那里了,正翘首以盼慕天泽的到来。 远远的看到他过来的身影,尤其是手里拎着的那一包馒头,小乞丐们的眼睛都亮了。 那大嘴虽然年纪小,办事却妥当。 不过大半天的功夫,就已经打听了不少沈家的消息。 只说沈家前些天好像一家子都出动了,在城门口和车马店,到处打听寻人,折腾了好几天,前天才消停了下来。 听沈家街坊邻居说,是沈家当年有个小闺女嫁出去,婆家遭了事,小闺女回娘家求助,连门都没让进。如今听说那小闺女一家跟县令搭上了关系,沈家这是又想跟小闺女和好呢。 前一段时日,那小闺女到县城来,参加了街坊孩子的抓周礼,被沈家人碰到了,想把小闺女留下,没曾想那小闺女也是个心狠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就走了。 沈家人找了几天没找到,气得不行。 沈家老二说是好像看到他家妹子了,追着上去,把人一拉,才发现认错人了。 被拉错的那小媳妇子不是省油的灯,就骂了两句,然后沈老二的媳妇不甘示弱,大街上就骂了起来。 那小媳妇子一声招呼,她家男人,大伯子小叔子七八个上来,将沈老二揍成了猪头,胳膊都打折了,如今在家养着呢。 沈老爹气得倒在床上了,天天骂沈家小闺女不孝!还说要去县衙告小闺女去!倒是被沈家大儿子给拦住了。 如今家里正乱糟糟的呢! 慕天泽听到这里,面上看不出啥,心里却暗自啐道:真是活该! 打听到了他要打听的消息,慕天泽正要走,却被大嘴拦住了。 顿时警惕的退了几步,看向大嘴:“你要做什么?” 大嘴忙退后了一步:“你,你别误会,我是问你,你还要不要打听其他家的消息!我们兄弟也不要你的钱,管饱就行!” 慕天泽本来想摇头拒绝的,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招手示意大嘴过来,嘀咕了几句。 大嘴愣了一下,不过爽快的点了点头。 慕天泽从怀里掏了掏,他从客栈出来可没敢将全部的钱都带在身上,只带了一些铜钱,这里头有沈佳言给他的盘缠,他还没有花完,还有的就是那卖山菌子的铜板。 虽然用掉了一些,可现在大约还有一两百个,慕天泽抓了两把,大约四五十个,塞给了大嘴:“你们若是能将这事办好,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那大嘴没想到慕天泽居然是个傻大胆,他们还没办事呢,就给了这么多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可是难得的肥羊!而且还年轻!不年轻也办不出这事不是? 反正钱到手了,至于事情办不办,那就两说了!大不了到时候他们换个地方,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还能找到他们不成? 倒是这四五十个大钱,够他们兄弟吃几天的饱饭了。 接过慕天泽给的铜钱,大嘴嘴上答应着:“你放心好了,我们肯定给你办好!” 心里却想着,呸!难得来头傻肥羊,不骗你骗谁? 没想到慕天泽却笑了:“这钱我既然敢先给你,自然就不怕!知道如今县衙刚升的于班头吗?那是我家世交,若是你们敢拿了我的钱不办事跑了,那就跑远一点,千万不要带在县城里,不然——” 剩下的话没说完。 大嘴顿时色变,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居然背后还有人? 第145章 跟丢了 别的也就罢了,那衙役班头他们可得罪不起,不然只要他一个不痛快,他们这十来号兄弟都别想在县城混下去了。 长阳县城别的不说,好歹能让他们吃饱饭,换个地方,只怕日子越发难熬了。 当下连忙陪笑道:“你放心,我们兄弟绝对不是那种拿了钱就跑路的人!你交代的那事,我们兄弟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办好!就是不知道办好后,我们怎么通知你呢?还是在这里等着吗?” 慕天泽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少则三天,迟则五天,我还来这里找你们,等到事情办妥了,我还给你们这个数!” 说着拿手出来比了比。 大嘴一看,眼睛都直了,“五百个大钱?” 慕天泽点了点头。 五百个大钱,加上这四五十个大钱,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巨财了!别的不说,起码够给他们兄弟这一段时间吃饱肚子了。 一咬牙,干了! 慕天泽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走了。 那大嘴使了个眼色,几个小乞丐就不动声色的跟在了慕天泽的后头。 其他几个乞丐围了上来:“老大,那小子要咱们干什么?我看那小子身上还有不少钱呢,咱们干嘛跟他那么多废话?他那胳膊不好使,咱们这么多人,直接将钱抢过来然后换个地方不就是了?干嘛还让他走?” 其中一个小乞丐,眼神中露出狠厉之色来。 大嘴一巴掌拍过去:“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最近要夹紧尾巴做人!听不懂吗?那拍花子的事情才过去了多久?县太爷如今对咱们这些叫花子盯得厉害呢!真要出了事,你们是想要去吃牢房?还是被丢到采石场去?” 那个小乞丐缩了缩头不做声了。 旁边有人没忍住,替他辩解了两句:“不过是个乡下小子,看那衣着打扮,就不是有钱人,咱们怕他做啥?大不了做干净点,到时候——” 大嘴气得一脚踢过去:“一群没眼色的!你们懂什么?真没钱,能一下子给四五十个大钱当定金?真什么都不懂,能直接找到咱们这里来?还做干净点?只怕你们真动了手,到时候是咱们都被端个干净!知道他方才说出谁的名号了不?咱们县太爷新提拔的于班头!” “还有,他虽然受伤了,可你们没闻到他身上的那药味,那可不是一般的药!当年我曾经见过人用过,最少也要七八两银子,你们说说,能用得起这么贵的药的人,会没钱?人家穿得虽然寒碜,可就不能是故意的?” “都给老子闭嘴!老老实实干活去!别动歪心思,不然真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这长阳县可就呆不住了!莫非你们要换地方不成?” 其他几个小乞丐听了,连忙摇头。 长阳县算是极好的了,毕竟这地方富庶,对他们这些叫花乞丐也算宽容,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地方落脚,真要换地方,朝不保夕的,谁也不乐意啊。 因此都闭了上嘴不敢再说了。 没过多大一会,那被他使眼色去跟着慕天泽的两个小乞丐灰溜溜的就回来了。 耷拉着眉眼,跟大嘴汇报:“老大,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后头,还是心计狡诈,我们兄弟俩在他后头,才跟了两条街,就跟丢了。” 大嘴听了这话,沉了沉脸色,这两个小乞丐,可是他这些弟兄里跟踪最厉害的,怎么会跟丢呢? 难道那小子早就有防备不成? 心里越发忌惮了些,不敢再动歪心思,将一帮小乞丐都招呼到了身边,吩咐起来。 慕天泽那些日子的流浪不是白流浪了的,他早就猜到了大嘴虽然听了他的话,面上顺服了,心里指不定还想着怎么打探一下他的来历呢。 这些小乞丐,平日里看着老实可怜,可能在长阳县城那些成年乞丐的手里抢到这一块地盘,还能勉强维持住,就说明了这些人不是善茬。 更何况他带着弟弟妹妹流落在街头的时候,不是没听那些乞丐里关于那个叫大嘴的一些闲话。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出来就往人多的地方走,然后快速拐了弯后,就拐进了一家店铺,给了那家店小二两个大钱,让他指了后门,轻轻松松的就从后门走了。 回到了客栈,关上门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又是后怕,又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等他喘匀了气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收拾好了东西,又叮嘱了店小二,让明天一早喊他,别误了回四方镇定马车。 第二天一早,慕天泽被店小二叫醒,麻溜的起床。 回去的路上,慕天泽就比来时底气充足了许多,吃了早饭,还买了几张葱花烙饼,留着路上吃,在竹筒里灌了一竹筒的凉茶,才去马车行。 因着收山货的原因,这个季节,去下头各个镇上的马车都多了一些。 慕天泽所乘坐的去四方镇的马车很快人就满员了,车夫打了个呼哨,扬鞭催着马车慢慢前行。 到达四方镇定时候,已经是下半晌的时候,慕天泽想了想,看时候还早。 去了一趟药馆。 让老郎中给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老郎中检查了一下,又问了一下情况,就连连点头,说他因为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骨头长得比成年人就快些,加上药的作用,恢复的就更快。 这胳膊上的夹板现在就能拆掉了,拆掉后,这只胳膊也不能用力,不能提重物,但是可以做一些恢复性的动作了。 比如慢慢的抬肩屈肘,再过一段时日,就可以手指也慢慢用力,最后就是手臂的锻炼。 不过一定要切记,要循序渐进慢慢的来,还有尤其要注意,这三个月内,不要提重物,也不要再受伤,不然会影响骨折愈合,说不得还会导致再次骨折。 慕天泽事关自己的胳膊,不敢怠慢,老郎中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默诵了两遍才放心。 老郎中是个俐落的,嘴上说着,手下就给慕天泽将夹板给拆了。 第146章 野心 慕天泽本要给钱,老郎中没要钱,只说都包含在之前的药费了。 慕天泽谢了又谢,犹豫了一下,才问老郎中,沈佳言在他这里开了不少药,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 老郎中打量了慕天泽一下,一下子拿不准慕天泽问这话什么意思。 他虽然老了,可也听说了这慕家小寡妇和慕家三个继子女的事情,人老成精,也就看出来慕家小寡妇和几个孩子之间,恐怕并没有外头传说的那般好。 只不过那日看着,觉得沈佳言算是嘴硬心软,面上凶,对几个孩子还是好的。 可这几个孩子,对沈佳言这个后娘,未必有多少真心。 因此就犹豫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了口:“你那后娘的身体,先天略有些不足,本就不比一般人强壮。近两年时间身体消耗太过,承受不住,内里都虚了。这损了根本,只怕——” 说着摇摇头。 慕天泽一惊,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精神,忙里忙外的沈佳言身体居然这么差?还损伤了根本?只怕后头那句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你没诳我吧?我后娘她看着身体不错啊,平日里也没见她生病,怎么就?” 老郎中瞪了他一眼:“我诳你做甚?你要是不相信,让你那后娘到城里去,随便找个郎中,只怕都是这个说法!之前没生病,看着没事,那是外强中干,完全凭着一股子心气撑着呢!不然只怕早就倒下了!也不想想,一个弱女子,突然天塌地陷,还要照顾你们三个孩子,撑起一个家,能不辛苦?不是拿精气神熬着吗?” “你们身为她的家人,难道她辛苦不辛苦,你们不知道?倒是怀疑起我的医术来了?走走走,既然不相信,就别挡着了,后头还有人要看病呢——” 说着将慕天泽给推了出去。 慕天泽只有一条胳膊能动,另外一条还不敢使力气,只得往后退出了医馆。 本待还说些什么,就有等候的病人进去了,药童将他拦在了外头。 略微等了一会,慕天泽见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在天黑前就赶不到家了。 他去县城好几天了,若是今天还不回去,只怕慕玥他们会担心,因此只得放弃等待,背着背篓往家里赶。 到东光村的时候,太阳才刚下山,慕玥带着慕天润正在旁边菜园子里浇水,看到慕天泽回来,丢下水瓢,惊喜的就扑了上来。 “哥,你回来啦——”眼泪都出来了。 这几日她天天担惊受怕,就怕慕天泽在县城出意外,如今看到人平安回来,那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抹着眼泪,打量了一下慕天泽:“哥,你手上的夹板呢?怎么不见了?” 着急的想上手摸,又怕伤到了慕天泽。 慕天泽忙安抚的道:“没事,我回来的时候尚早,就去寻老郎中又看了一下伤势,说我恢复的好,那夹板可以拆掉了,我就拆掉回家了。” 慕玥这才放心。 慕天润人小腿短,这个时候才扑到面前,抱着慕天泽的大腿就不放了,嘴里直喊哥哥。 慕天泽摸了摸慕天润的头发,牵着他往屋里走。 进了院子,赫然发现,不过才几天功夫,这家里就变了模样? 院子里的树下多了一张凉床,一贯紧锁着的西厢房,门窗都打开着透气,上头已经烂掉的窗户纸都被清理了下来,又重新糊上了新的窗户纸。 院子里靠近西厢房的杂物都被收拾干净了,整个院子一下子显得干净阔朗了不少。 沈佳言正坐在树下凉床上,凉床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炕桌,正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听到动静,扭头过来看,见慕天泽回来了,也不过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点点头:“回来就好。” 一面就让慕玥再去舀一碗面,把慕天泽的晚饭给做上,再多炒两个菜。 如今天气热,庄户人家都是一天两顿,早上熬上一大锅米茶,放凉了后,渴了饿了就舀起来一碗喝,又当茶又当饭。 再配上几样小菜,要是家里有做事的人,就多蒸点馒头或者烙饼,也方便。 因着慕天泽是刚回来,一路辛苦,沈佳言才说让舀面,给慕天泽是下面条也好,还是烙饼也行。 慕玥答应一声去忙活了。 慕天泽将院子门关严实了,又去洗了一把脸,喝了两碗米茶,略微压了一下饥火,这才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凉床边,跟沈佳言汇报这次的收获。 他声音压得很低,也就是沈佳言离得近才听得清楚。 先是将卖货的收入汇报了一遍,掏出了所有的银钱,然后才又开始说自己一路的开销。 说到那四五十个大钱的开销去处的时候,打了个顿,只含糊说自己拿那个钱去办事了,这钱从给他的分成里扣! 沈佳言挑眉看了眼慕天泽,见他面露难色,也即懒得追问了。 毕竟一来这么大的小子,自然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想法。 二来,这慕天泽又不是她亲生的,哪里需要她管那么多?管多了岂不是讨人嫌?没必要费力不讨好。 也就只说了一句:“做什么事情,心里先想清楚,别连累了我就行!” 慕天泽如今知道沈佳言是有些嘴硬心软在身上的,这说是别连累了她,其实是提醒自己要小心行事,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他呢。 因此恭恭敬敬的答应了,忍不住还解释了两句:“后娘放心,我不会乱花钱的。等事情办妥了,到时候我再跟后娘一一解释。” 沈佳言也就不多说了。 数了数银钱,也没收银子,只问慕天泽:“那你接下来是打算再收多少去城里卖?” 慕天泽想了想:“这次卖货十分顺利,我听说梅雨季节要来了,想着也是早点将山菌子都收购了,一次性转手卖掉,也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顿了顿又说:“等咱们村里的菌子都收完了,若是情况允许,那周围的村子也能收一些——” 沈佳言听到这里,抬头,就看到慕天泽的脸上意气风发。 就知道,慕天泽这次转卖山货尝试到了甜头,东光村的菌子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了。 第147章 一切都迟了 心里就忍不住摇头,这才刚学会走呢,连门道都没摸清楚,就想跑了? 这是真以为山货生意就这么简单? 将村子里的山菌子都专卖到县城去也就罢了,真要是将周围的村子的山货都收了,镇上的那些山货贩子能善罢甘休不成? 千里迢迢只为财!这些山货贩子跑到这四方镇上来,又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是为了挣钱来的。 先前她也打过收购山货转卖的主意,可在县城,跟那山货铺子掌柜打听,听到那一句行规,沈佳言就知道,这里头水深得很。 不然县城的山货铺子派人到下头镇上收货,岂不是很方便? 所以她回来后,只琢磨着就收东光村的货,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也能说得过去。 可慕天泽还是太年轻了,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尝到了甜头,就跃跃欲试,也不多想想,真要这么好赚钱,为啥十里八乡都没人去? 是大家都没发现这个发财的路子吗?还是那些动了心思的人,都被收拾了? 若是家里人多势众,兄弟七八个,一家子合起来几十口人,再加上亲戚和宗族的势力,倒也不怕。 她们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孤儿寡母,东光村本就是各个姓杂居,村里也就是里正赵家,李狗蛋他们的李家,还有隔壁的朱家,三家人口多一些。 别的姓也就是那么几户,不像是别的村,一个村里大半都是一个宗族的,比如李狗蛋的亲娘全氏娘家,那在隔壁村可是大家族,势力大的很。 本村还有两户慕姓,都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加上这两家子之前跟慕家老二关系不错,沈佳言他们搬来后,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生怕扯上关系了。 所以她们在村里,还真是没啥助力。 就算如今和李家还有朱家关系略好些,又能如何?真出了事,还能指望人家出头不成? 这世上,靠山山倒,靠河河干,指望别人,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他们家如今就算有个牌匾镇着,也只能镇那些普通百姓,真动了人家的蛋糕,就是皇上赐个金钟罩,人家也得想法子给你凿穿了! 想了想,也不能真看着慕天泽去送死啊?再者他们在外人眼里是一家,真要是慕天泽行事不妥,得罪了人,到时候只怕连累到就是自己了。 这可真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要是自家亲生的,捞过来一顿打,笤帚、柳树条子、细竹竿子轮番上阵,打得他鬼哭狼嚎下不了床 沈佳言沉吟了一下,还是跟慕天泽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说了一遍,最后才道:“你想挣钱养家,想要让你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心是好心!可我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吓唬你玩的!你自己细想想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等这次收了山货到县城的时候,你再去打听打听,看我说的有没有错!到时候你再做决定吧!我言尽于此,该说的也都说了,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说完,又看了看桌上那些碎银子:“这些钱你先拿着,知道你回来,估计明儿个村里人都要上门来了,这些钱明儿个还得花出去,等村里的这些都卖完了,你再跟我结帐就是了。” 慕天泽听沈佳言说的也对,也就将银子都收了起来,补充了一句:“后娘放心,我都会记账的,不会乱花用!” 沈佳言见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没太在意,正努力回想西厢房当炼糖作坊还需要写什么呢,一边拿布裹着的碳条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不走心的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然后继续发呆去了。 慕天泽一愣,没想到会从沈佳言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一时心情激荡,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子,才试探着问道:“后娘,我回来的时候,看时候还早,去了一趟药馆,老郎中说我手恢复的不错,可以拆掉夹板了——” 沈佳言这才瞟了他的胳膊一眼,“那是好事,记得这三个月伤的胳膊别用力,小心再受伤了,到时候胳膊可就真废了!” 慕天泽听到沈佳言的嘱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终于问出了口:“后娘,我听老郎中说,你的身体亏损太严重,是,是因为我们兄妹吗?” 沈佳言皱了皱眉头,没想到慕天泽会问这个。 看了他一眼,才懒洋洋的道:“如果我说是,你要说什么?如果我说不是,那你又想说什么?” 慕天泽这一路也问过自己,若沈佳言真的是因为他们兄妹的原因,才身体亏损,他们兄妹该怎么办才能弥补? 是跪下来赔礼道歉?还是赌咒发誓,以后一定会孝顺沈佳言,弥补今日之过错? 想了一路,此刻对上沈佳言平静无波的眼神,慕天泽就知道,一切都迟了!沈佳言如今已经不需要他们的道歉,也不需要他们的弥补和孝顺了! 顿时那想要说出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只觉得喉咙一硬,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的眼眶。 沈佳言见慕天泽看清楚了自己的态度,倒是没有学别人不管不顾,就为了自己心里舒服好受,就干出缠着人非要人原谅的事来,还算高看了他一分,好歹也没糊涂到这样的地步。 见慕天泽似乎想说什么,沈佳言却不想再听了,过去受苦的是原主,不是她。 就算再多的歉意,再多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她不会替原主接受,也不会替原主原谅。 她如今只当自己是暂时收养援助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罢了,尽自己的本分义务就是了,多的情感需求还是别的什么,别找她,她不负责! 正好慕玥做好了晚饭出来喊他们吃饭。 沈佳言顺势就起身,将纸笔放在一旁去洗手。 晚饭给慕天泽做了一碗面条,也学着蒸了一碗山菌臊子的蒸蛋羹,又用豆豉炒了蓊菜梗,里头放了一点辣椒,咸香微辣,最是下饭不过。 其他三人都吃得是米茶,最是解暑清火。 村里有好些人吃米茶,喜欢放隔夜了吃,就喜欢那点子酸酸的味道。 第148章 打算好好孝死她 沈佳言一贯是不吃隔夜东西的,所以家里的米茶都是当天早上做,一天都要吃完。 这米茶是今年沈佳言跟着隔壁白氏一起炒的,用的糙米,这样炒出来的才又香又爽口,沈佳言痛快喝了两碗才放下碗筷。 三兄妹还在吃,她也就不等了,只吩咐了一句,吃完后收拾碗筷就回屋去了。 慕玥看看沈佳言的背影,再看看一直闷头吃面的慕天泽,忍不住小声的问:“大哥,后娘怎么看着不太高兴?是不是你得罪她了?” 慕天泽摇摇头没说话。 慕天润耳朵尖,听到了兄长和姐姐的话,忍不住插话:“哥哥错了,就道歉,不乖——”意思是哥哥错了就道歉,不然不乖。 慕天泽还没说话,慕玥忍不住捏了一把慕天润的小胖腮:“你就知道是哥哥错了?就让哥哥道歉?小叛徒,小马屁精!如今倒是一心向着后娘,把你哥哥姐姐都丢后头去了?” 慕天润一扭头,甩开了慕玥的手,才气呼呼的叉腰道:“哥哥教阿润!错了就道歉!阿润记得,哥哥也要记得!” 慕天泽一愣,抬手揉了揉慕天润的脸,放柔了声音:“阿润说得对!哥哥错了,哥哥就该道歉!阿润做的很好!” 一面抬头又叮嘱了慕玥一句:“以后什么小叛徒,小马屁精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免得别人听到了误会!再说了,阿润偏着后娘,是他有良心,比咱们强!” 慕玥听了这话,先是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只是随口调侃阿润,并没有跟沈佳言再多对的意思。 大约是之前习惯了这么跟阿润说话,一时改不过来罢了! 兄弟妹之间说笑,被大哥当场揪错,小姑娘心里还真不太好受。 直到听了慕天泽最后一句,慕玥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也顾不得方才那点子不自在了,追问道:“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 不然不会说阿润有良心,比他们强的话!这不是就自嘲自己兄妹没良心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天泽这才将从老郎中哪里打听到的话,小声的一五一十的跟慕玥说了。 慕玥一时脸色发白,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问了一句:“那后娘的身体能调养好吗?老郎中有没有说过?” 慕天泽尴尬了,他也想知道,可不是被老郎中给赶出来了吗?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没了底。 神不守舍的吃完饭,收拾了桌子,洗漱后,慕天润已经睡了,慕玥和慕天泽两人心里搁着这事,哪里睡得着? 坐在床前发呆,想着心事。 好一会子,慕玥才小声的道:“老郎中说的那么严重,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不是说后娘的身子很难好了?后娘也知道了,所以这一段时间,对咱们也好一些了,还让哥哥你去转卖山菌子赚钱?这是不是因为后娘怕自己日子不多了,所以想让你学会挣钱?” 再往前头想,后娘之前不论如何,都没有要他们干活家里的活计,如今却什么事情都要他们做,家里家外的,不会也要学!态度这么坚决,是不是也是因为担心自己走了,他们兄妹三人什么都不会,所以才强硬的要求他们去学?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将自己的猜测跟慕天泽一说。 慕天泽也被带歪了,忍不住顺着慕玥的这想法想去,还真都对上了。 难道真如慕玥所猜想的那样?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 兄妹俩互相再看一眼,心里都十分的难受。 慕玥忍不住呜咽出声:“大哥,我们真的错了!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我,我当初不该那样对后娘的!后娘当初骂我们骂得没错,我们就是白眼狼!” 慕天泽心里又是怕又是慌又是悔,交织在一起,却只能咬紧牙关,怕自己一开口,也忍不住哭出来。 如今既然知道后娘身体不好,说不得没几年活头了,这个家里他是男人,又是老大,就得他撑起来才行! 深吸了好几口气,将眼中的泪给憋了回去,才哑着嗓子道:“这情况,既然后娘没说,那就是不想让咱们知道!咱们就算猜到了,也,也只能当不知道!那老郎中说了,后娘如今看着无事,都拼着一口心气撑着,若是咱们知道了,后娘散了这口心气——” 兄妹俩一起变了颜色,不敢去想。 慕玥浑身发抖,“哥,那,那我们,该,该怎么办?” 慕天泽想了想,一时脑子里混乱,也想不出什么来,只顺口道:“咱们,咱们就对后娘好,拿她当亲娘一样孝顺!平日里多干活,让她能轻松些!怎么着,也得让她这最后一段日子,过得送快些不是?” “以后不管后娘说啥,咱们都听就是了!让咱们干啥就干啥,打骂咱们也都领了,不能起怨恨之心,知道吗?” 慕天泽一边说,慕玥就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哥,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后后娘就是咱们的娘!是咱们唯一的长辈亲人!你放心,以后这家里的活计我都包了!我努力学做饭,做得更好吃一些,让后娘也能吃点好吃的!咱们守孝,可是得让后娘吃肉!吃肉能补身子,补身子说不得能多活几天呢!以后家里的好吃的,都让给后娘吃!” “大哥你就好好挣钱,有钱了,咱们就买那人参灵芝什么的药材,给后娘补!” 慕天泽咬着牙点头,本来他听了沈佳言的话,对于收购其他村山菌子的想法都要动摇了,可现在又坚定了起来。 以后他不仅要养着弟弟妹妹,还要奉养沈佳言! 他要挣钱,挣多多的钱,不仅能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也能买到珍贵的药材,请到更好的大夫来,说不定就能让后娘身子好起来呢? 人只有面临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曾经拥有的可贵! 之前他们不觉得,如今知道沈佳言活不了多久,才深切意识到了,沈佳言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定心丸。 不管她嘴上如何说得厉害,可,只要她在,他们就能心安,知道家还在。 若是沈佳言不在了,天底下,他们就真的没有家了! 沈佳言睡梦中,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打了两个喷嚏,直接将自己打醒了。 有几分莫名奇妙,总觉得有人背后念着自己,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 估摸着应该是沈家的人,寻不到自己,所以大晚上的睡不着,还在咒自己吧? 若是知道,她这是被两个继子女误会快要死没几年活头,打算好好孝死她,恐怕现在就要爬起来,将那两兄妹吊起来抽一顿。 还要骂上两句:你才没几年活头了呢!你死我说不定都不会死来出气! 只可惜她不知道,醒过来后,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然后一夜之间,醒来后,她发现,这个世道变了! 第149章 动怒 才起床,打开门,伸了两个懒腰,就要去井边打水洗漱。 这腿一动,还没下台阶呢,慕玥就从灶屋里钻了出来:“娘,你别动!井水太凉了,我刚烧的热水,给你兑好温水再洗。” 沈佳言被这一声娘,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腿一软,差点没从台阶上摔下来。 一旁站着的慕天泽吓得忙抢上两步,伸手要来扶,动作太大了,扯动了伤口,呲牙裂嘴的都顾不上了,嘴里还嚷着:“娘,小心脚下——” 沈佳言怀疑自己还没睡醒,是不是在做梦呢? 还是又穿越到了平行世界了? 这三个白眼狼喊自己啥? 忍不住想伸手掐一把自己,手一动,慕天润就已经将小手搭上去了,奶声奶气的道:“娘,阿润扶你!” 完蛋了!这个世界疯狂了!猫要给耗子当伴娘了? 她吞了吞口水,问道:“你们喊我啥?” 慕天泽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昨儿个一晚,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思来想去,觉得后娘身子骨这样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按规矩,沈佳言嫁进慕家之后,他们就该喊娘了,只是他们因为心里有偏见,故意一口一个后娘喊着,就是为了给沈佳言难堪,让她牢记自己是续弦的身份,对他们别指手画脚。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他们兄妹三人简直是太无礼了!这也就是沈佳言好性子,不然换个厉害的,只拿捏这一条,就够他们兄妹喝上一壶的。 按理说,家里有长辈的,听到他们三人这样称呼,略微讲究要面子的人家,都要训斥几句,勒令他们改过来。 只不过慕老娘和慕家老二,之前是因为慕破军的原因,巴结着兄妹三人,自然事事顺从。 再后来,直接赶他们出去,只巴不得他们名声越臭越好,哪里还管这个? 到了东光村,更是无人提起这个了。 所以昨儿个,他觉得,怎么也要让沈佳言看到他们改变的决心,那么就从改口喊娘开始。 从今以后,沈佳言就是他们的娘,亲娘! 本以为很难开口的,没想到,真正一着急喊出来,其实也没那么难。 只是还有些窘迫,被沈佳言这么一问,慌乱的找了个借口:“我们如今住在一处,要长久相处的,以前喊后娘是我们不懂事,以后我们就都改口,喊娘了。这样外人听了,也不会说三道四——” 沈佳言狐疑的打量了三兄妹几眼,这三个小兔崽子这一大早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壳坏掉了? 从后娘到亲娘,也得她答应不是?凭啥他们兄妹说改口就改口? 喊后娘她还能自我安慰,别人一听,再一看年纪,就知道她年纪还小,还青春貌美呢。 这喊娘,被人听了,岂不是得误会自己早婚早育,年纪已经不小了? 呸!是个女人都不能允许让人觉得自己老! 当下断然拒绝:“很是不必这样!喊我后娘就行了!” 慕天泽和慕玥一个给她将温水打好放在面前,一个就主动去拿胰子肥皂过来,听了沈佳言这话,也不生气,也不伤心,高高兴兴地点头:“好的,娘!我们记住了,娘!” 沈佳言:……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小兔崽子打着什么主意,沈佳言见他们这模样,估计一时是问不出来什么,也就懒得再问。 难得这三个小兔崽子这么殷勤,虽然知道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沈佳言却不怕。 反正合理的要求可以考虑,不合理的一概拒绝就是了! 所以她毫无压力的接受了,先享受一把再说! 还别说,这被人殷勤照顾的感觉还真不错。 要漱口,就有慕天润吧嗒吧嗒迈着小短腿,将柳枝和盐巴拿过来了。 用柳枝蘸了盐巴,然后细细地嚼了一遍,旁边慕天泽就捧着一碗温水,等着她漱口。 才漱完口,慕玥帮着投帕子,将帕子拧得不滴水了,然后沈佳言接过来擦脸就好了。 洗完脸后,慕天润就扶着沈佳言走到凉床边坐下,自己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拿胖乎乎的小拳头,给沈佳言捶腿。 慕玥就进去灶屋忙活,慕天泽也进去帮忙去了。 沈佳言看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慕天润两个人,撸了一把慕天润的头发,才小声问道:“小三,这里没外人,你悄悄告诉我,你们怎么突然换称呼了?你哥和你姐是不是撞鬼了?” 慕天润抬头,奶声奶气的回答:“娘,没有撞鬼!大哥说,要喊娘!娘对我们好!以前错了,现在改了!” 虽然表达的不算太清楚,可沈佳言也听明白了,这是慕天泽要求他们喊娘的?现在知道她对他们的好,发现以前错了,所以改过来了? 这话,不是糊弄三岁孩子吗?哦,忘了,慕天润也才虚岁三岁,不糊弄他糊弄谁? 撇撇嘴,再撸两把慕天润,沈佳言决定随他们去,懒得管了。 早饭算是丰盛的了,熬得黏稠的白米粥,几碟子小菜,还煮了三颗水煮蛋,给了沈佳言、慕天泽和慕天润一人一个,唯独慕玥自己没有。 沈佳言扫了一下桌上,顿时沉下脸来:“怎么只有三个鸡蛋?” 慕玥忙解释道:“娘,你身子不好,要补一补,阿润还小,要长身体呢,大哥胳膊还没好,又要干活,所以都有鸡蛋,我,我在家就干点家务,身子也好,不用鸡蛋补!” 沈佳言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声道:“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呢!你们吃喝如今都还是靠着我呢!怎么,我的话就不算数了?怎么着,我们家已经穷得都不能多煮一个蛋了?还是咱们就四个人,都分了三六九等了?一个鸡蛋,就有人可以吃,有人不能吃了?” “女孩子就低人一等了?在家干家务就不算干活了?就不要长身体了?我还没发话呢,就自轻自贱的先自己低下头让了三分?自己先看不起自己来,以后有谁看得起你自己?” “你们离了我,爱低三下四,自轻自贱尽管去,只别在我面前碍着我的眼!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沈佳言这一番动怒,慕家三兄妹可吓坏了,都站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第150章 不好的回忆 从沈佳言嫁进慕家,他们从来没见过沈佳言这样发火,之前那些发脾气就打骂,跟眼前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慕玥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落下来,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自己委屈,自己是一番好心,既想着让家里人补补身子,又想着节约一点。 本以为沈佳言看到了会高兴的,可,谁知道她居然发这么大的火? 只是除了委屈外,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一种更深刻,不能言说,只能死死的压抑住的委屈和不甘,此刻却获得了共鸣一般。 从记事起,慕玥听到的都是,你是女孩子,以后总是要出嫁的,出嫁后,还得靠着娘家兄弟呢! 这娘家兄弟好了,你才能好!你得让着他们,敬着他们,有什么好的,得先紧着兄弟! 女孩子要那么金贵做什么?男孩子是要顶门立户的,家里的东西自然都是你兄弟的,你将来嫁人,也不会亏待你,会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的! 若是高嫁,你要多替娘家兄弟着想,他们好了你才能好! 若是低嫁,你也别给你娘家兄弟添麻烦之类的话。 最开始的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她和哥哥是同一个爹娘生养的,为什么什么好的,都要先紧着哥哥呢?男孩子为什么要比女孩子金贵?为什么家里的东西,只能是哥哥和弟弟的?她也是爹娘的女儿,却只能得一份嫁妆? 开始她还不解,多问两句,就会被身边的嬷嬷丫头捂着嘴,惊慌的说,这话可不兴说啊!又说什么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男儿就比女儿家尊贵!女儿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天下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让她事事以兄长为尊,为重,讨好兄长,跟兄长打好关系,将来嫁出去了,才有人撑腰呢云云。 渐渐的,慕玥就不问了,虽然她仍旧不解,仍旧不甘,可她知道不能问,不能说,不能做! 所以,她确实在后来的时间里,压抑住了自己的本性,尊重哥哥,照顾弟弟,委屈自己,学着让自己看淡这些,学着开解自己,大家都是这样的。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还有不甘心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不一样?为什么遇到事情,就是女孩子受委屈? 此刻,沈佳言的这番话,深深的震撼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怔怔地看着沈佳言。 慕天泽聪慧,立刻就听明白了沈佳言的意思,忍不住眼神一动。 他知道这世道,对女儿家多有不公平,尤其是回想沈佳言的身世,知道恐怕慕玥方才的一番话,勾起了沈佳言当年的委屈和不满。 忙打圆场:“娘,小妹这是一时想差了!您别生气!我来说她。” 转头给慕玥使了个眼色:“阿玥,你还没听出来?娘是心疼你呢!家里又不缺这点东西,何必要这样?你天天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子,养鸡还要去菜园子锄草浇水,也辛苦了,这蛋给你吃!” 说着就将那鸡蛋放在了慕玥的面前。 慕天润也忙道:“阿润胖胖的,跟哥哥分蛋——”说着举起手里的蛋。 沈佳言听了慕天泽这话,再看慕玥一张小脸煞白,被吓得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得坐下,冷眼扫了一下三兄妹,才道:“今儿个我就再把话说一边!这家里,除了我自己,你们兄妹三,在我眼里都一样!不要因为觉得自己是男儿身,我就会高看一眼,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女儿身,就低人一等!这次我看到了,警告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我家可养不起大少爷和小丫头,都给我滚蛋!听到没有!” 慕天泽三兄妹浑身抖了抖,连忙点头表示听到了,绝对不会再犯。 沈佳言一早上就被慕家兄妹三的妖蛾子闹得心情极度不好,勾起了她在现代那些不好的回忆起来。 当初被收养的那一对兄妹,妹妹也是这样,早上主动去做饭,家里五口人,煮了三个鸡蛋。 等到沈家父母问起的时候,一脸善解人意,口吐莲言莲语:爸爸妈妈要上班挣钱养家,辛苦了,所以有鸡蛋,哥哥是男孩子,也有鸡蛋,我跟妹妹都是女孩子,我们年纪小,不用吃鸡蛋,都留着给爸爸妈妈和哥哥吃就好了! 沈佳言在一旁翻白眼,被亲父母一顿教训,说什么你看看你,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多么孝顺,多么体贴?就连煮鸡蛋都惦记着他们,也惦记着兄长。 沈佳言记得自己当时呵呵一笑,一把抢过那兄妹里当哥哥的那个鸡蛋,一边剥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怒怼:家里连多养两个孩子都养得起,就穷得吃不起鸡蛋了,多煮两个能将家里吃空不成?再说了,这是她家鸡蛋,要做人情卖人设,自己掏钱买去!拿着沈家的鸡蛋,给自己哥哥吃,不给她沈家唯一的闺女吃,这叫什么?这叫鹊巢鸠占,这叫喧宾夺主,这叫慷他人之慨,这叫心里没点b数! 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吃就行了,还拉上她?呸!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还有这种封建糟粕思想?自己自轻自贱不将自己当人,我还想堂堂正正做个人呢!想给人做丫头奴婢舔狗自己去…… 那一顿怼,她是痛快了。 被收养的兄妹被怼得哭得哭,喊得喊,闹得沈家父母好一顿哄劝,又将沈佳言臭骂了一顿,让她给那对兄妹道歉。 沈佳言若是会道歉,就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直接翻脸走人,主动搬到了学校住宿,眼不见为净。 半个月后,沈家父母才发现,沈佳言居然没有回家,而是搬到了学校。 又找上门来,说她不懂事,说她胡闹,总而言之没一句好话。 沈佳言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她的父母,为什么对收养来的孩子,都比对自己亲生的要好? 到如今还记得她父母的回答:什么亲生父母子女哪里有隔夜的仇?就是打骂也是为孩子好!收养的孩子,本来就可怜,不多疼惜他们,他们日子不好过!再说了,若是对收养的孩子不好,岂不是让人戳脊梁骨,说他们收养了人家,又不对人家好?就算是做给外人看,也要对收养的孩子更好才行。 第151章 求情 又说什么,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沈佳言好,父母有了善待收养子女的好名声,谁不夸赞他们?电视台还有报纸上都报道了他们的善举,而他们也受到了表彰。 这些将来不都得反哺到沈佳言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 他们如此苦心为沈佳言着想,怎么还不领情,倒有怨怼了? 沈佳言说自己不需要这样的反哺,只需要爱自己,偏着自己的父母。 被父母说她还小,不懂事,不知道这里头的好处,以后大了就懂了! 可她不想懂! 想到这里,沈佳言哪里还有胃口吃饭,随便的喝了一碗白粥,将那个水煮蛋剥着吃了,然后沉着脸回了房间。 剩下慕家兄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慕天泽看天色好早晚了,不能再耽搁了,也就拍了拍慕玥的肩膀:“你别怕,我看娘是心情不好!估摸着是勾起她的伤心事了。你看着阿润吃完饭,将家里收拾一下。我要去收购山菌子了,不能再耽搁了!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说。” 说着,稀哩呼噜的将碗里的稀饭喝完,就出门去了。 慕玥神不守舍的,看着慕天润把饭吃了,将碗筷都洗刷干净了,让慕天润在院子里自己跟大黑和小白玩,她在井边洗衣裳。 手里下意识的搓着衣裳,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那边慕天泽出了院子,就往里正家去了。 里正看到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就问慕天泽去县城顺利不顺利,是不是能继续收村里人都山菌子了? 慕天泽点点头,“麻烦您老人家,去通知一下要买山菌子的人家,就在我家门口收。价钱还是八十五个大钱,每一种菌子都要当单独放好,不能混着装。品相也好好的,不然县城里人家要么不收,要么压价——” 里正只要慕天泽继续收村里的人山菌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再说了,这也都是规矩,镇上那些收山货的贩子,比这要求还严些呢。 因此只让慕天泽回去准备去,一会子他就带着人来。 慕天泽交代好了,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李狗蛋,几日没见,李狗蛋又知道慕天泽是去县城做生意了,羡慕得不行。 上次他去县城的经历可并不美好,但是不妨碍他对县城的向往。 显示看慕天泽胳膊的夹板拆掉了,关心了两句。 就缠着慕天泽问山菌子的生意好不好做?又问县城的山菌子的价格如何?还问慕天泽赚了多少钱? 慕天泽十分无语。 要不是知道李狗蛋是有口无心,真要以为他是特意来打听的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这么大咧咧的问出来呢?这让他怎么回答? 还好他没为难太久,因为李狗蛋的亲娘全氏从后头就跟上来,也听到了这些话,当时脸就黑了。 自己生的这哪里是儿子,简直就是个棒槌! 一把拧住了李狗蛋的耳朵:“我说你一大早吃了早饭就不见了影子,就猜着你跑出来躲懒呢!你看看人家天泽,跟你一般年纪,都会去县城做生意了,你还天天躲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还好意思问人家赚了多少钱?有这功夫,帮天泽去看一下场子,别让那些坏了心肝的人,将那些坏的,差的掺到里头去——” 李狗蛋哎呦哎呦的叫着,好不容易抢救回了自己的耳朵,听了全氏这话,忙拖着慕天泽就往慕家跑,总算是逃脱了他娘的魔爪。 跑出了老远,才心有余悸的抱怨道:“你看看我娘,多凶啊!对我不是打就是揪耳朵,比起婶子这个后娘还凶呢!一天天的还挑我的刺,看我哪哪都不顺眼!当我不想去县城吗?我倒是想去呢,才一开口,就拿竹条子抽我,说我这辈子要再敢去县城,就打断我的腿!” “我上山采山货呢,说我一天天就知道去山里野;我不去山上,在家呆着呢,又骂我懒,说我是栏里的肥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我倒是下田帮忙呢,又说我帮倒忙,尽给他们添乱,反正我是干啥啥不对。” 慕天泽听着李狗蛋的抱怨,却有些羡慕,他如今也是知道了,只有亲爹娘才敢这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呢!这样才不见外! 以前沈佳言倒是也对他们兄妹打骂过,那个时候他们只觉得愤怒和羞恼。 如今,沈佳言却改了脾气,不打也不骂了,慕天泽却又开始怀念起那被打骂的日子来。 他还在怀念,那边李狗蛋已经将方才的抱怨抛之脑后了,又兴致勃勃的说起其他的事情来:“对了,你知道吗?你去县城里卖山菌子去了,大壮他们几个往日跟你不和的,如今都不敢再背地里说你的不是了。尤其是大壮,他家那个后娘可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他跟你不对付,在家挑唆了他亲爹,将大壮绑在树上打了一顿,竹条子都抽断了三根。” “说什么若是因为大壮的原因,让你不收他们家的山货,就打断他的腿!听说还逼着大壮,等你回来要给你赔礼道歉,求你收他们家的山菌子呢!” 本来李狗蛋平日里跟大壮是不对付的,可看到大壮这么惨,也觉得心有戚戚然。 忍不住道:“他爹和他后娘也太狠了些!那啥,你,你要不,看在一个村子的份上,若真是大壮来求你,你就收了他家的东西?不然只怕大壮回去,真的要被他爹把腿打断呢!那小子,虽然平日里不是什么好的,可也确实可怜——” 倒是又替大壮求起情来。 慕天泽回过神来,听了这话,点点头:“只要他家的山菌子没问题,我为啥不收他家的东西?难不成在你心里,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不成?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他家的东西不好,就是给我磕头下跪,我也不收的!” 说着,想了想又半真半假的道:“你是不知道,城里的那些铺子,收东西可严了!一点不好都要挑出来的,要么就是按照那里头最差的品相压价算钱。我这胳膊都还没好全乎,又带着这么些山货,一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出岔子。在县城里是吃不好喝不好,连睡觉眼睛都不敢全闭上。” “就这,人家还东挑西拣的,各种挑刺找茬压价呢!要是真收了什么不好的,被那些铺子捡出来的,压价都是万幸的,就怕人家不收了,那我怎么办?这可不是小数目呢!真要卖不出去,我们一家子只怕要去喝西北风去了!” 第152章 不是那小气的 这话说得可怜,李狗蛋本来就对县城有心理阴影,听慕天泽这么说,半点没怀疑。 还拍着慕天泽的肩膀安慰:“我都知道!你放心,有我李狗蛋在呢!我在旁边给你把关,谁要是敢往里头掺不好的,我就去找里正来,不能让你们吃亏!” 慕天泽要的就是李狗蛋这话,当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行!若是这次山菌子收得好,卖出个好价钱,等我从县城给你带好吃的!” 李狗蛋听了这话,也不推辞,主动要求道:“那你能在县城给我带一盒糕点回来不?我听大毛他娘白婶子那日来跟我娘唠嗑,说你后娘从县城带了一种糕,叫,叫什么绿豆糕,可好吃了!比肉还好吃呢!你给我带点回来尝尝?” 说着还吞了吞口水,期待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没想到李狗蛋只有这么点要求,当下就拍着胸脯表态:“这有什么?我给你带绿豆糕还给你带麻糖回来吃!” 李狗蛋一听还有麻糖,那就更加高兴了,心里暗暗发誓,就看在这绿豆糕和麻糖的份上,怎么也不能让慕家吃亏,有他这双眼睛盯着,就是自家亲娘来,假如里头有不好的他都不会给面子! 要学那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叫什么铁面无私来着。 浑然忘记了,他家的山菌子,早就托赖沈佳言,在镇上就卖掉了。 到了慕家,慕玥已经将衣服洗好都晾上了,都是夏天,几件衣裳又轻薄,那草木水泡了,多搓多捶打几下就干净,不费什么功夫。 见李狗蛋也跟着进来,先搬了一张长条的桌子,横在了院子门口,这样外头的人就不能进来院子里了。 又帮着将秤拿出来,又拖出来几个干净的大竹筐子来,预备收货。 这些大竹筐子,都是沈佳言前几日出钱,请隔壁朱家老大编的,除了大竹筐子,还有大圆簸箕,筲箕,背篓,筛子之类的。 朱家老大是东光村数得着的篾匠,能用竹子打出不少东西来。 他家人多,几兄弟上山,砍些竹子拖下山来,竹子用来编制竹器,那些竹叶小枝桠什么的也不浪费,能扎成大竹扫帚,扫院子,扫稻场最合适不过。 因为沈佳言要的东西多,打出这些东西后,收了钱,还做了几把竹扫帚和刷锅的竹刷子当作添头一并送过来了。 沈佳言看他这手艺的确不错,又补了个订单,让朱家老大帮着打几个竹子编的箱笼,还比比划划说了半日,才让主家老大明白,要个小一些的能背着也能拎着的小竹遍的包包。 这些东西复杂一些,朱家老大答应了,说过些日子打好送过来。 沈佳言当初看各种短视频,可是见过那些老手工艺人,拿竹子编出各种漂亮的手工包包来,只可惜自己是个手残党学不会。 买吧又觉得有些贵,而且还没什么能用的场合,一直就属于垂涎但是没下手的状态。 没想到穿越过来后,倒是可以定制了,价钱还便宜。 这也算穿越福利了吧? 虽然先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可到底成年人了,事情也过去多年,就算是心情不痛快,很快也就自己调节过来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知道慕天泽要准备收山菌子了。 这一次收得多,好歹这生意六成利润是自己的,也得多关心关心,也就出来打算帮忙看着。 出来看到李狗蛋跟着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就忍不住抚额,估计狗蛋这娃是被慕天泽忽悠过来的。 李狗蛋见了沈佳言,上前打了个招呼,看到院子外已经有人背着山货来了,忙喊慕天泽:“来人了,快,快来!” 慕天泽打量了一下沈佳言的气色,看起来比早上好了很多,也就略微放下心来。 跟在李狗蛋的后头,在门口桌子后站定了。 来的第一家,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山菌子按照品种都分得清清楚楚的,也晒得干干的,没有泥沙,品相也不错。 李狗蛋翻来覆去了半日,细细的一样一样的验看,那家子脾气也好,任由翻捡完。 慕天泽麻溜的就称了重量,当场付清了钱。 那家人拿到钱,谢了又谢,高高兴兴地就回家去了。 后头来的人,也都是里正去通知了,就兴冲冲地跑来了,毕竟看着先前几家,那可是真金白银到手的。 他们家的山菌子可还没变成钱呢! 一直提着心,好不容易里正来通知了,都怕落后了,又怕慕天泽只收那么几家,他们家的还得等。 因此都是飞快的背着东西一路小跑而来,还没到慕家门口,就看到同村其他人也是背着背篓,这还用说,都是来卖山菌子的,都怕对方抢了先。 抢到门口,你挤我,我挤你,为了抢到最前头的位置,差点没打起来。 还好里正赶来的及时,喝止住了大家,只让大家放心,今天慕家会将村里合格的山菌子都收走,不会落下谁家的,这才平息了骚动。 里正在外头维持秩序,大家也就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这些山菌子,在家村民们都称过好几次了,心里有数的很。 慕天泽负责称,一个个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看错了。 还好慕天泽这把秤并不缺斤少两,不仅不少,若是那称稍微平一点,慕天泽也不像别人都抹了去,反而包进去,按照高一点报数结帐。 虽然顶多也就是一两个大钱的事情,可这让村民们心里高兴啊。 只觉得慕家这小子,不错!敞亮大方,不是那小气的。 因此对一旁李狗蛋的挑剔,也就能包容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大壮一家。 他穿着的衣裳都遮不住胳膊上,腿上的血印子,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不说,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几乎要将他的背都要压弯了。 大壮的后娘,是个壮实的妇人,空着手走在前头,不时的回头瞪一眼大壮,还骂两句:“又不是没给你吃饭,才几步路,就走不动了?别给老娘装,今天要是慕家不收这山菌子,看回去你爹怎么收拾你——” 第153章 指着和尚骂秃驴 后头的大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得到他瘦骨嶙峋的手将背篓往上托一托,又往前走两步。 排队在前后的人,还有那卖完了山菌子,放下心来,也不肯走,还看几眼热闹的人,都指指点点,说大壮这后娘也忒厉害了,又说大壮亲爹算是被这个后娘拿捏了,那大壮好歹是亲儿子呢,居然这么下死手,也不怕真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 不过这些话,大家也只敢小声的嘀咕几句,然后背着人指点。 当着面是不好这么说的,毕竟大壮这后娘也不好惹。 排到大壮他们了,他后娘看到慕天泽和沈佳言,忙后退了两步,将大壮往前头一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哎呦,沈寡妇,你可真是好福气啊!你说都是给人做后娘的,你这命就比我好多了!” “你看你家老大,怎么就这么听话懂事出息呢?都能帮家里挣钱了!我家这个,真真是来讨债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一天到晚板着一张死人脸!天天看我跟看那杀母仇人一般!好像是我把他亲娘害死了上赶着嫁过来一样,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啊!打也打不好,说也说不听!天天在家气我们当家的不说,在外头还惹是生非!” “前些日子,听说还欺负了你们家几个孩子!可把我气得啊!我让他爹在家好生将他教训了一顿!今儿个让他来给你家老大赔个不是!要打要杀随便你们!只别迁怒我们家,别不收我们家的山菌子!” “沈寡妇,你也知道后娘不好当啊!这一家子要吃要喝,可就指望着这山菌子卖点钱呢!咱们一码归一码,要出气,这孩子我给带来了,你们想怎么出气都行!但是这山菌子,可不能压价——” 大壮本来挨了打,伤势未好,又背着背篓,还饿了一天没吃饭,此刻能站在这里,全靠一股子不服输的心气撑着。 被他后娘这么一推,一个趔趄没站稳,腿一软,就朝着桌子上扑去。 那桌上刚好放着秤,那秤钩对外,大壮这么扑上来,那钩子就对着他的眼睛。 旁边的人看了,忍不住惊呼出声。 慕天泽也慌了,他本来一只胳膊就不方便,加上隔着桌子,想扶也扶不着人,只来得及抓住秤杆往回收。 说时迟那时快,还是沈佳言出手迅速,一只手扶住了大壮的额头抵住了,一只脚和另一只手扶着桌沿,免得被大壮给将桌子撞翻了。 大壮本来以为小命休矣,闭上了眼睛等死。 结果一只温凉的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肚子撞上了桌沿生疼,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旁边的人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大壮扶住了,又帮着将桌子往后面挪了挪。 将大壮扶到了一边,就看到大壮脸色发白,嘴唇起了一层死皮,浑身冷汗涔涔,看着就不太好的样子。 忍不住就有人开口了:“大壮他娘,这孩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好歹叫你一声娘,也不能太心狠了吧?看看把孩子折磨成啥样了?” 大壮后娘眼皮子一翻:“我这个后娘不少他吃不少他穿,也没动过他一个指甲,我怎么折磨他了?孩子不听话,做爹娘的打骂两下,还犯王法了不成?怎么你们打骂自家的孩子都成,我们家就不成是吧?这么心疼他,我把他送给你家做儿子,你疼他去?” 这话一出来,谁还敢接话茬?如今能养活自家人就不错了,谁乐意养活别人的孩子? 倒是沈佳言看大壮这情况,怕出了人命,让慕玥去屋里冲了一碗浓浓的糖水出来,递给了大壮旁边扶着的人,让他喂给大壮喝下去。 那人闻着那糖水甜丝丝的味道,心里只嘀咕这慕家大方,手下不迟疑的给大壮将糖水灌了下去。 一碗糖水下了肚,没过一会,就看得到大壮的脸色好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大壮后娘还委屈上了,拉着旁边一个婆娘诉苦:“从古至今,这爹娘打骂孩子,都是天经地义的!我们老羊家的事情,自家事自家知道,怎么一个个这么闲?自家饭都没吃饱呢,就管别人家筋疼不疼?” “我就知道,他们不就是看我是后娘,就觉得我天天使着坏心要害了大壮呢!咋滴,后娘就不是人?” “再说了,我有再多不是,也给老羊家生了好几个儿子,给老羊家传宗接代了!就凭这个,老羊家就得感谢我!不然他家八代单传,说不定哪天就绝后了!没了我,他羊家能男丁旺盛?就是老羊家的列祖列宗也得好好谢谢我!我怕什么?” “我才不像沈寡妇呢!她那是没底气!她没给慕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她不得巴结讨好前头婆娘留下的?我怕什么?我生了三个儿子,有得是人给我养老!” 说着还得意起来,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高高在上。 沈佳言笑了,看着那边大壮的情况好些了,这才道:“既然你这么有底气,有三个儿子养老,也不缺这点卖山菌子的钱了,那就请回吧,我们家可不敢收你家的山菌子!说不得高价收了,你背地里还要笑话我没底气呢!” 大壮后娘急了:“你村里其他人的都收了,凭啥不收我家的!” 沈佳言慢吞吞的道:“不凭啥,就凭这钱是我家出的,我不想收你家的!怎么?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你都指着和尚骂秃驴,站在我家门前,说我家不是了,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当什么都没发生,还高价收你家山菌子?你这是没睡醒吧?” “你也别拿你在老羊家那一套出来,告诉你,我不吃那一套!你是老羊家的功臣,给老羊家传宗接代,关我屁事!我又不是老羊家的祖宗,还要谢谢你?” 说完,冲着大壮后娘一点头:“麻烦让一让,别挡着后头的人卖山菌子——” 后面的人家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听了沈佳言这话,一把将大壮后娘往旁边一扒拉:“行了,要撒泼耍赖回你家去,别碍着劳资——” 大壮后娘一看这后头的一家男人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到底没敢挡着,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 第154章 条件 不过她丢了脸,那一肚子的火气自然就朝着大壮而去,指着大壮的鼻子就骂:“都是你个丧门星,只要带着你出门就晦气!别人家的菌子都能买出去,偏我们家的卖不出去!都是你这个孽种害得!老娘告诉你,今天这山菌子要是卖不出去,你也别回家了!死在外头算了!不然回去,你爹也饶不了你!” 说着,气呼呼的回家去了! 看着大壮后娘的背影,村里的人都忍不住摇头,这大壮的后娘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有了她这番话,大壮这孩子回去只怕又要挨一顿打了。 大壮他爹也不是个东西,当初大壮亲娘还活着的时候,拿大壮当宝。 大壮亲娘去了,这后娶了个婆娘,又把后娶的婆娘当宝,大壮就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了呢,就算再淘气,也没有像大壮他爹那样打的。 那哪里是打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仇人呢! 都同情的看着大壮,只可惜,他们都是外人,这种家务事是不好管的。 大壮的脸上虽然恢复了些血色,可人还是蔫蔫的,也不敢回去,只坐在门口的树下,低着头,就越发显得瘦骨嶙峋,隔着布衫,都能看到那后头的骨头,一根根的分明。 对于村民来说,也大都是看着摇摇头,叹息两声也就算了。 倒是里正,看着那大壮可怜,等到村里人山菌子都卖得差不多了,慕家门口的村民都渐渐散去得差不多了,这才瞅了个空,小声的跟沈佳言求情:“沈妹子,你看大壮,那孩子确实可怜!若是今天这山菌子卖不出去,只怕回去,被他爹再打一顿,这条小命就去了半条了!他家那爹和后娘不是个东西,可他们家的山菌子我看了,品相还是不错的!” “要不,就可怜可怜这孩子,给收了吧?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一条命呢!你看——” 沈佳言看了看门口不远处,那树下,一直坐在那里,半天没挪窝的大壮,要说可怜是真可怜。 只是,若就这么容易收了他家的山菌子,大壮那后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出那些话来,想来也不会感激她,只怕还会蹬鼻子上脸,又作妖。 想了想道:“本来按照我的脾气,大壮他后娘今天说了那些话,我是怎么都不会收他家的山货的!只是里正叔你开了这个口,我怎么着也得给您这个面子不是?更何况乡里乡亲的,真看着孩子被打成这样,心里也不落忍!” “这样吧,我们收他家的山菌子也行,只是有一个条件!若是他家人能答应,这菌子我就做主收了!不然,这菌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听了这话,里正忙看向大壮。 李狗蛋也在一旁,拼命的扯着慕天泽的袖子,小声的道:“婶子会提什么条件?不会太过分吧?大壮他家要是不答应可怎么办?” 一面又跳脚的拼命的给大壮使眼色,比划:“喂,你快答应啊!不管怎么着,先卖了山菌子再说啊!” 里正也一推大壮:“你还楞着干啥,还不快谢谢人家?不管这么说,人家肯收你们家的菌子,就算有什么条件,也不过分!大不了我到你家跟你爹娘说去。” 沈佳言看大壮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绝望无波的眼睛里,微微泛起了一点光,他本人极瘦,又黑,显得眼仁特别的黑亮,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人,实在有些渗人。 还好沈佳言稳得住,只慢慢的道:“这条件呢,也不算难。里正叔,您也知道,我家如今老大胳膊受伤,还要去县城去转卖山菌子,这家里的一些事情,就没人做了。这样吧,让大壮这孩子,给我家做两个月的活计,我家的柴火,还有菜园子和那两块翻出来的新地需要浇水锄草,就交给他了。您看行不行?” 里正本来还提着心,不知道沈佳言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结果却只是这个要求,不用去羊家,他都能当场做主拍板了:“就这么点子事情,我就能替他爹同意了!你这孩子,家里这些活计没人做,你跟叔说一声,我让家里几个混小子来帮你搭把手的事情,还藏着掖着?” “你家老大毕竟是为了咱们村里,才要去县城顾不上家里,就让大壮来做!他本来就是做惯了这个的!捡柴火,翻地浇水锄草,这么点事情,算便宜他了!” 一面说,一面就示意大壮上前来:“听到没有?一会子我跟你去你家,跟你爹说一声,明天一早就来!” 大壮也不作声,只默默地将背篓里的山菌子都放在了桌上。 慕天泽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山菌子,确实如里正所说,虽然羊大壮的爹娘不是什么好人,山菌子却委实不错。 慕天泽也没刁难,也没克扣斤两,一视同仁的都收了,将银钱算好,递给了大壮。 大壮接过那一串铜钱,紧紧的抱在怀里,盯着慕天泽看了半日,才扭头就跑了。 里正看着只叹气:“这孩子,真是——” 一面帮着打了圆场,只说大壮这孩子害羞,又说了两句,才追了上去。 剩下慕家人和李狗蛋,还不得闲,要将这些山菌子都分类装好,抬进厢房里放着。 慕玥已经去做饭了,留李狗蛋吃了晚饭,才放他回去。 等李狗蛋回家去了,慕天泽才跟沈佳言对起帐目来,每家收了多少,他都记了下来,一合计,满村的都收完了,也不过才一百二十五六斤。 这么些山菌子,慕天泽一个人是搬不动的,两人合计着,明日里让慕天泽先去镇上雇一辆马车,直接送到县城去。 也不知道里正怎么跟大壮的爹说的,第二天一大早,慕天泽起来,要去镇上雇马车去。 打开院子门,一出来,就发现了不对。 旁边的菜园子和地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埋头扯草,菜园子已经浇过一遍了,地里的草也已经扯了一半。 那身影,不是大壮是谁? 慕天泽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大壮,只回头叮嘱了慕玥两句,又跟沈佳言告辞,这才往镇上而去。 走出村口回头望,那大壮还在地里忙活,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第155章 啊呜一口吃掉 太阳才升起,大壮就已经将地里和菜园子里的杂草都扯光了。不声不响的又去了山上,中午时分,就挑着一大捆几乎将他腰压弯的柴火下来了。 敲开慕家的院子门,也不多话,将柴火往柴房里放好,看到柴房里还堆着一堆木头,闷不作声的就拎着斧头,将那些木头搬出来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劈成了柴火。 又搬回去,挨着墙码得整整齐齐的。 最后还不忘记拿扫帚,将方才劈过柴火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忙完这些,环视了一圈院子里,没发现还能有自己干的活,就手脚都不自在起来,扎着手站在院子里,头都不敢抬,只小声的问:“还,还有什么要我干的?” 慕玥昨日也将大壮的惨状看在眼里,今日见他天没亮就跑来干活,老老实实的,一点都不偷懒耍滑。 看着瘦瘦弱弱,跟大哥差不多,可干起活来厉害多了。 这忙活了半天,就没带歇口气的,脸色都发白,嘴唇都起皮了,也没说喝口水。 就倒了一碗凉茶,让慕天润给端了过去。 大壮还不太敢接,只摆手,“我,我喝井水就够了——” 说着从井边打起一桶水来,都没用慕家的水瓢,而是从腰间摸出一个竹筒来,打了一竹筒井水,咕嘟咕嘟一气喝了个干净。 看他浑身都不自在的样子,沈佳言也没多留他,只看了一眼,就摆摆手道:“行了,今天第一天,做这些就够了。你明日也不用这么早就过来,吃了早饭再来吧。” 看大壮那走路脚底都打飘的样子,沈佳言顿了顿,扭头吩咐慕玥:“将早上剩下的那半张烙饼给他吧,看他那样子也没吃早饭,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只怕那羊家又要找我们的麻烦了。” 慕玥答应了一声,从灶屋里摸出半张烙饼来,让慕天润拿过去给大壮。 大壮吞了吞口水,本来想拒绝的,可他实在饿得不行了,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若不是打柴的时候,在山上啃了两个野桃子,只怕都撑不到下山。 那手比脑子快,没等他自己回过神来,就已经几乎是从慕天润的手里夺过了烙饼,塞进嘴巴里了。 二合面的烙饼,对大壮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在家只有他爹和后娘的孩子能吃上,他能一天有一个黑面菜窝窝头,就很不错了。 因为吃得太快太凶,噎得眼睛翻白,大壮一边拿手捶着胸口,一边使劲往下咽,只梗得脖子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才顺了下去。 饶是如此,他一顺过气来,吃的速度还是飞快,只有将这烙饼吃到了嘴里,咽到肚子里,这才算踏实。 这是他有了后娘后得出来的经验。 半张烙饼本也没有多大,大壮很快就解决掉了,又灌了几口水,一直饿得灼烧的肚子,才略微平复了下来。 大壮也不多话,俐落地给坐在凉床上的沈佳言磕了头,就起身出了院子,飞快的走远了。 慕玥看着大壮的背影,心有戚戚然。 以前她还不觉得,如今看了大壮这模样,那还是亲爹活着呢,日子过得都这么凄惨。 比起大壮来,他们兄妹三人,能遇上沈佳言这样的后娘,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慕天润等那大壮走远了,才几步走到凉床边,抱住了沈佳言的腿:“大壮哥哥的娘坏!阿润的娘好!” 想了想,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跟着学嘴:“阿润以后孝敬娘!买肉娘吃!” 沈佳言低头,看着这天天有鸡蛋,吃食充足,养出来一点肉的小团子,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嗤笑道:“不用以后,现在孝敬吧!听说小孩肉最嫩了,你多吃点,养出多点肉来,然后我就啊呜一口吃掉——” 本以为会将这个小团子给吓得吱哇乱叫,大哭起来。 结果慕天润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然后十分认真的点头:“娘放心!阿润每天多吃!养多多的肉!给阿娘吃!阿娘先吃阿润的腿,腿上肉多!” 一张小脸严肃挑剔的在自己身上挑选着肉多的部分,然后还小大人一般的叹了一口气:“阿润腿太少了,要是有三条腿就好了!” 沈佳言忍不住那眼神就往那不能描述的地方看去,然后把自己给呛到了,咳咳,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慕天润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而且看得出来,居然十分真心,没有半点虚假和迟疑。 一时到怔住了,忙将慕天润放下,别过头去捂着嘴咳嗽不已。 慕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想起跟大哥慕天泽的猜测,再想起之前听府里丫头说那些劳累过度,耗干了元气的人,大多都是身体慢慢弱下去,最后咳嗽吐血而亡。 顿时慌了手脚,莫非后娘的身体已经到这一步了? 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想起来要给沈佳言拍背顺气,慕天润已经把这活给先抢了,真用肉嘟嘟的手,给沈佳言拍背,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娘不怕!阿润拍拍,痛痛飞走——” 慕玥强忍着害怕,去给沈佳言端了一碗茶,声音都在发抖了:“娘,娘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们——” 沈佳言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看慕玥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也唬了一跳,自己不过是呛着了,怎么感觉在这丫头眼里,自己是要死了? 狐疑的看了慕玥一眼:“我就是呛到了,咳嗽两声,你干嘛这个样子?咒我不成?” 慕玥见沈佳言没事,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娘,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心里暗暗发誓,等大哥回来,要跟他商量商量,赚钱了,别的先不论,第一得将后娘带到县城去寻个好大夫看看才行。 慕天泽这边,雇了一辆马车,约好了明日一早天没亮就过来将货物拖到县城去,一共是一百个大钱,先付了二十个大钱的定金。 回来的路上,慕天泽特意绕到收山货店那条街上。 山货贩子的生意还算不错,每一家铺子门口,都陆续有下头的村民来卖山货,那些他们雇请的本地闲汉二流子在附近徘徊,看到路口有背着山货的村民,就围上去七嘴八舌的往自家铺子里拉扯。 慕天泽只多看了几眼,就被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发现了,一双利眼刷的一下子扫了过来,看到慕天泽一个半大的孩子,楞了一下。 第156章 大壮 慕天泽被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忙低下头,混入人群中,匆忙走了过去。 走出老远,都似乎还能感觉那道锐利的眼神盯着自己。 让他忍不住有些心虚,好不容易走过那条街,绕过了路口,如影随形的被盯着的感觉才消失了。 再回想起沈佳言说的话,心里打了个突。 回到家,就让慕玥帮忙,将那些山菌子都用布袋子装好,最好缝住让人看不出来才好。 慕玥十分无语的看着慕天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一百好几斤,得缝多大几个布袋子啊?就算她能连夜赶制出来,可家里去哪里弄那么多布去?难不成把被子和褥子拆了? 还是跑去去找沈佳言要那崭新的尺头,说要裁大布口袋装山菌子?别说沈佳言不答应,就是她也不答应啊! 慕天泽想了想,跑出去寻了李狗蛋和隔壁朱大毛,用三个大钱的代价,将他们家能腾挪出的布口袋都借了回来,勉强也就刚好够装。 将这些布口袋放入铺了一层干净稻草的竹筐子里,上头也用稻草盖好,光这么看,是看不出来这里头装着是什么了。 慕天泽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车马行的车夫就赶着马车来接人和货了。 看着那几个大竹筐,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那车夫看了两眼也就不多看了。 往马车上搬的时候,大壮就赶来了,也不作声,只闷头和慕天泽两人,将竹筐子都抬上了马车。 慕天泽看时间来不及,只叮嘱了两句让慕玥好生照顾家里,就被车夫催着上了马车走了。 慕玥听懂了慕天泽的未尽之言,所谓让她照看家里,实际是多照看沈佳言,怕她身体出问题。 兄妹俩昨日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一次卖山菌子顺利的话,挣到钱就带着沈佳言去县城找更好的郎中看病。 不仅慕天泽踌躇满志,就是慕玥也不像上次一样红着眼圈提心吊胆了。 慕天泽这一去就是好几天,那大壮听了沈佳言的话,索性每日一大早就去山上砍柴背到慕家来,然后再去给菜地浇水,倒是不耽误功夫。 沈佳言见大壮确实很少说话,迫不得已才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可做事确实一点都不含糊。 有他精心照料着,那菜园子里的菜,一反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跟打了鸡血一样,疯长起来。 茄子已经窜得到膝盖那么高,挂上了花,有的还结出了一点点的小茄子,每天看着那茄子长大一圈,没几日就能摘下来吃了。 一畦蓊菜长得极为泼辣,层层叠叠的;辣椒开满了白色的花,花落就结出了一串串的辣椒;南瓜和冬瓜只浇水就已经长开了,牵藤爬蔓霸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更不用说豇豆,苦瓜,还有丝瓜,黄瓜也都爬上了早就搭好的架子,尤其是丝瓜和黄瓜,已经有了手指那么长。 沈佳言着实是没想到大壮一个半大的孩子,料理起菜园子来,居然这么的厉害。 更不用说,他天天背一大捆柴火下来,那柴房已经堆不下了,多余的都被他劈好,整整齐齐的码在廊下,起码能烧上好几个月了。 如今山里的野李子、桃子都相继熟了,还有本地一种叫端阳泡儿的野果子,山里极多,只是这果子的茎叶,花托上都是刺,酸酸甜甜的,村里的孩子都爱吃。 慕玥和慕天润少出门,自然摘不到这些野果子吃,被村里几个孩子在门口吃的时候,很是馋了一把。 别说慕玥和慕天润馋,就是沈佳言,看着那酸甜的端阳泡儿,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个东西,她小时候在乡下吃过,那个时候什么野生的桑椹,什么端阳泡儿,还有桃子和李子,是她难得的美好童年回忆,此刻再见,也忍不住动了心思,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去一趟山里了。 没想到,大壮第二天打柴火下山,就用树叶子包了一大包端阳泡儿回来,放在了凉床上,拘谨的道:“我摘的,尝过,甜——” 沈佳言看了这么大一包端阳泡儿,想想小时候摘这个吃,被扎得吱哇乱叫的惨痛,忍不住就打量起大壮来。 平日里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大壮脸上被挂了不少道血痕,不过是皮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他的手在沈佳言看过来的时候,飞快的藏到了后头,却依旧没逃脱沈佳言的眼睛,那胳膊手腕都划破了,尤其是手指头上,更是血迹斑斑,一看就被扎得不轻。 看沈佳言只打量不吃那端阳泡儿,大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还是勉强解释了一句:“我洗过的,不脏!” 沈佳言听了这话,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拈了一颗放在嘴里,果然,酸甜可口,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味道,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大壮见沈佳言肯吃,那眼睛亮了一亮,顿时觉得身上被挂伤扎破的地方一点都不疼了。 只吃了几颗,沈佳言就停下手,看着大壮:“这端阳泡儿我倒是爱吃,这样吧,我一个大人,也不能白占你小孩子的便宜!以后不论是那桃子也好,李子也罢,还是这个端阳泡儿,只要能寻来,我管你一顿饭!我家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 大壮连忙摇头,不管是收了他家的山菌子,让他免了一顿毒打也好,还是那日救了他命的一碗糖水和后来的半张烙饼也罢,他受了慕家和沈佳言这么多的恩情,只求能报答一二,哪里还好再吃恩人家的饭? 更何况那山桃子和李子,还有这端阳泡儿,不过是山里的野果,不值钱。 可那粮**贵,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能给外人吃。 他虽然话不多,可不傻,知道这是沈佳言可怜同情他,想着法子找借口让他吃点东西呢。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接受!他本是来报恩还人情的,这样下去岂不是欠更多了? 沈佳言却脸一板:“既然这样,那这端阳泡儿你拿走吧!不然将来岂不是让人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连小孩子的吃食都骗?那我可成了什么人?拿走,拿走——” 大壮见沈佳言本是十分喜欢那野果子,却因为他不同意,忍痛让自己拿走,慌了手脚。 忙小心翼翼地将那果子往沈佳言面前推了推,才小声的道:“婶子的大恩,我不会忘!我每天,摘最甜的!也不多吃粮食——” 第157章 死亡凝视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沈佳言心里真是不落忍。 不过见他松了口,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这么活生生一个孩子,看那模样,就没吃过饱饭,还要干这么多活,真让人担心,哪一天会不会就倒在山里再也起不来了。 她沈佳言虽然不是很什么圣人,可不过是一天一顿饭,还是管得起的。 也不求什么行好事有好报,只希望大壮这孩子,能活下去,好歹是一条人命不是? 因此就吩咐慕玥去和面,中午做个豆角焖面条吃,配上米茶,在庄户人家来说,就已经很难得了。 她也起身去揉面去,慕玥年纪到底还是小了些,力气也不够。 这面条要想筋道好吃,揉面可是关键。 沈佳言现在这个身体虽然力气弱了一些,她穿过来这几个月,慢慢的调理,锻炼,比最开始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 这揉面对她来说,就十分简单了。 沈佳言做手擀面有一个当初学来的小窍门,用盐水和面,盐水慢慢多次的加到面里,面团要揉得硬一些,这样口感更好。 揉好面后,还要醒面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才将面团擀开切成面条。 从菜园子里新掐的嫩豆角,拿豆酱炒得香喷喷的,然后将面条撒上去,焖上一会后,再和下面的豆角一起搅拌均匀。 这也是沈佳言在东光村第一次做,慕玥在一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一点细节。 等到焖面做好,香味已经从灶屋里飘了出来,满院子都闻得到。 慕天润吸溜了一下口水,很自觉地去井边舀水吸收,看大壮还傻乎乎的站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将他也给拉上了。 大壮几乎是手脚同步到被拉到了井边,看着慕天润拿胰子仔仔细细的将手搓洗了一遍,还让大壮跟着他一起。 大壮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吃饭前是要洗手的,这么讲究? 在他们家,别说饭菜上桌后洗手了,一年到头也不见洗几次澡,后娘说了,说孩子就不能多洗,洗了容易着凉伤风生病,孩子们,不干不净不生病!越埋汰越健康!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别人家是这样的,一时自惭形秽,只觉得站着都不自在。 被慕天润提醒后,依葫芦画瓢的也跟着洗干净了手,那焖面一大盆子已经被端了出来,放在了桌子正中间,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勾得大壮肚子咕噜噜的叫个不停,只拼命的咽口水。 他,他已经多久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的味道了。 在羊家,从有了后娘起,他就没吃饱过饭。 之前,后娘每天给两个黑面菜窝窝头,还能勉强填饱肚子。 再后来大些了,后娘给生养了几个弟弟后,就跟爹说家里孩子多,粮食不够吃,把他一天两个窝窝头的量给减到了一个。 每次看到爹和后娘,还有几个弟弟坐在桌边,他只能在外头闻着那菜香啃菜窝窝头。 此刻看着这一盆子焖面,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沈佳言招呼他坐下,他都不敢,只扎着手在一旁,好半日才低声道:“我站着就行——” 还是慕天润将他又拉到了桌子边坐下,才只肯挨了一个板凳边坐下了。 慕天润也是第一次看到焖面,早就馋得不行! 眼巴巴的看着慕玥,先盛了一碗,忙接过来,放在了沈佳言面前:“这是娘的!” 然后第二碗,放在了大壮面前,第三碗放在了慕玥的位置上,第四碗的时候,才吞了吞口水,提要求:“阿润要豆角,多一点豆角!” 慕玥看他一眼,果然给他碗里多捞了豆角,少捞了一点面条。 一人面前一碗放着,看沈佳言拿筷子吃了第一口,慕玥和慕天润才也跟着拿筷子吃。 焖面一入口,豆角嫩嫩的,咬一口,还带着一点清甜,每一根面条都裹满了汤汁,咸香入味,筋道爽滑。 姐弟俩都顾不得其他,闷头大吃起来。 面条实在是太香了,大壮没忍住心里的渴望,到底伸手拿起筷子,捞起面条送入口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 一口下肚,就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了,三下五除二,如风卷残云一般,一碗面条就下了肚。 回过神来,连耳朵渐渐都红了,还好他晒得黑,倒是看不出来。 一碗面条彻底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饥火,恨不得从喉咙口里伸出一只手来,将那一盆子面条都抓进去。 可大壮愣是忍住了,虽然十分不舍,还是坚定的放下了筷子,就要下桌子。 被沈佳言一把拉住了:“就吃这么点?吃饱了?” 大壮讷讷的道:“够了,不吃了!” 沈佳言将他按在了板凳上:“我这做了一大盆呢,怎么,我做的不好吃?吃一碗就吃不下了?我可告诉你,天气热,这面条可不能多放!今天这一盆子不给我吃完了,谁都不许下桌!不然以后我可不做了!” 慕天润最爱吃沈佳言做的饭菜,一听这个,嘴里还含着面条,就忍不住举手;“娘,阿润吃,阿润还能再吃两碗!” 慕玥也跟在后头表态:“我,我也还能再吃一碗!” 听她们说完,沈佳言不说话,就看着一旁缩手缩脚的大壮,用眼神示意:轮到你了! 大壮在沈佳言的死亡凝视下,结结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剩下的,都归我!” 说完,看沈佳言收回了视线,这才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还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汗,太可怕了! 为啥他感觉这沈佳言不说话,只那么一眼,就比他爹和后娘还可怕些? 三人一人又捞了一大碗面条后,将剩下的小半盆子焖面,直接就推给了大壮。 大壮开始还勉强压制着,让自己的吃相不要太难看,也控制着速度。 等沈佳言他们都吃完放下碗筷后,估计是看出来他有些不自在,沈佳言说回屋去歇着,慕玥也抱着慕天润去喂大黑和小白。 用锅里剩下的一点焖面汤汁和几根面条,拌上昨晚剩下的一点剩饭,就够两条狗吃了。 见周围没了人,大壮也自在了许多,直接将盆端过来,捞起面条就往嘴里塞。 面条吃完,那盆里还剩下一点面汤,他都舍不得,又舀了一碗米茶倒入盆里,涮了涮,一口气干了。 这么半大的孩子的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即使是他已经干掉了小半盆子的面条,似乎还能再塞下半盆子去。 第158章 不想死,想活着 大壮摸了摸还意犹未尽的肚子,再看看那已经空空如也的面盆,又有些心虚和害怕起来。 他怎么就真的将半盆子面条都吃完了呢?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少吃粮食的,这也叫少吃? 一时间愣住了。 慕玥本就是因为怕大壮不好意思吃,才抱着慕天润去看两条狗吃饭的,实际注意力一直在这边。 看大壮吃完了,也就过来收拾碗筷。 大壮一张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想伸手帮忙,才伸出半截,就差点碰到慕玥,顿时面红耳赤的将手收了回来,站在那里不动了。 还好慕天润跑过来,拖着他要给他介绍自己的鹅将军和鸡小兵,才解放了他。 大壮虽然耳朵听着慕天润说话,还分了一半心神在灶屋里。 他方才想帮着收拾碗筷来着的,毕竟吃了慕家这么多粮食,若是连碗筷都不收拾,也太不像样子了。 可他更知道,这慕家可不是他家,他家饭菜没什么油水,天气热,拿水一冲就干净了,乡下也不讲究这些个。 但是慕家一看就说不出的干净,他怕自己刷碗什么的刷不干净。 少年人仅有的一点自尊,不想被人嘲笑,所以才没上手。 此刻就偷偷的看着慕玥是怎么刷洗碗筷灶台的,默默地记在心里,想着明日若是慕家还留他吃饭,他,他就能帮着洗碗了。 大壮知道自己不要脸,厚脸皮,仗着沈佳言对他的一点同情可怜,就赖上了慕家。 可他没法子了,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家里每天给他一个菜窝窝头,还要干活,他饿得一有空就往山上跑,什么野果子,什么草根,只要能填饱肚皮的,他都往嘴里塞。 他只求能活到满十二岁那天,他记得娘最后给他留下的话,说若是他爹娶了后娘,对他还可以,那自然是千好万好。 若后娘狠毒,亲爹又不顶事,让他好好活着,不管如何艰难,都要活着。 等熬到满了十二岁,让他去镇上那家棺材铺子去,那个掌柜的当初得过她的救济,许诺过,若是有儿子,将来不想种地,到了十二岁,就去寻他,可以跟他学点打棺材,扎童男童女的手艺,虽然不好听,有些晦气,可也能养活自己。 大壮在羊家实在是没活路了,眼看离满十二岁,只有两个多月了。 他也偷偷去那家棺材铺子问过了,那家掌柜看他那么瘦弱,本来是不想收的,架不住他厚颜将亲娘搬出来,那家掌柜的才勉强同意了,只说要等满了十二岁才收他。 还让他多吃一点,好歹身子养壮实一点,不然就算给他当学徒,这小身板也不行啊! 大壮将掌柜的话记在了心里,他只要熬过了这两个多月,就能去当学徒,给自己挣一条活路了! 等他能活下来,能挣钱了,他一定会好好报答慕家的! 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脸皮薄,虽然是心里这么想着,可看慕玥已经快洗刷完了,他再看这院子里,也没什么活计需要自己,也就跟慕天润说了一声,拔腿出了慕家的院子。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中午,慕玥做饭会多做一些。 两三天过去,大壮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些,起码不再是看上去风吹吹就要倒了的模样,沈佳言也就放下心来,好歹一条人命保住了。 这才想起,去县城的慕天泽,这都过去三四天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一百多斤的山菌子,卖到县城去,顺利不顺利? 终于被沈佳言记起来的慕天泽,此刻的情况却不是很好。 他这次雇佣马车到县城,才到镇上,就看到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黑脸络腮胡汉子来拦住了马车,问是不是去县城的,能不能捎带上他一程,他给车马费。 马车夫先收了慕天泽的钱,自然不好自专,只得解释说,已经有客人包了车,让他等其他车辆。 那黑脸汉子却说自己有急事,哪里等得?直接就闯了上来,倒是先给慕天泽道了声扰,言辞恳切,说愿意分担一般的车费,只求能捎带上自己。 慕天泽还能怎样?虽然觉得这黑脸汉子上来的蹊跷,可看他这架势,似乎是坐定了这辆车。 他孤身一人,车上还有货物,自然不好强硬,外头那马车夫也指望不上,只得勉强答应了。 那黑脸汉子倒是也爽快,直接掏了一小块碎银子丢给了慕天泽,只说是自己的车费。 慕天泽越发警惕狐疑,这一小块碎银子,都够他再包一辆车去县城了,为何非要挤上他坐的这一辆? 因为不管这黑脸汉子一路似乎是无聊,要跟他搭话,他就不做声。 那汉子见了,也就啐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慕天泽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只盼着县城快点到了,好跟这个汉子分道扬镳的好。 到了县城,那汉子就下了车,下车后似乎想对慕天泽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呢,慕天泽就吩咐车夫快点跑,将他送到客栈去。 那汉子才一开口,就吃了一嘴的灰,等他呸呸呸的吐干净嘴里的灰抬头,马车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次山菌子多,慕天泽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全部背到上次收山菌子的那家山货铺子。 而是只背了二十来斤,就去了铺子里。 铺子的伙计还记得慕天泽,看到他来,忙迎了上来。 验货给钱,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那伙计最后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小兄弟,这样的山菌子你收了不少吧?看不出来哈,年纪轻轻的,倒是有胆色!还有多少这样的山菌子,我们铺子高价收——” 慕天泽本来那句,还有好几十斤,要是你们收,我就送来——已经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里一惊,面上没显,左看右看,看周围没人,才做出一副跟那伙计推心置腹的模样来:“这位大哥,实在不瞒你!我这些山菌子,都是我家亲戚,我外祖家,还有跟我家关系好的几个邻居家一起凑出来的。” “这样的山菌子,在乡下可卖不出价格来!我家是被逼得没法子,今年家里运气不好,我前脚才摔折了胳膊,后脚我爹摔断了腿,样样都要花钱,这才壮着胆子到县城来卖。想多卖两个钱,好回去给我爹抓药呢!我家已经欠药馆好几两银子的药钱了!再不给钱,郎中就说不给我爹治了——” 说着还似模似样的揉了揉眼睛:“我这也是第一次大着胆子到县城来,也亏得遇到了你们这些好心人,肯收我这山菌子,不然我家只怕天都要塌了——” 第159章 不敢耽搁 这话似乎勾起了那伙计什么回忆,那脸色忍不住就带了一点同情,好半日没说话,最后才数了银子给慕天泽,左右看了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拿着钱快回家去吧!” 最后几个字的音似乎重了一些。 慕天泽心中一突,面上还感激涕零的接过了银钱,谢了又谢,才背着背篓出了山货铺子。 出来后,他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背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慕天泽猜测,这批山菌子要是不赶快卖出去,只怕要糟。 这些山菌子可都是他们家花钱买下来的,若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慕天泽不敢多想。 匆忙回到客栈,他将剩下的山菌子,分成了几分,又略微改头换面了一下,才又背着背篓,去了其他几家山货铺子。 跑了一天,终于将山菌子全部卖了出去。 只是价格没有第一家那么好,估摸着是看慕天泽脸生,又年纪小后头没跟着大人,一看就好欺负,价格都压得低,一斤比第一家铺子少五十个大钱。 若是放在之前,慕天泽肯定不会卖。 可总觉得那伙计话里有话在提醒他,他也不敢耽搁,就算是比第一家便宜,他也有得赚不是? 牙一咬,就算价格低一些,他也都尽数卖了。 一百多斤,本来他预计的要赚二十来两银子的,如今全部卖出去,倒手一算,却不过才赚了十五六两银子。 慕天泽将银子揣在了身上,才略微放下心来。 想起跟那小乞丐大嘴还有约定,又急忙去上次的地方。 那几个小乞丐还记得慕天泽,远远的看到了他,就忙去告诉了大嘴。 大嘴他们兄弟有了慕天泽给的定金,这几日倒是难得吃了几顿饱饭。 他心里有成算,没有拿钱去买包子馒头,而是去卖粮的铺子里,买了二十多斤陈米,每天用瓦罐熬浓浓的米粥,若是有人运气好,讨到一点剩饭剩菜,就一起丢到瓦罐里熬着,再寻上一点野菜什么的,洗洗丢进去,也算添点味道油水。 十来个半大的小子,一天一斤米熬粥,就能混个肚子半饱不饿了。 一连几天如此,这些半大的小子气色就好多了。 人的气色一好,看起来就精神,这几天几个小乞丐,虽然没乞讨到太多吃的,可因为看着精神,倒是被人叫着跑腿传信,得了赏钱,可比吃的划算多了。 他们兄弟几个都觉得这是运气来了,按照这么下去,到了冬天,也能有点钱买米买几件棉衣,不会冻死了。 可偏生昨儿个,有个跑腿的兄弟,在城外,被疾驰而过的马踩断了腿,连人都没看清,就昏死过去了。 等他们看天快黑了人还没回来,去寻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他们这十来个半大的孩子,都是过命的交情,哪里忍心看他就这样等死,将他抬到小医馆门口,求郎中看了看,只说腿断了,要用药,不然这腿就废了。 他们哪里有钱买药治腿?就是这几日得的赏钱,凑一凑,也只够抓了一幅药。 如今断腿的那个,还在后头躺着,烧得人事不知。 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人去死,可有没有别的法子,唯一的指望,就是慕天泽这里。 算着日子,慕天泽应该是这两日来寻他们,当初看慕天泽是个手散漫大方的,先前交代的事情,他们也办得差不多了,说不得一高兴多给点赏钱,好歹将人的命保住。 因此今儿个一早,几个小乞丐就在附近,走来走去,等着慕天泽到来。 此刻见了他,那不是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生怕他跑了,呼啦啦的都围了上来。 这阵势,吓得慕天泽倒退了好几步,警惕的看着他们。 还是大嘴上前,解释了两句,只说是怕他不来,等了这两天,看到人来,一时高兴呢。 慕天泽心里有没有相信不知道,面上似乎是相信了。 可只让大嘴一个人走到他面前三步远,就不让他再上前了,然后才问他要求办的事情如何了。 上次慕天泽交代,让他们盯着沈家那边,然后在胡同里,趁着那沈老二或者沈老三的婆娘出门的时候,勾着那巷子里碎嘴巴的几个婆娘故意说起沈家的事情来。 大致意思就是,沈家两个老人实在太偏心了,明知道自家老大看着就不是个读书的料,还只偏着他一人,这将卖闺女妹子的百十来两银子都花光了,也没见老大考出个啥名堂来,居然还不死心? 这又是老大发话,非要去找那被赶到乡下去的出嫁的妹子,结果又害得老二受了伤。 显见得这沈家就沈家老大一个是亲生的,其他几个孩子都是被捡来的一样? 若是这沈家老大争气也就罢了,这都多少年了,儿子闺女都那么大了,才勉强靠了个童生。 这以后要考秀才,那就跟无底洞似的,天知道要贴多少进去呢! 当初是靠着卖妹子的钱,如今这妹子没得卖了,只怕下头那几个侄女要遭殃了!以沈老爹和沈老娘那为人,闺女都能卖,何况孙女? 只可惜了沈家老二和沈老三一家子了,老大天天吃香喝辣不干活,老二和老三一家子辛辛苦苦还捞不着好,说不得将来还得卖儿卖女,供老大一家子呢!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那些婆娘们,无事也要找点事情出来八卦说道说道,更何况这沈家做事委实不地道,让人说嘴的地方太多了。 又被那小乞丐三两句就勾着将来卖沈家老二和老三的儿女上去,就越发添油加醋起来。 在她们看来,确实这是沈老爹和沈老娘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更何况这些老娘们,说是非那叫一个技能点满,牵强附会,捕风捉影的都往沈老爹和沈老娘头上安。 还有那本来就跟沈家不和的人,听了也趁机下两句话。 看到沈家老二的婆娘出来,不仅不赶快停了话头,还将沈老二婆娘喊住了,七嘴八舌给她专门开了堂分析课。 分析得沈老二的婆娘,当时脸色就变了。 第160章 怎么都不好骗了呢? 她本就知道,公婆偏心大伯子,家里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大伯子一房。 他们两房辛辛苦苦挣钱,一年上头过年才能沾点荤腥,还天天被骂。 可大伯子一房,尤其是大伯子,天天坐在屋里,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着不说,家里打牙祭一点荤腥,都紧着他了。 偶尔一点衣服料子,也都先可着他做衣裳。 她嫁到沈家来这么些年了,也就是当初小姑子高嫁,为了面上好看,她沾光跟着全家人一起做了一件新衣裳。 更不用说她的孩子了,都是捡大房孩子的旧衣裳穿。 若说沈佳让也就罢了,家里都指望他读书高中,可大房的妯娌和孩子,凭啥也高人一等?靠着他们二房和三房养活着,还看不起他们两房? 本来沈老二的婆娘就窝了一肚子的不满,被这几个婆娘这么一分析,一挑唆,越发觉得有可能。 她男人不就是因为大伯子一句话才受了伤?如今还躺在床上呢,也没见公婆心疼一下,反而骂他们二房是败家惹事精,花用了银钱。 甚至为了省钱,连药都不给自家男人多抓两幅,只说差不多就行了,慢点养着就好了,那钱要用在刀刃上,给大伯子读书用呢。 真若是以后大伯子又要用钱,家里没钱了,难保不会将主意打在他们二房身上。 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沈佳许是个老实的,一贯只听公婆的话,到时候万一他松口答应了…… 沈老二的婆娘不敢再想下去,本来是要出来去娘家借钱,给自家男人多抓两幅药的,此刻也顾不上了,变了脸色就回去了。 第二天,就从巷子外那几个碎嘴巴的婆娘嘴里得知,沈老二的婆娘回去不知道怎么跟沈老三的婆娘说的,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家男人给说动了,如今闹着要分家呢。 听了大嘴的这话,慕天泽眼中掠过一抹冷笑,有了这沈家二房和三房闹腾,想来沈家如今焦头烂额,再顾不上找沈佳言了吧? 这事本就不难,大嘴他们兄弟也完成的漂亮。 慕天泽十分满意,从怀里又掏出来五十个大钱,递给了大嘴,算是给他们的赏钱。 大嘴看着铜钱,眼睛一亮,咬咬牙,噗通就给慕天泽跪下了。 慕天泽唬了一跳,手里的钱撒了一地,忙避开了:“你,你这是要干啥?” 大嘴吭哧吭哧就把他兄弟受伤等着救命钱的事说了,“求这位兄弟贵人,能不能赏,不,借,借给我们一点银子,能给他抓两幅药,让他退了烧,把命保住就行——” 不说大嘴,就是其他小乞丐也都期待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虽然他手里有卖山货的银子,可跟这些小乞丐非亲非故的,凭啥要借钱给他们? 不用说,这些小乞丐为啥不找别人借,找他,不就是看他年纪小,好糊弄吗? 不然换个成年人在这里,你看他们敢不敢开口? 更何况,他手里这银子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只挣了这么些,也不知道够不够给沈佳言看病呢,哪里会给陌生人用? 可想到第一家收山货铺子那伙计的态度和话,慕天泽拒绝的话又吞了下去。 想了想才道:“若真是如你所说,我倒是可以去帮你们抓两幅退烧的药,只是你们还得替我办一件事,若是办得好,我还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个好郎中。你们先前看到我的胳膊,也是前些日子摔折了,用了那郎中的药,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 大嘴一听,犹豫了一下:“我们兄弟几个,也只能做些打探消息,跑腿的事情,别的事情只怕——” 倒是有几分为难。 慕天泽只看了看他,也就顺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大嘴极了,他本是看慕天泽这么爽快的答应,觉得他面嫩好说话,只要做出为难的样子,说不得这慕天泽就不会要求他们做事了。 没想到这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子,居然这么油盐不进,倒是不好再拿乔了。 忙将人喊住,又低声下气的陪了不是,哄了好半日,才让慕天泽又松了口。 慕天泽也就低声吩咐了几句,大嘴一听,要他们打听那山货铺子的本钱,背后东家,这几日的动向,尤其是那家的掌柜和伙计的一言一行,可跟下头乡镇的外地山货贩子有没有来往之类的,顿时就露出一脸苦色来。 这可不是跑腿送信,或者带两句话的事,只怕一个不慎,他们兄弟又要遭殃呢。 可想起后头躺着的那个生死不知的兄弟,大嘴也只能咬牙认了。 吐了口唾沫,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慕天泽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示意大嘴跟着他去抓药。 他说道做到,到了大嘴所说的药馆,问了昨日给那摔断腿的小乞丐看腿的郎中,让他帮忙开几幅退烧保命的药。 那郎中开始还以为这些小乞丐哄骗他呢,他们哪里有钱抓药。 后来看到慕天泽手里捏着一块碎银子,这才放了心,倒是多看了慕天泽一眼,摇摇头,觉得这估计又是哪家不懂事的公子哥,被这些小乞丐哄骗得当冤大头呢。 不过生意上门,有人出钱,他就抓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也就没多嘴。 抓好药出来,大嘴急急忙忙的就要回去煎药去,被慕天泽喊住了,静静的看了大嘴一会,才开口道:“不要以为药到手了,替不替我办事也就无所谓了,或者想法子拖延。若是明后日我还没得到你们的回话,我就去寻我家世叔,说你们哄骗我的钱财——”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大嘴手里拎着的药包。 大嘴一怔,眼中流露出一点心虚来,不过马上遮掩了过去,挤出一点笑容来:“瞧你说的,我们兄弟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你放心,我回去后就让我兄弟们去办!保管后天就办好了!” 慕天泽这才示意大嘴离开。 大嘴躬腰哈背的拎着药离开,转过头,就呲牙裂嘴的抹了一把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好骗了呢? 第161章 长得倒像我儿子似的 按理说慕天泽本该早早的就回东光村去,那样才保险安全。 可他总是新生不安,不弄清楚那第一家山货铺子的事情,他是不敢回去的,就怕回去连累了沈佳言和弟弟妹妹。 总归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一来也是惹事,二来也是怕有人认出来他又增添麻烦,索性就窝在了客栈里不出门。 又多呆了一天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寻大嘴他们去。 大嘴那边,那个断腿的兄弟,喝了退烧的药,第二天下午,那烧才彻底退下来,整个人都脱了相,人也萎靡不振,尤其是那条被踩断的腿,一动就疼。 他自己也知道,是无钱医治的,这条腿只怕是要瘸了,整个人都消沉无比。 大嘴他们也没法子,身为乞丐,命比草芥还贱,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能求什么? 而且为了保住他的命,还得都出去打听消息去。 只留了一个人照看,其他的人都散了出去。 好歹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们打听出来一点东西来。 看到慕天泽依约而来,大嘴也不废话,三言两语的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与了他听。 原来这家山货铺子,背地的东家不是别人,却是那聚贤楼的东家,听说这东家背后还有人,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了。 聚贤楼可是如今县城最大最好的酒楼,生意也一直红火的很,可偏偏前些日子,以前被他家稳稳压制的醉仙楼,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个卤水秘方,卤得一手好菜,勾得原来一些追捧聚贤楼的老饕们,如今都往醉仙楼跑。 虽然生意表面上没受影响,可其实背地里听说东家很是不满。 原来聚贤楼是打算等醉仙楼关门倒闭后,将其买下的,如今醉仙楼起死回生,让东家的打算全白费了,能不恼怒吗? 那掌柜的和伙计平日里也就住在那山货铺子后头,寻常不出来,倒是打听不出来什么。 至于那山货铺子和外地山货贩子的关系,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一打听就知道了。 原来多年前,这收购山货,本地的山货铺子倒是主力,甚至几乎是垄断,他们都是本地人,也都有背景靠山,外地山货贩子哪里争得过他们? 都只能跟在本地贩子后头捡些残羹剩饭。 后来因为本地和外地商贩争斗,发生了人命,一个有点背景靠山的外地商贩,死在了这场争斗中,然后闹到了州府衙门。 后来才规定了,每三年由官府在众多本地外地商贩中选出合适的商家,给他们发引条,有引条的商贩才能去下面乡镇收购山货。 而县城本地的山货铺子,不能下乡去,只能等周边乡镇的村民自己背着货物进县城来卖。 也有本地山货铺子,自己偷摸派人下去到村里收购山货的,只要不太过分,一般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若是谁太过分了,那些山货贩子发现了,闹到官府面前也是吃亏的。 听说前两日,就有人去寻了各家山货铺子,这几日山货铺子收山货什么的,都谨慎了些,都要多问一问的。 慕天泽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脑子里立刻回想起那天他带着一百多斤山货包车经过镇上,非要搭顺风车的那个黑面汉子来。 记得在镇上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跟那些闲汉二流子们在一起。 再想想沈佳言说的那些话,慕天泽就猜测,只怕是走漏了风声?所以镇上的山货贩子让那黑脸汉子来县城,警告了县城的山货铺子? 看来他的多收购几个村的山货,然后转卖挣钱的计划是彻底报废了。 想到这里,慕天泽的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 不过他再郁闷,也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告诉大嘴,若是有钱的话,倒是可以去四方镇上寻那家老郎中去,治疗跌打损伤骨折倒是一把好手。 大嘴谢过了慕天泽,虽然他心里清楚,他们是没有钱去找郎中的,可到底还是将这个消息记在了心上。 既然都弄清楚了,慕天泽也就能放心回家了。 还记得给李狗蛋要带绿豆糕和麻糖,慕天泽自然不能食言。 不仅如此,他还想给沈佳言和慕玥他们也带点东西,慕玥和慕天润好说,带点吃的也就是了,可沈佳言,他一时也不知道买什么回去好。 在街边看到有小贩卖自家的李子,紫色的,上面一层白嘟嘟的霜,又脆,口感酸甜,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忍不住买了两斤,想着带回去给沈佳言她们尝尝鲜也好。 早上去四方镇的人不多,除了慕天泽和一对小夫妻外,就没了别人。 出了城,才又有拦着车,要上车。 慕天泽听着那声音怎么有些耳熟,抬头一看,不是那一起来到黑面汉子是谁? 想到自己本来能赚二十两的生意,被这黑面汉子搅和得赚了四五两,慕天泽没当场扑上去,挠花他的脸,已经是很克制了。 那黑面汉子看到慕天泽,似乎还有些意外,冲着他笑了笑。 慕天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别过头去。 偏那黑面汉子还不知趣,一上车,就坐到了慕天泽的身边,还主动搭话:“哟,小子,怎么又是你?” 慕天泽装聋作哑,不理他。 那黑面汉子估计是赶得及,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拎着一个大牛皮纸袋子,坐稳后打开,一股肉包子的味道就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对面坐着的小夫妻,闻着这肉香味,看着那雪白冒着油光的大肉包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包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黑脸汉子也不怕烫,捞出一个来,一口咬下去,那肉香就更不得了,闻着让人食指大动。 那包子一个足有男人拳头那么大,黑脸汉子,两三口就一个下了肚。 没多大一会,就吃了五六个,才略微放慢了些速度,看了看对面默默一直吞口水的小夫妻,又看了看扭头看着外头的慕天泽。 拿了一个,递到了慕天泽面前:“嗨,小子,看你顺眼,长得倒像我儿子似的,来,喊声干爹,给一个你尝尝——” 第162章 拼了命也要让你好看 慕天泽楞了一下,看了一眼那黑脸汉子,五大三粗,一脸胡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粮食金贵,这还是白面大肉包子,一个在县城也要卖三个大钱一个呢。 长得不像好人,这脑子也不好使? 谁像他儿子了? 别是憋着什么坏心,在包子里下蒙汗药了,想把他药倒了,拐回去给他当儿子吧? 经历过拍花子时间的慕天泽十分警惕。 摆手拒绝:“多谢,不用,我不饿!” 黑脸汉子皱皱眉头,粗声道:“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给你吃你就拿着,怕你爹在里头下药不成?” 说着就往慕天泽手里塞。 要说慕天泽的逆鳞,那估计就是慕破军了,这陌生黑脸汉子,就两面之缘,就自顾自的套近乎,还自称是他爹。 让慕天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冷冷的看着那黑脸汉子:“你想当我的爹?那只怕得麻烦你到地下去问问我爹他愿意不愿意了!” 那黑脸汉子一愣:“你这臭小子,啥意思啊?劳资看中你,那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咒起劳资来了?” 慕天泽往后退了退,冷笑道:“没听明白吗?我爹死了!所以你要当我爹,下去问问我爹去!” 黑脸汉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似乎想生气,又似乎有几分歉意,毕竟这是捅了人家孩子的心窝子不是? 纠结了一会子,伸手拍了拍慕天泽的肩膀:“那啥,节哀,呃,那不正好,你没爹了,我正缺个干儿子,给我做干儿子,我给你做爹!跟着干爹,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慕天泽急眼了:“你才没爹了!你全家都没爹了!我有爹!我爹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我爹!你找别人当儿子去——” 真是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哪里有上来就想给人当爹的? 呸,想占他便宜不成? 一边拍开了那黑脸汉子的手,再低头一瞧,脸更黑了。 黑脸汉子刚抓过大肉包子吃,那手上都是包子上沾的油,他没擦手,就拍在了慕天泽的肩膀上。 此刻慕天泽肩膀上,几个很明显的指头印。 对于小有洁癖的慕天泽来说,要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智,他都恨不得要跟那黑脸汉子拼命了。 那黑脸汉子也看到了油渍,大大咧咧的道:“不过是点油印子,这有什么?回去洗洗不就得了?大不了,爷给你买一件新的赔你!” 一面还没歇了那要当慕天泽干爹的心思:“我跟你说,你知道我是谁不?到镇上了你去打听打听,我石七是谁?上赶着想给我做儿子的人从镇头排到镇尾去!要不是我看你这小子顺眼,你以为你有这个福气?” 慕天泽还不觉得,没听说过石七的名字。 对面的小夫妻应该也是四方镇上的人,听了这个名字,浑身一哆嗦,不着痕迹的离得他们远了一些。 被石七看在眼里,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还是有明白人的!知道我石七的厉害吧?我跟你说,你这小子,快点麻溜的认了我这个干爹,好处还在后头呢!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慕天泽扭头去看了看那对小夫妻,小夫妻神色惊惶,都不敢看过来。 心里也咯噔一下,只不过别说石七就是个镇上混得有些名堂的闲汉混混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要当他的爹,好吧,那还是当吧! 可石七这个人,看着就不靠谱,还是给那些山货贩子当帮手的,天知道他是不是打着什么别的坏主意。 慕天泽自然不会答应。 不管这石七一路上怎么诱拐,慕天泽都不为所动。 急了还来上一句:“你既然这么厉害,你找那愿意给你做儿子的人去!自然有人愿意认你当爹!你总缠着我作甚?是不是别有用心?” 倒是把石七给气笑了,伸手撸了一把慕天泽的头发,笑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臭小子!” 也就罢了。 到了四方镇,慕天泽要回家,走了一截发现不对劲,身后那石七正在身手两三步远跟着呢。 见他回头,还冲他呲牙一乐。 慕天泽面无表情的转了个身,往旁边一条路上走去。 没走出两步,被石七一把抓住,就往人少的巷子里拖。 慕天泽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刚要放声喊救命,石七已经松开了手,看了看四下无人。 这才飞快的道:“以后除了自家的东西,不要再收山货到县城去卖了!别以为就你小子聪明,真要惹急了,人家可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们!回去跟你家大人说一声,有什么事情大人出面,怎么能让你这么屁大点孩子出来?有这样做爹娘的吗?” 慕天泽如今是听不得人说沈佳言一点不好,急忙反驳道:“你知道什么?不许说我娘不好!我娘那是没法子,再说了我,我乐意!” 石七皱了皱眉头,看了慕天泽一眼:“臭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娘那是后娘,这么危险的事情,把你一个孩子推出来,你还为她说话?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做事跟个傻子似的??” 慕天泽眼睛都红了,紧握着双拳,愤恨的看着石七:“你才傻子呢!你懂什么?我娘就算是后娘,也是最好的后娘!若不是她,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我娘为了我们,身体都累垮了,能帮她做事,我们都乐意!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这一次就算了!要是我再听到你说我娘不好,我拼了命也要让你好看!” 说完气呼呼的转身就跑了。 留下石七神色复杂的看着慕天泽的背影好一会子,才揉了揉脸,抬头又恢复了往日生人莫近的姿态,昂首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慕天泽心中憋着一口气,闷头直往家里赶。 到村口的时候,太阳都还没下山。 在村口就能看到慕家的小院,院门打开着,慕天润正坐在门口跟大黑和小白两只狗在玩,慕玥刚从菜园子里出来,坐在他旁边摘菜。 家里养的鹅和鸡鸭都围在慕玥旁边,等着她将不新鲜或者老了的叶子摘下来,丢给它们吃。 沈佳言正抱着一个小包袱,正从隔壁朱家出来。 这一幕最平常不过的景象,看在慕天泽眼里,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忍不住眼圈就红了。 第163章 大功臣 一直以来被他强制压下去的恐慌和后怕,此刻一层层的漫涌了上来。 以前他还笑话过慕玥,亲人不在身边的时候,都能特别坚强,什么委屈都能忍,因为知道能疼自己护自己爱自己的人不在身边。 可一旦看到最亲最疼自己的人后,反而会格外的娇气,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此刻他自己也是如此,看着沈佳言和弟弟妹妹在眼前,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满腔的委屈都快压抑不住了。 沈佳言看天气越来越热,再看慕家三兄妹如今倒是越来越懂事,心里想着也不能老是冲他们挥大棒子,好歹也要给点甜头不是? 所以将县令夫人赏赐的衣服尺头找出来,托隔壁白氏还有李狗蛋他娘,给做了两套换洗衣裳。 毕竟当初他们兄妹三人要去北疆的时候,那些合适的略微体面一点的衣裳,都丢在路上了。 如今身上穿的还是沈佳言在县城给他们买的一套粗布衣裳,还有一套是回来后又托白氏和全氏帮忙赶出来的。 天气炎热,沈佳言和慕家几兄妹又都爱洁,衣服每天都要换洗,若是逢上下雨,衣服不干,就没得换了。 因此这才又给他们兄妹做了两套。 两个大一点的还好,慕天润年纪小,做了两套后,剩下一点布料,白氏还给他做了两个肚兜,上面还绣了两条鲤鱼,活灵活现的。 沈佳言倒是不知道白氏还有这样的手艺,很是惊叹了一番。 这从白氏那里拿了衣服,出门看到慕天泽傻乎乎的站在村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会是这次去县城转卖山菌子出了岔子,不敢回家吧? 也不好直接喊慕天泽,怕他倒受了刺激,索性喊了慕天润,指了指村口,“看,你大哥回来了——” 慕天润见到慕天泽,丢下大黑和小白,就撒开腿往村口跑,跌跌撞撞的,一把抱住了慕天泽的大腿,仰着头,口齿不清:“大哥,呼,呼来啦,给阿润,带,带糖了没?” 说着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慕天泽揉揉慕天润的头,牵着他的手,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回答。 进了院子门,就看到沈佳言在凉床上坐着等他,慕玥已经给他打了水,拿了帕子,又倒了凉茶来让他解渴。 洗漱了一番,又将自己在县城给大家带的各种吃食一一拿了出来,先塞了一颗糖进慕天润的嘴巴,有给了慕玥一颗。 剩下的,除了留给李狗蛋的,其余的都推给了沈佳言。 尤其是那两斤李子,虽然过了一天多,不过路上用稻草盖着,倒是还新鲜。 沈佳言委实没有想到慕天泽居然还会给她也带吃的,倒是有几分意外。 又见慕天泽虽然洗漱过了,可满脸的疲惫之色,难得心软了一下:“累了吧?先在这树下吹会风,歇会儿,我跟慕玥今天多做两个菜!” 毕竟他这挣的钱里,可是一大部分是自己的,又还给自己带了东西,她可不占小孩子的便宜。 慕天泽忙道:“娘先别急,趁着天没黑,我先报账。” 说着示意慕玥去将门关上了。 这才从那背篓最下面的稻草里,摸出用荷包包着的银子。 这次慕天泽为了方便携带,都换成了五两一锭的银锭子,其他的才是碎银子。 沈佳言一看那银子,就知道这里头只怕出了什么变故。 皱了皱眉头:“可是县城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你这次去不太顺利吧?” 慕天泽眼圈又红了,吸了吸鼻子,将去县城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没有隐瞒的跟沈佳言说了。 沈佳言心里打了个突,那个黑脸汉子,莫非就是那次跟着她去县城同行的那一个? 再看慕天泽一脸自责的样子,声音带着哽咽的道:“这次都是我大意了,若是我再小心一些,说不得就不会少赚这么些银子,还被人发现了!” 沈佳言却知道,只怕上次她去县城,那些山货贩子就防备了一手,让那个黑脸汉子跟着自己去县城,一是看自己是不是真跟县太爷能搭上关系,二就是防着自己知道县城的价格后,做转卖到生意。 那黑脸汉子只警告了慕天泽两句,而没有直接动手,想来也是因为看着她确实进了县太爷的后衙,又还得了那么些赏赐的缘故。 再看慕天泽难过的模样,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呢,知道不对,受了惊吓,不仅果断的将山菌子给变卖了,居然还知道找人打听这里头的情况,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换做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别说这些了,就是单独去县城,只怕都还不敢呢。 因为难得温言抚慰了几句:“这和你很不相干!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说来,这还是当初我的缘故,实在不怪你!你这件事情办得很好,我看就是村里其他男人去,遇到这种情况,恐怕都吓得不行,没半点主意了。你还能将这些山货都卖了出去,还赚了银子回来,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强了!” 一面又道:“这次生意赚钱,你是大功臣,辛苦了,这早就说好的分你们四成红利,我算一下,出去所有的开销,上次赚了五两,这次是十五两,一共是二十两银子,四成的话一共是八两银子!” 说着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又捡了三块碎银子,推到了慕天泽的面前:“这是你们兄妹应得的!” 剩下的她都收了起来。 慕天泽实在没想到沈佳言这般痛快,说给四成就是四成,一文都不少。 看着那一锭五两的银锭子,还有三块碎银子,慕天泽伸手摸了摸,又捏了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这,都是他自己挣来的银子!都是他挣的! 不说慕天泽,就是慕玥也激动极了,他们兄妹三人终于不是吃白饭的了,也能挣钱养活自己了! 慕天泽摸了一会那银子,看了看,虽然心中有些不舍,可还是坚定的递了沈佳言面前:“娘,你收着!” 沈佳言正要起身去藏银子,看到突然递到自己面前的银子,再看看慕天泽三兄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让我收着?” 三兄妹一起点头。 第165章 送上门来 沈佳言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明白了,点点头:“也行!那我就收下了!一会子把账册拿出来,你们自己把上次那八两银子的欠账划去就是了!” 说着接了银子,就要回屋去拿账本。 慕天泽急了,拦住了沈佳言:“娘,不是还欠账,是孝敬你的!我们之前用了你的嫁妆,还花了你拼命挣来的银子,如今我们也能挣钱了,以后我们挣钱孝敬你!你不是身子不好吗?有了这钱,你,你就可以去县城找个好大夫看看——” 沈佳言惊讶极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慕天泽三兄妹居然将刚到手的银子,都白给了她,让她去看大夫?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就忍不住看了看天。 慕天泽脸上带着几分羞恼之意:“我,我们之前太过分了,伤了娘的心!如今我们兄妹都想明白过来了,以后,以后我们会孝敬您的!我知道您现在不相信,以后只管看我们的表现就知道了!” 沈佳言看了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慕天泽三兄妹,忍不住眉头一挑:“你们确定这银子都给我?一点都不给自己留?” 慕天泽三兄妹拼命点头:“都给娘!都是娘的!以后我们挣钱也都给娘!” 沈佳言一笑,好吧,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虽然不知道这三兄妹想干啥,可先收着再说, 她一个大人也不至于真占这几个孩子的便宜,先收着,等他们需要的时候,再给他们也就是了。 若是他们憋着别的坏主意,倒也不怕,反正钱在自己手里嘛,也不亏。 这么一想,沈佳言也就不多话了,痛快的收了银子。 银子在手,心情大好,别的不说,这兄妹三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最近这一段时间是怪懂事的,投桃报李,得给他们个甜枣尝尝! 因此沈佳言收好了银子,从自己个的屋子里,寻出了几样东西来,就去了灶屋。 慕玥见了,也忙跟着上去,两人在灶屋里忙活了起来。 慕天泽靠在凉床上,风微微的吹着,慕天润在院子里逗着狗和鹅,一边咯咯的笑着,灶屋里传来沈佳言和慕玥低低的说话声。 他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下来,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晚饭有沈佳言出手,又是有心犒劳慕家兄妹三个,自然丰盛。 晒干的竹笋用热水泡发,拿刚摘下来的辣椒一炒,喷喷香。 咸鸭蛋腌制的差不多了,挑出几个大的,煮熟后,放在冷水里冰着,吃之前,一个拿刀切成四瓣,摆在盘里。蛋清白生生的,中间的蛋黄腌出油来了,橙黄色的蛋黄发沙,那油顺着蛋清往下淌。 茄子切条,辣椒切块,嫩生生的豇豆角从中间掰断,炒一个地三鲜,最后淋上一点酱油,也是极美味的。 最后还有一碗辣椒炒鸡蛋,专门挑嫩一些不辣的辣椒,切得碎一些,炒得半熟后,下打好的蛋液,煎成一个圆饼,焦黄喷香。 因为三个孩子守孝,不能做肉,做到这样,沈佳言也尽力了。 慕天泽这几日在县城里,没吃好没睡好,回家吃到熟悉的饭菜,虽然竭力矜持,可那下筷子和添饭的速度,暴露了他。 一气干掉了三碗米饭,又喝了一碗米茶溜了溜缝,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 饭后,天气热了,院子里和屋子里都点了晒干的艾草薰蚊子,大家洗漱后都坐在凉床上乘凉。 隔壁的朱家听到了动静,知道慕天泽回来了,朱大毛惦记着慕天泽借的几个布口袋,也想听听县城里的新鲜趣事。 吃了饭就跑过来,借口说拿口袋回家,被沈佳言留着,抓了两块麻糖塞给他,让他甜甜嘴。 他就越发舍不得走了,一边吃糖,一边问慕天泽,县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慕天泽也就慢吞吞的说一些县城的见闻给他听。 还是沈佳言看出来慕天泽神色不掩疲惫,毕竟赶路回家,担惊受怕的,如今还能强撑着,实在是毅力惊人了。 看在那上交的银子的份上,沈佳言起身,将已经听得稀里糊涂睡得口水都淌出来的慕天润抱了起来:“阿润都睡了,也不早了!大毛你明天再来寻我们家老大说话好不好?” 朱大毛这才回过神来,看天色确实不早了,隔壁那边白氏也刚好扯着喉咙在喊:“大毛,你死哪里去了?还不滚回来睡觉?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一面又喊大丫头关院子门。 朱大毛连忙拎着口袋,拔腿就往家跑,嘴里还乱七八糟的喊着:“别关门,别关门,我回来了!” 这边沈佳言抱着慕天润,将他送回了房,也回屋躺下了。 慕家很快就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很快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李狗蛋就从朱大毛嘴里知道了慕天泽回来的消息,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到慕家来哐哐敲门。 慕天泽打着呵欠出来,将李狗蛋要的绿豆糕和麻糖都给了他。 李狗蛋欢天喜地的拿着绿豆糕和麻糖,带着布口袋回家去了。 打算让家里爷爷奶奶也尝尝县城的点心,顺便也让那嘀咕了他私底下将家里的布口袋随便借人的婶子看看。 他的好兄弟就是敞亮,不仅给了三个大钱,还给了点心,布口袋他也数过了,一个不少! 看她以后还怎么说嘴。 也有别有用心的人,上慕家来,绕来绕去,最后来吐露自己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让慕天泽也收了她们娘家或者亲戚家的山菌子。 先前是因为里正压着,说村里的人没卖完,绝对不许说出去。 如今这村里的山菌子不是都卖出去了么?想来也是没有妨碍了吧?这个时候收一收她们娘家和亲戚家的山菌子,也就不过分了吧? 不说这些女人们这么想,就是里正家,也有人在他耳边下了同样的话。 谁还没个娘家和几个亲戚是不是?想着先说通了里正,再好去找慕家呢。 里正也有些犹豫心动,又想着若慕家真有这本事,也算是帮他们挣钱不是? 也就指了个借口,慢悠悠的踱到了慕家。 第164章 不要白不要 慕家此刻正热闹呢,好几个婆娘,坐在凉床上不走了,这院子里收拾得干净,凉床又大,风一吹凉快的很。 大家手里也没闲着,不是纳鞋底子呢,就是在缝补衣裳,嘴里也不闲着。 加上隔壁白氏知道昨日朱大毛接了慕天泽的糖,不好意思,今天送了一碗炒蚕豆,用沙土炒的,牙口不好的人,吃不了这个。 不过乡下的老头老婆子们,会捏一把,没事用来磨牙,一颗能磨上一上午呢。 这都当着大家的面了,沈佳言也不好端进去,索性就请大家一起吃。 几个婆娘就越发舍不得走了,嘴里嚼一颗蚕豆,越嚼越香越有滋味,渴了还有凉茶。 这慕家讲究,不像她们,为了省事,要么就是直接喝井水,要么也就是用炒菜做饭的锅,随便刷刷后,烧上一锅水,冷了以后喝,喝到嘴里,一股子刷锅水的味道。 慕家的人讲究,都是用专门的瓦罐烧开,然后买了三皮罐的凉茶回来,一个土陶茶罐里放那么两三片,色泽红亮,清爽解暑。 这样的凉茶,这些婆娘夏天去镇上见过的,一碗也要一个大钱呢。 村里也有人买这些回来夏天喝,解暑降温,只是不如慕家这样讲究。 更有那没喝过的,只觉得好喝,也要占这个便宜,不动声色的偷摸喝上两三碗。 等里正进来,看到的就是一院子的女人,叽叽喳喳的跟几百只鸭子一样聒噪,树下凉床都被这帮娘们给占据了,倒是沈佳言和慕家三兄妹,远远的坐在廊下。 大柱则又从山上背下来一捆硬柴,正窝在院子角落里劈柴呢。 大黑和小白如今已经是脱了奶膘,身子也抽条了,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狠。 往日里追鹅撵鸡,天不怕地不怕的两条狗,今天也被这一群女人给吓到了,缩在沈佳言的脚边,警惕的看着这一院子的女人,嘴里不时的还发出呜呜警惕的叫声。 里正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两声。 沈佳言看到了里正这模样,就猜只怕也是跟院子里这群女人一样的目的,给慕天泽使了一个眼色。 要说这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一个眼色,慕天泽就明白了。 起身迎了上去,将里正请进来,又搬了板凳请他坐下,让慕玥倒茶来。 慕玥提起茶壶,才发现空空如也,早上才晾凉的一壶茶,此刻涓滴不胜,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有几个婆娘看到这一幕,倒是不好意思,脸上露出讪讪之意来。 可大部分的婆娘,却没想那么多,看里正来了,倒是眼前一亮,先前绕来绕去说了半日,这沈佳言也没吐口。 如今里正也来了,当着里正的面说道说道,让里正出面,那沈佳言还能不松口? 就有那嘴快的婆娘,不等里正坐下,就三言两语的把来意说明了,最后还让里正给帮忙说和两句,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你给我三分好,明儿个我还你四分情之类的话。 里正也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听了这婆娘的话,倒是正好顺着个话茬,接话道:“我听着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知道沈妹子,你家老大,他吃不吃得消?” 话虽然这么说,可看慕天泽夹板都拆了,想来是无事的。 沈佳言也正烦呢,这些婆娘一个个都听不明白话,她拒绝的态度那么明显了,这些人就是装听不懂,话里话外,这个说念着你家的好,那个说,你家这情况,也趁机多赚点钱不是? 倒像是她们为了沈佳言和三个孩子着想,偏偏沈佳言不识好歹了。 本来就忍耐到了极限,想着若是这些女人再唧唧歪歪,她就要抄起扫帚赶人了。 没想到里正送上来门来,可来得太好了! 因此,眉头一皱,就开始诉苦。 先说慕天泽这次去城里多么惊险,被山货贩子派着的人一路跟到了县城不说,县城那边的山货铺子也被人打过招呼,不准再收他们的山菌子了。 又说多亏了慕天泽果断,将山菌子低价都处理了,不然只怕要人财两失了,本以为能赚几个钱,闹了这么一出,没亏钱,保住了本钱,就已经是万幸了。 又将慕天泽回来到了镇上,还被那黑脸汉子威胁恐吓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说。 在沈佳言的描述中,慕天泽简直就是个小可怜,一路要不是他机灵,加上人家好歹看在县太爷赐牌匾的份上,没真要慕天泽的小命,只怕就回不来了。 一时,里正都听懵了! 几个婆娘也白了脸,若说别人她们不知道,可那山货贩子手下的那个黑脸汉子,一说形容,大家却都想得起来。 再看慕天泽一脸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眼圈下一圈青黑,心里也就信了几分。 尤其是沈佳言最后还拿袖子一边擦着通红的眼眶,一边道:“人家都说了,这是收山货的规矩!这规矩可是衙门老爷定下来的,我们这就是坏了规矩,就是告到大老爷面前去,人家也是不怕的!” “我们孤儿寡母的,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些,可不敢和这些人斗!不然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对得起三个孩子他爹?” “你们的亲戚娘家,若真想卖个好价钱,自家背着东西去县城,却是不妨事的!我们家人家却是记住了,挂上号了的,可不能再去了!想来大家都通情达理,也能明白体谅是不是?” 说着看向了里正。 里正还能说什么?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能不通情达理,不明白体谅吗? 更何况,他心里隐约也是知道一点的,不然为啥这十里八乡,没别的人去干这个? 这能赚钱的事情,聪明人多的很,为啥却不干这个呢?想来就是沈佳言说的这规矩了。 也亏得是慕家的小子去,毕竟他们家有县太爷在后头,人家山货贩子也就是警告,低价将山菌子收了。 换做别家没有靠山的,轻则山菌子全砸在手里,倾家荡产,重则,只怕命都不保了。 因此忙整肃了脸色,“沈家妹子你放心!先前是大家不知道,倒是让你们家,和你家老大受了委屈了!这事从我这里起,就不许再提了!你们家这些日子,也别去镇上,有什么要买的东西,让大家帮着捎带回来也就是了!” “那些人就算再霸道,也不敢到咱们村子里来!等过上两个月,这事淡了就好了!” 第166章 长得丑,玩得花! 一面又扭头对着那些婆娘:“都听到了没?人家慕家这次可是冒了风险,银钱不说,小命都差点丢在县城了!而且人家也给你们指了路了,真要卖高价,自己个去县城去!” 大部分心里还是有数的,沈佳言肯定不会为了外人,让自家人再去冒险,真出了事情,找上她们,她们也赔不起不是? 因此倒是都闭口不言了,有的会说话的,还打圆场:“我们这不是不知道,还以为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这才来找沈寡妇说嘛。如今知道了,是断断不会强求的了。” 里正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还有人心里不服气,嘀咕道:“谁知道是不是借口,就不是想帮这个忙?” 沈佳言听了这话,脸色一沉:“这位嫂子说得好没道理,用你们的话说,若真是能赚钱的好事,我们为啥要推脱不干?咋滴?就你是人,你娘家是人,你亲戚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得豁出命去,替你家多挣点钱?” “你这么能耐,你咋不让你自家男人去县城卖去?这钱我们不赚,留给你家去赚去,行不行?” 那婆娘急了:“那怎么行!我男人去了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沈佳言这下动了真怒:“你倒是也知道,你家男人还是大人呢,去县城都怕出事!怎么,我家孩子还是个孩子呢,就不怕出事?就不是人了?嫂子,我看你真是癞蛤蟆睡绿克蚂(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一面就冲着里正:“里正叔,我们当初说收山菌子转手,可不是我家主动提的!是你们看着别人家卖出了好价钱,好说歹说,我才让我家老大冒了这个风险!” “咋滴,全村人都跟着得了好,我家吃了个亏,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也就忍了!怎么着,这是不依不饶了是吧?” “这不是欺负人吗?难怪老话说的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呢!这做了落不着好,还得罪人!以后我们家是万万不敢再做这样的好事了!” 一席话,说得里正老脸一红。 扭头看那个婆娘,嗬,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嫡亲妹子。 顿时脸就黑了,劈头就骂:“这有你什么事?你跑来凑什么热闹?就你家男人金贵值钱是吧?说这话的时候,脸红不红?他吴大锤那边的亲戚卖多少钱,关你屁事?你是能沾光啊,还是能得好啊?有本事自己到县城折腾去!人家慕家又不该你们的又不欠你们的,凭啥听你这些话?” “还不滚回家去?再让我看到你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乱说话,你们一家子都滚回吴大锤老家那边去!” 里正一顿爆发,别说他妹子赵春花了,就是其他婆娘,脸上也是讪讪然,都觉得这里正也是在顺带敲打她们呢。 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呆在慕家,都红着脸,纷纷找了借口,不是要回家做饭,就是要回家看娃,一个个的溜了。 赵春花也被里正一边骂一边拖着出了门。 这下院子里才算清净了。 沈佳言松了一口气,有这么一出,想来家里是要安静一段时日了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婆娘们嘴里就没有秘密,不过一天功夫,整个村子里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有心里暗喜,好歹家里的山菌子卖出去了的;也有暗叹,以后估摸着再不好卖出这个价格来了的;也有怀疑慕家这一趟压根没有沈佳言说的那么惨,还是赚钱了的;也有本来对慕家有所图,打算上门套近乎的人家,私底下改了注意的…… 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遇到慕家的人,还是笑眯眯的,只是少有人上门再来慕家了。 全氏和白氏见了,都替沈佳言一家子打抱不平,只骂这些人太过势力了。 沈佳言却求之不得,她本是喜欢安静的性子,之前家里天天不时有人上门来,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只不过想着以后这炼制白砂糖,还有需要村里的地方,所以一直忍耐着。 如今正好不过,还乐得清闲自在呢。 再加上村里人也没空串门了,过了端午,村里就忙碌了起来,要为接下来的收小麦和插秧做准备了。 慕家的田地都租出去了,他们家算是村里难得的有空的闲人了。 大壮本来在慕家一天一顿的饱饭,那气色才略微好了些起来,起码走路脚底不打飘了,他后娘就嚷嚷着,这眼看地里的活要出来了,总不能都指着大壮他爹一个人吧?让他这么大的一个劳力,只天天跑去给沈寡妇当不要钱的长工去! 扬言,要么沈佳言出钱,就当雇请了大壮给慕家做长工,包吃包住不说,每个月起码要给十个大钱。 要么,就得让慕家管大壮吃喝,但是农忙的时候还得让大壮回家干活,不能让这么大一后生,白给慕家使唤。 像大壮这么大的孩子,半大的孩子,心疼孩子的,那些体力活都不会让他们干,也干不来,只能顶小半个劳力来用。 就是送给人做学徒,虽然是包吃住,可是一个大子都没有的,不仅如此,还要给人家师傅送厚礼,给师傅家当长工使唤,不然人家凭啥教手艺给你? 像大壮后娘这么狮子大开口的,全村人都惊呆了。 就是那些男人,得闲了想去镇上或者别的村打个零工,能不能挣十个大钱都两说呢。 这大壮给慕家能干啥,也就是给菜园子浇水拔草松土淋肥,再砍几捆柴火的事情,这值当个什么,还要包吃包住,一个月十个大钱?怎么不去抢? 沈佳言自然知道大壮后娘的打算,不就是看着大壮在他们家吃了几顿饱饭,人气色好些了,就动了心思。 觉得她好说话,或者说怜悯大壮,就想让她帮着养活大壮,还要给他们家钱呗? 那可真是错了主意了!她再同情大壮,可也没有为了大壮当冤大头的意思。 不然开了这个头,满村里都是这样半大的吃不饱的小子,都找上门来怎么办?先前山菌子不是就开了个头,然后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么? 因此只说,既然如此,那她只当积德行善,也不要大壮在她家干活了,让大壮直接回家就好了,两家就算两清了。 第167章 希望不要让她失望! 大壮后娘没想到沈佳言两个都不选,直接让大壮跟着她回家,顿时傻眼了。 本来还待跟沈佳言多掰扯两句,沈佳言却不乐意废话,直接示意送客,又有白氏和全氏在旁边帮腔,外头也有看热闹的笑话,她跺跺脚沉着脸,只好将人带回家。 因为丢了脸,大壮后娘自然心里不痛快,走出没多远,就开始骂沈佳言小气狠心,给她家做了这么些天活,居然一个大子都不给,抠门! 又骂大壮没用。 大壮听而不闻,落在了后头,走得极慢,走两步,就忍不住回头看慕家的院子。 似乎希望里头能有人出来,留下他。 他不想回自己的家,这一回去,马上是收小麦和插秧,就是大人都要脱一层皮,更何况是他? 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力气,身体才好转了一些,他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可,慕家的院子门一直关着,没有人出来。 大壮眼睛里那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下去。 大壮后娘后头见了,忍不住就嘲讽道:“才去沈寡妇家几天,这就舍不得了?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谁给你吃的,你就认谁做娘是吧?为了几口吃的,爹娘家里都不要了的狗东西!” 大壮低着头不做声。 “也不知道那沈寡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呢,这才几天功夫,倒是一颗心都落在她家了!别说,那沈寡妇年纪也不大,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别是她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手段,勾着你给她家白干活吧?我就说了,这么年轻的寡妇,哪里有守得住的——” 大壮终于还是没忍住辩驳了一句:“你胡说,沈家婶子是好人!” 大壮后娘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哎哟!这是说中你的心思了?天天上赶着人家沈寡妇的热灶蹭,巴心巴肺的给人家干活,腆着脸往上贴,都快忘了自家老子娘了!老娘还以为你贴出个啥名堂了呢!这一遇到事,人家还不是就生怕你缠上去了,顿都不打一个,就把你赶出来了吧?” “活该!让你眼皮子浅!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不就是羡慕那慕家老大有沈寡妇这个好后娘吗?嫌弃老娘这个后娘不好呗!人家再好,那也不是你的!老娘再不好,你也得在老娘手里讨生活!” “呸!果然是贱皮子!一点吃的喝的就迷了你的眼了!以为掏心掏肺给人家干两天活,人家就能拿你当儿子看?别做梦了!你这样的克母的丧门星,谁会要你?拿你当儿子?只配给老娘和老娘的儿子当一条狗,老实些,还能给你一口饭吃,不饿死你!若是敢再有花花肠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一边骂,一边在前头径直走了。 大壮眼睛都红了,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关没说话,怔在当地好一会子,才转身,向里正家跑去—— 慕家小院子里。 做好了午饭,慕玥习惯性的摆了大壮的碗筷,大家都一愣,往日这个时候,大壮已经麻利的摆好桌子,去洗手端菜了。 有了他,家里的上下活计,只要他看到了,就没有不上手的。 最开始几天,他还是观察,后来记住了慕玥收拾灶屋的步骤,他也就抢着收拾洗刷碗筷和灶屋,做得又干净,又快,比慕玥都还强几分。 大家都没说话,唯有慕天润,左右看了看,问道:“娘,大壮哥以后,都不来了吗?” 沈佳言点点头:“大壮有自己的家,他家里长辈不让他来,以后自然就不能来了!” 慕天润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大壮哥在他家,吃不饱!” 谁都知道,可再吃不饱,也不能为了大壮,把自家拖下水不是? 一时都没人说话,慕天润想了想又问:“娘,让大壮哥,在我们家,能吃饱!” 沈佳言心里也有几分叹息,想要说点什么,慕天泽已经先开口了:“阿润,你要记得!咱们能吃饱,都是因为有娘在前面撑着!是娘养活了我们!娘养活我们三个已经很难了!若是再添一个大壮,娘就要累垮了!难道你要为了大壮,不要娘了吗?” 慕天润一听,连忙摇头:“要娘!要娘,不要大壮哥了!” 说着还仅仅的攥住了沈佳言的衣服,生怕她跑了。 沈佳言没想到慕天泽会这么说,倒是多看了慕天泽一眼。 慕天泽蹲下身子,很认真严肃的看着慕天润:“所以,阿润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在大壮面前说这样的话?知道吗?大壮有他的家,他的爹娘,让大壮吃饱,是他的爹娘的责任!不是我们家和娘的责任!你要记住了!” 慕天润连忙点头。 慕天泽这才摸了摸他的头,想了想:“若是阿润实在是心疼大壮,可以省下自己那份吃的,给大壮留着,见到他了,偷偷的塞给他,只是不能让人看到,知道吗?” 慕天润想了想,点点头。 沈佳言见慕天泽这样教育慕天润,心里难得夸奖一句,别的不说,慕天泽教育弟弟这态度还是不错的,平等的说清楚厉害关系,没有仗着是哥哥,就直接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不许问给搪塞过去。 也没有生怕自己的弟弟接触到了一点不好的,就恨不得拿真空罩罩起来,谁都不接触,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养成个傻白甜! 见慕天泽该说的都说了,倒是她省事了。 四人分坐吃饭,慕天泽看着沈佳言平淡的模样,忍不住道:“娘,大壮看起来就不乐意跟他后娘回家去,估摸着还想着我们能收留他,您说他会不会心里记恨咱们?”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慕天泽如今是除了慕玥和慕天润,还有沈佳言,谁都不相信。 看沈佳言不在意,忍不住就要提醒两句。 沈佳言喝了一口米茶,轻描淡写的开口:“我还是那句话,靠山山倒,靠河河干,这世上谁都不要指望别人来救自己!他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指望我们能收养他,为他摆平他的爹娘,从他这么想,就已经错了!” “至于他记恨不记恨我们,那是他的事情。他若真记恨上了,我们不过是平日里小心一些也就是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他不记恨,能想明白,倒是——” 说到这里,沈佳言又停住了话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若是他能明白,自己挣脱出来,那好日子就在后头呢!” 像大壮这样的孩子,不说这个时代,就是现代也有不少。 糟糕的原生家庭,若是不能自己主动的挣脱这样原生家庭的束缚,外人再多的帮助也是徒劳。 不过是从吸他的血,变成吸帮助他的人血罢了。 若是大壮是这样的人,那就不值得她拉一把了。 希望不要让她失望! 第168章 透漏一二 接下来的日子,村里人都忙碌了起来,也没人说八卦,也没人吵架了。 每天天没亮就要下地,天黑了才回来,扒拉两口饭,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都在田间地头忙活,小孩子也要下地帮忙。 老人只要还能动,能搭把手的,都要搭把手,实在干不动力气活了,就在家做饭带孩子,都不得清闲。 沈佳言算着日子,看了看那甜菜的长势,才恍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只怕将菜用甜菜,和糖用甜菜搞混了。 而本地的甜菜,就是牛皮菜,厚皮菜,叶子掰了就能长,根茎没有糖用甜菜那样粗大。 糖用甜菜,那是两年生植物,今年种,明年才能收获根茎,用来榨汁熬糖。 就是不知道这菜用的甜菜能不能熬糖,熬出来的糖估计出糖率没有糖用甜菜那么高了。 一时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虽然记住了这些步骤,可真正的种地实践起来,才知道这里头的区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的想法子去隔壁村打听一下,那边有没有糖用甜菜,就是根茎跟红萝卜一样的那种,如果能找到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然她也不会培育选苗技术啊! 早知道会穿越,就应该去学农业栽培了!沈佳言如是这般想着。 虽然和自己设想的有了差距,不过沈佳言倒是并不气馁,也并不心慌。 毕竟她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大不了慢慢来,实在不行,再卖几个食谱好了,唔,上次卖给了醉仙楼,下次可以卖给聚贤楼嘛! 不过这样,本来以为六七月就能收的甜菜,恐怕要等到九十月份,等秋收后,大家都闲下来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甜菜根里的糖分存贮够了才行,太过早了,糖分不够就减产。 之前可以拿甜菜叶子也试验一下。 沈佳言心里打定了主意,趁着村里大家都忙活,又去了一趟镇上。 这次到镇上,老规矩,还是先去找了老郎中,先把脉,又开了药。 这次出门是和慕天泽一起出来的,他的胳膊也正好让老郎中给看一下。 慕天泽对自己的伤势虽然也关心,可是更关心沈佳言的身体,从老郎中给沈佳言把脉,就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听老郎中说吃了药之后,身体慢慢的字啊恢复,坚持吃药调理个半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又让沈佳言多吃点肉,鱼和蛋,反正能滋补身体的,多吃总是没坏处的。 旁边慕天泽都一一记在了心上,想着家里的鸡如今才是半大,不能指望它们下蛋,看来还得买两只老母鸡在家才行。 沈佳言如今看慕天泽倒是很能担起事来,也改了很多,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改了,不过平日里这些小事交给他去办,倒是十分顺手。 这炼制白糖的作坊,以后是要开在慕家院子里,总归瞒不住慕天泽他们的,反正最核心的东西掌握在她手里,这些东西,到时候作坊开起来,随便外头人进来都能看到,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也就采办剩下需要的器具的时候,将慕天泽带上了。 慕天泽相当聪明,从当初沈佳言让他去隔壁村打听甜菜起,就猜测到沈佳言估计要做点什么。 看着沈佳言一点都不避讳,带着他采买这些东西,虽然不太明白是做什么用的,可大致知道,沈佳言要干一件大事。 而且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 他也十分沉得住气,只听着看着,半句不问。 心里想着,沈佳言这些事情都不瞒着,没说要做什么,肯定有沈佳言的道理,要么时候未到,要么有别的难处。 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态度,让沈佳言十分省心,反倒忍不住透漏了一二:“我买这些东西,是有正事要用。我也想过了,咱们现在虽然手里还有一点银子,田地也租出去了,可到底没个靠谱的收入,将来家里有个什么,只怕就慌了手脚。” “只可惜我们都不是种田干活的料,所以我倒是想做点小买卖,只是此事还没成,倒是不好说,你心里有个数就好,若是有人问,你就推不知道。” 慕天泽听了这话,只觉得沈佳言是拿他当自己人,跟他商量呢,哪里有不答应的。 连忙保证:“娘放心,谁我都不说,就是阿玥和阿润也不说,免得他们保不住秘密,被人套话!有什么事情我能做的,娘尽管吩咐就是了!” 沈佳言等的就是慕天泽这句话,见他主动问上来,就带着他去采买东西。 清单都列好了的,要几口大缸,还有还有上次定做的漏斗状的器具,东西太多了,最后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给拖到家里去。 那一对石头碾子因为石匠的学徒都回家要收割麦子插秧,已经说好了,等忙过这一段,就给沈佳言送去。 沈佳言琢磨着,到时候在门口搭上一个棚子,将石头碾子放在棚子下,风吹日晒就不都不怕了。 到时候估计还得在村里借两头牛拉石头碾子才行,不然凭借人工,估计得累够呛。 不过这都不着急,等村里人这段夏收忙过了,再雇人来搭就是了。 见东西都采买齐全了,马车都雇好了,沈佳言让慕天泽带着马车夫和东西先回去。 上次慕天泽回来说的那事情,那个黑面汉子,总归觉得有些不放心,她想法子在镇上打听打听才好。 慕天泽虽然不知道沈佳言留在镇上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可他猜想着要么和这要做的小买卖有关,要么就是和她的身体有关。 也就只点头答应了,带着马车夫,赶着马车回家去了。 沈佳言见慕天泽和马车走远了,想了想,寻了个没人的巷子里折腾了一会子出来,就改头换面了。 从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变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头发上包着一张帕子,脸上黢黑,嘴角还多了一颗大痦子,弯腰驼背,十分的不起眼。 如今这十里八乡都要收割麦子,来镇上的人都少了不少,更不用说来卖山货了。 再多的山货,在乡下人的眼里,也不及地里的粮食珍贵。 第169章 听说你在打听我? 收山货的那条街上,那些本地的闲汉和二流子的也少了大半,无他,都被揪回家下地帮着收小麦去了。 毕竟不管你在外头再人头狗脸,被人叫做爷也好,被人当作狗也罢,这个时候,都要被爹娘喊回家干活。 本来收山菌子山货也到了尾声,再过些时日,这些山货贩子就要带着这一季的收获,往县城府城那边去,将收购的山货发卖到各地去。 天气快到中午,有些热了,又没什么人,剩下不多的几个闲汉,都在铺子门口的树下或者屋檐下阴凉的地方,靠着墙或者树打瞌睡。 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的,也都无精打采的打着呵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街道上也没几个人,除了那些不怕热不怕晒的小孩子,穿着开裆裤,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穿,就这样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嬉闹外,大人都在屋里。 沈佳言左右看了看,找了家这条街尾的杂货铺,这铺子开了好多年了,镇上的老居民,铺子门口还顺带买点茶水,因着有一颗大樟树,平日里附近的居民没事,都爱在这里歇凉。 婆娘们凑在一起纳鞋底子,说些闲话。 镇上那些八卦什么的,都逃脱不了这些婆娘的眼睛,谁家要是发生点什么事情,不出一日,就通过这樟树下闲话的人,给传得都知道了。 算得上是镇上的八卦集中地了。 沈佳言走过去,茶水铺子门口没坐几个人,也就附近两个婆娘,因着家里有人做饭,才得闲出来这里坐着,不舍得回家去。 见沈佳言走过来,也就抬头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 毕竟看这穿着,就是乡下的婆子,自然不值得她们注意。 沈佳言做出一副走累了的模样,要了一碗凉茶,慢慢的喝着。 正想着怎么搭个话,把话题往那些山货贩子和那些闲汉身上引呢。 就听到两个婆娘正在说这事呢。 一个说这估计没几日,那山货贩子就该走了,他们一走,这镇上可就安静多了! 另一个就说,镇上是安静了,可她们的收入嚼用就少了,这些人走了要下半年九十月份才来,这房子要空好几个月呢。 又说这些山货贩子走了,这些二流子闲汉却一时半会舍不得回乡下去,好不容易赚了几个钱,只怕都要花用光了,才肯回家去呢。 另外一个就挤眉弄眼,说什么这些人,都是不着家的,也不管家里娘老子,也不管家里婆娘孩子,反正挣钱了,就大口吃肉,再不就花到那些外头的狐狸精身上,都不是什么好的! 说到这里,两人就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说什么那街口的牛寡妇,只怕过几日都忙不过来了,那些闲汉得了空就往她那屋里钻之类的。 沈佳言听了几句,大约是明白了,瞅了个空,插嘴问了一句:“这些人难道都不顾家不成?” 见有人问,虽然是个乡下婆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这两个婆娘倒是起了谈兴,一五一十的跟沈佳言科普起来。 这几日被揪回家干活的那些也就罢了,还是有家有口的,也没彻底丧了良心,得了工钱,还是会给家里一些,这就算难得了。 剩下的这些,要么就是没家没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没个管着他们的婆娘,是手里有一个大钱,恨不得花出两个来。 有了钱,就充大能,买上好酒好肉,跑到街口牛寡妇家去,给点钱,让牛寡妇做了,陪着他们一闹一宿。 街上谁人不知道,什么牛寡妇,就是那暗门子罢了。 只不过牛寡妇会做人,只做这些闲汉的生意,反正一年两季,有这些闲汉,手略微松一松,就够她家里吃喝嚼用了,也犯不着勾搭镇上的男人,一个个没那些闲汉大方不说,还冒着被他们婆娘揪出去打的风险。 因此镇上这些女人,虽然对牛寡妇都有些瞧不起,倒也真无人去寻她麻烦。 那牛寡妇还不到三十岁,因着有这些男人养着,不用下地干活,倒是养得还算水灵,年轻的时候也算是镇上一枝花了。 听说最近倒是有些从良的架势,好像是勾搭上了一个外头来的黑脸汉子。 那黑脸汉子今年才跟着那山货贩子到镇上来,无牵无挂的,去牛寡妇家吃了两次饭,就勾搭到一起了,没几天,那黑脸汉子就搬到那牛寡妇家去住了。 牛寡妇自从跟那黑脸汉子在一起了,倒是老实本分了不少,听她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觉得年纪也差不多了,估摸着想跟着那黑脸汉子寻个终身有靠呢。 就不知道那黑脸汉子愿不愿意要她了! 沈佳言听了,又不着痕迹的打听了几句,只知道这黑脸汉子,很得那山货贩子的信重,那些闲汉都以他为首,就是那些掌柜的,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听说是救了那山货贩子的命,所以跟在身边,帮忙看着这生意,跟别人不同呢。 还听牛寡妇透露出来的,说是只怕这汉子,以后要常驻在这镇上,帮着那山货贩子收山货呢,不然那牛寡妇也不至于想从良上岸,找那黑脸汉子托付下半身呢! 再多的也就打听不到了,这些婆娘翻来覆去,就是说那黑脸汉子,看着就是一身好力气,估摸着是让牛寡妇得了趣之类的荤话呢。 也亏得沈佳言是现代也看过几本小脸通黄文的,倒是还稳得住。 不然换做原身,虽然说成亲了,当了寡妇,却还是黄花大闺女,听了这话,只怕都要羞臊死了。 也因为沈佳言这淡定的表现,让那两个婆娘也没怀疑。 沈佳言又听了几句,见实在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也就给了茶钱,起身跟那两个婆娘打了个招呼,慢悠悠的走了。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两个婆娘的声音。 沈佳言忍不住摇摇头,这些婆娘也真是够泼辣的,什么话都敢说,着实给她上了一课,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此刻还是怪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走出镇没多久,拐过了一个山坳,沈佳言借着山坳边的溪水,好生洗漱了一番,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难得有了闲心,借着溪水照了照,发现自己脸上似乎多了点肉,皮肤也没之前暗黄了。 细细看去,其实原身长得还算清秀,眼睛是标准的杏眼,眉毛柔顺不杂乱,脸庞是标准的鹅蛋脸,因为太瘦,所以下巴有些尖,之前总是愁眉苦脸,就显得有些苦相。 如今换了个芯子,眉宇间开朗,再无一丝郁气,看起来就顺眼了很多,若是再养出一点肉来,皮肤养白,气色变好,倒也是个标致的小美女。 女孩子谁不希望自己漂亮好看一些,沈佳言也不例外,喜滋滋的对着溪水正左看右看呢。 就听到后头一个声音响起:“听说你在打听我?想打听什么,何必鬼鬼祟祟的,当面问我岂不是更快?” 沈佳言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水里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身边的石头,扭头一看,身后不知道什么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那叫石七的黑脸汉子是谁? 第170章 可恶!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沈佳言心里咯噔一下,这石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神出鬼没?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打听他的事情的?难道自己在茶水摊子那里跟人套话的时候,他也在附近? 那是不是说,他跟慕天泽从进了镇子里,就被人盯上了? 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被石七看在了眼里,就连自己易容都被看到了? 这石七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小小的四方镇里居然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沈佳言心里一时转过无数的念头,不过她面上还算镇定。 拍了拍手上沾的灰,这才淡定的转过身来:“那再好不过了!请问这位大哥,你为何要提醒我家老大那些事情?” 这可是石七让自己问的,她一贯从善如流,大大方方的就问了。 “你别否认,我告诉你,我都听到了,你,你问啥?” 石七倒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寡妇,居然真问了。 他本以为这小寡妇听了自己这话,起码要慌乱一下,然后矢口否认,他正好可以将沈佳言在镇上的一举一动都说出来,震慑一下她。 可,这怎么就不按套路来呢? 本来极为顺溜的套路,被打断后,石七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拿眼睛瞪着沈佳言。 沈佳言慢条斯理的又问了一遍:“这位大哥,不是你让我问的吗?问了你咋不回答呢?” 石七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你的事情,我们东家可是都打听清楚了!外头都说你是难得的好后娘,对几个前头男人留下来的孩子,视同亲生的一般,就连县太爷都被你糊弄过去,还赏赐给你一块牌匾!” “我本来也以为你是个好的,倒是在东家面前替你美言了几句,不然你以为你转卖了一个村的山菌子,还能安然无事的站在这里?没曾想,你也是那心里藏奸的毒妇!你家老大才多大一点的孩子,胳膊还摔断了,你居然狠心让他一个人带着那么多的山货,就去县城去!” “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心疼是吧?你就不担心这半大的孩子去了县城,出了事怎么办?手里有钱被人抢了怎么办?” “我石七就是看不过去,你这样奸猾的毒妇,哄骗了世人,也哄骗不过我石七的眼睛!我看这你家老大被你骗得自己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只想着家中的弟妹和你这个狠毒的后娘,替他不值!所以多嘴提醒两句,怎么了?” “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这样听话懂事的孩子,你居然对他用这样的心思手段,简直心如蛇蝎!这样的好孩子,你嫌弃,外头多得是人喜欢!劳资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巴不得让他给我当儿子呢!” …… 沈佳言耳朵里听着石七在哪里巴拉巴拉,眼睛上下打量着石七,看他这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模样,估计他家祖坟被刨了,也就这般了吧?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了几句,又看了几眼,就心里认定了自己是恶毒后娘,慕家三个崽子就是被恶毒后娘挫磨的无助小可怜了。 真是一肚子吐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这是哪里来的铁憨憨? 不对!沈佳言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回想一下,若是石七是这样打抱不平的性子,那日在去县城的马车上,那个被欺负得死死的秦家儿媳妇顺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一家子那样薄待,他怎么没跳出来? 是他本身就对后娘有偏见,所以拿着显微镜看后娘,一点不对,都在他心里被无限放大呢? 还是他压根就是为了慕家三兄妹而来?所以见不得慕家三兄妹受一点的委屈? 要知道,这慕家三兄妹可是有亲爹的!难不成,是他们的亲爹终于良心发现,想起让人来找他们兄妹三人,要接他们回去了? 可也说不通啊,既然是来接他们三兄妹的,为什么不直接上门表明身份,将人带走? 放一百二十个心,她绝对不会拦着的!只要跟她结算清楚慕家三兄妹开销的银子,她一定开开心心的欢送他们离开好吗? 可这人只嘴里喊着打抱不平,来镇上可有一段时间了,咋没见他出面? 这里头莫非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沈佳言心里嘀咕着。 见石七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索性道:“既然这样,那你跟我家老大说,看他认不认你做爹?他要是认,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麻溜的将他送给你当儿子,认一送二,还附带一个闺女,一个儿子,让你一下子就儿女双全行不行?” 石七的话被打断了,又听到沈佳言这么一说,顿时怔住了。 可恶!这个女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难道不是应该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吗?或者被说中了心思,跳起脚来恼羞成怒?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有了应对方案。 可像沈佳言这样,平平静静的就说要把孩子让出来,还附送两个,是什么操作? 沈佳言见石七愣在那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努力游说道:“你看,这三个孩子,都年纪不小了,尤其是老大,又聪明又能干,再养上两年就成人了,就可以直接孝敬你了,说不得过两年就能娶妻生子,让你抱上大孙子了!” “还有老二,虽然是闺女,可是闺女体贴啊,老话说的好,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知冷知热的。听说这位大哥你如今还没娶亲,有闺女在身边,冷时加衣,热时打扇,一年四季衣裳,还有一日三餐可都有人安排了不是?” “最小这个,虽然年纪小,可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也不认生,大哥你好好养,保管能养得跟亲生的一模一样的!到老了,有这三个孩子孝敬你,多少人都要羡慕呢!” 石七听这话,虽然都是夸奖的话,可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觉得抓住了沈佳言的小辫子:“你看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就知道你这后娘恶毒!嘴上说着对孩子好,视同亲生,既然视同亲生的,怎么又要将孩子送人?一看就是你平日里早就嫌弃他们了!所以听人这么一说,都不打听打听我是不是好人,就要将孩子送给我?” 沈佳言觉得她的母语,一定是无语! 这铁憨憨是不是脑子有包啊? 第171章 有坏人要炖咱们家的狗! 翻了个白眼,沈佳言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大哥,是你说的,巴不得我们家老大给你当儿子的吧?你在马车上就哄着要他认你做干爹是不是?又让他去打听打听,你石七是什么人,认你做干爹肯定不亏是不是?” “我们家老大这不是回去都跟我说了么?所以我才想着,到镇上来打听打听!想看看大哥到底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是不是真能对我们家老大好!见了大哥,我看大哥确实喜欢我们家孩子,这不,为了我们家孩子将来,我这个做后娘的也就忍痛成全你们!这难道也不对?” “难不成大哥,你是在逗人玩?压根不想认我们家老大做儿子是吧?你那些话不会都是骗他的吧?大哥,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骗小孩呢?你知不知道,你伤害了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创伤?你让他以后还怎么相信人?相信这个世界?相信这个世上的人不是都跟你一样——” 石七被沈佳言这一番语言输出给整懵圈了,一时间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 不过他到底还是记得自己来的目的,摇摇头,从沈佳言的语言输出攻击中清醒了过来:“你这个女人,倒是巧言令色!只可惜我石七不吃你这一套!你不就是不想要这三个孩子,觉得他们拖累了你,你嫌弃他们是拖油瓶吗?行!我要了!我现在就跟着你回家去,我亲自跟那三个孩子说!我要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 沈佳言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许的期待:“你确定要跟着我回家去?” 石七点点头,一副你的面目很快就要被揭穿的得意表情。 沈佳言也就不废话了:“那行,走吧!” 说着就转身在前头带路。 石七楞了一下,才拔脚追了上去。 沈佳言在前头走得不快不慢,看似平静,脑子却一刻也没停歇过。 带石七回东光村,既是不得已,也是顺势为之。 如今还不确定石七到底是什么人,可他已经查到了那些,那证明东光村的家他们也知道。 与其让石七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的摸过去,还不如她在一旁看着,看他到了东光村慕家,见到了慕天泽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若是他真是为慕家三兄妹而来,是他们的亲爹派来的,要带走孩子也好,还是别的也好,那是人家的权利。 将三个孩子交给他们,她也就自由了! 从此以后,慕家三兄弟回到亲人身边,她重获自由,大家都有美好的前程! 若石七是别有用心,或者有别的打算,在东光村,好歹也是她们的地头,那石七也不敢乱来。 在心里将这事又琢磨了几遍,沈佳言才略微轻松了些。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太阳正当午的时候,就到了家。 院子门开着,这个时候天正热,村里的人,有的就在地头胡乱的躺着休息一会,等太阳没那么热了,再下地。 也有的回家歇着,家家院子门都敞开着,好让风吹进来,更凉快一些。 大黑和小白热得趴在门边吐着舌头喘气,看到沈佳言回来,忙摇头尾巴晃悠的迎了上来。 才到她身边,感觉到后头石七的存在,都竖起了尾巴,警惕的看着石七,发出低低的吠叫声。 石七低头一看,眼睛一亮:“你家这两条狗崽子倒是不错,是两条好狗,好生调教一番,倒是能看家守户。” 大黑和小白似乎感觉到了石七不好惹,只挡在沈佳言面前,看石七上前,大黑就腰一躬,张嘴朝石七咬去。 沈佳言还来不及将狗唤回,就看到石七的脚下不知道怎么一转,手就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将大黑和小白的后脖颈给掐住,将两只半大的狗崽子,给拎了起来。 还掂量了两下,然后呲牙一乐:“养得挺肥的,两只够炖一锅了——” “嗷呜——”大黑和小白似乎听懂了,夹着尾巴,浑身发抖,还坚持嗷呜嗷呜的冲着石七叫唤。 沈佳言冷笑一声,劈手将两只狗崽子给夺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后,“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当着主人家的面,要炖主人家的狗,这位大哥,你可别太过分了!” 院子里听到动静,吧嗒着两条腿跑出来,刚摸到门边的慕天润就听到了这句话,顿时眼泪都出来了,扭头就冲着院子里哭喊:“大哥,有坏人要炖咱们家的狗!” 这还了得! 慕天泽和慕玥本来正在收拾沈佳言买回来的那些东西,都搬到了西厢房里,正在归置呢。 听到慕天润的哭喊,忙抢出来:“谁要炖咱们家的狗?” 一个手里拎着柴刀,一个顺手就捞起了扫帚,杀气腾腾的冲到了门口。 慕天润瘪着嘴,含着两泡泪,小手准确的指向了石七:“他,坏人!要吃狗!” 慕玥不认识石七,当即柳眉一竖,将慕天润一把抱起,手里还不忘记把扫帚握紧,盯着石七,心里惊疑不定,这个男人是谁? 慕天泽脸色一变,“是你?你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一看旁边的沈佳言,忙两步上前,把沈佳言拉到了身后,手里的柴刀举在胸前,惊疑不定的看着石七:“你,你居然跟踪我娘?” 一面又不忘记回头安抚沈佳言:“娘,你往后站着些,别伤到你!” 又不忘记吩咐慕玥:“阿玥,你快去喊人,就说村里来了恶人——” 慕玥答应了一声,丢下扫帚,抱着慕天润就要往地里跑。 石七目瞪口呆看着慕天泽这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直到看到慕玥扭头就跑,才连忙道;“唉,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是你们后娘带回来的——” 慕玥都跑出几步远了,听了这话,狐疑的停住了脚步,和慕天泽一起,都看向了沈佳言。 沈佳言露出一个在慕玥和慕天泽看来很勉强的巍笑容,点点头:“这位大哥说的没错,我出镇子在那山坳溪边洗手,这位大哥突然就出现了,跟我说十分喜欢你们大哥,想要认你们大哥当儿子,还顺便把你们姐弟也一并认了!说跟着我这个后娘,你们吃苦了,跟着他肯定会享福的!” “我想着听听你们的意见,若是你们答应,我也不拦着你们!所以就带他回来了——” 说完还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唉,谁还不会点绿茶还是怎么的? 第172章 图我们不听话! 石七乍听这话,没听出毛病来。 可仔细琢磨,总觉得不对味!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来! 索性不想了,对着慕天泽三兄妹努力挤出一个自觉和善,实际看起来十分狰狞的笑容来:“小子,我上次就跟你说过,看到你就觉得投缘,想认你做儿子!你弟弟妹妹我也一并认了!你们放心,我石七一个人,没婆娘,没孩子,认了你们,就拿你们当亲生的一样看待!” “我如今跟着东家做事,下半年这镇上收山货,就交给我负责了!别的不说,养活你们兄妹三个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们若真认我做爹,我今儿个回去,就去镇上买个小院子,你们就搬到镇上去跟我一起住,再给你们买两个伺候的婆子伺候你们!” “别人家孩子有的,你们肯定都有!别人家孩子没有的,你们也会有!知道我的人都知道,我石七说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来没有半句虚假的!” 停顿了一下,看三个孩子都没有说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想想看,跟着我去镇上,总比窝在这乡下强吧?不用你们干活,也不用你们挣钱!我挣的钱都给你们花!还能供你们读书,怎么着也比跟着你们后娘窝在这乡下,被她挫磨强吧?” 说完期待的看着三个孩子。 本以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不说能让三个孩子立刻扑上来叫爹吧,至少也能让三个孩子有几分动容吧? 没想到慕天泽三兄妹听了这话,都齐刷刷的倒退了好几步,警惕的看着石七:“你到底要干什么?” 石七心都要碎了!他是真想给这三个孩子当爹啊!天地良心,他方才说的话,真的是字字句句都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 怎么这三个孩子反倒像是越发害怕怀疑他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不觉中他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慕天泽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跟你互不相识,除了上次在马车上见了一面,就再无交集!你忽然就跑到我家来,要认我跟我弟弟妹妹当自己的孩子,还说得天花乱坠!许下那许多承诺,一听就是假的!” “就是三岁孩子也不会相信!咱们非亲非故的,你凭啥要对我们这么好?说不定就是你心怀不轨,说是要认我们兄妹三人为儿女,然后将我们接到镇上去,关在院子里不让我们接触外人。等过些时候了,就转手将我们卖掉!” “不然你好端端的,要孩子,自己娶个媳妇生就是了,偏偏要收养我们兄妹做甚?就算是普通人家,收养孩子,都不愿意收养我们这样的年纪大,又记得事的。” “就算你是不能有孩子,真要收养孩子,也该收养像我弟弟这么大,还不太记得事的,这样才养得熟!你说你,又出钱又出力,就为了收养我们三个记得自己爹娘,压根养不熟的孩子图啥?” 沈佳言在旁边慢吞吞的接话道:“唉,还能图啥?总不能是图你们能吃能喝能败家!能闹能吵不听话吧?” 慕天润听到这里,十分疑惑的看向了石七,自觉自己声音很小,实则大家都听到了:“大哥,坏人傻!图我们不听话!” 石七定定的看了慕天润半日,揉了一把脸,好声好气的道:“我真的就是喜欢你们兄妹三个,想对你们好——” 慕天润脆生生的道:“阿润不信!” 扭头抱住了沈佳言的腿:“阿润有娘,给娘当儿子!不要坏人喜欢!不给坏人当儿子!” 石七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佳言,痛心的扭过头去看着慕天泽道:“她是后娘!你们又不是她生的,她怎么会真心对你们好?若真对你们好,能让你们穿这样的粗布衣裳?能让你们干活?能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独自带着一百多斤的山货去县城?能让你们三个孩子千里迢迢的去北疆寻父?” 此言一出,不说沈佳言,就是慕天泽和慕玥都勃然变色:“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石七冷哼了一声:“我早就说过,我石七走南闯北,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打听不出来的!” 说完冲着沈佳言:“你不要以为哄住了几个孩子就天下太平了,我可告诉你,如今有我在,我会一直盯着你,是断断再不允许你欺负挫磨这几个孩子的!不然——” 沈佳言也恼了,冷笑道:“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有一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好不好的,后娘也是娘,如何管教他们,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不知道这位大哥,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若真是想为他们打抱个不平,那就等他们认了你做爹再说吧!” 石七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子,才颓然的垂下了头,似乎深受了打击一般,勉强道:“沈,沈寡妇你说的是,是我逾矩了!叨扰了,告辞!” 说完,又抬头看了慕天泽三兄妹一眼,丢下一句话:“以后,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就到镇上来寻我!我绝对没有二话!” 说着伸手要去拍慕天泽的肩膀,被慕天泽警惕的退后一步躲开了。 石七似乎看上去还真有些难过了,偌大的汉子,叹了口气,冲着沈佳言抱了抱拳,扭身就往村口走。 他步子迈的又急又快,三两步就走到村口,然后拐个弯消失不见了。 沈佳言皱着眉头,看着石七消失的方向,心里越发疑惑了。 看石七这架势,是真心疼慕家三兄妹的。 她本来猜测,这石七是慕家三兄妹亲爹派来的人,可那石七却总是不透露身份,即使她话说到了那个份上,石七也没透漏半个字。 这让沈佳言又心生了疑惑,难道石七不是慕家兄妹亲爹那边的人?那他又是哪一路的神仙? 反正总不至于是失心疯了,突然看到个半大孩子,就一见投缘,非要认做自己的儿子的那种! 不过看起来这石七对慕家三兄妹是没有什么恶意的,虽然对自己好像有不少的偏见和误会,可,关她屁事!没必要去费神解释,爱咋样咋样! 第173章 他们都明白的! 说实话,心里还有些小遗憾,本以为几天能将三兄妹交还到他们亲爹手里呢,如今看到,却是她想多了。 既然不是慕家三兄妹亲爹的手下,那她自然不能将三个孩子交出去,毕竟这三个孩子还是未成年,她再不喜欢带孩子,也不会将三个孩子丢给陌生人。 倒是慕天泽生怕沈佳言误会,见石七走远了,忙表态度和决心:“娘,你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我们就跟着你,你就是我们的娘!任何人,就是我亲爹那边来人了,我们要不会要他的!” 沈佳言很想说,我谢谢你·mp3。 看着三个孩子紧张的模样,似乎生怕她将他们送出去了,眼神里带着惊恐和慌乱,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 冷冷的抿了一下唇,“废话那么多?你们真想走,也没那么容易的!让你亲爹拿银子钱赎你们才对!行了,也不知道你们亲爹如今在哪个旮旯里呢,说他做什么?我让马车拖回来的东西都归置好了没?” 说到正事,慕天泽一扫紧张和担忧,忙在前头引路;“我们已经都搬到到西厢房去了,只是娘你没回来,我们怕摆错了位置,所以还放着,等娘你发话,看要怎么归置?” 低情商,还没动呢! 高情商,怕犯错了,等您回来发话,我们才敢动! 沈佳言看了慕天泽一眼,进屋看了看,东西都放在一进门的屋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哪里像是没归置的样子? 也没什么需要沈佳言再动手的地方,也就将门关了出来。 沈佳言坐在凉床上,正色问慕天泽:“那个石七到底什么来头?你们真的之前不认识?他会不会是你爹之前认识的朋友?或者是你们亲爹那边派来的人?” 慕天泽皱皱眉头,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这个人我们从来没见过,也不是当初爹送我们回县城,身边一直照顾我们的那几个人。只是,我看这个石七,那身形,尤其是走路站立的姿势,倒是有几分眼熟,像是边疆将士惯有的——” 说到这里,慕天泽冷笑了一声:“若真是我们的亲生父亲派来的人,为何要藏头露尾,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也不肯说明真实身份?可见其中自有蹊跷!再说了,我爹都死了一年多了,他若真惦记我们,这近两年的时间,怎么就从未派人来寻找我们?就算如今真是我亲生父亲要寻找我们回去,想来也是别有用心。” “虽然不知道我亲生父亲到底是何等身份,可让我爹一个朝廷命官,替他抚养我们这些年,想来也是有些身份!我娘生育我们三个孩子,都不能有个名分,可见后宅也不太平!我们三个就算被认回去,上无亲娘看护,亲爹也指望不上,只怕没多久,我们三个小命没了!” “娘,你放心,如今我们兄妹三人早就看透了,也看明白了,这世上,唯有爹和您对我们最好!之前是我们糊涂不懂事,现在我们都明白过来了,绝对不会被这些小恩小惠就糊弄过去的!以后您就是我们唯一的长辈,唯一的亲人!” 一旁的慕玥和慕天润连忙点头附和。 沈佳言揉了揉额角,冷哼了一声:“你们记住慕破军这个爹对你们的好就是了!我一个后娘,不需要!以后这些话也不用说了!反正你们留下也好,要走也罢,都随你们!自己想清楚就行!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要到时候扯到我头上,说是因为我这个后娘如何如何,我担当不起,也不想担当!记住了吗?” 慕天泽兄妹三人互相看了看,虽然还是有些小失落,沈佳言居然一点都不挽留他们。 可再看沈佳言揉额头皱眉的模样,立刻觉得,只怕她也是不想让他们离开的,只是嘴硬心软,怕坏了他们的前程,到时候他们怪罪她,所以才忍痛这样说的吧? 他们都明白的! 因此也不见委屈,反倒高高兴兴地答应:“娘,你放心!我们知道了!也都记住了!” 沈佳言觉得真是的三岁一代沟,她实在搞不清楚这些孩子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去搞清楚。 摆摆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去。 三个孩子一哄而散,沈佳言才得空回屋记了一下帐,这开个炼制白砂糖的作坊所有的开支,都要记录清楚。 又算了一下手头的银钱,估算了一下还需要用的银钱后,发现就算一切都置办齐全,最后手头还能留下四五十两银子周转,倒是不愁到时候没钱收购甜菜了。 接下来几天,村里热火朝天,麦子割回来,还要脱粒,要晒干才能归仓。 麦秸秆也要捆起来,垒成麦草垛,这麦草也是宝,农家是一点都舍不得丢掉浪费的。 干的小麦秸秆易燃,抓一小捆缠成草把子,用来引火最好;冬天的时候,山上也没有青草吃了,农家人就会将这些麦秸秆切碎,拌上麦麸,是牛羊最爱的饲料。 更不用说冬天天冷,大部人家都是茅草屋顶,风吹日晒久了,就容易腐烂漏雨,所以需要换屋顶。 这茅草屋顶,有从山边割回来的茅草,也有稻草,那稻草不够的,就用这小麦秸秆编成草帘子,搭在屋顶上,上头再盖上茅草,冬日里能够保暖。 因此家家户户,只要家里有地的,这些小麦秸秆和干稻草,都是会捆扎整齐码放好,留作以后来用。 慕家的几亩地是租出去了的,她们家门口的晒谷场却很大,当初慕家老二也是花了大力气来整的,每一次收割麦子也好,稻谷也好,之前一段时间,趁着下雨后,晒谷场上的泥巴七八成干的时候,就用牛拖着石头碾子,将晒谷场仔仔细细的碾平。 碾完后,那晒谷场的地面又结实又光滑,等晒干后,用来晒各种粮食,再好不过了。 慕家没有粮食晒,这几年稻谷场都是隔壁孙家占用了,保持得也还算不错。 今年隔壁朱家早就提前过来打了招呼,要借她家晒谷场用用。 沈佳言也答应了,朱家前些日子就将晒谷场的地碾平了,小麦脱粒后,就平平整整的摊晒在场地上。 朱家的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上头绑着破布条子,分坐在晒谷场的周边,看到有鸟雀或者鸡鸭要来偷吃麦子,就会吆喝着拿着竹竿,将它们统统赶走。 第174章 咸蛋黄焗南瓜 慕天润每天早上穿着肚兜,也跟着朱家的孩子一样,拿着小竹竿帮着赶。 不过几天功夫,本来白白嫩嫩的一个白包子就晒成了一个荞麦包子。 不过乡下农家的孩子都是这样,没人管,一个个黑得跟泥鳅一样,皮实的很。 慕天润跟着朱家的孩子玩了几天,混熟了,倒是也不每天窝在院子里,只跟在慕玥和慕天润后头当小尾巴了。 而是吃了饭,碗筷一丢,就去寻朱家的小伙伴去了。 慕玥和慕天泽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看慕天润跟着出去玩了几天,除了晒黑了些,别的一点毛病没有,连说话都流利了许多,能说长长的句子了。 更不用说,他如今的身手灵活了好多,跑起来,连慕天泽短时间都抓不着他。 看他每天开开心心的,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 小麦晒好,颗粒归仓后,朱家和李家都按照当时约定的,将租子给送了来。 新打下来的小麦,磨成面粉,虽然不是雪白,带着一点微黄,做馒头,做面条,都带着麦子特有的清香。 新蒸出锅的馒头,热气腾腾,喧软喷香,入口多咀嚼几下,还带着微微的甜,不用就着小菜,这样的馒头,就能吃下好几个。 面条也是筋道弹滑,西红柿这个时候已经有熟的了,煮上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上面撒上一点葱花,又酸又鲜,最开胃不过。 要么就是做烩面,拌面,一连吃了好几天,才换口味。 也就沈佳言才敢这么奢侈了,换做别家,人口太多,顶多也新麦下来,给家里老人或者小孩子做上一点,让他们尝尝鲜,大人还是二合面或者是黑面窝头凑合,能肚子不饿就极好了。 收完小麦,就要预备插秧了。 天刚蒙蒙亮,女人们就要去秧田里,将秧苗扯出来,一把一把的用稻草扎好。 天一亮,吃了早饭,不管是男女老少,都要下田。 插秧之前,要先打格子,一根棕麻线,缠在两根一尺来长,一头尖尖的木棍上,在田塍一头插一棍,展线至对面,再插另一棍,可布成一线。通常每隔三尺左右,布另一线。 插秧的人就站在这一条条线打成的格子里,只需要插好这一条格子。 打好格子后,男人会将女人扎好的秧把挑到田埂上,按照一定的距离抛秧把。 都是多年的庄稼人老把式,看一眼心里就知道,隔着多远抛一把秧把合适,一块水田,看大小,该抛多少秧苗,清清楚楚的。 秧把抛好后,家里男女老少就一人站好一条打好的格子,开始插秧。 这样三尺左右的一条格子,正正好能插六株,左右各两株,两脚之间两株,左手拿秧把,右手三根指头分出两三根秧苗的根部来,插入泥中,边插边退。 因为一人占一条格子,谁插的又快又好,一眼可见。 家里人手多,田地不多的,一两天就能全部插完,本来还是一片浑水的水田里,就横平竖直的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 插秧的时候,水田里不仅有蚂蟥,还有泥鳅和黄鳝。 那些半大的小子,插秧插不了多少,就呼朋唤友的,在田埂边看到有黄鳝洞,就挖黄鳝。 慕天泽这段时间没事,被李狗蛋喊着去挖黄鳝,想了想也跟着去了。 运气好的,挖出几条来,可以回家给家里加餐,打个牙祭。 也有把蛇洞当作黄鳝洞,然后掏出一条水蛇的。 庄户人家的孩子皮实,也不害怕,反倒是欢呼雀跃,一个个扑上去抓了水蛇,回家煮来吃。 慕天泽胳膊还没好全乎,也没有下地抓黄鳝的技术,不过他聪明啊,看了几次后,就自己折了小竹竿,找沈佳言要了一根缝衣针,烧红后,捏弯曲成鱼钩状,然后挖了几条蚯蚓串上。 在田埂上看到黄鳝洞,一般黄鳝打洞有两个,靠近水面一个,靠近岸边一个,将鱼钩和蚯蚓放在水面的洞口附近。 然后晃动着竹竿,吸引黄鳝出洞。 一天下来,慕天泽也能钓上三五条回家。 黄鳝可是大补,尤其是农家有一道菜,就是黄鳝炖黄瓜,要略微老一些的黄瓜,不要籽,不削皮,切成段。鳝鱼摔晕过去,然后剥洗干净,也切成段。 放姜蒜花椒粒爆香,再放入鳝鱼段翻炒一会,加入自家做的豆酱翻炒,然后倒入水煮上一会后,再放入切好的黄瓜段,煮上一刻钟左右出锅,撒上葱花,鲜香味美,鳝鱼肉质嫩滑,黄瓜吸收了鳝鱼的鲜美,入口一抿就化了。 香得不得了。 慕天泽兄妹三闻着那鳝鱼的香味,直吞口水。 还好沈佳言投桃报李,也不是白吃这鳝鱼的,给他们兄妹三做了鸡蛋羹,还做了一个咸蛋黄焗南瓜条,又做了一个素炒杂山菌,也是下了本钱了,家里的油都被霍霍光了。 吃得慕家三兄妹满嘴流油,开心得不得了。 就是隔壁朱家的孩子,闻着这味道,馋得受不了,跑到慕家院子门口往里头张望,问慕天润吃的什么这么香? 慕天润小嘴一汪油,一边抱着南瓜条啃,一边炫耀:“我娘做的咸蛋南瓜,敲好吃——” 朱家的孩子跟慕天润这几天关系不错,好说歹说,哄得慕天润给他尝一口。 慕天润极为舍不得的将手里剩下的半根南瓜条递过去,本来一根就不长,朱家的孩子一口下去,就没了。 慕天润楞了一会,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嗷一嗓子就哭出来,追着朱家的孩子,让他吐出来还给他。 朱家的孩子,撒腿就跑,哪里还会吐还给他? 慕天润委屈极了,瘪着嘴,吧嗒吧嗒就回院子找慕天泽告状:“大哥,隔壁五毛他把我的咸蛋南瓜条给吃完就跑了,你去帮我要回来,哇——” 慕天泽还没说话,慕玥就哼笑一声,拿手指头戳了一记慕天润的额头:“活该,谁让你得瑟爱现?再说了,就半根南瓜条,也值得你哭成这样?你也不想想,那五毛都吃到肚子里了,就算他吐出来还给你,你敢要?不嫌恶心?” 慕天润哭声嘎然而止,想了想,“脏,我不要了!” 又想了想,愤恨不平的道:“我不跟五毛好了!” 说完还发恨的,又往嘴巴里塞了一根南瓜条。 第175章 要出人命了! 没一会子,院子门敲响了,隔壁白氏一脸不好意思的走进来,一进院子也忍不住惊叹:“哎唷,你们家这是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香?不是说做了个南瓜吗?怎么比肉还香?把我家五毛都馋哭了,回家嗷嗷喊着也要吃呢!” “我厚颜上门,寻你讨个做法,回去也给我家那几个天魔星尝尝——” 白氏也是个心疼孩子的,加上朱家的条件还算不错,一听说不过是南瓜,也就动了心思,想过来学一手。 沈佳言笑着迎了上去,“这不是我家老大今天钓了几条鳝鱼,说要给我补补身子,孩子们要守孝,只我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我就琢磨出做两个新鲜菜,让孩子们也尝尝鲜。不敢给肉他们吃,就用咸蛋黄焗了个南瓜条,也没别的做法,就是要舍得放油罢了!我家油罐子,一个月的油,今天一天全折腾完了。” 说着将咸蛋黄焗南瓜条的做法跟白氏一说,这也没啥好隐瞒的。 白氏一听,就忍不住咂舌:“啧啧,这一个南瓜,倒要几个咸蛋和一斤油来配它!谁家吃得起这个,也就是你舍得,对孩子们大方了!难怪说好吃呢,我家可舍不起这么些,咸蛋黄也就罢了,这油可不行!一顿给霍霍了,这一个月咱们一家子老小可不能一点油水都不沾不是?” 说着就要告辞回家去。 沈佳言听了,倒是有几分尴尬了,因为这南瓜还是拿鸡蛋找白氏换的,本来白氏不要,说南瓜又不值钱,不过是她家吃的仔细,所以到现在还存了那么一两个,哪里值得用鸡蛋来换。 是沈佳言执意塞了两个鸡蛋,才将南瓜抱回家。 若是一般的吃食,这隔壁邻居孩子闻着味道都嗷嗷哭,白氏寻上门了,给一点拿回去让孩子尝尝也没啥。 可这道菜,虽然南瓜不值钱,那油和咸蛋黄却金贵。 白氏是个十分懂人情世故的人,这吃食金贵,真讨要了,沈佳言肯定会给,可他家用什么还这个人情? 因此就算再心疼孩子,也没张这个口。 沈佳言也是如此想,一般的吃食,做了给朱家送一点去不值什么,这道菜,慕家三兄妹都喜欢,毕竟油炸食品谁不爱呢?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就是她也忍不住吃了几根好吗? 她这道菜是做来谢慕天泽给她抓回来的黄鳝的,若是为了显自己大方,将本来谢谢慕天泽的东西,分给别人这种事情,她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也装糊涂,只字不提,将白氏送到了门口。 结果迎面就看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往她家跑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 再定睛一看,这前头跑的那个,不是大壮是谁? 不过是收割小麦和插秧这段时日,本来在慕家恢复了几分气色,瘦得没那么夸张的人,如今几乎是骨瘦如柴,四肢就根瘦柴火棍似的,衣服空荡荡的吊在上头。 休息和裤腿都短了,露出的手腕和脚腕,细得几乎一碰就要折断的感觉。 脸色青黑,瘦得脱了相,脚步虚浮,眼看就要被后头的人赶上了,抬头看到了沈佳言在院子门口,不知道哪里来了精神和力气,几步冲到了沈佳言面前,一头栽倒在地:“婶子,救,救我——” 白氏被唬了一跳,拉着沈佳言后退了好几步:“这谁呀?” 就这么一会子,跟在大壮后头的人赶到了,正是大壮的亲爹、后娘,还有羊家另外一房的男人婆娘。 他们追到面前,大壮亲爹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看到大壮,抬脚就往他身上踹,一边踹还一边骂:“小兔崽子,长能耐了你!你再跑啊?除非你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不然,看劳资怎么收拾你——” 说着又踹了一脚。 大壮被踹了两脚,却连动都不动了。 吓得白氏忙拦道:“大壮他爹,别打了,要出人命了!这到底是你的骨肉,你咋下这样的狠手啊?” 一面又转过头,朝着自家院子喊:“当家的,快出来,要出人命了——” 朱家那边听到动静,哗啦啦的一下子出来了十好几口人,都扑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大壮爹给拖开了。 沈佳言给后头出来的慕天泽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蹭着墙边一溜烟的跑去找里正了。 这边白氏还在劝大壮爹,沈佳言让慕玥给冲了一碗红糖水来,让朱家的人喂给大壮喝了。 一碗浓浓的糖水灌下去,又给大壮揉了半天胸口,大壮才出了一口长气,悠悠醒转过来。 醒来也不作声,只拿一双眼睛,哀哀的看着沈佳言。 沈佳言虽然同情大壮,可摸不清他们的来意之前,自然不会随便就表态。 那边白氏正问到底怎么了?大壮爹怎么看着倒像是要打死大壮? 一旁的大壮后娘,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抢在前头,巴拉巴拉一顿,大家才明白。 在大壮后娘的嘴里,是大壮在慕家帮忙这几天,也不知道慕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怎么的,本来好好的一个老实头干活的孩子,居然学会了偷奸耍滑。 以前可以干一天活,如今干半天,就装晕倒。 而且饭量也大了,一顿要吃两个菜窝窝头,都还嫌不够。 他们家哪里养得起这样的大肚汉?活干得少还吃得多?因此就打骂了几句,这谁家的孩子不挨打挨骂的? 偏生大壮还跟他爹顶嘴,倒是怪罪起她这个后娘来,说不给他吃不给他穿,只偏疼后头的弟弟。 这也就罢了,掐千不该万不该,他提起了他亲娘,在家哭亲娘,说亲爹娶了后娘就成了后爹,要累死他,榨干了血肉喂后娘和两个弟弟,让亲娘睁开眼睛看看之类的话。 这可算是捅了大壮他爹的心肝五脏了。 大壮爹又不聋,外头村里人如何说他,他心里难道不知道?被外头人说也就罢了,怎么说这后头婆娘伺候他伺候的好,又给他生了两个胖小子,自然要偏着一点点。 被自己儿子这么指着鼻子骂,面上无光,自然受不了,恼羞成怒之下,就说没大壮这个儿子,要将他赶出去。 话赶话的,大壮也急了,怼着他亲爹的脸,说你不要我这个儿子,我还不想要你这个爹呢! 然后就跑出来了,隔壁羊家二房听着不像,出来看到大壮跑了,怕孩子寻短见,忙招呼大壮他爹和后娘一起追了上来。 这不就追到了慕家门口了么? 听了这话,谁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是朱家老爹和老娘,看大壮那瘦得浑身皮包骨头,就剩下一口气的模样,也忍不住叹气,这大壮他爹着实狠心,这是想要了孩子的命啊! 第176章 说个清楚明白 尤其看大壮他爹,此刻还一脸愤怒,被朱家男人拦住了,还愤愤不平的跳脚,跟他们痛诉大壮如何不孝,这样不孝的小兔崽子,就是平日里打得少了之类的话。 朱家男人看大壮他爹跟看傻子一般,只觉得他脑子坏掉了吧?这可是亲儿子!不是外头捡来的野种!都打成这样了,还不依不饶? 更何况大壮这孩子,勤快肯干,那是村里人有目共睹的!才多大的孩子,地里的活计几乎能干一半! 后娶的那个婆娘,还有后头生的两个孩子,都几乎不下地,要不是大壮帮衬着,他一个人能干得了? 真是被后娶的这个婆娘迷昏头了吧? 只是到底这是羊家的家务事,这世道,就是做爹娘的真要打死自己的孩子,旁人也不好插手的。 朱家老爹开口劝了几句,都不敢提说这后娘不好,大壮亲爹耳根子软,被个女人糊弄得对亲儿子要打要杀,只说这大壮如今眼看就十二岁了,半大的小子,再养上两三年,就是大人了。 等成人后,给他娶个婆娘,家里不就是多两个壮劳力么?可以帮着他们养活下头两个小的了,也省事了不是? 何苦喊打喊杀的? 真将人打死了,那以后地里家里的活计谁帮着做?下头两个孩子还小,平日里被惯得也没见干活什么活,指望他们只怕是不成了。 让大壮爹细想想这个道理。 大壮爹倒是有些心动,毕竟这朱家老爹说的是大实话,都养活了大壮十几年了,最多等上三年,就是成人了,娶个婆娘回来,家里地里这些事情,就可以丢给他们夫妻,自己就可以享福了。 下头几个孩子,也都丢给大壮夫妻养活,反正这世道,做大哥的挣钱养活下头的弟弟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因此就流露出犹疑之色来,那嘴里的谩骂也就停了。 大壮后娘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大壮爹动心了,若是之前,这话也能打动她。 可这一段时日,她是看出来了,大壮的心就不在家里,不如以前听使唤,任劳任怨了。 反倒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若是再养上几年,大壮成人了,还要花钱给他娶婆娘,娶了婆娘不就有了助力?万一碰到个厉害的儿媳妇,天天在家跟她吵吵,又闹着分家怎么办? 或者都学大壮如今,偷懒耍滑怎么办? 不行!她可不吃这样的哑巴亏!几年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反正这羊家的东西,可都是她生的孩子的,这大壮休想花一个大子去! 当下就一拧大腿,眼泪花花就出来了:“当家的,你可别听外头人胡咧咧!你忘了,大壮这孩子,如今是什么德行?做大哥的,抢弟弟们嘴里的吃食!把弟弟们饿得哇哇哭,你都忘记了吗?有他在家里,二宝和三宝只怕饭都捞不上嘴!哪里还有以后?” “过两年,这大壮是养成人了,我生的两个小的,只怕都要饿死了!再说了,大壮如今只会偷奸耍滑,吃饭抢在前头,干活落在后头,哪里还指望的上他哟——” “反正这个家,有他没我们娘仨,有我们娘仨没他!当家的,你选吧!大不了,我带着二宝和三宝回娘家去,好歹娘家还有一口吃的呢!再不济,我找个不嫌弃我们娘仨的男人嫁了,也比在这里被大壮饿死我两个孩子的强啊——” 本来有些动摇的大壮他爹,听了后娘这话,立刻眉毛胡子都竖了起来:“你说的对!这个小畜生,留在家里,二宝三宝还小,要是他生了坏心,只怕二宝和三宝就可怜了!” 又要冲过去打大壮。 朱家的男人差点都没拦住。 一旁的白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没眼睛看,这大壮他爹,真是裤裆管着脑袋,自家婆娘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也真是绝配了! 知道大壮后娘这么闹腾,必定是有其目的,不是白闹腾的。 也就直接问:“那你们打算咋办?大壮还小,没成人呢!依着你们这意思,是不要他了?还是咋滴?” 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大壮爹和后娘互相看了看,还没说话呢。 里正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后头跟着慕天泽,还有听到消息,也赶来看热闹的一些村民。 里正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大壮家的地就在里正家的地隔壁,这几日大壮家爹娘闹腾做妖,都被里正看在了眼里,更何况羊家这事,村里谁不知道? 因此也不问来龙去脉,接口就道:“你们天天自家闹腾个没完也就算了,如今倒是做耗到外头来了!到底想要怎么样?今儿个当着大家伙的面,就说个清楚明白!不然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要被你们折腾死了!” 大壮后娘张张嘴想说话,被里正一眼瞪过去:“家里男人都没说话,你一个女人家掺和什么?还以为这是你们羊家的热炕头呢?什么都你说了算?” 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里,有人就忍不住讥笑出声,臊得大壮后娘一张脸通红,她也知道自己造次了,在羊家,她男人都听她的习惯了,倒是忘记了,在外头,可都是男人们说了算,容不得女人插话的。 因此只红涨着脸,躲到了自家男人后头,拧着男人的腰,让他说话。 大壮爹讷讷不成语,好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反正这样的小畜生,是不敢养在家里了!不然他弟弟都没命了!” 里正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大壮爹一眼,只觉得真是糊涂没得救了,羊家到底谁没命了,世人都看得出来,唯独他这个亲爹眼睛被女人裙子糊住了,觉得是他那个两个黑胖的小儿子受了罪。 也懒得多说,只问:“那你想咋办?把大壮现在分出去?还是?” 若是能将大壮这孩子分出去,虽然没了爹娘,可只怕还能有条活路,留在这个家里,只怕是真没活路了。 想起前些日子,大壮那孩子跑到自己家说的那番话,当初自己还不相信呢,这才过去多久,就都应验了,里正觉得脸有些疼。 怎么说也是眼皮子底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后娘亲爹挫磨死,也是于心不忍的。 第177章 死契,卖不卖? 若是能给这孩子挣出一条活路来,也算是积德了不是。 大壮爹先前是一腔怒火,只想着将大壮这个小兔崽子,好生揍一顿。 至于揍一顿之后如何,真没想过。 此刻被里正这么问到脸上,一时傻眼了,只扭头看他婆娘。 这眉眼官司,都被村里人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有人小声骂道:“真不是个东西,耳根子怎么就这么软?什么都听那恶毒婆娘的,那婆娘让你儿子去死,你也让?” 大壮后娘被大家盯着,尤其是眼神还都不善,她也有几分心虚气短了,本来按照她的想法,这大壮是万万留不得了,听说县城里有专门买人雇人去采石场干活的,那地方虽然苦点,累点,可是卖身的银子高。 而且听说人要是有个万一,还能给点烧埋银子。 若是将大壮送到采石场去,要么拿一笔卖身的银子,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了。 要么呢,大壮去采石场,那每个月的月钱,都给她自己拿捏着,有个万一,也能得烧埋银子,反正都不亏。 总比将这孩子留在家里吃白饭,将来娶妻生子花羊家的钱好。 不过她再不讲道理也知道,这点小心思可以在家里跟当家的说,反正当家的,只要两句好话,再扯上两个小儿子,就没有不答应的。 可当着外头这么些人讲,只怕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因此眼珠子转了又转,终于憋出一个主意来,凑在大壮爹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两句。 大壮爹连忙点头,扭头就跟里正道:“大壮这小畜生,我们是不敢留在家里了!他要死要活,以后都由他自己!只是,只是这养了他一场,也不能白养,他,他得出——” 一边说,一边看着身后面的女人:“起码出五两,不,不起码八两银子,就算是偿还了这十二年养他花用的银钱,以后,以后就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一说出口,一片哗然。 有那嘴快的忍不住惊呼:“什么?八两银子?开什么玩笑?” 也有人翻了个白眼:“真是不要脸!当初大壮亲娘嫁过来的嫁妆可都被这后头婆娘给吞了!大壮从后娘进门,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更不用说,这些年,他下地干活,上山采山货,自己的嚼用都是他自己挣出来的,只怕还有多的呢!多狠的心,才能把这半大的孩子都赶出去,还反要这么多银子的?”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都纷纷点头称是。 大壮后娘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也就耍赖蛮横道:“这是我们羊家的事情,用得着你们说嘴?我们当家的好歹生养了他一场,这些年吃穿不要钱?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以后养老吗?给八两银子就不用他养老,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吧?” 羊家二房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拉着大壮他爹道:“大哥,你这也太过了些吧?好歹大壮也是你的骨肉!你把他赶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钱?他这么点孩子,去哪里弄这么大一笔钱去?倒不如各退一步,就算你们不想养大壮了,也别要钱了,等以后,他给你养老也行啊。” 大壮的爹正要说话,腰间一痛,立刻摇头道:“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万一大壮出事死在我前头,那我不是亏大了?” 这话都说的出口,羊家二房知道说不通了,摇摇头,走到一边去不管了。 里正看羊家这边,是铁了心,扭头去看大壮。 大壮喝了红糖水,又缓了这半日,也略微有了些精神。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壮他爹和后娘那边,他这边倒是无人注意。 趁着没人注意这边,他本要伸手去扯沈佳言的衣角,被一直盯着他的慕天泽上前一步挡住了,低声喝问:“你想干啥?” 大壮咬咬牙,哀求道:“我想求,求婶子能大发慈悲,买下我!我以后就是慕家的长工,将这条命卖给你们慕家,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好!只要,只要让我吃饱,不,让我吃半饱都行——” 沈佳言站在一旁,听了这话,看了大壮一眼,才问道:“今天这一场闹剧,是不是你设计的?” 大壮眼神飘忽,脸色发白,好半日,才点头:“我在家里活不下去了,再不想个法子,就是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我想活下去!我宁愿卖给你们家,给你们做牛做马都行,只不想做羊家的儿子了!” 这话说的凄凉又绝望。 就是对大壮一直没啥好脸色的慕天泽,听得也忍不住心头发凉。 大壮还在说:“我知道,我这是强求婶子了!可我是真的没法子了!求婶子发发慈悲,给我一条活路!我真的不想死——” 两颗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沈佳言,满满的都是哀求。 沈佳言想了想,若这是买下大壮倒也不是不可以,银子钱她有,而且这家里要开炼白砂糖的作坊,也需要请人手。 可若是买进来的人手,拿捏身契,倒是更可靠些。 更何况,还是救人一命呢。 只是,有些话要说在前头:“你可要想清楚,若是卖给我家,那就是我家的下人,是奴婢!可不是像之前一样,能跟我们一个桌子吃饭,吃一样的东西!家里的事情你都要做,说不得还会挨打挨骂,最重要的是,你以后在村里,就低人一等,别人骂你是奴才,是下人,说不定还有更难听更难堪的事情,你确定你能接受?” 若是这大壮以为卖给他们家,还跟之前帮忙她怜悯一般,同桌吃饭,地位平等,那可就错了。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就怕大壮认不清楚自己的现实和地位,养大了他的心,到时候反而不好了。 还不如先说清楚明白,丑话说在前头的好。 毕竟以大壮的能力,想赚八两银子,天知道要多久。 大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懂!我已经都想过了!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吃饱饭就行!以后婶子家的事情,都归我做!我还能上山砍柴,还能采山货,我绝对不会吃白饭的!等再大些了,我还能种地,我什么都会,不会的也能去学!” 沈佳言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只要你想清楚了,不会后悔就行!” 说着,转身上前两步:“五两银子,死契!卖不卖?” 第178章 那我不买了 大壮爹娘那边,正被村里那些婆娘围着,个个都在说他们夫妻心狠,也有嘴快的,直接骂大壮后娘狠毒,容不下前头留下的孩子。 大壮后娘本就不是省油的灯,被人指着鼻子骂哪里肯依,正跟那些婆娘脸红脖子粗的对骂呢。 旁边有人劝的,也有趁机跟着损人的,正闹得不可开交。 里正脑袋都快被这群婆娘给吵得炸开了,不耐烦到了极点,正要发火呢。 就听到了沈佳言这句话,本来头顶都气得要冒烟了,就犹如被浇了一瓢凉水,嗤一下子,那火全灭了。 忙一把拉住大壮他爹:“大壮他爹,你听到了没?” 大壮爹自然也是听到了,也傻了,主要是他没想到村里居然就有人出钱买他家那小畜生? 还是五两银子!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张嘴就要答应。 被扑过来的大壮后娘一把扯住了。 大壮后娘虽然一边跟那些婆娘对骂,可耳朵一直竖起,眼睛的余光也是看着大壮那边的。 她不傻,知道大壮前些日子在慕家帮忙,估计得了慕家的济,心里想着到慕家去呢。 不然这满村子,别的地方他不跑,里正家他都不去,端端正正的就往慕家门口跑过来,只怕是先求慕家人出面搭救他一把呢。 大壮后娘心里门清,一边骂大壮真是个白眼狼畜生,一边心里就算计着,本来是打算把大壮卖到采石场去的,可若是他真能装可怜,打动沈寡妇,让慕家收留他,自己那可就不客气了,得让沈寡妇好生出点血才好。 这沈寡妇家倒手转卖山菌子,可是赚了不少钱,听她在那里哭穷,什么最后随便处理了,也就回了本? 呸!打量大家都是傻子呢,肯定赚了不少!再不济,那不是还有县令大人和夫人赏赐的东西么?那也值老些钱了! 所以她才故意喊出八两银子的价钱来。 她可是算过了,这就算把大壮卖到采石场,卖个死契也不过三四两银子。 若是拿月钱,坐等收烧埋银子,也不过就四五两,可沈寡妇有钱,若是她心软,这八两银子她说不定能拿得出来,那岂不是赚了? 所以,别看她嘴上在吵架,可起码留了一半的心思在沈佳言和大壮这边。 看沈佳言跟大壮说了一会子话,就站了出来,她就知道,这事只怕是妥了。 正要高兴,眼看这八两银子就要到手了,结果她听到了什么?只肯出五两? 再看,自家当家的那模样,一看就是要答应,忙扑过来,把人给拦住了。 然后才冲着沈佳言一笑:“哎呀,我就知道,这沈寡妇你是个厚道人!你家里条件殷实,想来再多养活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么大的小子,可是能干不少事了,能下地干活,能上山砍柴,只五两银子,那可不行!八两!不,十两!起码十两我们才卖!” 要按大壮后娘来说,将大壮卖给沈佳言,自然比卖到采石场强。 到底在本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要是大壮在慕家得了什么好处,她还能想法子抠点到手里。 而且,都在一个村里,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或者地里有什么活,让当家的去叫他,他还能不来? 这不就是白得八两,不,十两银子,然后家里的活不少人干,还不用管一个人的嚼用吗? 旁边人听到大壮后娘这样狮子大开口,八两也就很吓人了,居然还敢开口要十两!她以为他家大壮是个金娃娃不成? 所有人都将眼神投向了沈佳言。 慕天泽兄妹听了大壮后娘的话,顿时沉下脸来,谁不知道这大壮后娘是蹬鼻子上脸,欺负人呢! 忍不住瞪了大壮一眼。 大壮脸色一白,他只想到后娘贪心无耻,没先到她居然这么贪心! 十两!谁家会花这么大一笔银子,买一个半大的小子回去? 紧张的几乎屏住了气息,也看向了沈佳言。 沈佳言听了大壮后娘的话,眼皮子都不眨,很干脆利落的道:“哦,那我不买了!你卖到别家去吧!” 大壮后娘傻眼了!啥意思?你还个价我都能当你是真要买。 我这才开口,你就说不买了,你耍人玩呢吧! 沈佳言转过身对着大壮道:“大壮,我本来也是看着你可怜,你又苦苦哀求我,我想着到底是一条人命,才打算咬牙凑出五两银子买下你,也当是给自己积福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这五两银子里,有我上山采摘山菌子辛辛苦苦一个大钱一个大钱攒出来的;也有我家老大胳膊断了,去县城担惊受怕死里逃生挣回来的!” “本来我家凑这五两银子出来,这下半年的日子都要勒紧裤带过了,可你这后娘,也忒贪得无厌了些,开口就加到了十两!十两银子,你知道是多少钱吗?县城里,十来岁手脚干净,家世清白,被人伢子调教了两三年,买回家直接能干活做饭洗衣服绣花的丫头,才不过五六两银子,十来岁的小子,半死不活,除了一点子力气,啥也不会,三四两银子顶天了!” “我家不是那有钱的大户人家,可买不起十两银子的下人!你也别怨婶子,婶子就算不为自己,这下头还有三个孩子呢!我总不能为了买下你,倾家荡产,房子地都卖了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音一落,村里的人都附和。 可不是,这谁家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花十两银子买人?十两银子,在这十里八乡,都能娶两三个婆娘回家了。 娶个婆娘回家,能帮着家里干活,还能生娃,买这个一个半大的小子,能干啥? 这样半大的小子,这个时候,这是上下不靠,吃得多,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干活又干不了多少,起码两三年的功夫,买回家还要贴钱养活,这哪里是买个下人回家,简直是买个花钱的祖宗回家呢。 血亏啊! 人家沈寡妇孤儿寡妇的,就算有县太爷和夫人赏赐的一些东西,可家里三个孩子,又没个男人,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没个固定进项,能掏五两银子出来,真的是心善了。 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心善吧?这不是敲诈吗? 第179章 卖身契 就是沈佳言不拒绝,她们都要提醒一番,这不是拿钱打水漂么? 因此一个个都点头:“说的是!沈寡妇,你能舍得出五两银子,就已经是难得的大善人,菩萨心肠了,偏生人家不要脸,还真以为他家这自己不要的孩子,是个金娃娃呢!” “可不是,按我说,就不该乱好心!他羊家的骨血,他羊家人都不管,你管什么?就算是大壮有个好歹,也怨不着你!要怨就怨他爹娘去!要不就怨他自己命苦!” “就是,这不要脸!是怎么说得出要十两银子的话来?” …… 七嘴八舌的,大壮的后娘再脸皮厚,也脸上做烧。 里正板着脸,看向大壮他爹:“我说大壮他爹,你到底是个男人,也别太窝囊了!今儿个这事,你就任由你婆娘做耗?” 大壮他爹听着周围人的话,只觉得丢人现眼,有心想跺脚拖着婆娘和小兔崽子回家去,免得被人说嘴,可到底惦记沈佳言方才说的那五两银子。 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叔啊,这不是家里穷,没法子么?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一家子都靠我一个人养活呢,娃他娘又有了身子不了下地,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也要她照看着,吃了上顿愁下顿呢!以前这小兔崽子干活卖力,倒是能帮些忙,如今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也不肯干活了,只装病装歪的!” “我们家里可养不起闲人!倒不如将他卖了,省了家里的嚼用,他自己也挣一条活路!” 想了想又道:“沈寡妇家比我家宽裕,卖给她家,都在一个村里,真有个什么,我这做爹的,还能有个照应!到底是为儿子,我也就替他考虑考虑,五两银子,只要五两银子,大壮就卖给慕家了!” 说着还看了大壮一眼,“大壮啊,你也别怪爹!是爹没本事,养不活你们了!不过爹也疼你,不会将你卖到那不知深浅的人家去,就把你卖给慕家,都在一个村子里,爹还能照看你——” 沈佳言冷笑一声:“你说卖,我说买了吗?怎么?真以为我求着你们卖不成?你们要卖,我还不买了!我有这钱,哪里买不来一个半大的伺候人的小子?绝对身家清白,还不用跟之前的家里牵扯不清,生死都拿捏在我手里!” 说着冲着里正道:“里正叔,这人我可不买了!五两银子我也不买了!这哪里是买了个下人小子回家,这是白替他们羊家养儿子呢!” 说着转身就要进院子。 大壮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大壮爹和后娘也愣住了,没想到沈佳言说不买就不买了。 顿时急眼了,不买怎么能行! 大壮后娘忙堆着笑拦住了沈佳言:“哎呀,沈寡妇,瞧你说的!是我们当家的不会说话,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这人你要买了去,死契,自然以后他生是慕家的下人,是死是活那都是你们说了算!” “而且,大壮这孩子,虽然看着瘦弱些,可勤快,身体底子好,只要给他吃饱,不出一个月,保证浑身都是力气,让他干啥都行!再说了,沈寡妇,你话都说出口了不是?五两银子,我们卖!我们真的卖!” 一面又推大壮他爹,拼命的给他使眼色。 大壮爹不甘不愿的开口:“五两银子,死契!我们保证以后不来找大壮!就是他死了,我们也不管!” 旁边的村民都皱起了眉头,这亲爹未免也太凉薄了吧? 沈佳言看大壮他爹和后娘是真急了,这才慢吞吞的道:“要我买可以,我只出四两银子。” 大壮后娘急了:“你开始不是说五两的吗?怎么又变卦了?” 沈佳言冷笑:“因为我觉得五两银子亏了!四两我就买,不然你们回家去吧!别挡在我家门口!” 大壮爹和后娘不甘不愿的到一旁低声商量去了。 沈佳言还扬声道:“不着急,一会子我心情不好,说不定四两银子都懒得出,只肯出三两了!” 这下大壮爹和他后娘再也不敢耽搁了,一迭声的喊着:“四两就四两!不能再少了!” 沈佳言这才冲着慕天泽道:“去写一式两份契书去,说羊家将其长子羊大壮,年十二岁,问一下大壮的生辰八字,都一一写上。再写明,因家况清贫,难以为继,故请中人说和,自愿将其卖与我慕家为奴,身价银四两。卖身之后,和羊家再无任何关系,任凭教训。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如有亲戚哄骗逃拦走失,要亲父寻还归主。两边情愿,各无悔,立此契永远存照。” 说着还冲里正道:“还得劳烦里正叔做个中保人,不然我可不敢买下大壮这孩子。” 里正见事已至此,这也是大壮求仁得仁求来的,再无二话,也就点头同意了。 旁边大壮爹和后娘还有些不太明白沈佳言方才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问了一圈,才有一个略微读过几天书的人解释,就是说大壮卖给了慕家,从此生死都任凭慕家,和羊家再无瓜葛了!若是大壮因为意外走夜路,或者落水跌倒遭遇不测,那是他命不好,和慕家无关!若是羊家人以后反悔,想哄骗大壮从慕家逃走的话,大壮亲爹得负责把大壮找回来还给慕家! 大壮爹一听,脸色就变了,倒是有了几分退意,嘀咕道:“这大壮跑了,还能赖我不成?怎么要我负责找回来?” 旁边就有人笑了:“这大壮去了慕家,估计能吃饱了,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跑?说不得就是你们这做爹娘的,见大壮日子好过了,又想将孩子骗出去卖了也说不准!毕竟这能卖一次,也能卖第二次不是?那慕家肯定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不是?” 这话臊得大壮爹一张黢黑的脸都透出紫红色来。 嘴巴嗫嚅了几下,终究没再说话了。 那边慕天泽速度很快,将一式两份的契书写了出来,上头不仅有沈佳言说的这些话,还加了一句,若是羊家人卖了大壮之后寻上大壮,或者寻上慕家,再提任何要求,就得以百倍价钱赔偿卖身银给慕家。 第180章 签字画押 大壮后娘一听,脸都青了,只说这最后一条太过分了,被慕天泽轻轻巧巧一句话给挡了回去:“大壮卖给我家,是死契,知道什么是死契吗?就是他从此不是你羊家的人,而是一个没爹没娘,只有主子的下人了!他不能再姓羊,就连大壮这名字,只要我们家不允许,他都不能叫,只能叫我们给他取的名字!” “你们和他再无任何关系,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还来寻他,寻我们慕家做甚?只要你们不来,不提要求,自然这一条就没有任何作用,除非你们心里有鬼,还打算以后寻上门来捞些好处!若是如此,这人我们就不买了!总不能让我家当出钱的冤大头吧?” 大壮后娘气得心里直骂娘!都到这一步了,还能不卖吗? 罢了罢了,这个便宜占不了就不占了!好歹能有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也就知足了。 因此冲大壮爹点点头,示意他签字画押。 大壮爹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良心未泯,最后一点慈父心爆发,签字画押前,想了想,走到大壮面前,伸手要摸大壮。 可他一伸手,大壮就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躲,眼神里都是害怕和警惕。 大壮爹顿时尴尬了,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了,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句话来:“你,你以后听主家的话,好不好的,以后爹也照看不了你了!自己万事小心!你也别,别怨爹!爹,爹也是没法子!到底要顾着你下头两个弟弟呢!以后,以后要是你弟弟出息了,赚了钱,我,我就去赎你——” 大壮垂下眼睑,只咬着牙不说话。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反正大壮和周围的村民是不信的,如今两个弟弟还小,就能卖了他,等以后弟弟长大了,谁还记得赎他? 大壮爹见大壮没反应,长叹了一口气,起来在里正的指导下,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沈佳言见他签了契约,这才进屋去,取了四两银子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这银子是五两的银锭子,夹下来一块,剩下的那一大半银锭子,吸引了村民的眼神,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银子呢。 大壮后娘喜不自胜的一把抢过这块银锭子,迫不及待地放在嘴里咬了咬,看着银子上的牙印,这才美滋滋的将银子揣回了怀里。 那边里正自己拿了一份契书,另一份慕天泽已经麻利的收起来,折好,递给了沈佳言。 沈佳言接过看了一眼,上头里正还盖了里正的印,又将契书交给了慕天泽:“你收起来,明天去一趟镇上,去衙门入个档,也免得出妖蛾子!” 镇上有专门的这种契书入档的地方,入了档,这契就能换成官契,对羊家和大壮更有威慑力,也是警告羊家,大壮,还有这东光村的人,都别动歪心思的意思。 此间事了,大壮爹和后娘揣着四两银子,喜滋滋的回家去了,连多看大壮一眼都没有。 其他的人也都纷纷散去了。 隔壁朱家人也十分识趣,跟着大家伙一起走了。 慕家门口就只剩下沈佳言,慕家三兄妹,和大壮里正几个人。 里正也没多说,只叮嘱了大壮一句:“这是你自己求来的结果!是好是歹你也别怨别人!以后就听话,多干活!慕家人心善,总归有你一口饭吃饿不死你!你得记得慕家的恩德,可别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听到没有?” 大壮重重的点头,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就倒向了一边…… 等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院子里的凉床上,院子里没一个人,只有大黑和小白守在一旁。 看到醒来,大黑和小白冲着屋里汪汪叫了两声,沈佳言几个人才从屋里走了出来。 慕玥在最后头,端着一碗浓浓的米汤递给了他。 大壮本来就腹中肠鸣如雷,饿极了,看到米汤,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一口下肚,一股熟悉的红糖甜味,就在舌尖上泛滥开来。 这是沈佳言特意叮嘱过了的,不知道大壮在家到底有没有吃东西,若是饿得狠了,倒是不敢直接给主食他吃,先让他喝点米汤,慢慢再添加才好。 又怕米汤能量不够,才在里头添加了两勺红糖,补充一下体力。 果然大壮一碗米汤下肚,肚子里暖融融的,没一会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也有力气翻身从凉床上下来,翻滚在地,什么话都不说,只冲着沈佳言砰砰砰的连磕几个头。 一把没拉住他,就看他磕得额头都青了,还破了皮,忙伸手将他拉起来,示意他坐在小板凳上,这才开口问道:“行了,现在你爹娘不在,这院子里也没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虽然沈佳言是出钱买下了大壮,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毕竟这也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大壮有几分强卖的意思。 人救下来了,这事情得说清楚吧?也是想看看大壮坦诚不坦诚。 大壮这才一脸愧疚之色的慢慢道来。 那日被后娘喊回家,路上,他知道回去后,恐怕就没了活路,思来想去,他跑去里正家,求里正帮忙。去镇上帮忙打听一下,问一下那个棺材铺的老板,能不能现在就收他做学徒,他可以多给老板当两年学徒,只求能离开羊家。 里正开始还劝大壮,说他想多了。架不住大壮给他磕头求了半日,又想着这是大壮亲娘给他留下的一条路,毕竟一番慈母心,也就心软了,跑去镇上去一打听才发现,棺材铺的老板得了急病,前些日子就去了。 他的后人将棺材铺子转卖,收拾金银细软回老家去了。 大壮的退路一下子就没有了!简直是失魂落魄!里正还替他爹娘说了几句好话,说什么虎毒不食子,再熬两年,等成年娶了媳妇就好了。 大壮却苦笑,说他只怕熬不过今年了。想了想,又求里正,若是他真活不下去了,可不可以将自己卖给别人当下人去? 还被里正呵斥了一番,说他胡说八道!又说即使家里揭不开锅,也不可能卖他这长孙,让他别瞎想。 第181章 能者多劳 大壮没法子,只得回家去,回家之前,跟里正说了一句,若是哪一天他活不下去了,真要卖给别人的时候,请里正帮忙说两句好话,给他一条活路,他一辈子记得里正的好。 里正没当回事,将他送回了家。 他回到羊家后,果然他后娘越发的看他不顺眼,偶尔他偷听到了,后娘跟他两个弟弟嘀咕,说过几日,将他卖到采石场去后,就给他们兄弟俩买肉吃。 大壮心里哇凉哇凉的。 再也不敢对这个家抱有任何的期望了。 可他也知道,他若是不想法子,就真的要被卖到采石场了。 他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笨法子,狠狠的激怒亲爹和后娘,让他们忍不住打自己,自己跑出来,让大家伙都看到,然后再求沈佳言买下他。 所以他为了积蓄力量,也为激怒后娘,只干半天的活,就装晕,要么就抢两个弟弟的吃食。 果不其然,后娘很快就忍不下去了,地里的活一干完,就唆使他爹打他。 他寻了个机会,就跑了出来,径直往慕家这边跑过来了,他怕要是中途多绕几个弯,自己的力气就支撑不到跑到慕家,恐怕就会被抓回去了。 沈佳言听了大壮这话,倒是老实,并没有太多隐瞒,这才略微放宽了心思。 看大壮诚惶诚恐的模样,知道他此刻心里也没底,害怕的很。 毕竟是个孩子,凭借着一腔孤勇,也是一口心气,见自己给卖了,此刻回过神来,心里也是害怕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奴仆等同于主家的一个物件,一件器具,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尤其是契书上也注明了,卖与慕家,就任凭慕家教训,生死不相干了,哪里能不怕? 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对你来说,卖成活契肯定好一些,将来还有自由的机会,只是你也知道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卖成死契,大家都省得麻烦!” “至于你将来,若是你老实本分勤快,等你成年后,表现一直都不错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出赎买银子,把自己赎买出去,也能当个良民。” 这也是给大壮一个目标,只要老实本分,自家不会亏待他,以后也不会永远当下人,一辈子,乃至子孙后代都给人当奴仆。 大壮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我一定老实本分勤快!我什么都做!我——我不会说话,可,婶子,你,你们就瞧我以后的表现了!” 沈佳言点点头,也没有多说,只让大壮歇一会了去洗漱,又让慕天泽找一套干净的旧衣裳出来,让大壮给换上。 慕天泽答应了一声,挑了一套最旧的粗布衣裳给了大壮,又给他指点,在哪里洗漱,胰子放在那里,可以用哪些东西。 等大壮在洗漱的时候,慕天泽找上了沈佳言:“娘,这大壮要安排他住哪里?” 沈佳言想了想,她如今住的是正屋,一共三间,当中的堂屋一来是待客,二来门口还挂着县太爷赐的牌匾呢,左右两间,一间她住,一间放各种东西。 慕家三兄妹住的是东厢房,有慕玥一个女孩子,自然是不能让大壮跟他们住一起。 西厢房这边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是要用来炼糖的,那可是关键地方,也不能住人。 倒是灶屋和柴房隔壁还有一件小屋,平日里放些农具和暂时用不住的物件,收拾腾挪一下出来,可以住人。 也就将这屋子给了大壮住,又将屋里的农具和物件都收拾出来,放到柴房里。 没有床,也就两头用石头砖块磊高,然后寻了一块被换下来的门板铺上,就是一张床了。 天气热,将慕家三兄妹当初多余的被褥挪了一套出来,先让大壮用着。 至于别的,大壮只摆手,说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不错了,他在羊家,还是亲爹呢,后娘进门生了小弟弟后,他的被褥就被后娘找借口给拿走了,说是要紧着弟弟用。 他夏天就睡木板,冬天木板上铺两层稻草,然后有一床已经板结成块的破被絮给他。 哪里能用得上褥子和薄被子? 再者这新换上的衣裳,虽然是慕天泽挑出来的旧衣裳,可比起他身上已经短得露出手腕和脚脖子,到处是破洞的衣服来说,简直不要太好了,就连补丁都没几个呢! 他都有些舍不得穿,打算一会子将之前那件破旧不堪的衣裳洗洗,再找婶子借点针线,缝补一番,还能穿一段时日。 身上这一套,留着天气冷一些了再穿也不迟。 那边沈佳言想着,这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东西还真是有些不凑手。 别的不说,得寻个木匠,打一张床才是,或者直接就砌个炕?不然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这屋里烧木柴取暖,万一门关严实了,那可就一觉不醒了。 索性直接先把炕给砌好了,冬天猫冬那才舒坦。 还有,这慕家兄妹三个,素来爱洁,就是她也说不出让慕天泽兄弟将他们的私人物品之类的跟大壮混用的话来。 就还得去买,或者让人打去,这又是一笔开支。 大壮现在穿的还是慕天泽匀出来的衣裳,之前那套做抹布都嫌不吸水。 可也不能给他现买现做新衣裳,估摸着得想法子,看是在村里找人换一套,还是去镇上那当铺里,去选一套便宜的旧衣裳去。 这多一口人可不是锅里多放一瓢水的事情,总不能真不拿人家当人看吧! 算来算去,只怕还非得去镇上一趟,才能置办周全,顺便将契书入官档。 沈佳言本来带着慕天泽一起去镇上,可想着如今家里可是多了个大壮,留下慕玥和慕天润姐弟的话不妥。 毕竟慕玥跟大壮年纪差不多大,就怕那起子小人拿这个来做文章,坏了慕玥的清白。 慕天泽聪明,看出来沈佳言有些纠结,立刻主动请命,他去镇上就行了,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慕天泽的能力,沈佳言还是相信的,让列了一张清单,到时候按照清单上需要的去采买也就是了,就连大壮的身契也给了慕天泽,让他一并办了。 沈佳言爽快的同意了,半点没迟疑。 慕天泽心里只觉得沈佳言对他信重无比,不禁油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来,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将事情办得好好的,才对得起沈佳言。 沈佳言哪里是信重,而是一种能者多劳的想法,反正慕天泽能干,又急于表现,那就让他去吧!有人抢着干活还不好吗? 第182章 砌炕 第二天一早,慕天泽就揣着清单和银钱出发了。 沈佳言也没闲着,知道大壮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就问他有没有砌炕的师傅? 大壮想了想,倒是想起来,村里还真有一个老余头,年轻的时候服兵役,后来受伤瘸了腿回家乡,回乡后,因为受伤的缘故,到了下雨变天和冬天的时候难熬,回想在北疆睡的炕,在家琢磨,也给自家砌了炕,才能熬过冬天。 可是本地习惯,都是用火盆烤火,白天靠晒太阳和抖,到了晚上,床上多铺垫厚些稻草,将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盖上,凑合凑合也就是了。 所以除了家里有老人,冬天不好抗过去的,家里孩子又孝顺的,才会请他帮着砌炕。大部人的家里是不用这个的,因为这太耗柴火了! 要知道为了保持温度,那一天到晚都要不停歇的往里头添柴火,柴火用量起码要比火盆取火多一倍。 那些家里劳力本来就不够的,哪里能弄这么多柴火?尤其是晚上烧炕最好是用硬柴,一般女人都没这个力气从山里拖出硬柴出来,而男人到了冬天大雪没封山之前也不能歇着,还有不少的活计要做,所以这炕在村里也就没普及开来。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大壮能知道,也是因为他去年冒雪进山,下山的时候冻倒在了路边,被出门搬柴火的老余头捡回去,在炕上躺了两个时辰才缓过来。 因此大壮自告奋勇地要带着沈佳言去寻老余头。 沈佳言知道大壮这是急于表现自己对这个家还是有用处的,自然是要鼓励一下的。 反正家里也无事,索性带着慕天润一起,跟在大壮后头,慢慢的往老余头家走。 慕家在村口,老余头家却在村尾,走过去要穿过整个村子。 本来昨日大壮被卖这件事,村里人回去昨晚都在说这个呢,今天一早还有人跑到羊家去问大壮后娘,是不是真将大壮卖给慕家当下人了? 此刻看到大壮换了一身干净,连补丁都没有多少的衣裳,整个人虽然还瘦得可怜,可看气色面容却精神了许多,都在心里暗叹,这才过了一夜,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可见这孩子在自己家里受了多少苦了。 有那八卦些的婆娘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大壮,慕家对他好不好?这是要到哪里去? 还有那些听了只言片语的小孩子,尤其是往日跟大壮关系还不错的几个,都凑了上来,拉着大壮悄悄问他,慕家有没有欺负他?尤其是慕天泽,要知道当初大壮可是欺负过他的,如今大壮卖给了慕家做下人,岂不是就是给慕天泽做下人? 那慕天泽不得往死里欺负他? 大壮听到昔日的小伙伴这么问,倒是脸上露出愧色来。 说来,当初他欺负慕天泽,虽然是慕天泽这人挺欠的,可并没有来惹他,说来也是他自己不对。 他本来也担心,被卖到慕家,会不会被慕天泽报复。 可从昨天到今天,虽然慕天泽看到他没个好脸色,却还真没报复欺辱他。 就连自己身上这衣裳,还是慕天泽给他的呢。 因此忙正色解释,说慕天泽没欺负他,还给他衣裳,以前都是他错了,其实慕天泽是个不错的人! 那些小伙伴听大壮这么说,再看大壮身上的衣裳,那可比往日强多了,也就信了七八成。 既然大壮没受欺负,他们也就放心了,又问大壮去哪里? 大壮说去找老余头去,这些孩子们本来就喜欢凑热闹,也就吆喝着,都在前头带路。 慕天润还从来没看到这么多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也想跟上去,又有些舍不得沈佳言。 被大壮看到了,一把抱住,跟着那些孩子哄笑着到前面去了。 剩下沈佳言,在后头慢慢跟着,几个无事的婆娘跟在一旁,都想打听打听慕家是怎么对待大壮的。 沈佳言又不是那做了好事还非要掖着藏着的人,也好让大家知道,她家并不是那黑心的主人家。 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那些婆娘们听了啧啧称奇。 要知道,村里好些家境不太好家里的孩子,恐怕还没这个待遇呢,有七八成新的衣裳穿,还有单独的一个小屋子住,虽然是木板搭起来的床,还有单独的被褥,这已经极为难得了。 尤其是听沈佳言说,怕冬天冷,还要去找老余头来砌炕,越发的羡慕起来。 这要不是舍不得自家孩子给人当奴才,跟自家再无关系,都恨不得将自家孩子卖到慕家去。 不过沈佳言也话里话外的暗示了,他家也没有余钱再买人了,先不说花出去买人的银子,就是买一个人进来,吃穿哪样不要钱?家里没点底子,实在是养不起! 一路说说笑笑的经过了羊家。 大约羊家是得到消息了,大门紧闭着。 大壮连看都没朝着羊家那边看一眼,只抱着慕天润跟其他孩子说着话,就这么走过去了。 过去没多久,就是老余头家。 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的这么直奔老余头家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寻仇去的呢。 吓得老余头远远的看到了,连忙就将大门给关上了,躲在院子里还在琢磨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呢。 还是大壮敲门说明了来意,知道是生意上门了,老余头才敢把门打开。 因着老余头瘸了的缘故,当年带着抚恤银子回来,高价娶了个病秧子寡妇做婆娘,结果没过两年,这病秧子寡妇去了,钱也花光了,还没留下个一男半女。 老余头也死了心,就没再找,一个人住着这个小院子。 这院子虽然不大,也就三间正屋,旁边盖了两三间小屋,看着应该是灶屋和柴房。 听说沈佳言要砌炕,本来有些木讷的老余头来了精神,念叨起炕的好处来,什么冬天整个屋子里都是暖和的,一夜过去,早上起来就有热水用,做饭也方便之类的。 这些沈佳言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倒是其他几个婆娘被说得有些动心了,问了老余头几句,又进去他家看了看炕的模样,都有些意动,想着是不是自家今年也跟着砌上一铺炕。 结果一问价格,都咂舌打消了这个主意。 第183章 恶人由我来做 一铺炕就要五十来个大钱,家里人口多的,一铺炕肯定睡不下,起码得砌两三铺,那就是一百五十个大钱,再加上柴火,那可真是又花钱又花人工。 有这些钱,都能多扯几尺棉布,买上两斤棉花,给家里老少做两件棉袄了。 沈佳言也看了看那老余头自己砌的炕,夏天天热,炕上铺着炕席,还有两三个炕柜,一张小炕桌子,看着就干净整齐。 老余头也在一旁说,这炕打好了,能用几十年呢,而且他这手艺,盘出来的炕,好着火、出烟灵、满面热、保恒温。 若是为了省柴火,还能在炕头那边,加上一个锅炉,做饭烧水什么的不耽误,炕也就热了。 这话说得那些婆娘们又有些动心,围着老余头咨询起来。 沈佳言见老余头几乎应付不过来,也就直接定了,让老余头明天去她家,给她家先盘上几铺炕试试。 老余头忙不迭地答应了。 沈佳言退了出来,外头院子里只剩下大壮陪着慕天润在玩,其他小孩子都散了。 三人慢慢的往家里走,路上遇到往日里跟大壮不对付的孩子,就冲着大壮做鬼脸,嘴里还喊着什么:奴才秧子,下贱坯子之类的。 沈佳言扭头去看大壮,大壮脸色有些发白,却装作没听到,只是少年人到底年轻气盛,那紧握的拳头说明了此刻大壮的愤怒。 沈佳言没有多说话,这一遭总归还是要经历的,就算此刻她帮忙呵斥了,可大壮总不能不出门吧? 只要在这个村子里,这些话总是要听到的。 大人们可能还好一些,知道大壮可怜,是迫不得已。 小孩子天真却残忍,他们不会体谅人,只会拿这个来戳人的心窝子。 人生在世,他既然选择了一些东西,那肯定就要放弃一些东西的,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适用,大壮懂得越早,对他越好。 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大壮就去劈柴去了,似乎要将今日隐忍的怒火,全部都发泄到劈柴上去。 慕玥看大壮这模样,问了两句慕天润,虽然慕天润描述得不算太清楚,可她也听明白了。 见大壮这样,一面觉得大壮有些矫情,一面又暗自庆幸。 多亏了后娘,不然他们兄妹当初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得也要自卖为奴为婢才能活下去呢。 到了晌午时分,慕天泽就回来了。 不仅办好了入档的事,还买了不少东西回来。 他打听了一番,镇上的当铺会处理一些死当,里头有一些衣服什么的,成色不算太好,可架不住便宜的。 慕天泽索性一次性给大壮买了一套单衣换洗,又买了两套夹衣,最后还有一件棉袄,虽然略大些,还打着补丁,可摸起来还挺厚实的,也就一并都买了下来。 买得多,他还了价,最后五十来个大钱一起包圆了。 又在老郎中那里买了红枣和黄芪回来,让沈佳言每日里泡水喝,说对身体好。 这些衣服都是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带着一股陈腐味道,大壮却如获至宝。 有些味道怕什么,洗一洗晒一晒就好了,庄户人家谁能这么阔气,给家里孩子买这些衣裳? 要知道,他在羊家这么些年,可都没有这么多衣服。 冬天里,他也只有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袄,里头穿着单衣,每天都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全是冻疮。 今年有了炕,又有了棉袄,一定能过一个再暖和不过的冬天了。 大壮感动不已的去洗这一堆衣服,慕天泽将入档盖了官府印鉴的契书给了沈佳言,看屋里无人,才小声的道,“娘,我多给了入档办事的人一百个大钱,让他将大壮的体貌特征一并记录入案,将来等他年纪大些,相貌变化了也不怕!根据这些体貌特征也能将人抓回来!” “我一会子还要去里正家去一趟,让里正将大壮的名字从羊家划去,改到慕家名下就下为奴。这样以后没有咱们同意,也无人能为他开具路引——” 沈佳言心里直呼了不得!慕天泽这小子简直是心眼子成精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居然想得这么多,不动声色的就将大壮为奴后,可能后悔逃跑的可能全部给掐死了! 有了官府入档,又直接断了他弄到路引的路,就算大壮将来有了异心想跑,这没有路引的人,私底出行超过百里,发现了就直接打八十大板。 而入了档的奴仆逃跑,一旦被抓,先是鞭打一百,然后再归还本家。 都是血肉身躯,又不是铁打的,这不管是八十大板还是鞭打一百,都承受不住啊。 不用想,慕天泽这小子,估计会瞅准机会,将这些告诉大壮的,务必会断绝大壮所有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的在慕家。 这让沈佳言自愧不如。 她一个成年人,都做不到如此果断,如此的狠绝。 只是,慕天泽为何要跟自己说?他其实办了这些事情,也可以瞒着不告诉自己的,之前不是这样做的吗? 慕天泽看到沈佳言疑惑的眼神,坦坦荡荡的道:“我知道我这手段,也许娘觉得有些过了!可我们孤儿寡母的,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人,不做得狠绝一些,震慑不住人。我是家里的男人,这些事情就由我来!以后这些恶人也由我来做!男人手段狠一点,别人只会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若是落到女人头上,只怕就要说女人心狠手辣了!” “我也有私心,一来娘的名声不受影响,这样咱们家一直得县令大人的看重,日子好过些;二来,也让大家看看,慕家还有男丁在,不是没人了,也断容不得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 说到最后,到底还是年纪轻,心里没什么底气,那股气势一虚:“若,若是娘,娘你觉得我做不得不好,我,我下次——”整个人眼看着就低落了下去。 沈佳言确实没想到,慕天泽居然想了这么多。 也是第一次正视起来,慕家三兄妹去北疆失败回来后,跟之前比,确实有了不同。 尤其是慕天泽摔断了胳膊之后,态度就更不一样了。看他这说话行事,倒是将她也划入了亲近的圈子? 其实慕天泽这孩子,对原身虽然不好,可是对他两个弟弟妹妹,那真是一片真心,事事为他们考虑着想的。 只是他能入眼,能真心对待的太少,也就慕玥和慕天润,对除了弟妹之外的人,都是警惕算计居多。 可如今听他这话音,倒是自己也被维护考虑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慕天泽故意说出来讨好她的,还是真的这么想的。 不过都不重要!论迹不论心嘛! 不管慕天泽为何,可他做的这些事情,确实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大家好,这份善意倒是没必要拒绝。 反正她如今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态度! 第184章 治百病 接下来不太忙的日子里,东光村的村民每天都能看到大壮的身影,不是在菜园子和地里忙活,就是上山砍柴回家。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大壮每天脸上都带着笑容,穿的衣服干净整齐,气色肉眼看到的越来越好,不过半个月功夫,就能看到大壮的脸上和身上都有了些肉,起码衣服穿在身上再不会空荡荡的看着可怕了。 如今村里谁不说大壮命好,遇到了慕家这样心善的主家。 更多的人则是背地里戳羊家的脊梁骨,说这亲爹还赶不上人家外人。 就连大壮的两个异母弟弟出门,也被村里的孩子嘲笑,说他们的亲娘心狠,又笑话他们是奴才的弟弟,将来也要给人做奴才。 大壮的两个弟弟被骂得哭唧唧回家,倒是闹得大壮后娘跟村里其他婆娘干了一仗,名声越发坏了,这是后话。 只说朱家,隔三差五的就看到沈佳言或者慕天泽去镇上,然后搬回来一些坛坛罐罐,这也就罢了。 没多久,居然又搬回来两个石头碾子。 开始还一喜,这石头碾子也要不便宜,村里好多人家都是两三家共用一个石头碾子,用来碾麦子和谷子。 朱家也是和别人共用的,就放在他们的老屋那边。 见了这慕家买了石头碾子,还想着等秋收谷子的时候,借来自家用一用。 结果走进了一看,这石头碾子跟他们碾谷子和麦子的可不一样,竖起来对着放的,下头一个大大的石盘,石头碾子就竖立在石盘之上,石碾上头有孔,可以插入木桩,到时候用牛拉动石头碾子,这两个石头碾子齿轮交错咬合,就能将中间的东西碾碎了。 这石头碾子就放在慕家的院子外头,这么大的物件,不仅吸引了朱家人,村里住得近的,还有小孩子都被吸引来围观,看稀奇。 男人们围着石头碾子转了几圈,也没看出来这个石头碾子能碾啥? 看到沈佳言出来,正要问她,倒是沈佳言先开口了,说想给这石头碾子上头搭一个茅草棚子,想请村里人帮着搭一个,出工钱,问谁能接这活。 朱家的男人最机灵,先站了出来,说包在他身上就行。 反正他家兄弟好几个,还不用去找别人。 沈佳言就问朱家的男人,可需要什么材料,大概要多少钱? 那边朱家男人看了看,拿步子测量了一下,就心里头有了数,只说材料什么的都交给他就是了,一并给办好了,不然沈佳言操半点心。 沈佳言也乐得如此,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问一百个大钱能不能行。 朱家男人摆摆手,说八十个大钱就足够了,不过就是需要几根木头,去山里砍回来就是了。 至于茅草顶,去山边隔茅草回来晒干也行,先拿麦草和稻草搭上也行,并不费什么事。 沈佳言就拍板了八十个大钱,也不用管饭。 旁边说迟了一步的人,听说给八十个大钱,真是后悔不迭。 早知道沈佳言这么大方,他们应该先喊出来的。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是以后沈佳言家再需要做点什么,他们一定跑在前头。 朱家兄弟都是壮汉,不吝啬力气,没几天,一个茅草棚子就在石碾上头搭建而成,有那做了屋顶多下来的几块板,朱家兄弟索性做了几张板凳,钉在了茅草棚子四边,这样也能有个歇脚落座的地方。 有了这个茅草棚,又有了板凳,村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倒是找到了夏日纳凉的好地方。 毕竟这是村口,村子中间风平浪静的时候,慕家这里都是微风习习,比村里要凉快许多。 有了茅草棚不用晒太阳,也不怕虫子,加上还有长条板凳,大家都爱跑到这棚子下头纳凉,顺便说闲话,做点针线活。 虽然没有桌子搁东西,可两个竖着的石碾子上方也是平平整整的,就跟两张小圆桌一样,一米来高,正适合放东西。 因此那装针线的筐子,什么鞋垫子,都放在上头。 还有那小孩子,觉得这石碾子好玩,成群结队的在上头爬来爬去。 慕天泽看着这架势,总是不放心,让慕玥还有慕天润轮班的在门口看着,那些小孩子爬就算了,那鼻涕什么的往上抹可不行,还有不讲究的,爬到石碾上去,就掏出小鸟来要尿一个的。 旁边的婆娘们看着只觉得习以为常,还是被慕玥看到了,连忙喊人。 不等慕天泽从院子里出来,刚好下山背着柴火走到家的大壮看到,眉头一皱,一把将那小孩给拎了下来,顺手拍了一下那小孩的屁股:“要尿尿到旁边去——” 那小屁孩也不恼,扭着屁股就往旁边跑,对着墙角一顿哗哗—— 倒是小屁孩的娘恼了,阴阳怪气的道:“我说大壮啊,你这给人做狗腿子,做奴才倒是做得很顺手啊!主人家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跳出来了?真是白眼狼,忘了当初你饿得不行了,还吃了我给你的半个窝头呢!” 大壮脸色一白,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讷讷的道:“婶子,这可是石碾子,可不能撒尿的——”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家家的,他能懂什么?再说了,童子尿金贵,能治百病呢!就算是撒到这石碾子上了,又能怎么样?你不知道这男孩子家尿尿的时候不能受惊?要是吓坏了我家儿子,我可不依——” 大壮急了,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从院子里听到动静,赶出来的沈佳言冷笑道:“这位嫂子,童子尿这么金贵,能治百病,那你咋让你儿子撒在我家石碾子上?多浪费啊?你得赶快回家掏出锅碗瓢盆接上啊,一滴都别漏的好!然后一家子坐在一起喝,能治百病嘛!天天喝,顿顿喝,说不得能全家长命百岁得道升天呢!” “噗嗤——”旁边看热闹的婆娘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那妇人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只拿手指头指着沈佳言,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沈佳言嗤笑:“我,我怎么了?我听说这世上只有狗才到一个新的没见过的地方,要撒尿占地盘的,没听说过人也这样的?嫂子,不是我说你,你家孩子这毛病可不小,要不先让他喝点自己的童子尿治治?不然如今还小,说出去还能厚着脸皮说孩子不懂事,等将来再大些了,再犯这毛病,可是要被人套麻袋的。” 第185章 纷纷卷起来 那妇人无话可说,也不好跟沈佳言翻脸,只得将气都撒在了大壮身上:“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为了口吃的就给人当下人奴才的下流胚子!当初真不该给你半个窝头!难怪你爹娘都容不下你,要把你卖了呢!呸——” 大壮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也不敢还嘴。 后头跟着出来的慕天泽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大壮,你说说,当初那半个窝头是怎么回事?真要是你欠人家的,我替你赔她家一个窝头!免得被人说嘴!” 大壮这才道来,原来还是前年大冬天的时候,这妇人月子还没做完,就要出来到河边洗衣裳尿布,恰逢看到大壮,知道他是吃不饱饭的,就掏出半个冻得硬梆梆的窝头给他。 要大壮吃了窝头后,就给她洗半个月的衣裳尿布。 大壮当时饿得很,也就答应了。 不仅给这妇人洗了半个月的衣裳尿布,后来还被这妇人经常以这个为借口,让大壮给她干活,不是从山上顺下来一捆柴火,就是让大壮帮着给菜园子扯草浇水…… 听了大壮的话,不说沈佳言,其他几个婆娘忍不住先啐道:“呸!不要脸的!怎么能让个童子身给你洗那月子里的衣裳和尿布?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要是老羊家婆娘知道了,非要撕烂她的脸不可——” “可不是,半个窝头,欺负人家孩子!真不是个东西!” “我一会子倒是要问一问她男人去,这让五家外姓带把的男丁给他婆娘洗月子里的衣裳,不知道他要脸不要?” …… 七嘴八舌的,说得那妇人再也呆不住了,拿袖子遮着脸跑了。 其他几个婆娘也不好意思呆了,打了招呼,拎着自己的东西和娃,也飞奔回家去了。 留下慕天泽瞪了大壮一眼:“当初欺负我的时候不是挺能的么?怎么在那个婆娘面前,就跟软面条似的?以后你记住了,你就算是下人,那也是我慕家的下人!要欺负挫磨你,那也只有我慕家人才可以!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你出去也是代表着我慕家的面子!被人欺负了,那就是打慕家的脸!听到没有?” 大壮楞了一点,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 慕天泽哼了一声,别扭的转身就进屋去了。 沈佳言看着两人这般模样,都觉得好笑,当初本是水火不容,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的,如今在一个屋檐下,倒是还算相安无事。 今天慕天泽说出这一番话来,也算是护犊子的意思了。 孩子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一贯是不管的,此刻也是如此。 摇摇头,笑着也跟着进了院子,如今家里多了大壮一人,大壮勤快,抢去了不少其他人的活。 倒是让其他三个孩子有了危机感,纷纷卷了起来。 慕玥厨艺越来越好了,也开始学着做针线,还求了隔壁的白氏,要跟着她学做衣服和绣花呢。 慕天泽如今已经全面负责了去镇上采买的事情,提前一天跟沈佳言列好了清单,第二天就会尽数买回来,而且还学会了还价。 至于慕天润,家里的鸡鸭鹅都归他管,每天放出去带回来,养得比谁都精心,没事就去挖蚯蚓,或者去菜园子抓虫子喂它们。 每次看到慕天润背着手在前头走,后头跟着鸡鸭鹅军团,虽然一共只有十来只,可也颇有气势。 家里的事情,基本用不上沈佳言操心了,她最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回忆炼制白砂糖的步骤和把作坊搭建起来上。 慕天泽听沈佳言透露的口风,对于沈佳言要做什么,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虽然他想不太明白,为何后娘会这个技术,可他如今已经学会了不去多问了。 反而约上了李狗蛋又去了隔壁村,打听了隔壁村甜菜什么时候收,大约能有多少产量。 今年风调雨顺,隔壁村的甜菜大部分都是第二年,只有一小部分是今年刚种下来的,估摸着产量两千斤左右。 这些甜菜,村民们都拿来当菜吃,那菜叶子长得太快,吃不来,有的晒干做了咸菜,有点直接就掰了叶子煮来喂猪。 慕天泽问了一下他们这甜菜收回来后卖不卖,李狗蛋的姥爷就笑了,说这本来就是不值钱的菜叶菜根,只为了填饱肚子种的,若是能变卖出钱来,只怕大家都乐意卖呢。 慕天泽心中有了数,含糊的跟李狗蛋的姥爷暗示了两句,说将来说不定会有人买。 李狗蛋的姥爷人老成精,也挺李狗蛋说过他独自一人,带着东光村的山菌子去县城倒卖的事,知道慕天泽只怕说的这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心里有了数,等慕天泽走了,特意将家人叫出来,让他们对地里的甜菜多照顾些,若是有空,多给甜菜施些肥也好。 慕天泽回家后,跟沈佳言提了一嘴,好让沈佳言心中有数。 沈佳言心里也算了一笔账,甜菜差不多两斤半出一斤糖,然后要出白砂糖的话,起码是六斤甜菜。 当然这是现代设备提炼,她这种土作坊,用料起码要增加一倍,一两千斤,听起来多,真炼制起来,也就够她这个小作坊折腾。 就是将隔壁村的甜菜都收购回来,起码能几百斤糖,这里头最多能炼制出一百斤上好的白砂糖。 不过也足够了,一个小作坊,这些糖如果真的能炼制出来,几百斤的糖也不算太起眼。 而现在市场上的黑糖差不多是45文一两,黄砂糖是比黑糖更高一级的,市面上能买到最好的黄砂糖,是八十文一两,若是按照这个来算,白砂糖面世,取个高雅一点的名字,专供富贵人家食用,卖个一百文一二十文一两没问题吧? 这么一算,一百斤左右的白砂糖,加上黄砂糖和黑糖,简直就是一笔横财。 越想心中越是火热,如今就等着十月份秋收之后,收获甜菜的时候,好大展身手了。 心中有了盼头,这日子过得也格外快些。 酷暑过去,秋天不紧不慢的就到了。 山顶上的树木叶子已经开始慢慢变黄了,白天有秋老虎,还热得不行,到了晚上,那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让人得裹着薄袄子才行。 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了,地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枯黄的稻茬。 李家和朱家将一年里剩下的租子都交来了,如今这官府的税赋都收现银,不收粮食。 镇上又多了几个粮食铺子,收今年的新稻谷,价格却不算高,也是特意压价,知道庄户人家要卖了新稻谷换银子交税赋,就算价钱低些,也不得不卖呢。 第186章 收甜菜根 朱家和李家的租子当时约定好了都是粮食,加上如今慕家人多了一个,尤其是两个半大小子,放开来吃,那真是多少粮食都不够的。 所以沈佳言还找两家又多买了几百斤的谷子还有一些粗粮,一并折算了现钱。 李家和朱家感激的不行,这价格虽然是跟粮食铺子的价格差不多,可若是在粮食铺子卖粮食,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厚道一点的,一百斤粮食扣一留九,贪心一些的,能给你留八成半就不错了。 哪里像沈佳言这样,秤上面一点都不搞花头,再实在不过了。 两家人心存感激,尤其是全氏,有了沈佳言花钱买下他们家的粮食,损失就少了许多,加上那帮忙卖山菌子的事情,好歹堵住了妯娌的嘴,让她们能少将李狗蛋拉出来念叨几次了。 所以在听说沈佳言想要去她娘家那边,买下她娘家村里所有成熟的甜菜根的时候,先是一喜,马上又回过神来:“沈家妹子,你买这个做啥?你若是喜欢吃,我家种的也有,不够的话,我回娘家找我爹娘要点,又不值钱,不费什么事,哪里用得着花钱去买?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沈佳言只得解释,说是有用,而且要的量大,全村的所有甜菜根她都要。 全氏虽然不知道沈佳言买这个做啥,而且还要这么多,可是听说都要,也忍不住欢喜。 毕竟她娘家种了不少这个,这个甜菜除了叶子高产,能让人不饿死外,还真没听说能卖钱。 别的不说,她娘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吃,是村里种甜菜最多的人家,每年都是靠着甜菜叶子加上粗粮,煮成糊糊才能哄得一家子肚皮不饿。 那叶子不算,就那些甜菜根,好不好的,也有几百斤吧?那些甜菜根往年也是做菜吃了,若是能卖钱,不管多少,也能买点粮食回家吧? 更何况,若是她出面回去跟娘家人一说,再让娘家人出面,真要是将村里的甜菜根全部收走,那全村人岂不是都要领她娘家的情? 而娘家人也得领她的情?到时候她这个嫁出门的闺女,回娘家岂不是头昂得高高的? 这么一想,全氏哪里有不乐意的?太乐意了! 当即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给她办妥了。 全氏是个办事麻溜的人,决心一下,她就跟婆母交代一声了,收拾了几件衣裳,回娘家去办这事去了。 李狗蛋的奶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他们家欠了慕家,尤其是沈佳言不少人情,如今能还上,哪里有不乐意的? 让全氏放心去,在娘家那边多呆些日子也没关系,最好是帮着沈佳言将那甜菜根都收回来了,跟着一起回来最好。 全氏连李狗蛋都没带,就急匆匆的回了娘家。 没过两天,李狗蛋的表哥,臭蛋就跑到东光村来报信,说是已经他大姑全氏,已经事情都办妥了,问沈佳言什么时候去他们村收甜菜根去。 沈佳言前几日已经去村里看过了,二年生的甜菜叶子现在已经枯萎了,正是收甜菜根的时候。 当即让臭蛋回去跟他村里的人说,让他们去地里将甜菜根刨出来,她明日就带着人上门去收。 臭蛋一听,喜上眉梢,他是听了自家大姑说了沈佳言的为人的,虽然是女流之辈,可一贯说话算话。 当即就要折返回家去告诉家里和村里这个好消息去。 不过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有几分羞涩不好意思的问:“婶子,我,我能问一下,这甜菜根,你打算多少钱一斤收?” 沈佳言早就心里有数,听到臭蛋问,也就笑着道:“我们也是第一年收这个东西,心里着实也没底,就跟收山货一样吧,看品质说话。那甜菜根大,品相完好,没有破损的,两文钱一斤;品相不佳,瘦小,有破损的,可能就是一文钱一斤,或者不要。” “若是今年我们收购后,觉得你们村的甜菜根好,甜度高,明年看情况说不得会提高一点价格。” 臭蛋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他来之前,家里人其实就这个价格问题,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村里人最关心的也一直是这个。 他们在家猜测了好久,估摸着,这甜菜不值钱,除了他们村,别的村也种的少,虽然不知道沈佳言买来去做什么,可想来价格不会太高,顶天了一个大钱一斤了不起了。 可饶是这样,大家也高兴,全家今年估算了一下,估摸着有三四百斤,能卖三四百个大钱,粗粮也能买上百八十斤了。 没曾想,居然能卖两个大钱,这一下子就翻倍了呀! 臭蛋乐陶陶晕乎乎的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了村里。 村里人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去年种得多,今年家里起码能收入几百斤的人家,都喜笑颜开;去年种得少,或者去年没种,今年才种上的人家,如丧考妣,感觉一下子亏了几个亿! 更有人已经在琢磨了,若是真的那沈佳言出这个价格来收,明年他们一定多种一些,不是说明年说不得还会涨价吗? 村里的人一夜都没睡好,有高兴的睡不着的,有怄得睡不着的。 反正第二天,全村人几乎人人都顶着黑眼圈出门,一边下地去挖甜菜根,一边时刻关注着,看沈佳言来没。 早饭过后没多久,沈佳言带着慕天泽和大壮一起来了。 先去了全家,全氏一直在等着沈佳言,远远的看到她就迎了上来,将人迎到了院子里。 全家的院子不算大,大约是人口太多缘故,除了正屋和东西厢房,还顺着厢房和墙根搭建了不少小屋子,院子里还晒着沾着泥土,刚从地里挖出来没多久的甜菜根。 几乎都没地方落脚了。 全氏的亲娘将人迎进了堂屋,又上了凉茶,嘴里还说着不好意思,说家里没什么好的,怠慢贵客了。 一面就让人将全老爷子喊回来。 等全老爷子回来的时候,村里听到消息的其他人也跟在后头一起挤进了全家本来就不大的院子。 七嘴八舌的就围着沈佳言问,什么时候开始收他们的甜菜根?是不是真的像臭蛋说的那样,品相好的2文钱,品相差的1文钱? 还有心眼多的问沈佳言,收他们的甜菜根是用来做啥的? 一时间屋子里闹哄哄的。 第187章 所有所思 还是全老爷子好言相劝,将人都给劝到了院子外头。 沈佳言在里头没出来,慕天泽带着大壮出来,跟大家又重申了一遍他们的要求,为了更直观一点,直接在全家院子里寻了两个甜菜根,跟大家说明,哪一种两文钱,哪一种是一文钱,自己对照就好了。 村里人看了看,心里就有了数,又听说现场就可以收,当场结清,一个个也顾不得问了,纷纷拔腿往家里跑。 有昨天就收回家的,现在急着回家拖来卖。 有还没收完的,现在就往地里去,恨不得立刻就全部抢收回来。 这边沈佳言这才跟全家借了张桌子,又借了他家的院子,暂时作为收购场所。 先称了全家的甜菜根,他们家昨天挖出来一半,今天在挖剩下的一半。 将院子里的甜菜根都分类称了,记好了数量,等剩下一半挖回来称重后再一起结算。 腿脚快麻利的人家,已经用箩筐抬着甜菜根来到全家门口了。 沈佳言跟全氏嘀咕了两句,全老爷子就叫回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帮着称重。 慕天泽记数,算账给钱。 大壮则是看着那些村民,让他们将称好的甜菜根倒到指定的地方,也看着别让人接近,顺手摸走了。 一时间村民来往络绎不绝,尤其是后来的,看到先卖的人,人人喜笑颜开,怀里揣着卖甜菜根的铜钱,越发心里火热起来。 一直忙到中午,全家的两个儿子顶不住,都换了一拨人了,眼看都要吃晌午饭了,那村民们还排着队不肯离去。 就怕等到下午,沈佳言说不收了,那找谁说理去? 没法子,全家做了午饭,只得轮换着吃饭休息。 沈佳言也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去替换慕天泽,毕竟这计数算账给钱的事情,还真没其他人能接手。 一直到了太阳快落山,这村里的甜菜根才被收得七七八八了。 就算有那么几家,因为家里劳力不足,又种得分散,实在没来得及收回来外,大家几乎都将自家的甜菜根卖空了。 这甜菜根作为菜,他们一来是腌来当咸菜吃,二来是晒干了吃,生吃的不多,因为这甜菜根虽然甜脆,可生吃带着一股这土腥味。 而且这个东西不如粮食饱肚子,能卖钱去买粮食回家,人人是都乐意的。 每一家多的卖了几百个,甚至快一吊钱了,少的也有几十上百文,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这钱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有大方的人家,卖了钱,还打算去割上一条肥肉回家来,好打打牙祭,也补一补这秋收全家掉的膘。 整个村子里上空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大人们脸上也是难得露出了笑容。 慕天泽除了中午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喝了一点水外,到现在才算空闲了下来。 人累了一天,脸色就有些难看,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似乎也被这快活感染到了,眼神里流露出若有所思来。 甜菜根虽然收购到手了,可这几千斤,一时也运不回去。 商量了一下,最后大壮主动说留在全家看着这甜菜根,沈佳言和慕天泽先回去,明儿个一早,从村里雇请牛车来拖。 全家这边也说帮忙在村里请牛车,明天一并给拖到东光村去。 全家这么热心,一来是真感激沈佳言,二来也是沈佳言会做人,借用了全家的地方,又吃了全家的饭,全家几个儿子轮换着帮忙,沈佳言本来要给工钱的,全家人哪里肯要?最后索性不管品相好坏,全家的甜菜根都是两文钱一斤不说,最后还凑整,多给了二十个大钱。 全家人得了这样的好处,哪有不尽心的? 沈佳言也就留下了大壮,带着慕天泽回了东光村。 这边牛车早就说定了,老杨头家有牛车,这农忙过后也闲下来了,去拖甜菜根可比载人去镇上划算,加上沈佳言还说了,雇他和他家的牛,过两天去帮着拉石碾,也给工钱呢,自然答应不迭。 第二日一早,老杨头就驾着车,带着慕天泽去了隔壁村,加上全家帮忙也找了两辆牛车,一气将甜菜根都给拖了回来。 甜菜根都被搬进了东厢房里,这东西要放在阴凉的地方能存放的时间长些,放在院子里,估计晒一天,都晒得蔫巴了。 沈佳言带着慕玥,大壮和慕天泽,在院子里对甜菜根进行最后的清洗修整。 要将甜菜根上的根须都给扯掉,上头带着的没有薅干净的叶子也要切掉,然后清洗干净。 外头茅草棚下的石碾已经安装好了,被慕玥先清洗了两遍,最后还烧了一大锅开水,再干净不过了。 这石头碾子要两头牛分开拉,除了老杨头家的牛,隔壁朱家的牛也被雇来,套上了套杆,开始试拉了一下。 满村的孩子大人,都跑来看热闹,可没见过这要用两头牛的石头碾子是怎么用的。 再者,沈佳言他们去隔壁村收甜菜根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人人都好奇,她们要用这个来做什么,如今听说这石头碾子要碾那甜菜根,谁不要看个稀奇? 等到老杨头赶着牛,试了一下没问题,大家翘首以盼,看着慕家人从院子里出来。 抬着一筐筐洗刷好的红彤彤的甜菜根,还有干净的大木桶,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沈佳言将甜菜根往两个石头碾子之间一番,老杨头一扬鞭子,两头牛慢慢的拉动套杆,石头碾子齿轮咬合转动,一股红色的汁水,顺着那石碾流了下来,汇入到下头的凹槽里。 凹槽下方,放着干净的大木桶,就看到那红色的甜菜根汁液涓涓都流进了大木桶。 等到汁液流进桶里一大半的时候,换上另外干净的木桶,大壮就拎着这甜菜根汁液进了院子里。 因为第一天要试验,沈佳言不敢碾磨出太多甜菜根汁液来,怕浪费,只磨出了两桶就收了手。 然后大门一关,任谁也不知道她要拿这甜菜根汁做什么了。 丢下村里那些人,抓心挠肺的想知道慕家人关着门到底在干什么。 院子里,灶屋里,两口大锅早就洗刷得干干净净,一点油气都没有。 甜菜根汁液倒入了大锅里,下头柴火烧得正旺,沈佳言拿着锅铲不时的搅拌着锅里的甜菜根汁液。 等到汁液开始起了泡泡之后,灶屋里就开始有了一点淡淡的甜香。 一直守在灶屋里的慕天泽虽然听沈佳言说了要炼糖,可心里着实没底,此刻闻到这淡淡的糖的味道,那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半截下来。 第188章 糖浆 这熬糖要一直有人看着,不仅要看着下头的火,还要注意上头的锅里的糖汁不能糊,过一会就要去搅拌。 等到大火烧开后,还要将里头的甜菜根渣滓什么的捞出来,用布过滤一遍,将里头的糖汁全部挤压出来,继续在锅里熬着。 沈佳言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些,可不时的要搅拌锅里,时间短还不要紧,时间一长,就有些吃不消了。 大壮从隔壁村回来后,才知道沈佳言买下甜菜根是要熬糖,西厢房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为了炼糖才置办的。 尤其是看着沈佳言这些步骤居然没有瞒着他的意思,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和感动,没想到沈佳言居然这么信任他,这种事情都没有瞒着他。 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他都记得沈佳言的大恩大德和信重。 他今日看到的这一切,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都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看到沈佳言累得额头冒出一层层的汗,脸色都开始发白,大壮忙上前接过了沈佳言手里的铲子。 方才沈佳言如何搅拌锅里,多长时间一次,他心里都默默地记住了,此刻接手,除了最开始有些不顺手,搅拌几下就找到了感觉,也就慢慢顺手起来。 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锅里的甜菜根汁液慢慢的就熬成了褐色的糖稀,满屋子都是甜甜的味道。 沈佳言拿一根干净的筷子,在锅里沾了一点糖稀,放到嘴里尝了一下,很甜,貌似比她在现代吃过的甘蔗红糖甜度略微高一些。 旁边的慕天泽他们,闻着甜香,就忍不住吞口水。 这个时候的人,就算是慕天泽他们,能吃到的糖也有限的很,尤其是落魄后,也就是最近沈佳言手头宽裕了,才会买点麻糖什么的放在家里。 之前的话,买上一两红糖,都要吃上好久。 因此几个孩子都眼巴巴的看着沈佳言和锅里,唯有慕天润一边吞口水,一边问沈佳言:“娘,好吃吗?甜不甜?” 沈佳言被逗笑了,示意他们都拿筷子蘸一点糖稀尝尝。 几个孩子踮着脚,拿筷子尖尖小心点蘸了一点,放入口里,一股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忍不住都笑眯了眼睛。 慕天泽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娘,咱们真的炼出糖来了?” 在慕天泽看来,这就已经很厉害了,这种糖稀到镇上卖去,也能卖不少钱呢! 谁能想到,那甜菜根居然能熬糖呢? 沈佳言摇摇头:“这才是第一步呢。” 说着,让大壮将糖浆舀出来放在桶里,要等它半结晶阶段形成了暗黑的颗粒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大壮小心翼翼地将糖浆舀出来,剩下的粘在锅铲和锅上头的糖稀,沈佳言索性留给几个孩子吃,拎着桶就进了西厢房。 几个孩子欢呼雀跃,就是慕天泽,也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齿。 沈佳言在西厢房里守着那桶糖浆,观察它的变化。 等到晚饭的时候,才发现,慕玥晚上做了馒头,配了绿豆水还有一碗咸菜,和一碗糖稀。 就看到他们也不吃咸菜,只拿馒头蘸着糖浆吃,吃得眉开眼笑,还极力推销给沈佳言,让她也尝尝,说甜丝丝的,特别好吃。 沈佳言颇为心动,忍不住也拿馒头掰开一块,沾着刚出锅没多久的糖浆,一入口,果然这喧软的馒头,配上鲜甜的糖浆,确实还挺不错。 可谓糖和碳水的天作之和!让人的肠胃和大脑都十分的满足! 也亏得这是古代,大家都偏瘦,沈佳言这具身体亏空又多,不用担心吃这个胖三斤。 吃完晚饭,沈佳言又一头钻进了西厢房,大壮本来想跟进去,被慕天泽一把拦住了。 他虽然不知道沈佳言在厢房里捣鼓什么,可用脚指头想,应该也和炼糖有关,说不得就是最关键核心的机密,他都不进去,怎么会让大壮进去? 大壮本是想跟着进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被慕天泽拦住,开始有些不明白,不过马上就领悟过来,忙缩回了脚,转身给慕玥帮忙洗碗去了。 熬了那么大一锅糖浆,就算是在灶屋里,也被风将甜味给吹到了隔壁。 朱家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吃晚饭,闻着那香香甜甜的味道,不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大人都有些受不了。 朱大毛忍不住就想爬到院墙上探头看看慕家到底在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甜? 被白氏一巴掌拍老实了,警告几个孩子:“都给我老实些,不许爬墙头,也不许厚着脸皮去敲慕家的门!别仗着你那沈家婶子好脾性大方,就总是占人家的便宜!你们也年纪不小了,要知道些人情世故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就算你沈家婶子不会要求你们干啥,可你爹娘这张脸还要不要再村里混了?” 朱家老爷子听了大儿媳妇这话,十分满意的点头:“老大媳妇说的是!慕家已经给咱们家帮了不少忙了,再占这样的小便宜,不是欺负人么?你们都不许去!谁去打断谁的腿!听到没有?” 朱家老爷子在家中一贯说一不二,孙子辈听了这话,就算再馋,也只能点头称是。 有那几个小一点的,馋得瘪着嘴哭哭唧唧,被他们的娘哄着带到屋里去了。 剩下家里的几个男人坐在院子里,好半天,朱家老大才开口:“爹,隔壁雇咱们家的牛,说是一天给两文钱,还负责给牛割两筐青草——” 朱家老爷子瞪了朱家老大一眼;“乡里乡亲的,借咱们家的牛用几天,给割草喂饱就是了,怎么还能要钱?我今儿个也看了,咱们家那牛也没费啥力,哪里好意思还收钱?我也算过了,他们从隔壁村收回来的那些东西,估摸着也就两千多斤,今儿个不到一个小时,就磨了一百多斤,剩下的那些估摸着也用不了几天,没必要收钱。” “咱们本是隔壁邻居,就该关系亲密些!更不用说,以后说不得还有求着人家的时候,有来有往才是长处之道,你们别只看到眼前这几个大钱,就迷了眼了!还有,隔壁要是请人帮忙,你们兄弟一个个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都给我帮忙去,听到没有?” 朱家几兄弟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第189章 糖拌西红柿 沈佳言不知道隔壁朱家因为闻着她熬糖浆的味道,还有了这么一出。 因为天气热,等到天黑那糖浆都还没成半结晶状态,索性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去西厢房,发现桶里的糖浆终于半结晶,看得到暗黑色的颗粒后,沈佳言才将早就定做好的上宽下尖的漏斗状的瓦溜置于缸上,这瓦溜下有一小孔,早就用稻草塞住了。 将桶里的暗黑颗粒糖浆倒入瓦溜内,静待这好像黑沙一样的糖浆结晶结定后,才将下面小孔塞着的稻草给抽走。 然后用调配好的黄泥水淋下后,静置一夜。 这一夜,沈佳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囫囵睡去,等到被外头的公鸡打鸣吵醒,已经是天色发白了。 顾不得洗漱,胡乱裹好了外衣,就直奔西厢房而去。 紧张的心在看到瓦溜底部一层洁白如玉的糖霜后,彻底落回了实处。 再看下面的缸底,一层黑色渣滓,这是黄泥水将糖浆里的渣滓全部带走了。 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小铲子,将那层白色的糖霜铲出来,放在一旁铺好牛皮纸的簸箕上。 白色的糖霜约有五寸厚,下面一层就是黄褐色的砂糖,铲掉黄砂糖后,最下面一层,就是红褐色的黑砂糖了,这最次等级的黑砂糖,看颜色品相,比她在县城买的黑砂糖更好些。 将三样砂糖分别用小秤称重,记录在册,心里也有了数。 一百斤的甜菜根,能炼制六斤的白砂糖,十斤的黄砂糖,剩下的都是黑砂糖,也有十斤。 按照比例,两点五斤甜菜出一斤糖,六斤甜菜出一斤白糖,她这个古法的损耗还是多了些,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土法炼制嘛。 试验了这一次,沈佳言心里终于有了底,将炼制出来的糖都用牛皮纸包好,放在单独的木桶里,盖上了盖子,搬到了最里头一间放着。 又将那过滤出来的黑色渣滓合着昨天捞出来的甜菜根渣滓一起,让慕天泽和大壮一起埋带后头院子里去。 自己跟慕玥又继续埋头苦洗甜菜根,连慕天润也被叫来帮忙。 五个人洗到腰酸背痛腿抽筋,才将那些甜菜根洗干净了一半,而且这些甜菜根洗干净不说,还要仔细检查一番,若是有烂的地方,或者是有眼的地方,都要拿刀挖掉才行。 不过几个孩子都没叫苦,就连最小的慕天润,虽然速度慢,也仔仔细细的拿一小把稻草,认真的搓洗着。 更不用说其他几个大孩子了,大壮干活最利落,慕玥次之,就是慕天泽因为胳膊的原因,速度略微慢些,可也很努力了。 沈佳言也不是那心狠的,看着几个孩子这么勤快的样子,忍不住道:“等这几日忙过了,我给你们做白米糕吃!” 一听有白米糕,几个孩子互相看看,越来有了干劲,手里的动静都加快了些。 洗完那一半的甜菜,天都要黑了。 慕玥是女孩子,体力本就不如人,又不肯落人后,一直咬牙坚持着,等洗完后,她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一动,腰间的骨头就嘎嘎作响。 看她还强撑着打算去做饭,被沈佳言给赶到一边歇着去了。 她虽然是办了个家庭土作坊,除了她,个个都是孩子,要是在现代,这可就算是非法雇佣童工了,不过这个时空,这都算给家里帮忙呢。 不过她也不是那压榨童工的人,除了许诺的白米糕,看几个孩子都累惨了,她是唯一的成人,自然要撑住。 累了一天,得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上次在县城买的粉条,用热水泡发泡软,做了个鸡蛋粉条山杂菌煲,粉条透明,山杂菌清香,上面再卧上五个煎得金灿灿的荷包蛋,汤汁浓郁鲜美,撒上一点香葱末,真是神仙闻了都要动心。 天气越来越热,菜园子里的西红柿已经红了,挑选了几个又大又红的,洗干净,切成了一瓣一瓣的,摆在盘里,又从西厢房里舀出小半罐子如绵沙一样的白砂糖,细细的洒在了切好的西红柿上。 红的西红柿,白的糖,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又煮了几个咸鸭蛋,咸鸭蛋已经红油带沙,正是吃的时候,再腌一段时间就太咸了。 然后煮了一锅的二合米饭,前些天刚下来的新谷子打出来的米,清香软糯,米汤单独盛出来,放在一旁,饭后再喝上一碗温温的米汤,再舒服不过了。 几个孩子先是被糖拌西红柿给吸引住了,一人夹了一筷子,放入嘴里,西红柿微酸,沾上绵软细腻的白糖,那真是再妙不过了,又酸又甜的,让人本来蔫蔫的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 这道菜是沈佳言小时候常吃的夏季凉拌菜,每次吃到最后,西红柿汁和白糖溶化的水混合在一起,都要被她抢着喝掉,酸酸甜甜的,是小时候美好的回忆之一。 几乎没有小孩子不爱这个。 果然四个孩子吃完糖拌西红柿,都瞅准了那最后一点带着白糖的汤汁,只是到底大壮不敢开口,慕天泽他们心疼弟弟,最后便宜了慕天润。 慕天润小嘴吧嗒吧嗒的将汤汁倒入嘴里,还意犹未尽,伸出小舌头来舔了舔。 还好这只是开胃凉菜,让大家都胃口一开,剩下的那道杂菌粉条鸡蛋煲,得到了一致的好评,粉条吸收了鸡蛋和杂菌的鲜美,晶莹剔透,哧溜一下一根尽数吸入嘴里,带着浓浓的汤汁,又弹牙又美味。 一口菜下去,就能扒拉两三口米饭,吃到最后,捞完了粉条杂菌,每个人索性都舀了汤来拌饭吃,一锅焖米饭居然被五个人干光了。 一个个摸着圆溜溜的肚子,坐在凳子上都不想起来。 慕天润吃饱喝足,到底年纪太小了,忍不住就打起瞌睡来。 慕玥抱着他去里屋睡觉去,大壮收拾了碗筷去洗,剩下慕天泽和沈佳言对坐着。 沈佳言看慕天泽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得好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慕天泽这才小声的问道:“娘,那西红柿上的白色的,绵软如沙的,是不是就是您炼制出来的糖?” 他吃第一口就感觉到惊艳,之前还没被赶出慕家的时候,市面上最好的黄砂糖他也是尝过的,虽然甜,可没有这样清甜,而且这白色绵糖色泽洁白如玉,甜度更高,还不腻不齁,实在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经历了山菌子一事后,慕天泽对这些事情十分的敏锐,立刻就想到了,若是这种白色绵糖拿出去卖,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一时间,慕天泽的心激动的都要快停止了! 第190章 突然就不那么感激了 沈佳言点点头。 慕天泽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呼吸了,只感觉到肺部窒息般的痛,才恍然回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心神,吞了吞口水,声音干涩:“娘,这白色的糖从古至今,从未听过,更没有见过,您,您——” 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才飞快的道:“这事,如今除了咱们,没别的人知道,这糖您收好,暂时别拿出来,也别让人发现了!容,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咱们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沈佳言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慕天泽断然打断了:“娘,这事您得听我的!这东西虽好,可咱们护不住!得想个妥善的法子,不然就是怀璧其罪,只要动心了的人,都会朝咱们下手!” “咱们弱的弱,小的小,总共也才五个人,十双眼睛,哪里防备的过来?还有这糖您千万别拿出来了,也别给我们尝了!” 看慕天泽一脸紧张之色,满地的打转,看院子里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先紧张兮兮的跑到院子门口,看院子大门锁好了没有。 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还不放心,将大黑和小白唤过来,让门口蹲一条,还有一条守在院墙边。 安排好了这一切,才请沈佳言进了堂屋,正色道:“娘,这个白色的糖,是您知道方法炼制出来的,还是偶然?” 沈佳言沉默了一下,还没说话,慕天泽就点点头:“我明白了!”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扯掉了几根头发,才抬头:“还有其他的糖吗?正常点的?或者说普通些的?还是都是白色的糖?” 沈佳言被慕天泽转得脑壳晕,揉了揉额头:“黄砂糖和黑砂糖都有。”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我既然敢炼制出来,就已经想过了!这糖靠我们自然是留不住的,所以,等这一批甜菜根全部炼制完毕后,我会带着一部分先去县城,去求见县令夫人——” 慕天泽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了沈佳言的打算。 沉吟了一下才道:“这白糖的价值,只要稍微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若是县令夫人那边起了歹心,要独占这个法子,或者说,直接要强行抢过去,那怎么办?”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他们孤儿寡母的,若县令夫人那边真要起了心,随便打发一点银子,将方子硬要过去,你还不能不给! 不然那破家的知府,灭门的知县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一县的父母官,要对付他们一家,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佳言也知道,这个可能不是没有,甚至几乎是一半对一半的可能。 可是,这白糖不是普通的货物,和盐铁一样,事关民生。 所以她不敢,也不能去找普通的商户合作,当然,她也不认识那些背后靠着莫大势力的商户。 她说能接触到的人中,唯有县令,已经是最优选择了。 沈佳言上次在县城,也不是白过几天,跟于柱子也侧面打听过一些消息,虽然她政治敏感度不算高,可也能猜得到,如今这位县令大人,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按理来说,县令因为拍花子一案入了上面人的眼,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官员考核结果应该就能下来了,说不得就要高升了。 所以她当时还拜托了柱子,说若是县令大人要高升的话,一定要托人带信给她,她受了县令大人和夫人的大恩,怎么也要送一送他们,尽尽自己的心才好。 柱子当时爽快的答应了。 可到如今,也没有收到信,想来这县令大人高升一事有变。 若是这个时候,再添白糖这一样功绩,这位县令大人只要没那么傻,就能想法子宣扬出去,有了这个功绩,除非是皇帝不待见他,不然怎么都要入了皇帝的眼,高升指日可待了。 对于县令他们这种读书人,还是有着野望的读书人,升官可比发财的诱惑力大。 更何况,沈佳言打算的,可是不仅送一份功劳给他,还要将这炼制白砂糖的红利分一些给他,他既得名又得利,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留下把柄让人抓呢? 这县令大人,只要脑子清楚明白,不仅不会干出这样昏聩的事情,还要好生对待沈佳言,毕竟这可是他的贵人。 她也是在赌,若是此事能成,背靠这位县令大人,才会有好日子过呢。 这些打算,沈佳言本来没打算跟任何说,可是看着慕天泽焦虑担忧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毕竟慕天泽才是真正土生土产的土著居民,也读过书,那慕破军死之前是武馆,虽然回来的次数不多,可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官场之间的事情,肯定比自己要了解。 再说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两人商量着,总比一个人琢磨强些吧。 慕天泽听了沈佳言的话,大受震撼。 他从来没想到,沈佳言不声不响的,已经在背后默默地想了这么多,也做了这么多。 她做的这一切,为了过好日子,还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兄妹? 这么一想,慕天泽的眼眶一热,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和濡慕。 湿漉漉的,看得沈佳言后背发麻,跳开了两步,嫌弃的看着慕天泽:“好端端的,你学什么不好,学慕玥之前那做派德行?再这样要哭不哭的,信不信我拿扫帚抽你?” 慕天泽:…… 突然就感觉不那么感激了呢! 本来激动感恩的心,被沈佳言这么一句话,给整得只剩下激动了,还是气得! 慕天泽撇过脸去,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去县城,我跟你一起去!若真有个什么,也有个照应的好!” 沈佳言表示不用,慕天泽执意要跟着,还故意的气沈佳言:“万一你被县令夫人扣押了,出了事,我在县城也能早点知道消息,到时候也好早点回来带着阿玥和阿润她们跑路——” 沈佳言气结,这小兔崽子,可见之前乖顺听话都是装的,这不就没同意他跟着一起去,居然就咒自己出事,还扬言要跑路!没良心!忒没良心了! 气呼呼的拿起扫帚就把慕天泽往外头赶:“滚滚滚,要去就去!你又不是没长腿,我还能拦着你咋滴?” 算是松了口。 慕天泽得了准信,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被沈佳言给赶了出来。 第191章 慕家这是要发财了? 出来看到大壮收拾完灶屋出来,招手示意他过来,叮嘱道:“今日家里能炼糖的事情,打死你也不能再外头透露半个字,不然——” 大壮打断了慕天泽的话:“你放心,婶子这么信重我,我自然什么都不会说的。” 还补充了一句:“这两日,家里最好别让人进来,免得被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慕天泽点点头,两人对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看看此刻天还没黑,两人索性又将甜菜根搬出来继续在井边清洗。 直到月亮出来,难得的好月色,地上一片白,借着月光,摸着黑洗了两大筐子的甜菜根,几个人才洗漱了一番分头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家重复着,摸黑洗甜菜根,第二天早上请老杨头来讲甜菜榨汁,然后熬糖的步骤。 等到糖浆冷却出半结晶后,就是沈佳言一个人在西厢房操作了。 慕家兄妹和大壮都十分自觉,从来不进西厢房。 不仅如此,四个孩子也都不出门了,只关在院子里。 不管外头村里如何议论纷纷,只闭门不出。 就连李狗蛋跑来找慕天泽玩,都被拒绝了,闻着慕家院子里香甜的味道,李狗蛋馋啊。 好说歹说的想混进去,看看慕家到底在做什么好吃的,可一贯宽和的慕天泽,这次却严词拒绝了,只说家里有事,等事情处理完了,再寻他。 李狗蛋不死心,围着慕家的院墙转了好几次,还是怏怏然的回家去了。 村里人本以为李狗蛋能进去,打听点消息出来,可谁曾想,慕家连李狗蛋都不让进去。 越发的抓心挠肺。 又唆使全氏和白氏去慕家打听。 全氏和白氏都是聪明人,更不用说,全氏因为沈佳言收购她娘家那边的甜菜根,可是得到了娘家人的不少夸赞,就连平日里有几分嫌弃的嫂子,如今看着她都笑脸相迎。 这可都是托赖沈佳言,全氏又没有失心疯,干嘛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婆娘,得罪沈佳言去? 白氏也是如此,虽然心里也奇怪,可却还忍耐得住。 慕家这样关门谢客,天天在家捣鼓了十来天,那股子飘在他们屋顶上方和附近的甜香味才终于消失了。 隔壁朱家先是松了一大口气,这几天住得离他们最近的自己家,真是太惨了,天天闻着那股子勾人的香甜味道,吃啥啥不香,干啥都没心情。 一家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幼,一天不吞个几百次口水,那这一天算白过了。 大人还罢了,还能忍耐一二,几个小孩子,可真是馋坏了,一闻到那香味就哭要吃糖。 逼得朱家这几日没法子,做饭都放多多的花椒和辣椒,试图用这种食物的辛辣能冲掉几分那甜香。 结果一家子接连吃了十来天放了花椒和辣椒的菜,个个菊花火辣辣,茅房都蹲不出来,脸上都冲出来好几个大火泡,嘴里也生疮打泡,喝水都疼。 真是非人的折磨! 朱家人都打算着,这慕家要是再这么天天往外头飘甜香味,他们忍不得,只能,只能搬回原来的老宅子挤上几日了。 太凄惨了!谁像他们家一样,买了个新宅子没住多久,就被甜香给熏走的?说出去人家都不信啊! 那住得远些的略好一点,家里孩子也是闹腾个没完。 村里的孩子每天到了熬糖的时候,就成群结队的跑到慕家的院子外头围着,一个个都站着不动,鼻子不停的抽抽,一大群孩子都这样,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都中邪了呢! 如今慕家终于不冒甜香了,村里大人们都松了口气,小孩子却有几分舍不得。 沈佳言他们自然不知道,关着门的时候,村里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所有的甜菜根汁液都炼制成了糖,最后得白砂糖一百二十五斤,黄砂糖二百斤,黑砂糖二百余斤。 沈佳言提前预备的几口大缸里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看着那几口大缸里的糖,真是心潮澎湃,这可不是糖,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心情极好的沈佳言,将西厢房锁好后,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老杨头和隔壁朱家结清用他们家牛的钱。 当初说了是每日供应两大筐子青草的,这不是太多人围观,所以一直闭门不出吗,还得补点青饲料的钱。 先去了老杨头家,除了工钱外,还另外给了一天两文钱的青饲料费,又谢过了老杨头。 老杨头本来嘴里说没事,有工钱拿,其实他就很满意了,可看到那饲料费也不好,那推拒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假意推攘了两句,就收下了。 朱家这边,沈佳言知道真要卖糖肯定瞒不住,毕竟那么些糖要搬运出去,加上天天这么折腾,隔壁闻着甜香味也要猜到几分。 也就包了半斤带着糊味的黑砂糖去了朱家。 这点子黑砂糖,是沈佳言最后一点,不够一锅了,让柱子来熬制的残次品,柱子没把握好时间,熬得久了些,带着些微的糊味,最后得了成品五六斤。 沈佳言是特意留着,打算给村里人走礼用,好给他们一个自己手艺欠佳,熬出来的糖都带着糊味,也不过如此的印象。 免得大家都盯着他们家!毕竟这发财,还是要悄悄的发才行! 到了朱家才发现,朱家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的幽怨,看得沈佳言背后毛毛的。 一问白氏才知道,顿时哭笑不得,忙将那包黑砂糖推给了白氏。 白氏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只觉得烫手,这半斤黑糖和太珍贵了,只不敢要。 还是沈佳言说这是她自己炼出来的,不值当什么,让白氏也尝尝。 白氏才迟疑着收下了,又小心翼翼地问,这几日在家做什么? 沈佳言指了指那包黑糖:“就是在折腾这个!当初我在娘家的时候,翻看家里的杂书,看到上头有记载如何炼糖的,当时只觉得好玩,记在了心里。” “这么些年都没想起来,这不是看到咱们村里种那个甜菜根,才依稀想起来了。嫂子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没什么进项营生,偏生又多了一口人,这不想法子挣点嚼用,日子实在是难过!何况之前我家老大可是跟着夫子读书的,因为他爹走了,倒是荒废了!我别的也不想,就想着再能供老大读书,将来能中个秀才什么的,也对得起他爹了!” “这才咬牙想着试上一试,若是老天保佑能炼成,能供着我家老大读书就行!没曾想老天开眼,许是怜惜我们孤儿寡母的,倒是让我试验成了。虽然比不得镇上县里卖的,倒也还能入口,嫂子不如尝尝?” 第192章 金山银山?刀山火海? 白氏心中惊疑不定,实在是没想到沈佳言居然还有这门手艺! 村里有宽裕的人家,会在过年的时候,生麦芽熬一点糖稀,做花生糖和米子糖。 这就已经是极难得了,而且就算熬糖稀,也熬得不多,让大家甜甜嘴,尝个味道也就行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用甜菜根还能熬糖的? 而且不是熬糖稀,而是熬糖!正儿八经的糖! 一时间,都不知道说啥好。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先是夸奖了沈佳言几句,然后在沈佳言的极力推荐下,进屋去泡了两碗糖水出来。 她没舍得放太多,甜甜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小心点喝了一口入喉,感觉甜丝丝的,虽然带着一股糊味,可是这放了一勺,可比往日里买的糖放一勺还甜一些。 顿时眼睛一亮,连声称赞不已。 朱家的小孩子闻着味道都从屋里跑出来,咬着指头流着口水直围着白氏,眼珠子盯着那两碗糖水都舍不得挪开。 沈佳言一笑,将手里的那碗糖水递到了白氏的小闺女的嘴边,“替婶子尝尝吧,看甜不甜?” 小闺女没抵挡得住诱惑,凑上去,喝了一口,甜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连连点头:“甜!” 其他几个孩子骚动起来,都直吞口水。 白氏看不下去了,将手里的那一碗也递了出去,让他们分着喝去。 沈佳言也顺势将糖水也给了白氏的小闺女。 白氏还客套了两句,沈佳言摆摆手:“我家里还有,给你家闺女喝吧!” 白氏也就不推辞了,点点头,她小闺女才接过碗,笑眯眯的跑到一旁,和兄弟姐妹一起分享。 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眉眼弯弯,看着就高兴。 白氏看着自家孩子馋嘴的模样,再看沈佳言,心情复杂。 几个月前,眼前这个人,还是村里大家都不怎么瞧得上的小寡妇,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人性子软弱,为三个继出子女掏心掏肺也没讨着好,自己还累得不成样子。 没曾想,经过拍花子时间后,倒是否极泰来,好事一桩接着一桩了。 如今这怕这满村里,也就她家日子过得红火,让人羡慕嫉妒了。 如今又能熬糖,这样品相的糖,在镇上可不便宜,五十个大钱一两呢。 朱家条件算不错了,婆婆也宽厚大方,她生下大毛这朱家长孙的时候,也就只买了二两红糖,给她补身子。 可沈佳言随手就能送给她家半斤!可值几百个大钱了。 那从隔壁村收回来的甜菜根可不少,估摸着两千斤,天知道熬了多少糖出来?好不好的,起码一两百斤有吧? 若是卖出去,那能赚多少银子?几十两?还是上百两? 白氏的脑子已经计算不出来了,只是知道,这估计是一笔她这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 心里五味杂陈,勉强冲着沈佳言一笑:“沈妹子,那你这些糖可是要拿去卖?这以后日子可就好过了,只怕以后咱们这东光村都没有比你们家更富裕的人家了!别说养活你们一家五口,供你们家老大读书了,就是打你们家老大那样大的银人都够了吧?” 说到最后,压抑不住的酸意流露了出来。 沈佳言摆摆手:“嫂子,那你可猜错了!我这些糖可不会拿去卖,而是要孝敬给县令夫人的!我家受了县令大人和夫人那样多的恩情,却一直没能偿还一二,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好不容易折腾出一点好东西来,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配这些?” “跟嫂子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家小的小弱的弱,这生意我们家可护不住!还不如孝敬给县令夫人了,县令夫人念着我这一片虔心,多赏赐点东西给我,或者看我老实本分,每个月给点红利花花,我就知足了!断然是不敢借着做那发财的美梦的!” “前头那山菌子的事才过去多久?嫂子你忘记了,我们家可不敢忘记!要是再有个万一,那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呢!嫂子你说是不是?” 几句话,倒是让白氏那升起的嫉妒之心,消散了不少。 也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可不是,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权没势的,就算是有发财的方子,都不敢用!不然惹上贵人老爷,人家动动手指头,自家说不得就家破人亡了。 倒还真不如沈佳言说的,将这东西孝敬给贵人官老爷,还能得点实惠。 想明白后,再看这糖,就不是金山银山,而是刀山火海了,拿着烫手了。 不过也更明白,这慕家只怕日子是要起来了,以后仰仗她们家的时候还在后头,此刻越发要结交讨好,可不能得罪了。 沈佳言见白氏的心态平稳了下来,这才说明她最后的来意,她明天就要带着慕天泽去县城,将糖给献出去。 家里只留下慕玥姐弟和大壮,自然不放心,就想请白氏明日晚上起,去给慕玥做几天伴。 白氏还有些犹豫,沈佳言就说,除了她,一会子还要去请全氏,到时候两人一起作伴,也有个说话的人。 白氏心中一动,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那全氏也会答应。 到时候慕家得了县令夫人的好,以沈佳言的为人,肯定会重谢全氏。 那她岂不是落后一步了?好歹她家可是慕家正儿八经的邻居呢,怎么能让全氏得了这个巧宗? 因此犹豫了一下,就满口答应了。 沈佳言见事情说妥,也就告辞而去。 白氏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子呆,将剩下的糖包起来,就匆匆往上房走,寻她的婆婆去拿主意去了。 沈佳言这边,也包了半斤糖,去寻了全氏,托她帮忙照看几日慕玥和慕天润。 全氏大大方方的收了糖,满口答应不提。 回到家,沈佳言就开始收拾行李,让慕天泽也赶紧收拾。 天气晚上凉意就上来了,就得做准备,不然赶上降雨降温,冻坏了可是大事。 这次去县城,两人商量着,只带了十斤的白糖,二十斤的黄砂糖,二十斤的黑糖看看形势和情况。 剩下的都被锁在西厢房里,门口的锁是从县城带回来的,牢固的很,倒是不怕被撬开。 大黑和小白已经能寻夜了,晚上在院子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能立刻扑过去。 再者还有大壮,又有全氏和白氏互相牵制,倒是真不怕。 第193章 梅花雪糖 不过,沈佳言还是觉得,这真要白糖生意做起来了,如果家里存储着大量的白糖,就凭他们几个人,真要有个什么,只怕要糟。 要是有机会,雇佣或者买下两个成年汉子帮着看守大门和西厢房才好。 可这也有一个问题,她是寡妇,家里都是孩子,若真雇佣成年汉子道家里,只怕要惹闲话。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如今先想着怎么把这白砂糖给推销出去吧。 慕天泽为了显示出这白砂糖的特殊,挖空心思给想出了一个新名字,为这白砂糖取名叫梅花雪糖,一下子逼格就上去了。 按照沈佳言的说法,就叫个白砂糖呗,要不就叫绵白糖,她之前在现代,不都这么叫的么? 突然搞这么高大上不接地气的名字,实在有些hold不住。 倒是慕天泽振振有词,说这梅花雪糖肯定是要卖给贵人有钱人的,那么俗气普通的名字,怎么能够得起大户人家的兴趣? 要会包装,得取个一听,就不平凡,就高高在上,就冰清玉洁,就高不可攀的名字!先把逼格提升起来,价格也就能提升起来了嘛。 沈佳言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慕天泽说得挺对,也就从善如流的同意了。 还顺便问慕天泽,要不要顺便给黄砂糖和黑糖也取个好听点的名字?都是一锅出来的,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慕天泽脸皮抽动了几下,想了想,给黄砂糖取名琥珀晶,黑糖,黑糖大家已经都习惯了,真换名字了,只怕大家还不认呢,也就算了。 于是,两人背着十斤的梅花雪糖和二十斤的琥珀晶,还有二十斤的黑糖,出发了。 出发前,沈佳言叮嘱慕玥和大壮,这几日少出门,就在家里。 别人来套话的话,一律就说不知道,只推给她和慕天泽就好了。 问他们俩去哪里了,就说去县城,有好东西要孝敬给县太爷夫人。 还有,白氏和全氏晚上来作陪,除了她们俩,别人都不许放进来,晚上睡觉也警醒些,不要睡得太沉了。 大黑和小白的吃食不要让白氏和全氏插手,两条狗虽然不会吃沈佳言和慕玥之外的人喂食的东西,可到底还是要防备一下。 慕玥和大壮知道事关重大,都认真的听进去,还做了保证。 沈佳言这才放心带着慕天泽出门。 到了镇上,秋收过去没多久,镇上那些先前离开的山货贩子,陆陆续续的又在往镇上来。 山货铺子虽然还没开门,可镇上的人都多了起来。 毕竟这镇上附近的人家,秋收刚过,手头有余粮余钱,自然就大方些,要到镇上来买些东西。 沈佳言和慕天泽本来担心会遇到石七,结果一直到坐上马车,也没见他的人影,才略微放下心来。 虽然他们如今没有和山货沾边,可想到石七那人,还是少见面的好。 毕竟背着几十斤的糖,虽然拿牛皮纸,还有干净的草帘子盖好了,可马车上人多眼杂,地方又小,万一被人发现,或者碰翻了,那可就亏大了。 索性两人就包了一辆马车,直往县城而去。 到了县城,轻车熟路的去了往日的客栈。 店小二和掌柜的见了两人,都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给安排好了上房,两人随便吃了点,洗漱了一下,就歇下了。 不然明日可没有精神头去见县令夫人不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来,沈佳言认真的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出门做客才穿的衣裳,头发也梳得像模像样,还插了两根银簪子,整个人焕然一新。 慕天泽一时都看愣住了。 在东光村的时候,沈佳言一贯都是灰扑扑的一身衣裳,头发也就是梳成一个髻挽在后头,从来没有这样细心打扮过。 今天身上的衣裳是细布的,一身的靛蓝,显得人精神不说,还衬得皮肤白皙。 加上这沈佳言一直吃老郎中开的药,又三天两头的打牙祭补一补身子,身上脸上都多了一些肉,没那么枯瘦了。 气色也好了很多,嘴唇也有了血色。 看上去倒是恢复了当初刚嫁进慕家时候的几分模样,只是比起之间,眉宇间多了之前没有的阔朗和坚毅。乍一看,跟县城街上那些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慕天泽才恍惚想起,其实沈佳言也才比他大七八岁而已,这个年龄的姑娘,要么说定了人家,等着嫁人;要么就是已经嫁人初为新妇,都是人生中最美最快活的时候。 可沈佳言,才十七八岁,就做了他们兄妹三人的后娘,又成了寡妇,如今还要努力养活拉扯他们长大,这是何等的不容易? 一时间,慕天泽真恨自己,若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再大一点,就能帮着分担一二,让她没那么辛苦了。 沈佳言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将十斤梅花雪糖和黄砂糖背上,就要去求见县令夫人。 至于慕天泽,也不能闲着,让他带上那剩下的黑糖和黄砂糖,去县城问问价格,问有没有人要。 不管怎么说,能卖出一点钱来,就算县令夫人那边不顺利,也不算白来,正好打听一下市场行情不是? 走之前,还给慕天泽留了几百个铜钱,怕他有需要花用的地方。 出门雇了马车,直接到了县衙后院。 门口看门的,还是那日送沈佳言出来的小子,见了沈佳言,先是一愣,见沈佳言一笑,才恍惚记起来。 沈佳言先塞给了那小子五个大钱,然后才说,在乡下得了一样好东西,想着大人和夫人的恩情,所以特意送来孝敬夫人,想让这小子帮忙进去送个口信去。 那小子是知道的,也听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过,好像大人和夫人都对这个小寡妇很是看重。 再一捏手里的铜钱,虽然少了点,不过他看着偏门,也少有这种得赏钱的机会,蚊子再小也是肉,也就答应往里头通传一声。 没过多久就颠颠的喘着气跑回来,让沈佳言跟着他进去,说今儿个算她运气好,夫人正得闲没事,说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话。 没想到沈佳言就来了,让进去陪着说会话呢。 这小子一边将人往二门带,一边叮嘱沈佳言规矩,心里还忍不住羡慕,一个乡下小寡妇,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夫人的青眼。 说是有好东西孝敬,这乡下能有什么好东西?估摸着也是从乡间地头弄些不值钱的玩意来哄夫人的,说的好听,也就是个打秋风的吧?不过命好罢了!今天陪夫人说说话,走之前,说不得又要得赏! ------题外话------ 感谢亲爱的书友20220410101550651同学的打赏! 感谢亲爱的wws34同学的1张月票! 感谢亲爱的妙红9246同学的2张月票! 第194章 董嬷嬷 二门口,已经有个眼生的婆子在等着,见了沈佳言,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衣着干净整齐,才露出一点矜持的笑容来,将人往里面带。 还是在花厅,上次县令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正等着呢。 见了沈佳言,倒是一愣,“沈娘子看着倒是比上次精神,气色也好了许多了?” 沈佳言冲着那嬷嬷行了个蹲礼才道:“都是托赖大人和夫人的关照,如今我们一家子吃穿不愁,日子过得顺心,自然精神就好了!” 那嬷嬷听了,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示意沈佳言将背着的背篓放下给带她进来的那个嬷嬷,自己带她去见自家夫人去。 那个眼生的婆子听了这话,伸手就要来接沈佳言的背篓。 被沈佳言一闪身子躲开了,冲着贴身嬷嬷道:“嬷嬷,不是我不懂礼数,而是这背篓里的东西,要亲自呈给大人和夫人,所以——” 话只说了半截,那县令夫人的贴身嬷嬷就懂了。 这嬷嬷姓董,是县令夫人的奶嬷嬷,最是得县令夫人的看重,后院里差不多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因此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沈佳言和那个背篓,心里有些打鼓,上次沈佳言送来的那些品相好的山菌子,夫人极为喜欢,送了一些回娘家,娘家那边还特地来信夸了夫人几句呢。 莫非这次沈佳言又在山里寻摸到什么好东西了?是好药材?还是人参?灵芝? 犹豫了一下,董嬷嬷挥手示意那个眼生动婆子退了出去,才看向沈佳言:“沈娘子,按照规矩,这背篓里的东西,得让老奴检查检查,不然外头来的东西,可是不能呈到主子面前的。” 沈佳言见屋里没外人,上次来就看得出来这嬷嬷是县令夫人的心腹,也不瞒她,示意董嬷嬷走进了,然后才揭开背篓上的草帘子,露出一个平口的陶罐来,这罐子口用牛皮纸封着,揭开牛皮纸,就看到里头满满的一罐子雪白盐粒一样的东西。 顿时眼前一亮。 要知道如今世人吃的盐巴,普通百姓都是那种大颗粒的盐巴,回家后,要自己锤碎了使用,多了还带着一点苦味。 唯有官宦人家,才有钱用得起洁白的盐粒,价格不菲。 就是他们这府里,虽然大人是县令,夫人私房丰厚,也少见到这样雪白细腻的盐。 倒是一挑眉毛,这乡下妇人是从哪里弄来的盐?要知道,这盐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都有官府把控!这种盐连她都没见过,莫非是私盐不成? 这把私盐送到县令的后院来,这是什么操作? 董嬷嬷一时也看不懂了,只瞠目结舌的问:“沈,沈娘子,这,这是?” 居然都有些结巴了。 沈佳言没想到董嬷嬷是怀疑她买私盐了,还以为董嬷嬷是个识货的人,被她这白砂糖,呃,不,梅花雪糖给惊艳住了。 挺了挺胸膛,故作淡定的道:“嬷嬷是识货之人,想来是认出来,我这梅花雪糖——” “你这私盐——” 两人一同开口,又一起闭上了嘴。 沉默了一会后,两人的声音又同时响起:“私盐?” “梅花雪糖?” 屋子里又再度沉默了…… 好一会子后,董嬷嬷才弄清楚,原来这罐子里装的可不是私盐,而是眼前这个乡下寡妇自己炼制出来的梅花雪糖! 董嬷嬷也算见多识广之人,见过黄砂糖,见过黑糖,可还真没见过这样洁白如雪的白糖。 尤其这名字也妙!梅花雪糖!可不就是如同梅花雪一般吗? 只是到底还有些猜疑,不怪她多想,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寡妇,是如何能炼制出这样上等的糖来? 再者这是入口之物,没经过验证,怎么也不能送到主子面前不是? 沈佳言看出来董嬷嬷的顾虑,一笑,问董嬷嬷借一只干净的调羹来用。 董嬷嬷出了花厅,在门口唤来一个小丫头,吩咐了一句,没一会子,就送来两只干净的调羹。 沈佳言拿了一只,在罐子里舀了一点白砂糖,放入自己的口中,一股子清甜在口中弥漫开来。 略微等了一会,董嬷嬷见沈佳言面色无事,才自己也拿调羹舀了一点糖,只拿舌尖轻舔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清甜就在舌尖泛滥了。 忍不住又舔了两口,满口甜香,这糖又细腻又绵软,入口即化,甜滋滋的,没有任何的杂味。 比府里用的上用的黄砂糖要好上好几倍。 以她的城府,也控制不住脸上的惊叹和喜色,匆忙的放下了调羹,告了个罪,就往正屋奔去。 没一会子,就急匆匆的又跑回来,示意沈佳言将那罐子糖和背篓都带上,跟在她后头,往正屋而去。 这正屋阔朗,门口有两个小丫头见到董嬷嬷和沈佳言,就低头打起了帘子。 沈佳言跟在后头进了屋里,只看到屋子里的摆设虽然她基本都不认识,可也看得出来都不是寻常物。 县令夫人在正屋隔壁的偏房,正端着茶,眉宇间本来有几分愁思。 见沈佳言进来就要给她行礼,忙让董嬷嬷拦住了,又让坐下说话,还让上茶和点心。 等沈佳言坐下后,才笑着寒暄了几句,先问了身体,又问了家里孩子可好?可有什么烦难之处? 态度比起上次来,更添和气。 沈佳言微微一笑,将县令夫人的话都回答了,又奉承了几句,哄得县令夫人心里熨帖,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这才说正事。 将那罐子梅花雪糖先奉上,又从背篓里掏出来一个罐子来,这罐子里装的是黄砂糖,也打开放在了县令夫人面前。 “夫人,这是民妇侥幸得了一个炼糖的方子后,这几个月炼制出来的成果,民妇一家不敢独享,所以特意挑了其中最好的两样来,孝敬给大人和夫人——” 有董嬷嬷提前打招呼,县令夫人真见了那梅花雪糖,虽然心中惊涛骇浪,可脸上还稳得住。 听了沈佳言这话,好不容易从那梅花雪糖上移开了眼神,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亲近和满意:“难为你事事都想着我和大人!倒是领了你这份心了!” 第195章 大贵人 “这梅花雪糖看着就洁白可爱,嬷嬷,拿白水冲一盏来我尝尝。” 董嬷嬷听了,忙净手,又拿水冲洗了杯子后,拿干净的调羹就舀了一大勺,要往一个小白瓷盏里放。 被沈佳言拦住了:“嬷嬷,这梅花雪糖比寻常糖要甜上几分,这么一大勺冲水,只怕太过甜腻了!” 董嬷嬷犹豫了一下,倒回去三分之一,才用温水冲了大半盏,只略微搅拌了两下,那梅花雪糖就消融在白水中,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顺着水气往上,盈满了鼻间。 坐在一旁的县令夫人都闻到了,接过这盏糖水,闻了闻,小抿了一口后,眉头微微一皱。 董嬷嬷心都提起来了,忙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县令夫人咽下了那口糖水,才道:“果然是太甜了,再兑些温水才好。” 又兑了一盏水,县令夫人这才又抿了一口,露出满意的微笑来,点了点头:“甚好!甚妙!这名字取得也好,梅花雪糖!可不是如梅花雪一般洁白么?又如同梅花雪一样,入水消融,再也不见——” 沈佳言点头附和:“可不是,按照民妇的意思,本打算叫白糖的!可我家老大,认得几个字,又得了夫人上次赏赐的几本书后,学问比之前好多了,倒是想出这么个名字来,说是才和这糖相配呢!” 县令夫人眉头一挑,没想到这名字倒是慕家那个孩子想出来的?倒是有几分意思。 再回味一下沈佳言说的这话,更有意思了! 她不是董嬷嬷这样只知道后院的人,因着县令的关系,也知道些外头的事情。 亲口品尝到了这梅花雪糖之后,她这些日子以来烦恼担忧的事情,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以她夫君在拍花子一案中立的功劳,又有上面知府大人透漏出来的意思,这次官员考核,一定是优等不说,升迁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可谁知道,前几日下来的官员考核评级,优等是优等,可十拿九稳的升迁却黄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托了无数的关系人脉打听,才勉强打探出一点风声,说是如今朝廷上,几位皇子年纪逾长,都封王领差。 就属大皇子齐王和二皇子瑞王年纪居长,身后早就有了不小的势力,因着当今未立太子,所以齐王和瑞王两党为了个太子之位,争得不可开交。 因为齐王一党提出来升迁的名单里有她家老爷的名字,就被瑞王那边使了法子,将她家老爷从名单上划去了。 如今朝堂上,齐王和瑞王都看彼此不顺眼,掐得跟乌眼鸡似的,中立的官员们生怕牵扯到自己,所以他家老爷就被炮灰了,还没处说理去。 若她家老爷真是齐王一党也就罢了,以后齐王寻个机会,总不会亏待她家老爷。 可偏偏冤枉的是,她家老爷压根就不是齐王的人啊! 本就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天高皇帝远的,立了点功劳想升迁,却被夹在中间当了炮灰。 上头那些天潢贵胄才不会管他们这些小官员的死活呢! 若是错过了这次升迁,明年朝廷上谁还记得他家老爷的功劳? 县令荀大人这几日愁得睡不好吃不香,头发都快白了。 她作为县令夫人,夫荣妻贵,休戚相关,也跟着着急。 本以为都要绝望了,只能熬资历,继续在长阳县做个小县令了。 可老天有眼,居然借着沈佳言的手送来这样的功劳来,岂不是天不亡她家老爷? 再一想,上次拍花子一案立功,跟沈佳言一家也有关系,让她家老爷有了机会。 如今在紧要关头,又是沈佳言送来这样的好消息,简直就是她家老爷和她们一家的大贵人啊! 因此这县令夫人徐氏看着沈佳言的眼神一下子就热切了起来。 她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嘴里说要留沈佳言说话,还要留午饭,却给董嬷嬷使了个眼色。 董嬷嬷心知肚明,只借口说去交代厨房,让置办一桌好席面,出来就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几句,让她去厨房带话。 自己脚不沾地的往县衙前头去了。 只说慕天泽这边,将沈佳言送上了马车,看着走远了,这才回身进客栈,收拾了一个小背篓出来。 县城杂货铺子的位置,慕天泽已经了然于胸。 先去了几家,问了一下黄砂糖的价格后,才选了一家一贯口碑不错的,寻了那家的掌柜,只说要卖好东西与他。 掌柜的倒是标准的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就算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半大孩子来说要卖好东西给他,也不生气。 还笑眯眯的郑重其事的将人给请到了旁边屋子里,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等慕天泽打开背篓,将黑糖先取了出来。 那掌柜看了一眼,又拿指尖蘸了一点放入口里,本来眯缝成一条缝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一半。 品咂了半日,才道:“倒是不错,比一般的黑糖口感更好一点,也更甜一些!有多少斤,我都要了!” 慕天泽见掌柜的爽快,也没有大惊小怪的问来源。 略微放下了心,又从下面抱出来装着黄砂糖的罐子,推到了掌柜的面前。 掌柜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打开,以为这也是黑糖。 打开低头一看,眼睛一下子就全睁开了,也蘸了一点放入嘴里,好半日才一跃而起,一把拍向了慕天泽的肩膀:“小兄弟,这个还有多少?我也全要了!我出高价!” 慕天泽躲过了掌柜蒲扇大的手,冷静的道:“黑糖二十斤,黄砂糖,不,琥珀晶十斤!你都要吗?” 掌柜的点头如啄米一般,激动的搓手:“我都要!都要!” 一面报价格,黑糖四百个大钱一斤,至于黄砂糖,七百个大钱一斤。 慕天泽一听,拔脚就要收拾东西走人。 掌柜的见了,忙笑脸将人给拦着了下来:“小兄弟,你这是做什么?价钱不满意,咱们还以再商量嘛!怎么能就走呢?是不是?” 慕天泽冷笑:“掌柜的莫拿我当三四岁的孩童糊弄!这上好的琥珀晶和黑糖,可比市面上卖的都好!你居然只给这个价格,可见不是真想买,那我还留下来作甚?” “掌柜的若是真想买,就出个诚心的价格,不然,我去隔壁街问问去,想来他们家也是要收的——” 说着做势要走人。 第196章 主仆二人 掌柜的急了。 要知道这糖和盐都是紧俏的物资,官府管控的极严。 本地的糖,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运送过来的。 因为只有南方才能大面积种植甘蔗,炼制出蔗糖来。 本来成本就高,再从南方运送到他们这县城,那价格更是翻了几番。 方才慕天泽拿出来的两样糖,掌柜的是识货之人,只看一眼,闻了闻气味,就感觉比他花高价从南方运回来的糖还要好一些。 虽然他不知道慕天泽这糖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若是能多一个进货的渠道,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这价格,他真的出的是再实在不过的价格了。 可没想到慕天泽居然一言不合就要走人,掌柜的哭笑不得,再看慕天泽一个半大的孩子,想来确实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 将人拦住了,细细的分说了一番。 按照慕天泽的想法,那普通的黑糖都是四百五一斤了,他这黑糖质量更好,怎么才四百一斤? 掌柜的苦笑解释,这四百五是零卖给客人的价格,进价当然要低一些,好歹他们也要赚钱的吧?毕竟他们开的是铺子,又不是善堂。 因着慕天泽带来的糖看起来质量好,所以他才给出了这个价格,换做别家去,估摸着一斤能给三百七八十文钱,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他能出这个价格,还是想着留住慕天泽这一条线,以后能一直给他提供糖,也算是结个善缘的意思。 要是,要是慕天泽实在不满意,大不了,他每斤再多给一个大钱也就是了。 慕天泽楞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对了,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人家掌柜的肯定还是想赚钱的不是? 他心不在焉,一直急挂着沈佳言那边,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过他当然不能跟掌柜这么说,只做被掌柜说服打动了的样子,又转了回来。 将那十斤黄砂糖和黑糖一并都卖给了这家掌柜的。 对于掌柜一直婉转侧面打听他的渠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糖送来,慕天泽都只打哈哈,含糊的说回去要跟家里人善良,若是有的话,一定给他家留着,这才从铺子里脱身出来。 出得门来,也不管在县城里乱跑,正要回客栈去,走过一个巷子口,就看到里头几个有几分眼熟的小乞丐,正气势汹汹的拦着两个人:“我们这个兄弟本来就受了伤,好端端的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呢,被你们主仆一脚就踩到了断腿处,看看都疼成啥样了?你们主仆不说赔礼道歉,居然想跑?” 被拦着的那两人,一看就是主仆,年纪都不大,穿着看上去还算不错,应该是哪家殷实人家的姑娘。 丫头打扮的姑娘挡在前头,脸涨得通红,嘴里呵斥道:“你们都快让快!再不让开我喊人了啊——” 几个小乞丐半步不退:“你喊啊!正好喊人来评评理!你们踩断了我兄弟的腿,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想走?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秀秀齐齐的姑娘家,怎么心肠这么狠毒?” 这话说出来,那小丫头和躲在她身后的主子变了脸色,那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胡说八道!我们走得好好的,若不是你们围着上来讨钱,我们吓坏了没看脚下,也不会踩着他!要怪就怪你们,和我们何干?” 几个小乞丐沉下脸来:“说破天去,我兄弟的腿就是你们踩断的!今儿个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别想走!” 这位置虽然不算偏僻,可临近中午时分,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偶尔经过的几个人,看这里头有内情,有那老成些的,就开口劝了几句那主仆二人:“不管如何,到底是你们主仆把人腿给踩折了,看你们主仆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好不好的,给点钱打发了也就是了。何苦跟他们在这里歪缠?也不怕坏了名声?” 那做主子的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 倒是那丫头不干了,插着腰道:“这群小乞丐就是碰瓷!就是想讹一笔钱!我们才不怕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姑娘可是曹家的人!惹了我们姑娘,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以后只怕在这县城都混不下去了!” 曹家! 本来来劝架的几个人,忍不住脖子一缩。 这曹家可了不得,他家是开镖局的,手下有不少镖师。 要是别家也就罢了,收拾几个小奇怪,对镖师来说,那可再简单不过了。 再看那几个小乞丐,衣裳褴褛不用说,看着都瘦骨嶙峋,再看那靠着墙躺着的那个,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格外的可怜。 忍不住就又提点了两句:“你们快给这曹家的姑娘赔礼道歉,让她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你们这回!这曹家可是威武镖局的曹家!” 几个小乞丐一听,就变了脸色,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了退色。 那个丫头估计看出来了,得意洋洋的扫视了一下几个小乞丐:“你们若是识相的,快来给我们小姐磕头赔礼!说不得我们小姐心软,就饶了你们!不然,告诉我们家几位爷,你们这些小要饭的,就等着吧——” 一面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还有碰瓷的那个,腿断了也是活该!谁让你们出来讹人的?你们这些要饭的,没一个好东西,天天在县城里坑蒙拐骗,不知道多少人吃亏上当呢!今儿个你们碰到我们家姑娘,就自认倒霉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居然敢拦着我们家姑娘?就是腿没断都要给你们打断——” 几个小乞丐本来是有了退意的,都让开几步了。 听了这话,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看着那主仆二人的眼神就变得危险了起来。 第197章 格外珍贵的冤大头 本来劝架的几个人,见势不妙,摇摇头,本来大家各退一步,几个小乞丐自认倒霉,那主仆二人也能平安脱困,不伤名声。 可看那小丫头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再看那几个小乞丐,虽然瘦弱些,可都是男丁,真逼急了,兔子还能咬人呢! 做出点啥来,那可真是没地吃后悔药去。 俗话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几个劝架的,都拔腿就要走,免得留下来,一会子真出了事情,也要受牵连。 没一会子,呼啦啦的就剩下那几个小乞丐和那主仆二人了。 两人看了看,才露出一点慌乱来。 慕天泽见势不对,忙咳嗽了一声,从转角处走了过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只问:“你们老大呢,我找他有事!” 那几个小乞丐被慕天泽的咳嗽声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慕天泽,忍不住都露出喜色来。 丢下那主仆二人就扑了过来:“这位公子少爷,我们老大在西城门那边给人跑腿呢!估计现在要回来了,我们给公子少爷带路!” 这慕天泽在他们眼里,那可是极大方的冤大头,咳,不是,是极大方的客户,这次见到他找老大,说不得又有一大笔赏钱呢。 到时候大家又能吃饱几日,说不得还能买点棉被什么的,做个被子好过冬呢。 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活下去才重要,有了慕天泽这个冤大头,那主仆二人就没管了。 几个小乞丐将那腿脚不方便又受伤的兄弟背上,在前头带路。 慕天泽看了那主仆二人一样,到底还是叮嘱了一句:“早点回家去!别在这里逗留!” 说着跟着那群小乞丐走远了。 留下那主仆二人,也忍不住瘫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别看她们主仆方才理不直气也壮的,其实内心也是极为害怕的,不过是强撑这一口气罢了。 此刻危机解除,两人都站不住了,坐在地上好一会子才恢复了力气,互相看了一眼,才搀扶着爬起来,慢慢的往外走。 远远的还传来那小丫头的声音:“姑娘,咱们今儿个这委屈可不能白受了,回去后得跟几位爷说,让他们去收拾那些要饭的——” …… 且说慕天泽跟着那些小乞丐七弯八绕的,走了许久,才发现,这些小乞丐居然换了位置,倒是不在之前的破庙,而是挪到了当初拍花子住的院子这里。 因着出了拍花子的事情,这一块少有人来,那个院子也荒废了。 外头的封条风吹雨淋早就褪色了,院子门紧锁着。 他们从旁边院墙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才发现里头有人活动居住地痕迹。 院子里挨着大门的草留着没有动,差不多有一人高,挡住了视线。 几个厢房门敞开着,院子里晒着几床脏兮兮的被褥,几个小乞丐正靠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慕天泽,都露出了笑来。 这笑容让慕天泽背后渗得慌,只觉得这些人不怀好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有点后悔跟到这里来了。 没等他找借口告辞,大嘴从里头屋里出来,看到慕天泽也是眼神一亮,迎了上来。 这可是他们的大财神。 之前因为慕天泽给的赏钱,他们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吃饱,还省下了点钱,去当铺里挑了几床旧被褥回来。 如今晚上天气凉了,没这几床被褥,他们早就冻坏了。 只可惜后来再也没在城里遇到慕天泽,没了收入,如今又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正愁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呢。 慕天泽又送上门来,这可不能让他跑了。 因此格外热情的要将慕天泽请到里头去坐。 慕天泽本就有洁癖,看那晒在外头的被褥就知道这些小乞丐屋子里的卫生情况堪忧,哪里肯进去。 只在外头站着,还没开口呢,大嘴就吧啦吧啦的先说话了。 大嘴他们也是有心机的,后来一直没有遇到像慕天泽这样的冤大头,所以就显得他格外珍贵。 反正平日里乞讨什么的,也无甚事做,又想起慕天泽关注的沈家和慕家的情况。 无事就去打听打听,或者在沈家和慕家附近乞讨观察一番。 倒是积攒了不少沈家和慕家的消息。 见了慕天泽,不等问,一股脑的就全说出来了。 沈家那边,沈家老二身体养了许久才好,听说还是他媳妇回娘家去求的药,才救了他一命。等好了后,沈家老二和老三倒是联手闹了起来,听说要分家。 说是再也供养不起沈家老大读书了,不分家就是逼他们去死!又逼问沈家老爹和沈老娘,说难道就老大是他们的儿子,老二和老三都是捡来的不成? 最后逼得沈老爹没法子,吐口让老二和老三再供生老大一年,等明年县试结果出来,若是老大还是没考中秀才,就分家。 这才消停了! 沈家都成了附近街坊的笑话了,谁人不知道沈老爹和沈老娘偏心了。 就是沈家老大,也被人讥笑说百无一用,花了卖妹子的钱,又勒啃两个兄弟,也没读出个名堂来,想来明年考秀才又悬了。 沈家老大受了刺激,每天足不出户,在家读书,发奋要考中秀才,让大家见识见识呢! 又有慕家那边,几个月的功夫,慕家老二已经将慕破军当初留下的那些家产败落得只剩下住的这个宅子了。 就是这个宅子,也因为手头没钱,已经见前头院子和正房都租出去了,他们一家子和慕老娘如今都挤在后罩房住着呢。 家里的开销,就靠着收房租,还有慕老二的两个闺女和婆娘给人浆洗衣服过活呢。 慕老娘前些日子在外头,被人嘲笑后,还脱口而出,说是就算城里过不下去了也饿不死,他们在乡下还有房子地呢,大不了回乡下住云云。 慕天泽听了这话,就知道只怕慕老二他们的日子着实难过,估摸着再过些时候,这租金养活不了他们的时候,说不得就会卖了这慕家的宅子,跑回东光村去。 想到这里,慕天泽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升腾起的戾气! 第198章 拒绝 东光村的那个家,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地,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今沈佳言又有了炼制糖的法子,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若是慕家老二和慕老娘他们回去,以慕老娘对慕家老二的偏心,慕家老二那一家子都不成器又贪心的德行,知道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得扑上来吸血? 他们兄妹有今天,都是靠着沈佳言。 沈佳言再厉害能干,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姑娘家,负担养活他们兄妹就够难的了,好歹他们兄妹还能帮着分担分担,将来也会孝敬沈佳言。 可慕家那些人,只怕把沈佳言的血肉骨髓吸干了,都还不会罢休吧! 沈家人不会护着沈佳言,只怕知道了沈佳言有这个本事,扑上来吸血的样子会比慕家那些人更难看。 得想个法子,怎么让慕家人不来打扰他们一家子才好! 是远远的送走,还是彻底让他们消失?慕天泽心中盘算着。 大嘴说完了沈家和慕家如今的情况后,就期盼的看着慕天泽。 慕天泽心里满意,点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从里头数出了五十个大钱,递给了大嘴。 大嘴乐滋滋的就接了过来,揣到怀里,还忍不住问:“小兄弟,你以后若还要打听什么人,什么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保管给你连昨儿个他们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就给你打听清楚——” 慕天泽本待拒绝的,听了大嘴这话,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在心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后,倒是开口了:“你们知道曹家吗?” “曹家?”大嘴一愣。 “对,就是威武镖局的那个曹家!”不说慕天泽,就是整个长阳县,是都知道威武镖局的。 那可是长阳县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做生意的,或者出远门的,都会找镖局,要么托运货物,要么就是雇请他们护送。 威武镖局黑白两道都有几分人脉,所以就算他家的收费比别家贵,还是有不少客户慕名而来。 当初慕天泽想带着弟弟妹妹去北疆,第一选择也是威武镖局。 只可惜威武镖局那边,却拒绝了他这桩生意,说他是小孩子闹着玩,这去北疆千里迢迢,若真是要去,也要他家大人出面托镖才行。 不然路上真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岂不是影响了他们镖局的声誉。 再者,去北疆路途遥远,要准备的也多,单独只护送人去北疆,价格高昂。 也有护送去北疆商队的镖队,不过一年只有两次,他们来的时机不巧,上半年的一次已经年后就出发了,下一次要等到下半年去。 慕天泽当时等不得,担心夜长梦多,所以才找了另外一家镖局。 没曾想就遇到了那样糟心的事情。 本来事后还想着回长阳县城后,去寻那家镖局的麻烦的,偶尔在沈佳言哪里漏了口风,被沈佳言好生嘲讽了一番。 说他真是不自量力,他拿什么去寻那家镖局的麻烦?人家黑白两道通吃,还在乎几个孩子? 到时候人家一推四五六,直接不承认,你能拿他们怎么办?然后等事情平息些,再背地里收拾他们三个,岂不是轻而易举? 能将镖局开那么大,又在县城,背后没靠山能成? 若想死的快,死得不明不白,就快送上门去吧? 更不用说,他们兄妹路上遇到的那群人能那么嚣张,肯定也不是一般人,不然那镖局为了自己的声誉,也不会任由他们对慕家兄妹出手。 最后慕家兄妹能逃脱,说不得还有镖局的人在背后相助呢。 这话提醒了慕天泽,冷静下来后,他无事的时候也时常回想路上发生的一切,也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尤其是本来他们兄妹三人被看管得很严的,怎么就逃出来那么顺利?那天晚上因为太黑找不到人还说的过去,后来他们一路逃亡回来,居然也没人追上来。 当时只觉得庆幸,现在想起来,也不合常理。 慕天泽想明白之后,越想越怕,也是自那以后,行事说话,都比之前更谨小慎微不提。 如今他因为自己一点想法,再者大嘴他们这一群小乞丐用起来还挺顺手,所以提点一下。 大嘴脸色一变,他们做乞丐的,自然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这曹家就在不能得罪的人里头。 莫非慕天泽要他们去查曹家?那可是要命的活,他们可干不了! 因此浑身表情都充满了拒绝的意味。 慕天泽哪里看不出来大嘴的抗拒,冷笑一声:“方才你手下的那几个,碰瓷碰到曹家姑娘的头上了,你有这功夫,还是先想想怎么跟曹家赔罪吧——” 说完转身就走。 大嘴听了慕天泽这话顿时就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慕天泽已经从狗洞钻出去走远了,他也来不及去追,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将几个兄弟叫过来一问,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居然得罪了曹家,不管那主仆二人真是曹家人,还是借着曹家人的名头,只怕他们都惹不起啊。 说不得哪天,他们这一干兄弟无声无息的死在那个角落里,都无人知道。 有心要责骂那几个兄弟几句,可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就是想讹几个钱,给伤了腿的那个兄弟开点止疼的药。 大约是没有医治的原因,断腿的那个兄弟,虽然后来慢慢的好了,只是腿却废了,平日里走路都只能借助两个小板凳,一步一步往前挪。 更不用说一到阴雨天,那伤处就酸痛难当,平日里极能忍疼的,疼得在地上翻滚,汗出如浆,衣服都湿透。 他也心疼,可是没办法。 他们这样的贱命,能不饿死已经是老天照顾,生病受伤都要靠自己扛,能保住命就已经难得了,哪里还敢想别的? 叹口气,看着那几个兄弟,尤其是受伤的那个一脸自责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抹了一把脸,将手里的那些钱交给了另外一个人,让他去买点吃的,再开一副药回来。 自己在脑子里拼命的划拉,看能托谁到曹家面前去求个情去。 第199章 坦坦荡荡 慕天泽走出院子一段路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估摸着,大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投无路,到时候他才好出面。 要知道,被人逼到绝境后被人搭救和还没有到绝境就被人救了,得到的感激程度可是不一样的。 他本就是凉薄之人,到时候能搭救大嘴他们一把,都是因为看在大嘴他们一干兄弟有用的份上,不然他何苦去管大嘴他们死活? 既然要用人,自然就要这人对他们死心塌地才好! 大嘴他们这一干小乞丐,义气是有点的,也有小聪明,还能干。 可手脚不干净,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让他们死心塌地,心服口服,就算收为己用,只怕也后患无穷。 所以,他不能现在主动就上赶着提出要收大嘴他们兄弟为己用,这样显得自己是趁火打劫,只怕大嘴他们心里也有疙瘩。 倒不如略等一等,若是那主仆二人真是曹家的人,要寻大嘴他们的晦气。 等到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求上自己的时候,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若是那主仆二人和曹家无关,大嘴他们没事,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想法,真要实施起来,还得等回到客栈后,沈佳言回来,跟她好生商量一番。 沈佳言同意了才能做!若是沈佳言不同意,就算这个机会再难得,他也不会! 被慕天泽惦记的沈佳言,此刻正坐在县令后衙的书房里。 上头坐着的正是县令荀大人和夫人徐氏,师爷在客座作陪。 两人本来在前头衙门,突然后院夫人徐氏身边的董嬷嬷居然找到前头来。 把县令荀晋元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后头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他家夫人可从来不会因为后院的事情不顾规矩的让人来找他。 将人叫进来,问询了一番,先是放下心来,后院无事。 接着心又砰砰狂跳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看向一旁的师爷,师爷也一脸惊讶,不过还好两人很快回过神来,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丢下前头的公事,都去了后衙书房。 书房里的桌案上,已经摆放好了梅花雪糖和黄砂糖。 荀晋元和师爷几步上前,先看了看,又伸手取了一点,在指尖捻动了一下,然后放入嘴里品尝,都露出惊喜之色来。 师爷先回过神来,冲着荀晋元拱拱手:“恭喜东翁!贺喜东翁!这可是天降的绝好机缘!若是有炼制这两种糖的方子,不管是开作坊铺子,还是将方子敬献给当今,对东家来说,那都是百利无一害!” 荀晋元一贯沉稳的脸,此刻也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之色,这哪里是两罐子糖,分明是他步步高升的踏脚石啊! 他透过那两个罐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身着朱红官袍,站在群臣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师爷的声音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东翁,事关重大,只怕要将那沈寡妇唤来,问上一问了!” 荀晋元点点头,将桌上的冷茶一气喝下,才勉强将满腔的火热给压制了下去。 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冲着师爷自嘲道:“之前还和先生说,本官早就看淡了,一切都听天由命!没想到今天就打脸了!看来本官还是修炼不够,还未曾死心呢!” 师爷忙道:“东翁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老朽是知道东翁一片为国效力,忠君报国之心的!之前是时机不对,东翁才难以施展拳脚!如今时来运转,东翁正可借此机会,大展宏图!何出此言?” 又说了无数劝解之言,荀晋元这才就是下坡,点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倒是本官一时自误了!” 一面就吩咐人去将沈佳言带到书房来。 徐夫人亲自带着沈佳言到书房,董嬷嬷留在书房外头的院子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佳言见了县令自然要行礼,才拜下去,就被徐氏笑盈盈的给扶着起来,口气亲热的嗔怪:“何必如此见外,快坐下说话!” 县令荀晋元也点头,示意沈佳言坐下。 沈佳言也不客气,在下首坐了,等着荀晋元的询问。 果然,荀晋元先是问这糖确实是她自己熬制出来的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一连串的问题就几乎是喷涌而出。 从这糖熬制的原料,到步骤,再到成本,然后是她如何知道能用甜菜根熬糖,再到这法子可有别人知道? 一堆问题如狂风暴雨一样砸向沈佳言。 换做一般人,都要被荀晋元给问傻了,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让人思考的机会,只能凭借本能来回答。 沈佳言早有准备,将荀晋元问的这些问题,在心中已经打过无数草稿了,问得快,也答得快,毫不迟疑。 等到全部问完,荀晋元和旁边师爷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看着沈佳言的眼神,十分热切。 最后,荀晋元才问:“这样的好东西,你可知道,若是你自己拿来开作坊,然后贩卖出去,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你怎么会想到献给本官?” 沈佳言露出一个苦笑来:“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民妇的身世了,娘家不容,婆家不亲。民妇的男人死在边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我跟三个孩子,说是下乡去给他守孝,实际谁人不知道,乃是被婆母赶出家门?在乡下一年多,日子过得苦,几乎没熬下去!三个孩子还差点被拍花子给拍走了!若不是得大人拯救,我们一家四口只怕早就到地下去了!” “民妇虽然蠢笨些,却是真感激大人和夫人的大恩大德,有了大人和夫人的赏赐,我们一家子如今的日子好过多了!弄出这梅花雪糖来,民妇也有自己的私心,这样的好东西,民妇是留不住的,倒不如献给大人,若能帮到大人一二,以大人和夫人的慈悲心肠,想来也不会亏待民妇一家子。” 沈佳言说得坦坦荡荡,倒是让荀晋元松了一口气。 这样大的功劳,若是白给自己,荀晋元还觉得烫手呢!这天下可没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 可沈佳言说得清楚明白,也是知道自己留不住,所以献给自己,让自己处理,她在后头得些好处,这也就说得过去,也符合沈佳言的身份。 那心里最后一点疑虑才算彻底消去了。 第200章 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自然是满口答应,若他得到方子,亲测试验后没有问题,自然不会亏待沈佳言。 沈佳言也就爽快的口述了方子,还有所需要的器具,师爷持笔将方子和器具一一记录了下来后,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遗漏,这才递给了荀晋元。 荀晋元看了看,就吩咐师爷,先去置办炼糖需要的各色器具,又让去全县打听,还有何处有甜菜根,一并都收购回来。 师爷领命而去。 留下荀晋元,十分和气的跟沈佳言商量,让她在县衙住上几日,以防万一,需要在一旁看着,要炼制出第一批梅花雪糖来,再送她回去。 沈佳言知道,这说是商量,实际就是命令,只得点头。 不过她也说了,她这次到县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慕家长子一起来的,若是她留在县衙,那慕天泽见不到人,恐怕会担心。 又说,家中还有炼制出来的数百斤糖,只有家中长女和幼子看守着,逗留时间长了,恐怕会出意外。 而且他们两都在县城,恐怕家中子女担忧。 求荀晋元派人去乡下将家中的糖都给搬运到县衙来,也跟家里人带个口信,说他们有事要在县里耽搁几日,迟些日子再回去,不要担心云云。 荀晋元哪里有不答应的,先是吩咐人去客栈将慕天泽接来,然后又安排人,打算等慕天泽接到之后,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说说话,然后让慕天泽带人去东光村,将那些糖都给搬到县衙来。 这边徐氏就带着沈佳言出来,让董嬷嬷给她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暂时住着,还拨了一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她。 没多久,慕天泽就被人接到了小院子里。 那小丫头十分识趣,给两人上了茶水点心后,就退了出去,留下母子二人说话。 慕天泽心里本来是慌张的,突然来人,自报身份说是县令夫人派来,接他去见沈佳言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沈佳言那边出了岔子? 不过看来人态度还算和气,心里忐忑跟着人上了马车,路上一直提着心。 直到真到了县衙后院,见到了沈佳言,他才放心下来。 此刻屋里只剩下两人,沈佳言也不多说废话,不知道是不是一会县令那边就派人来要慕天泽带路回村里去。 因此只低声将自己跟荀晋元达成的协议,跟慕天泽一一分说了,让他心里有个数。 最后又叮嘱道:“这事情事关重大,县令大人那边虽然暂时相信了我,可心中未必没有疑虑。听说我们家中还有数百斤的糖,估计会怕夜长梦多,也怕我们是不是背地里有人做了手脚,估摸着很快就会来让你带路回家去。” “这是西厢房的钥匙,你带着人到家后,别的都不要多管,任由他们将所有的糖搬走就是了。然后你也不要来县城了,直接留在家里。我这边等县令他们收到甜菜根,炼制出糖来,自然就能放我离开了。” 慕天泽哪里肯只让沈佳言一个人在县城,真要出了事,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当然,若是真出事了,他留在县城好像也没什么用,可,总归离得近一点,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不过他也不直接反对,反而三言两语,就将他去见了大嘴,得到了沈家和慕家最近的消息都一一告诉了沈佳言,就连他对大嘴他们的考虑也没有隐瞒。 “我是想着,大嘴那十来个人,别的不说,还算讲义气。其中一个断了腿,换做别人早就丢到一旁不管死活了,他们还一直照顾着他,想法子挣钱给他抓药。虽然法子不好,尽做些坑蒙碰瓷的事情,可对兄弟的心倒是难得赤诚。” “不若趁着这机会收服了他们,让他们签下卖身契也好,还是别的也好,总归比请外人来帮忙的强!咱们家这个炼糖的作坊,不管县太爷怎么决定,这作坊肯定不能荒废了!明年还得炼糖吧?拿捏了身契,也就不怕了!所以,我带着县太爷的人回村将糖运出来,留在县城,也看看大嘴那边的情况,再做区处。娘,您觉得呢?” 沈佳言不觉得! 她只觉得慕天泽这小子真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这心性手段,一般的大人都比不过。 无人教他,他好像天生就会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他亲爹那边的遗传基因。 这也就是还年纪小了,要是年纪再大些,经历事情多一些,城府会更深,算计起人心和人性来,恐怕更是厉害。 再过几年,恐怕她也压制不住这小子了。 不过沈佳言也没在怕的,再过几年,恐怕慕天泽自己都不甘居于人下,要想着法子的离开她这个礼法上的后娘呢。 沈佳言自己也没什么雄心大志,只想着好好赚钱,如今算是攀上了县令这根粗大腿,好好抱紧了,后半辈子就在这小县城里,悠哉乐哉的过一生也就是了。 她既不想经历什么宅斗,也不想经历什么宫斗,更不想被牵扯到奇奇怪怪的恩怨情仇中去。 因此对于慕天泽问她的想法,只回了一句:“你办事我放心!你心里有数就好,只一条,不管做什么事,多想想,不要牵累家里就好。” 其实她想说的是别连累她就好,话到了嘴边到底修饰了一下。 一种被认同的喜悦,让慕天泽的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沈佳言的话,他也听进去了,知道她这是心疼他还有弟弟妹妹,怕出了事,无人再照看弟弟妹妹呢! 说完正事,慕天泽就要将卖糖的钱交给沈佳言。 沈佳言想了想没收:“这银钱先放在你那里,如今我在这里轻易不得外出,也没有用钱的地方。倒是你们在外头,若有个什么,身上还是要有银钱傍身的好。” 慕天泽听了这话,也就将银钱收了回去,正要问沈佳言,不说那十斤梅花雪糖,和琥珀晶了,家里这数百斤的糖,真的要就这么拱手交给县太爷,一文钱都不要吗? 才起了个头,外头丫头已经进来说前头大人派的人来,要请慕天泽出去。 一听就知道荀晋元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慕天泽带路了。 慕天泽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第201章 不要命了? 这事耽搁不得,沈佳言示意慕天泽不要耽搁,速速启程为妙。 慕天泽只能压抑下内心的想法,跟着人出去了。 到了县衙外头才发现,这打头的居然是熟人,于柱子不是? 想来县太爷也是思量着于柱子跟慕家相熟,又曾经去过东光村,由他出面,倒是正好。 于柱子看到慕天泽,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之前县太爷已经跟他交代过了,让他带着慕天泽回东光村,然后将东西带回来就是了。 至于什么东西,县太爷没说,于柱子自然也不敢问。 此刻见到慕天泽了,到底是有几面之缘,又是沈佳言的继子,就忍不住打听了两句:“我们大人让我送你回来,然后有东西带回来,还说需要马车?你给叔叔透个底,大概是什么东西,需要几辆马车?” 慕天泽想了想,家里剩下的糖还有几百斤,主要是没东西盛放,都放在缸里。 若是全部带走的话,总不能连缸都搬走吧?凑在于柱子耳边嘀咕了两句,于柱子一招手,一个衙役就走上前来,吩咐了两句。 没多久,那衙役就带着人,赶着两辆马车,马车上装着四五个大肚坛子过来了。 于柱子一挥手,马车停下,大家都上了马车。 能被于柱子带着出门办差,还是办县令大人亲自交代的差事,自然选的都是于柱子的心腹或者交好的人,一共有三四个。 嘻嘻哈哈的上了车,仗着跟于柱子眼熟,又看到慕天泽在后头,忍不住就开玩笑:“我说班头,我们这是办啥差啊?怎么还带个孩子?” 于柱子瞪了那人一眼:“闭嘴,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那人捂住了嘴,没一会又凑了上来,小声的问:“班头,不是说咱们是给大人办私事吗?这不会是大人后院的那点子事情吧?” 说着还朝着慕天泽那边看了一眼。 于柱子一拐肘拐在了那人的胸口,当下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冷下脸呵斥道:“不要命了?大人的闲话也是你能说的?再说了,这小子难道你真没认出来?这是上次拍花子案中被拐走的那一家四口中的大儿子,你眼瞎啊?” 那人揉揉眼睛,不置信的又打量了一番慕天泽,好半日才惊叹道:“班头,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都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这半大小子也一天一个样的?这小子才几个月,怎么就窜这么高了?咋比我家那泼了粪水的白菜长得还快?”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当初看这慕家小子,虽然年纪不大,看着也斯文,只是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服。 这大半年过去了,再看这慕家小子,斯斯文文的,也不说话,虽然穿得寒酸了些,可浑身上下那气派,倒是跟往日看到的大人家的大公子有些相似,不然他怎么会误会? 慕天泽又不聋,坐在一辆车上,挨得这么近,将两人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 不管是那人怀疑他跟县令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他长得比泼粪水的白菜还快,都没让他动容,只默默地掀开车帘看着外头。 马车的速度比人走路快,很快就拐过了几个路口,往出城方向而去。 转角出,慕天泽看到了大嘴和他手下几个兄弟,正弯腰站在一个壮汉面前,低声下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被壮汉一巴掌给扇倒在地。 跌倒后,脸的方向正好朝着街上,抬头间,正好对上了慕天泽的视线。 大嘴抹了一把嘴角破皮流血的地方,死死的看着慕天泽所在的马车,自然也就看到了于柱子和他旁边的人,忍不住眼神一缩。 想起当日似乎听慕天泽说过,这县太爷新提拔的于班头是他家世交,当时他虽然面上没说,心里还笑话过慕天泽,在扯虎皮拉大旗。 看他穿着不过是个乡下的小子,还靠卖山菌子挣钱呢,真若是跟于班头沾亲带故,要打听个什么事情,还用得着他们? 只不过为了慕天泽的赏钱,闷在心里不说罢了。 今天居然亲眼看到了慕天泽和于班头在一起,坐着一辆马车,难道,难道他们真的关系不错? 不过很快大嘴就没空想这个了,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疼痛袭来,他只来得及抱住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县衙的马车跑起来比那些车马行的要快些,一行人赶到东光村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 慕家小院子的大门紧闭着,隔壁朱家的门倒是开着,隐约还听到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子白氏就从朱家出来,正要到慕家这边来,就看到两辆马车情悄悄的,就停在了慕家门口,四五个穿着差服的官差下来,顿时唬了一跳。 这是出啥事了?怎么呼啦吧的来了这么多官差? 白氏腿都软了,扶着门,声音都打哆嗦:“当,当家的,快,快来,不,不好了——” 朱家人此刻大部分都回屋歇息去了,如今天一黑风一起,就有些凉了,谁也不乐意在院子里吹冷风。 也只有朱老大,因为自家婆娘应承了沈寡妇,要去陪几个孩子,所以留在最后,正要关门呢。 听自家婆娘这声音,都抖成筛子了,忙拉开门闩,探头出来一看,饶是他这么个大男人,腿也开始软。 勉力扶着白氏:“娃他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氏哪里晓得。 夫妻俩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大气都不敢出,只往这边看着。 就看到最后还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不是慕天泽是谁? 再看慕天泽上门敲门,慕家的院子门没一会子就打开了,那几个差爷跟在慕天泽后头就进去了。 白氏和朱老大两人互相看了看,主要是看那几个差爷倒是有几分面熟,倒好像是见过似的。 于是夫妻俩壮着胆子,蹑手蹑脚的往慕家院子这边蹭,才蹭到一半呢,全氏洗漱好了,正从家里走过来,拐过一个弯,就绕到了慕家门口这条道上,抬头就看到白氏和朱老大那做贼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就喊道:“你们俩这大晚上的干啥呢?这两架马车谁家的?是不是沈家妹子回来了?” 这一声,将院子里的人惊动了。 第202章 睡不着 院子门本来就没关,听到外头的动静,慕天泽走出来,冲着三人笑了笑,只道:“几位官爷到我家里办点私事,这一直赶路没来得及吃饭,还要劳烦两位婶子帮忙做点热乎的,朱家大伯也劳烦您进来陪几位官爷说说话?” 白氏和全氏一听,自然满口答应不提。 就是朱老大,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体面,能跟衙门的差爷说话,搓着手,憨笑着答应了。 灶屋里,有白氏和全氏,还有慕玥帮忙,忙得热火朝天。 外头,大壮听了慕天泽的话,又跑到里正家,将里正和李狗蛋的爹给请了来。 里正虽然不知道这大晚上的,衙门的差爷跑到慕家来有什么私事,可看这架势,就知道慕家跟差爷的关系不错,自然乐得搭话,套个近乎。 没多久,白氏和全氏就忙活出了一桌子吃食。 因为时间紧,倒是来不及大鱼大肉,捡那最简单的来,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面条。 炒得鸡蛋山菌子的臊子,浇在面条上,又香又浓,这样的天气吃一碗,浑身又暖和又舒服,一天的疲乏似乎都减轻了。 于柱子和几个衙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这么晚了,能整出这么一锅面条来,已经很不错了。 稀哩呼噜的填饱了肚子,里正看着这一院子小孩和女眷,倒是想安排于柱子和几个衙役到村子里其他家去住,被拒绝了。 于柱子虽然不知道要他们来慕家搬运何物,可既然派了他们兄弟好几个来,自然是很看重的。 这东西既然在慕家,那他们怎么可能离开慕家?自然要守着才是。 慕天泽忙道,那就要委屈于柱子和其他几个衙役,就在他和小弟隔壁的房间里挤上一挤了,那边房间里新盘的炕,躺四五个大汉也没问题。 至于慕玥就带着慕天润到上房盘了炕的屋里去睡,他和大壮挤一晚上也就够了。 里正见安排的没啥问题,又看于柱子几个的意思,也是不会离开慕家的,也就不多讨人嫌了。 天都黑透了,他们也不好多逗留,索性就都回家去了。 灶屋是大壮收拾的,收拾完后,还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于柱子他们洗漱了一下,又打了热水让他们烫脚。 一个个浑身暖洋洋的,那困意就来了,爬上炕去,没多久就鼾声震天了。 慕玥是女孩子,早就带着慕天润锁上了她往日住的房间,搬到了上房隔壁盘了炕的屋子里。 慕天泽有些睡不着,问了问大壮家里的情况。 听大壮说,也不知道是白氏嘴巴严,没跟朱家人透漏,还是朱家人知道事关重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往外传风声,反正没人问他们关于糖的事情。 只问沈佳言和慕天泽又去县城里干啥。 大壮只装糊涂,说他是下人,哪里知道这个,就含糊过去了。 慕玥带着慕天润只不出门,加上白天门都是关着的,也不好敲门来问,倒是还算清净。 慕天泽听了,放下心来后,只觉得睡意一阵阵袭来,实在撑不住了,只叮嘱大壮夜里警醒些,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东光村里不少人都睡不着。 隔壁白氏翻来覆去,折腾的朱老大也睡不安稳,索性爬起来,将朱老大也揪起来,小声的问:“当家的,你说,那些差爷来,是不是冲着沈家妹子的那些糖来的?” 朱老大因着今日跟那些差爷说了不少话,也兴奋得睡不着,他那日就听自家婆娘说过隔壁慕家的事情,因此嗡声嗡气的道:“你都说了,隔壁沈寡妇去县城就是为了将糖和方子孝敬给县太爷的,这慕家老大都带着差爷来了,自然是事情办成了!” 白氏吞了吞口水:“那么些糖,我估摸着也有几百斤呢,那沈家妹子也是个舍得的,居然就这么全都献给县太爷了?那可不少银子呢!换我,我可舍不得!” 朱老大嗤笑:“人家不舍得,怎么能攀上县太爷?这才是那沈寡妇的聪明之处呢!自己护不住,索性就不要了,送给县太爷做个人情,县太爷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给她,就够他们一家子过活了!” 想了想又道:“那沈寡妇聪明的很,你那点子小心思压根瞒不住她。以后你老老实实的跟人家好好相处,日子长了,好处在后头呢!你看看如今,这满村里,就你跟狗蛋他娘两人入了她的眼,得了多少好处了?” “以后她攀着县太爷,咱们攀着她就是了!” 白氏点点头,深以为然。 想了想,忍不住道:“那可先说好,到时候万一外头那起子嘴欠的,说咱们给一个寡妇当狗腿子,捧人家臭脚什么的,你可别恼!” 朱老大一把将白氏搂在怀里,热哄哄的嘴凑上去啃了一口,才笑道:“能得实惠好处就行!管那起子小人说什么?他们说得越欢,就越是嫉妒!若换做他们有机会攀上,只怕早就抱着不放了!” “还是我婆娘厉害,当初那沈寡妇不显的时候,你就跟她关系不错,咱们这家里,可都是靠着我婆娘能干,才有今天呢——” 说着那手就不规矩起来。 白氏嗔怪的推了他几下,也就任由朱老大施展去了…… 里正回到家,点着灯也不睡觉,只在床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 心里越想越是没底,这沈寡妇一家,真是越来越不好把控了!前些日子在村里搞出那么大动静来,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声,到底是在做啥,然后就悄没声的去了县城。 如今还带回来几个差爷,这是要干啥?还将不将他这个里正放在眼里了? 可要他去责问,他也没这个勇气和胆量。 不过好在今天他跟那几个差爷还算说得到一起去,明儿个,明儿个一大早,他得让家里的婆娘做几样好吃的,去再跟那几个差爷套套近乎,打听打听情况才行。 才想到这里,被里正吵醒的里正婆娘,一枕头丢过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唉声叹气的,你不上床睡觉,你搁那里上坟呢?要么睡觉,要么滚到外头去——” 第203章 我在家在 这一声吼,唬得里正手里的烟袋锅都掉了不说,连院子里的狗都吓得一跃而起,冲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顿嗷嗷,把一家子都给惊醒了。 里正慌忙接住了枕头,又冲着窗户外头吼了两句狗,好歹把狗给吼得夹起尾巴,躲到角落去消停了。 这才嘀咕着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更不用说大壮了,听了慕天泽的话,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就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点风吹草动,风吹得院子门响,都要爬起来看一看才放心。 一直到天蒙蒙亮,听着外头都有早起的村民去放牛的声音,这才放松自己,靠着炕合眼眯了一小会。 一大早,李家,里正家,朱家都不约而同的暗下功夫,把自家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面,鸡蛋都拿了出来。 尤其是里正家,真是下血本,早起现宰了一只鸡,剁成小块,拿秋天最后一茬的秋辣椒生炒了半锅,又沿着锅沿贴了一圈的饼子。 馋得里正家的几个小孙子,围着那灶台打转,口水止都止不住。 就是大人,闻着这香,也忍不住直咽唾沫。 紧赶慢赶的,赶在天亮后,里正端着大半盆子鸡,还有一小筐子贴饼子,就往慕家赶。 到了慕家门口,和李狗蛋他爹,朱老大三人汇合了。 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暗骂对方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要脸皮的上赶着讨好差爷来了。 里正到底见识多,脸皮更厚些,楞了一下后,就若无其事了。 嘴里还道:“这差爷到咱们东光村,我身为里正,好生招待他们,就是我份内之事!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怕我不舍得不成?” 一面就看对方送了啥好吃的。 踮脚一看,哟嗬,都下了本钱了! 李家送的可是白面馒头,配着肉末炒笋干;朱家更有心机,一大早的居然包了饺子,热气腾腾的,一看就是刚出锅呢! 太过分了! 三人心里一边骂对方,一边都不退让的,挤进了慕家的院子。 于柱子和几个衙役,睡到这个时候刚起来,正在井边打水洗漱呢。 灶屋上头的烟囱里正冒出烟来,慕玥刚开始做饭。 见里正他们三人送来这么些东西,慕天泽忙和大壮抬出来饭桌,就放在院子里,将三家的饭菜都摆上去。 三个人嘴里还尤自谦虚:“几位差爷,这乡下没啥好东西,昨日差爷到的仓促,怠慢了几位,今儿个,让几位差爷尝尝我家婆娘的拿手生炒小公鸡,不是小的自夸,这味道十里八乡都是这个——” 那个说:“我家婆娘见差爷好像喜欢吃山菌子,今儿个一早,特意包了山菌子的饺子,几位差爷尝尝?” 李狗蛋他爹也不甘示弱:“差爷尝尝我家的白面馒头配上肉末炒笋干,香香辣辣的,最是开胃了——” 于柱子几个偶尔下乡,这样的场面是见惯了的。 也不客套推辞,叫上他们三个,加上慕天泽,就围着桌子捡着自己喜欢的吃起来。 大壮早上眯了一会后,就起来,去山洼里割了一大筐青草回来,这个时节,也只有这些山洼水边,还有青草,别的地方草都开始黄了。 搭配着干草,将外头草棚下的两匹马给喂饱了。 等他再进院子,于柱子他们早就吃好了,慕玥的早饭也做好了。 在灶屋里,三人随便凑合了一点。 外头,慕天泽已经打开了西厢房,将昨日买的那几个大肚的坛子,拿干净的布擦了,才带着于柱子和几个衙役拎着坛子进去了。 里正心里抓心挠肺一样的想跟着进去,可看于柱子他们的架势也不敢,又舍不得走,只在院子里站着,踮着脚侧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先是听到了几个衙役的一声惊呼,然后很快就没了声响。 偶尔从里头传出来,好像什么碰到了的沉闷的声音。 好半日的功夫,才看到西厢房的门打开,几个衙役抬着先前搬进去的几个大肚的坛子出来了。 这一个坛子大约能装一百来斤的东西,四五个空坛子是当着他们的面搬进去的。 出来的时候,两人抬着一个,看着就知道那坛子里装满了东西,而且衙役们脚下都十分的小心,看一步走一步。 小心翼翼地将几个坛子抬上了马车,于柱子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示意慕天泽将西厢房又锁上了,这才当着大家伙的面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看到了,回去后,一定会据实向大人禀告!这西厢房,在你娘没回来之前,就不要打开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听到没有!” 慕家兄妹连忙点头应是。 于柱子还不放心,看了他们要搬运回去的东西后,他才知道这一趟差事,是多么的重要。 也是托赖了沈佳言之故,不然只怕这差事是轮不到他了。 所以他得办好了!办得一点差错都没有才行! 因此还吩咐里正,从今日现在起,这慕家院子里除了他们慕家的人,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更不许接近西厢房,不然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抓到大牢里去。 里正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并不傻,脑子多转一下,就猜到了,估摸着和前一段时日沈佳言买甜菜根,然后家里天天飘着糖味有关。 那坛子里装的东西,肯定很重要,不然不会让几位差爷这么郑重。 心里越发对沈佳言忌惮了一些,不过面上不显,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于柱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要出发回县城去。 被慕天泽拦住了:“于叔,带上我一起回县城,我跟我娘说好了的,若是有什么地方我娘不适合去的,我去就没事了!” 于柱子犹豫了一下,想想他这一趟差,都是托沈佳言的福,也就不好拒绝了,点了点头,让他快收拾收拾,就好上马车。 说着他们都出门上了马车,里正他们也不好呆着,于柱子的话还在耳边呢,只好跟着出来。 慕天泽飞快的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又喊过来大壮和慕玥,交代他们守好门户,又给慕玥塞了一块碎银子,让她有什么需要用钱的,不要舍不得。 又让他们好好在家等消息,等他们从县城回来。 慕玥点点头,接过了银子,很有大人样的道:“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我们在家等娘跟你回来!我在家在——” 第204章 小乞丐 慕天泽嗤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摸了摸慕天润的头,让他听慕玥的话,才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了,里正看了看慕家留下的这小猫两三只,叹口气,只得拉过大壮叮嘱了几句,让他好好护着慕家姐弟,又让隔壁的朱老大和白氏多照看些,这才回家去了。 全氏也交代,说万一有事,就去他们家喊人,每天让李狗蛋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跟李狗蛋说就行了。 白氏一笑,“狗蛋他娘,我家就在隔壁呢,有啥事,他们在院子里喊一声就听到了!何必那么麻烦!” 全氏瞪她一眼,这沈佳言还是她带着白氏认识的呢,如今倒是借着住在隔壁的便利,跟慕家关系更亲热了些! 慕玥看全氏和白氏这模样,头皮就发毛,可不敢掺和到里头,指了一个借口,就带着慕天润转身进了院子,将门给关上了。 只说慕天泽这边,一群人除了在镇上买了点烙饼,又灌了几壶水,一路都不敢停歇。 紧赶慢赶的在傍晚,将马车赶到了县衙后门口。 县衙后门口早就有人等着了,不是别人,正是县太爷的师爷。 他早就等候多时了。 见马车一到,一边示意人去将那几个坛子搬到里头去,一边就对于柱子一行人表达的慰问,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他们的表现县太爷都看在眼里,以后自有封赏。 于柱子几人等的就是这句话,知道自己的辛苦被上司看在眼里,还有什么可说的? 纷纷表态不辛苦,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只管交给他们兄弟就办就是了。 寒暄了半日,于柱子就十分有眼色的带着人告退了。 慕天泽进了城,就让于柱子把他放下了,说自己还住在原来的客栈,若是有事直接去寻他就是了。 于柱子知道慕天泽这是避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慕天泽一下马车,没走多远,就有两个小乞丐追了上来,口称说他们的老大,大嘴请慕天泽过去有要事商量。 慕天泽神色一动,他要求下车,就是在城门口看了两个小乞丐,探头探脑的,一直在看着入城的人。 回想一下昨日,他坐在出城的马车里,被大嘴看到那一幕,心里就有了数。 不过面上还是露出惊讶之色,只说天色已晚,他要先去客栈投宿,有什么事情明儿一大早再说。 两个小乞丐露出焦急之色来,似乎想将人直接拖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忍耐了下来。 好说歹说半天,也没劝动慕天泽跟他们去见人,想生气又不敢,想放弃又不甘。 纠结了半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跟在慕天泽后头,亦步亦趋,生怕人跑了似的。 慕天泽浑然没将他们当回事,大大方方的进了客栈。 那两个小乞丐不敢进去,只在外头徘徊,不时的踮脚探头往客栈里头看。 被小二看到了,脸色一沉,小心的问慕天泽,是不是惹到了什么麻烦?要不要他出面去将这小乞丐赶走? 要知道他们开客栈的,自然还是有几分人脉的,加上慕天泽可是他们的老客户了,年纪又小,加上身世可怜,怎么都要多照看两分。 慕天泽谢过了小二代好心,只说不必理会,他心里有数。 小二也就不多说了。 慕天泽将衣服之类的放到了房间,又洗了一把脸,慢慢吞吞的下得楼来,叫了一碗面吃。 外头两个小乞丐只剩下了一个守在外头不肯走,另外一个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回去通风报信去了。 等慕天泽吃完,大堂里已经点了烛火,外头的铺子都已经关门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人人脚步匆匆,都想快些赶回家去。 店小二将两盏气死风灯点燃,挂在了门口屋檐两边,看了看天色和对面还没走的小乞丐,将大门关上了。 这一夜,慕天泽几乎都没睡着,脑子里兴奋得不行,逐字逐句的琢磨,明儿个见到大嘴他们,要怎么说话,怎么让他们死心塌地,自己送上门来求自己收留。 直到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了,才囫囵裹着被子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头热闹了起来。 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慕天泽慢吞吞的出了客栈的大门。 从天亮就守在门口,身上的头发衣裳都被露水打湿的小乞丐冲了过来,态度比昨天更谦卑恭敬了些:“这位兄弟,现在能去见一见我们老大了吗?” 慕天泽点点头,走到对面去,叫了一碗米粉,又要了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将油条撕碎泡在了豆浆里,油条刚泡到豆浆里,一半吸收了豆浆的醇厚,一半还保持着油条的酥脆,咬一口,那滋味真是绝了。 再来一口热气腾腾,浇了一层油辣子的米粉,米粉爽滑有弹性,里头的浇头大多是黄豆或者本地的饭豆子,煮了几乎一夜,绵软细腻,入口化沙,两口米粉下肚,那汗腾一下子就出来了,那叫一个痛快! 慕天泽吃的痛快,跟在他后头的小乞丐闻着那味道,忍不住直吞口水,肚子一阵阵的叫唤。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也就早上赶早来之前,喝了一瓢凉水,此刻浑身又冷又饿,风一吹,浑身都哆嗦起来。 若是之前,他说不定还能厚着脸皮跟慕天泽或者周围的食客讨要一点吃食。 可如今大哥说了,他们有事求着人家慕天泽,指望慕天泽能搭救他们一干兄弟的性命,所以一点都不能怠慢。他就缩手缩脚起来,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让慕天泽生气,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因此他只抿了抿唇,尽量不着痕迹的往后腿了几步,少闻着一点香味,也许会没那么饿吧? 慕天泽吃完了早饭,看身后跟着的那个小乞丐态度还算老实,想了想,又多出了两个大钱,在隔壁摊买了四个二合面的大馒头,刚从蒸笼里拿出来,冒着热气,拿干荷叶包着,丢到了小乞丐的怀里。 这小乞丐叫虎子,怀里突然多了一团热气腾腾的馒头,一下子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听到慕天泽让他吃,楞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第205章 命就卖给你了 哽咽的谢过了慕天泽,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馒头刚出锅,烫得很,他却跟感觉不到一样,大口的咬着,咀嚼两下就梗着脖子拼命的往下咽。 生怕迟了就没有了!这是他们做乞丐的本能!东西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恶狠狠的吃掉了两个馒头,虎子犹豫了一下,肚子还没吃饱,身上已经暖和多了。 被这两个馒头唤醒的食欲,让他颤巍巍的手,又抓向了第三个馒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将那干荷叶将剩下的两个馒头胡乱的一裹,揣到了胸前。 再看向慕天泽的眼神,就忍不住的带了一点亲近和感激。 也不敢多说话,恭恭敬敬的在前头带路。 跟着虎子绕了好半天,慕天泽发现,这不是去前几天去的那个院子的路。 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又换地方了?” 虎子露出一个苦笑来,点点头:“曹家的人找上门来了,要老大把那天欺负曹家女眷的兄弟交出来,老大讲兄弟义气,不肯交人,曹家那边打听到了咱们的住处——” 后面的话没说,但是慕天泽已经明白了。 曹家出手,这院子他们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被曹家逼到哪里去了? 又绕了一个大圈,越走越荒凉,这一块已经接近河道,荒草衰败,断壁残垣,大白天的都感觉到有些凄惶。 虎子带着慕天泽停在了一处被荒草和灌木老树围绕的破院子面前。 进去一看,才发现这破院子虽然房屋都倒塌的差不多了,唯有中间的堂屋勉强还算完整,墙已经裂了好几条大口子,屋顶也破了好几个大洞,可也勉强能遮风挡雨了。 屋子里避风不漏雨的角落里,铺着稻草,上头躺着一个人。 中间拢着一堆火,火上吊着一个瓦罐,烧着水,两个半大的乞丐在旁边照看着。 看到虎子带着慕天泽进来,两个半大的乞丐都露出惊喜之色来,一个手足无措的站着,一个倒是机灵,忙扑到稻草堆边,“老大,老大,那冤大……呃,你找的那位小兄弟来了,你快醒醒——” 慕天泽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刚才这人是喊他冤大头是吧? 很好!一会子就看看,谁才是冤大头! 虎子一脸尴尬,瞪了那说漏嘴的兄弟一眼,苦着脸解释:“那啥,我那兄弟是高兴,嘴秃噜了,他们老家管小兄弟叫冤大呢!” 慕天泽嗤笑一声,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冷冷的道:“你咋不说他们老家,管爹叫冤大头呢?” 虎子摸了摸鼻子,将怀里的两个馒头掏出来,递给站在一旁的那个小乞丐,让他将馒头掰成小碎块,放到瓦罐里煮成糊糊,这样大家都能吃上一点。 那边大嘴被连扯带喊的,生生给摇醒了。 睁开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眯着看了大半天,才认出来慕天泽。 吃力的让人扶着半坐了起来:“慕大兄弟,让你看笑话了——” 慕天泽懒得废话,直接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大嘴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和一干兄弟如今狼狈的模样,再看慕天泽一脸你不说我就要走人的模样,也不敢再卖关子了。 如今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能指望的就是慕天泽了,这救命稻草要是不抓住,他们这一帮子人,只怕真活不下去了。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大嘴老老实实的开了口。 原来,那日被他手下三个兄弟碰瓷的主仆俩,还真是曹家的女眷。 而且还是曹家这一代唯一的闺女,平日里如珠如宝的养着,也不知道那日是怎么了,带着个小丫头就跑了出来。 虽然没受什么实际伤害,可回去后,那曹家姑娘的小丫头添油加醋的跟曹家主子一说,那不就捅了马蜂窝了么? 曹家手段了得,当天晚上就打听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让人传话,将那三个兄弟给交出去,任由曹家处置,这事就算了,不然他们这十几个人,都不要想在长阳县混下去。 大嘴自诩为老大,自然要护着手下的兄弟,也知道这三个兄弟交出去,轻则小命去了半条,重则回不来了。 他想方设法的托人,想跟曹家那边解释一番,结果他这边还没放弃呢。 那三个知道闯祸了,又知道曹家不好惹的兄弟,趁着大家都慌乱一团无人注意的时候,倒是偷偷地跑了…… 他们这一跑不要紧,大嘴拿什么交代?在外人眼里看,只怕是大嘴将他们藏起来了!这是执意要跟曹家作对啊! 大嘴没法子,硬着头皮去了曹家,想解释一番,他实在没有将人藏起来,求曹家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码,或者,放过他手下的兄弟,他任由曹家处置。 然后他就被曹家人教训了一顿,头肿得像猪头,身上没一处好的,吐了血才被丢在街边。 天黑才被其他乞丐偷偷摸摸的给抬了回来。 以前的那屋子也不能呆了,那院子如今已经成了城里另外一帮子乞丐的落脚之处了。 那帮子乞丐里,有往日跟大嘴有几分交情的,偷摸的跟他透露了消息,说曹家那边放话了,说大嘴要是将人交出来,就饶了他,不然他和他手下的那一干小乞丐,一个都别想跑。 不过又说了,若是大嘴手下的兄弟,能弃暗投明,或者能给曹家提供消息,他们也能既往不咎。 曹家这话放出来,好些人就动了心思。 一夜之间,手下本来剩下不到十个人,又跑了五六个,剩下的就是他们四个人了。 这三个当初是大嘴救了他们的命,看大嘴这模样,真要丢下他不管,只怕就活不了了。他们可不是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记得大嘴的恩情,这个时候了还不离不弃。 大嘴醒来后,发现往日的兄弟跑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三四个,都是平时最老实的几个,只会守着他发愁。 叹了一口气,硬是撑着吩咐一个人留下照看他,两个人去城门口去守着,若是看到了慕天泽,务必要请他来见上一见,说不得他们兄弟几个的生路就指望他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嘴也就不遮掩了,直接道:“我知道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我也不说那废话,若是兄弟你肯搭救我们一把,我们兄弟四个,以后命就卖给你了!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吩咐一声,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大嘴就是狗娘养的!” 第206章 我们乐意的! 旁边的三个小乞丐这个时候也机灵了一把,跟着连连点头:“只要这位兄弟你能救我们兄弟一命,你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慕天泽心里一哂,慢条斯理的问大嘴:“我不太明白,你想让问怎么帮你们,搭救你们?” 大嘴心里早就打算好了的,听慕天泽这么问,以为他是同意了,忙道:“兄弟,你不是说你跟于班头是世交吗?能不能麻烦你跟于班头说说,求他帮着给曹家那边递个话!当初拦着他家姑娘讹诈的那三个人,真的已经跑了!跑那里去了,我确实不知情啊!求曹家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兄弟!我们兄弟绝对不敢惹他们曹家的人!以后看到曹家人,都远远的躲开还不行吗?” 慕天泽凝神看了一下大嘴,不知道是他太天真,还是还瞒着自己什么,眉心一挑,问道:“好吧,按照你想的,我要是能帮上忙,让于班头跟曹家那边求情,放你们一马,然后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大嘴愣了一下,眼神中透过一点迷茫,还真没想过以后,也不敢想以后。 如今只求曹家能放过他们,就是万幸了。 此刻听慕天泽这么一问,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到慕天泽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以后,以后我们兄弟就跟着你混了!我们给你干活,跑腿,干啥都行,只要,只要能给一口饭吃,有个地方住,就再无他求了!” 其他三个小乞丐也点头不迭,如今这世道,他们年纪小力气不够,就算是想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都困难,当小乞丐是迫不得已。 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活着,时不时还要被成年的乞丐欺负一番,更不用说,乞讨的时候,遇到善心人也就罢了,遇到那不讲理的,或者喝醉酒的,讨要不到东西不说,轻则被痛骂一顿,重则被暴打一顿也都是白打,是无人替他们撑腰的。 他们能磕磕绊绊的活到现在,也是因着十来个半大小子抱团在一起,那些最喜欢欺负他们的成年乞丐也要掂量掂量。 若是只剩下他们三四个,就算曹家不找他们麻烦,继续当乞丐,那些成年的乞丐也不会给他们留一点余地的。 毕竟城里就这么些地方,少他们几个,别人就多了一点活命的机会。 若是这慕天泽能让他们有地方住,有饭吃,当牛做马也乐意的! 慕天泽这才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看来这大嘴还不算笨得没救。 当下才道:“若是需要你们卖身为奴呢,你们也愿意?” 大嘴和三个小乞丐楞了一下,不过大嘴马上就反应过来,嗤笑道:“什么为奴不为奴的,只要能吃饱饭,给人做奴才算什么,做牛做马都乐意!” 另外几个乞丐也附和:“可不是!我们之前还想卖身为奴呢,只可惜那些人伢子看着咱们就捏着鼻子绕着边走,说宁愿花钱去乡下买那些毛孩子去,也不要咱们呢!” “还说咱们手脚不干净,真卖给主顾,要砸他们的招牌呢!呸,咱们虽然是讨饭的叫花子,可手脚干净的很,从来不乱动别人的东西好吗?” …… 倒是大嘴说完这句话以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拉着慕天泽的衣角:“是,是要买我们为奴吗?我们愿意的!真的愿意的!” 一边说一边眨巴着他的眯缝眼,试图让慕天泽看到他的诚意。 诚意慕天泽没看出来,就看到了两条细缝,着实有些辣眼睛,忙避开了去。 沉声道:“你们说的这些事,到底只是一面之词,我也得回去打听打听,看曹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不然以曹家为人,也不至于明知道你无辜,还死咬着你不放,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还有这想买下你们,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毕竟你们之前替我办事,还算伶俐。若真是个误会,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受罪。” “只是这一下子买下你们三四个人,还要搭上人情,跟曹家那边赔罪,也不是我一个晚辈说一句话就能成的事情,我也回家跟我家长辈商量一下。” “你们也考虑考虑,我家买人,一贯是只买死契!最起码二十三年是不会允许你们赎买的!若是你们一直忠心办事,以后也能允许你们赎买回家,你们若是能接受,我就回去求一求家里的长辈。若是不能接受,看在你们之前替我办事的份上,这里有一百钱,你们收着,买点吃的也好,买点药也好,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就要掏钱。 大嘴和三个兄弟对看一眼,都到这个地步了,一百个大钱有什么用?能活命才是真啊! 拼命的表态:“不用考虑!我们乐意的!死契也乐意的!求大兄弟回去好生求求您那后娘,买下我们!我们吃得不多,也能干活!真的,什么都能干!” 慕天泽心里满意,点点头,起身走了。 虎子送着他走出了这一片,路上几次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慕天泽不动声色的脸,不知道怎么的,一句哀求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心里隐隐的还有了几分敬畏,这看着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大小,之前他们还嘲笑慕天泽是冤大头,真摊上事后,才发现,人家比他们强上太多了。 几句话就定下了他们兄弟的生死,如今几个人的性命就托赖在他手上了。 谁还敢笑他是冤大头? 到了热闹有人烟的地方,虎子有不敢多呆,更不敢上街,就怕被那些成年乞丐抓住了欺负,只看着慕天泽走进人群里,他就急忙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还念念有词:“让你之前狗眼看人低!让你再笑人家冤大头——” 慕天泽自然是不知道虎子此刻的后悔和害怕。 他直接就往县衙后门而去,先是自陈了自己的身份,是沈佳言的继子,有事要见沈佳言,想托看门的门子往里头去带句话,能不能让她出来见一见。 一边塞给了那门子五个铜钱。 能在县令家做门子的,除了消息灵通,就是心眼灵活。 这门子自然知道,那沈寡妇如今可不得了,入了自家夫人的亲眼,留在后头院子里,说是要多陪夫人说说话呢。 第207章 偷听 听了慕天泽这话,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捏了捏手里的铜钱,虽然不多,可看慕天泽这穿着,知道能拿出这个已经是极限了,再看慕天泽说话客气斯文,并不拿大,态度让人心里就舒服。 更不用说那沈寡妇可是大人和夫人面前的红人,他何苦得罪人呢?顺手卖个人情的事,说不得以后还能沾点人家的光呢。 因此态度倒是不错的应承了,见外头天阴阴的起风了,还让慕天泽进门房里坐坐,他去去就来。 一路到了沈佳言住的客院里,这院子本就在县衙后院的最边上,出了院子,就是一条甬道,走上几步,就是后门,看门的是后院的婆子。 后院的婆子和丫头出去,基本都是从后门这里走。 沈佳言昨儿个就听说已经将几百斤糖都运到县衙了。 荀晋元直接将这些糖都搬到了前头师爷住的院子里,又派了家丁还有衙门值守的衙役日夜都有人看守着。 本来之前还有些怀疑的荀晋元和师爷,看着那几百斤的糖,那是再无半点猜疑了。 毕竟这几百斤的糖总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吧? 再说了,谁舍得下这么大本钱来算计一个小小的县令不是? 因此荀晋元心中是欣喜若狂,只催着师爷快将甜菜根和其他需用的器具快些备好,好亲眼看着熬出梅花雪糖来,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师爷自然也是踌躇满志,本以为荀晋元高升无望的,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又有了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俗话说的好,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荀晋元借着这股东风高升,他的好处和前程不也在前头么? 都不用荀晋元吩咐,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如今被荀晋元催促,那更是不要命了,只点头说好,扭头就拿出当年苦读的精神头来,督促下头去办事了。 荀晋元高兴,跟徐氏提了一嘴,这沈佳言的待遇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之前还只是当做寻常客人一般,可早上一起来,那就是贵客一样的待遇了。 伺候的丫头多了一个,早上早点就是五六样,还问沈佳言中午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厨房,中午就做了立刻送过来。 吃了早饭就有董嬷嬷带着县城有名的巧手阁的绣娘来,说看沈佳言没带什么换洗衣裳,先紧着做两套。 又问沈佳言吃得可习惯,住得如何?丫头伺候的精心不精心?若是有人怠慢了,千万不要瞒着,要告诉她云云。 沈佳言只得一一领了,又道了谢。 才送走了董嬷嬷和绣娘,就有门子跑来,在门口让人传话进来,说是慕天泽找她? 沈佳言知道,不是要紧事,慕天泽肯定不会寻上门来,忙让丫头递话出去,就说让慕天泽到后门口等她去。 后门口看门的婆子也知道沈佳言如今可是贵客,自然不敢怠慢,见她来了,忙拿袖子使劲擦了两下板凳,请沈佳言坐下,又一迭声的让倒了滚烫的热茶和点心来。 沈佳言谢过婆子,才坐下没多久,就看到那门子带着慕天泽往这后门口来了。 看门的婆子和门子都是极有眼色的,知道他们母子肯定是有话说,一个将人带到,就跑了,一个喊内急,托沈佳言帮着照看一会,都避开了。 慕天泽先打量了一下沈佳言,见她气色还好,神色也平静,知道她无事,也就放下心来。 看着周围没人,也不好多耽搁,就将今日去见大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沈佳言说了。 沈佳言沉吟了片刻,才点头道:“看起来这剩下的几个倒是讲义气的,讲义气虽然看着拙笨了些,总比那些墙头草要好!这曹家的事情,你这样——” 招手示意慕天泽靠近一点,才低声嘱咐了几句。 慕天泽点点头,理智知道这事情说完就该走了,可怎么也挪不开步子,看着沈佳言:“娘,那你还要在县衙呆多久?还有那大嘴他们,我买下后,是带着他们回东光村去,还是留他们在县城?” 沈佳言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天泽一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你起心要买大嘴他们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怎么安排他们?还问我?” 慕天泽被戳破了心思也不恼,反而一笑:“还是娘懂我!我的意思,其实是想问娘,这方子献给县太爷了,明年咱们还能继续熬糖不?不管怎么说,也不管这方子最后归了谁,可这糖总归还是要炼的吧?咱们不图别的,好歹这个作坊才建起来,怎么也不能荒废了不是?” “再说了,这糖水炼不是炼?咱们炼好了,卖给大人不也一样吗?好歹家里以后有这么些人了,正好作坊里要人,也不能白养闲人不是?” 沈佳言心里一动,再看慕天泽的眼神,盯着她的身后一处。 转作不经意的回头瞟了一眼,就看到身后看守后门婆子值夜的屋子后头,一片衣角被风吹得显了出来,心里就有了数。 知道慕天泽这是故意说给那偷听的人听的,也就附和道:“你说的也是,只是我不好开这个口,都说了方子要献给大人的,再开口像什么话?你容我想想吧——” 慕天泽点点头,又叮嘱了沈佳言几句,让她注意身体,才告辞而去。 等沈佳言回转,就看到一个小丫头在前头一路小跑,转眼就没了人银,也就一笑。 那丫头一路跑到了上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只冲着门口打帘子的点了点头,那打帘子的丫头,往里头通传了一声,就让她进去了。 正屋里,荀晋元和徐氏正对坐着,见那小丫头进来,行了礼,然后一字不漏的将沈佳言和慕天泽的话,重复了一遍给两人听。 等小丫头学完嘴,徐氏一摆手,那小丫头就退了下去。 留下徐氏和荀晋元,互相看了一眼,徐氏才试探着道:“我倒是觉得那慕家老大这话说得有道理,就算这方子敬上了,不也是要人炼糖的么?谁炼不不是炼?更何况这方子还是人家献出来的,若不是献给了你,人家拿这个投靠个大户,每年流水的银子进自己的口袋不是?” 第208章 善待 “再说了,人家孤儿寡妇的,一家子没个营生,又有那样的娘家和婆家,下头三个孩子再好,那也不是亲生的,听着就觉得可怜!怎么也要给人家一点傍身养老的东西吧?更不用说那炼糖的作坊,人家也是花了真金白银的,这炼出来的糖都白送给你了,你好就这么空手收下?” “别的不说,好歹也要做个表率出来!不然让人看到,下头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这做上官的没半点表示,岂不是让人心寒?以后谁还愿意真心跟你?真心替你办事?” “要我说,人家献上来的这些糖,你不说按照市价收下,也不能让人家吃亏!那炼糖的作坊,既然已经搭起来了,就留给人家。她那个作坊一年顶天了也就这几百斤的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徐氏越说越来气,拿眼睛瞪着荀晋元。 他们夫妻关系和睦,两人平日里也是有商有量的,徐氏也就十分敢说,当然这话也只有她敢说。 她这也是提醒自己的夫君,得善待沈佳言,不然在下头人眼里,他们就是刻薄寡恩的主子了。 荀晋元露出一点苦笑来:“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成?这沈寡妇既然知情识趣,能忠心耿耿为咱们办事,我自然亏待不了她!这几百斤糖,自然不会白拿她的!至于以后的封赏也不会少,你说的我都考虑到了!” “若是这事真能成,咱们还能往上走一走,那咱们在长阳县置办的那个庄子,还有那街上的一个铺子,一个小院子,就一并都给了她,记在她的名下。就算将来那三个孩子不孝,她也有个容身之处。只要她不犯糊涂,这些东西都在她名下,她那三个孩子,就算是要从她手里得好处,也得捧着她供着她不是?” 徐氏听了这话,转怒为喜:“我就说夫君一贯为人敦厚周全呢,若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也免得总觉得受了这样的大礼,亏欠了人家!” 荀晋元也是如此,这份大礼,若不多补偿点,真是受之有愧。 夫妻俩计议已定,也就安下心来。 沈佳言倒是不知道县令大人和夫人已经安排好了给她的报酬,心中还在琢磨着,如何能说动县令,让她保留炼糖的作坊呢? 是不是要从徐氏那边入手? 这几日接触,她观徐氏可不是一般的官家夫人,也不是那迂腐之人,而且对她一直抱有一种善意。 只是,现在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得当着县令的面,让他看着一步一步的真的将白糖炼制出来了,才好提呢。 因此只放在了心上,就是见了徐氏,也闭口不提。 倒是让徐氏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只觉得她知进退,本分老实,着实让人疼爱。 在荀晋元和师爷的催促监督之下,在长阳辖下的城镇里,挖地三尺一般,终于寻到了种植甜菜根的农户。 虽然每家数量不多,可全部都收购回来,也足足有一千多斤。 炼制白糖的各种器具,也都准备齐全了。 在徐氏名下的庄子里,架起了五六口大锅,甜菜根被清洗干净,直接碾压磨碎,然后倒入大锅中,加水熬煮,将渣滓捞出后,大火熬煮。 荀晋元和师爷亲自守在了庄子里,看着那一锅锅的甜菜汁液慢慢被熬煮成了糖浆,虽然先前听沈佳言说过这一步骤,可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到了晚上,糖浆慢慢凝结成半结晶状后,就倒入了那塞了稻草的漏斗里,然后由沈佳言调配搅拌好的黄泥浆倾倒下去。 荀晋元和师爷实在想不出那梅花雪糖这样洁白的东西,居然需要用到黄泥浆,都忍不住的闭了闭眼睛。 泥浆倒入后,一夜都由人看守着。 第二天一早,荀晋元和师爷就急忙跑去一看,果然,最上面一层就是那梅花雪糖,洁白晶莹。 此刻两人也不嫌弃这是经过黄泥浆淘澄过的了,纷纷拿指头蘸取一点,放入口中品尝,果真是清甜更甚黄砂糖。 荀晋元的心彻底的落了回去,再安稳也没有了。 确定了方子没有任何的问题,荀晋元看着沈佳言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因着沈佳言的任务已经完成,他和师爷还要留在此处安排后续。 索性就让人先送沈佳言回县衙后院去,这论功行赏之事,得让徐氏先给她通个气才好。 沈佳言也不推辞,十分干脆的上了马车。 护送她回去的,自然是于柱子。 回城的路上,于柱子一个眼色,手下的两三个弟兄就自动的退到了一个能看到他们,又听不到他们说话的位置。 于柱子赶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将前几日里慕天泽找他之事说与沈佳言听。 那日慕天泽找到于柱子,只说有事想求他帮忙,也说明白了沈佳言也是知道的。 于柱子本就欠着沈佳言的人情,正愁没机会还上呢。 如今沈佳言可是县太爷和夫人面前的红人,再不是之前还要他照看一二的寡妇了,这人情越欠可就越心虚。 听说有求于自己,那自然是满口答应。 慕天泽也就说了,自己之前托几个小乞丐办过事,这事真要查起来,也瞒不住,索性提前就说清楚了。 果然于柱子眼神就变了,示意慕天泽继续说下去。 慕天泽就将大嘴跟曹家的恩怨都说了,也说明了自己当时也在场,将那三个人喝止住带走了,所以那曹家女眷并没有收到任何的伤害。 又说了大嘴他们如今的处境,以及自己想买下他们的原因,一来是因为看大嘴他们确实可怜,于心不忍;二来,他们家如今在村里的日子好过了,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人,总是有些不好。 看大嘴他们还算讲义气,倒不如买回家去,他们年纪小,也不怕村里人传闲话,又能震慑住村里人。更何况慕家虽然日子在村里是好过了些,可买人回去,还是吃力了些。 买大嘴他们花用不了多少钱,倒是正合适! 所以想请于柱子做个中间人,能不能跟曹家那边说个情,放了大嘴他们四个!他买下大嘴他们后,就将人带到乡下去,不碍曹家人的眼!再给曹家送上一份赔礼! 第209章 睁眼说瞎话 于柱子自然是知道曹家的,听了这话,忍不住先皱眉头,听这行事倒不像是曹家往日办事的风格。 要知道曹家虽然黑白两道都有人脉,可在长阳县的名声还是挺不错的,他家本就是开镖局的,都是一群莽夫,可很少听到说曹家欺负人的。 莫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于柱子身为衙门的班头,又是县太爷如今看中得用之人,自然跟曹家不陌生。 想了想,这事对几个小乞丐来说,确实是天大的攸关性命的事情,可是对他来说,却也就是几句话,以后给曹家行点方便的事情。 因此想了想,让慕天泽买了四色礼,带着他就去了曹家。 曹家说来住的离县衙并不太远,拐过两个街口就是了。 偌大的威武镖局的牌子挂在门上,大门敞开着,里头不时传来镖师们练功发出的“嗬”“哈”的声音。 门口两个年级大了,已经走不动镖的老镖师,看到了于柱子,忙笑着迎了上来,一个上前跟于柱子寒暄,一个就已经跑到里头去报信去了。 慕天泽看着那老镖师,估计是腿受过伤,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可速度居然还挺快。 留下那个,话里话外都在打听于柱子今天上门来,可是有什么事? 要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最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 尤其是这些班头衙役,本就管着他们,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三天两头的找麻烦,你还说不出个不字来。 因此格外的警惕。 于柱子哪里看不明白这老镖师的心思,只一笑:“莫慌!我今天来,是一点私事,替我家这世侄做个中间人,跟你家总镖头求个人情——” 老镖师不敢放松,脸上笑呵呵的,眼神一转,就将跟在于柱子后头,拎着四色礼的慕天泽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 他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记性却好,做他们这一行的,记性好,会认人,那是吃饭的本事。 看着慕天泽就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有了好几个不好的猜想。 还好此刻里头已经听到报信了,让一个看起来年轻,眉眼阔朗的年轻人,正是曹家年轻一辈里最出彩的镖师曹猛,才二十多岁,就是镖头了,走了出来,朗声笑着,就上前来:“原来是于班头大驾光临,这是公事还是?” 说着看了慕天泽一眼,这一眼,忍不住瞳孔就一缩。 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可还是被慕天泽和于柱子看在了眼里。 于柱子装作没发生,只说要见一见总镖头。 曹猛脸上含着笑,将人往里头带。 进门转过影壁,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两边都是镖师在练武,有两两对练的,也有自己一个人独练的,有耍枪的,也有耍刀的,还有在角落里练暗器飞刀的…… 慕天泽记得他上一次到威武镖局来的时候,是年后,就在门口,就被拒绝了,哪里看过这等场面,一时眼睛都看直了,都忘记走路了。 还是曹猛笑道:“这位小兄弟,这是第一次见到吧?” 慕天泽回过神来,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曹猛十分热情,索性就站在慕天泽的身边,介绍指点起来。 本来就是经常跑镖的人,嘴皮子功夫了得,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什么这位师兄乃是崆峒派弟子,那位师弟师从哪位大侠,那位师叔又是如何的江湖闻名,使得一手好刀云云。 比那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还厉害些。 一边介绍,还一边半真半假的问慕天泽:“要不要跟着学上两招?男人就该学点这个,才有男人气概!” 慕天泽只觉得曹猛这热情,让人有几分难以招架,再回想起他看到自己时候,那一刻失态,越发心里警惕。 只冲着曹猛摇摇头,几步赶上前头的于柱子,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了。 曹猛露出一点失望之色来,不过很快就打叠起精神,将人往大堂里带。 进了大堂,里头一个头发有些发白,可身形魁梧的汉子正端坐着,见到于柱子,笑着起身招呼。 这就是曹家的总镖头,曹鹏!当年那也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可身手仍旧矫健。 双方寒暄了几句,分宾主坐下,又有年轻的半大小子,穿着劲装,身手利落的进来上了茶水和点心。 大堂里只剩下曹鹏和曹猛,还有于柱子、慕天泽四人。 于柱子这才缓缓道明来意,并示意慕天泽上前见过了曹鹏。 慕天泽上前,拱手行礼,才不卑不亢的将当日他所见,以及大嘴如今的情况,和他的打算一并说了出来,最后才道,希望曹家高抬贵手,放过大嘴他们一马,毕竟当日之事,和大嘴并无关系不是? 曹鹏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向了曹猛:“你大妹妹当日之事,不是说了,找到罪魁祸首,教训一顿,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也就是了!怎么会牵连到其他人?我曹家何时居然成了这样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之徒?” 曹猛一脸讶色:“这其中必有误会,于班头、这位小兄弟别急,等我去问个究竟——” 说着告罪,起身匆匆往外头而去。 留下曹鹏,忍不住冲着于班头叹气:“这人多了,心思也就多了!我这些年精神不济,倒是不知道下头居然有这样胆大包天之人!于班头和这位小兄弟放心,若真是我曹家人这边的错,我保证给你们一个交代!若是中间有误会,咱们也正好说开了!” 一面又还跟慕天泽道谢:“当日之事,我家这丫头回来也曾经说过,说要不是有一位小兄弟从中解围,将人带走,只怕她们当日不得脱身了!事后我们家也曾多方寻找,却一直没能找到当初伸出援手的小兄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见到小兄弟,必要我家那丫头出来,亲自给你道谢才行!” 慕天泽只道:“不过是顺手之事,不足挂齿,当不得总镖头家千金道谢!” 心中却冷哼,以曹家之势,若真是想寻找自己,只怕不出三日,就能找到,还要等到今天自己上门来? 可见这是睁眼说瞎话罢了! 第210章 自爆其短 于柱子在一旁听了,心里也暗自啐了一口,老狐狸,满嘴没一句实话,这是欺负慕家小子年纪小,糊弄人呢? 只是这不瞧僧面也要瞧佛面,好歹是他带来的人,也说了,是他的世侄,这点面子都不给? 也不想想,这慕天泽后头还有沈佳言,沈佳言后头可是县太爷呢! 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面上还是如沐春风的笑着:“慕家侄子,你可千万别推辞,这总镖头最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了要感谢你,自然是要感谢的!说了要他家千金来亲自跟你道谢,那必然是要本人亲自出来的。” “你若是拒绝了,只怕总镖头心里还不痛快呢!所以一会子那曹家千金出来道谢,你尽管受着就是了!有什么谢礼,你也只管收了!要知道曹家名声在外,若是让人知道,他们怠慢了自家千金的救命恩人,那以后还怎么服众?总镖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曹鹏眼皮子一阵抽抽,恨不得堵上于柱子的嘴,偏生还要点头附和,着实郁闷。 还好曹猛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特别的好,凑在曹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曹鹏是个千年的老狐狸,倒是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却皱了皱,“虽然是家丑,也不用瞒着!这于班头和慕家小兄弟都不是外人,说吧——” 曹猛这才一脸将自己问询的结果道来,原来当初曹家大姑娘回来,本来是不待声张的,偏生她那个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就闹到了曹大太太,也就曹猛的亲娘这里。 曹猛的亲娘一听,觉得自家的孩子受了委屈,也就将曹猛叫来,把事情原委说了,让他去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碰瓷他们曹家的姑娘?知道后好生教训一顿。 曹猛是下一任的总镖头,曹鹏如今很多事情都已经慢慢交给了他,每日里外头的事情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交给了下头几个兄弟去办。 到底还是心疼唯一的妹子,还让几个兄弟去问了一下自家妹子,问她对处置这几个讹诈她的小乞丐,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曹家大姑娘倒是没什么,只觉得虽然受了点惊吓,可也没真出事,教训一下,让他们以后别再欺负单身的女孩子,也就是了。 本来这是一桩小事,那几个小乞丐受点教训,也就是了。 偏生曹家大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心里不服气啊,觉得不能轻饶了那几个乞丐,背着曹家大姑娘,偷偷的寻了办事的那几个,说什么大姑娘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着实害怕难过,晚上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很快就惊醒;什么大姑娘背地里偷偷地流泪,还做噩梦;又说什么大姑娘跟她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免得闹开了,因为她坏了曹家的名声…… 一句一句的,就将火给拱起来了。 曹猛下头的那几个兄弟,也是曹家人,还年轻气盛,又最疼曹大姑娘,听她贴身的丫头都这么说,心疼的不行,越是心疼,就越恼火。 发誓要让那三个乞丐好看! 偏生大嘴还撞了上来求情,又说那三个人居然跑了,不知道去向!这话谁信啊? 说不得就是大嘴隐瞒了他们的去向!因此就将气发在了大嘴的身上。 回来后,本来是要安慰一下曹大姑娘的,说让她放心,那几个人一定会抓住的。 出来,那丫头又煽风点火,说那三个人就算跑了,也不怕!他们那么讲义气,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往日的兄弟为了他们三个而受伤活不下去吗?不如逼迫得狠一些,看是大嘴扛不住将人交出来,还是那三个人自己跑出来! 然后办事的那几个年轻人,也就听了那丫头的话,事情也就演变成这样了。 若不是今日里慕天泽上门来求情,那丫头又在那几个年轻的曹家后生耳边吹风了,说要限定大嘴三日内交不出来那三个小乞丐,那三人的账就算在了大嘴和他剩下的几个兄弟身上…… 如今那个丫头已经被曹猛叫人去堵着嘴拖过来了,那几个办事的兄弟,也因为耳根子浅,受人摆布,胡作非为,被勒令脱了外头衣裳,褪去裤子,在院子里挨上二十棍呢。 慕天泽和于柱子对视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曹家的说辞。 毕竟曹家是主子,几个大后生,居然被一个小丫头哄骗成这样,那是真丢脸啊! 曹家这样自爆其短好吗? 真是相信吧,觉得匪夷所思! 不相信吧,也是叹为观止! 好在两人都十分能收敛住情绪,慕天泽低头装乖就是了。 于柱子碍于面子,劝了几句,也不好多说,这毕竟是曹家的家事,哪里轮得着他们外人说话? 只劝得曹鹏和曹猛脸色和缓些了,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个叫大嘴的小乞丐也确实冤枉!既然此时跟他和其他几个小乞丐无关,那我这大侄子买下这几个小乞丐,不会碍着你们曹家的眼吧?” 曹鹏连忙道:“于班头说笑了!那个叫大嘴的小乞丐如今看来倒是很讲义气!混我们这一行的,要的就是讲义气!若不是慕家小兄弟要买下他们,我都想将他们招进来坐学徒,过上几年,也就能做趟子手了。” 这话可不像是玩笑话,慕天泽心头一跳,抬头看了一眼曹鹏。 曹鹏微微一笑:“不过既然慕家小兄弟看上了,怎么也要给小兄弟这个面子!慕家小兄弟放心,这几个小乞丐和我们曹家之间的恩怨,就次勾销了!那个受伤的小乞丐,一会子我让人给送点我们镖局最好的伤药过去,这事就此打住了!小兄弟你看如何?” 慕天泽并不多话,只冲着曹鹏点点头,拱拱手:“多谢总镖头!”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个女孩子娇柔的声音:“父亲,听说您找我?” 说着从大门边,探出一个头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里头,看到有客人,忙受惊得将头缩了回去。 曹猛看到了,忙起身走出门去,就听到外头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曹猛再度进来,后头那个小姑娘也跟着走了进来。 第211章 你不要过来呀—— 曹猛介绍:“这就是我小妹,小妹,快见过于班头和慕家小兄弟!” 说着给那小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小姑娘正是那曹家大姑娘,曹珍珍。 这一辈里,唯独她一个闺女,如珍珠宝石一般,小名就叫珍珍。 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打小娇生惯养,也没养歪,反倒养出了一幅天真娇柔的性子。 曹家大太太着急啊,这丫头这样的性子在娘家还好,将来出嫁可怎么得了? 有心扳一扳,就给她找了个厉害泼辣一点的丫头,想着有这个丫头带动着,能让她性子强硬一点。 再者身边有这么一个泼辣厉害的丫头,一时在外头有个没防住的时候,这丫头也能护住主子。 就是将来嫁人了,有这样泼辣的管事娘子,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没想到这丫头太厉害了,不仅性子泼辣狠毒,还心眼小记仇,愣是要借着曹家的手,曹珍珍的名义对那几个小乞丐不依不饶。 曹珍珍本是不知道这些的,可刚才曹猛在外头跟她一一分说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贴身的丫头红英,居然背着她做了这么些事。 她本性娇柔,虽然有些气恼红英,可听曹猛说,红英犯了这样的错,曹家是容不下她了,一会子打上十个板子后,就会发卖出去。 顿时就于心不忍了。 进来给于柱子,慕天泽见了礼,抬头看到慕天泽后,眼睛一亮。 她还记得,那日是慕天泽替她们主仆二人解围,将那几个小乞丐带走了。 回家后,她本是想跟爹娘还有大哥说那日多亏了有人解围,救了她们,要他们找到人家,道个谢,送一份谢礼的。 可红英说看跟那几个小乞丐那么熟,说不得就是一伙的!弄不好就是他们知道她们是曹家的人,心里害怕了,所以由外头放风的那个来解围,就势跑路呢。 曹珍珍虽然心里觉得慕天泽看着就不是那样的人,虽然衣着普通,可浑身的气派,说话的模样,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好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跟乞丐是一伙呢? 可她一贯性子娇柔,见红英说得斩钉截铁,之前又是红英在前头护着她,心里感激,也就将反驳的话咽下去了。 此刻见到了慕天泽,见礼后,忙上前给慕天泽行礼道谢。 慕天泽起身避开了,只说不敢当。 一时曹猛又给慕天泽道谢,还说要送重礼。 慕天泽婉拒了,只说不追究大嘴他们几个小乞丐,让自己将他们买下来,他就已经领了这份情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推据了半天。 曹珍珍在一旁倒是听明白了,原来慕天泽心善,要买下那个替人受过的小乞丐。 顿时眼睛一亮。 曹珍珍知道大哥曹猛一贯说话算话,既然说要将红英打板子发卖出去,就不可能改口。 她再不知道外头的事情也听红英说过,她们这样的丫头,若是犯错,被再发卖,可卖不到什么好地方。 虽然知道红英行事有些过了,可也终归不能真眼看她受苦。 想了想,觉得慕天泽这么心善,当初能给自己解围,又能买下几个小乞丐,那么买下红英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 她看慕天泽虽然穿戴普通,可气质卓越,又认识于班头,想来家境还不错。 而且,都能买几个小乞丐了,再买个丫头应该也不难吧? 大不了,大不了不要卖身银子,送给幕家使唤? 打定了主意,曹珍珍就试探着往慕天泽身边走了两步,想说服慕天泽。 慕天泽虽然不知道这曹家大姑娘为啥往自己这边靠,不过他除了沈佳言和慕玥,是从来不允许有其他异性近身的。 曹珍珍往他这边走,他就往外头挪。 这么一番动静,立刻就落在了屋里其他几个人的眼里。 曹猛眼皮一跳,一把将曹珍珍抓住了,低声问:“小妹,你在做什么?” 曹珍珍动了动,没挣脱曹猛的桎梏,才小声的道;“大哥,我,我想跟慕公子说几句话,请他帮一点忙——” 曹猛狐疑的看着曹珍珍:“有什么事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办得妥妥的。” 曹珍珍没奈何,只扭股似的缠着曹猛撒娇。 曹猛哪里顶得住自家妹子的撒娇,只得退让了一步,站在一旁,示意当着他的面说。 慕天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看着曹珍珍,很想大喊一句:你不要过来呀—— 只可惜,曹珍珍不会看人眼色,看不出慕天泽的拒绝,反而上前两步,笑盈盈的道:“慕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不然那天不会帮我解围,也不会想着要买下受伤的小乞丐——” 慕天泽听到这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摆手表示:“曹大姑娘误会了,我这人最是自私凉薄了!” 曹猛在一旁听得脸皮一阵抽,忍不住看了慕天泽一眼。 那边曹珍珍还以为慕天泽是自谦,又夸了好几句慕天泽善良,助人为乐,热心肠,天生一副怜悯心肠。 听得慕天泽一阵恍惚,这说的是谁?跟我有关系吗? 不知道曹珍珍到底要干啥,葫芦里卖什么药,索性不做声了,等着曹珍珍出招。 没一会子,曹珍珍词穷,也觉得铺垫够了,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想让慕天泽将她的丫头红英买下来,生怕慕天泽反对,还补了一句:“若是慕公子手头不方便,那身契银子可以不要的!只要慕公子好好待她就行!我这丫头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不止慕天泽,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勃然变色。 曹猛一把捂住曹珍珍的嘴:“小妹,你糊涂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曹鹏老脸涨得通红,眼睛瞪过去,“你小妹这是那天被吓到了,到现在还在说胡话呢,还不把人送回房里去!” 曹猛半抱半拖起曹珍珍,就往外头走。 曹鹏这厢还想挽回两句,于柱子看了一场好戏,笑眯眯的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就要告辞。 慕天泽忙起身跟在了于柱子后头,生怕动作慢了,这曹家又出什么幺蛾子。 曹鹏脸都黑了,也不敢强留,只得将人送了出来。 到了门口,忍不住道:“今日之事——” 于柱子一笑:“总镖头放心,我等不是那嚼舌根的人,事关女儿家的名声,我俩定然不会透漏出一字半句。” 曹鹏还是不放心,看向慕天泽。 慕天泽一脸懵懂无辜:“今儿个我跟世叔来拜访总镖头,未曾见过其他人啊?” 第212章 少女情怀 于柱子坏笑着拍了拍慕天泽的肩膀,然后冲着曹鹏一拱手:“总镖头这下可以放心了!好了,我们也告辞了!留步,留步——” 说着带着人就出了大堂。 曹鹏站在门口,目送曹猛赶来,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镖局,这才回转。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心情都不是很美好。 曹鹏咳嗽了一声,开口问:“珍珍怎么样了?” 曹猛叹了一口气,“我让老三将她送到娘那边去了,伤了面子,又觉得对不住红英,一路哭着就没停过。” 曹鹏眉头皱得死紧:“红英那丫头绝对不能留了!当初就不该将她放在你妹子身边,看看,咱们家珍珍多好的一个姑娘,都被带坏了。” 曹猛没说话。 他虽然也有亲妹滤镜,可也是个思想成熟理智的成年人,知道这事固然红英在中间挑拨是非,太过可恶,可自家妹子耳根子软,被娇养太过,今日说出那番话来,却实在是大大的失礼。 看曹鹏将锅都甩在红英身上,他也没帮着分辨,反正那丫头是罪大恶极,肯定没个好下场。 倒是小妹那边,他想起将曹珍珍拖出去之后,曹珍珍又哭又羞恼的模样,嘴里一直还怪罪他这个大哥,让她在慕天泽这小子面前丢这么大的人,忍不住就心里一动。 试探着道:“爹,你觉得那慕家小子怎么样?我看珍珍好像对他有了点意思——” 曹鹏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胡闹!先不说我们家珍珍比慕家那小子还大好几岁呢!那小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可如今都是靠着他家那后娘养活呢!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难不成让咱们珍珍嫁过去养活他们一家子不成?” 曹猛却道:“慕家那小子还小呢,若是两人有意思,定下来到成亲也有好几年呢。他家那小后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一个年轻寡妇,就能跟县太爷搭上关系,还能让于班头替她们出头,咱们若是能跟他们家结亲,借着她的关系,跟衙门的关系岂不是能更进一步?” 曹鹏被最后这句话给打动了,虽然还没松口,可却将这话听到了心里。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闺女,想了想才道:“这事得问问你娘,然后再看看珍珍心里乐意不乐意!若是她不乐意,也就没必要了!” 曹猛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我也疼珍珍!只是想着这慕家小子,如今看着不显,将来却说不得有大造化。您忘了?当初可是慕家那位爷给咱们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以后若是他有个什么万一,慕家人要去北疆寻他,托付到咱们镖局的时候,让咱们想法子拒绝掉!就这一件小事,可就给了咱们几十两银子!” “慕家那一位,既然能有这样的安排,又安知道他没留下后手?慕家一个小寡妇就能搭上县太爷,未必不是慕家那一位留下的人脉,说不定还不止于此呢!我看这慕家小子,倒不是池中之物,说不得就有发达的一天。” “咱们在慕家微末之时将珍珍说给他家,将来他发达了,难不成还要忘恩负义不成?” 还有几句心里话他没说出口,就算将来慕天泽发达了,有了更好的联姻对象,他家珍珍也是正妻,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更妙了!不得宠又如何,只要保住地位,让他们曹家能借着名头方便行事就够了。 珍珍被曹家如珠如宝的养到这么大,怎么也该回报一下家族了吧?大不了,到时候给一份厚厚的嫁妆,不让珍珍吃亏就是了。 更何况,曹家好了,珍珍才会好不是吗? 就算是他看走了眼,这借着慕家跟衙门打好关系也值得了!有曹家和镖局做后盾,珍珍就算是低嫁,还怕慕家人不供着她? 怎么都是双赢啊!当然,至于珍珍愿意不愿意,还有慕家那边同意不同意,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对于曹猛来说,如何将威武镖局发扬光大,声名远扬,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别说珍珍了,就是他自己,也能牺牲的! 曹鹏虽然不知道曹猛心里这么想,可确实被说动了,心神不宁的摆摆手,示意曹猛出去办事。 他静坐了一会,才往后头院子里去了。 这威武镖局,前头是一个大院子,也是练武场,大堂是平日里接待客人谈公事的地方,左右厢房和前头的几个院子,都是住着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伙计之类的。 后头的两进院子,才是曹家人平日里起居的地方。 曹鹏回到正房的时候,曹珍珍已经被曹大太太劝好,让她回自己的小院子去了。 见了曹鹏,曹家太太先是问了对红英的处置,解恨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咬牙骂道:“这个贱婢绝对不能轻饶!还有她可是贴身伺候过咱们珍珍的,就算卖出去,也得灌了药才行,不然若是她心生怨恨,说了些不该说的,咱们珍珍一辈子可就毁了!” 曹鹏点头,这些曹猛自然都有数,不用交代就会办好。 曹家大太太给曹鹏亲手倒了热茶,这才坐下来问:“我听珍珍说,前头来了个小后生,是当日给咱们珍珍解围的那个?多大年纪了?家境如何?爹娘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楚明白! 自从曹珍珍满了十三岁开始,曹家大太太这就添了一个看到年轻后生,就打听家里条件的毛病。 一心想给自家珍珍挑一个又俊俏,又体贴,脾性好,家境富裕,家里人口简单的女婿。 先听曹珍珍哭哭啼啼的,十句话里,有三句抱怨大哥曹猛粗鲁还她丢面子,剩下的七句话里,起码有五句不离慕家公子。 都是过来人,这少女情怀,曹家大太太也懂,估摸着自家小闺女倒好像是动了春心了,心里按奈住没问,此刻当着自家男人的面,自然没这个忌讳,连声追问。 曹鹏听了这么多问题,只觉得牙疼,不答反问:“怎么?珍珍这是看上那慕家小子了?” 曹家大太太点点头:“我看咱们珍珍倒是有了那么点意思,所以才问问那慕家小子,到底配不配得上咱们珍珍?” 曹鹏这才将慕天泽的身世说出来。 第213章 彻底了结 曹家大太太一听就跳起来反对:“原来是那慕家被赶出的大小子!这可不行!绝对不行!先不说他们被赶到乡下去了,好歹算是靠着那个小后娘会钻营,跟县太爷那边搭上关系,护住了他们一家子。就说那慕家老婆子和二房一家子,可不是个东西!” “到时候摆着长辈的谱,欺负咱们珍珍,要钱要东西怎么办?珍珍那个脾性你还不知道?性子软,手头松,就算咱们陪嫁金山银山过去,几天不也得被慕家那不要脸的老太婆和二房给讹走了?” “再说了,那慕家如今可是他后娘做主,那后娘比他们可大不了多少,以后珍珍可得在后婆婆手下讨生活,一有个不好,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更不用说了,人家多年的媳妇还能熬成婆,咱们家珍珍,后婆婆年轻,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压着咱们珍珍?天知道哪天才能翻身当家作主呢!” “我心里晓得,你们男人只晓得看好处,看面上风光,却不晓得后宅里头女人的苦楚!我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个珍珍,若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去,这岂不是挖我的心吗?那还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算了,我闭了眼也就不用心疼操心了——” 一边说,曹家大太太就拿帕子擦眼泪,呜呜咽咽起来。 对外英勇无比,身中几刀都面不改色的曹总镖头,顿时慌了手脚,一边转着圈圈的赔不是,一边连忙表态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问一问。 好半天,才将曹大太太哄好了,忍不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找了借口出来,想了想心里不痛快,把大儿子曹猛给提溜过来,寻了个不是,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骂得曹猛怀疑人生了,这才道:“珍珍的亲事有你娘做主,咱们爷们还是少插手!慕家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曹猛动动嘴角,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沉默的点了点头。 慕天泽这边,跟着于柱子出了威武镖局的大门,郑重谢过了于柱子。 于柱子不在意的挥挥手,反正人情已经给了,倒不如索性送佛送到西。 叮嘱了两句:“既然曹家那边松了口,也就无事了!不过你若真要买下那几个小乞丐,还是要趁早,别中间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你速速去将人带到衙门,我给你做中人,当面将银钱点清,让他们画押签下卖身契,顺便在衙门里入个档,以后这几个人的命就捏在你们家手里了!曹家就算想反悔,也没法子了!” 慕天泽知道于柱子是一片好心,忙谢过了人,就往大嘴他们落脚的地方跑去。 于柱子也没等多久,慕天泽就雇了马车,将四个小乞丐都给拖到了衙门口。 早就有于柱子的手下在门口等着,见了慕天泽几人,也没嫌弃,就将人带了进去。 听说是沈佳言家要买下几个小乞丐,也是救人一命,加上大家都知道沈佳言如今得县太爷和夫人看重,这顺手锦上添花的事情,谁不乐意做? 就有小吏主动帮着写了卖身契,又有于柱子和其中一个做中人,将现在买卖一个奴仆的价格说与大嘴他们听。 如今这人伢子市场的价格,普通没什么本事的男人或者妇人,顶多也就是四两银子到五两银子一个,若是年纪更小的半大的小子,价格会更便宜。 当然,若是年轻一点的小丫头,五六岁左右,只要长得还算过得去,倒是价格会高些,人伢子会买下来,在家里调理几年后,高价卖给富贵人家去做丫鬟。 而像大嘴和虎子他们这样的小乞丐,本来身家就不算清白,来历不明的,不仅自卖自身人伢子都不要,就是需要买奴仆的人家,也是不要这样的人的。 因此这价格就更低一些,一人给二两银子,就算是大方了。 更不用说,他们卖给慕家后,这户籍什么的也就直接给上到慕家了,倒是让他们有了正经的来历身份,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大嘴和虎子他们也知道这个道理和行情,没有半点意见,反而觉得慕天泽真的是厚道,连连点头表示他们知道,二两银子就很满意了。 小吏这才将卖身契念给大嘴和虎子他们听了,卖身银子一人二两,卖与慕沈氏为奴,确认无疑后,就按手印画押。 画押过后,慕天泽早就兑换好了碎银子,交给了于柱子,由于柱子跟大嘴四个人当面交接清楚,然后卖身契一份入官档,一份由慕天泽替沈佳言收下。 这件事就算彻底了解了! 这几日,慕天泽在客栈又要了一个大通铺的房间,让大嘴和虎子他们四人住了进去,熟门熟路的去当铺,又买了几件棉袄,让大嘴他们热水洗漱了一番后换了衣裳。 才发现几个半大的小子,长得都还算端正,之前满脸油泥污垢看着邋遢,如今洗澡换了衣裳后,清清爽爽的,谁也认不出来他们之前是乞丐了。 沈佳言听了于柱子的这番话,自然要先谢于柱子在其中帮忙,然后倒是将威武镖局和曹家人细细的问了个究竟。 于柱子对沈佳言自然是没有隐瞒的,也想起了曹猛迎出来第一次见到慕天泽的眼神有些不对,将这点细节也没忘记跟沈佳言说了,让她注意一些。 这曹家和威武镖局,在长阳县城可是几代人了,颇有些势力,能不惹上他们,还是不惹的好。 沈佳言点点头,心里的小本本上,将曹家重重的画上了一个圈。 回到县衙,徐氏早就让董嬷嬷守在门口了,先道了辛苦,让她回客院洗漱一番。 提着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下来,沈佳言洗漱完,用了饭,就觉得睡意层层的涌上来,爬到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徐氏那边都派人来看了好几次了。 见她醒来,忙请她到徐氏那边去。 徐氏见了沈佳言,主动上前几步,握着沈佳言的手,说不尽的感谢。 拉着沈佳言和她一起坐上了上首,两人之间的几案上,摆满了一堆东西。 徐氏拿起来一件件的分说给沈佳言听,有先前沈佳言去指导炼糖的那个庄子,庄子不大,也就两进的小院子,加上五十亩水田,一座小山头,山头不高,上头也没什么出产。 北大街上一个铺子,之前是卖布的,后头带一个小院子,几间屋子。 还有一个一进的小院子,位置不错,在县学旁边,现在租给几个童生住着,进学方便。 另外还有个小匣子,里头放着几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