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鸟传 (1V1, H, 古言,志怪)》 卷首 “混沌纪初开,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为天,浊气为地。盘古之君,龙首蛇身,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为淮渎,毛发为草木。天有星辰日月,众星以紫微星为首,地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相生相克。 盘古殁,化叁皇,曰女娲、曰神农,曰伏羲。女娲创世,后世称地母。地母斩鳖足以立四极,一日中七十化变,孕飞禽走兽,抟土造人,熔彩石以补苍天。身化山川湖海,五脏六腑落地为百神,曰女娲之肠。女娲之心落于昆仑归墟境,化为东极青华神君,为百神之首。 女娲殁后,混沌纪结,始上古纪。星宿封神,以紫微星大帝为首。天地开,世间一团混沌浊气,众神难存,凡人不寿。野兽飞禽,妖兽巨人,满地径走,见风而长,立如山丘,卧如湖泊,弑神摄人。 青华神君领百神鏖战妖兽,将百兽逐入昆仑归墟,拔海为山,高两万五千尺,困百兽于业火琼冰之境。遂天地清明,百神封神飞升,始玉皇纪。” ——陆压道君《叁七经真言》 第一章返昆仑青华战梼杌领法旨越鸟救天尊 “青华神君,乃地母心脉落昆仑归墟所化,有神机,法力无边,为地上百仙之首。于上古时率众神讨伐巨魔怪兽,逐众怪至昆仑境,拔归墟为峰,高两万五千尺,困百兽于五行具灭之所,封青华大帝。后两千五百年,百兽神行归一,化为梼杌,千变万化,法力滔天,妖气所至,鬼神皆惊。青华大帝亲领天兵叁万前往灭妖,具伤。青华大帝画地为牢,以血封印,困梼杌于结界。为护叁界众生,帝浸弱水,脱仙缘,以明心智。叁清念其舍身取义之道,加封东极青华大帝。” ——仓颉 《封神谱》 这一天的昆仑境,无日无月昼夜不分。黑云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紧紧包围着昆仑山巅,浑浊中一团细微的仙气若隐若现,气若悬丝。 涌动不息的妖气中,混沌血印透出着微弱而不祥的暗红色,结界中一团黑色妖气,上下翻腾。一片黑雾中,青华大帝正在与梼杌酣战。与青华大帝同赴昆仑的众仙被牢不可破的混沌血印挡在外面,莫说是入阵相助青华,就连青华和梼杌的身影都看不真切,只能隐隐听得兵器相交的轰隆声。阵外青华大帝的坐骑九头狮狂躁不已,被二郎真君勉强拉着住,那灵兽梗着脖子,狮吼声如同悲鸣,通达天地,闻者皆哀。众仙无不悲叹,恐怕这次青华大帝要星落昆仑境,再无回天之力。 青华大帝持太一剑金刚琢与梼杌苦斗,梼杌乃上古百兽所化,妖气滔天,有金刚不坏之身,太一剑刺也不是砍也不是,眼看着落了下风,徒增累赘。就连太上老君的金刚琢也困它不住,只因它有百象,时而化蛟,时而化雕,无身无形,厉害至极。青华与它缠斗了七天七夜,逐渐不支,心里已经有了撒尽身上女娲之血与妖孽同归于尽的念头。 正在众人焦灼之时,一朵祥云带着金光从西方而来,冲破了昆仑山上的魔障,山顶一时间亮如白昼,只剩下血印中一团黑雾依旧不散。众神皆抬头看,只见两位西天尊者领灵山五百罗汉,正按落云头。为首的女尊者开口道: “天尊休惊,金雕越鸟携西天五百罗汉前来助阵。” 这一声亮如金铃,就连阵中的两人都一时忘了打斗,循声而望。 原来是西天灵山如来护法九头金雕和孔雀明王越鸟奉如来佛祖法旨前来降妖,可众神听了依旧连连摇头——混沌血印是千年妖气凝结而成,又与两千五百年前青华帝君设下的女娲法印融为一体,非天崩不可破,众神七天七夜都没能破它分毫,眼下这五百罗汉来了也是没用,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被困在阵外。 明王倒是神色自若,对阵外众神道:“各位上仙莫要踌躇,且看我辈手段。” 话毕,便向身边的九头金雕略微颔首。只见她威风凛凛,身后五百罗汉,面上嬉笑怒杀,各有颜色。 金雕尊者向诸神略微行了个礼,腾云至半空,瞬间化身为一只大如山丘的九头金翅巨雕,继而引吭怒鸣。 金雕是玄鸟凤凰的后代,从不轻易啼鸣,此时一啼拨云见日,二啼疾风催朽,叁啼破妖蜃,百兽惶恐。叁啼过后众神再看,混沌血印已不攻而破,阵中一黑一白两股身影正在厮杀。 混沌血印是梼杌吐出来的浊气,万年不散,污秽不堪,专克大罗金仙。但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雄鸡啼鸣是白天与黑夜的分界,可克妖邪。普通的公鸡,都能克鬼妖精怪。梼杌道行再深,也脱离不了生克乘悔,被金雕高鸣吓得一哆嗦,眼看着妖雾尽散,心中怒气更胜。原本好不容易占了上风,以为这次能活吞了青华帝君,报了两箭之仇,没想到失算一筹,外面救兵越来越多,越想越生气,决议先吃了青华再说。却又因为金雕还在半空盘旋,心生恐惧,于是化了个黄鼠狼的形态,比金雕还大上半圈,权当为自己打气。 众仙看血印已破,个个摩拳擦掌,皆有心与那妖孽一较高下。却被明王挡下,只见她凭空唤出两股龙脊剑,化入一道青光,直奔梼杌而去。 众仙正要助战,却被金雕点化。原来梼杌乃众妖怨气所化,被困在昆仑山四千五百年却未受度化,所以越发凶残,眼下是只能抓不能杀。若是杀了,尸落之地,万世寸草不生,上染清气,下污五行,乃天地众生之大劫难。明王与金雕领如来法旨,以佛宝金钵生擒妖孽,押送灵山度化,方能平息妖气,若是再困这妖孽两千年,妖气更甚,到时候就是如来也度化不得了。 众仙听了心里各自嘀咕,这一趟算是白来了,但是又不好意思抱怨,他们连人带狗折腾了七天七夜寸步难进,被这九头鸟一嗓子嚎破了结界,那里还好意思计较战功。于是各自按下兵器,且看明王本事。 孔雀大明王越鸟使一对扶南阴阳剑,持佛家法宝无相飞环,飞身入阵。青华正被梼杌所化的黄鼠狼用尾巴死死缠住,越鸟双剑并使,剑锋所至,梼杌的幻型灰飞烟灭,黄鼠狼被砍了尾巴,暴跳如雷,地为之颤,随即化身为一头巨狮,仰天长啸。 越鸟先救下青华,见他身上几处伤口泊泊渗血,颇为狼狈。想这妖怪实在厉害,青华又不得降服之法,斗得颇为辛苦。 阵外众仙皆目瞪口呆,这金雕尚算个得道金刚,而明王连金身都未成,怎么会如此厉害。众仙眼见梼杌金刚不坏之身,但看明王与它打斗时,刀剑所及之处,如同砍瓜切菜,一个个大惑不解连连称奇。 金雕笑道,众仙有所不知。并非明王法力登峰造极,而是她带着专门克制此妖的法器,才能连连治敌,手到擒来。越鸟手中的扶南阴阳剑,是扶南的恶龙所化,龙脊成阳剑,龙筋成阴剑,妖气冲天,以妖克妖,所以才能破梼杌之形。 “诸位且看,明王还身带叁件佛宝,定能降住此妖。” 金雕两手插在胸前,丝毫不慌,众仙面面相觑,心里只打算盘,如果明王真的能一人擒得此妖,就不必派诸天罗汉前来了,且看她能战至几时吧。 “天尊稍作休息,我佛传我克此妖物之法,且看小王如何擒它。”说完,将青华护在身后。再看那妖怪,果然如佛祖预料,化了个巨狮的形状,于是便依着佛祖所传的办法,对着阵外的九头狮说到。 “九灵元圣,此刻不助阵,更待何时!” 这九灵元圣就是青华大帝的坐骑九头狮,此兽为万狮之尊,天下所有狮子无论大小仙妖,见他无不敬畏。如来早就料到梼杌会化为巨狮,到时只需要让青华的坐骑现出真身,它自然败去。 阵外九头狮闻言,从二郎真君手中挣脱而出跳入阵中,它见青华与梼杌缠斗依旧,护主之心丛生,早就恨不得与这畜生一决雌雄。九头狮跃至越鸟面前,定睛观瞧,这才看到梼杌化了个狮身,不住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叁摇之后现出真身——一只如山丘大小的九头巨狮,九鬃九口,威风凛凛。一声怒吼之下,梼杌目瞪口呆,未待拼杀,喉咙里呜咽不止,原地打了个滚,化成一条巨蟒。 越鸟见那畜生化蟒,叫九头狮驮了青华出去,随后右手一摆,手上的金镯瞬间化成一把金羽孔雀翎扇。此扇是佛母护世金刚的金翎所化,越鸟特地借来,专门为了破此妖的蜃气。 果不其然,巨蟒张开大嘴,一股黑色妖气盘旋而出,将阵中一仙一妖裹在其中。梼杌是上古百兽不死怨气经两千五百年所化,单单这股妖气就修炼了四千五百年,臭不可闻,水火不浸,只有佛母身上孔雀翎所化羽扇能够破除。 越鸟将羽扇拈在手中,此扇寻常大小,金光夺目,翎上108个孔雀眼,华美无匹。只见明王轻轻拨动,叁股金色劲风如同金线,在一团妖气中穿梭不息,所到之处妖气自散,最后叁股金风直杀入巨蟒口中,那妖怪哀嚎倒地,转眼钻入万尺冻土之中。 越鸟收起法宝,屏气凝神,阵外众仙也四处找那妖怪的踪影。九头狮化了个人身,与金雕一起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青华帝君。 突然间,在山顶上听闻女子笑声,越鸟见手上无相飞环吞吐金光,便知这妖怪就在附近。佛祖说过,这畜生再化幻象,只需双剑合并即可破之,待它要逃之时,用无相飞环将其困住,便可擒获。越鸟见它遁入地下,以为它要化个鳖鼋之流,正低头寻找之间,恍然听得身后有人声,一转头大惊失色。 梼杌化成了越鸟模样,手持阴阳剑,佩无相飞环,正搔首弄姿挤眉弄眼。众神皆惊之时,那梼杌竟然开口了,这一开口可谓是: “点破万劫事,道尽千世缘。听者浑不知,闻者皆汗颜。” 第二章化重身梼杌破天机闯魔阵二仙降妖邪 “我观那昆仑山巅怨气千年不散,便知梼杌妖气未除。此一劫便落在青华天尊身上,因他领百仙尽诛百妖,种此孽果,成叁界大劫。因缘有道,造化慈悲,青华天尊天数未尽,要降此妖别个菩萨皆不可,非得孔雀明王亲身前往。祸福吉凶,我却观之不透。阿弥陀佛。” ——释迦摩尼 只见这厢梼杌化成越鸟模样,嬉皮笑脸。但是因它本身无形无相,此刻面上毫无人样:笑时嘴裂到脑后,怒时口生獠牙眼生双瞳。越鸟怒起心头,叫阵到:“大胆妖孽,竟敢戏弄本王,让你尝尝碧波青焰的厉害!”说完手心里冲出一股青碧色火焰,直奔梼杌面门而去。 不料这梼杌也嘻嘻哈哈的伸开手掌,手中也有一股青色火焰生出,两波火焰撞在一起,瞬间互相吞噬殆尽。梼杌扭捏嗤笑,张口道: “同根生业果,英魂没昆仑。渡水解仙缘,枯翎千千劫。” 众仙不解,只以为这妖孽在戏弄明王。唯有金雕大惊失色,愁眉不展,面沉如水。这孽畜虽然是妖身,但是活过叁纪,知世间造化。与青华和越鸟短兵相接,竟然就看破了这一桩泼天的冤孽。金雕生怕它泄露天机,正欲杀入阵去,不料却被青华抢了先。 需知,金雕踌躇的这半晌,越鸟已经和梼杌拼杀起来。越鸟的确剑锋劲道,颇有本领。但是梼杌见招拆招,和越鸟的手段如出一辙,一时间难分胜负。青华眼看她们打的胶着,便知道梼杌这是要慢慢消耗越鸟的精力,为免越鸟陷入苦战,只得打起精神杀将过去。 说来奇怪,越鸟与梼杌不分上下,青华血战七日已经是强弩之末,原本众神担心他二人落了下风,想不到他们剑合一处,威力大增。两道身影一紫一青与假越鸟战在一起,翻飞上下,合作间默契非常。百十个回合里,梼杌就开始不支,一边应付两人叁剑,一边寻找遁逃的机会。它心想女娲封印已破,它可以离开昆仑,找个地方再修炼千年,眼下保全自身性命要紧,无需与众仙车轮战,以免他们蜂拥而上,自家吃亏。 越鸟早就知道这畜生打不过就会伺机逃跑,紧紧的盯着梼杌的动作。梼杌受了二仙几剑,正要化作一阵黑烟遁走,就被越鸟抓住破绽,用无相飞环套住了脖子。 无相飞环是佛祖真言所化,随心无相,法力无边。梼杌被它套住,无论如何变化都无法挣脱,飞环越收约紧,梼杌倒在地上,慌乱挣扎出尽百宝,无奈这金环入肉生根,非但甩脱不掉,还有佛祖真言传音入耳,念得它叁魂不定六魄颠倒。越鸟收起双股剑,一手抄住摇摇欲坠的青华,一手唤出佛祖金钵,金钵升至空中,变成寻常屋顶大小,金光四射,内外皆有七字真言。升到众人顶上,射出一道佛光,正打在梼杌身上。钵内有佛祖宝音传来,曰: “地母化万物,四界同根生,百兽困昆仑,万年成此劫。归墟天下水,五行共此根,叁界万世苦,灵山有妙音。” 众仙听了,皆拜。想那宝音玄机,自己也悟得几分,百兽化梼杌,此乃万年大劫,五行叁界之苦。灵山有术,降妖伏魔,四得方得太平。阵外众仙各个位列仙班,哪里知道,世间万事,往往是自己自觉参透时才是最错,这一劫,哪里是他们所能参透。 越鸟收回无相飞环,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再看梼杌,被佛光困在一处,负隅顽抗却无济于事,被照出本象来——原来是个颇大的黑色麒麟,金角金尾,面生四目,脚踏黑焰。这上古百妖怨气所化的妖兽,在昆仑修行四千五百年,造化匪浅,也生有灵根,实不该被轻易诛杀。它听见宝音,自知命数未尽,还有来日,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蜷成一团,被金钵收了。 金钵回到越鸟手中,越鸟捏了个金光万字将梼杌困在金钵中,总算是收了这千万年的妖孽,这才搀着青华飞出战场。 众仙看越鸟与青华降服了巨妖,无不欣喜叹服,连忙上前相迎。越鸟把青华大帝交到青龙孟章神君手中,孟章关切的很,一边接下帝君宝剑,一边吩咐九头狮子就地盘了身子,好让青华靠着休息。 越鸟对众神做了个揖,转身向西天诸罗汉道了一声有劳。罗汉们各自点头,向方才二仙战梼杌的方向腾云而去。原来这五百罗汉本就不是来降妖的,佛祖吩咐他们,在降服梼杌之后,净化昆仑之境,保世间万世之清明。他们要在此诵经九九八十一天,以破除洪荒百妖万年之怨气。 众仙暗自想到,看来西天早就对降服梼杌有了计策,明王此来,非但带足了克妖的法宝,连如何净化此地千年妖气都想好了。一时间虽然心生敬佩,却又不得不生出忌讳。于是他们各怀心思却沉默不言,只是紧张的围着青华,看他伤势如何。 这场大战到此刻已经是持续了八日,青华以金身冲破混沌血印,早就已经元气大伤,这几日都是带伤二战,伤上加伤。方才跃入阵中相助越鸟已是起了死战的决心。此刻能大胜虽然是可喜可贺,但是也是搭上了半条仙根。看他靠着九头狮子奄奄一息的样子,众神也不敢吵闹,只准备回九重天再说。 金雕细细查看了青华的伤势,死是死不了,但是实在伤的不轻。他想起方才青华与越鸟二人合力战梼杌的情形,突然想起佛祖对越鸟说的话: “……双剑合璧,即可破之。” 越鸟一定以为双剑指的是自己的阴阳双剑,只怕到了现在,越鸟都还没有意识到佛祖安排着一切的深意。她实在不是没有灵根,而是正如佛祖所说,所谓心魔,可以迷心智,盲双眼。 越鸟正准备返回灵山复命,环视一圈才找到金雕的身影,金雕与她四目相对,知道她无意久留。便道青华大帝重伤需要帮手,遣越鸟自行回灵山。 越鸟虽有些不解,但全当佛祖自有安排,便没有多说什么,向众仙稽首而拜,向青华道了句保重,腾云向西天而去。 一道青光,消失在天际,太阳重新升起在昆仑山巅。 金雕目送越鸟而去,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众仙不解,为首的托塔天王以为他也想回灵山,便宽慰道,九重天自有仙方医治青华天尊,金刚无需过于担忧。 不想金雕开口道:“此间因缘,不可说,不可说。”说罢叹息连连,与随着众仙护送青华天尊返回了九重天。 他感觉到本来藏在他左袖中的佛祖法旨越来越轻,眼看着它们化成肉眼几不可见的金丝一点一点从他袖口飘出。他望着九重天的方向,心中沉重无比。他知道,越鸟已经错过了最后一个成金身的机会,她没有通过命数的考验。 两百年后,焚风劫至,她就会灰飞烟灭。 第三章东极殿金雕请老君妙严宫阿如埋仙根 “鲸落鸟,锦背玄腹,叁头叁喙叁目,尾有四十二羽。口吐人言,与天地同寿。一目观天宫,一目观龙宫,一目观地府。观叁宫生死数,一喙报神仙,一喙报妖仙,一喙报鬼仙,报叁仙存灭。但凡有叁仙羽化陨落的,鲸落鸟便通报一宫。其声缥缈悠远,可传万里,传声入耳入心,闻者心惊。” ——白泽《浩瀚万兽图》 这厢众仙乌泱泱的返回了九重天,几个与青华大帝素来有些来往的仙家一路护送着青华回到了妙严宫,金雕不远不近的跟着,倒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九头狮化了个仙童的身子,是个半大小子的模样,哭眼抹泪的紧跟着青华,原来他在妙严宫里一向也做个护身的童子,唤做九灵,平日里侍奉青华十分谨慎,到算得上是个知心人。只是没想到,这个“九灵元圣”,堂堂的万狮之尊,平时却是个小童子的模样。金雕私心里想,怎么说他也应该化个青须花臂的大汉才算样子啊。 到了妙严宫里,一群童子仙娥接的接扶的扶,把奄奄一息的青华安置在寝殿里,又有妙严宫的司勤给诸仙奉了些茶水果子。众仙都奔波劳累苦不堪言,大多各自回宫安置了。托塔天王李靖和青龙孟章神君一路护送,此刻也并未客套,便安坐下来,稍作休息。 金雕素来觉得神仙们吃的太素淡,从来不与他们一道吃饭,此刻他搭眼一看,看到屋内二人,心里盘算了一下,便自行在妙严宫中到处溜达。 青华平时为人孤高,与众仙不太往来相通,就连他的妙严宫都紧挨着东天门,恨不得再往东一步直接跳出九重天去,更少有仙家来往。他一向和孟章神君还有些交情,这次孟章神君也算是救人救到底,心里打定主意,青华不转醒他就不出妙严宫。 李靖与孟章不同,他奉玉帝旨领众仙为青华助阵,只是等在这等青华帝君醒了好向玉帝复命。李靖要是知道此刻金雕在盘算什么,他肯定立刻拔腿就跑。 等到内殿仙娥出来知会,说帝君醒了,且用了些茶水丹药,李靖与孟章才擦擦嘴进殿探望青华。他气息尤弱,脸色也差,但总算是转醒了。孟章没敢开口,心里暗想这总比上次打完梼杌的情景要好得多,看来青华这两千五百年中大有长进。 两人问候了几句,青华一贯懒散,此刻在自己殿中更是丝毫不拘束,支着身子曲着左腿,刚换的素白蝉衣领口大敞,侧着身子与二人搭话。看的李靖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看着他满胸口和双手上的新伤,也实在不好意思与他计较。 “我看啊,那明王真是个好帮手,否则,你这条命,那还能捡回来?恐怕现在鲸落已经在天庭到处哭你的丧了。”孟章调笑道。 李靖心想孟章这个小泥鳅实在太不尊重青华这个老不死的了,我治不了青华我还治不了你吗?于是立刻训斥了孟章神君。 “青华大帝乃上古天尊,战功赫赫,地位尊崇,神君莫要失了分寸。”李靖正色道。 然而孟章无视了他,李靖一向古板严肃,无聊透顶。 “不妨事,本座也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到九重天。”青华随意答道。 他说的云淡风轻,听者却不禁震动。两千五百年前一战梼杌,全凭青华帝君以血结下女娲法印才困住梼杌,自己落了个伤重不治,在妙严宫中龟息了一年,后面断断续续的养伤,叁十年才恢复如初。这梼杌见风就长,一日厉害过一日。它是百妖怨气所化,不受天劫,谁也拿它没办法。半年前昆仑境地动山摇,天庭探知这畜生自己结了个混沌血印,一天涨一尺,妖邪无比,想要以此冲破女娲血印逃出生天。如果不是青华帝君及时前往降妖,让它走脱了,那叁界恐怕就要生灵涂炭了。众仙不知的是,原来青华早就做好了殒身降妖的准备,昆仑山巅上,光是冲入混沌血印就要了他半条命,他还是义无反馈。让人不得不敬佩,不得不尊崇,不得不服。 叁人说话间,金雕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殿内,正好赶上九灵捧着汤药进殿,他跟着九灵径直走到青华面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食指大小的小葫芦,郑重其事的在青华眼前晃了晃。 “佛祖专门让我给帝君的,能保帝君无虞。” “金雕护法,今日有劳相救。”青华对金雕略微颔首致意。 “不敢当不敢当~”金雕大喇喇的坐到了孟章旁边的椅子上,毫不客气。 青华接过小葫芦,里面有一颗带着佛家金光的小蜜丸,他把那丹丸捏在手指尖看了看,又看了看金雕,便大大方方的把药吃了下去。 金雕颇为得意的一笑,看了看旁边脸色狐疑的九头狮,便打趣他:“童儿,你怕什么,佛祖能让在下在李天王和孟章神君的眼皮子底下给你主子下毒吗?” 九灵怯怯的看了青华一眼,腹诽道:好你个九头鸟儿,原以为跟我总算是同一家,没想到居然是个浪荡子弟。 原来刚才九灵看到金雕拉着妙严宫的一位仙娥说话,俩个人凑得极近,过了没一会儿,仙娥就快步跑出了妙严宫,还不知道到哪告状去了呢。 金雕若有所思,却没说话。九灵一边奉些汤药给青华,一边嘟囔道:“也不早些拿出来,反叫帝君吃苦。” “想必是佛祖吩咐了,要是妖没降住,就不用浪费丹药。单等梼杌被降住了,再勉强出手,救帝君一救。”孟章插嘴到。 金雕倒是没反驳,殿里一时间弥漫着尴尬。 李靖看这厢青华也已经转醒,又看孟章和这个九头怪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实在懒得与他们闲谈,这会便准备告辞。不料却被金雕恭恭敬敬的拦住了。 金雕之前一副不羁模样,想来他也不过一届散仙,不登叁宝殿不入雷音寺的悠闲金刚。突然弓腰行李,颇为周正,脸上也不见了嬉笑样子,引得孟章和青华都诧异了起来。 “天王容禀,”金雕一边作揖一边说,作完揖依旧一脸严肃,李天王依他所请,重新落座。只见金雕抄着双手,站在寝殿窗前,望着不远处院中亭子里旁边的花草沉吟了一会,像是正在挣扎着组织语言,随后才慢慢开口道:“在下今日上九重天,是有一桩关系叁界众生的因缘要向各位陈情。此一来是佛祖法旨,二来,与在下家门有关。不瞒诸位,方才在下已请妙严宫中的仙娥,持观世音法旨往兜率宫请太上老君去了,想来他此刻也正在路上。等老君到了,在下再为各位,将此因缘业果娓娓道来。” 青华生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然而还没等他发问,李靖就坐不住了,也不正眼看金雕,缓缓捋须面沉如水:“金刚如此阵仗,要以观音法旨请太上老君亲临妙严宫,到底所为何事?” 金雕不答李靖,却反问九灵。 “九灵,你跟随青华帝君多久了?” 九灵看这九头鸟,只觉得摸不着头脑,他虽狐疑,却还是答了:“小奴跟随帝君已有叁千八百年了。” “那你一定曾经见过她。”金雕低声说,倒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苦涩,似心有牵挂。“怎么你们都没认出她呢?” “你说什么呢?”孟章神君被金雕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由疑惑到恼火,此刻已经是要发怒了。 “神君莫急,天王莫恼,帝君也莫心急。并非在下有意卖关子,而是有一件要紧的物件,当年由老君看守,如今只有见了那宝物,一切才算的有根有据,否则在下空口白牙,此事又波及甚广,只怕是难以服众。” “就算你有什么要紧事,也得等帝君修养两天再说吧,他刚经历一场大战,现在需要休息,金刚莫要强人所难啊。”孟章说到。 金雕看了塌上面色依旧如霜的青华,对孟章道:“神君有所不知,并非在下不知体谅,而是,在下怕今天不说穿这一段因缘,明日,这妙严宫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青华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更差了,金雕多有冲撞,不知轻重,看在他与越鸟助他退敌的面上,青华也一直隐忍不曾发作,只是这雕儿口气也忒大了。 “哦?本座倒是想知道,是谁要灭本座的顶?”青华说罢扫了金雕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众人,闭眼休憩。 金雕倒是毫不尴尬,端起茶水喝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面沉如水。 李靖和孟章面面相觑,看来这金雕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老君来了才肯开口,又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着实恼人。 但是李靖心里不禁盘算起来,灵山众人向来少踏足九重天,这金雕也确确实实是佛祖亲信,断不会胡搅蛮缠,十有八九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看他的架势,在听他字里行间的深意,此事八成是冲着青华大帝而来。青华是上古神仙,若是有些陈年旧事也算寻常。但是这金雕明摆着要在太上老君,孟章神君和自己面前当众陈述,这人选恐怕不是闹着玩的:太上老君代表叁清,孟章代表青华的亲近人,自己代表天庭执法者,从这个阵容来看,这金雕恐怕是要一鸣惊人。 众人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听到殿外有人走动,想必是太上老君终于到了。 不知为什么,青华的心中闪过一丝紧张。 太上老君与李天王和孟章各自行礼,看到金雕,这才从广袖中掏出一物来。 众人只见老君手托一盏佛宝莲灯,通身金光,花瓣似无风而动,却严丝合缝。 青华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物件,但是此刻他心口钝痛却真实的紧,他一时惊恸,以手捧心,还全然不觉。 老君来时并不知道所谓何事,来找他的妙严宫的仙娥,手里紧紧握着观世音法旨,一松开手,空中便出现一纸金笺,让他带两千五百年前观世音留在兜率宫的宝莲灯前往妙严宫。 那盏宝莲灯,老君从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他确实记得,当年,菩萨是从妙严宫捧着这盏灯出来的,也记得当时菩萨眼波流动,难掩慈悲。方才入殿时,见李天王孟章均在,殿中却肃穆萧杀,此刻看青华帝君反应,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帝君,这就是两千五百年前,观世音菩萨交给贫道保管的宝莲灯。”太上老君说。 “这到底是什么?”青华面色铁青,讷讷的问金雕。 金雕接下宝莲灯,却先收进了袖口,他看到孟章正要发问,就自己说道:“诸位,容在下为各位细细说来。这宝莲灯,在下一会儿自会为各位打开,现在不打开,是怕帝君受惊动太深,反倒乱了心智。” 太上老君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搅进浑水了。 孟章正欲吵闹,却看到青华脸色青白,像是真的受了惊动一般,又看了看李靖脸色,只好作罢。 众人正色坐下,静待金雕陈述,不料金雕一开口就惊煞了众人。 他说:“帝君可曾婚娶?” 青华提眉立目,面有怒色,斥到:“叁界皆知,本座断绝情缘,从未娶亲,何来此问。” 金雕点点头,念到:“在下方才在妙严宫里转悠了一圈,亲眼得见化世间业果业力的血莲池。帝君生于昆仑,弱水也源自昆仑。为拒众妖,帝君将自己的昆仑墟化海为山,又以弱水为根,筑起血池,分元神化为莲花,荡涤世间业果,甘愿以自身度化世间万劫,以自己的根基救苦于天下。如今这血池清澈见底,足见帝君法力无边,功德无量,比肩天地。” 这一番话说的真诚恳切,众仙念及青华大帝的功业,无不叹服,金雕也向青华行了个半礼。一时间,众人嗟叹,各有所思。 “当年帝君偷走一瓢弱水,由此也断了自身姻缘,个中牺牲抉择,在下佩服万千。帝君说得对,天下皆知帝君已断绝姻缘。但是帝君说的又不对,两千五百年前,帝君娶得一妻,就住在这妙严宫里。” 此言一出,满庭皆惊,第一个跳出来驳斥的,是在一旁侍奉的九灵。 “金刚莫要戏言,小奴陪伴帝君已有叁千八百年,妙严宫里何曾有过女人?” “小九灵,你细细思量,两千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金雕反问。 “两千五百年前,本座苦战梼杌,后龟息一年,天庭皆知,又如何?”青华答道。 众人却皆看到,九灵脸上变颜变色,想是想起来了什么,却又未敢开口。 金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帝君当年苦战梼杌,身受重伤,在妙严宫中做龟息之眠,一年方醒。醒来之后,帝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凡间一处叫古蓝的地界,带回一个凡人女子。她在你这妙严宫中无名无分,但却确确实实是帝君的妻子。非但如此,她还为帝君生了一个孩子。” “这!”李靖大惊,就连太上老君都有点端不住了,这天庭从未听说青华帝君有妻有子,难道这样的大事,能在这妙严宫瞒的如此严实,只字不漏? “请问帝君,是否真有此事?”李靖问到。 青华脸上的震惊更胜于屋里的所有人,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金雕继续说道,只见他站起身来,面向窗口,指着青华寝殿庭前的阿如亭说: “那孩子就埋在那,是帝君的妻子亲手埋的。” 第四章芳骞林深藏旧恩怨宝莲灯暗含七世缘 “孔雀者,生于凤凰,有造化,为王一方,领众鸟。落地无身,化孔雀翎,无花无果,叶如雀羽,乃不死仙草。” ——神农氏《天极仙草录》 众人听闻金雕陈述帝君尘缘孽障,无不惊诧,又听他说青华有子夭折,正埋在这东极殿前,更是大惊失色,一个个不敢吭声。就连孟章也一时失语。当年帝君养病叁十年,谁也没来过这妙严宫,谁也不敢笃定金雕的言之凿凿是假的。 青华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窗前,紧盯着阿如亭,身体微微颤抖。 “本座从未有子,金刚如何敢在诸仙面前,如此胡乱编排?” 他一字一顿,眼光却移不开阿如亭旁边的萋萋芳草。 “帝君不必气恼,众仙也不用疑惑。帝君全然不记得当年之事,只因当年观世音菩萨以宝莲灯收走了帝君七世记忆。在下所言皆不虚,帝君不记得却也是真的。”金雕对众仙解释道。 “那你快打开那宝莲灯啊。”孟章说着几乎要扑上去。 “在此之前,在下想带各位去一个地方。”金雕说。 “哎呀你可真是,卖关子有瘾,有什么地方好去,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天王老君都在,你若拿不出真凭实据,怎敢如此戏言啊。”孟章急道。 “神君说的正是,在下正想带大家去看真凭实据。”金雕答道。 “什么证据,在哪里,速速取来。”李靖立刻站起身来。金雕乃西天得道金刚,今日如此陈情,其中似有冤屈,他统领天庭法度,心中如何能不震动,此刻大义之心已起,必定要问出个因由所以来。 “就在帝君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之中。” 青华转头看了看金雕,面色苍白心绪混乱,随即胡乱披了件外衣,就领着众人往芳骞林去。 芳骞林内可谓是草满花堤水满溪,仙气缭绕,佛光甚胜。平日无人踏足,此地仙气旺盛,也不是寻常小仙可以踏足的地方,除了花草树木以外别无他物。金雕领着众人往林子深处走,他与青华两人脚步飞快,其余四人只好紧紧跟随。一直走到芳骞林尽头,金雕停下脚步,四人才走上前去。 九灵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李靖孟章与太上老君脸上也都失神变色。 只见芳骞林的深处,居然有一间小屋,与妙严宫中其他威严宫殿丝毫不同。实际上,这间小屋和天庭所有建筑都格格不入,倒像是有人从凡间搬了一间民舍,恶作剧式的偷偷放在了这芳骞林深处。 然而最古怪的,却是青华的反应。 他看着众人变颜变色脸,问道:“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这……这,帝君你看不见吗,这小房子,你看不见?”孟章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青华转向金雕,金雕的表情倒是了然。 “帝君被收走记忆,眼前生出歧缘障,故视而不见,在下这就为帝君破障。” 说着两指在青华面前一挥,青华再看时,这才与众人一样看到了眼前的陋居。 众人皆踌躇不前,一言不发。李靖与太上老君对视一眼,心里都道,不知这帝君宫中有宫,是何缘故,怕不是坐实了金雕所言,在此养了自家宝眷。即便如此,帝君被收了记忆,也不能怪他隐瞒之罪。可单单这么一桩尘缘,怎么能牵得仙佛两界,却实在不知。 青华看着眼前的小屋,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却疼的如同千刃穿心。见青华跌撞着向小屋走去,众人只得跟随。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好像曾经走进这扇门无数次,好像曾经在这里活过一世,好像这里曾经有另一个人。 木门吱吱呀呀,门帘洗的泛白,一张小桌,两张椅子。左边的塌上迭着的,明明是红面鸳鸯被,就连那挂着床幔的铜勾都像是在手里把玩过千万次。右边的书桌上,笔墨纸砚放的整齐,桌前一张小小的木架子,上面绷着绣布,那绣着的,分明是一对大雁。 可是偏偏什么都不记得。 青华一挥手,将那一小块绣布变成一张帕子,紧握在手中,随后跌跌撞撞走到塌前,只痴痴的坐着。 孟章看着青华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其余二仙也一言不发,单等着金雕开口。 这下众人都领悟了金雕不开宝莲灯的用意,看来他所言非虚,若是一下子将当年尘缘解开,恐怕青华一时间不能承受。 “帝君切勿太过伤怀,下面的话,您可以一定要字字句句都听清楚了。”金雕叮嘱道。 “这宝莲灯中的七世记忆,要从帝君两千五百年前大战梼杌说起……” 当年青华帝君战梼杌之后重伤,以龟息之法导气归元,元神存在血莲池里那株莲花中休息。但是血莲池上通弱水,下连积存人间业果的血湖,帝君的元神存在莲花里,跟着叁界生气流通,被卷入轮回,在睡梦中七世为人。 其余暂且不表,单道这第七世。 帝君托生在一处叫古蓝的地界,是个清贫乡医,名叫王终,娶得青梅竹马的妻子孔氏,二人年少恩爱,过的是一箪食一瓢饮的农家日子。孔氏善刺绣,而王终以为乡邻看病为生,夫妻俩情比金坚。 偏偏此时,帝君元神开始逐渐归位,半睡不醒。帝君在妙严宫一睁眼,地上的王终就失了魂魄无故暴毙了。孔氏年少丧夫,在众乡邻帮衬下,埋葬了亡夫。当地民风不开,孔氏寡居,住在镇上易惹是非,便远离人烟,找了个偏僻地方独居。 帝君在妙严宫醒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又陷入昏睡,人间这无魂无魄的王终就在两个月之后起死回生。 需知这王终一人根本非人,乃帝君一缕元神而已。生死簿上无册,月老殿中无名。本就是混沌落在世间,他生与死,全凭帝君神思,故而复生。 那日,孔氏浣衣归来,便看到王终端坐在书桌前笑意盈盈。孔氏思君情甚,虽不知道亲夫是死而复生还是化作鬼神,却并不计较。又恐乡邻发现,将王终当做恶鬼驱逐,两人就隐居在此,不敢声张。 妙严宫中两天后,帝君转醒。人间两年后,王终再次失魂而亡。王终死前,孔氏已怀胎叁月。 帝君醒后半日,沐浴更衣,不到半日便往凡间去了。 帝君虽记得梦中恩爱,却变回了一颗神仙的心,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他去接那孔氏,是为给她一世善终。他们所有的儿女情长,在帝君在妙严宫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在天地间烟消云散了。 这半日耽搁,在人间就是五个月。 孔氏身怀有孕,很快就被乡民发现,乡民以为她丧期未满守寡不贞,将她押进官府,诉她犯淫戒,要她说出相好的男人来。孔氏陈情,说王终死而复生,可鬼神之说,空口无凭,谁能相信。县官判了浸刑,令她游街示众,再浸藤笼处死。 可怜孔氏八月怀胎,还要游街示众。最后走到古蓝县临仙湖前,乡民她锁进一口藤笼,推进水中。 正在孔氏将死之时,天降祥瑞,帝君临凡,从湖中救了孔氏性命,将她带回了妙严宫。 说到此处,孟章君直拍大腿,骂道:“凡人毫无怜悯之心,实在可恶!气煞我也!” “神君倒也不必生气,”金雕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孟章,让众仙传看。 “此后,古蓝县叁年无雨,乡民多死难,如今已无人烟,只有那临仙湖还在。这本是古蓝县县志,上面还记载着王终和孔氏的故事。” 县志曰:“有妇王孔氏,寡居二年而孕,乡民不容。押,妇言其夫死而复生,得二年阳寿,方有孕,不犯淫。县官不允,使浸。触怒天颜,后叁年大旱,乡民皆死难。皆因王孔氏蒙冤不散,祸及百姓。乃千古奇冤也。” “孔氏受刑,虽有天数,但实为凡人为祸,却如何能怪在青华大帝身上,帝君既救得孔氏,也算是圆满啊。”太上老君说道。 “老君说的没错,可是孔氏却不是死于凡人之手,而是死于帝君町中。”金雕说道。 九灵连忙挥手,道:“当年帝君修龟息之眠近一年,醒后确实从凡间带回一个女子。但没说是帝君的妻子,更没有什么孩子啊。后来那女子便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说是死在妙严宫的呢?” 金雕点点头,说:“帝君庭前有一株仙草,只有根茎,千百年来不长一叶,不开一花,不死不生。是也不是?” 青华缓缓转头,直愣愣的看着金雕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下面的事情,容在下给诸位一一道来。” “孔氏受此大劫,虽蒙帝君相救,却因为受刑而胎动。到了妙严宫的当晚,就产下一个死婴。她伤心欲绝,但是更让她伤心不解的是,帝君对她毫无情义。她只是凡人,永远理解不了帝君不是王终,她不懂得自己的丈夫怎么成了神仙,更不懂他为什么失了凡心,与她恩义断绝。 她几天几夜抱着那个死婴不撒手,后来亲手将他埋在了帝君寝殿前,大概是因为那里是帝君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吧。 后来,帝君将她安置在芳骞林深处,衣食不缺,自生自灭。她失子失君,万念俱灰。她也曾找过帝君,可是却屡屡不得见。她还是日复一日的活着,被凡人生存的本能支撑着活着,被女人盼望夫君转圜的念头支撑着活着。 最后,她终于撑不下去了,在一个晚上,她站在帝君庭前,最后看了帝君一眼,绝望自裁,年叁十七。” 金雕声音生涩,众仙也听得心生悲凉。 “金刚所言,让人闻之哀叹。但是天宫虽大,却藏不下一个凡人的尸身,孔氏若真是死在妙严宫中,天庭绝不可能无知无觉,纵使帝君有遮天手段,也瞒不过天网恢恢。金刚陈情恳切,我等无不动容,但是其中细节,未免太详细了些,不知金刚是如何得知的?”孟章问道。 “神君的问题提的真好,一下子就找到这个故事中的两个漏洞。其实呢,这两个问题有同一个答案。”金雕正色道。 只见他重新拿出宝莲灯放在桌上,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孔氏不是凡人,更不是别人,就是佛母之女,在下的亲外甥,也就是方才与帝君合力降妖的孔雀明王越鸟。” 太上老君恍然大悟连连摇头,道:“冤孽啊,这……孔雀落地无身,但凡孔雀陨落,地上只留下一株孔雀翎,想必帝君庭前的仙草,就是此物啊。”又叹了声无量寿佛,再不说话。 金雕持宝莲灯走到青华面前,念动真言,只见那宝莲灯花心微动,吐出一青一白两缕轻烟,两厢混合,随后一分为二,一缕直钻入帝君双目之间,另一缕重新回到宝莲灯中。再看时,但见那宝莲灯重新闭合,花瓣纹丝不动。 青华闭着眼睛,眼皮微动,两手发颤。他被抽走的七世记忆此刻正在他脑中一一归位,非但如此,因着宝莲灯里原是二人记忆,此番他非但恢复了自己的记忆,还拥有了另一个的记忆。原来这梦中七世中,他的尘缘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越鸟。 第五章千世情情断妙严宫金身劫劫犯昆仑巅 “那青华帝君,自命不凡。我那日见他用鸿蒙雨露瓶装了一瓶弱水,扬长而去。再看时,弱水录上他仙缘自断。这些个上古神仙,不识天书,不懂造化,惹下这滔天巨祸。由他咎由自取,且看天数,懒得理他。” ——仓颉神君《玉皇伍佰叁拾柒年纪》 只见帝君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口中发甜,未及开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金雕收起宝莲灯,面沉如水,缓缓道:“在下此来,并非是要为明王争一世之冤屈。在下最开始就说过,此事祸及叁界,今日不解,明日自有人杀上九重天。到时候,仙佛不保,玉庭倾覆,天河水断,这也绝不是危言耸听。青华帝君与孔雀明王之间有千年恩怨,此怨并非只是几世的儿女私情,而是造化因果,天数循环。” “诸位有所不知,越鸟是佛母感天而孕,生有仙根,却始终是凡鸟,说白了,一介妖仙。要修炼金身,必须过叁灾,其中任何一灾,都有可能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佛祖见越鸟有灵性,便留她在坐下听经,孔雀四百七十叁岁成年,为修正果,越鸟成年后就开始历千世情结,共一千六百四十年,目的是以凡人躯体避过天雷和业火两劫,然后再入千机变劫,共一千零八十九年,避过焚风大灾,便可飞升成仙。可是偏偏……” “可是偏偏赶上帝君七世为人,最后还把明王的魂魄带回了九重天?照此来说,明王魂断九重天,那元神不就……”李靖开始反应过来了,这么说的话,帝君可是坏了越鸟的金身,这仇可真是结大了。 “没错,明王元神脱离了轮回道,千世情劫渡了一半就断了。当时离明王的业火劫只剩下叁百多年,明王道行不够必定灰飞烟灭,无奈之下只好立刻入千机变劫。佛祖的安排就此失算,千机变劫为明王挡住了业火,就挡不住焚风。佛母有叁界眼,可观神人鬼叁界万世因缘。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最后还是要死于叁千年焚风大劫,而这一切偏偏是因为帝君你。即刻大怒,要上九重天灭妙严宫满宫。佛母连我佛如来都敢吞进肚里,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为免一场仙佛大战,如来答应收越鸟为俗家弟子,许给越鸟立地成佛的机会,换的佛母偃旗息鼓不打上九重天。” 太上老君道了声无量天尊,缓缓说道:“凡是妖仙修炼,均得过叁灾,修炼一千年过天雷劫,两千年过业火劫,叁千年过焚风劫,方得正果。此乃天数,即使是释迦摩尼佛,也须遵从。明王殿下得佛祖安排渡劫,自明王造化。若如金刚所言,帝君确是妨碍了殿下得道,可是这其中实在有冤:两千五百年前,帝君元气大伤,当时兜率宫每隔七日便向帝君进奉轮回琼液,助帝君固本修元。这轮回琼液,服后沉醉不醒,帝君连用了二十一年,本座宫中皆有记载。若是期间种种,引得那孔氏自裁,灰飞烟灭,实在不能悉数怪在帝君头上啊!” “儿女情长,我等不论。明王与帝君有天定的因缘,姻缘已破,自然是世世不得善终。但偏偏这第七世,让明王知道了帝君是妙严宫青华大帝。恕在下直言,明王虽从小长在佛祖坐下,但性情刚烈。若是回过头来要寻仇时,恐也麻烦。为此,观世音菩萨才收走你二人七世记忆。但帝君不妨仔细想想,方才与明王剑合一处,难道不觉得犹如天成,默契非常吗。”金雕问道。 帝君半晌不语,他握着手中锦帕,心中翻云覆雨。 “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但是金刚所言,两千五百年前如来既已劝服佛母,如今又何须旧事重提,图惹事端啊?”李靖劝说道。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事处理不好,那佛母孔雀真打上天宫来,一场大战不说,仙佛两家难免各分阵营,到时候满天神佛哪还有颜面可言?天下五虫,蠃鳞毛羽昆,这孔雀领所有羽族,就连得道成仙的也依旧敬她遵她。到时候乱象丛生,实在难以收拾,最好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而这许与不许,无非落在佛母身上。 “天王言之有理,若只为两千五百年前的旧事,佛祖也就不会遣在下跑这一遭了。可是,就连佛祖也没有想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金雕说罢连连摇头。 “什么第二次?”青华问道。 “昨日越鸟赴昆仑降妖,原本是她立地成佛的机会,可是……” 孟章插嘴从来不看时机,立刻接到:“肯定又是让帝君给搅了是吧?”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叫孽缘,这就叫孽缘,青华就是这明王仙生的绊脚石。 金雕点点头,继续说道“诸位有所不知,明王所接法旨,是救帝君,而非降妖。收服梼杌之后,那时节若是明王出手救帝君性命,便能立地成佛。没想到,明王除妖之后,对帝君毫不在意……” “这……”孟章反驳道:“细想起来,昨日越鸟殿下确实没有对帝君格外关心。但是她毕竟力战梼杌,降妖有功啊。更何况,殿下根本不记得帝君,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哪能那么殷勤啊?” “神君有所不知,在下这外甥,自小修炼,颇有慧根,佛性也深。曾经为了度化一只占山为王的刺猬精,就度了七十世。平日里连老婆婆被老虎追这种事都要插手,连一只鹿受伤都要相救。在一个重伤之人面前,眼都不眨,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金雕叹到。 “看来越鸟殿下虽失了记忆,但是六意未绝,对帝君还是心存怨恨,所以误失金身啊。”太上老君此刻已全然了解了,恐怕这金雕并非虚张声势,青华帝君二误越鸟金身,此间仇怨,要化解恐怕是难了。 “不瞒诸位,在下来时,佛祖赐得两物:一件金光佛旨,另一件就是给帝君服下的宝生丸。佛祖心中所想,不难推敲:若明王以一身修为相救帝君,她便立地成佛,成就金身,否则,便以宝生丸救帝君性命。” “佛祖这说的太太玄乎了,就算没有这佛门金丹,帝君也不至于就羽化在昆仑了。”孟章嘟囔道。 “佛祖用意并非如此,而是此刻帝君若不能打起精神来。明日佛母杀上门来,恐怕难以应对,祸福吉凶,全凭造化。”金雕结语到。 “依金刚所言,佛母若是知道今日明王立金身不得,便要再上九重天,向青华大帝寻仇?”李靖面沉如水,若是真有此劫,天庭还需早做准备,能化干戈为玉帛最好。若实在不能,也断不能容佛母霍乱天宫。 “天王有一处说错了,没有’若是’。佛母有叁界眼,此刻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因此,佛祖才派在下前来,抢先一步,复帝君七世记忆,将这里面的因果,给天庭诸仙交代清楚。”金雕说。 “无量寿佛”太上老君沉默多时,此刻终于开口,他是叁清之首,难怪今日观世音菩萨要他一定听得这一段因缘,来日真的仙佛相斗,也好向众仙和玉皇大帝说明情由。 此刻老君正盘腿而坐,缓缓开口:“众生有慧根者,潜心修炼,从善悟道,皆可修成正果。从来修仙得道者,全凭自身灵性。越鸟殿下错失金身,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念之差。实则自身修行不够,放不下贪嗔痴恨,不能以身度人,合该不得金身。佛母久居灵山,常听妙音,自有慧根,想必亦能参透。若是为此迁怒青华大帝,恐怕叁界不容。” 李靖孟章亦点头称是,凡事讲究出师有名,想必佛母位例诸佛,断然不至于胡作非为,不顾因果吧? 金雕点了点头,却未答老君,只是走到了青华身边,这才开口到:“佛祖吩咐在下的,在下已经给诸位全部交代清楚了,此刻自当功成身退了。越鸟是我外甥,在下身陷其中,也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多嘴。天劫转眼即至,到时候她若灰飞烟灭,佛母恐怕不会讲理,也顾不得因果了吧。” 说罢,金雕将手一揣,长叹一口气。 青华手里仍旧捏着那方锦帕,面上似是蒙了一层白霜,众人也看不透他是怒是悲,就在金雕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轻轻的问了一句。 “请问金刚,明王焚风大劫何时而至?” 金雕一个脚已经迈出小屋大门,身形一顿,转头对青华说: “两百年后。” 随即转身而去。 第六章解因缘观世音受诫受密音青孔雀离山 “女娲,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 ——《山海经·大荒西经》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这厢越鸟独自返回灵山复命,中途并不停歇。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使值日金刚通报一声,略整仪表,便到如来佛祖座前复命。 越鸟到时,如来佛祖正与观世音讲经说法,讲的是天数与因果,说的是造化和轮回。见越鸟孤身前来,观世音双目一垂,微露苦涩慈悲象。 越鸟毫无察觉,将降服梼杌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说它一如佛祖所料,先化黄鼠狼,又变做巨狮巨蟒,最后化作越鸟形状,被双仙合力收服,镇压在这法宝金钵中。 如来听得梼杌化成越鸟模样便看破了其中因果,叹了句阿弥陀佛,便往那金钵细看。 只见那梼杌不足手掌大小,正在金钵中四处碰撞欲图逃脱。看到佛祖真身,依旧顽劣不改,对着佛祖面门喷出一口黄豆大小的黒焰,却被头顶万字真言挡了回来。梼杌被黑焰一呛,滚倒在地四脚朝天,不断地打喷嚏。 “阿弥陀佛”如来面露慈悲,道:“梼杌乃上古百兽之灵,有造化慧根,如今得以降服,不造杀戮,实乃善缘。本座就将它置于莲台之中,听叁界佛音,除其妖性,他日得道,功在众生,善哉善哉。” 越鸟听了,心中惊动。想不到梼杌竟然有此造化,得佛祖亲度,一时间心生羡慕。她一直在等成就金身的机会,原本以为收服梼杌可成她金身,看来佛祖另有安排,于是也不敢嗟叹。 “那妙严宫青华大帝安否?”观世音问道。 “禀大士,青华大帝硬闯混沌血印,损耗颇深,弟子观他受伤不轻。此刻有众仙看护,回九重天去了,金雕护法也随着一同护送。”越鸟恭恭敬敬的答道。 观世音闻言眉头一动,越鸟素来是个有慈悲心肠的,今日却因六意未绝,功德未满,这立地成佛的机会擦身而过,实在可叹。 “有劳尊者为叁界除妖,实乃大功德。本座再赐尔一桩功绩:尔一身修为,天劫将至,佛缘深浅,且看这一遭。”佛祖吩咐道,观世音脸上略有惊讶,却也宁神聆听,看佛祖到底如何安排。 越鸟立刻跪地行礼,连连拜谢。方才她还在苦恼金身不成,实在是佛性不够。佛祖自有安排,自己怎敢随便揣测。此刻欣喜万分,伏身不起,敬候法旨。 “传我法旨,遣孔雀明王越鸟尊者往九重天妙严宫为使,一则东极青华大帝降妖有功,与梼杌鏖战七日,身中乃穷神冰之毒,此毒若要化解,需尔那碧波青焰相助。二来妙严宫中血莲池,集叁界怨气孽果,全靠青华大帝元神镇压,他既有伤在身,尔需与他做个护法。看护血莲,以保天地清明。” 越鸟正要领旨谢恩,忽听得佛祖秘传宝音,便静神细听,只听得佛祖说:“本座再另传尔一道密旨,尔且听好,莫让人知。” 如来传音入密,这一条密旨,天地间仅有如来和越鸟二人得知,此中事关仙佛两界,另有深意。 密旨曰: “本座观东极殿青华大帝广有佛性。他本是昆仑水精,天下水脉之尊,众仙之首。他尽诛百妖,孽果深重。但为叁界筑血池,以身度天下,成万世功德。昆仑一战,本座料定他心魔缠身,恐他金身有失,修道有亏。尔乃天地灵兽,佛母感天而孕,慧根最深。今遣尔往妙严宫弘法,为青华大帝化去心魔,守其本原。若得此功,可位列诸佛,功德无量,善哉善哉。” 说罢合掌念诵,只听得雷音寺内宝音袅袅,越鸟领会法旨,心中叹佛法无边。随即向佛祖与观音大士辞行,也不耽搁,只往她姑获山凌云碧波洞去打点行囊。 越鸟走后,佛祖将梼杌放进身下金莲之中,随即关闭雷音寺大门。观世音菩萨知道佛祖要传法与她,即刻合掌受诫。 佛祖道:“本座自明日起,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化去梼杌妖法。今日传尔一桩千年因缘,尔需谨记。此事事关叁界众生,我等皆在其中,乃天劫也。” 观世音颔首合掌,道:“弟子悉听佛祖教诲。” 佛祖雷音寺中传诫于观世音菩萨,说的是开天辟地之后天地间第一次大劫,此劫叫做叁界同根劫,乃女娲的一缕元神所化,要度此劫,需叁界同心合力。如若不然,则满天仙佛俱灭,地上万物不生。 观音闻之大恸,她只知越鸟与青华大帝有世世不得善终之孽果,却浑不知孽因深重,源于地母。 地母造万物。先有百兽,后有人。百兽是人的兄姐,与人同居于地上。地母殁后,腹中五脏六腑化为地上百神,青华大帝是地母之心所化,所以位居百神之长。百神是女娲的化身,也就是地上万物的父母。然而仙妖人叁不相容,注定要生出一场大灾劫来,所以女娲元神不散,单留下了那么一缕芳魂,在天地间生生世世守护着她所创造的一切。 叁界若度得此劫,可保万世太平。若那时节叁界相杀,则女娲元神灭世,世间归于虚无。 混沌时,百兽凶狠,身大。有羽能飞,有爪能捕,有齿能咬,非但彼此相害,也捕食凡人。 修成法宝道行的巨兽,口能吞神,众生战战兢兢。 凡人虽无利爪尖牙,但却灵性最深,可成鬼、人、地、天、神五仙。有智慧,懂金木水火土五行。巧施手段,捕杀百兽。 天地间一片混沌,神人鬼妖混战不止。 为肃清环宇安定天下,青华大帝领百仙,在天地间诛杀妖兽巨人,上古巨妖被诛杀殆尽。剩下百十来个已成道行的,敌不过众仙,被追赶至昆仑归墟。彼时的昆仑是一片汪洋大泽,百妖想入水遁逃。青华大帝用无边法力,将昆仑归墟的根基拔起,海水流干,化作高两万五千尺的昆仑山,将百妖困住。从此,天下清明,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 此原本是一桩泼天的功德,但是众生皆出于地母,百兽食人伤仙,是因为它们天性如此。百仙有净土归宗之责,但却不应该不加度化随意处死。此中杀戮,实为同室操戈。百兽被屠,山川之间血流成河,怨气在人间千年不散。由此结下天地间第一祸根。 青华大帝以昆仑根基为界,镇压妖魔,其中牺牲,非常人能及。但昆仑为天下水脉之源,百妖困在山上,妖气日盛,怨气冲天。久而久之,孽力渗入冰川之水,在叁界之中上升为云,下落成川,循环往复。凡人饮得此水,百代之后,生出贪嗔痴恨,玷污了凡人心智。从此凡间善恶混淆,多生业果,凡人不得超脱,永堕轮回。 青华大帝并非是个没有慧根的,他知道世间已结下大冤孽。所以决意以一身修为,化解天下的业力业果。为了筑血莲池,他偷来弱水为引,将元神一分为二,在血池中种下金身净莲。血莲池上通九霄,下接地府血池,全凭青华大帝一人镇压。此举实称得上是呕心沥血,以身护法。 女娲造万物,给神人鬼妖定下四缘,所有的姻缘都流淌在弱水之中。弱水水面滔天,如同汪洋,无边无际,每一勺弱水里都装着一段姻缘。仓颉识天书,可读天下姻缘,天下四缘,均由仓颉神君掌管,记在他的弱水录上。青华大帝偷走的一勺弱水,正是他与越鸟天定的姻缘。这段姻缘非同小可,乃命数所定。而弱水离根即死,二人的姻缘就此失散。 世上万事,有因则有果,有劫则有解。这叁界同根劫,原本就是百仙为了拯救苍生才种下的孽因。正所谓,命数由天定,轮回有妙门。此劫自有化解之道,却非仙佛所能定。 此劫由青华大帝而生,解法也落在青华大帝身上。天地有造化,赐给青华大帝一桩姻缘,借此姻缘叫他联合仙佛两道合力降妖弘法,此劫自破。非但如此,青华与越鸟命定有一子,此子佛道双修,法力无边,可平天下妖邪,廓清寰宇,布道众生。 青华为救苍生牺牲自身仙缘,到头来却是辜负了造化的安排。 今日梼杌化作越鸟模样,无非是梼杌千万年慧根,一眼看破青华大帝心魔,故意戏弄他们二人。 再说越鸟来历。佛母由妖成佛,领天下众妖,有灵根。一日她落在碧海潮生树上休憩,此树为天下的灵根,她在树上朝天鸣叫,腹中有感,后来生下靑孔雀越鸟。越鸟生下来就带着与青华大帝的仙缘。虽然帝君偷弱水是为了众生,但是仓颉神君的弱水薄上,仙缘从来成双,帝君失了仙缘,越鸟自然也就失了。也正因如此,越鸟生下来就失了仙籍,沦为凡鸟。佛母有陀罗尼眼、孔雀仙凰眼、阿鼻尘圣眼,可观仙人鬼叁界万世,得知越鸟因青华大帝而不得正果,遂大怒,要诛仙灭佛。 一来,佛母一怒为女,其情可表。二来,此中情由,实在乃天地造化,阴差阳错。为此,佛祖将越鸟收在大雷音寺,做了个俗家弟子,时时传授。并安排下千世情,千机变二劫,为越鸟顶去叁灾,助她金身。后面种种,皆由此起,一步差错,步步落空。 事到如今,越鸟天劫在即,梼杌降服容易度化难,佛母怒火万丈,这劫越度越难,越滚越大,牵扯的仙佛两道也越来越深。 听到此处,观世音不禁轻叹一声,合掌道:“阿弥陀佛,原来轮回命数,造化难料。弟子愚钝,只知其果,不知其因。今日方得大彻大悟。” “我今传尔因缘,皆因这叁界同根劫大限将至,仙佛需同心协力,方可抗劫。那时节灵山与九重天中一应走动,还需劳烦大士。” “弟子谨遵佛旨,”观世音合掌颔首,随即问如来:“敢问此劫大限何日?” 如来曰:“越鸟为破劫而生,她焚风劫至之时,就是叁界同根劫大限之日。” 观音又问:“敢问此劫何解?” 如来点了点头,闭眼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随即答道:“尔需谨记,传音妙严,此劫要解,尊此真言。” 如来所说破劫之法,只有四句话: “雀翎生花,破镜重圆。灵童转世,神鸟归仙。” 雷音寺中一片沉默,佛陀菩萨,各有所思。 观世音正在禅悟佛祖真言,突然听得佛祖开口,道: “那佛母金孔雀已离了曼荼罗界苏悉地院,往妙严宫去了。此去她自有计较,只她看不透佛缘,恐入歧途。尔需将我真言,秘传于青华大帝,点拨迷雾,切记切记。” 第七章千波殿金孔雀赴宴芳骞林金毛吼传书 “神鸟凤凰,掌生死轮回。凤凰生二子,曰九头金雕,曰金羽孔雀。孔雀生性甚恶,好吃人,法力无边,居大雪山,方圆百里渺无人烟。如来成道,于灵山鹫峰顶塑七尺金身,被孔雀吞入腹中。如来欲破腹而出,恐污金身,遂破脊而出。欲杀之,诸佛劝阻,遂压至灵山,赦封佛母大孔雀明王菩萨。” ——《承天诸佛列传》 金雕返回灵山后约莫一日,妙严宫就收到了佛母的拜帖,上面说的清楚:“佛母大孔雀明王菩萨拜见东极青华大帝。” 九灵大惊,坐立不安,连忙嚷着要去请李天王和太上老君来坐镇。青华沉思一番,此番还需自己应对。那日金雕返回灵山后,他一时间心绪大乱,呕血不止。只在殿中静修,将金雕所说细细推敲。想那佛母为女不平实属应当,但是如今找自己寻仇也无济于事,如此想来,青华心里有了计较,此番佛母既要拜见,他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断到底是对是错。 于是妙严宫上下打点,一路扫撒,在血莲池旁的千波殿设下素宴。青华以紫府草汤沐浴,洗去身上血腥气。换上荼白色十样罗宽袖长尾袍,腰束苍紫色连勾雷纹锦带。锦带上双珮双囊,珮的是玄鸟避尘玉,囊里是御虚石巧仙草方。手上一方玄色生香玉扳指,不戴冠冕,青丝如瀑,只着一根清静长白玉簪略略簪着些碎发在顶上。再吩咐九灵也换了利落衣裳,洗脸梳头,捯饬整齐,随后大开妙严宫宫门,一路往东天门去亲迎佛母。 一主一仆在东天门迎候,守门天官早得了托塔天王吩咐,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列成阵势。九灵心里犯嘀咕,佛母毕竟妖仙出身,如何能得帝君亲迎。但看青华面色沉着,也不敢多嘴,站的笔直,双眼滴溜溜的转,生怕错过佛母驾临。 这一怕实在多余,等那佛母到时,九灵啧啧不断,天官也个个称奇。青华倒是泰然自若,想那佛母何许身份,便是有些阵仗也是应该的。 佛母仪仗如何? 正是:远处泼天佛光,身下彩云做履。祥瑞紫气是她披挂,北斗七星与她做个箍发。八位仙童掌羽扇为她驱风,十六位童女持地龙为她散云。百鸟伏地与她作揖,万兽屈膝为敬菩萨。佛母不乘轿辇,不坐莲台,化出真身来,兀自东南飞。 只见那大孔雀明王菩萨真身,乃天下独一只的混沌神兽金孔雀。身比九重高一翎,尾比天门宽一丈。金灿灿尾屏,根根都是千年修得的金刀法器。直愣愣五指雀爪,爪尖是十把寒光闪闪的玄铁诛仙钢刀。顶上叁目,观神人鬼叁界万世。金玉为喙,一声鸣上动凌霄下通幽冥。金山般背脊上一道浅痕,全因释迦摩尼佛破脊而出,凤眼儿睥睨众仙,想那凌霄宝殿哪个降得住她? 到天门前,仪仗稍歇,佛母化出人身,左右有玉女搀扶,后有金童托裙尾。要问这佛母姿容如何?只见她一身的双金错重锦曳地大袖凤仙裙,腰间是玉白如意流苏封,浅绣白底海棠金丝纹香袋里法器叮当作响。陀罗尼眼、孔雀仙凰眼化作她左手两颗戒指,右手拈的是金羽孔雀翎扇。梳的是坠马髻,戴的是金玉满堂九翎孔雀八摇冠,耳边是六钳的赤金垂珠耳坠。体态婀娜,襟前半露酥胸。面如满月四庭饱满,碧水色双眼媚眼如丝。什么叫闭月羞花,哪个算沉鱼落雁。 真是:七仙女见了她气的摔碎那手中镜,月中仙遇着她臊的躲回那广寒宫。 天官皆大惊,连忙开道引佛母入妙严宫,路上诸仙拜礼,自不必说。 到了妙严宫内,青华将佛母那十几个随从侧殿安置,单点了九灵驾前伺候,一仙一佛入了千波殿,各自落座。佛母方才开口:“老身今日才得一窥天颜,东极青华大帝果然堂堂仪表,凛凛一躯,好俊的人才。可惜你与越儿情根已断,老身痛失一乘龙快婿。” 那佛母虽万年得道,但毕竟是个妖仙,说起话时语调酥软,面生妖媚之象。但她话中带刀,方才亮出真身,吓的半个天宫的神仙膝盖发软,可见绝非善类。想到此处,青华也不踌躇,正襟危坐,答到:“佛母此来,想必是来向本座寻仇的?” 佛母面露笑意,盈盈说到:“老身叁次要灭你青华一宫,次次被如来规劝。现在想来,若是早些将你一口吞了,老身的女儿也不至于沦入如此境地。现在要杀你,为时已晚,与越鸟何益?” 青华想起金雕所言,算来算去也只有两次冒犯佛母,正要开口问,没想到佛母知他心意,兀自答道:“金雕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你我既然相见,老身当与你细细说来。”说罢就将叁界同根劫与越鸟身世一一与青华说来,二人在千波殿紧坐叙话,殿外仙娥仙童们跟着窃窃私语。 世间万事往往如此,糊涂的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想明白了,真的知道了前因后果,才觉得事事难解。青华原本以为与越鸟无非是一桩断桥儿女情,谁曾想此中因缘竟根深至此。一时间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佛母倒不拘束,也未催促青华,慢悠悠的用了些素斋果品,脸上神色和缓。她用罢了斋,自顾自的走出千波殿,站在血莲池旁边凭栏观鱼,血池清澈见底,其间有数尾金红大鲤鱼自在来去。佛母轻笑一声,凭栏回望,姿态中说不出的妖娆, “老身看你这一池血池清澈见底,想你也不是个没有慧根的,却竟如此不通造化。” 青华听了,眉头微皱,他在天庭地位崇高,几千年来少有人对他如此不敬,便也回嘴到:“佛母这是要点拨本座吗?” 佛母略挑眉眼,面露轻浮,便说道:“老身生于混沌,已历叁纪。非我托大,你封神之前,老身已位列西天诸佛。当年你领众仙,诛尽老身的兄弟姐妹。九头金雕因是我兄弟,受如来抬举,雷音寺里封了金刚,才勉强逃过诛杀。诸仙可曾想过,我与尔等同出于地母,算得上手足。尔等杀得日月无光,血流成河,造下血海冤孽,才生出这叁界同根劫,始作俑者,舍尔其谁?” 青华望着殿外的血池迟疑未言,这些天他思来想去,心中不平,只叹造化弄人,阴差阳错。 这佛母可能是叁界为数不多的真的能够从上古百兽的角度看当年仙妖大战的人,想来心中更是沉重,实在不想辩驳。 “你们这些神仙,太过自大。只识仙佛,不敬天地。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一汪血池,便能化去这世间冤孽。全然不曾想这天地之间,岂止仙佛?造化命数,又哪里是我们所能驱动摆布的?老身且问你,那日你与越儿剑合一处,威力如何?” 青华闻言,细细想来。当日原本以为非得一场苦战,没想到二仙叁剑合璧,威力竟得如此。他与越鸟早就两两相忘见面不识,但是打斗间似乎心有灵犀,当时来不及在意,现在想来,的确另有深意。 “本座与越鸟殿下,却有灵通之处。”青华应到。 “上天既然使你造下冤孽,又让你承担后果,你就不曾想过,也许它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吗?也许越儿就是上天派来的那一臂呢?”佛母说到。 突然间见她眉头拧起,语锋急转直上,指着青华骂道:“偏偏你个不晓事的,毁了她的仙籍,断了她的仙缘,逼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逼得老身在这天地间,没了兄弟姐妹,没了女儿,孤零零的,孑然一身。”说到后面,已然哽咽,眼圈发红,两眼失了妩媚,露出凶光。 “如佛母所言,本座不晓天数。当时世间怨气不散血光冲天,本座别无选择。原以为情缘不过儿女情长,衡量之下,可以取舍。再者,本座自知命犯天劫,何苦连累旁人。” 这些话,青华当着金雕、老君甚至是孟章都不曾说,今日却在佛母面前吐露了真心。佛母见他眼中有光,面上不禁露出慈悲,又回到殿中落座,为青华斟了一杯素酒。 “你知道,你的情缘为什么非要落在老身的女儿身上吗?”佛母与青华对饮一杯,似乎她所有的怒气都在刚才释放殆尽,此刻才真正露出本色来,不骄不躁,也不再做狐媚妖态。面上无喜无忧,端的是个得道的妖仙,坐莲的佛陀。 “老身乃妖仙得道,托如来抬举,位列诸佛。越鸟是老身感天而孕,配给你这个地母所化的神仙,其中深意,你可细细思量。” 青华闻之颔首,佛母言之有理,想必这一桩姻缘,原本是要连珠合璧,却落得个劳燕分飞。 “本座慧根,不及佛母。”青华叹到。 “帝君可知,这世间妖物修身养性,靠的不是拜佛求仙。龟鼋自知望月,兔犬晓得拜天。恶虎可持素,老鼠也能修鼠宝。依老身拙见,妖比神更懂得天地造化,更明白这世间有比仙佛更强大的力量。月盈则亏,水满而溢,四时花开,乌鸦反哺。这就是天数,就是造化。叁界同根劫,说是女娲的一缕芳魂,其实不过为母的天性而已。” 青华听她如此说,随即正坐细问,看这万年的灵兽,慧根究竟几何。 佛母看他好奇,面露笑容,说道:“若是你也有几个孩子,天天看他们争斗不休。这个吃了那个的,那个拿了这个的。愁时怕他们伤了手足,恼时也恨不得将他们塞回肚子里。” 看青华神情窘迫,佛母露出微笑,继续说道:“老身想,女娲也是如此。她创世,造万物百神,最怕的就是他们争斗不休。恼怒起来也会想,老娘既然能创世,自然也可以灭世。其中思量,帝君无子,自然不知……” 说到此,只见佛母露出黯然神色,声音中露出苦涩。 “你与越儿,原本命定有一子,若非断了情根,如今早就得道了。你我两个天地间的孤魂,原本也可享些天伦的。” 此话说罢,一佛一仙归于漠然,院里突起一阵清风,吹的血莲池涟漪生波。 青华长叹一声,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道:“佛母此来,想必是心有所想,本座洗耳恭听。” 佛母放下手中瑶琅玉檀杯,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凝神静气,双眼半合,缓缓说道:“两百年后,越儿焚风大劫,老身要你,替我女儿去死。” 青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要求,想来想去,这是佛母唯一的选择:与其一战生死,不如留得自己一命,为越鸟挡了焚风大劫。但是真的听得佛母一字一顿说来,腹中五脏六腑翻腾,口中发甜心里发苦。 “本座猜想,佛母是要跟本座做个交易,若本座为越鸟殿下挡下焚风大劫,不论生死,本座与佛母再不相欠。若是本座不答应,佛母就要下灵山,率世间妖仙,先屠妙严宫,再闹凌霄殿。那时节,就算是佛祖规劝,佛母也会连同灵山诸佛一起诛灭。” “不错!”佛母拍案而起,面上杀气横生。只见外面平地生风,天雷炸响。天河扬波生滔啸啸不绝,乌云遮天蔽日滚滚而来,可见这万年金孔雀妖气之盛非同凡响。 “你还漏说了一节,老身非但不惧这满天神佛,还要屠尽世间千千万的凡人,在山川谷间燃起碧波青焰,烧的这大地渺无人烟!” “冤有头债有主,佛母何须伤及无辜,如此滥杀,难道就不是逆天而行了吗?”青华虽惊讶于佛母杀气之重,但也未露出半点惧色,他镇静自若,字字磊落。 佛母非但不怒,反而大笑起来,笑罢指着青华说到: “你果然冥顽不灵,事到如今还觉得这是一桩儿女情母女恩。你可知,满天仙佛不过万数,女娲造人仅得千千万。而这世间蠃鳞毛羽昆,五族何止万万千!尔等斩杀手足,争权夺利。玷污凡人,学得贪嗔痴恨。万兽万虫,不得道的,只能任人鱼肉,就算是得道的,也是你们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老身遵天数而生越鸟,她生有灵根,仙佛双修,若是连她都要落得个魂飞魄散,那这仙佛的天下那里还容得我们妖兽一族?既然如此,谁说这世间非得仙佛当道?哪个言天地就容不得百兽为尊?那时节仙佛人皆灭,天清地明,我等享不尽的自由快乐,环宇从此太平。” 佛母这一番话,让青华心中如同吃了一个炸雷。他抬眼看着佛母,见她收了妖气,重新落座。殿外这才云雷散去,恢复了清风卷云模样。心道这佛母非但有改天换地之力,心智之坚也绝难撼动。再想她方才所言,字字如同要劈开天地的闪电一般锐利。世间兽虫亦是苍生,但神人鬼妖之给她们留了最末的一界,温顺的沦为牲畜,凶悍的逃不了驱逐杀戮。 佛母所言,最震撼的,就是她说的确实是对的。 青华明白,在佛母如此陈述面前,一切反驳都是无力的。 他面露谦卑,问道:“佛母可是要本座今时今日就答应你的要求吗?” 佛母听青华这是要答应,心里倒是顿了一下,这东极青华大帝果然是有仙根的,也确实有肩负天下的冲天气魄,倒让她不得不以礼待之。 “帝君根本不需要答应老身,帝君若觉得老身所求有理,只需照做便是。若觉得老身所求无理,也不用告诉老身。若是需要些时间思量,也尽随君意。” 青华听了点了点头。是啊,佛母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什么允诺,只怕是他就是当场立誓,佛母也不会相信。到了越鸟大劫之时,一切自有分晓。 见佛母与青华一同走出千波殿,妙严宫的各位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天降噩兆,众人惊心不已,想必此番千波殿一宴,凶险与那昆仑山巅也差不了几分。 佛母单要青华送她离宫,她那十几个童儿只远远跟着。佛母与青华并肩而行,突然转头问他:“帝君那日见了越儿,觉得她貌美吗?” 青华一时语塞,便直言那日苦战梼杌,确实是连越鸟的面容都没瞧真切。 佛母笑了笑,面露慈祥,自言自语到:“我那女儿,是个靑孔雀,从小长在灵山上,论姿容,在西天境当属第一。但不知和九重天仙娥比起来,又当如何?” 青华觉得这话怎么接都不对,便也没有搭话。佛母看他沉默,只以为他是羞于搭腔,又说道:“老身想,帝君若见她时,必定一见倾心。毕竟……” 佛母顿住脚步,转身面向青华,像是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老身千年前亲访仓颉神君,与他有一席之谈。他对老身说,仙缘已死,世世不得善终。但是既然是天定的姻缘,就注定要彼此倾心。不瞒你说,老身曾想过使你二人破镜重圆,无奈天下绝无弱水重生之法。越儿入了佛门,也越来越根绝儿女情长。万事休矣。” 说罢以袖拂泪,随即腾云而去。 青华回到宫中时,体力已有些不支。九灵扶了他往寝殿去,入殿才发现孟章正在殿中枯坐。原来九灵见佛母离宫,急忙请了孟章前来,已将二人席间所议一一告知。孟章听得又惊又叹,正在等帝君回宫,好与他细细商议一番。此刻九灵正位帝君换衣,孟章也并不避讳,在旁边喝茶吃点心。 那时,帝君正侧躺在塌上与孟章说话,突然宫中司勤递进一张莲笺来。说是方才帝君与佛母饮宴时,芳骞林一阵吉风起,金毛吼传来此书,让帝君细看谨记。 原来观世音菩萨知道佛母已在妙严宫,未免冲突,又恐青华大帝被引入歧途,便遣金毛吼传来佛祖真言。 笺上书:“雀翎生花,破镜重圆。灵童转世,神鸟归仙。” 帝君正在细看,孟章就连忙凑了过来,二仙挤在一处,细看观音传信。 帝君默念真言,心中推敲,表面的意思他能理解几分,但是每句话好像都互相矛盾,实在难以参透。 “我看懂了,我真的懂了。”孟章严肃认真的说,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你看啊,破镜重圆,这个就是说,你和越鸟,得重新做夫妻。做了夫妻还不行,还得有个灵童,也就是得生个小仙童出来。仙童一出来,越鸟就飞升了,这事在两百年之间办完,就没有焚风劫,佛母也不会追杀你,我们也不用被牵连,世间也不用变成动物世界。” “给我滚出去。”青华贴身收起莲笺,躺平逐客。 第八章受心魔东极帝入魇修金身靑孔雀护法 “昆仑极地,五行根绝,苦寒无匹。有乃穷神冰,无孔不入,可灭叁魂六魄,可伤金身灵根。” ——洛水神君《上古山河谱》 民舍内,王终正怀抱着有孕的孔氏,两人点着烛火说话。年少夫妻蜜里调油,手握着手肩贴着肩,形同一人。 王终轻抚着孔氏的肚子,若有所思,亲在怀中妻子的额头上,说:“咱们的孩子,就叫阿如好不好?” 孔氏嘴中默念,心里欢喜,便说:“只要终哥喜欢,我怎么都是好的。” “小阿如,你以后可要做个乖孩子,爹爹等不及要见你了。”王终对不足二月的孩子叮嘱道,惹得孔氏一阵嗤笑。 “好妹妹,我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快活的一天,你真好,真是天下最好的女人。”王终拥着孔氏,心里乐开了花。 “你可真傻,哪个夫妻不是如此,我们也自然会有孩子,这才是第一个,以后说不定还有呢。”说罢自己害臊起来,把滚烫脸颊贴在王终胸口,伏在他胸膛上,听他呼吸心跳,心里甜蜜。 王终低头看,只见她红扑扑的脸蛋被烛火映的越发可爱,恨不得要亲一万遍方能解他心头的火。 “阿如,阿如……”王终嘴里念着,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听…… “阿如……阿如……阿如!” 帝君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身子不住的打颤。他自从复了那七世记忆以后,就开始梦到那些尘缘过往。此刻心跳不止,难受的紧。 忽听得窗外嗖的一声,一个清影一闪而过,站定在东极殿正门口,那影子略整衣衫,轻轻敲门,向屋内唤到:“帝君安否?” 是越鸟。 那日青华和孟章正在千波殿叙话,无非钻研佛祖给的提示,想想这叁界同根劫的来龙去脉。忽听得九灵连忙报信,只说西天姑获山凌云碧波洞孔雀明王越鸟殿下已入得东天门,正往妙严宫来。 青华吃了一惊,孟章倒是高兴。他这几天神神叨叨,非要说青华和越鸟需续了那一段儿女情方能救叁界。这下更是来了精神,说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啊,赶紧去吧,去谈你命中注定的恋爱吧! 青华仔细思考了自己的仙生,不懂得自己为什么沦落到只有这一个朋友的地步,难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没道理啊。 说话间,越鸟就已经到妙严宫了。她礼数周正,也将来意说的明白,奉佛祖法旨,到此与青华大帝做个护法,以保青华无虞。从此便住进了妙严宫,如今已是叁四日了。 前日里,越鸟说妙严宫到了夜里无人上夜,恐帝君晚上不适无人接应。九灵便将东极殿殿前的阿如亭收拾得当,亭上围了天日玉腾纱,柱上镶了避尘珠,铺的是乌木温玉塌,枕边是白日生香玉,榻前供的是两盏绛珠夜明灯。到了夜间,越鸟便守在帝君殿外,与他做个守夜的。九灵说也不见她休息睡眠,无非读经打坐,是个静心的主儿。 一定是越鸟听到了帝君梦中惊醒,便来探望,青华一时间脑子糊涂,决议不出声,心想一会儿说不定越鸟就去了。 想不到越鸟听他不出声,以为这人是昏过去了,便更是焦急,她叩了叩门,说到:“帝君安否?小王恐帝君有失,便要冒犯了,请帝君见谅。”说罢,轻轻推门而入。 现在是悔之晚矣,青华躺在塌上小声呼吸,不敢出声,紧张万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个什么劲。 “帝君?”越鸟慢慢走近,青华睡在寝殿左边的塌上,榻前是层层迭迭的赤云银仙纱,她勉强看到帝君平躺着,其余的皆看不真切。更是笃定了帝君是昏厥了,于是走到纱前,又问到: “帝君还好吗?” 青华平躺着不敢动身,借着殿内烛光,透过纱幔看得到越鸟身影:她正站在幔前,说不定已经踏在了纱上。只见她站定不动,呼吸间胸脯顶了那纱略略起伏而动,青华连忙别过脸去,心想实在装不下去了。便轻咳一声,道:“本座中了梦魇,惊醒时分,浑身发寒,劳殿下挂心了。” 越鸟听得,心中默想佛祖当真法力无边,这厢帝君心魔寒气都被佛祖说中,先前对入驻妙严宫的疑虑也全然放下。对青华解释道:“帝君休惊,梼杌有智慧,能识人心智,帝君与它缠斗多日,它有一缕妖元紧跟着帝君,乃成心魔,所以梦魇。” 青华心想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再者,昆仑山巅苦寒无比,有一门鬼冰,叫乃穷神冰,就是大罗金仙也挡他不住。帝君正是中了此毒,才会发寒。” 青华心想这八成也是佛祖胡编的,我很有可能就是蹬被子了。 帐外只见越鸟走动,倒了杯清茶,一只手伸进帐中,把茶杯轻放在塌边。越鸟自小修佛,对男女大嫌一向无所谓。但是这天庭诸仙谨守男女大忌,她不敢有违,事事格外留神。 青华觉得这样实在别扭,也不免有点小家子气,于是干脆手一挥卷起了一边帐子,这下两人对望,灯烛下把彼此看了个清楚。 青华胡乱盖着一床飞燕金雾天蚕丝被,发略零散,身着蝉衣,那蝉衣极通透,实在不是能穿在人前的。越鸟轻咳一声,帝君这才反应过来,将丝被拉倒胸口,靠着床头半坐起来。 越鸟仔细观瞧他,看他眉睫皆带霜,更是坐实了帝君身上有寒毒。 “帝君,小王修得一门碧波青焰,可为帝君驱除此寒,帝君无需担忧。”说罢从手上取下无相飞环,化了个无形的罩子罩住帝君床榻,随即摊开掌心,手里生出一株青碧色火焰。只见越鸟纤指一弹,一团青焰就占满了整个罩子。帝君只觉得全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忍不住侧头看正在施法的越鸟。 佛母说过,越鸟姿容灵山第一。青华记得与越鸟几天前的初见——她独自来到妙严宫,身无长物,何等的惬意潇洒。 此刻再看她,似有温柔神色:十指纤纤,播动起青色火焰,樱唇念念,念得是佛宝口诀。 青华回过神来,开口打破尴尬,问道:“殿下这修得什么法术?” 越鸟施完术,在帝君榻前凳上坐下,答道:“这碧波青焰乃小王心头血所化,随心所欲,要它多热就有多热,要它烧哪个便可烧哪个。乃佛火,善火也。” 青华想起佛母所言,要以碧波青焰烧尽万千凡人,现在看来她并非危言耸听,心里一沉,又想起诸多恼人事来。 “本座原以为,自己只是略微受了些伤,想那如来不过大惊小怪。这样看来,本座倒是真的中了寒毒了?”青华自言自语道。 “小王观帝君,身染寒气,面带霜色,切不可讳疾忌医。小王这一门法术,定能为帝君拔去病根,帝君无需担忧。”越鸟正色道。 “那就有劳殿下了,却不知本座这梦魇心魔,如何破得?”青华问道,心里七上八下,还好越鸟不知道自己梦中之境,否则真是难堪。 “呃……”越鸟这些天思来想去,佛祖让自己传道于青华大帝,却不知是怎么个传法。眼下只能一点一点试探,免得惹的帝君不悦,只以为灵山是要同九重天抢仙根了。 “帝君稍歇,待小王为帝君讼一本孔雀明王经,破除魔障。”越鸟想,她一时之间只能想到最笨的办法。传道嘛,自然是从最基本的经书传起了。 青华心想这不是要被活活念死,再想想当日与佛母一谈,真是肝胆俱裂。现在还要听她老人家的佛经,实在生不如死。 越鸟看青华一脸抗拒,想来果然念经这个方法太简单粗暴了,自己也在内心中反省。便说:“看帝君困意渐浓,小王先行退下,帝君若有所需,随时呼唤便可。” 等越鸟出殿,青华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被青焰包裹,暖呼呼实在是骨头里都酥了,天灵盖都开了,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间,青华返回梦乡,正应了那佛祖所言的心魔,把那七世情缘梦了半夜,梦里尽是些夫妻之事肌肤之亲,实在尴尬。次日九灵收拾榻前,见帝君换下的蝉裤黏潮,偏偏九灵是个不懂世事的半大孩童,也一股脑撤换下来,拿去司净处浣洗。 青华臊了半日,但见越鸟自在町中打坐,有心上前说两句话,又恐落了刻意,心中好不难受。正在犹豫之时,赶上孟章拜访。孟章好闹,是个人来疯。他被拘在这天庭,每日闷的头上长草,如今来了越鸟,他一心要看青华老树开花,日日来看热闹。 眼看着孟章与越鸟近前说话,青华想起那日孟章初见越鸟时的赞叹。他赞道,越鸟不愧为羽族仙根,姿容奇丽,九重天无出其右。 越鸟长居灵山,一向是不喜金银,与她那个金光万丈的母亲不同。平日里多是修行,淡妆素裹。奈何天资出众,万般打扮与她都是画蛇添足。正如孟章所言: 肤胜北极千层雪,眸如天河万朵星。 一双青目无喜无忧,堆云砌黑的青丝长腰半寸,不盘不挽,单使一支盘珠孔雀尾透玉凤钗卷些发丝在颅顶。左手是佛宝无相飞环化成的黄金贵妃圆镯,唇间是水灵鹦霞蜜。云梭琉铁乌木描的是长眉入鬓,羽睫如扇,说话间点点灵眸拨人心弦。身带佛光,穿的是青碧色仙鹤纹挑线裙,腰间孔雀纹网绦勾出纤纤腰身,脚上鱼肚白金丝线绣的重瓣莲花锦绣芙蓉靴。使得是白阳蕊御香蜜粉,涂得是金桂玉蟾发油。不着首饰,不带耳坠,想那凡俗点缀,哪里配得上这神仙人物?或走或坐,动静皆宜,仙姿翩翩步生莲。敢问诸天仙娥,哪个敢在她面前强夸姿容? 可是这美与不美的,又与青华有什么干系呢? 这厢妙严宫司净处正要浣洗帝君衣物,偏偏那宫中司勤的桃姑姑眼尖,两指挑了帝君的蝉裤,脸上变颜变色,口中咬牙切齿。别个仙娥皆不知其中玄机,便看着桃姑姑脸色,不敢擅动。 这桃姑姑原是芳骞林里一株桃树得了造化,后来就在这妙严宫做个宫人,算是个管事的。虽然别的宫娥称她为姑姑,但实是个年轻的小仙,数千年来仰慕帝君,虽不敢攀龙附凤,但是向来有些自诩之心,把自个当做妙严宫女当家的,往往对着想亲近青华的小宫娥呼呼喝喝。 桃姑姑这两天眼看着越鸟入宫,又亲见她在帝君殿外守夜,夜里总往东极殿里钻,实属妖性不改。现下惹得帝君乱了心神,哪天不知就心生邪念,怕是要在这妙严宫当家做主了。这桃树精是天上仙草所化,不知孔雀身份,又看越鸟虽身带佛光,却没有金身,想来不过下界妖仙。心里有了底气,便要去提点越鸟懂得分寸进退。 越鸟心中正有烦恼,看着一位仙娥正欲与她说话,便略略行礼。桃姑姑看了更生出骄心,假做客气,道了个万福,便与越鸟攀谈起来。说起越鸟新来乍到,不知道天庭规矩,多少仙娥爱慕帝君,但都得守着规矩本分,这夜入东极殿,可是大大的不妥。 越鸟向来清高,想她姑获山西天一界,万兽百仙无不以她为尊,便是灵山上大雄宝殿,菩萨罗汉也称得她一声尊者。听得那姑姑说自己夜入东极殿,虽然羞臊,却也生出恼怒。再看她语带试探,怕不是青华大帝在这妙严宫的相好,这是要与她争风吃醋。更觉得腌臜不堪,打扰她修道清净。 再想那青华帝君,初见时确实让越鸟吃了一惊。那日在昆仑,帝君浑身血污,神态疲惫,也未曾注意。后来相见,才察觉这东极青华大帝确有天姿。他落地成仙,虽然位比叁清,却是个青年模样。越鸟敬他既是功绩累累的战将,又是风度翩翩的上仙。但何曾生出儿女之心来?有心为自己分辨,又不想做扭捏态,便说道:“本王虽是个不成器的,但生于梵境,经千世情劫,六意根绝。怕是对天庭的男女大嫌,所知不多。既然妙严宫有这规矩,倒也简单。尔等只需去取个乌金碳炉来,本王放一束碧波青焰在其中,入夜时置于帝君枕边,自可为他驱除乃穷神冰的寒毒。若是那时节火焰弱了,仙娥就在守在那炉边度一口仙气,自当无虞。” 桃姑姑面上绯红,帝君从不许仙娥入殿侍奉,这妖仙端的伶牙俐齿,恃宠生娇。心中更生出打压之意来,心道好你个妖精,来日让你知道天庭手段。面上却笑意盈盈,殷勤取了乌金碳炉来。 越鸟心中不乐,又想着有事在身,唤得九灵吩咐了两句,回她海梨殿取了法宝,兀自往人间去了。 九灵听了吩咐,急忙忙跑进青华殿中,见了孟章神君,也不避讳,便禀告道:“主儿,方才那越鸟殿下,留下一束碧波青焰在这碳炉里,说让帝君今晚放在殿中,可驱寒毒。她算到有天劫将至,下界去了。” 第九章妙严宫青龙翻旧案高兰府青华入凡尘 “凡是人仙,鬼仙,地仙修道者,皆乃逆天而行,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道之后,鬼神难容。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一千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版不过,就此绝命。再一千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业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一千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焚风’。自囟门中吹入权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所以都要躲过。” ——菩提老祖《持真修道方》 青华听到天劫二字,身上瞬间通体出了一身冷汗。孟章见他焦急,便道:“想必殿下是从东天门出去的,守门天官必定要殿下报上去处归时,不妨唤那值日天官来问。” 青华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唤九灵来更衣。九灵把那青焰碳炉撇在一边,孟章看了那碳炉,倒是起了疑惑——帝君方才还与他说起越鸟叁更为他施法驱寒之事,怎的突然翻脸变成这冷冰冰的碳炉了。于是甩袖出殿,便找了宫娥询问。 青华换得一身玄青色软烟罗便衣,匆匆忙忙奔东天门而去,午膳都未曾用,更是没有注意孟章正在他宫内为他“清理门户”。 孟章宫中取得一龙女,骄横霸道,平日里最喜欢惹是生非捕风捉影,几百年下来,孟章已经被锻炼的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日常生活中那些小小的祸根了。孟章将越鸟殿下在芳骞林苦守十七年一事仔仔细细的想了好多遍,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佛祖观音不懂尘事,青华不通人情,他们没发现不代表孟章就不会发现。现在他就要在这妙严宫大施手段,让全天庭都知道已婚男神的手段。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青华冲到东天门,守门天官说越鸟殿下报奏要往凡间一遭,片刻便回。青华问越鸟去了哪里,天官答道:“西唐神洲乌泽国高兰府。” 乌泽国是个崇佛的国界,叁十四个州府,府府修庙。百万百姓,家家拜佛。新朝刚传了两代,国王姓高,父子俩都是勤勉贤君,算得上朝乾夕惕,勤政爱民,四十年间风调雨顺。高兰府是王城所在,城里民生兴旺,主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此时夕阳西下,越鸟一身精干装束,正在王城根下一家食肆用些斋饭。此处民风开化,她一人独行也没遇到什么麻烦。等到店小二上齐了面饭,越鸟正要动筷,突然有一袭青衣带风而过,径直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等她定睛观瞧,差点连碗都打了。 “帝……”越鸟观瞧周围,帝君这两个字在凡间可不能轻易叫出口,正在犹豫之间,倒被青华抢了话头。 “小生青华,小姐贵人多忘事,该不会是忘了小生了吧?”青华帝君一脸轻松,他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多下界走走,人间看起来颇为有趣,就是味道不太好。 “青……青华。”这两个字在越鸟的嘴里打了一架才勉强吐出,还“小生”?快一万岁的大罗金仙,如何这般轻薄自身? 不解之下,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到此何干啊?” “哦,院中不见小姐身影,家奴说小姐出来逛逛,正好本公子也想出来逛逛,府里无聊嘛,就来寻小姐了。”青华伸长了脖子看邻桌的菜肴,他午膳未用,现在腹中饥饿,又想起人间的菜肴他一向不曾尝过,现在如何能不心生好奇。 “本……小妹到此,是有些公干。公子不是……大病未愈吗?怎么不好好将息着,来寻我作甚?”越鸟问,眼看着这一碗青菜蘑菇面就要坨了,也顾不上青华大帝就在近前,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厢越鸟无非吃些素面黄瓜,青华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他可一向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主。于是唤来店小二,指着隔壁桌的一道菜说:“我要这个。” 那是一盘红烧牛蛙…… 越鸟一口面条喷了出来,好个得道千年的孔雀,差点给葱花呛死。 再说妙严宫内,孟章仔细问了宫中仙娥,见人就称姐姐,嘴甜如蜜,把那合宫宫娥逗的个个花枝烂颤,终于问出桃姑姑一事。 原本是她恼怒越鸟夜入东极殿,劝解之后,才有了那青焰碳炉一事。孟章细细查问,果不其然,这桃姑姑在宫中已久,以往便常对爱慕帝君的小仙娥们颐气指使。再想来,两千五百年前十有八九就是这轻薄姑子为难越鸟殿下,才会将她安置在芳骞林深处。无奈仙娥更迭有时,年轻的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孟章的猜测得不到印证。想来想去,只好去问九灵。 这一桩旧事里,有好多细节是如来观音不会过问的,但是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必定事出有因。他把疑惑跟九灵一一诉来,可惜九灵是个娃儿心智,搔首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当时合宫乱成一团,宫里宫外都紧着伺候帝君,确实没人注意那个凡人。再者说,当时帝君实在没交代她是何身份,宫中仙娥童子哪有什么仙根可言,压根不知道帝君梦中有七世轮回,谁又能猜到其中关窍呢? 孟章听了,更笃定当年越鸟殿下凡人之躯,怕在这妙严宫没少受欺凌。个中缘由,虽然扭捏市井,却还是要和帝君说清楚才好。最好打发了刁奴往别宫里去,以免日后开罪越鸟殿下。 高兰府食肆里,青华把一盘红烧牛蛙吃的干干净净赞不绝口。越鸟是胎里素,戒五荤叁厌,看着帝君吃相,胃里直翻腾。 二人吃罢,遁身腾云,此时夜幕已落,越鸟拉着青华躲在一朵乌云后面,端端停在王城上方。 此时越鸟终于可以放心说话,急慌慌问帝君,为何跟她至此。 “本座听九灵说,殿下因有天劫而下界,就想跟来看看。佛祖派让殿下与本座做个护法,若是不在本座身边,要如何护法?”青华理直气壮。 越鸟看他如此振振有词,心想这老神仙恐怕是在天上闷坏了,这是跑出来放风了。无奈她有事在身,便劝到:“小王在此有一桩公干,可不是来玩乐的,帝君大伤初愈,实在不适宜跟小王一起奔波啊。” “殿下且忙,本座就看看,绝不给殿下添麻烦。”青华到是不以为意。 越鸟实在不明白,青华大帝堂堂天尊大罗金仙,明明二人初见不久没甚交情,为何天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哪里知道,青华复了七世记忆,与她相处时难免心生亲近,说话间也不自觉的自由散漫了许多。毕竟,夫妻做了七世,孩子都生了一打了,青华很难把越鸟当做生人一般对待。 越鸟正在为难之间,又想起一遭大事——如来佛祖让她传道于青华大帝,如今让他与自己一起降妖捉怪,顺道也好让他见识灵山手段,沾染些佛道习性,总比逼他念经要好得多。心中大喜,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也不再劝阻。 眼下已近子时,越鸟怕帝君寒毒又起,将一朵青焰放进帝君手心,让他好好握着,自己则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城,不知道在等什么。 帝君把青焰捧在手里左右把玩,心想这才舒服,那放在碳炉里的死火无趣至极,他才不要。 王城里各宫灯烛渐息,只有那国王所居的上州殿彻夜掌灯,宫人来往不绝。 越鸟看帝君不解,一边紧盯王城,一边为帝君解释了此间因由。 原来当朝的国王是个贤君,继位十几年,一直勤勉恭敬。半年前,国王突患奇症,久治不愈。国中名医尽心竭力,只能保其不死,却不得根治。 国王刚生病,城里就来了个妖怪。这妖怪一向不扰人,在城里藏了小半年都未曾生事,最近却总在王城徘徊,伺机加害这一日不如一日的国君。需知人王皆有四龙护体,百邪不侵,若非等到他病重,寻常妖怪是没有机会近他的身的。 “所以,殿下就在这等那个妖怪?”青华大帝恍然大悟,难怪夜近子时,国王殿中还一直人来人往,恐怕都是看护的宫人大夫。 “没错,两叁日之间,它必现身。”越鸟到。她等的久了,腹中饥饿,边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素饼,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青华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越鸟是高位的妖仙,出身显赫。偏偏如此简素,毫无做作娇奢习气。让人实在忍不住心生好感。随即赶紧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这是个什么妖怪?”青华问道。 “犼。”越鸟说,看帝君面露不解,想他多年不入尘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于是便向他细心解释。 犼是人尸所化的妖怪,是僵尸中道行最深的。人死后叁年,尸身不腐的,受日精月华。皮和肉缩到骨头里面,骨外生红筋,遍身生白毛。一千年之后,白毛变黑毛,再过一千年变红毛,再一千年变金毛。此后再修炼一千年,则背生双翅。名为金毛犼。金毛犼天下仅成一只,被化作“慈航道人”的观世音菩萨感化收服,与观世音做了个坐骑。 帝君连连点头,想他曾是天上地下伏魔降妖的第一人,如今不涉凡尘已久,连这世间的妖怪都认不得了,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那这只道行如何?”他问道,想来纵然是金毛犼来了,越鸟也照样擒得,只不过他今晚并没有看一场大战的心情和准备。 “这只是白毛犼,叁日之后,她天雷劫至,在此之前,她一定会来王城。那时节若是王气日衰,她就吞了那国王,功力大增;如果国王气数未尽,她就躲进上州殿,让那人王替她受劫。” 青华听着听着觉得剧情逐渐熟悉,竟生出一丝感同身受来,不禁问道:“这妖怪为什么非要害这国王呢?” “因为这妖怪与这国王,有命中注定的孽缘。” 第十章上州殿白妖斗四龙蔽日林尸仙戏明王 “孽缘”这两个字,青华之前近万年的仙生也没听过几次,偏这半个月却听了上百次。现在已经成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词,没有之一。 但是依着越鸟的解释,这一人一妖还真是孽缘颇深——原本这妖精是个女子,未出阁便与邻居的书生相好,后来珠胎暗结,怀胎六月,母子双亏,生下一个死胎。当地民风甚严,此女与人私通,犯了大戒,宗法不容。村民将她关在宗祠中,要她交代出相好的人来,女子抵死不从。民丁们就将此女绑在菜市牌坊下,要奸夫出来认罪。 不料那书生胆小怕事,见此阵仗,使了些钱,连夜藏在卖枣人的车子上跑了。女子见情郎如此贪生怕死,加之小产未愈又被折腾了月余,一口气上不来,便含恨而死。女子父母不愿与她收尸,村民也不顾忌,将她胡乱拿草垫卷了,便弃尸荒野。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村民将这女子不埋不填,胡乱抛尸在荒凉处,本是要让她魂魄不安。不想这抛尸之地住着一只顒——顒所在处,草木山石,都无半点水气,女尸落得个尸身不腐,叁年后便成了僵。 僵要修炼,需食用刚死之人的内脏脑浆,因此修道极难,往往被人发觉捕杀,更有甚者被野兽猛禽当了口中食。偏偏她有些造化,成僵后没几天当地就发了瘟疫,死难者极多。村民忌讳,往往把那尸体浅埋胡抛,正好让她当了口中食修成道行。她修炼近千年,也会掐算,知道自己天雷劫将至,偏偏她千年的仇人正转世在这乌泽国为王。这才不远千里,到此寻仇。 话说至此,已近二更。只见南边一股妖气,直奔王城而来,单单在那上州殿头上盘旋不散。凡人凡胎肉眼哪里识得,那满殿出入如流的宫人又哪能想到,此刻他们头顶上四龙一妖正在纠缠。 “这妖孽道行尚浅,但是心机却灵。知道自己渡劫无望,便设下这进退两宜之策。若这国王命中该绝,四龙势微,她便将这人间天子做了口中食,助她道行,以渡天劫。若这国君命不该绝,那时节她藏身于寝殿,让国君替她受劫,既报了仇又度了劫,一举两得。”越鸟解释道。 说话间只见得那黑云般的一股妖气,果如越鸟所言与上州殿顶护法的四龙勾戈不断,屡屡试探冒犯。想来是她道行太浅不敢硬闯,只得如此。但看那四龙宝光时显时弱,想必是那国君生死正在一线之间。 青华心道,既是个将死的国君,前世的冤孽,越鸟何须如此尽心救他?他看越鸟正紧紧盯着王城动静,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便更是不解。 “本座看这乌泽国里人人敬佛,殿下如此尽心,难不成是因为这国王弘法有功吗?”青华问道。 越鸟闻言大惊,一时间分了神,连白毛犼的动静都顾不上了,转脸看着帝君,心里沉甸甸如同吞了金。 青华看她如此脸色,心想这话实不该说。她既是佛门弟子,便是有些个布道之心也实属应当,自己问的唐突,眼下怕是冒犯了。 越鸟暗自思量,面前横着白毛犼和国君两条性命,这青华大帝却有此一问,可见不是个慈心救苦的主儿,心道要传他佛门度化之道绝非易事。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道: “小王此来,并不是来救那国君的,而是来救那白毛犼的。” “帝君可知,这妖孽生而有因,又因为是个食尸的天性,从未伤人。虽千年不化,却还有重返轮回的机会。她怨气不散,无非放不下贪嗔痴恨。但她若真的戕害活人,这千年道行一朝丧,再也没有回头路。这白毛犼虽是世间妖物,可也是一界妖仙,一条性命。她天劫在即,要么堕入魔道,要么灰飞烟灭,小王如何不救?” 这一番话,把青华说了个哑口无言,心中暗自称赞:想不到这越鸟有如此慧根,真真是菩萨心肠的尊者,普度众生的佛陀。一时间心生爱慕,想起方才痴痴一问,心中忍不住懊恼。再看那越鸟,脸上神色冷漠,想必是心中不悦,便厚着脸皮搭话,问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救她?” 越鸟虽是不忿,但于公于私都不愿得罪青华,这才徐徐说道:“要救这白毛犼,需在天雷劫至之前,引她重入轮回。她若真害了那国王,便是堕入魔道。若是不让她害那国王,她敌不过天雷必定灰飞烟灭。” “天雷真的这么厉害?”这句话从青华的嘴边溜了出来,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想越鸟倒是露出些苦涩笑容,说道:“帝君是落地的神仙,自然不懂这叁灾的厉害。妖仙修炼乃是逆天而行,叁灾皆因天地不容而落,能过叁灾的万中无一,其余的只能魂飞魄散于天地间,此乃造化。”说完神色黯然,沉默不语。 青华由此及彼,想到越鸟焚风大劫将至,想来此刻心中必定难平。但见她言语中并不谈及此事,想必是对自己并没有坦诚相待的念头。只觉得自己白天故作亲密的那一套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再想想这几天因为梦魇就对越鸟生出亲近之心实在自作多情,心里登时大乱。想他个万年不曾动过儿女心的上仙,竟也敌不过那“天生姻缘,注定倾心”的造化,腹中又羞又臊,竟生出怒气来。 “帝君有所不知,”越鸟打破沉默,亮出手上一枚戒指,那戒指与佛母所戴的如出一辙。 “这些年,蒙佛母授我阿鼻尘圣眼,可观人间万世轮回。加之小王与那白泽神君颇有交情,可互通些有无。在凌云碧波洞时,佛祖便遣我于世间降妖伏魔,度化众生。帝君以血困梼杌,以元灵净化血池,小王这尺寸之功,今日怕是在帝君面前现眼了。” 越鸟这般说,心里也这般想。自己这小小功德,在青华大帝面前,实在没有骄横清高的本钱,他便是言语有些冲撞又当如何?毕竟他功比天地。再者说来,若这青华大帝那么容易领悟佛道,如来佛祖又如何能轻易许她金身。如此想来,神色渐缓。 青华看她言语之间如此客气,心叹一句造化弄人。偏他自己恢复了凡尘记忆,破了歧缘障,对越鸟生出心思。而她半个身子已入佛门,丝毫没有亲近之心。果如那佛母所言,万事休矣,破镜难圆,自己还是早日断了那儿女念头为好。 正在两人沉默之间,天色微亮,但见那妖怪见无隙可乘,怕被天光伤了妖气,准备遁逃。越鸟连忙吩咐青华收起七宝仙气,以免吓跑这妖精,随后驱云追去。 二仙追至高兰府外一处遮天蔽日的茂盛林中,方才按下云头,将那妖怪拦路截住,这才看清她的真身——确如越鸟所言,是个浑身白毛不辨雌雄红眼獠牙的人身怪物。那妖怪看有人拦路,但见得是一个女妖带着个白面皮的书生,也不害怕,口吐人言,道:“呔!尔等拦你奶奶作甚?还不让开,若是要相好,只这林子里找别的去处去,休在奶奶门前做那晦气事。” 原来这林子林深茂密,常有男女私会,这妖精以为越鸟与青华是来此厮混的,说话好不腌臜,臊的越鸟红了面皮,道:“阿弥陀佛,白毛犼,休得无礼。小王乃西天灵山孔雀明王,知你大劫将至,特来度化于你,救你出沉沦苦海。” 哪想到那孽畜闻言大笑,手舞足蹈,指着越鸟便骂:“你个妖孽,忒不要脸。奶奶我看得真切,你金身未成,身后有羽,无非一个鸟人。在此装甚罗汉尊者,快快自去,免得奶奶动手拿你。” 需知这白毛犼生前不过一村妇,本就不识道理。偏她是个人尸修炼,比一般妖仙多些灵气,平日里也不惧那些小妖小鬼,一千年来越发张狂。青华听她揶揄越鸟没有金身,像是被戳在了那心虚之处,怒从心头起,正要亮出金身震慑这妖精,却被越鸟制住——越鸟按住青华的手,略微侧头轻声道,这林间颇有些幽冥之物,本来无害,若是青华露出金身,宝光所至,它们必然悉数魂飞魄散。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造无端杀戮。 青华只感觉越鸟的手心按在自己手背上,气瞬间消了七分。再看她虽受委屈,却不改慈悲,心里的欢喜又死灰复燃。 “帝君无需担心,一切看小王。”越鸟轻声叮嘱道,随即向前一步,与那白毛犼面面相觑。 “我若没有金身,就度不得你吗?”越鸟笑道。 “你这鸟儿,好不识趣。咱们竟是一路人,你偏要与奶奶为难是何道理?什么金身佛法,休要再提。你除了化个美貌皮囊,比奶奶又强在哪里?等俺做了这大事,俺化个人身,比你美千倍百倍。”白毛犼扭腰摆手的讥讽道。 越鸟还未开口,只听得后面有人说了一声。 “我看不可能。” 越鸟和白毛犼同时看着青华,只见青华把两手往宽袖里一揣,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越鸟心道这老神仙是来与我捣乱的吗?难不成佛祖是让他来考验我的? 想不到这厢白毛犼按耐不住了,她面貌丑陋龇牙咧嘴,笑起来狰狞无比,对越鸟调笑道:“妹子,你要是个有心成道的,且听俺一言,别贪这一时的男女快活。世间男儿皆薄幸,还不如一口吞了,做一顿点心来的实惠。” “你不是说你是她奶奶吗?怎的又变姐姐了?”青华又插嘴到。 越鸟的内心是奔溃的,青华不断打断她的节奏,她实在有点受不了。眼看这白毛犼有心要和青华斗嘴,她只好连忙切入正题。 “妖孽,我且问你。你欲加害那国君,让他要么为你挡去雷劫,要么为你增道行,是也不是?”越鸟说。 白毛犼这才把愤怒的眼神从青华身上收回来,这个臭男人,恁的多嘴。 “那又如何?莫非你也是一样打算?我奉劝你,少跟奶奶抢。再说了,你这不有个现成的嘛,如何来抢我的?” “我再问你,你为何非要加害这国君呢?”越鸟明知故问,果然勾起了这白毛犼的话头。 “你个鸟儿,知道甚轮回造化?他与我,是命定的冤仇,前世的冤孽。奶奶我找他寻仇,天经地义。” “白毛犼,你生前与这高姓国王有一世露水情缘,他害你身死,自己却临阵脱逃。你死后叁年成僵,遇上瘟疫,才成了你的道行,我说的对也不对?”越鸟道。 这下白毛犼脸上神色大变,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那国王请来拿你奶奶的吗?” 越鸟摇摇头:“我此来为你,不为他。他生死有命,但你大劫在即。我知你千年修行,未曾害人,因此积累下善缘,我今日可度你入轮回,让你重新做人,你愿不愿意?” “休想!”不想听到轮回二字,白毛犼露出獠牙,居然就要与越鸟拼杀,身后妖气化为一只尾巴,眼看就要打到越鸟面前。 “小心!”青华连忙出声提醒,而越鸟非但岿然不动,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第十一章缘两世金氏女悟道祸双行上州殿失仙 “凤凰有胆,掌世间轮回,下通幽冥,曰雮尘珠。” ——白泽《浩瀚万兽图》 但见那时,越鸟念动真言,手上无相飞环带着佛光嗖的一声直扑向那妖怪面门。那飞环越变越大,从臂钏大小长到井口大小,从白毛犼顶上套下,将她双臂与腰背紧紧套住。环上“南无阿弥陀佛”六字真言莹莹发光,无论白毛犼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 “若要解脱,静心打坐。”越鸟念到,随后就地盘腿而坐,身下地生青莲,身边隐隐有雷音寺宝音不绝于耳。 青华心中惊喜,这越鸟佛性已至臻境,若非亲眼看见,实在难以相信这是个未成道的妖仙,还要以为是灵山的佛陀。 白毛犼亦大惊失色,原以为她不过是个鸟仙,但看她身带佛宝,落地生莲,实是个有道行得庇佑的。遂听其所言,僵直着身体,学着越鸟模样,也就地盘腿坐下。身上束缚果然立刻减轻,飞环虽未放开,却不再灼人。 “金氏女,我且问你。你不入轮回,是为了什么?”越鸟闭眼问道。 白毛犼听此称呼,失神半晌,方才想起,自己原是姓金的。这一句“金氏女”,让她想起多少前尘往事,竟一时间落下泪来,一颗颗尽如血珠,落在她森森白毛上,颇是渗人。 “俺不愿再做人了,做人忒苦了。俺修炼千年,其中苦楚,谁来可怜?好不容易有些道行在身,俺就是拼死,也要找那负心薄幸的短命人报仇,洗俺千年委屈。”白毛犼哭道,声如女子,如泣如诉。 “善哉,善哉。你且细看。”越鸟说,随即摘下左手阿鼻尘圣眼,那眼化作圆光,光里现出一个女子来。青华见了,也凑近观瞧。 白毛犼抹泪细看,圆光镜中女子,不是金氏又是哪个?只见她约莫十六的年纪,虽无国色,亦有姿容。活泼天真,大大咧咧。虽是个乡间农妇,却也拾掇整齐,是个贤惠麻利的主儿。她与那情郎情投意合,暗结珠胎,其中种种,在圆光镜中一一得见。她身死后,无人殓尸,曝尸荒野,遂化为僵。与百兽为伍,昼伏夜出。平日无非吃些家禽牲畜,挖得一二新坟,勉强度日。无府无洞,也曾风餐露宿,孤魂野鬼,怎不忍辱偷生? 白毛犼看得这些,发出一声声哀嚎,哭声恸人。想来她也实在是命途不济,活着人人唾弃,死后天地不容。 “金氏女,你千年道行,实在不易,身世悲苦,天可见怜。你可知,此时回头尚有路。若然你加害了那国王,便遁入魔道,再无转圜余地。若他为你挡了天雷,来日业火焚风,又当如何?” “什么魔道仙道,与俺又有何益?就算是魂飞魄散,俺也要为自己报仇,杀了那负心人。你休要与俺说道,任你再说,也说不过这一命还一命,天理公道。不然,俺这一身怨气,于哪里了结!” 越鸟微微点头,说到:“金氏女,你恨那国王害你身死,负你真心,要他以命相填,方能平息你的怒火,是也不是?” “那是自然,有甚不妥!”白毛犼叫到。 “金氏,你且再看。”越鸟指着圆光镜,镜中斗转星移,已是另一番模样。但看那金氏女,浑身绫罗绸缎,竟是珠光宝气,威仪万丈。 “金氏女,你只知那国王一千年前害你身死,却不知尔等有夙世姻缘。只那前一世,你是一国的公主,他是御前的将军。你娇纵跋扈,一厢情愿对他芳心暗许。全不顾他家中妻子,强行取之。只因他不从,便屠尽他一家五口,着他下狱,害他饮恨而终。若说要以命相填,尔与他早已两清。尔只认得他转世为王,却不知前世血债,故而仇恨难解。现在我叫你晓得,你怨气仍在否?” 只见那圆光镜中,正是金氏与国王的前世纠葛——他如何不屈,全家如何被杀,他如何在狱中自裁,其间种种,足见越鸟所言非虚。需知那阿鼻尘圣眼观人间万世轮回,乃佛母叁眼之一,人鬼妖仙,造化皆在其中,乃无上至宝。 白毛犼听此姻缘,痛哭失声。自己只知一世情仇,不知前世冤孽。苦了她一千年一心复仇,却不知仇人非真,怨恨亦假。一时悔恨无比,心叹苦海无涯。 “阿弥陀佛,放下执着,方得解脱。”越鸟面露慈悲,收回无相飞环。只见那白毛犼双手合十,默念慈悲,身上白毛尽退,化成一白衣披发的女子形状,千年怨气散尽,闭眼只叹轮回。 “金氏女,我且问你,你知错否?” 金氏倒地而拜,曰:“弟子知错,千年怨恨,皆因不懂因缘造化。我有血仇在身,一心复仇,却不知他要寻我复仇,冤冤相报,何时得脱苦海。弟子糊涂,枉我千年修行,却灵性全无,被尘世迷了眼睛,不知这因果循环,皆有天道。” 青华心中叹服,越鸟不伤不杀,如此耐心度化一个无甚道行的小妖,正是救苦苍生,不落一命。再看这妖精,此刻拜服,皆发自真心,若只是寻常打杀,哪得如此善缘。 “金氏女,我今为你打开轮回道,送你重入人道,你愿意吗?”越鸟向金氏女伸出手。 金氏痛哭流涕,以头抢地,道:“我佛慈悲,苦海苦矣,度我回头。” 越鸟扶起金氏,金氏啜泣不已。只道自己临了只有一愿,望菩萨成全。 越鸟点头会意,对青华说:“离金氏天劫还有十二个时辰,我将金氏藏入袖中,我等去见那国王一面,让他知道因缘造化,叫他日后向善,惠及一方,功德无量。”说罢就将金氏冤魂收进袖中,驾云向高兰府而去。 那金氏怨气虽解,仍是一界鬼仙,越鸟等到夜幕降临,才与护法四龙通报缘由,于上州殿现身说法。四龙识得孔雀明王,皆拜,打开通道,让那人王知道有天神显圣。 高姓的国王病中受惊,一时不起,越鸟与他细细说清来由,又叫他莫要惊慌,方才从袖中放出金氏鬼魂。 国王只见得一白衣女鬼,对他伏地而拜,又对他叙了两世孽缘,道:“我因放不下怨恨,修炼千年,知你在此做个一国之君,欲害你复仇,幸得菩萨点化,如今已放下尘缘仇恨,要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去了。临行望再见郎君一面,化解我俩尘缘。你自在做你的君王,以后要广施善缘,莫违天道。” 期间两人俱痛哭流涕,难分难解。眼看时辰将至,越鸟对青华大帝道:“小王这就以雮尘珠打开轮回,度金氏入人道,帝君在此稍歇,小王片刻就回。” 青华点头应声,国王跪地而拜,满宫上下皆俯首叩头。只见越鸟凭空招来一物,丹珠大小,佛光万丈,正是那仙兽凤凰胆,轮回雮尘珠。雮尘珠灵光所至,一道金门自现,越鸟与金氏两手相握,往那金门一踏,便消失不见了。 这厢越鸟引了金氏入了地府轮回道,将千年造化陈情十殿阎王,诸君闻之,遣判官一一核对,所陈皆不虚。再看那生死簿上,金氏命数尤在,便唤来牛头马面,带金氏过奈何桥,饮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金氏拜谢了十殿阎王,拜别了越鸟,与牛头马面逐个作揖,之后飘然而去。越鸟这才谢过十殿阎罗,从轮回门原路返回上州殿。 到了上州殿中,见那国王依旧拜地不起。越鸟问他有何事相拜,国王抽噎着陈述道:“多谢菩萨救寡人性命,了却这一桩冤孽。寡人日后必定诚心修善,以报天地恩德。寡人与那女鬼有夙世因缘,请问菩萨,姻缘仍在否?” 越鸟自知他俩情缘已尽,不愿说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尔为人王,需修德政,造福一方,自有功德。可怜苍生苦,莫问鬼神缘。善哉善哉。” 国王叩首称是,越鸟见功成,又看那天雷已经散去,正准备返回妙严宫,这才发现青华大帝已不在殿中。问那国王时,国王只说自己伏地半晌,未敢偷窥神仙,不知他何处去了。 越鸟以为帝君无非在这王城中转转,她感觉到青华对凡间的一切颇为好奇,大概是因为他许久不下凡的缘故。如此想着,便出了上州殿去寻他。 哪知他八尺的神仙,在这王城中居然遍寻不着。心里一下慌了神,她这初次带着青华大帝下界,难不成把这位高权重的老神仙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越鸟心存侥幸,想着莫非帝君等的无聊自行回天宫去了?于是便腾云而上,找了护法四龙询问。哪知四龙皆回复,并未见帝君返还。 这时越鸟彻底慌了,难不成帝君自己走散在这城中了?眼下已近子时,帝君虽然对凡间买卖热闹有些好奇,但是现下城中夜深,四处无人,他又能去哪呢? 四龙见她焦急,也放眼去寻。但道城中看遍,不见丝毫仙气宝光。越鸟心道不妙,方才在林中帝君收起护体仙气,现下与凡人无异,如何能找?只觉得头顶发凉,膝盖发软,心跳如擂鼓。若是走失了青华帝君,她可拿什么赔给天庭啊!帝君啊帝君,你可害苦我也。 正在焦急之时,护法黑龙突然开口,对越鸟说到:“殿下,我有一言,姑且听之。” 越鸟焦急,只让他直说。 黑龙提眼吊眉说到:“殿下可知,这王城中有鬼!” 第十二章东极帝失陷阴鬼宅倩兮女巧遇大罗仙 “楚国宋玉东邻有美女,登墙窥宋玉,嫣然一笑,惑阳城。美色惑人心,不分古今。朱唇美女,巧笑倩兮,或为淫妇之灵也。” ——《今昔百鬼拾遗》/上之卷·云 这开口的黑龙,在四龙护法中执掌幽冥事,他此刻说破,说王城中有鬼,众人皆惊,个个要他细说。 黑龙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奉命护法人王。他半年前突发疾病,我等便知其中有缘故。只我等身负护法之责,前日里又有那白毛妖精时常试探,故不得细究。国王病后不久,王城里守卫杂役,也多生病,十中一二也落得身死。无奈我等不得干涉世事,便只得装聋作哑。但心怀疑惑,也平常留意。前日里小龙发现,这王城里有一女鬼,夜间游荡宫中,想必是在这城中行采阳补阴的妖术,才得如此。我等本事不精,又碍于职责,不得插手。今日盼得殿下前来,收了那白毛妖怪,也算那国王气数未尽。如今这青华大帝收了神通,在这宫中如同凡人,此刻遍寻不着,想必是被那女鬼掳去。小龙心知这国君之症,也起于这个鬼仙,只盼望殿下开恩,一并将这女鬼收了,免得这国王惨死,江山飘摇。” 越鸟闻言细想,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帝君是大罗金仙,怎么可能被小小鬼魂困住?但是满城没处找寻,眼下这女鬼是唯一的线索,只能先去查看。转念又突然想起先前在妙严宫遭那宫女无礼盘问,听她言辞,看她神态,皆有争风吃醋妇人相,心想难不成这帝君有些风流之心,今日是自己要一尝鬼仙芳泽?如此想来,心中不禁生出嫌隙恶心来。 “神君既然如此说,小王自当细细查来。只是这幽冥洞府,如何寻找啊?”越鸟犯难道。 黑龙听越鸟愿意去擒了这女鬼,立刻拱手相拜,敬到:“如蒙殿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小龙有一只阴阳眼,这些日子仔细查看,知道这女鬼藏身之处。愿意为殿下带路,助殿下一臂之力。” 越鸟顿时振奋,与黑龙连忙拜别叁龙,叫黑龙化了人形,两人一起下云头入王城寻找帝君下落。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青华眼看这上州殿连国王带奴仆跪了一地,正觉得没意思,又看越鸟引着金氏去了地府,便干脆揣着手在这王城中瞎转悠。他日久不曾入凡世,想不到人间已经是改头换面。这兰高府又国力昌盛,王城里富丽堂皇,正好让他好好欣赏玩耍,但有好玩的,还能照样搬入妙严宫去。 这乌泽国偏西不靠东,房屋陈设都颇有梵意,青华一时贪看飞瓴金沿,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宫。突然听得身后有女子笑声,定睛看时,只见一个鬼气森森的宫娥,正站在假山后对他招手。青华左顾右盼,问道:“姑娘是在唤本座吗?” 那女子又嫣然一笑,声如夜铃,对他招手示意,以手捂嘴,扭捏嗤笑。这女鬼道行极浅,身形都时有时无。但是为人好客,好结交男性友人,此刻明摆着要青华跟她走。 帝君也没思索,直接就跟着她走了。 只见那女鬼行到一处宫殿,身影一晃,躲入殿中,笑声盈盈在町里回荡。青华抬头四顾,只见自己身处一座阴宅。这百年王城,狐鬼来来去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出现个把阴宅鬼府也算正常。青华跟着女鬼入殿,只见殿内阴冷幽晦,哪有丝毫活人气息皇家风姿。女鬼对青华微微作揖,奉他落座在寝殿塌上。那塌甚污秽,青华不情不愿的坐了下去,托腮而望,且要看看这女鬼使的是什么手段。 女鬼作完揖,身下甩出水袖,翩翩起舞。两眼直勾勾盯着青华,眉梢嘴角尽露撩拨,身姿婉转,顾影自怜。 一曲舞罢,青华啧啧嘴,道:“姑娘这跳的,太稀松了,叫人好不尽兴。” 女鬼愣在当场,她做鬼时间不长,这么刁钻的客户也是第一次遇到。她只当在院里遇到了个潇洒王爷,想着引诱于他,好行那采阳补阴之术,她可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镇定,竟挑剔她舞的不好。随即尴尬笑道:“如此良宵,公子难道只晓得看月下舞,不懂得怜眼前人吗?” 青华见她捏揉造作,心里直犯恶心,说到:“姑娘还有什么招数没有,若是这般无趣,本座可要走了。” 女鬼闻言,一咬牙一跺脚,心想这是个不识风花雪月的主,还是直入主题。随即轻解罗裳,露出浑身阴白肌肤,双乳颤颤,笑吟吟踮着脚走到榻前,直钻进青华怀中。 此女鬼身带寒气,且有水腥,青华一闻便知她是个水鬼。她浑身冰凉,肌肤所至,又腥又黏。青华别过头去,又忍不住想起越鸟,她身带青焰,若得亲近,又不知是如何温玉满怀。 正在帝君走神之际,越鸟与黑龙刚好寻来。越鸟匆忙,未听得屋内娇声浪语,那黑龙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立刻立定脚步,面色发青,不再往前。若依着孔雀明王所言,这里面是东极青华大帝,屋内光景他可不敢看。 越鸟破门而入,但见青华好端端坐在阴宅塌上,一鬼仙浑身赤裸上下无遮正趴在帝君身上,阴白腰身左右摇摆。两腿泛着青幽颜色,正横跨在青华腰间…… 越鸟的第一反应是说了声失礼,随即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那黑龙默念非礼勿视,转过身去看不出脸色。越鸟羞得满脸通红,又恼又气,几欲流泪,隔着门规劝到:“帝君,此乃王城中的游魂,行的是采阳补阴之法。亏损金身,望帝君量力而行。”说罢脸红的要滴出血来,无端生怒,拂袖便走。 突然之间,只见殿门大开,帝君揣着手悠闲的走出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明王哪里去?那千年的白毛犼度得,这鬼仙如何就不度了?” 越鸟转身望他,见他衣衫整齐,脸上镇定自若。心道好个轻薄神仙,这般的不端庄。 青华倒不顾虑,略微理了理头发,说到:“本座观之,这鬼仙枉死水中,被困在这王城里。方才学着殿下手段,正要度化于她呢。” 黑龙一脸惊诧的望着越鸟,越鸟连连摆手,急忙辩解:“没有,没有,我没有!” 又对青华嗔怒道:“小王……小王何时……何时如此度化妖邪了?” 青华正色道:“本座当然知道她是一界幽魂,就是本座吹一口气,也叫她灰飞烟灭了。想着殿下不喜,方才没有动手,只等问她清楚情由,再做计较,难道不对吗?” 越鸟羞臊的厉害,心想好个浪荡的,占完了便宜还来说这风凉话,心里不禁恼他。但听那黑龙拜请,要她除此妖孽,默念了几百遍阿弥陀佛,这才沉下心来,对着黑龙说道:“她那殿中污秽,神君且押她来院中问话。” 谁料这女鬼到了院中倒头便拜,连称有冤。越鸟毕竟心怀慈悲,便让她细细说来,究竟冤是何冤,屈是何屈。 此女徐徐哭诉到,她原本是郭贵妃殿中一杂役的宫女,名唤倩儿,只因得了国王一夜的宠幸,被善妒的郭贵妃遣两个守卫抛进了一口废井。她自知已死,魂魄却没个去处,既不见鬼使来接,也不见幽冥之道。化为一抹幽魂,在宫中游荡无依。半年前的一晚,她在宫中又遇到醉酒的国王,被他强取了。自那以后,她发现与男子相好能助她魂魄不散,便在宫中趁夜往来,祸害这宫中男子。 “奴婢知道犯了人鬼大忌,但是实在是无奈之举,若不如此,魂魄即散,且奴婢从未害人啊,也不知道为何被困在这里,不得轮回。求神君开恩,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做孤魂野鬼。”说罢掩面哭泣,实在可怜。 越鸟开阿鼻眼观瞧,便知她所言非虚,心中已有了计较。但听得黑龙护法与那女鬼对峙,道:“妖孽,你以阴气冲撞国王,至他一病不起,危在旦夕。你口说无害人之意,但这采阳补阴,本就是损人利己之孽道。如今这宫中侍卫也有横死,可知都是你害的,你还敢自诉冤屈,好不要脸!” 倩儿听闻,连忙又拜,说道:“奴婢自知有罪,可奴婢的确没有伤人害命,神君明鉴啊!” “本座明白了,”青华幽幽开口,“这鬼仙死不足年,几无道行,就是真有心害命,都不得其法。人王老朽,经不起这一遭。那侍卫皆壮年男子,偶有横死的,多半是流连忘返的回头客,才阳亏而尽。”青华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不住的点头认可自己,全不顾越鸟已经听不下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流连忘返,什么叫回头客! 黑龙听了,细想其中道理,果然如此。也不再咄咄逼人,只道一切皆依着明王处置。 越鸟闻言点头,对倩儿说道:“本王知你冤屈,如今为你出个破解之法,你且起身。” 随后转身对黑龙护法安排道:“要成此事,需得神君相助。”随后叮嘱了一应种种,黑龙虽然不解,但也一一应承。 两厢说罢,越鸟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各位休要苦恼,且看本王夜审那杀人毒妇。” 第十三章上清殿中女鬼伸冤四龙堂下贵妃伏法 原来越鸟四下安排,安排的是一出“鬼告状”的大戏。这倩儿的冤情,要超度简单,要洗冤难。她区区游魂,要她灰飞烟灭也好,轮回转世也罢,都不费吹灰之力。但越鸟察觉其中因由,发觉此事中间涉及颇多。露出这高姓的国王沉迷女色,身边妃妾草菅人命,朝廷用人不贤,后宫旁门左道种种弊端。若要真的还倩儿公道,还得尊人间正道,以一国律法审之,而不能以神威蛮横干涉,以免凡人日后对满天仙佛只怕而不敬。 原来这乌泽国,国王虽好色德行有亏,但王后却极贤明。于是越鸟请黑龙传下令去,在上清宝殿设台,由越鸟与国王王后叁堂会审,四龙押堂,女鬼原告,夜审那害人性命的毒妇郭贵妃。 青华听了,觉得越鸟如此安排虽然有趣,却不免麻烦,于是开口道:“这倒新鲜,本座从未见过。但是为一界区区鬼仙,何须如此麻烦?依本座看,这国王老儿屡屡生事,本座干脆把他杀了,落得清静。” 此话一出,四龙跪地皆拜,越鸟连忙打圆场,拉了青华到一边说话,低声道:“人王贵为天子,怎可随意打杀。虽然他德行有亏,但是为政勤勉,罪不至死啊。”说到此处,忍不住腹诽,若是好色的人人得死,你个老神仙岂不首当其冲。 青华见越鸟如此说,便也由得她,改口道:“本座有心凑个热闹,与殿下做个师爷可好?” 越鸟听了,噗嗤一笑,只道:“倩儿,你可真是个有造化的,你这桩鬼告状,竟劳动东极青华大帝做个师爷,真是大大的善缘。” 倩儿不明就里,只是跪拜,四龙皆叹帝君好气度,好慈悲。而青华眼看越鸟嫣然一笑,心里暗自窃喜,这一次卖乖总算是卖到了点子上。 越鸟笑罢,心里默默计算,觉得先前青华大帝不伤这女鬼是真,此刻愿意为她伸冤也是真,实实是个有慧根,懂慈悲的。一时间把之前的诸多嫌隙悉数抛下,心中朗如明月,面上温柔带笑。 到了子时,上清宝殿安排妥当。堂上越鸟居中,身边是充当师爷的青华,面前笔墨纸砚,列开阵势。左边是拖着病躯的国王,勉强支撑,右边是一身华贵的王后,气度非凡。左右各立着两位护法神龙,堂下跪着的是那女鬼倩儿。 待开堂时,越鸟令那女鬼倩儿一一陈情,国王王后闻之冤情,面上各有颜色。原本那国王一向不知道后宫阴险,此刻如同听着天方夜谭,又因为是神仙设堂,女鬼告状,叁魂吓去了七魄,此刻战战兢兢,几欲滴尿。而这王后早就知道后宫妇人手段之阴毒,又知道郭贵妇素来善妒,伤人害命只是迟早的事,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一旁的青华认认真真,笔走龙蛇,倩儿一番痛陈,经他丹青妙笔,成了如泣如诉的绝妙文章。 待倩儿陈述罢了,越鸟遣了二龙,并宫中侍卫去拿郭贵妃来受审。半盏茶的功夫,便拿得郭贵妃来。那娇生惯养的后宫妇人早就睡下,此刻被胡乱拉出宫中,云鬓纷乱,睡眼朦胧,衣衫不整。到了上清宝殿,跪在庭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下观望:见国王王后俱在,堂上居中的一男一女未曾见过,身带宝气,似不是凡人,左右四君挺拔威武。再看身边——那披发白衣的,分明是个女鬼。猛然受惊,竟昏了过去,被侍卫一盆水泼醒。随即当庭撒泼,尖叫高呼,只叫那国王救她。 想不到国王手指她骂道:“好个泼妇,在宫中害人性命!乱寡人的后宫!实在可恶!如今触怒天神,女鬼伸冤!落的这般,你还不知悔改!” 郭贵妃吃国王这一骂,才是真的吓破了胆,知道万事休矣。伏地痛哭,声声喊冤,哭的花枝烂颤,梨花带雨。国王看了心疼,有心安慰,碍于情势实在不敢。 “别哭了!本座听不清,字字句句说来,莫要再嚎。”青华出声喝止道,一嗓子惊了满堂,连越鸟都冷不丁打了个颤。 郭贵妃看那师爷威武,满堂人似乎都惧他,心里害怕,也不敢再嚎,低头只说冤枉。辩称倩儿办事马虎,被她罚了,自己跑了出去跌入井中才枉死的。 说罢,倩儿大怒,腾身而起,面上也不再是少女模样,而是青面獠牙露出恶鬼像,吓得那郭贵妃屎尿横流。纵是如此,郭贵妃依旧咬定冤屈,死不承认。 “好你个贱妇,今日审你,堂上是神佛,堂下是恶鬼,你还不知悔改,巧言吝色,实在是无法无天。”王后破骂道。 想不到那郭贵妃看王后怒骂,更是起了劲头,说王后一向善妒,打定了主意要冤枉自己。 “陛下,王后一向不容妾身,今日使人装神弄鬼,这是非要至妾身于死地啊!陛下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郭贵妃哭道。 越鸟摇摇头,叹到:“好个刁妇,比那妖魔鬼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既然喊冤,本王便让你看清这人证物证,看你如何辩驳!” 说着,便使主水的青龙抬出倩儿落在井中的尸骨,又让倩儿指证出当时投她入井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见堂上阵势,吓得肝胆俱裂,将郭贵妃如何指使如何贿赂和盘托出,连连叩头,口称饶命。 越鸟又审郭贵妃宫中一应婢女,问哪个拿了倩儿生前之物,害她流连此地不得轮回。婢女皆指认一位老嬷嬷,那嬷嬷素日里欺压宫娥偷鸡摸狗,此刻见了倩儿,吓得面如白纸,身抖如筛,连忙跪地。正要狡辩之时,却被倩儿喝破,原来老嬷嬷头上戴的簪子,正是倩儿生前的心爱之物。 “你个老刁婆!这明明是俺的钗子,俺舍不得带藏在柜中。定是俺死后,婆子从柜中偷来的!”倩儿指着那嬷嬷破口大骂,宫女们也七嘴八舌,原本那钗子的确是倩儿的,她们也都认得。倩儿死后,原本应当将她遗物归还乡里,偏这个肥差落在这贪心的嬷嬷身上,她免不了取其一二,自己受用。 那嬷嬷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被活人死人一起指认,吓得哐哐哐磕头如捣蒜,磕的头破血流,被王后派人押了下去。 眼看事情暴露,郭贵妃决定抵死不认,口中依旧喊冤,只说是王后安排,要陷害于她,滚地撒泼,好不吵闹。 越鸟被吵的头都要炸了,她本来就是直爽性子,最受不得人撒泼扯谎的这一套。看此妇刁蛮,拒不认罪,心里一时焦虑,不料却被青华看在眼里。他随即放下笔来,右手一挥,众人只觉得殿中瞬间就清净了,被吵了这许久,众人一时都不适应了。 再看那郭贵妃,手舞足蹈满地打滚,以手指口,但是出不来声。 “吵死本座了。”青华嘟囔道,随后站起身来,说到:“郭氏既然喊冤,本座也断不能冤了她一介女流。” 一边说一边缓缓下堂,顺便给一脸不解的越鸟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道:“本座有一法子,请四龙现身。” 四龙听得安排,俱退出殿去,露出神龙真身,在天上盘旋,吓得地上众人悉数跪拜。 那郭贵妃直双目俱裂,愣在一边。却不想青华下面的话更吓人——他正色道:“本座就许你个天审天判,着四龙把你绑了吊在空中,你再陈述。若你所说真实,自然无事。若你信口雌黄,那时节天雷自来劈你。” 说罢略略抬头望天,眉头一动,一道天雷就不偏不倚劈在了上清殿屋顶,殿中一时震动,震碎灯盏陈设无数。 那郭贵妃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辩驳,待青华收了禁言咒,刁妇这才终于认罪,跪在地上梆梆磕头。 侍卫拿了青华笔录,着郭贵妃画了押。越鸟将案宗递给王后,请她以宫法发落。 王后遂废郭贵妃为庶人,押入天牢,以杀人定罪。两个侍卫为从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偷东西的老嬷嬷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回国都。凡是与倩儿有染的侍卫,死的不计,活着的以秽乱宫闱论处。如此这般,安排的妥妥当当。 随后只见那王后下堂而来,走到倩儿面前,对她行了叩拜之礼。将她生前发簪与她重新簪上,再将那画了押盖了宝印的案宗双手奉上。但见倩儿伸手接过那结案卷宗,霎时间殿内一阵阴风,地府鬼差打着阴黑阳白二幡,『肃静』『回避』二牌,飘然而至。 倩儿知道自己尘缘已了,一时间心绪难平掩面哭泣。又对一众仙人行了叩拜大礼,方才随鬼使往地府去了。 这一审闹了大半夜,惊醒了半个城的人。方圆百里,哪个没看到四龙飞天?哪个没瞧见那落劈在上清殿的天雷?殿内,国王气喘不止,俨然一副油尽灯枯模样。王后面有不甘,想这一番惊鬼扰神的难堪事,皆因自己的夫君失德而起,一时间思绪万千。四龙心道,女鬼已除,这国王病症定不日而愈,皆面有喜色。 正在此时,越鸟在堂上将惊堂木重重拍下,引得众人皆惊,纷纷看她。只有青华一人,神色如常,他猜的几分越鸟的心思,正要看看猜没猜对。 越鸟立目吊眉,沉声说道:“高姓的国王,你可知罪!” 第十四章叱天子越鸟解业果疑妖奴孟章探前缘 这厢越鸟怒指乌泽国君主有罪,只见那病势缠绵又屡遭惊吓的国君吓得瘫倒在座,面如金纸,气喘吁吁。旁边两个宫女连忙奉茶拍背,扇风取药,生怕这国王一夜不支便死过去。那王后倒是个明白人,连忙跪拜,嘴上说替夫代罪,话里却要求情求恩。 越鸟见王后如此,面色稍缓,对那国王说道:“这倩兮女虽非死于你手,却是因你受难。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德行有亏,贪恋女色,纵容宠妃,强取宫女,实在是大大的无德。你掌一国,却不知检点自身,自你之下,风气败坏,宫人效仿,与女鬼为奸,其中身死者,也都是你的业果。你可明白其中冤孽?” 青华看那国王,虽口不能言,却摇头喘气,似有不服,便应和道:“你不过一介凡胎,叫本座说,你屡生事端,实在该罚。本座有意取你性命,无非念你是一国之君,怕你死后江山飘摇,百姓蒙难,又有明王殿下为你作保,这才许你悔过。你若觉得这过不在你,德也难修,此刻说来,本座自有去处给你。” 说来也怪,越鸟和青华大帝相识不过数日,但是从昆仑战梼杌,到如今同审人间事,越鸟总觉得二人配合得宜,屡生默契。越鸟长在西天,平日降妖伏魔自不在话下,但是往往因为慈悲太盛,而难断人间的恩怨。偏偏青华守护血莲池几千年,把凡人的贪嗔痴恨洞悉的清清楚楚,两人刚好互补。 再者说,越鸟平素谨遵佛旨,不诳不咒,不怒不骂,面对不讲道理的泼才小人,往往束手无策。而青华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万岁的老神仙,说谎毫不脸红且引以为傲。两人配合起来的确相得益彰,心有灵犀。 果不其然,那国王听青华口气不善,大有怒象,也不敢再摆什么天子之威,不敢再计较什么不知者无罪,连忙跪地求饶。同王后两个一起,哐哐哐磕头如捣蒜。 越鸟对青华颔首示意,随后吩咐国王伉俪起身,对他二人说到,这国王的怪病,原是被那倩兮女采阳补阴以至妖气入体落得如此。如今女鬼已经超生,王城内的妖邪气不久也会完全散尽,到时国王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那国王夫妇听了,连声叩谢苍天有德,我佛慈悲。越鸟微微摆手,让二人稍安勿躁,又说到国王德行有亏所至,日后需克己收心,否则害人害己,贻害江山。另外,倩儿枉死王城,王城中皇家侍卫也有死伤,业果已生,着国王在国都做法事超度枉死者,作法事时,国王需亲自吃斋诵经,也为自己赎罪清心。 王后闻之点头称是,遂在城中安排下七七四十九天水陆大法事,超度倩儿早入轮回,也洗清王城冤孽。她夫妻二人,当每日焚香沐浴,吃斋念经,亲自诵经超度。 这厢越鸟安排罢后事,面色稍缓,只见那国王略收了惊恐神色,便故作谦卑,躬身拜了拜越鸟,嘴上说蒙佛陀相救,实际上是想求越鸟和青华携四龙在法会上显圣露真身。明里说是要让老百姓敬畏天神,谨守道义,其实是想让一方百姓敬佩他有仙佛庇佑。 越鸟闻言,面露不爽,心想这国王实在不成器不晓事,竟敢得寸进尺,可嘴上却不知该如何拒绝。正在犯愁之际,青华顺势开口,神态自若: “若是一城之际这么个小小法会本座都要现身显圣,这成日间也不用做别的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劳动本座与明王殿下救你一命,你个小儿竟敢贪图天恩?莫要聒噪,速速退下。惹怒了本座,可不是尔等能担待的。”说罢横眉冷对,那国王夫妇果不敢再说,只跪伏在地,战战兢兢。 青华见状,露出些许得意神色,拉着越鸟腾云而起,片刻间便不见了身影。四龙面面相觑,也未多言,他们本是紫微星护法,若不是这国王有碍,原本是不该现身人间的。这下危机已解,二仙也已回九重去了,他们四个自然自去,霎时间也原地消失了。 国王夫妇相看两厌,此时天都快亮了,凭他是天子国母,也实在熬不住,各个面露疲惫,夫妻间也不说话,各有怒气,便径自回宫了。 在回九重天的路上,越鸟想起一桩大事,不禁苦恼起来,面有愁色。青华则心情大好,这一趟让他见识了些人间百象,这样不打不杀的除妖降魔,对他来说实在新鲜。不仅如此,他还越想越觉得两件事情解决的皆非常圆满,与越鸟几番配合均颇为默契,其中细节,简直回味无穷,为此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一转头,方察觉越鸟面色有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累了,趁着这两天二人略生亲近,连忙问道:“殿下为何忧虑?是怕那高姓的小儿阳奉阴违吗?” 越鸟摇头,缓缓道出事情因由。 越鸟乃灵山来使,又因着佛母身份,颇有些虚妄的名声,无实的位阶。此番前来九重天,挂着护法的名头,又不是暂访,天庭礼法周密,必然是要赐宴相迎。 越鸟说起,不禁垂头丧气。青华倒是不以为然:天庭大小宴日常皆有,算不得什么天大的麻烦,他寻常赴宴,落座吃上几道菜就拂袖而去了。 越鸟摇了摇头,讪笑道:“小王只怕是自由自在惯了,但想起那细细打扮的功夫,拘束赴宴,来往应酬,不只犯愁,还真有些苦恼呢。” 青华听到“打扮”二字,心中倒是起了好奇。越鸟有天姿,但是还没见她仔细装扮过,到不知那会是什么样子。 “殿下无需忧虑,本座向来无拘,殿下是本座的客人,便是随意一些,想凌霄殿上也无人敢置喙。” 越鸟轻笑一声,青华大帝位比叁清,自然是没人敢对他加以束缚,若他不拘,恐怕也没人敢拘束他。自己区区一界妖仙,怎敢比照帝君做派。这凌霄华宴躲是躲不过去了,便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强撑过去,只当大病一场。 二人回到妙严宫,各自安置。越鸟回殿更衣,青华却一进门就被孟章神神秘秘的抓到了东极殿叙话。 青华只想洗澡吃饭睡觉,偏偏孟章要拉着他絮絮叨叨,言语之间零零散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青华揉着太阳穴挑着眉看他,强打精神,哈欠连天。 正好此时越鸟到阿如亭中打坐,两人掩了门说话,鬼鬼祟祟好不自在。青华一看到越鸟在阿如亭中打坐,心中就总是紧张,更是难以专注听孟章胡说八道。 孟章为这妙严宫的一对鸳鸯可谓是操碎了心,说干了口,不料青华竟如此不领情,心里烦躁,声音渐高。 “青华,你好糊涂!你且想明王孔氏一世,在你这妙严宫一住十七年。期间你服用轮回琼液,昏睡不醒,宫中上下都紧着伺候你。可是那孔氏所居的民房,明显是有人安排下的,难不成能是那孔氏凭白自己建的吗?” 青华听他如此说,心中倒也想起这一节来,孟章看他若有所思,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素来是个不爱理会俗事的人,但是俗事可未必知道避着您老人家。你是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妙严宫从只有一砖一瓦的时节起就没有过女主子。你蓦然从凡间带回一个女子,这事也就是天庭不知,否则定是人人称奇,个个猜想。你这宫中众人见了孔氏,如何反应如何揣度,你可曾想过?偏偏你不及为她安排诸事就服药将息,她没有名分,没有位次。一介凡胎,如何生存?如何能不受人白眼欺凌?” “你这宫中,只你和九灵主仆两个,其余无人做主。那时节,九灵必定守你寸步不离。这宫中唯有司勤的桃姑姑能安排孔氏,将她打发到芳骞林深处。我今日询问遍了,只你这宫中早就换了一批仙娥童儿,对当年旧事全然不知。但是我听众人之意,这桃姑姑颇有些贪恩霸道的作风,往往仗着在这妙严宫伺候久了,起了攀附之心,平素里经常弹压爱慕你的宫娥。她如此心思,如何容得下那帝君亲自从凡间接回来的女子呢?那金雕所说,孔氏寻你不见,恐怕也多半是这刁奴作祟。” “这刁奴不识明王,已经出言顶撞,你便依我,连忙将这刁奴打发了去。免得让她再开罪明王,也免得她日久生出僭越之心,扰了你和明王的情缘。我这宫中夫人悍妒,遣到我宫中也是不相宜。李天王即知此事,不如遣她去哪吒宫中,又或者哪位女仙宫中,以免日后她再图生心思……” 孟章说到此处,只见青华面色突变,眉头紧皱,赶紧止住话头。但见青华喉头涌动,未及开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孟章目瞪口呆,说:“不是吧!让你赶走这宫娥,你如此舍不得,都吐血了,难道你真的跟她……?” 第十五章生六意青华入魔障赴华宴孔雀登凌霄 (快没有存货了,我会努力更的) 青华吐血,一时间虚弱不已,而孟章在一边胡说八道滔滔不绝,青华一瞬间气血上涌,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给孟章一拳。 孟章方才所说,让青华思量起当年旧事。他的记忆在宝莲灯中与越鸟的混在一处,让他看清了当年孔氏在妙严宫的十七年。 孟章所言非虚,当年他昏睡不醒,的确是那个刁奴桃姑姑安排了孔氏住在林中,并且屡屡欺凌,让孔氏的处境雪上加霜。但是最让青华痛心的,是看到孔氏经历丧子之痛之后,那张与越鸟如出一辙的清丽面孔上所露出的痛心和绝望。青华能够感觉到她抱着夭折的孩子站在东极殿前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时刻骨铭心的疼痛,也能感受到她最后万念俱灰自裁町中的绝望。一时间心痛如刀绞,加上内伤未愈,才吐血不止。 越鸟正在打坐,忽听得东极殿内帝君似有不适,腾身而起,片刻间已至殿中。但看孟章慌忙忙的扶着帝君拍背,帝君身上白衣已经染上了大片血迹。越鸟登时大惊,这几日在人间,虽也是不分昼夜,但是从未看到帝君有甚不适。一时间自责不已,心想自己一时兴起,居然忘了他是个病人,拖着他吃不好睡不好了熬了叁四天,实在是太莽撞了。 越鸟心中愧疚,连忙就要上前细看帝君伤势,想不到帝君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示意她不要过来,随后喉头一动,又吐出一口血来。孟章大惊,也顾不上帝君了,随他斜歪歪倒在塌上,起身就向外赶越鸟。 “殿下快去吧,他此间见了你,只怕吐血要吐得更厉害了,殿下先出去吧。” 说着就把越鸟推了出去。 越鸟站在院子里,心里焦急,却也没法。心道这帝君莫不是嫌自己冲撞了?可是这几日他们一直和睦,确实想不到到底何处得罪了。心中思绪混乱,只能在町中踱步,胡思乱想。 那日直到晚间十分,九灵才从帝君殿中退了出来,看那小子累的摇摇欲坠,便知帝君病势汹汹。 这青华犯了大忌,先自断情缘,千年修道图的是六意根绝。偏偏又一遭动了凡心,心绪大乱,想起前尘旧梦,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苦了他一个不懂儿女情长的仙家,被一个情字掀翻在地,毫无招架之力。 越鸟恐青华寒疾发作,入殿而去。只她前番遭那仙娥揶揄,这次便不关殿门,好让满宫知她磊落。 殿中已换下赤云银仙纱,使的是一帷凌霄蟒绒帐子,单看这一节,便知道帝君畏寒。越鸟不敢叹气,暗自摇头,也不再避忌,径直拨开帝君帷帐,看他睡得颇不安稳,双眉微蹙,眼珠微动,口中喃喃,身边寒气缭绕,原来的蝉衣也不再穿了,身上是一袭牙婵棉寝衣。再看帝君面色,白中泛青,毫无血色,想起他今日白天吐血时的样子,心中大动。 想她佛根深种,自小悲天悯人,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懂了情思,只当是慈悲作祟。 越鸟照样取下无相飞环,与帝君做个无形罡罩,再施下碧波焰,任那青焰在罡罩中纷飞。只见那火苗似无处不在,却烧不到帝君衣角发梢。眼看着帝君眉眼间的霜气尽散,眉目尽展,面有润色,越鸟这才合上帷帐,退出殿中,轻手轻脚关好殿门,在町中长舒一口气。 而帝君梦中,昆仑的冰雪终于变成了阳春柳堤,放佛有人在睡梦中救了他的性命,他终于沉沉睡去。 两日之后,天庭果然设宴。越鸟叹了一口气,这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多思无益,还是硬着头皮撑过去了事,总强过心头一块大石常常悬着。 帝君病势稍缓,收了帖子也并不见他殷勤准备,反倒是在殿中懒散闲坐。凭那九灵小儿上蹿下跳,选衣服挑香囊,忙得不亦乐乎。 其中桃姑姑凑到殿门口一次,嘴上说是送换洗衣物,却是穿红着绿刻意打扮了一番。青华见了她,心里想起之前的恼人事,面色不善。九灵会意,连忙遣了她去。心里记起,孟章神君吩咐过,还要选个宫室将这刁奴发送了才好,免得帝君见她不悦。 帝君倒是没有着意打扮,照样半散着头发,只换了一盏紫金小冠,一身宽袖月白色广陵锦锦袍,腰间束金缕带,手上是他一向喜欢的黑革风琉玉扳指。 天庭中大多着白色,青华在这件事上倒是毫不犹豫的随了众,不为别的,就为他穿白色好看。他嘴上不说,心里得意,自己再怎么看,总比叁清那几个老道强多了。若是说般配,配越鸟也算配的上。再想想不知越鸟如何装扮,心中居然忍不住起了期待,恨不得早点看到她。但是面上还是很冷静,很庄重。 九灵在一旁,看着帝君脸上神色一会喜一会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怕问了问出麻烦事来,就只当不知道没看见,成全自家主子那点欲盖弥彰的心思。 青华在町中略等了片刻,便见到海梨殿里出来一身影,乍看几不敢认,但那不是越鸟又是哪个? 越鸟生长在梵境,是灵山神兽,天庭赐宴,她自然是做梵境打扮。之前青华从未想到这一节,此刻愣在原地,连礼数姿态都顾不上了。 这梵境飞天装扮,不似天庭素淡。多用重彩,配黄金宝石。男女俱露肩露臂,再用霓裳广带,天衣钏镯装饰。虽重重迭迭,却不减飘逸。莫说是青华,便是漫天的仙家,恐怕也没有几个仔细瞧过。 只见越鸟着深浅双青色纱衣裙,肩臂俱露,但有艾绿,松花绿,墨色叁条霓裳广带层迭环绕在腰臂间,无风而自动,正是: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前臂上迭带着大小粗细不一的百余枚金环,迭至近肘,大臂上是尺长的黄金臂钏,雕花镂空。腰间墨绿的丝带搭着个万字结,随长裙一起落在脚边。裙长及地,但依然见得她赤着双脚,脚踝上是赤金铃,走起路来玲琅不断,如踏仙鼓。颈上是七宝珠暗金宽带,每颗宝石都足足有荔枝大小。 原本这飞天的打扮需头戴宝冠,只因她未塑金身,又未及婚嫁,便依旧散着一半头发,只在头顶盘一小髻。只因怕天庭诸仙看不惯这梵境打扮露背露肩,又用曳地雀羽纱天衣系在发髻上,由上至下略略遮住身形。此纱中万绿交融,仿的是靑孔雀尾羽,虽是绿色,却鲜艳斑斓。 面上是天香枝胭脂,唇上是飞燕布露蜜,身上香甜那是玄阳月丝蜜粉,发梢黑亮乃是流霜羽蕊桂油。 正所谓:天下只得十分姿,九分有半全在她。 越鸟见帝君神情,心中不免尴尬。早知道天庭向来崇尚素淡飘逸,这梵境打扮鹤立鸡群实在惹眼,却迫于场合不得不穿。眼看着帝君张目结舌的样子,再想想一会儿要在凌霄宝殿诸仙面前现身,心里怎能不犯愁。 青华一时无语,心中觉得夸也不是,不夸更不是,正在犹豫之间,只听得门外童儿传,说龙辇已到,让二仙莫要误了时辰。这才破了二人间的尴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宫去。 见了那八驾龙辇,越鸟也不禁咋舌。只见八条神龙拉着双乘的乌金车驾,顶上是四面垂金铃七宝珠的华盖,四周无挡。车上双座不分主次,铺的是金色晴光锦的鹅羽软垫,衬的是鱼肚白仙翔锦的靠垫。座边是乌金龙凤雕扶手,就连脚下都是不染纤尘的素色虎垫,端的是气派非常。 天庭中来往,多是寻常轿辇,飞马拉车。只有位极人臣者,才可用龙辇。且这龙也有讲究,九龙之辇天庭只有玉皇大帝可用,这东极青华大帝乘八驾龙辇,其地位威名之高可见一斑。越鸟这下算是大大的沾了青华的光,否则就是再修一万年,也无有这般尊荣。 二人一左一右上了龙辇,一路上被各路仙家看了个仔细。但见这二人高居龙辇之上,仙姿仪容,妙绝天宫。男的俊秀挺拔,器宇轩昂,坐如玉山。女的飘逸艳丽,身有佛光,天姿出众。二人坐在一起,真真是占尽天下颜色。 单看他二人并肩而坐,就让人惊叹。真所谓凤凰成双,美玉成对。两人容姿绝艳,若非彼此,叁界四道哪还有配得上的人物?不知内情者,难免心生摇曳,只盼他二人成双配对,好叫众神知道什么叫神仙眷侣。而知道内情者,个个垂眼叹息:早知道这对是破镜难圆,哪敢想其中的阴差阳错。 正所谓:原以为是神仙般眷侣,哪成想是拆凤的鸳鸯。 二人迎着众人目光,只能各自端着姿态,一路无语。 到了凌霄宝殿,越鸟又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九重天如此郑重,此宴浩大,奢华无匹。大殿前车马接踵而至,众仙互相作揖。偏越鸟一个都不认得,而青华向来不与人闲话客套。他俩人一个初来乍到,想客套都不知从何做起,一个向来潇洒,哪管那琐碎人情迎来送往。 越鸟打扮与众仙实在不同,想必此刻众仙各个认得她,诸仙各个面上客气,她也有意以礼相待,偏偏青华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只顾入殿,越鸟也只得匆匆随行,心里好不尴尬。 到了殿中,越鸟只觉得仙气旺盛,环顾四周,不得不叹,叹中又惊。 青华半晌不语,察觉越鸟紧张不安,这时凑到越鸟身后,低下头轻声道:“殿下是客人,无须忧虑。” 越鸟听了,转头看他,偏望进那一双含情星目中,嘴里喃喃道:“帝君……” 第十六章凌霄殿玉皇亲设宴玉堂下青华戏众仙 “金母元君者,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也。一号太灵九光龟台金母,一号曰西王母,乃西华之至妙,洞阴之极尊。在昔道气凝寂,湛体无为,将欲启迪玄功,生化万物,先以东华至真之气,化而生木公焉,木公生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以生阳和之气,理于东方,亦号曰王公焉。又以西华至妙之气,化而生金母焉,金母生于神洲伊川,厥姓缑氏,生而飞翔,以主阴灵之气,理于西方,亦号王母,皆挺质大无毓神玄奥于西方,渺莽之中,分大道醇精之气,结气成形,与东王木公共理二气,而养育天地,陶钧万物矣。体柔顺之本为极阴之元,位配西方,母养群品,天上天下叁界内外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隶焉。” ——《墉城集仙录》 越鸟向来无惧妖魔,也从来不屈天威。但是这诸仙齐聚,唯独她格格不入的场合,实在不是宠辱不惊勇敢面对就能应付的。此时此刻,越鸟由衷的觉得幸运——还好她身边有个青华帝君为伴,心中才退堂鼓稍谢,也得几分镇定。 青华大帝不拘礼节,这话可不是说来玩的。他俩自踏入凌霄宝殿,来来回回有不下百十个仙家向他行礼,倒不见青华拜会哪个。越鸟跟在他身后,有心客气,却也没有机会。众仙家虽然谨守礼数,但是越鸟身份特殊,装扮又显眼,难免打量一二。越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烧的慌,心里盼望这一劫赶紧过去。 众人终于落座,越鸟也随着青华坐在了左边为首的席上。想必是玉皇大帝将至,诸仙无不整理衣冠,正襟危坐——除了青华。他在席上扭来动去,最后竟选了个侧坐半躺的姿态,看的越鸟心里诧然。再看众仙,虽有侧目,但却无一个敢议论的,可知这青华大帝平素是如何派头作风,饶是凌霄殿赐宴,也没人敢指望他守些天庭礼节。 果然,片刻之后,殿上紫云缭绕,玉皇大帝玉驾临殿。越鸟仔细回忆,仿佛小时候也曾随佛母拜会过玉帝,但是竟全都混忘了,眼下才看的真切——只见他是个面白如玉,方面大耳,长眉细眼的端正相貌。面上无悲无喜,不怒自威。因着是位列天庭之主,穿着又与叁清六御不同些,颇有官家气息。头带十二行珠冠冕旒,颈上还有一副尺宽的昆仑九光玉环。来时双目下视,神色雍和,倒不似其他仙家。 玉皇坐定时,百仙皆起身拜他。太上老君位列叁清,自然不拜,只是颔首。但是到了青华,他依旧不端坐,只是略略点头,全当行礼。看的越鸟不禁咋舌,心道虽然帝君与玉皇同列六御,但若非他万年战功又有伤在身,恐怕玉帝也容不得他如此倨傲。 众仙礼毕,便有宫娥在越鸟耳边提醒。越鸟长舒一口气,对青华点了点头,便盈盈上前,行至玉皇大帝席前行礼。 原本这华宴就是为了迎她,她自然逃不过拜见九重天诸仙。 越鸟报过家门,说清事由,敬过玉皇大帝,便以天庭礼节飘飘下拜,礼行一半,就被玉皇大帝止住,让她免礼——原本她就是灵山来使,与雷音寺大有渊源。又是佛母之女,一方的仙主,在这九重天不可使她行全礼,以免冲撞灵山威仪。越鸟又以半礼拜过诸仙,诸仙皆庆,青华也饮了一杯,全当欢迎。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仙审视了这一会儿还不算,礼毕了,越鸟也不敢自行回席,只是端站着等候玉帝发话。 玉帝并未仔细打量她,面上只是庄重,长须下一双薄唇略启,缓缓说到:“今有灵山孔雀明王,西天佛母之后,战梼杌有功。领西天法旨,前来为使。客居妙严宫,守叁界血莲,功莫大焉。九重天上下,需加礼敬:各宫来往,不得惊扰;上下所需,不得怠慢;内外差遣,不得有违。” 只听殿上宝音缭绕,众仙均起身遵旨,越鸟见九重天如此礼待她,又行了一遭礼。行完依旧原地站着,颔首低头,尽露谦卑。 玉帝吩咐了这一番,大大的尊了西天的面子,也让青华颇为受用——毕竟这客是妙严宫的客,面子自然也是妙严宫的面子。只这时玉帝话还未说完,待众仙落座,但见殿外童子牵着一神兽入殿,众仙皆伸头探看,玉帝这时才道:“今番西王母未及赴宴,知明王殿下驾临,特奉上瑶池神兽,元圣星四翼金睛黑豹。此兽通人言,有慧根,知路径,正与明王做个脚力。” 只见那元圣星大如麒麟,全身通黑,毛色油亮,一双金睛,两对凌霄乌羽翼,端的是凌凌气宇,虎虎生风。 众仙皆叹:此乃神兽,又有瑶池仙根,寿比天地。想那明王何等身份,竟得西王母如此厚待。言语间有叹有喜,殿上一时间略生嘈杂。越鸟站在元圣星身边,但见玉帝双眼微垂,不禁心生尴尬,手足无措,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越鸟不明白,她尚属年幼,与这满庭得道的仙家比起来,嫩的如同一个娃娃,她自然不理解西王母赐礼这件事情其中的关窍。她所烦恼的,是满殿众仙突发议论,让她如坐针毡,不知如何是好。她不知道的是,众仙议论的实在是有道理。 殿上不晓事的,无非议论西王母重礼,可见看重这同根的妖仙。有的心生羡慕,道行浅的也生出觊觎。 但这殿上凡是晓事的,连同玉皇大帝在内,个个都心有愁思。只怕妙严宫里的这对拆凤鸳鸯,绝非一宫之事,而是要牵动整个九重天了。 西王母礼待越鸟,有叁个原因。其一,就是西王母与佛母一样,是妖仙得道,两人都可以说是妖仙中位次最高的,只这一节上,两人就算是面上没有交情,却注定同气连枝。其二,西王母有叁近侍,皆为羽族,其中以青鸟为首。而孔雀领羽族,佛母又已将这至尊之位传给越鸟。西王母看重越鸟,就是敬羽族万万之数。 其叁就更有渊源——西王母与越鸟实在太过相似。原来,西王母非但是妖仙得道,做了众女神之首,掌管姻缘,自己还婚配了太阳星所化的东王公。此间因缘,与越鸟命数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西王母与东王公,早就做了“烟霞第一神仙眷”,而青华和越鸟却落得“劳燕分飞凤失凰。”其间种种,西王母司天庭姻缘离合,自然知晓。 满殿诸神之中,所有人都知道青华偷弱水断仙缘,但知道此事涉及明王越鸟的,除了听过九头金雕亲述的托塔李天王,太上老君与孟章神君叁人之外,也就只有玉皇大帝了。 这四个现在想的恐怕都是同一件事——西王母赐重礼是亲佛母,不赴宴是迁怒青华大帝。恐怕她早就下定了心思,这次是专门为了说明立场故意为之。越鸟与青华两个的情缘纠葛,里面又搭上了一位有权有位的上仙。若真有那玉帛破碎,仙佛干戈的时候,众仙如何自处,恐怕难以分晓。如此大事,怎能不让他们忧心重重。 众人各自踌躇,各怀心思,殊不知越鸟在堂上已垂着脑袋站了一炷香的时候了。她实在尴尬,又不敢自去,只盼望着玉帝与众人能想起她还站在堂上这一遭来,赶紧叫她回席。 正在此时,突然有古怪的啧啧声传来,还未待众仙循声望去,满庭诸仙就眼看着一个肉丸子伴随着“吧唧”一声,被扔到了这凌霄宝殿的玉砖上。 满殿众仙,包括玉皇大帝,皆齐刷刷的转头看着青华大帝,只见作案人油汪汪的右手还支棱在半空中没有收回来。青华却并不理会众人,继续啧嘴弹舌,似是在逗那金睛黑豹。 金睛黑豹乃神兽,怎么会为区区一个肉丸子折腰?只见它头都不低,眼睛都不眨一下,故意的耿着脖子不理会。旁边的越鸟却觉得膝盖发软,这都算什么事啊?难不成青华大帝嫌菜难吃要当场发作吗?! 青华不屈不挠,环视案上,又拿手抓了一块鹿脯,照样吧唧一下扔在在黑豹面前,完全不顾凌霄宝殿几百号人,上千双眼睛。越鸟这才看出来,他……他居然是在逗这黑豹子!在凌霄宝殿上,玉皇大帝驾前,众仙华宴的场合!! 黑豹慢慢侧头,瞪了青华一眼,却绝没有要屈服的意思,站的亭亭当当,目不斜视。 青华略微的歪了歪头,再环视了案上一圈,用手抓起整条的鲤鱼…… “东极大帝……”玉帝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开口,原本细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卿家一而再再而叁的,为何发作?” 青华终于放过了那条鱼,一边擦手一边慢悠悠的说:“西王母赐此神兽,自是要养在妙严宫些日子,本座若连他如何喂养都不知道,那这神兽岂不是要饿死?那时王母怪罪,本座如何应答?” 玉皇大帝见他如此行事,还这么振振有词,气的头顶都发凉。偏他这一胡闹,满庭仙家都回过神来,也不再议论,纷纷正襟危坐,只待开席。越鸟也被玉帝请退,才得回到席中坐下。 越鸟坐定下来,发现众仙在谈论的都是方才青华大帝胡闹的那一出,这下才明白帝君的用意。他胡闹一回,并非纨绔不羁故意做派,而是为了为越鸟解困。越鸟知其心意,心中好是感激,一时欢喜,面有润色。 青华恢复了慵懒作态,慢吞吞了饮了两盅酒。他脸上风云不惊,心里却翻腾上下——这西王母明摆着是要给他脸色,让他知道立场。不来赴宴,八成也是故意不给他脸。别个仙家,连玉皇带叁清在内,虽知内情,却断断不知道佛母有灭世之心。而西王母今日摆足了妖仙的气派,恐怕早就是已经猜到了佛母的心思,此时明示立场,其中凶险,别人不知,他自然明明白白。 两人各怀心思,思忖半刻,却又不约而同侧眼看对方,相互抓了个正着,正在四目相对,要生尴尬的时候,青华率先开口,对越鸟说到:“殿下吃点鱼吧。” …… 越鸟盯着面前案上的鱼,表情复杂。 青华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殿下是茹素的,那吃些茄子吧。” 越鸟心想就算我不吃素也不会吃被你手抓过的鱼吧?你怎么不自己吃呢! 第十七章赴瑶池桃姑姑受罚饮私宴东极帝留客 “百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有叁千六百株桃树。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叁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度得道。中间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西游记》 凌霄宝殿华宴之后,这元圣星四翼金睛黑豹便随着越鸟和青华回到了妙严宫,九灵修成人身之前所居的狮子栏犹在,养起来倒也方便。九灵见了金睛黑豹顿生亲切,自告奋勇的要照顾它日常起居,青华就由着他。不想这神兽当真通人性,只因那日在凌霄宝殿青华逗了它,它便一向不爱搭理青华,只对越鸟亲厚,平日里撒娇打滚,跟个猫儿也差不多,就是大些。 当日宴后,孟章立即跑来给青华献了一计——将那桃姑姑送往西王母处。一是作为回礼,见得帝君知情知趣;二是让西王母明白帝君亲近明王的心思。帝君想了想,觉得有理:既然已经收下神兽,自然是要有些表示的,只他无论拿出什么,恐怕西王母也都看不上。正好遣这奴去与她看守桃园,真正相宜。她本就是桃妖,看护蟠桃,自然比别的仙娥要得心应手。再者,孟章说的也有理,西王母司天庭姻缘,平素里仙眷和离都是她处置,想来她对这男女情思洞察敏锐,不肖谁说就能看出青华避嫌的心思。也好叫王母知道,自己对越鸟并非无情。 那桃姑姑哭眼抹泪,闹了半晌,但见无人为她做主,自知满宫里的宫娥对她早有怨怼。便收拾行李,一步叁回头的跟着金睛黑豹往瑶池去了。再想那瑶池远离东极殿,以后怕是再不得见帝君了,心里暗恨越鸟,口中咬牙切齿。 只这妖奴不服,日后惹出荒唐不说,还闯下泼天巨祸,暂时不表。 这厢越鸟念着当日帝君为她解围,又发现宫里桃姑姑被打发了去,心里只当帝君有意围护于她,心中感激。这一天亲自下厨,在海梨殿设下素宴,宴请青华与孟章神君。 时至傍晚,海梨殿殿门大敞,叁人饮酒谈天,好不快活。帝君只因这些天日日与越鸟相对,心里畅快,过的颇为惬意。这时节,帝君尝了越鸟的手艺,心中大喜,正在拿九灵打趣,说他见了那九头金雕就心生亲切,只因他们都是九个头的。 九灵一边伺宴,一边嘟囔道:“奴儿只是觉得,尊者看着模样亲切,又威风的紧,所以佩服。” 孟章沉吟半晌,开口道:“九灵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等皆只有一个脑袋,看上去很古怪啊?” 九灵殷勤斟酒,却不说话。 众人皆沉默:原来大家在九灵的心目中,都是只有一个头的残疾人…… 叁人闲话间,孟章有意奉承,说起越鸟看护帝君寒疾有功,直言此次帝君大战梼杌要比两千五百年前强多了,可见越鸟当真是及时雨,否则帝君不知道又当如何。 说及此事,越鸟却生出私心来。 佛祖秘传她布道于青华大帝,却未说期限,可她大劫在即,实在不能不在乎。此刻她借的是护法之辞,可以留在帝君身边,让他耳濡目染。但是此般缓缓授来,不知多久才能引帝君生出佛性。若是到时候帝君康复无虞,她再不得借此为名留在妙严宫,这传起道来又不知要如何困难。 此般思量来,她早就想探知帝君上次战过梼杌后多久复原,才好为自己做打算。只是此事颇为尴尬,毕竟上次帝君命悬一线,鲁莽提起,难免伤及帝君威严。正好此刻孟章谈及,越鸟就打算顺水推舟,问清楚当年帝君养伤多久。 “神君过奖,帝君法力无边,不需几日,自能康复。” 青华好端端的听她如此说,心中不免一沉,暗道自己这遭原本伤重更甚,却被如来佛祖以宝生丸搭救,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他日若是真得“康复”,越鸟岂不是就要复命回灵山了。那时节若要再相见,恐怕就难了。 于是青华嘴上故作轻松,自嘲道:“幸得明王殿下相助,本座才勉强应付。若非如此,寒疾魔障缠身,定要落得和上次一样。” “不知上次,帝君伤势如何?”越鸟假做关切,孟章果然上当,抢过话头,连忙答道:“上次帝君光龟息就一年,后服轮回琼液二十一年,又得八年才完全复原,前后共叁十年呢。” 帝君脸色倒是寻常,他只恨孟章不通他心思,不知道把时间再夸大一些,好让越鸟在他这妙严宫长久的待下去。 越鸟大惊失色,心里不知是惊是喜——惊的是两千五百年前帝君竟重伤至此,如此看来,此番的确是好得多了,想必天庭有所准备,早早备下灵药金丹,倒不稀奇。喜的是,若得叁十年,她倒是有几分把握能导得帝君向佛,即使真的功败垂成,也总还有时间想办法对付天劫。 如此想来,心定了七分,饮了一杯素酒,又谦道:“帝君功比天地,自有天相,断断不会如此的。” 哪知道青华听了,唯恐她生出离宫的想法,附和道:“是,此次断然用不了叁十年,本座自觉,二十九年之内定能康复。” 孟章目瞪口呆,想不到帝君为了留住明王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还不肯承认自己老树开花一发不可收拾,心中对青华的厚脸皮心生崇敬,酒都倒在了衣襟上。 正在说笑之间,越鸟突然想起一桩大事,脸色忽变,站起身来,说到:“小王有一件要紧事,非得办了不可,如若不然,只恐小王难居这妙严宫!” 第十八章宗阳城妖魔做善人陶家宅青华化女身 “又尝从禽晚归,渐已昏黑,见小旋风裹一物,火光荧荧,转旋如轮,举铳中之,乃秃笔一枝,管上微有血渍。明人小说载牛天锡供状事,言凡物以庚申日得人血,皆能成魅,是或然欤。” ——《阅微草堂笔记 卷七》 原来越鸟这厢焦急,是因为她离了姑获山凌云碧波洞已近半月,洞中无人看守。她本是一界为首的妖仙,她走后洞中仅凭两个童儿,别的不说,姑获山一带的精怪看她不在,怕生出事来。再者,佛母和金雕若是有所传达,恐怕也不便传到妙严宫来。她既受了佛旨,也甘愿为青华做个护法,就不怕在这妙严宫久居。只是洞中若无人看守,实在难以应对。 此一条越鸟早就想过,她常来往灵山,有时候也在佛母的苏悉地院小住,洞中每每无人,总是难以放心。她早就有心为自己寻一位守山的大神,无奈她金身未成,自然也收不得弟子。这守山之神,道行又不能太浅。但要是那灵气太重的,又恐误了人家修行。犹豫之间,着实为难。 偏几个月前,白泽神君捎来书信一封,说是在下界发现了一只精怪,竟然不认得,所以托她得空的时候查明一二。 白泽神君与越鸟自小交好,按年岁来算,竟算得是忘年之交。白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知天下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越鸟平日里降妖捉怪,每每有费解之处,便与白泽神君互通有无。反之,白泽但有发现妖精异动的,也通报越鸟。今次听得人间竟然出现了白泽不识的妖怪,越鸟自然诧异,火速亲自往东台神洲走了一遭,让她在那乐国境内找到了白泽所谓的“不识之怪”。 越鸟借阿鼻眼参透其中缘由,知那妖怪已修炼了一千五百年余,却从未伤天害理。知他气数未尽,又看他前路坎坷,虽是金身难成,与她做个姑获山守山的大神却正相宜。但想着需从长计议,便未曾登门。赶上帝君这一遭事,就统统抛诸脑后了,现在已经拖无可拖,只能赶紧去收了那妖怪,遣他去看守姑获山,自己才能放心住在妙严宫。 青华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上次与越鸟一起下界就让他时常惦念,玩心似野草飞长,早就巴望着有下一回了。更何况此事真真是与他切身相关,若是越鸟找不到守山的人选,说不定就要在妙严宫和姑获山之间两地奔波,那他哪里还得与越鸟日夜相对,这他可不乐意。 越鸟听得帝君要跟去,心里不觉惊讶,下意识的就要回绝。但是帝君却说得恳切,他道:“殿下即是为本座劳碌,本座也应当出力相帮,难不成是殿下嫌我累赘?” 越鸟细想来,带着青华,还能让借机传些佛音与他,心里拿定主意,也不再规劝,颔首同意。 孟章看青华殷勤,有心揶揄,却怕引得越鸟反感,只好不断的对青华挤眉弄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当夜宴毕,一夜无话,到了早上,二人自东天门下界,往东台神洲沛川国都宗阳城而去。 路上二人亲密说话,青华昨夜听得白泽不识此妖便起了兴趣,他不识白泽神君,却也知道他非但识得天下万妖,但凡妖仙,见他真容必定现出真身。如此说来,此妖连他都不认识,难不成是新品种? 越鸟笑了一声,说到此间曲折的确有趣,于是与帝君细细说来。 “白泽神君不晓得此妖真身,实实是有缘故的,此妖算是个‘人仙’,所以白泽不识,其中种种,待小王慢慢说来。” 这“算是”二字,实在是妙极。 人乃万物之灵,在神人鬼妖四界中就占了叁道。凡是人修仙,只需一劫即可成道,比鬼妖实在是要方便的多。非但如此,妖乃动物植物所化,死后无灵。而人灵气最重,死后成鬼,可修鬼仙,可谓是进退两宜。 但是这四界中也有疏漏模糊,这次却刚巧被越鸟和青华遇上。 人因为灵气重,经常影响身边其他生命。凡间素有犬无八年,鸡无六载之说,就是因为知道即使是家禽,跟在人身边久了,得了智慧,也容易成精。非但如此,就连死物,接触了凡人精血,天长日久,也能成精。 就因为这个,凡人日常用物,也偶有成精的。笔,扫帚,凉席,都曾修成过精怪,因是受人血而成精,又靠吸人精气方得修炼,所以托福修成人仙。只他们无窍,修行困难,往往敌不过天劫,便落得灰飞烟灭,难以成器。白泽神君先前所见的,就是一口缸成了精。 “缸?!”青华闻之大惊,用手比划了一下。 “对,就是一口缸。”越鸟解释到,“帝君有所不知,世人早有记载,破草鞋可成精,叫败屩妖,每逢天下破败时,就会出来阻塞道路。非但如此,老锅也能成精,可以修成人身,占卜凶吉,称作鸣釜。” 帝君听了,啧啧称奇,又道:“殿下既说死物无窍,难得造化,不敌天劫,又怎的说这个破缸精活了一千五百岁?” 越鸟面露微笑,又道出一桩因果。 原来,这成精的,非但是一口缸,还是一口极污秽的厕中缸。 青华一听恍然大悟。这人仙修炼,需度雷劫。天雷是天生的神兵,无坚不摧,单单有一个罩门短板——那就是忌污秽之物。听闻蝙蝠修炼,最怕雷电,所以往往从凡人民居偷出女子所用骑马带,到了雷电交加的时候,便顶在头上,好叫雷劈不着它。若说此怪是厕中缸,那真是天雷都得避着他走,自然无惧天劫了。 原本此缸,几十年间只是厕中之物,污秽不堪。偏此间民风不化,有弃女风俗。这一日,主人家将一个刚诞生的女婴溺毙于其中,无心插柳,叫此物占了人血婴灵,就此得了造化,修得人身。但他实在无灵性,始终难有道行,修炼了几百年,毫无进展。他也无大志,便化作男子模样,经商为生,赚得财帛,接济乡民,也算是修得善缘。他每到一处,居叁十年必走,以免被凡人识破他长生不老。 无巧不成书,他踏遍八洲之地,熟知各处风土人情,物产民风,几百年下来,竟成了本事。非但营商有道,还积累了不少家底。他本是污秽之物,知道自己灵根虽萎,却易度天劫。算到天雷劫将至,就化回厕缸,足足九九八十一年。到那天雷来时,他丝毫无惧,毫发无伤,就此修成仙身。 但他无仙缘,无慧根,无论如何修炼,想封神飞升实在渺茫,成日间便经营商道,济贫救困,实在算是个有善心的。 “小王看他,恐长此以往,心灰意懒,失了修道之心。有心让他与小王做个守山的,一来他老实本分,二来借灵山之境,养他慧根佛性。” 青华心想,这还有第叁个原因,只是越鸟不愿挂在嘴边——等到越鸟得道,她也可提携这妖怪一二,助他个正果,也不亏他千年行善。越鸟慈悲,帝君早有体会,此刻心里却又生敬佩,想她为如此小怪都细作打算,实在是别有一番柔情在里面。 说话间,二人已至那宗阳城,帝君正要按落云头,却被越鸟止住,只见她脸上略有嬉笑样子,却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殿下又有何神机妙计了?”青华笑意盈盈的问道。 越鸟似是憋了笑,脸色绯红,可爱非常。青华顿时觉得,无论她要自己如何配合,自己都定当从命。 “小王确有一计,要行此计,需委屈帝君些,烦劳帝君变化作……” 青华心想就是变化个老和尚都无所谓,只要越鸟能开心…… “变化作一个妙龄村妇。” …… 青华的内心是拒绝的…… 变个什么不好,现在想来,变个狗儿都可以,还能让越鸟抱着。 “呃……” 越鸟用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帝君。 “殿下啊……” 越鸟仰起头充满憧憬的看着帝君。 “殿下……本座……这个……” “帝君器宇轩昂,威武不凡,若是化成个美人儿,还不知道是如何风姿呢,恐怕也是美的天上有地上无吧。”越鸟谄媚到,拍马屁总是没错的。 青华听到器宇轩昂威武不凡只觉得七窍通畅,心想变就变吧,有甚了不得的。为了这一句甜言蜜语,就随越鸟安排,化了个十七八的少女。 越鸟细细打量,啧啧称奇。口里直叫妹妹,脸上笑颜如花。青华非常得意,还拿腔拿调的称了越鸟一声姐姐,逗的越鸟笑的直不起腰。 帝君扮的女子倒是娇俏,只是仪态不似女儿,多少有些张扬样子,还动不动就要揣着手。只见她梳着双环髻,身穿如意纹妆花袄,身下是草绿色襦裙。尖尖的瓜子脸,圆溜溜的大眼睛,到还带着二分青华大帝的神色。 越鸟笑罢,转身一化,变成了个老态龙钟的婆子,头发花白穿着破烂,还随手化出一根枯松杖来。她故作看不见,笑眯眯往前摸,拉住帝君的手摩挲,嘴里叫着“乖孙女,乖孙女”,还要拉着帝君近身搀扶她。 帝君生出一种不知道是谁在占谁的便宜的混乱感觉。 两人一路行至一处大宅子,门口写着“陶刚宅”。 帝君腹诽道,可不是个陶缸成精吗,这妖怪也真够老实的。 这陶刚大老爷搬到宗阳城不过十数年,来的时候就家私颇丰,在当地有绸缎庄叁间,米铺六间,当铺四家,酒楼两座,另有田契无数。他虽是商贾,却是个豁达仁厚的,当地人称陶大善人。每有旱涝,他便自掏腰包周济一方百姓,但有荒年,他便免去佃租,让农民不至于无谷入腹。平素深居浅出,待人一团和气。但说也奇怪,凡有流氓土匪贪官污吏要找陶老爷麻烦的,各个都不得善终。百姓只道陶大善人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知他毕竟有千年道行,要妨害一两个宵小之徒,实在不在话下。 越鸟带着青华绕至陶府后门,轻扣门环,片刻之后,有个打扮利索的丫鬟前来开门,但见她衣衫周正,却面有愁容,见了越鸟,倒还算客气,只问来此为何,是否是来讨钱讨食的。 越鸟摇摇头,拉住身边的帝君,对那丫环说到:“姑娘,好姑娘。老身不是讨饭的,今日前来,是想把我这孙女,许配给陶大善人。” “啥?”丫环诧异地说。 “啥!!!!!???”青华大惊失色。 第十九章入陶府老瞎婆说亲登妖门妙龄女寻夫 (感谢支持,今天双更一发) 陶家看门的丫环,听了越鸟来此为嫁孙女,只道怕这老婆子是有些疯癫,脸上略有惊讶。 而帝君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伪装,目瞪口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面对如此突变,甚至忘记了问一句为什么。只能眼看着越鸟佯装蹒跚,弯腰驼背,颤颤巍巍的拉着那丫环叙话。 “好姑娘,婆婆眼瞎背驼,但心里明亮。俺们只是农家人,这些年旱了涝了的,若非陶老爷接济,哪里得活?俺这孙女,虽是农家女儿,但是出落的水灵,什么活都干得,尤其是一手的好女工。她十六七的年纪,天天与俺这老婆子相伴,家里无人,俺也凑不出嫁妆,日日犯愁,夜夜流泪。这听说陶老爷要纳房,俺特地赶来,为她提亲。若是入了陶老爷府上,俺老婆子就算是入了土,也安心了。” 丫环眼看着那婆子混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子来,心里不禁酸楚,脸上露出为难颜色。看看天色将暗,心疼这祖孙俩一路苦行,叹了一口气,心道先让她们用些茶饭再说。于是打开柴门,迎祖孙俩入后堂偏厅。老婆子千恩万谢,自不必说。只是那姑娘,脸上变颜变色,神情颇为不安。 寻常大户人家,就算是乐善好施的,也少有将登门的穷苦人迎进后堂的。偏这就是陶府的规矩——越是穷苦人,越要善待。否则,若是传到陶老爷子耳朵里,丢了差事打发出府也是有的。 这“祖孙俩”这厢在偏厅坐下,青华一个劲给越鸟使眼色,他这半日先是被哄骗着变成了这妙龄的女子,进了陶府不由分说就被献给这一千五百岁的厕缸做妾侍。他万年之寿,从没有一天过的如此跌宕起伏的。 偏越鸟不搭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向那为她们端茶倒水的丫头道谢。青华气鼓鼓的瘪着嘴,拣了几块精致点心吃,眼睛不住的瞪着越鸟。 越鸟察言观色,看着陶府的确是积善积德的好人家,来去的丫环们各个殷勤周道,实非故作客气。想必这妖精是真心行善,府中才得上行下效,心中稍安。但看府中佣人各个隐有愁容,她知道其中关窍,心里哑然失笑。再看青华,脸上红红白白,便是更要发笑了。偏她故作穷苦,此时哪里能笑,憋的好不难受。 青华不断的拿眼打量越鸟,越鸟却故意不理睬。端茶的丫头规劝了越鸟几句,又说陶老爷一向礼待穷人,这一趟来往,府上少不了金银相赠,回头花费了再来也是一样。越鸟是假闭着眼睛,一口咬定要为自己的“孙女”说亲。丫头规劝了一会,看越鸟不肯转寰,悻悻的去了。 青华原以为丫头一走,越鸟至少要与他解释一番,不想越鸟半闭着眼睛对他摇头努嘴,似是有所防备,便只能耐着性子再忍受一番。 果不其然,那端茶的丫头见劝不走这瞎婆子,连忙去后堂唤了管家婆子来,只说有个瞎老婆子来献孙女。管家婆子听了,与丫头一起连做哀叹,其中自有缘故,暂且不表。二人脚步不停,立刻往偏厅而来。 那管家婆约莫四五十岁,小圆发髻梳的一丝不乱,身着棕色缎面长衫,一身的干净利落,可见陶大善人宽仁待下。那管家眉心微蹙,语气倒和善。在越鸟身边贴身坐下,先满了茶,又拉着越鸟的手叫了声老姐姐,这才叙话。 管家问了些家长里短,越鸟一应答来。青华心里一沉,看来越鸟这是有备而来,背景故事人物设定这么齐全,明摆着是谁掉沟里谁倒霉,自己完全是被算计了。 眼前的瞎婆子,一说祖孙孤苦,命途多舛,又陈陶老爷多番济民,放粮免租之类的诸多善行。管家听着,也不免悲切动容。婆子说自己时日无多,家徒四壁,只盼着孙女能入了陶老爷府上,不求锦衣玉食,但求平安终老。 那管家面上虽然和气,却始终蹙着眉抿着嘴,似是有苦难言。 她安抚了越鸟一番,无非说些天下多是命苦人,让她宽心之类的。又吩咐下面丫头上了热乎茶水,新做的点心。待越鸟略用茶水,管家话锋一转,无非还是让越鸟拿了金银自去,言语间多有推脱,却又不直说。事到如今,就连青华都听出来此间古怪,必定大有文章。 越鸟一边哭眼抹泪,一边拉着管家的手不放。说的是七情六味人间劫,千朝万代百姓苦。惹得那婆子也不禁以手揩泪,最后磕磕绊绊吞吞吐吐却总算是说了个不字出来,但却扭扭捏捏不说原委。 话至此时,青华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心中越发的烦躁,两脚不停的蹬来蹬去。越鸟看了知道他按耐不住,又约莫着陶大老爷是该时候回府了。于是也暂且收起了哭哭啼啼,以手揩面。面上似是有所缓和,对那管家婆道,此行不易,高低让她婆孙见陶大老爷一面。她自知时日无多,能面见恩人,了却心愿,也总算此生不负,且不提这婚嫁与否了。 管家婆听越鸟言语中已有所松动,心里自是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家老爷今日巡田,眼看至晚饭时分,老爷正要回府。近日这府中诸事诸多,老爷愁眉不展也有些日子了,府中上下皆是阴云密布。如今让这穷苦婆孙俩面见老爷,道个万福,也好在老爷面前讨个乖巧。便一口答应下来,对这婆孙俩说道。老爷片刻回府,到时让她婆孙见老爷一面,当面拜谢,自当无虞。 越鸟听她这么说,眼珠一转,便知道此事已成了一半,这厢也不再诘问。只点头如捣蒜,又拉着青华对这管家婆好一通道谢。青华耐着性子撇着嘴,也一一照做了,倒也算是勤恳殷勤。 屋中的叁人各怀心思,都等着陶老太爷回府。越鸟成竹在胸,双眼微闭佯做休息,微带喜状。那婆子就没这么惬意了,她时不时地往正厅方向瞟,似是害怕陶老爷回府一般。 这番情景落入青华眼中,让他暂且放下了满心的愤懑。他这半天气鼓鼓的,无非是因为自己不知内情被蒙在鼓里,而越鸟什么都知道却偏不告诉他。但是眼看这管家婆神色有异,再观这院中下人颇有些鬼鬼祟祟,心里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到了晚膳时分,只听见前门处有些动静,大门开了又关,随后就听见诸人的脚步声。但见那管家婆蓦然的竖起了耳朵,悄悄地叹了口气。 想必是那陶老爷回府了,青华暗想。这下可好,总算是能和这个陶大老爷打个照面。 那陶大老爷回府,听得有百姓来拜,饭也没顾得吃,略略掸去身上风尘,便安排下人正厅见客。府中上下又是一番忙乱,这才终于迎的越鸟与青华二人进屋说话。 到了屋里,青华看的真切,这可当之无愧是陶缸化形的妖精:只见他身材矮小,腰身粗大,面皮酱紫,脑袋浑圆无发。一张胖脸上,一双小眼睛黑亮,配着一个塌鼻,长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青华如此想着,居然忘了规矩,又把手揣上了。这厢越鸟正与那陶老爷说到自己的孙女如何乖巧贤良,陶老爷顺眼一看:只见那姑娘虽有绝色,脸上却不善,站姿闲散,还揣着手。心里不禁哑然: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如此不顾姿态的? 越鸟说罢,又道陶老爷恩比父母,让孙女斟茶以谢。 青华听了一惊,打从有狗的那年起,从来就是别人伺候他,他哪曾伺候过别人半分?不想如此殊荣竟是要给这个千年的厕缸了。 但看越鸟面子,也勉强做得。只见他一手拖杯,一手拎壶,胡乱一倒,随即把那杯子推到了陶刚面前,浑然不顾桌上那一片茶水。 陶刚看看那茶,实在不像话。又看看那婆子,心道我既是善待百姓,如何于小事上计较?又连连道谢,将那茶喝了。 越鸟见此,又说:“婆子我听闻陶大老爷正要娶妻纳妾,婆子早就没了一双儿女,唯独留下这个孙女,到还算周正。今日便壮着胆子,想请陶大老爷收留,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个安稳度日。” 门外那管家婆子正在偷听,听得这婆子又提及纳妾一事,顿足捶胸,直嘬牙花子。这婆子哪里知道,这陶老爷可万万娶不得亲! 第二十章授业道孔雀点顽石领仙恩陶刚赴灵山 谢谢支持,今天两更 多多互动,我喜欢看评论哈哈哈哈 --------------------------------------------- 要说这管家婆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究竟为何?这得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这个陶刚眼看着飞升无望,自己忍不住私下思量:心想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自己现在全凭还有些善心,平日里以周济百姓解围救苦为己任。但是既没有师父点拨,又不得菩萨教诲。如此这般,难不成这千年之后还有千年,自己就要在这人间一波一波的经商散财吗? 他本来就是修行之人,也学不得凡人的花天酒地,一天天的除了琢磨怎么成仙也没什么爱好。这样下去,日子越长越是无望,可怎么办呢? 于是心中一动,不如自己放下这修道的心肠,在人间就此成家立业,也可享些天伦人常之乐。若是有个子嗣,自己好歹有个奔头。 这么想着,也就安排府里,准备娶妻纳妾。 这宗阳城可就沸腾了。陶大善人的名头,在这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头一号的富商巨贾,有名声的良善之人。原本众人早以为他是有家有室的,不想他家中是无妻无妾。想想平日间这陶老爷,就连街边乞儿都是以礼待之,若是能进了陶府做妻做妾,该是如何的荣华富贵。 这一遭,满城家里有适龄姑娘的没有一个能坐得住的,媒人门口是熙熙攘攘,就快排不过号来了。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达官贵胄家的女儿也各个急切,都想入了这家大业大的陶府做得一家的女主子。 热闹了二月有余,陶刚选了一妻一妾。先妻后妾,一房一房取来。 新妇姓林,初进了陶府是喜不自胜:这四进四出的宅子,富贵有余的人家,往后全凭她做主,叫那林小姐如何不喜。心道就是有个把妾室也是无妨,合该她是这当家的夫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太太。 到了新婚夜里,新娘是一片娇羞。虽然这陶大善人面皮丑陋,但是为人确实有礼,饱读诗书不说,待人接物还都是一团和气,对这林小姐也是温柔体贴。但是等两人入了那红鸾帐,林小姐玉体横陈嘴里嗲嗲叫着老爷,再看那陶刚…… 什么反应都没有。 林小姐把心一横,不顾女儿家的羞臊,对着陶刚胯中之物又摸又舔,出尽百宝。但无论她是如何勤力,那叁寸的肉虫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陶刚心里也奇怪,他读书明理,平日里是最能揣度人情,想来这男女欢好,不该如此啊。但是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洞房花烛夜一过,婆子来收落红床单,凭白遭了林小姐一通骂。经了昨夜一夜,林小姐又气又臊。她是个姑娘家,不明白其中关窍,只以为这陶老爷与她无情,这才不能成其好事。她女子门户未破,哪来的落红? 管家婆只道是老爷对林小姐不喜欢,心里也讪讪道:你个妮子,不讨自家老爷喜欢,倒拿下人出气,哪能长久?且让你威风一番。等那李氏入府,讨了老爷欢心,谁是妻谁是妾可就难说了。 隔了半月,李氏入府。当晚陶刚急切切要与她行房,不想还是一样的下场。无论李氏如何使尽浑身解数,那陶刚脐下叁寸就没个动静。 陶刚心道这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他修炼得道已经断了七情六欲,此刻对这人间色相已经是没了消受之心吗? 转天婆子依旧来收落红,看那李氏也依旧说两人未得圆房。婆子心中大惊,林氏李氏是黄花闺女她可不是。见得如此这般,婆子心道:这陶大老爷怕是个天阉,不能人道! 可怜这林李二人,二八的年纪,浑身的标致。原本以为要做一府的夫人,不想却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日子久了这二女也回过神来了:这是葬送一生再无出路!有心要告诉娘家,放不下自家面皮。想要下堂求去?这出了陶府,她们哪还能再嫁人?总算这府里锦衣玉食不曾少,两人就只能望着堂前树荫,等着老死此间。 二女有怨有气,平日里没个好脸,打骂下人,互相撒泼,把个后院闹得是鸡犬不宁,人人自危。 这也就罢了,如今这瞎老婆婆不知其中缘故,要是再葬送了这一个二八的佳人。这管家婆自家亏心不说,那后院要是再多一位主儿,府里恐怕就要更乱了。 陶刚这一年来,就没过过安生日子。后院那两房夫人,虽然是好吃好喝的待着,但是对他不免怨怼。原本想享些人间清欢,没想到落入如此境地,心中只能叹命数无奈,竟没有给他这个一心求道的妖仙一丝活路。 本来陶刚就因此心事重重,眼看这满府众人个个面如死灰,心里懊恼万分。偏这瞎老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也只能敷衍了去。随即拱手对越鸟作揖连连,道: “老姐姐好心思,只我年过不惑,取得一妻一妾,如何敢贪图这妙龄女子。此间有些金银,老姐姐自当拿去,以后一应家用,只管来拿,给丫头找个好归宿。” 青华如此听来,他倒算是个伶俐有心的,非贪财好色之辈。 越鸟听了,又是一番哀求,陶刚连忙去扶,不顾身份,尽了万种手段安抚婉拒。 但看旁边那丫头,丝毫没有要搀扶自家婆婆的意思,揣着手撇着嘴,哪有半点姑娘家的仪态? 陶刚心道,我就是娶也不能娶这个,跟个大爷一样,谁没事干触这霉头。 越鸟此番试探,就是要看看陶刚能不能守得本心:若是明知自己不能人道,还要贪色娶了这二八的闺女,那合该他们无缘,她也绝不能将自己仙山一域交给他掌管。但此刻看来,他的确是心存善念,虽然先前行差踏错,失了修道的决心,但是良善未改。因此,她站起身来,走到青华身边,两人一使眼色,兀地显出了真身。 那陶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都不眨。修道这么多年,他可从未亲眼见过这大罗金仙。二仙身上见得是宝气缭绕,仙气逼人!回过神来,倒地就拜,连连磕头。虽不知道二仙到此何为,但是看他们先前是故意试探,心道难不成自己一生修道,终于天可见怜,要给他指点迷津吗? 越鸟报上二人名号,叫他免礼平身,随即说道:“陶刚,你原本是无窍的死物,托得天缘,叫你沾了人血灵气,修成此身。你心有灵巧,避过天劫,却飞升无望。因此动了凡心杂念,欲在这人间娶妻生子?是也不是?” 陶刚闻言大惊。他本是身份低微的妖物,哪知道这孔雀明王对他竟如此了解,这怕是要找他兴师问罪了。不禁觉得这神佛难免严苛:他苦修不成,人间清欢也不让享,不是不给人活路吗?但是心里又怕这满身金光的神仙,随即又拜。 “弟子心智不坚,请明王慈悲,饶我一遭吧。” 越鸟见他心生不甘,正要劝说,没成想青华比她嘴快。 “娶了吗?” 青华这下算是知道了,原来越鸟此来早就知道这个陶刚正要给自己娶妻纳妾,这才让他化了个妙龄女子上门求亲,此刻正要细细问来。 “回上仙,娶得一妻一妾。”陶刚虽不知他为什么要问,但是哪敢说谎,连忙作答。 “生了吗?”青华继续问。一旁的越鸟想拦又怕触犯青华帝君的天威,但是这么问下去,恐怕就要问出尴尬来。一时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呃……”陶刚心想这金身的神仙怎么如此不拘,正问到那尴尬事。但也不敢不答,便支吾道:“……没……没有。” “殿下,本座心想,莫非这死物无窍,他生来无七情六欲,怕是不能人道吧?”青华认为自己猜到了谜底,连忙向越鸟献宝。 他如此发问,叫越鸟如何回答?只见她面露尴尬,即不能自失身份,又不能怪罪青华,只得堪堪开口,道:“帝君明察,此间天机,正是如此。陶刚,你明白了吗?” 陶刚听了,原本跪着的身子往后一栽,就倒在了地上。也不顾面前的二仙,直自己发愣,张口无言。 青华又说:“你即不能人道,为何还要娶妻纳妾?” 越鸟终于听不下去了,悄悄拽青华袖口,青华这才知道闭嘴。 陶刚心想这青华大帝身居六御怎么说话如此腌臜,也顾不得行礼,便叫苦到:“老神仙啊!我是泥胎陶身,不识造化!哪知道这些?若是知道此中道理,如何敢娶妻纳妾啊?” 这陶刚可真的是满肚子的委屈,此刻一说,话也就拦不住了。直说自己如何娶了妻妾,她们如何吵闹,其间种种,意思是说他若是早知道自己不能做人丈夫,如何会给自己找上这一身的麻烦?现在是:艳福清欢皆没有,府中院里乱成团。 越鸟眼看青华喉头滚动就知道他肯定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自己真是想都不敢想,为保九重天和灵山的颜面,赶紧客客气气向青华低头奉茶:“劳烦帝君一遭,还请看茶,往后全看小王。” 青华听了陶刚一席话,有好些问题要问,其中不乏一些技术性的细节问题。 但是眼看越鸟殷勤奉茶——这可是她头一遭露出亲近之意,不禁是心花怒放。把个陶刚姓甚名谁都给忘了,连忙故作端庄,正色喝茶。 越鸟看青华帝君终于偃旗息鼓,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走到陶刚面前,扶他起身,便道:“小王知你苦修多年,有慈悲济世之心。你眼看飞升无望,这才一朝行差踏错。小王西天境内姑获山碧波凌云洞里还缺个守山的大神,你若有意,可愿离了凡俗尘世,到那灵山一地,常听我佛宝音?” 陶刚听了明王这一番话,是涕泪横流,伏身就拜。直说拜谢菩萨慈悲,肯给他一个去处。也好叫他来日沾些仙气,修得些善缘。又说他虽无慧根,但是多年来做的最多的就是经营生意,管理家门,定将仙山宝府看护的妥妥当当。 话说到这,陶刚也毫不眷恋红尘,叫了满院的下人来各自领赏而去,又修书赠礼将二位妻妾送回娘家,随即打开自家大门,万贯家财全部散给了老百姓,总算了事。 越鸟见他如此,心中甚是安慰,两人就打算往姑获山去。越鸟余光一瞟,只见青华帝君正探头探脑的望着二人,便对帝君拱手说到:“帝君,小王要带着这陶刚往灵山走一遭,即刻便回妙严宫。这次劳动帝君帮手,就此拜别仙驾。” “殿下等等,要去西天,如何不带上本座?”青华竟面露委屈。 陶刚心想此人真的是东极青华大帝吗?是正版的吗?怎么好像很流氓的样子。 “呃……帝君,是想与我们去西天吗?”越鸟有点不解,倒不是她不想带着青华帝君,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青华何有此请。 “本座……一来想去看看殿下所居的姑获山,二来也是很久没去西天了,去逛逛。”青华答到。 陶刚心想西天又不是个集市你逛什么逛,恐怕这个老流氓这是要去探路寻门啊!叫他缠上以后可不得了!有心提醒越鸟吧,无奈他和越鸟也不甚相熟。总之这姑获山以后由他看护,进出都由他,只要他自家小心谨慎,莫让这老神仙干坏事也就完了。 越鸟琢磨半天觉得不是滋味,不带他去吧,没理由又难免不敬,带他去吧,也没道理啊。总归他是功比天地的上仙,就是肆意任性些又如何,全由得他去吧。如此想来,便说:“既然如此,小王邀帝君同行,只我姑获山一处简薄,比不得妙严仙宫,还请帝君担待。” 说罢叁人腾云向西而去。 第二十一章姑获山青孔雀归府凌云洞东极帝生 “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曰极乐。“ ——《佛说阿弥陀经》 到了西天境内姑获山碧波凌云洞,叁人按落云头,越鸟对着青华又是一拜,道:“小王这栖身之洞,一切潦草简薄,只得叁位小妖看守。帝君贵步临贱地了,小王实在惶恐。” 再看青华时,他脸上竟一副荡漾神情,大有喜不自胜之意。陶刚眯了眯眼睛,心道这个青华大帝存的不知道什么心思,自己以后可得要万般的小心,莫让这老神仙随意进出,做下好事来。 需知这陶刚生无七情六欲,千百年经商待人,靠的全凭察言观色。对人情事故洞察清楚,虽是无窍,却已经可以与人共情通想。也正是如此,才能在此为越鸟经营家门。 青华步履轻快,立即就入了凌云洞四下打量,只觉得这处端的是一处宝地,处处仙气缭绕,佛光甚胜。这洞中一应之物,虽是不着奢华,却件件灵巧有趣,叫他恨不得一一把玩。 这洞中有叁厅,正当中的应当是会客之地。一应桌椅板凳全部是灵山境大乘玄石精雕而成,不使锦垫也不用漆彩,端的是素雅精致。精雕的图谱,各个都是活灵活现的神鸟典故,用功之处无不是栩栩如生。那八仙桌上,放着茶具花瓶,茶具是一壶六盏,壶是青白玉万字方壶,盏是白羽彩云杯。托盘中又单另有一粉彩荷花吸杯,与那素色全套茶具不同,一看便知是主人的爱物。那杯状如莲花,通身浅粉色,如莲花一般,却又有一碧绿色的空心花茎,居然是个吸杯。青华忍不住拿了那莲杯把玩,竟是爱不释手。心道见物如见人,虽然越鸟是得道的尊者,但却见得还有些女子顽心,心中不觉大喜。 那花瓶也与众不同,竟如同一块无状的山石,独独被剖开了肚子,里面单单插着一支无叶无苞的白梅,那梅花朵朵尽绽,天生天养未着法术。只见那梅花花瓣无风自落,落在那玄色桌面上,黑白相间相得益彰。 原本这越鸟就是天下间独一只的靑孔雀,她灵性最深,这身边之物也绝对不会是凡品。青华有心趁越鸟与陶刚说话,将她所居之地看个明白,此刻转身就奔了左边的石室。 这左边的石室是个书房,顶上无遮,虽是山洞但却是生气缭绕亮如白昼。这书房不使架子,而是依着山势高高低低凿出些龛盒来。上下尽是摆放整齐的经书诗词,只有一长龛中放着一个素净的月华白玉直颈瓶,瓶中歪斜插着一朵黄白相间的夹竹桃。 这书房中檀香缭绕,只因那一桌一椅皆是檀木制的,那桌椅器型简单,但木质却温和油润,触手生温。桌上文房四宝,件件有趣。单说那金蟾拜月青石砚台和那老猫笔搁就十分精巧:别家的笔搁无非仿照远山做个山形,偏越鸟的笔搁,竟是黄玉雕成的一只老猫。那老猫肚腹滚圆,猫口大张,正做伸懒腰状,惟妙惟肖,前爪和尾巴处均可搁笔,看的青华恨不得给它偷回妙严宫去。 最右边的石室,便是越鸟的寝殿。青华到了跟前,心中竟然紧张起来。所谓近乡情怯,他只当要进越鸟闺房,生出了窃玉偷香之心,所以难安。拨开了那重锦羽雀帐,只觉得殿中有阵阵白玉兰香忽隐忽现。果然叫他在墙角一处发现了一颗从山壁中长出的白玉兰,越鸟当真是神思灵巧,竟在那半丈高的白玉兰树下修了步余宽的一副黑石坛,那白玉兰花落时便落在黑石之上,看起来真是可爱非常。 殿中别无长物,除了一桌两凳,就是一尊湘妃竹青帐寒玉床。看到此节,青华恍然大悟,越鸟身带青焰,平日里睡在寒玉床上才是惬意。心想若不是此物难得,真应该在海梨殿里也放置一架,好让越鸟夜里睡得安详。那寒玉床右手边,是依山而凿的一个半圆座,想来是越鸟平常打坐的地方。左右各有些经书,足见她修道心诚,日常勤勉。 整个洞府不着纤尘,石无苔,槽无灰,水无腻。青华坐在那寒玉床上只觉得屁股发凉,但是看着那帐前的孔雀铜勾,却不自觉的时时傻笑。若是依他,便干脆连妙严宫都不要了,搬到这神仙洞府来住才好。 越鸟和陶刚说完了话,两人不见青华帝君,陶刚立刻殷勤来寻,果不其然,让他在越鸟寝殿发现了这个老不修的老神仙。 “哎咳!”陶刚故意干咳一声,眯着眼看着青华帝君,心想你哪里不好去,偏偏在主人家床铺上坐着,好不端庄!青华被他识破行藏,但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揣着手就跟着陶刚走。 正殿里越鸟正和一位小妖说话,那小妖左不过叁百年道行,化的一童女之身,约莫十四五的模样。 “蝶儿,以后有了陶居士,这洞府中你们皆得听他的,知道了吗?”越鸟对这小妖颇为亲切,两人说话也不拘束。 “知道了,殿下。以后有了陶哥哥,蝶儿就再不怕那黄鼠狼来捣乱了。”这蝶儿便是个蝴蝶精,几无道行,年幼得很,说话瓮声瓮气,如同小孩一般。 陶刚对蝶儿一拱手,说到:“贤妹休惊,愚兄不才。但以往一千五百年做的最多的就是经营家门,必定护的一洞周全,再不让贤妹们受旁人欺凌。” 青华听了嗖的一声冲到了越鸟面前,难不成这西天一域还有这么不要命的,欺负到越鸟头上来了?他知道这里住着个把神仙佛陀,坐下少不了小妖精怪,保不齐有那不开眼不知事的。越鸟生性温和,怕是不愿与之相争。 “殿下,本座惊闻此言,难不成这仙山一域竟有人对殿下不敬吗?若真如此,还得是连主带仆一同责罚才好。殿下切莫隐忍不发,速速与本座说来。” 越鸟哑然失笑,奉了帝君上座,又请看茶,这才徐徐说道:“帝君言重了,小王不才,可这姑获山一界,无人敢扰我洞府。不过这姑获山从前住着一位姑获仙子,此鸟性淫,颇有些相知相交的妖怪。其中一二不知道此间已是小王府邸,偶尔上门,并非帝君所说的故意不敬。小王这山中只有叁位年幼的小妖,看见他们难免害怕,如此而已。” 青华一听更不对了——让这种浪荡妖魔上门来怎生是好?于是更是要显示他一番本事了,随即说道:“既是如此,殿下又因着是为本座护法,所以要长居妙严宫。本座心有不安,便为殿下仙山洞府,做个护卫法术。” 众人随他踏出凌云洞,只见青华口中念诀,宽袖一挥,无根之水从他袖中涌出,竟在那凌云洞前挂出一条瀑布。那瀑布高百尺有余,落地成溪,水汽沸腾,竟是瞬息而成,须臾之功。众人无不惊叹,青华面露得意,又两指一挑,便在那溪面上升起一小座黑玉石桥。 越鸟赞叹不已:“平日里总记得帝君是威名赫赫的上仙,身居六御。却忘了帝君是昆仑水精,竟有如此巧夺造化之术,我辈不及。” “殿下有所不知,这水又有说法,叫做洞明水。此水能分善恶,平常进出,此水会一分为二,为殿下让路。若是来者不善,就会横亘在前,让人不得通过。不论神仙妖怪,若是要硬闯,被此水一浇就会现出真身来。”青华甚是得意,这凌云洞外本就是芳草萋萋,现在多了一挂瀑布,只觉得此景浑然天成,自当如此。 越鸟连连道谢,心中好是感激,一路引了青华往后山去看。 原来这凌云洞身后是一片紫竹林,那竹子根根长约两丈有余,随风而摆时竹叶簌簌,犹如仙乐天籁。端的是仙气旺盛,风骨昭然。左边林里是这洞府的厨房柴房,右边林里有几间竹屋,便是这山中小妖的居所,日后陶刚也就住在这里。 竹林的尽头是一间亭子,平日里花开时观花,雨落时赏雨,是个悠闲去处。再往深处似有水汽,那便是此山中的一眼温泉活水。 青华听到这温泉活水倒是来了兴致,这越鸟不染纤尘,一看就是个喜欢干净的主儿,想必平日里花间沐浴就在此处。正有心去看,突然看到那亭上匾额,直觉心口一阵剧痛,以手捧心,脚下踉跄,一时不敌竟摇摇欲坠。 只见那亭上写着叁个字: “阿如亭。” 第二十二章生心魔青华念前缘护金身明王识慧 从来魔由心生——这“阿如”二字取自佛典,作为名号实在常见。灵山方圆百里,竟不知道有多少洞府都叫此名。就算是在九重天,也难保就没有其他神仙殿里厅里也用此名的。但是青华见了这“阿如”二字,一念起魔怔,哪里还顾得上道理是非?所谓心魔,实可以蒙人眼,乱人心,所言非虚。 青华想起前尘往事,一时不能自拔:他王终一世,越鸟为他产下一个死婴,那孩子就叫阿如。越鸟偏偏又将那孩子埋在了妙严宫阿如亭前,自己也最终化为亭前的一株孔雀翎。 这其间种种虽然是阴差阳错,那凡人之身也并非帝君真元。但是青华此刻心魔缠身,一股脑的想起来,自然是心痛不可自制,只觉得浑身发寒,头重脚轻。 越鸟赶忙搀扶,只见青华帝君竟是突然间寒毒发作,那俊俏眉目间渐显霜色。心道不好,眼下一定要让他修养静心。 “帝君眼下需得静养,小王那寒玉床帝君睡不得,否则怕是伤上加伤。陶居士,你与小王先将帝君浸在温泉水中。那池畔有一竹屋,以往是小王舅父金雕尊者来时暂住之所,烦劳居士与蝶儿她们拾掇整齐,再让帝君在那竹屋中暂歇。”越鸟连忙思索,此刻也只能如此。都怪她这凌云洞竟没个客居,一时间手忙脚乱。 那陶刚真是精细人,做起事来是十二万分的妥帖。到了温泉池边,他凭空化出一副屏风,将帝君衣物收拢整齐,挂在屏风上,随即扶着帝君缓缓入池。待帝君坐定了,他仔细观瞧了一番,眼看他眉睫带霜,便急急向越鸟走来。 “殿下,青华大帝已经在那泉水中泡着了。但是我看大帝面上竟是一层冰霜,恐怕这温泉池水难解。敢问殿下,如何是好啊?” 越鸟点了点头,说到:“帝君当日在昆仑墟苦战梼杌七天七夜,身中乃穷神冰,所以如此。此冰需要小王的碧波青焰方能化得,居士便依我所言。” 随后便让陶刚拉开屏风,为青华设下青焰罡罩。果不其然,那青焰所到之处,冰霜尽化,青华的神色也有所和缓。 “烦劳殿下在此看护一二,我看青华大帝似有倦态,莫一时不支叫水呛了。我立刻就去收拾那别苑,殿下放心,一切必然是妥妥当当。”陶刚说罢也不拖延,直奔那竹屋而去。 越鸟原本站在那温泉十步开外,但是忍不住徐徐走近,心里只想看看青华的面色是否恢复。不想走到叁步开外,青华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 虽然她是佛门中人,尊的是无色无相,不计较男女大嫌。但是此刻青华不着寸缕,让她如何不心生尴尬,正准备转身,却听到青华开口: “殿下别走。” 这一叫让越鸟心中一恸,她心道:“越鸟啊越鸟,枉你自诩慈悲。青华帝君骤然发病,心中必定是惊动难安。你此刻对着一个病人,难道要为着虚无的清规世俗,弃他于不顾?” 如此一想,心中横生自责,连忙安抚道:“帝君休惊,小王哪也不去,就在此看护帝君。”随即席地打坐,身下生莲,口吐佛言。 那陶刚果然办事得力,那竹屋被他收拾的妥妥当当干干净净。他手脚麻利,换得一床厚被褥不说,还将那纱帐换成了锦帐。竹屋里叫他加了一个火炉,炭火里撒了香粉。桌上是热汤热茶,水果点心,甚是体贴。 这些作罢,陶刚立马去知会青华帝君和越鸟。待帝君把里衣穿得了,又给他略微披上些罩衫,便迎着他往那竹屋去。 待帝君在枕间躺好了,越鸟不住的夸陶刚,说他实是个妥帖利落之人,得他护院,实在是大大的善缘。 陶刚听得如来佛祖点了越鸟与这青华帝君做个护法,此刻对着二仙一拜,就也不耽搁,转身而去。 越鸟端了茶水,坐到床前,看青华面上霜气已散,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那茶水递到帝君手里。 “劳烦殿下了。”青华自觉恢复的差不多了,想起越鸟方才体贴,心里欢喜,脸上也露出笑意。 “帝君何须言谢,此乃小王分内之事。帝君莫要伤神吧,还是再歇一会。” 青华环视四周,这竹屋虽然简陋,但却样样妥帖。屋里暖洋洋的,又有阵阵桂花香气从那火炉里传来。他身下身上的被褥又厚又软,还有股子檀香味,一旦躺下就如陷云端一般,再不想起来。没成想这普通的棉被,倒比妙严宫里的绫罗绸缎舒服多了,如此想来,他这万年的仙生岂不是享错了福? “殿下这里好清闲,真是神仙洞府。”青华叹到,心里盘算着找个由头在这姑获山多住几天才好。 越鸟看青华帝君脸上似有喜色,心道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浑然不知此刻她自己已是笑意难掩。 “敝处简陋,承蒙帝君不弃。帝君再歇歇吧,小王把青焰布下。”越鸟说着就把那被褥拉到了青华下巴颏上,把青华盖了个严严实实,就剩个脑袋在外面。青华也由着她摆弄:以往在妙严宫,青华不许仙娥入寝殿伺候,真有什么不便之时,无非也是九灵侍奉一二。别看他是赫赫上仙,这佳人在侧的温柔体贴,无论是在梦中的七世还是在此时,唯她而已。 所谓天定仙缘,注定倾心,诚不欺我。 想到这里,青华心中一时动情,从被褥下伸出右手,将越鸟的左手轻握在了掌心之中。 越鸟突然被握住了手,先是惊讶。看帝君一言不发,只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中似有不安,握着她的那只手冰凉微颤,心道这老神仙莫非是怕寒疾久治不愈?如此想来,心生不忍——人道是:壮志病来消欲尽,神仙也有落难时。就算他是大罗的金仙,被这寒毒缠身,只怕也是不好受。 她心生慈悲,便将青华帝君的手按下,两指在帝君手心一点。只见一束黄豆大小的青焰从越鸟的指间直冲帝君的掌心,随即入血入骨,一路直奔青华的天灵盖。 青华舒服的眯了眼睛,歪了脑袋,如同醉酒一般。越鸟见状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轻声宽慰他到:“帝君莫要多思,这区区寒毒,伤不到帝君金身。且放宽心,好好休息。”随后就又给青华掖好被褥,布下她那青焰罡罩。 这竹屋和越鸟寝殿一般布置,她看了看昏昏欲睡的青华,也就不想着回寝殿了——此夜要是还有凶险,帝君身边不能无人。就也在那打坐的竹席上坐下,打坐将息,看顾了青华一整夜。 青华半夜醒来,借着月光和炉火看到越鸟正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打坐,竟是寸步未离,不禁心口俱甜。望着她的身影许久,脑袋里不断地琢磨着借口托词,一心要在这姑获山多住几日,想着想着逐渐不支,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越鸟已经不在竹屋里了,陶刚早就备下了早点,他与越鸟便在那竹林花间用膳,端端的是惬意无边。 “本座看殿下这仙山洞府,真是处处精巧,倒想在此多住几日。”青华只觉得这辈子就睡过昨夜一个好觉,此刻哪里肯走。 “帝君不嫌这荒山凋零而已,小王已经吩咐了陶刚,让他将那竹屋重新建来,以后也好做个客居。那时节只怕是小王邀请,帝君不肯来。” “殿下自来请,请了本座就不走了,殿下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青华耍起无赖来了。 越鸟被逗得一乐,心想这老神仙好重的玩心,不过看他神色,倒像是真喜欢这西天境界。看来如来佛祖正正说中,这青华大帝的确有些佛缘。 虽然青华有意逗留,无奈越鸟却心志坚定。她这姑获山实在简陋,帝君要养病,万事需得精心才好。她向陶刚交代诸事,又说日后有元圣星四翼金睛黑豹来往传书,让他们好好修炼,看管好家门。陶刚一一答应,二仙这才动身。 两人返回了妙严宫,青华呆坐在殿里,心里恨自己昨天没有偷个把越鸟的贴身之物回来,此刻也好把玩一二。再偷偷从窗户里看越鸟,她换了身衣衫此刻正在町中打坐。 “成日念经,有什么好念的?”青华嘟囔道。越鸟既在这九重天客居,他总得想些好玩去处,也好让越鸟开心开心。想来想去,这蟠桃园最合适,既是天下无双的盛景,又能让西王母看见他的一腔殷勤,实在是正正好,自己能想出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他正要出门向越鸟献宝,突见得一个白衣男子大摇大摆的进了他的妙严宫,定睛一看,那不是白泽神君吗? 白泽和他从无往来,他到这干什么来了?青华正疑惑,就见那白泽直奔越鸟而去,见她打坐,竟俯下身去,用手中折扇轻打在越鸟头顶,面上尽露笑意,随即亲热的叫了声:“越儿。” 越儿? 越儿?? 青华腾身而起,心道好你个狮子狗,本座今天就灭了你。 第二十三章探故交白泽入妙严生暗鬼青华斗神 “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帝乃作祝邪之文以祝之。” ——《云笈七签·轩辕本纪》 青华在殿中翻箱倒柜到处找他那太一剑,殿外越鸟和白泽可是相聊甚欢。白泽与越鸟本就是一脉的妖仙,更是忘年之交。以往一个住九重天一个住灵山境,相见难得。现在越鸟既然客居这妙严宫,白泽自然是要来探看一二。 “越儿到了这九重天,也当与愚兄常来常往才是。我在那桓海宫中苦等不来,只能自己到这妙严宫来找你了。”白泽笑道。 “神君怪罪,小王实在无礼。”越鸟初来乍到,不好在这九重天随意来去。况且,她自到了这妙严宫,是诸事缠身,也没有机会去探望白泽。这下两人对坐,越鸟把那陶刚一事向白泽细细说来,又连连道谢,道这陶刚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不忘修为,做事妥帖。 “小王全凭白兄照应,否则我这姑获山实实寻不着个守山大神,小王还真有些发愁呢。”越鸟坦言到。 “越儿怕是还有别的心思吧?你如此修为,成就金身不在话下。那时节,还能提拔他一二。这九重天并灵山二处,万数的仙家,满天的神佛,恐怕只有越儿你肯与他结交。其余不提,就是越儿的慈悲心胸,实在难得。” 白泽一向最喜欢的就是越鸟那种普度众生不落一人的志向。这人人嘴上念叨不休,但是真的到自家身上,就算是真有慧根懂慈悲的,心里难免也将众生分个叁六九等。可见小慈悲易生,大慈悲难得。 越鸟被白泽道破心思,脸上不禁羞臊,只道:“白兄抬举了,小王一介妖仙,哪里轮得到我去提拔别人。” 这一节,白泽其实也想过。他原以为越鸟颇有身世,就算不能落地成仙,到了现在也早该如西王母一样得道了。这白泽神君,识万世万物,但不识造化机缘。所以对此中缘由,半点都不知情。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青华帝君慢悠悠的走到了町中,面如秋水。白泽对着越鸟使了个眼色,他到这一宫来,如何能不拜见主人家?只不过这青华大帝好大的架子,端端站着等人来拜,倒让他起了揶揄之心。 “小神白泽,拜见东极青华大帝。贸然来访,无帖无传,冲撞帝君威仪,还请帝君恕罪。”白泽赶紧去拜,谁让人家位高权重呢。越鸟又居这妙严宫,总不能得罪了他,让越鸟日后遭罪。 “白泽神君,到本座这妙严宫何干?”青华眼看白泽与越鸟说话间竟露出亲热,心有不甘。太一剑没找着,但是嘴上是不能饶了他去的。 “小神到帝君仙宫,是为了探看明王殿下。小神与殿下是故交,知道殿下客居于此,故来相见。” 青华本想再问,无奈越鸟正探着脑袋看着他们,心里不愿意得罪她,便让白泽起身。二神与越鸟同坐,各自行礼。不想这越鸟和白泽方才说的热火朝天,青华这一落座,叁人之间生出尴尬来,竟是鸦雀无声,相对无言。 “帝君,小王与白泽神君一向有往来,前番若不是白泽神君指点,也收服不了那陶刚。神君若是冲撞了妙严宫,也实是小王之过,还请帝君担待。”越鸟打破沉默,白泽此来突然,又没有通传,青华帝君一向独来独往,怕是有所怪罪。 “无妨,神君既是殿下的客人,就是本座的客人,理当厚待。”青华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总算招人奉茶伺候,这就算是给了白泽面子了。 白泽心道这天庭都说青华大帝性情孤僻,果然如此,以后还是少登此门的好。不过此刻既然落座了,不如痛快说话,否则这一通白眼岂不是白挨了? “越儿,愚兄听闻西王母赐了一只神兽,正在此间,可否容愚兄一观?” 青华听他此言,倒是想起一桩大事来——当日凌霄华宴,众仙家都见了那元圣星,白泽没见过,恐怕是因为他位阶低,不曾受邀。由此又想到佛母所言,这满天的妖仙,白泽已经算得上是位极人臣了,却依旧排不上名号。那时节若佛母真的打上九重天,两队一分,竟不知道胜负如何。 想起这些个恼人的事情,青华难免灰心,也就不再与白泽为难。他知道越鸟不敢兀自带人在这妙严宫乱转,于是便开口道:“本座也几日未见那元圣星,不如殿下带路,我等一路随行。” 越鸟正在等他发话,听了此言面露喜色,随即引着二仙到了狮子栏,那九灵正在给元圣星刷毛,见了他们连忙招呼。白泽上前观瞧,忍不住叹到:“这元圣星实实是天下的神兽,威风凌凌。西王母当真礼重,越儿好造化。” 说着就拿手摸元圣星的脑袋,元圣星本就通人言,听了此话心里自然高兴,不住的拿脑袋蹭白泽的手。 越鸟笑着对青华说:“这元圣星与白泽神君颇为亲近,竟如此受用。” 青华听了心里不服,也上前去摸那元圣星。元圣星可不喜欢青华,虽然不敢张嘴咬他,但是蹭来蹭去躲着青华不让摸。青华好不尴尬,心道好你个孽畜,竟如此记仇。有心打它一下,却被越鸟按下。 “帝君莫恼,那日帝君在凌霄殿逗它,恐怕这神兽记得,过些日子就好了。全凭小王劝和,必定让它亲近帝君。” 青华被越鸟按下了手,竟觉得那一臂生出酥麻来,自然是什么气都消了,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可是殿下说的,殿下是天下的灵根,定要将它训得服服帖帖,非要它在本座面前打滚撒娇不可。” 越鸟嘴上答应,心里犯难:这恐怕是不可能了。再搭眼看那元圣星,它早就听到了青华所说的打滚撒娇,便干脆故意在白泽面前打起滚来,露出肚腹,一派服帖样子。 越鸟怕青华再恼,连忙说到:“帝君,白泽神君原本就有震慑万兽的本事,元圣星是怕他,所以服软。平日里,便是小王,也没有训得它如此。” 青华心想这倒也对,自己实在没必要跟白泽比这本事。 白泽逗完了元圣星,转身又对青华拱手道:“帝君驾前,是这万狮之尊的九灵元圣。由此见得,帝君通晓神兽性情,他日必能驯服这元圣星。” 青华见他面露谦卑,刚好就坡下驴,便留下白泽与他同餐。 叁人席间,白泽谢过青华帝君,这才将来意说来。原来白泽此来,是因为在下界发现一处群妖聚会之所,怕他们日后惹出麻烦,才来告诉越鸟。此事恐怕还得她去走一遭,方得万全。 “既然有妖邪作祟,神君不去找天兵,把明王殿下当做杂役使吗?” 青华嘴快,话说出去就后悔了。连忙看越鸟脸色,见她虽无怒意,但已经没了刚才的高兴神色,一时也顾不上身份,慌忙道歉。 “本座失言了,殿下切莫怪罪。” 白泽听青华前言,其实并无冒犯。帝君说的正是天庭正道,此事也正应该通报天兵,让护法带着天兵天将去查探。白泽无非是因为与越鸟有交情,也更放心她的手段,这才相邀。原本他正要开口向帝君解释情由,不料帝君竟然面露愧意,不顾身段兀自道歉。心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言语。只不住的偷瞄越鸟,心想你快说话啊!这东极大帝突然行礼,叫我二人如何应答啊? 越鸟心中的确失落,这青华大帝虽有佛性,但是还未参透慈悲二字。不过她此行正是为此而来,若是希望这半年间青华帝君就转了心性,那也难免自视太高。静下心来想,只要他二人相处的久了,慢慢传来,帝君有慧根,他日一定能领会救苦众生的法门。 越鸟独独没想到青华帝君居然兀地向她个未成金身的妖仙拱手作揖,她如何敢受?倒是让她吃了一惊,连忙圆场。 “帝君实在是言重了,小王何敢领受?帝君该有此问,原本白兄实在是应该奏明此事,上呈李天王。小王越俎代庖,不过是因为与白兄以往便是如此行事,也省些功夫。” 青华虽听得此言,但依旧心中不安,这些日子他见了越鸟手段,知道她真真是菩萨心肠,实实要普度众生。天兵天将虽不滥杀,但是绝对没有那份慈悲细致。若是一时震慑了妖魔还则罢了,若是遇上个顽固不化的,他们可不会有越鸟的慈心,那时节必定是打杀,越鸟如何忍心?这白泽一介妖仙,恐怕也正是因为知道越鸟的慈悲手段,故而来请。全怪他一时嘴快,可千万不能让越鸟觉得他不识慈悲,是个狠心的主。 “殿下说的,正是此理。全是小神没规矩,往往扰了殿下。也全因为殿下心存慈悲,即便是无道的妖邪,也是耐心度化,习惯成自然,所以今日才有此请。”白泽也连忙打圆场,这青华万年的老神仙,性情当真古怪,不过也见得他直来直去,是个磊落的人。 越鸟眼看白泽和青华二人不住的瞟她,脸上只得强做微笑,对帝君故作客气,添酒添菜。殊不知她如此刻意,倒是让青华更加不安了。 白泽浑身不自在,心中只想破局,眼珠一转,笑道: “不过,二仙又有所不知,此间妖怪,还偏偏就得越儿你前去度化。小神敢作保,便是真的呈报李天王,李天王照样会来这妙严宫请明王殿下出马。” 此一招果然管用,越鸟与青华听得白泽此言,面面相觑,不知何解,都看着白泽等他解释。 白泽大笑起来,席间已不见方才阴云,全凭他万分的机智。只见他摇摇手中的天海奇星扇,缓缓说道: “因为这为首的妖仙,自称是凤凰玄鸟。” 追-更:blpo18.vip (woo18.vip) 第二十四章千波殿青华戏越鸟东谷国锦鸡作凤 白泽前番发现,在碧海神洲东谷国境内,出现了一副奇景。一妖仙自称是玄鸟凤凰,先是引得一方无道的小妖来拜他,随后开始接受百姓的供奉。这妖仙有些道行,小妖们怕他敬他,竟让他成了气候。把那些个修成人身的小妖尽收做了门徒,平日里耍些把戏,全当显圣。东谷国本就偏僻贫苦,百姓未受教化,短见不识,真以为他是凤凰神鸟,平日里常常拜祭。 “这妖精虽然没有谋财害命,但百姓被他愚弄,不顾自家果腹,还要时时供奉。怕是日子久了,百姓受苦,玄鸟仙名受累。”白泽说到。 “这倒有趣,不知是个什么妖怪?”青华好奇起来,想到又能和越鸟下界一遭,心里直痒痒。 “禀帝君,这所谓凤凰玄鸟,其实是个八百年修成的锦鸡。”白泽说到这,不禁摇头大笑。 “一只野鸡,竟敢自称凤凰?”青华心想凡人竟如此好糊弄,真是儿戏。 “帝君有所不知,碧海神洲虽然富庶,可这东谷国在群山之中,一向是简薄贫瘠之地,百姓未受教化,让这锦鸡抓住了可趁之机。二来,这锦鸡生来可驱鬼魅,偶尔略施手段,凡人不识,自然相信。叁来,玄鸟凤凰来去无踪,莫说是凡人,就是这漫天的仙佛也少见他,那锦鸡身有彩羽,如此一来,竟让他糊弄过去。” 这二人说的热闹,越鸟在一边可是不住的思量。 “这东谷国贫瘠,百姓未得教化,虽是有心敬仙拜佛,却不得其道。这区区小妖,倒还是次要。此去一定要传道解惑,导人向善,教化凡人尊天地正道。否则便是除去此妖,也难保日后一方太平。” 青华听越鸟如此说,心里忍不住生出喜欢,她思虑周全,全是为了护佑凡人。此间功夫,绝非是神威神力所能及的。青华看护血莲万年,自然明白凡人的贪嗔痴恨皆出于不得智慧。此刻听得此言,不住赞她:“殿下好见识,好慈悲。” “帝君赞的正是,越儿所言,乃是正道。这不成器的妖怪,殿下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过要教化一方百姓,乃是大功。愚兄不才,有意将那浩瀚万兽图传于此间,好让凡人识得万物,庇佑自身。” 青华翻了个白眼,原来这白泽是想卖书。又看他言语间似乎是想和越鸟同去,自己哪能让他抢了这个机会?于是连忙道:“神君好心思,如此功德,不如本座与明王殿下同去,也让本座沾些善缘,殿下意下如何?” 越鸟回过味来,这怎么突然就变成要她二选一的情况了?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青华,又看了看面生尴尬的白泽,心道东谷国偏僻,刚好借此机会让青华帝君看看众生疾苦,便应到:“小王知道白兄心思,白兄是想那时节露出真身,让那妖怪现行露出破绽吧?不过此举怕是就连小王都要露出真身了,岂不尴尬?” 白泽哪里想得到东极青华大帝会主动要求去降服一只八百年的野鸡?他可是毫无争抢之意,此刻只恨不得能把刚说出去的话收回来,还不赶紧就坡下驴? “愚兄真是愚不可及,越儿所言有理。只是如此一来,愚兄就只好坐享其成了。劳动二仙,实在是心中愧疚啊。” “白兄既然心中愧疚,那么小王斗胆求一物,白兄可切莫推辞。”越鸟面露顽皮,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越儿莫非要我这天海奇星扇吗?若是便立刻拿去,不过愚兄这法器难道还能入了你孔雀明王的眼吗?” “那倒不是,”越鸟卖起关子来,“小王所要的这东西啊,说来是天下的奇珍法宝。但是对白兄来说,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的便宜玩意:日间常常遗落,府中处处可得。” 白泽听了点头大笑:“愚兄知道殿下要讨什么了。” 可青华不知道,眼看这二人打起哑谜,居然也不顾他,急道:“殿下这是讨什么?” “帝君且看白泽神君,这东西近在眼前,万万之数,帝君何妨一猜?”越鸟见青华焦急,便有心要逗他。 青华看了看白泽,恍然大悟:“殿下是要白泽神君的头发吗?” “哈哈哈,帝君说的正是。小神身上的毛发可以驱除梦魇,越儿便是要这东西。简单!”白泽说着变出一把剪刀,将他那头发剪下一缕。只见那青丝离了根瞬间变成了白色的长毛,看起来跟九灵的狮鬃质地相同。而方才剪发的地方立刻又生出长发来,竟像是取之不尽一般。白泽将那毛装进一个锦囊,囊上是白泽旗的花样,这才递给越鸟。 青华竟不知越鸟有梦魇之困,正要发问,不想越鸟竟把那锦囊递给了他。 “帝君受梼杌恶灵困扰,偶有梦魇。日后便将此物置于枕下,可以驱魅破魇。” 青华一听越鸟是为他讨来此物,想起半年前自己提及梦魇,惊觉她竟还记得。青华本来就动了男女之心,见她如此体贴关怀,此刻心中涌出款款深情。他拿着那锦囊,情动不可自制,一片深情尽在眼中,竟将个越鸟看出羞涩来。 白泽惊觉这青华大帝居然对越鸟有情,连忙低下头,好不尴尬。心道素闻这东极青华大帝是断情绝爱,自破仙缘。这越鸟来此左不过半年,他竟不顾越鸟是佛家弟子,兀自生情,端的奇怪。既然如此,这妙严宫更是来不得,怕这帝君以为他是要横刀夺爱,若是因此惹上麻烦岂不龌龊。又想起青华大帝万年之寿,和佛母都是同辈人,越鸟做他曾孙女都有富余,心里不觉有点恶心。 青华回过神来,看越鸟面带羞涩,再看白泽一片窘迫,清了清嗓子连忙挽回尊严:“本座蒙殿下护法,此间一切周全。不想连这区区小事,殿下都如此挂心,本座甚是感激,日后更要厚待。” 越鸟自小长在灵山,从不记事的时候起就是满眼的佛祖真言。她是佛祖座前的弟子,观世音亲授的高徒。几千岁的一只鸟从来没想过男女之事,哪能经得起青华这款款深情。被他一看生出浑身的暖意,一时不察居然心生羞臊,却又半点不知她是动了凡心。此刻听帝君这么一说,自然是信以为真。想想帝君不过是看她关怀,心中欣慰,才露出方才仪态,可见帝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非越鸟不识情,此中另有天机。青华自断情缘,二仙劳燕凤飞。青华和越鸟非要到了那“妖龙斩孔雀,鸳鸯做母子”的时候,才能通心通意。此间因缘,不可说,不可说。 越鸟心有所思,哪还顾得上回礼?白泽心想这顿饭吃的真是跌宕起伏,太不值得了,只能堪堪开口圆场:“帝君好气度,帝君原本就是为救众生才力战梼杌,功比天地。如今又因此受梦魇困扰,我辈自当效劳一二。明王殿下在此,小神不便现身,若蒙帝君不弃,小神来日便为帝君制一白泽枕,以保帝君日后无虞。” “神君客气了,本座得了这锦囊便可,神君无谓为此费神。”青华心想要做一个枕头还不得把个白泽剃秃了? 宴罢,白泽留下他那浩瀚万兽图,拜别了青华和越鸟,也不顾姿态一溜烟就不见了,真是急急如脱缰的野狗。这妙严宫里实在尴尬,自己可是再不敢去了。 白泽心中纠结,不知这一节究竟是否应该与越鸟说破,也好提醒她一二。又想越鸟是佛祖亲传的佛家弟子,早就是六意根绝,断不会与青华帝君生出什么情思来。自己若是说破,那时节二人尴尬,图生麻烦。说不定这青华大帝也就是一时起意,自己何必节外生枝。 当夜,越鸟与青华约好第二日便去那东谷国降妖,安排下一应种种。又去海梨殿里选了法器,收拾妥当了,这才又回到阿如亭中打坐。 这越鸟满心是西天佛音,虽然刚才席间尴尬了一番,但是此刻早就抛在脑后了,心里只想着明日如何应对,此后又该如何教化一方百姓。 这东极殿里,青华想的可不是这个。他坐在床上左思右想,此刻满心深情,哪里压制的住。看着阿如亭中纱帐上越鸟的清影,心中只想亲近,竟是坐都坐不住了。于是闭眼咬牙,心道我已露出心思,那时节她明明面露羞怯,此刻不如去试探她一二! 第二十五章通名讳金仙动凡情入空门罗汉绝六 青华生出心思,打发九灵请明王入殿,自己佯装打坐,听着越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心跳如擂鼓。越鸟却神色如常,进了殿看到帝君正在打坐,便轻声问道:“帝君有何差遣?” 青华请了越鸟近前说话,只见她依旧是规规矩矩,丝毫没有亲近之意。青华心有不甘,又道:“那日在姑获山,殿下将那青焰推进本座掌心,本座十分受用。劳烦殿下再施青焰,好让本座安睡。” 越鸟恍然大悟,原来帝君是夜里畏寒,这才唤她入殿。随即起身上前,在青华手掌心施下碧波青焰。又道:“不如小王设下青焰罡罩,更加妥帖。” 青华看她毫不扭捏,没有一丝缠绵,恐怕并无丝毫儿女之心,心中失落,却舍不得她离去。望着越鸟心里五味杂陈,心道:越鸟啊越鸟,我一身修为,难敌这天定的姻缘。我心中所想,你可明白半分? 越鸟看青华神色有异,不敢擅自离去,正要询问之间,只见他幽幽开口。 “本座今日有感,有心回报殿下。身外之物无趣,恐怕殿下不会放在眼里。左思右想,想到一件事。” “帝君何须如此客气,帝君功比天地,小王偶尔能照应一二,是小王的善缘。不知帝君所想何事?小王洗耳恭听。不过这回报二字,小王实实不敢受。” 青华早知道她会如此回答,他微微低头颔首,望着地面不敢看她,似有踌躇,喃喃道:“殿下知道本座叫什么吗?” 越鸟吃他这一问,想来想去,帝君这是说青华二字非他名讳吗? 这满天仙佛,多得是不知道名讳的。甚至有些仙佛的名讳,是不可提及的。就算是凡人,若是忽然被人连名带姓叫上一声,都要打个机灵。所以这满天仙佛有所避讳,也是份数应当。况且凡是大罗金仙,谁敢直呼名?一来不敬,二来难免有驱使之嫌。释迦摩尼佛本名叫做乔达摩·悉达多,佛经上皆有记载,但谁敢如此呼唤? 越鸟看青华帝君有与她通名讳之意,心里惊动。东极青华大帝地位尊崇,在这九重天都无出其右,其名讳恐怕是连玉皇大帝都要避讳。她一介妖仙,连仙籍都没有,如何直呼帝君名讳? 但是帝君如此垂问,她不能不答,只好拱手说道:“小王无知,只知道帝君道号,请帝君恕罪。” “非殿下无知,本座落地成仙,虽有名讳,却从来没有人唤过,更没有人知道。”青华看她面露不安,就知道他此举唐突,可身在其中,开了口的话如何能不说完。 越鸟闻言不住抬头看帝君,见他竟有悲切神色。听他所言,又似是有伤情在其中,这才恍然大悟。她虽然是区区妖仙,但是上有母亲舅父,下有知己良朋。这青华大帝荣耀万丈,满天仙佛人人敬他,却不敢与他真正结交。他又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只怕是高处不胜寒,万年间尽是孤独无依,怎能不心生悲凉。 越鸟怕帝君伤心,又感恩他坦诚,连忙叩拜,道:“越鸟区区一介妖仙,不敢妄想与帝君结交。承蒙帝君不弃,今日斗胆请教帝君名讳。虽不敢口称呼唤,但必定铭记于心。” 青华扶起越鸟,两手轻按在她臂上。两人四目相对,青华脸上是深情款款又伤心难掩。越鸟被他这一望,心道青华帝君如此身份,竟然愿意与她坦诚结交,自己日后除了礼待尊重,还一定要把他当做良师益友。好叫他在这天上地下多一位至交,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本座的名字,叫青玄。” 越鸟听了,虽然不敢呼唤,但是难免口中默念,双唇微动。心里觉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只当是不知道在哪遇到过同名同姓的人。没想到帝君还不松手,两人此刻姿态,倒像是她被帝君环在身前。这帝君一时伤情也就算了,两人这样扭捏站着成何体统。有意挣脱,又怕冲撞帝君威仪,只能颔首低头,不敢再看他。 “殿下唤我一声。”青华说。 越鸟听得此言,只觉得头顶发凉,膝盖发软。虽然说她是修道之人,应当不拘。但是这就好比让她直呼如来佛祖名讳一样,她如何叫的出口?她确实立志要做青华帝君的知己好友,但是就算是她不尊这避讳,两人还差着辈分呢!这青华大帝和佛母是一辈人,她怎敢失礼?避着帝君眼神小声嘟囔道:“小王不敢失礼。” 所谓一念成魔,青华此刻已经是心生魔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听越鸟唤他一声,不得不休。一时手上用力,心中情动,竟有要将越鸟拉进怀中之意。 “殿下不敢,也没人敢。本座一生,无人知我。” 青华此言,句句真心。越鸟原本正张皇,但她从来是悲天悯人,听了此言,又看帝君一脸的伤情。心生不忍,直骂自己怎空守虚礼,辜负帝君一片赤诚。随即强做镇定,开口叫了一声。 “青……玄……” 她心中紧张,口里打转,声音微弱。看帝君没反应,只以为他没听清楚。于是咽了口口水,抬起头来望着他唤了一声。 “青玄” 青华听她这一声呼唤,心头大动。知道自己已经是情难自禁。有心干脆将二人之事说破。怕就怕一旦说破,越鸟就算不恼怒,也不肯与他破镜重圆。仓颉说仙缘已破,世世不得善终。如今想来,竟是这天地间最恶毒的诅咒。 青华心生魔障,手上失了分寸。越鸟越箍越紧,再看青华帝君脸上变颜变色,竟是伤心不已眼光闪烁。她不知道帝君究竟为何如此伤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宽慰开解。她不懂男女之情,猜不透青华生出了什么心思。可看他面色古怪似怒非怒,只隐隐觉得不妙,心里不知为什么竟生出害怕来。 “帝君,”九灵见门开着,兀自进来,正要给青华准备沐浴更衣。只见二仙相对而立,好像正在说话,于是连忙拜越鸟。 青华被九灵撞破行藏,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竟然一时生出强取之心。背心一片冰凉,心中自责懊悔,连忙放开越鸟。 越鸟万万没想到,今夜竟然托福九灵才能得脱此劫。此刻心中惊慌,只想离开。但她神色张皇,衣衫微乱,若匆匆离去,只怕传扬出去,坏了帝君清誉。于是强做镇定对帝君拱手而拜,道:“小王多谢帝君指点,日后必定时时谨记。” 随即不露声色的整了整衣衫,落座喝茶,佯做平常。 九灵是半大的孩子,根本看不出二人方才是何情何状,见帝君落座,上前问道:“帝君,到时辰了,沐浴更衣吧。” 青华此刻心中大乱,根本没听见九灵说的是什么,嘟囔了一声全做应答。 越鸟思量片刻,帝君方才失仪,不过一时有感。此刻看他神态似有尴尬,自己还需说破,免得帝君费神多思。于是上前又拜,恭恭敬敬的说道: “今夜劳帝君费神,此刻还请帝君随九灵去沐浴更衣。小王为帝君布下青焰罡罩,也好让帝君一夜安睡。” 青华点了点头,就跟着九灵走了。越鸟布下青焰,随即也就回了阿如亭打坐。她眼看青华似有魔怔,怕今夜让那梼杌恶灵乘虚而入。自己不可兀自回海梨殿,还是在此与帝君做个护法的好。 青华回到东极殿,越鸟已不在殿中,他望着越鸟用过的茶具出神,随即将那白泽锦囊塞进了抽屉深处。 越鸟自然不知道青华当日所说的梦魇,正是他们二人七世的夫妻情缘,梦中恩爱,醒后追思,伤情动神,实在扰人。可是如今他所求无望,也只剩下做梦了,如何舍得破除。 第二十六章凤凰庙妖魔佯扮道梧桐坛淫蛇混做 “……增长天王魔礼青 法宝:青云宝剑,职风;持国天王魔礼海 法宝:碧玉琵琶,职调;多闻天王魔礼红 法宝:混元珍珠伞,职雨;广目天王魔礼寿 法宝:紫金花狐貂,职顺。四职联合便是“风调雨顺”。” ——《封神演义》 次日越鸟与帝君临凡,到了东谷国一带,二仙顺着白泽指点的方向往群山中探,果然找到一处庙宇。东谷国贫瘠简薄,这庙宇却颇有建制。只怕白泽所言非虚,这妖精愚弄百姓,哄骗供奉,日后必生祸端。 两人按落云头,端端落在那庙宇门口。只见这庙宇远看还算是有个样子,近看都是不成规矩:庙门上莫名其妙是叁百二十四颗钉,庙宇外墙上还打着花窗。这还不算,二仙抬头一看,这二人加起来一万五千多年的岁数,就没见过这么不像样的匾额! 那匾额金边红底,上面是十八个大字:“太上无极大吉大利法力无边玄鸟凤凰仙庙”。 青华和越鸟见了这荒诞庙名,凭他是大罗的金仙灵山的罗汉,也实在憋不住一通大笑。二人此前多有龃龉,偶有尴尬,此刻笑的直不起腰相互搀扶,前番种种,竟是烟消云散。 “虽然那白泽说此间百姓未得教化,却不知竟到了如此地步。这庙名,只怕是念来都口中粘连,亏得他们想得出。”青华插着腰不住的看那糟匾,越看越要笑。 越鸟笑的打颤,虽然平复下来,还是难以正色,对着青华连连摇头,笑到:“如此不成体统的滑稽之言,小王也是第一次见识,不想那妖怪竟如此荒唐。” 二人勉强收敛,往那庙里走。青华看了那庙名,就知道此间肯定还有不成体统的东西。果不其然,那庙门内的四大天王,一个拿枇杷、一个拿锅盖、一个拿鳝鱼、最后一个捧着个蛤蟆。此间已有香客,二人不能放声大笑,只能跺脚捶胸挤眉弄眼,好不憋屈。 再往里走,只见无量殿中有人叩拜,殿上是穿红着绿的送子观音,鼎中是绿色的香烛,桌上是黑色的经帖。一个小狐仙化的道士满头扎着七个小鬏,手拿纸笔,正在扯着嗓子高唱:“王员外捐二十两!李官人捐十五两!” 那功德箱旁边另有一只壁虎精化的道士,头上扯红绳扎了一个尺长的冲天辫,正从功德箱里往外掏钱,掏出来放在地上一堆一堆的数。 这可真是狗皮贴到山墙上——不像话! 越鸟是又要笑又要气,需知他们如此胡来,累及的可是自家祖宗的名声。 青华见越鸟气闷,又看看那送子观音,心生一计。两人收了身上佛光宝气,青华向那小狐仙一拜,说到:“小生王氏,特来求见神鸟大师,还请师傅通融。” 那小狐仙挤眉弄眼,撇嘴呲牙,放下手中笔墨,两手往胸前一叉,叫到:“来求见就对了,我们师父那是天上的神鸟,求什么来什么!你说吧!你来求什么?” 青华一把抄过越鸟腰身,他们此来实在没有想到这妖精如此不成体统,并未商定什么计策。越鸟不知帝君何计,自己只好配合。 “小生与娘子新婚,到此求子。” 越鸟此刻靠在青华帝君身上,二人亲近,她面上多少露出些矜持来。不料此一节叫那妖精看去,竟心生得意。 “来求子是吧?那就来对了!我们这求子最灵验!百发百中!”那小狐狸对着身边的小壁虎两人挤眉弄眼直乐呵,就差笑出声来了。 这“太上无极大吉大利法力无边玄鸟凤凰仙庙”是万事不灵,唯独有叁件事可以求来:第一件事就是驱鬼魅,正如白泽所说,这锦鸡自有驱除鬼魅的本事,只要他一打鸣寻常鬼魅幽冥之物必定魂飞魄散。只是这并非他的本事,而是万物相生相克的天道。第二件事就是求医,这锦鸡认识山中草药,八百年的道行其他的干不了,但若是寻常疾病,他即刻能解。第叁就是求子,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这锦鸡手底下有个狗头军师,是个五百年修成的小蛇精,平常经常给锦鸡出主意。蛇性淫,他见庙中常有人重金求子,心里就有了盘算。 需知这庙里是叁个字——死要钱,凡是能拿出银子的夫妻来求子,往往是男子不育。要问为什么?此间民风如此,夫妻无子男子可休妻。但凡男子能有那本事,无论是休妻纳妾,他不至于到这儿花冤枉钱。这一节被蛇精看破,就此就占了个大便宜。 凡是来此庙求子的,众妖一来让他们供奉,二来让那妇人常来叩拜,叁来给他们个鬼画符让他们贴在床头。告诉那夫妇往后多相好多亲近,必能得子。 此间门道全在这第二条,待那妇人独自来拜时,蛇精口吐迷烟,将女子迷倒,再拖进后堂做那好事。蛇有两具,不消几次,女子必定受孕。那时节夫妻相贺,到这庙中还愿,众妖又得一遭供奉。 如此好事,只恨不得天天有。听得青华这话,俩妖精差点活活美死。 二妖虽然乐,但却不见带路,乐完了那小狐狸把手一伸,双腿嘚瑟,面上阴阳怪气,上下直打量青华,拿腔拿调地说:“啊,你这请是如何请法?求又是如何求来啊?” 青华看那妖精讨要供奉,此刻只想发笑——从来只有他受供奉,便是那凌霄殿上玉皇大帝,雷音寺中如来佛祖,又何曾受过他一花一果一炷清香?便是他要供奉,别个也未必就敢受。 他二人身上虽无财物,但无巧不成书,青华身上有一件天上地下仅得一件的珍宝,原本想找个机缘送给越鸟,现在不妨拿来一用。 只见青华从身上掏出一物,二妖看了,发出“嘚~~~”的一声怪叫,高兴的原地打滚,连忙引了二人往后厅去。 “这是什么?”越鸟趁着那二妖正高兴的上蹿下跳,偷偷问到。 “这是我血莲池中血莲的莲子,我将它们化去妖气,练成一串佛珠。这小妖要拦路之财,此刻正合用。” 越鸟从未见过这种莲子,只见那串上是一百零七颗小珠并一颗大珠,小珠指尖大小,大珠人目大小,颗颗圆润柔滑,是通身的金光宝气。那不识佛宝法器的山妖见了以为是黄金珍珠,所以才喜不自胜。 “这是何线?似是非金非银?”越鸟将那血莲子佛珠拿在手中细看,只见那串珠的线不同寻常,似乎是从未见过。 “自然是用头发,才见赤诚。” 越鸟心中惊动,青华帝君果然有佛性,竟以身供奉,面上不禁大喜,口中称赞不已。 这锦鸡在这寺庙的后山围了个法坛,他总算知道凤凰是什么脾性,所以在那法坛中间弄来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二人到时,那锦鸡正在与山妖“讲经说法”——说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婚姻生活,说到兴起之处,撸起袖子直比划,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正所谓,功名修来见风姿,气派佯做落下乘。这锦鸡跟普通家禽差不了太多,虽然是穿金戴银着意打扮了一番,但是难逃骨子里的市井之气。只见他肚腹滚圆,身材矮小,面有金色,四肢粗苯。脑袋顶上叁条小辫,冒充神鸟仙身。肥胖身下八瓣金莲,佯做凤凰宝相。 有道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正是如此。越鸟看他如此滑稽,不禁哑然失笑。 那锦鸡可不知道这二仙是什么身份如何来头,看二人见他不拜还杵那傻乐,对这二人直招手,嘴里还念叨着:“过来吧!过来啊!” 他正讲到王母娘娘如何用金扁担挑水,正精彩,恨不得多来人多听他那胡诌。 二仙到了近前,那锦鸡强做端庄,一张胖脸肥肉横生,双目半闭故作沉思。喃喃开口道:“二位施主到此何求啊?” “小生王氏与娘子,拜见神鸟大仙。我二人是新婚的夫妇,听闻大仙素来灵验,到此求子。” 青华拉着越鸟拜了那锦鸡:青华帝君身居六御,越鸟是羽族明王。这锦鸡遭他们二仙一拜,活活折去叁百年阳寿,浑然不知,心里还挺美。 那锦鸡还没说话,那蛇精可是坐不住了! 越鸟容姿如何?西天境无出其右,九重天无人比肩。这蛇精平日里也就是祸害祸害凡间女子,哪里见过如此神仙人物?听到她要求子,一张嘴哈喇子流了一地,心里痒不可当,身下孽根暴起,嗖的一下蹿到越鸟身边,扯着她就要奔后堂。两眼看着青华,嘴里还直嘟囔: “马上就得!马上!你等着,今晚就有!” 第二十七章假庙里山妖战二仙东谷间越鸟现真 作者开心,今日双更 “……此处绕青城山有数村落,其中妇女多为蛇交,则生女尖喙,阴中有物类蛇舌。至淫纵时,则舌发出,一入阴管,男子阳脱立死。” ——《聊斋志异》 青华哪里能让这妖物拉了越鸟去,轻轻一揽,便将越鸟拉到身前。见那畜生腿间竟是孽根竖起,青华心中是杀气纵横,面上却赔笑不止:“师父等等,让我夫妻供奉神鸟大仙再计较不迟。” 那蛇精眼看着自己连越鸟的手指尖都没摸着,此刻竟瘫坐地上哭闹了起来: “等不了了!我这等不得了!” 青华已知其中关窍,贴在越鸟耳边解释,说这是个淫蛇孽畜,见了殿下竟兀自起兴。恐怕此间求子的妇人,皆是让他祸害了。他已伤人害命,今日必得除去,一会儿殿下莫要回护。 越鸟打眼一瞧,那孽畜下腹支棱着,露出两具形状。她见此心中想起一件要紧事,连忙悄声告诉青华。 正所谓人妖两道,这妖若是近了人身,无论它是何心思,往往都要生出祸端来。这人蛇相配,生子无妨,生女则为青城妇。青城妇面生尖嘴,阴有蛇舌,其他与常人无异。日后若是守身如玉还则罢了,若是一朝动情,与男子交欢,那时节蛇舌钻入男子阳具,男子必得身死。 这蛇妖性淫,在此不知多久,若是常淫人妻子,难免得儿得女。诞下青城妇来,在此间无端害命,实实冤孽。 “既是如此,更容不得。殿下一切听我,那时节万不能再慈悲维护。”青华悄悄交代到。 越鸟虽是心有不忍,但是天地正道如此,这蛇精已经是触犯天条,自己就是有心护佑,也怕是不行了。 那锦鸡看着这二人只顾亲热,又看那蛇精无故撒泼,心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听那狐狸精说这胯下无用的白面书生身上带着金珠子,连忙又是一通招呼。 “快过来吧!你带着甚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青华对越鸟略使眼色,二人不理会那蛇精,到了锦鸡面前,献上那血莲子佛祖。 那锦鸡竟然还是个斗鸡眼,此刻豆大的双眼圆睁,俩眼珠子恨不得跳出眼眶贴在一起,举着那宝物不住赞叹:“这是个甚么宝贝啊?我喜欢!你不是求子吗?让你娘子时时来拜,准有!准有!我这准的跟什么似得,你都不知道有多准,这里面都是学问!” 越鸟听得如此荒唐之言,心里也起了斗志。走上前去,绕着那锦鸡打量了一圈,随即笑道:“上仙真是那神鸟凤凰?在下观其言,查其形,似乎不像。” 此言一出,那十余个小妖一通吵闹: “你怎么能质疑我们的信仰!” “这不是要砸我们饭碗吗!” “你好大的胆子!” 那锦鸡紧闭双目——他没法子,他是个斗鸡眼,睁开眼让人看见笑话。口中喃喃:“娘子不信,为何来拜?” “非我不信,若你真是凤凰,难不成认不得自家子孙吗?”越鸟见那锦鸡睁开那斗鸡眼正看着她,于是兀自显出真身。 越鸟真身如何? 那时节,只见一只山峦大小的靑孔雀凭空而现,一双黑瞳长睫翩翩,九支簇羽金光闪闪。额如青玉起鳞,颈似天鹅色青。廿四根尾羽上是千双青金目,千万条绒毛间乃神兽佛宝光。双足尽是宝珠,十爪皆为刀兵。喙为白玉,鸣动九霄。 这落在这东极青华大帝眼中是图生爱慕,但在那佯扮凤凰的锦鸡面前可是如同无物。 但看那锦鸡闭目沉色,口中喃喃:“靑孔雀,你既是我子孙,见我如何不拜!” 越鸟听此一言,面上尽是诧异。这妖邪毫无悔意不说,见越鸟真身,竟也不怕。她是羽族的明王,虽然是个虚衔,但是天下间禽鸟羽仙,哪怕尊贵如瑶池青鸟,也得拜她。莫非这个山妖竟如此不得道,连自己祖宗宗庙都不知道吗? “凤凰乃天地玄鸟,寿比日月,本座看你区区八百寿岁,还敢在此间沽名钓誉!”青华喝道。 不想那锦鸡早有准备,这一节正问道他的得意之处。 “小儿无知!不知凤凰仙身不死,火中重生吗?我这一遭确实只有八百年道行,全因我八百年前浴火重生,小儿不知吗?” 二仙遭此一问,居然哑口无言。这锦鸡别的不识,将凤凰玄鸟一身造化全做了他辩驳之用,实在是刁滑的紧,二仙竟落得要与他口舌相争的境地。 “你既自称凤凰,何不显圣一见?”越鸟心想既然如此,逼他现身,那时节这些妖怪自然知道他不是凤凰。 那锦鸡摇头大笑,随即化出真身。他身后确有彩羽,想必正是如此,才哄住了这一方的妖道。但那通红肚腹,分明是个鸡身。上无宝光佛彩,下无金莲净坛。怎么可能是凤凰仙驾? “小儿还不细细观瞧,我身有彩羽,翩翩足有丈长,还不拜服?”那锦鸡反而得意了起来,转着身子生怕这二人看不全乎,身子还直扭搭。 只见町中众妖皆看那二仙,面上万分挑衅,嘴里各个念叨:“你看,说他是凤凰尔等不认。此刻见了,总该拜服了吧。 这下这二仙心中可真是犯难了:这锦鸡并非沽名钓誉,而是真心相信自己就是神鸟凤凰。凡人如何供奉皆是分数应当,众妖得以拜会全凭他愿意领受。 这一遭看出的尽是世情百态——从来是短见出荒唐,愚昧惹麻烦。这东谷国实在贫瘠,千百年来既无神仙显圣,又无大贤施教。这才让这锦鸡扮了凤凰,山妖做了道士。 但这其间种种,实不能全归咎于这锦鸡。若真要破劫,还得教这一方百姓读书明理,尊天地正道。可若他二人今日点拨不了这群山妖,恐怕他们自此生出自诩骄傲来,更要坏事。这些个小妖有自家的一套胡乱法门,光怪道理,水泼不进,软硬不吃。二仙与他们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这可如何是好? 越鸟见此情状,心中一沉,想来想去,今日非得是唤来了凤凰真身,才能让这锦鸡知道自家身份,明白天地造化。只是那玄鸟仙身,自己尚且未曾得见,如今兀自唤来,心中不禁忐忑。于是趴在青华耳边计较,让他从那七宝芳骞林中移一颗梧桐仙树来此,如此这般,方可度化此间妖邪。 这一门叫做搬山填海术,对于青华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但往后还有妙用。 青华帝君默念口诀,两指一挥,从他七宝芳骞林中移来一颗梧桐仙树,不费吹灰之力。那神树盘根错节,叶叶如玉。和那锦鸡的梧桐树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小妖见了青华手段,只以为他是个有道行的妖怪,连忙一通吵闹。 “自己人啊!” “加入我们吧!” “以后有人求子叫那蛇精带上你!来吧来吧!” 越鸟取出凤凰仙胆雮尘珠,口中念诀,心想这神鸟凤凰虽然平日难见,但她此刻为普渡这些个山妖,诚心求拜,又是自家祖宗。神鸟有灵,理应露面。青华见她神色不安,想必这玄鸟凤凰天地至尊,便是越鸟这自家徒孙,也未必就能唤来。随即随着越鸟打坐,口念道号。 二仙身边仙气缭绕,有佛祖宝音时隐时现。众妖正看这二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听得南方一声仙吟,如闻天乐,直叫昆山玉碎,胜过芙蓉泣露。凤凰一啼,必定绕梁叁日,这山谷间,叁日之内都能听到这声凤鸣。 众妖皆惊,只见远处泼天的祥云霞彩,越行越近,正向此间而来! 青华见此行状,知道凤凰转瞬便至,那时节怕这些个小妖逃窜,随即对着那蛇妖喝道: “妖孽!你在此作祟,伤人害命。触犯天条,冲撞明王。本座容不得你!” 说罢凌空唤出太一剑在手中,转身望着越鸟,面上尽是萧杀。他原本就是孽身,如何怕这一遭血腥?唯独怕越鸟见了心惊。 越鸟心知青华帝君这是要斩杀那蛇妖,心中虽然不忍,但是它已造下冤孽,不罚不行。自己实难强行庇佑,只能闭眼念经以做超度。听得太一剑剑气呼啸,不由得心惊身动。再看时那蛇精已经是身首异处,化成一条黑蛇,早就没了气息。 越鸟听得耳边有羽扑扇,便知玄鸟已至,手指着那锦鸡,咬牙切齿道:“孽畜!你看他是谁!” 第二十八章赐神机玄鸟渡锦鸡传宝音凤凰传天 “凤有六象九苞。六象者,头象天,目象日,背象月,翼象风,足象地,尾象纬。九苞者,口包命,心合度,耳聪达,舌诎伸,色光彩,冠矩朱,距锐钩,音激扬,腹文户。行鸣曰归嬉,止鸣曰提扶,夜鸣曰善哉,晨鸣曰贺世,飞鸣曰郎都,食惟梧桐竹实。故子欲居九夷,从凤嬉。物飞而生子。” ——《论语谶》 凤凰原在九夷之地休憩,突然听得海边东极青华大帝有请,听他因由,皆是自家子孙惹祸。 天地间玄鸟凤凰仅此一只,正如那锦鸡所言,不死不灭,有涅槃之术。但是世间还有凤种,虽然不出自玄鸟,但确实是同脉相连,沾亲带故。凡像凤者有五色之分,通身多赤者为凤鸟,多青者为青鸾,多黄者为鵷雏,多紫者为鸑鷟,多白者为鸿鹄。西王母的近侍青鸟就是五凤中的青鸾鸟。 凤凰得天地交合之气,有二子,一是金孔雀金曜,二是金翅大鹏雕迦楼罗。其余五凤,各自相配。这越鸟和青华遇到的锦鸡,虽然谈不上尊贵,但是确实是黄凤鵷雏的后代。 玄鸟不在乎虚名受累,但这青华大帝不似旁人,玄鸟不愿意见他再造杀戮。故而前来。 玄鸟凤凰所至,是满天霞光,满谷祥云。山谷里四时之花,不分彼此,悉数绽放。一路飞来,身边是祥云缭绕,脚下是紫气做靴。这东谷国贫瘠,从没有见过什么神仙神兽,这一见就见了这天地至尊的玄鸟凤凰,一路上百姓跪拜,百鸟朝凤,万兽作揖。 莫说是凡人未曾见识,就连这东极青华大帝也是头回见到玄鸟凤凰,到了近前才突然想起来,他只顾着越鸟是凤凰的独孙,却忘了自己原本应该是玄鸟的孙婿,心中百感交集。 玄鸟到了近前,露出仙身,轻飘飘落在那芳骞林梧桐仙树上。原本冠间是郁郁葱葱,叶叶如玉落英缤纷的仙树,叫这玄鸟一落下来,出现一副奇景——凡是树上落叶,枝头即刻长出新叶,转瞬间一切如旧;凡是叶落飘零,玉叶瞬间衰败入泥,刹那间无影无踪。 这芳骞林的梧桐仙树不是凡品,不受四季约束,无论季节,满树尽是玉色。但它毕竟是生物,四季之中玉色又稍有深浅之差。此刻只见那满冠玉叶颜色变幻不息,由浅到深由深到浅,只要凤凰还在落在这树上,便循环往复不息不止。 青华不禁叹道:都说这凤凰掌轮回生死,超脱六道五行。原来竟真得此修为——万事万物到了他的身前,随生随灭,无兴无止。漫天仙佛尚有寿岁,而这玄鸟凤凰竟已经是不岁不年,不死不生。 于是便与越鸟同拜,这凤凰已是造化本身,他合该一拜,不可骄矜。更何况他断了人家子孙血脉,玄鸟必然知道。此刻不拜,更待何时? 那锦鸡见了玄鸟真身,吓得直哆嗦。小妖们跪了一地,他从跌跌撞撞到了玄鸟面前,使他那斗鸡眼仔细观瞧。 玄鸟真身如何? 玄鸟凤凰通身叁彩,凡是绒毛,根根通红如血,毛尖发金。凡是短羽,尾尾闪烁如金,耀目难当。凡是长羽,翎翎碧青如水,镶有金边。顶上无冠无簇,睑有睫上下赤金,目如人赤瞳蓝底。双目上生出青金二色冲冠长眉,一双金边青耳细长上挑。耳后九丛金羽,颈间一圈青翎。腹背双翅赤绒如龙鳞,翅根翅翼青金似宝鼎。身后是丈长的叁色尾羽,又有九根叁丈长的金根金边孔雀翎。如仙草一般生叶,叶上片片生目,如同飘带一般搭在那梧桐仙树上。 玄鸟凤目微颤,见那锦鸡站在他身前发愣,有心逗他,便拨动一翎从他面上拂过。 锦鸡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目瞪口呆,长着大嘴,手指凤凰,转头问二仙:“这是甚么啊!怎么这么好看!” 凤凰从不轻易啼鸣,一旦开口余音不散。他也不爱拘束,鲜做化身,与万物沟通不靠言语,而是心神相交。 锦鸡说完这话,脑袋里听见一个声音,甚是好听,那声音说到:“孽障,你敢扮我,如何不识我?” 那锦鸡吓得跳了起来,手指点着二仙:“是谁说话!是你吗!是你吗!” 见二仙皆笑看他,他转头指着那玄鸟凤凰,浑身发抖,声音打颤:“……是……你吗?” 看那凤凰微微颔首,锦鸡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竟是嚎啕大哭! “你是凤凰那我是谁?我不相信!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你是你就是啊!你没有证据!你们欺负人!我才是凤凰!我才是!你怎么证明我不是凤凰!” 没想到这无道的锦鸡,区区的山妖。见了凤凰竟然还敢撒泼耍赖,摆出市井嘴脸来。 凤凰见此,双喙微张,长睫轻颤,似乎是在发笑。随后与那锦鸡四目相对,对那锦鸡说:“这有何难,你且来看。” 这说话的功夫间,旁边的小妖早就跑的七七八八了:这不管他是不是凤凰,且看人家这手段,再看咱们这本事。此时不跑,不是要落得和那蛇精一个下场? 唯独有叁四个小妖,此刻是诚心观瞧。正所谓万事万物不可一概而论,这山妖也有良善之辈。无非被那锦鸡骗去,并非自家想做妖邪。此刻剩下的都是有些修道之心的小妖,心里明白这才是真的神仙显圣,自己可不能走,要在这里沾些仙缘。 众人只见那锦鸡与凤凰四目相对不过一瞬间,可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凤凰超脱六道,不知岁月。看了锦鸡一眼,就把叁纪万物一切记忆全部与他一一观瞧。开天辟地,潮起潮落,生死幻灭,无休无止,皆在其间。 此刻在别人眼中不过转瞬即逝,但在锦鸡脑中何止百年?只觉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变化不停,脑袋晕晕乎乎,两只斗鸡眼斗的更厉害了,嘎吱一下就昏了过去。 随即青华越鸟二人,心听得凤凰传话,说:“他本是凤种后裔,已被我降服。待他醒了,自知天道,不会再为孽一方。” 二仙又拜。凤凰看了看越鸟,他虽不愿道破天机,但也生出爱护之心,只道:“越鸟,随心得净土,随缘得造化。你需谨记。” 越鸟得了凤凰玄鸟点拨,喜不自胜,跪拜不起。 青华看凤凰似是要走,拱手道:“劳烦玄鸟至尊亲临,这锦鸡无状,但也见得此处民风愚钝。本座与明王殿下,有心教化一方百姓,让他们识得天地正道,还请天尊指点迷津。” 凤凰看了看青华帝君,他杀气虽未散尽,但是已经修出了仁心慈悲,听他此请,也还算是懂得造化。虽不言语,目光所至之处凭空唤出一本《涅槃经》,那经书飘飘落下,正落在青华面前。 再看时玄鸟已去,只留下那回荡不绝的一声凤鸣。 第二十九章察世情新景似旧景传旧闻妖仙度金 “佛复告诸比丘:’汝于戒律有所疑者,今恣汝问,我当解说,令汝心喜。我已修学一切诸法本性空寂,明了通达。汝等比丘,莫谓如来唯修诸法本性空寂。’ 复告比丘:’若于戒律有所疑者,今悉可问。’” ——《南本大般涅槃经》 凤凰走后,那四个山妖连忙过来拜二仙,道他们是诚心修炼,因为受了蒙蔽误信了那锦鸡,如今不敢攀附仙缘,只希望二仙能对他们指点一二。 越鸟见此,心中大慰,想起蛇精一事,此刻正好问来。 四妖皆道,他们中唯独那蛇妖性淫,平日里确实是奸污妇人。这锦鸡到此约莫百年,那蛇妖后来,但也有五六十年年了。若说是受他“送子”的夫妇,总得有百对,生男生女的都有。 “不好,那此间恐怕是已经诞下青城妇了。”越鸟想了想,这青城妇若不一一度化,叫她们出家守贞,恐怕难解。 “明王殿下多虑了,这一向不知道有什么青城妇。若是诞下殿下所说的尖嘴的女娃,便说是妇人孕期贪嘴吃了鸡头,那孩子生下来就当即溺死了。说是若吃了妇人奶水,哪怕就一口,妇人胸前就会生出鸡毛,变成老母鸡。” “这!这……此间民风,竟至如此?阿弥陀佛。”越鸟听了那山鸡精此言,真是心头发颤。 “殿下为何惊讶?那陶刚不就是因此得道的吗?”青华倒是云淡风轻,他看护血莲池,血莲池下接世界业果,万年来全凭他一人消解。对这种事情,实在是看多了。 越鸟叫四山妖领着他们,在这东谷国内四处体察民情民风。只见此国一城之地,群山之中,国破城败。那国王倒是贤明,只可惜此处内无大贤,外无通路,实在是难以经济。 青华见此情状,对越鸟说:“殿下,本座若是搬走这周围的青山倒是简单,只怕那时候百兽遁走,百鸟离林。殿下见了,心疼气恼,再也不理会本座了。可本座若是凭白化出一座仙桥让他们得内外通达,又实在有违天道。此间教化之功,全凭殿下神思了。” 越鸟听他此言,面露笑意,答道:“帝君好思虑。此间度化,外达无非百年之功,这内通则是百代之功。小王确有一计,但不敢居功。此计乃当年仓颉上神传下,帝君权且一听。” 此前百年,伊川神洲阿宁国境内出现了一只赤红巨蟒。那阿宁国崇信妖术,将巨蟒当做神物供奉祭拜。这条巨蟒得了人血供奉,叁百年修成化身,在阿宁国境内四处收揽门徒,成立教派。八百岁时被封为国师,赐他金银钱粮无数,童女百名,童男百名。天雷将至时,他口吞了人王天子,化作他的模样。自称得了长生不老仙术,又使出些法术当做显圣。引得四周五国竟相来投,叫那一干百姓把他当做神仙拜祭。 “那蟒蛇精做了国王,平日里不思国政,一心只要凡人怕他敬他拜他。不到百年的功夫,国家纷乱,百姓流离失所,四境战火频起。他虽有些道行,但此间种种,却非法术可解。白泽兄将此事通传与小王,小王体察其中因由,又不知如何解法,所以就去请教了仓颉上神。” 仓颉体量越鸟有慈悲救苦之心,传下“明理”,“从善”二功,又看她一人难得其法,所以便与她一起,前往阿宁国亲身度化。此间四百二十年,他二人在凡间传道受业解惑。最后那蟒蛇精大彻大悟,舍去一身修为,化作了阿宁国边境的一堵巨墙。因受他二仙点化,那墙上有一巨门,就叫做“仓越门”。 “那阿宁国民风不化,小王与仓颉上神化作一士一僧。上神在此教书,小王在此说法。每隔二十年,小王和神君就去面见那蟒蛇精,问他一句话,到了第二十一次,那蟒蛇精方得大彻大悟。” 青华急急问道:“殿下快说,仓颉教的是什么书,殿下说的是什么法,见了那蟒蛇又问哪一句话?” 越鸟灿然一笑,见那四个小妖也正好奇,于是徐徐说来。 阿宁国祸起萧墙,全因百姓不得教化。仓颉上神传下的明理向善二诘,便是破解的关窍。那时节他们二仙并不降妖捉怪,只因那一境之地,灾患连连,实非一妖之过,乃一国之过也。于是仓颉上神于此行明理之功,教阿宁国的百姓读书识字,明理治学。又叫越鸟在此行向善之功,说的是因果循环,导人向善。每二十年,越鸟和仓颉就去问那蟒蛇精一句:“为时未晚,问君悔否?” 百年后,阿宁国小儿个个读书识字,夫妇无不相亲相爱,老有所依少有所养。又百年之后,巫蛊之术不攻自破,百姓掀了神殿庙宇,建起书斋学堂。国中没有乞丐恶霸,山中不见盗贼强人。集市多见经书,城中鲜谈风月。叁百年后,阿宁国不分男女,都能谈经论道。不分长幼,都晓阴阳五行。穷不贱,富不淫。处处修桥修路,户户修身修心。到了第四百年,国中朝臣各个都是饱学之士,边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朝臣们不理会蟒蛇精,就算被它吃了也无惧他的淫威,无人拜他参他,也无人杀他降他。 那蟒蛇精无人供奉,腹中饥饿难当,跑出王宫行迹潦倒。被一个卖梨子的老太婆救了,那婆婆一贫如洗,将自己怀里的两个馒头给了他。看他蓬头垢面,又为他洗脸梳头。他故意问起王城中的妖蛇王,那老婆婆说了一句话,蟒蛇精听后嚎啕大哭。回到王城交出王位玉玺,对着王座磕了叁个头便走了。此后,那蟒蛇精以采药为生,在王城中日日等着越鸟和仓颉。到了那天,蟒蛇精站在城门口远迎二仙,与二仙含笑相对,侃侃而谈,摩肩搭背,如同旧友。叁人走到国境边界,蟒蛇精见那处边墙薄弱,仰天大笑,说甚好甚好。随即拜别了越鸟和仓颉,以一己之身化作边墙,回报了此间凡人,了却了一身凡尘。 “老婆婆说了什么?”青华听得入迷,拉着越鸟的袖口急急问到。 越鸟与他四目相对,面上是慈悲,嘴角是笑意,可眼睛里却含着眼泪。她望着青华帝君,此刻一字一句都是说给他听。 “那老婆婆对蟒蛇精说:一人之祸,可及叁人,不可及苍生。” 第三十章感因缘青孔雀弘法受真言东极帝建斋 天数天命,哪里是仙佛就能参透的?越鸟受白泽之托之时可是万没想到,此劫度的不是锦鸡,也不是东谷国,而是东极青华大帝。越鸟说的是旧闻,眼里却是眼前人。那句话从一个肉体凡胎的老太婆口中说出,落在青华大帝的耳中,却不知是如何感受。 越鸟口念佛号,眼中有泪,皆因青华大帝而起。此刻度化,身现佛光。 “阿弥陀佛,如是我闻。青华帝君,我知你自叹孽身,全因当年诛尽百妖,将世间浩劫归于一己之身。岂不知,一人之祸,何及苍生?尔自苦万年,今传尔一言,曰:有业亦有果,无作业果者,此第一甚深,是法佛所说。” 她是真心传道,岂料竟兀自留下热泪。只觉心中惊动,叹自己修行未满,悲切太盛,心口竟是疼痛难当——这青华帝君,万年孤寂,无人与他宽解。帝君一心要担起苦渡众生之责,其实百神诛百妖,世间定神人鬼妖四界,哪里是他一人之过?越鸟虽然明白造化,心中却不禁叹天数不公。叫帝君以一人之力,荡涤天下业果。他纵是泼天的道行,也只是一身而已,如何忍心将如此重担,落在他一肩之上。 需知,这二人是天定的仙缘,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纵使是大罗金仙,日日叩拜上苍,也未必就能拜得如此善缘。上苍并非无情,正是体量青华悲生,才赐下此中姻缘——越鸟生而为他,见他即倾心,识他便知心。即使仙缘已断,世世不得善终。她也依旧会知他怜他,爱他敬他,至死方休。 世间全道青华帝君诛尽百妖,谁与他论造化因果万物命数?青华听得那一言,看越鸟虽是口念佛言,却双眼流泪不止——原来这就是他兀自斩断的仙缘,是他决议割舍的妻子。当年一念之差一时执迷,竟至如此。心痛如万箭穿心,图生悔意,留下一行清泪。二仙四目相对,皆为彼此揩泪,一时间两两相顾。万年姻缘,悉数在此。 那四个小妖见状,伏身俱拜二仙。他们虽无道行,也不知其中关节,但是此刻二仙悲切情状,便是顽石钢铁见了,也难不伤情。 “帝君苦矣。”封门仙拂去青华眼角的泪痕,自己却禁不止的泪流。 青华有苦难言,眼看越鸟为自己伤心落泪,心中情动难以自制,将越鸟拉至身前,抱入怀中。心道——越儿,你叹我命苦,可知我害你至此?满天仙佛,虽然敬我怕我,只有你知我怜我。偏我不识天数,误毁仙缘,我二人劳燕分飞,如今悔之晚矣。怕只怕我舍去金身,能护你一日,不能护你一生。叫你往后余生,如我一般,万年孤寂。 越鸟心中是万种思量:可怜他一生孤苦,纵得天地同寿,谁来与他时时陪伴。自己二百年后眼看就要灰飞烟灭,那时若不得道,过在自身,不敢嗟叹。但她香消玉殒之后,只怕无人与他世间同游,无人与他庭前说话。 越鸟强压慈悲,拂去眼泪,看那青华帝君如此伤情,心中不忍。只道:“帝君既然明白那婆婆所言,以后切莫执迷不悟。我见帝君总有深思,知你孤苦。如今我便狂妄一遭,不顾四界等级,与帝君做个知己至交。万望帝君莫要再自苦,放过自己,才得解脱。” 此后,二仙结为至交,在凤凰庙中向四妖传下浩瀚万兽图与涅槃经,在那梧桐仙树下讲经论道七天七夜。叫那四位山妖分别在这东谷国做了郎中,木匠,渔夫,教师,叫他们修身修道,在此间为凡人解惑答疑。此功甚大,四妖感激涕零,无不拜谢。 到了第七天晚上,只见那锦鸡嗷呜一声转醒。他吃了凤凰那一瞪,一昏就是七天七夜,醒来时斗鸡眼没了。他大彻大悟,脱下一身华衣,与山妖们一同坐下,原地听经。 越鸟见他如此,心中有了计较,又想看看青华帝君知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便转头问青华帝君:“帝君可知我心意?” 青华乍一听此言,心砰砰直跳,再看越鸟眼色,就知道是与那锦鸡有关。他心中虽然有叹,但再不见从前那种失落之情,随即笑道:“我猜,越儿是想让那锦鸡扮做大贤,如当年一样,在此间传道说法。” 越鸟笑着点点头,对青华拱手而求:“此间全凭帝君神通,他这山庙实在不成体统,不如改做学堂,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这点区区小工,对于青华大帝来说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但是他此刻托腮歪头,很不情愿。 “越儿与那仓颉上神亲度阿宁国四百二十年,得了大功德。如今到了本座身上,便是让我变些戏法。难不成,越儿觉得我不如那仓颉上神?” 越鸟心想,这个老神仙啊,恨不得永远不回九重天,为了玩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倒把她逗乐了。但是当着本主不敢高声言,附到帝君耳边悄悄说:“帝君如此造化,如何和那锦鸡抢功德?他虽未伤人害命,但在此百年荒唐,也得百年功德才能两相抵消,否则如何化解?” 青华无非耍赖而已,他离开妙严宫几日无妨,日子久了那血莲谁来看护?但是此刻赖还没耍够,心里想起一件事来。 “既然如此,那本座要讨殿下身上一件东西,你若给我,我才依你。” 越鸟身上颇有些法宝,想来那阿鼻眼、雮尘珠是佛母之宝,帝君不可能要那个。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不能给青华帝君的,随即满口答应。 “帝君只说要什么,便是要拔了我的雀翎去,小王也绝不吝啬。” “本座要明王殿下的那串佛珠。”青华可是筹谋已久,现在大手一伸,不得不休。 “这个?”越鸟看了看手中的佛珠,那无非普通的小叶紫檀珠。她平素修行不讲奢华,这东西虽然跟了她千年,但是依旧只是凡品,如何能配得上青华大帝? 青华见她犹豫,连忙紧逼:“殿下便是舍不得也晚了,若是舍不得,那本座可真要拔你的雀翎了。” “帝君既要,我如何贪恋不舍。只不过,小王是出家人,一时没了念珠,好生奇怪啊。”越鸟想了想,帝君向她要佛珠,是好佛缘。自己不能不舍,于是连忙奉上。 “这简单,本座也绝非来而无往之辈,便与殿下做个交换。”青华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了那串血莲子佛珠,他早就有意寻个机会把这佛珠送给越鸟,眼下终于圆了心意。 青华得了越鸟的贴身的念珠,不禁心花怒放。揣在怀里不得见,他可不乐意,于是将那佛珠叁缠戴在了左手上。转头看见越鸟正捧着那血莲子佛珠,面有龃龉,欲言又止。 “殿下不喜欢吗?”青华看她不戴,心里着急,着急完了又噗嗤乐了——那珠是好珠,但是金光宝气,耀目无比。这越鸟是佛门弟子,哪里好意思把这珍珠黄金一样的东西戴在身上,徒惹凡尘? 青华也不解释,夺了那珠子,拉过越鸟的手,兀自给她戴好。见越鸟面有尴尬,将那手举到了她面前,让她自己看。 那原本是颗颗直放金光的珠子,到了越鸟手腕上,竟化出了莲子的本相,颗颗如白玉,温和圆润。 “这是何故?”越鸟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戴,心思被帝君看破,给那珠子化了个形。 “越儿佛性深种,已属法门大乘。这血莲通人心,到了殿下手上,不敢娇矜,所以露出本相,这下殿下放心了吧?” 越鸟笑叹:“小王竟一时执迷,罪过罪过。岂不知,执迷金玉是过,执迷不着金玉也是过。哪里有帝君通透,小王受教了。” “越儿知我,我自然也知你。”青华眼看越鸟面生欢喜,心里只觉得是如生甘泉。 二仙别了众妖,青华帝君将那“太上无极大吉大利法力无边玄鸟凤凰仙庙”改头换面,平地里须臾之间就拔地而起一座白墙黑瓦的学堂。可到了起名字的时候,青华犯难了。 “本座有心如当年一般,将你我和名,做个斋名。但此间确有玄鸟临凡,如此机缘,不可不敬。可是若是直呼神鸟名讳,又似有不恭,殿下意下如何?”青华揣了手,一脚踏在那不成样子的匾上思考。 越鸟毕竟是凤凰的后代,她此刻一想,笑道:“帝君不妨听我一言,这凤凰玄鸟,身有五字: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如此,不如就叫五字斋。” 青华听了,觉得甚妥,于是宽袖一挥,见那学堂上一块素匾,黑底白字,上面是叁个大字:“五字斋”。 二仙正要离山,那锦鸡突然上前,道:“二仙此去出山,若是腾云驾雾,自不必说,若是行舟而出。切记往东而行,莫要向西而去,那西面有个妖精!”首-发:po18gv.com (woo17.com) 第三十一章妒妇津夫妻续前缘临东县神仙还旧 “伯玉尝诵《洛神赋》,曰:”娶妇如吾无憾矣!”其妻恨曰:君何得以水神美而轻我?我死,何愁不为水神?乃投水而死,后因称其投水处为妒妇津。相传妇人渡此津,必坏衣毁妆,否则即风波大作。 ——《酉阳杂俎.诺皋记上》。 二仙听山鸡所言,那此去向西有一小县,因为紧邻着东谷国,所以叫临东县。这临东县与东谷国中间有一条大江,来往全靠渡船。偏偏此处有个妖怪,经常兴风作浪,久而久之,这个渡口就荒废了。 锦鸡知道这二仙法力通天,哪里会怕那区区妖魔?他已通天地正道,心生慈悲,此刻是故意露出,好让这二仙度化了那河妖。 青华一听又有好玩的,连忙追问,这妖是何妖?怪又是何怪? 这锦鸡原本想收那河妖为弟子,因此见过他一面,此刻正好说来。 “禀上仙,我那时见他,叁唤而出。出来时翻江倒海,没见到身形。那妖有道行,我有心擒获,不得其法。但见那水间隐隐有仙气,恐怕非凡间的妖怪。” 越鸟与帝君面面相觑,心想不是凡间的妖怪,那就只能是天上来的了?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于是二仙按照那锦鸡所指到了那河边,只见那水面宽阔,江水浑浊不清。但是渡口犹在,也有渡船往来,不远处就有个老婆子正在等渡船。 “莫非那妖怪已经走了?”青华失望起来,只盼着那妖怪作妖呢,他竟然走了。 “帝君,我看这水下确有古怪,不如我们去问问那婆子。”越鸟看那水变颜变色,古里古怪,但是没有妖气,怕是真的应了那锦鸡所言,是天兽临凡。 二仙到了那婆子面前,越鸟说起渡江之事,那婆子点了点头,说:“渡得,渡得,婆婆教你。” 说罢就拉住了越鸟,先撕烂裙摆,又扯了袖子。那婆子老迈,手上功夫倒熟,平日间不知道做什么活计为生,片刻间那孔雀明王已经是上下露肉。眼看她直奔越鸟衣襟,青华连忙伸手去捂。 这婆子突然发作,越鸟猝手不及一时失神,转过劲来有心推开那婆子,又怕伤了她。只能将她两膀按住,岂料那婆子抓了她胸口衣襟就扯。那时节自己只觉得胸前先凉后热:凉的那一下是那婆子给她衣领扯的大开,两个胸脯直露了大半在了外面。热的那一下,是青华大帝一手正正抓在了她那女儿家私密地方。 青华帝君九尺的神仙,多大的手?此刻手腕紧按在越鸟左胸上,手掌把那右胸连肉带皮抓了个圆乎,乳尖正正握在他手心里。 那时节谁还管那神仙罗汉,天尊王爷,知己至交之言,越鸟不由自主抡圆了手,“啪”的一个耳光就甩在了青华帝君的脸上。 青华也愣了,他脑子里还没转弯过来,手就已经伸出去了。抓得那一手的滚烫软绵,心中是噌的起火,腹里都烧了起来,打在脸上的巴掌都不觉得疼。 青华心道合该他挨这耳光,莫说越鸟是个未成道的妖仙,今天就是观世音菩萨在此,叫他这么赤裸一抓,也照样大耳瓜子抽他。 越鸟打完了后悔了,自己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打的还是青华大帝。有心道歉,心里又确有不甘。况且她也实在顾不上——她叫那婆子撕的是衣衫尽毁,此刻只能双手强拢衣襟。 青华站那发呆,刚才摸了越鸟胸脯的那只手,此刻正摩挲他那万年以来第一次吃耳光的脸。 这二仙正尴尬,那婆子倒是没闲着,她见越鸟出手打人,嘴里直嘟囔: “小娘子啊,有什么好害臊的?婆婆什么没见过啊?再说了,哪有娘子出手打相公的?不像话。” 说着从用手从鞋底刮下两道淤泥来,此刻越鸟正双手护胸,机会刚好。眼看那婆子的脏手直奔越鸟的面门,越鸟大惊失色正要躲避,只见帝君一指,道了声: “定!” 青华使了个定身术,把那婆子定在当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通闹腾,片刻须臾之间大起大落,这日子过的太刺激了。 越鸟见那婆子被定住,连忙转身,她那衣襟现在露着肉不说,身上也是浑身破烂。口里念诀换了一身青碧色衣裙,整整头发正正衣冠,这才转过身去。 青华还捂着脸站在那,一只手手带着越鸟的余温和体香直冲他那鼻子。他虽然有二人七生七世的记忆,但那不过是他的一缕元灵下界,非他本身。他是从来没真的和越鸟肌肤相亲过,哪知道这威力这么大?只觉得心砰砰直跳,浑身发热,口中发干,鼻息都滚烫。 “帝君,小王一时情急,实在无礼。小王无德,图生虚顾,冲撞帝君了,万望帝君饶恕。”越鸟看青华大帝被打的回不过神来,心里忍不住自责——只怕大帝一生,只有拼杀没有挨打。帝君是好意为她遮掩,这一身皮肉虚相,自己如何还娇矜起来了?实在是太不成器了,岂不知佛祖割肉喂鹰,舍身布施之道? 青华看越鸟要给他道歉,连忙赶紧圆场。他已经冲撞了人家,哪里能再消受这礼拜? “殿下言重了,是本座一时慌乱。都是这婆子惹事,平白无故撒疯,莫名其妙!”青华决定把所有事都推在这个老太婆身上。 “帝君所言甚是,烦劳先解了定身咒,我看她形迹古怪,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因由?” 二人解了那婆子的定身咒,细细问来,果不其然。 这婆子并不是疯了,她是好意,而且是做的没错,说的都对。此间叫做妒妇津,原本是有桥有碑,碑上写的清清楚楚。但是此处只要立碑,叁日之内必定给卷走,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明白了,不再花那冤枉钱了。不过此间人尽皆知渡江的法子,代代相传。 “妒妇津?”越鸟还真没听过这么个妖怪。 “是,娘子有所不知,此处渡口,有叁渡叁不渡:渡男不渡女,渡老不渡少,渡丑不渡美。”那婆婆其实挺客气,她年纪大,又以为越鸟和青华是一对夫妻,所以刚才不顾及避嫌,胡乱撕扯。 “这是何故?”越鸟还真没听说过妖怪挑着害人的。 “这么说这妖怪专害美貌女子?那越儿可万勿上前,越儿姿容奇绝,叫那妖怪见了如何了得?”青华遭了一番尴尬,此刻连忙奉承。 “娘子,这多好的夫婿啊,以后万勿动手打他了。你看,他吃娘子一打也不恼,多可怜啊。”那婆子人老嘴碎,嘟囔不停。越鸟有心分辨,但是此处民风不开,年轻男女若非夫妻,不可同行,解释也是徒劳费力。何况她年迈,自己就是挨些埋怨轻薄也无妨。 “是,是,以后不打了。婆婆细说,这河里究竟是如何古怪了?” 那婆婆亲切,拉了越鸟近前解释,说此处但凡有美貌女子,无论是走桥还是渡江,都会被一股怪浪吞噬卷走。时间长了那桥经不住冲击就塌了,但是渡船犹在。若是有美人要渡江,倒也可以,只是必得自毁衣裙,面上抹泥,做出丑态来,方能渡得。 “竟如此离奇?那被卷走的女子呢?”越鸟连忙问。 “那婆婆可就不知道了,但是每年五月五,方圆百里的村民都在此选美,所以也都知道这河古怪。选美的时候,偶尔有卷走的,就再没见过。” “选美?”青华越听越有趣,这人间百态实在是让他猜之不透。 “婆婆,莫不是让美貌女子在此比美?”凡人贪恋皮相,怕是将这妖怪当做试炼了。越鸟望了望附近,只见那东边有几块巨石上面有些锁链,心里就有了计较,只叹苦海苦矣。 “娘子说的没错,娘子看那大石头。到了五月五,这河边张灯结彩,方圆百里的姑娘媳妇有心比美的,就让锁链绑着,一步一步靠近这河,河水卷的越厉害,那女子就越美。娘子貌美,只怕到了河边就给卷走了呢。”那婆婆口吐此言,居然不怕,还笑意盈盈地直打量二人。 “相公好福气,娘子如此貌美。今日婆婆说和,娘子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你放心。”老婆子一手拉着青华一手拉着越鸟,把他二人的手按在一处。大概这婆子以为他们夫妻恼了别扭,此刻正要说和。 青华这半天可是美坏了,恨不得赐这个婆子一个白日飞升。看越鸟不说破二人关系,知道她心有顾虑,此刻更要胡闹。 “婆婆好意,只是怕婆婆走了,娘子照打不勿,婆婆让娘子做个誓言来。” 越鸟被那婆子拉扯着,手被放她按在帝君手里。看帝君一脸开心,越鸟心想这个老神仙,玩起来不知轻重,竟拿她个出家人耍弄。可是帝君虽然是不庄重,但是自己历千世情劫,竟不知有多少丈夫了。尘缘俗事,无需执着。 “我发誓,以后再不打了。”越鸟憋着笑强做诚恳,心想这我打也得打得过,跟青华大帝动手,岂不是找死? “不打谁?”青华不依不饶。 “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打相公了,相公饶我一遭吧。”越鸟知情识趣,欠身下拜,好好给青华行了个礼。 “这就对了,那渡船来了,婆婆要走了。娘子记得,一定要破衫花面,否则可实在危险,那浪厉害,必定卷你而去。”那婆婆见二人和好如初,这才放心离去。 二仙只道这老婆子倒是热心肠,以为他们是夫妻竟如此不息力的说合,倒是见得婆子知理,合该她有此仙缘。 需知,此间有仙缘的,并非这个婆子。 渡船载了这婆子,到了二仙看不见的地方,连人带船化出本相来,原来那婆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九重天女仙之首,蟠桃园瑶池之尊——西王母天尊。 西王母掌管世间姻缘,她恼怒青华大帝不尊她旨,自断仙缘。今日到此显圣,一来这河中妖怪与她有关;二来既然青华当日要断情绝爱,那今天她就偏要这二人肌肤相亲,夫妻相称;叁来借明王之手羞辱青华大帝,来日好让青华大帝知道,天数有道。世间姻缘,并非他能要时便要,弃时便弃的。让他反省己身,再不敢违逆天道。 西王母心想:“青华,今日我打你一遭,护你一遭,来日我们还有相见之时。?随即即去。 第三十二章降河妖雀仙露罩门护雀仙大帝显神 越鸟心里不是滋味——凡人如此胡作非为,还不以为然。年轻女子为了得个美貌之名,竟然故意入河。此间冤孽,怕是还不只是这妖怪一身。 青华此刻他正得意,见她沉思,哪肯收敛。 “娘子为何深思啊?” 越鸟见帝君嘴上还不依不饶,赶紧劝说:“帝君如何与我一个出家人玩笑?况且我这区区一介鸟仙,若是配给帝君做妻,那岂不是大大的委屈了帝君仙驾?” 越鸟说的无意,青华听得可不是滋味。没想到越鸟还有后话——青华帝君既然要逗趣,难不成就不许她逗弄帝君一番? “不过这西王母是豹仙,也配得东王公,做得神仙眷侣,可见无妨。细细比来,帝君若是要婚配,天下间也只有一人配得上。” 青华一脸紧张,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来。自己挑的话头,此刻又不能不让她说话,只能自己不接茬。越鸟见帝君面生尴尬,心里直发笑,嘴上不饶,摇头晃脑的说: “天下间能和帝君尊驾比肩相配的,恐怕只有我母金孔雀了。” 青华听得此言,眼睛睁的溜圆,想起那日佛母仙驾,真是肝胆俱裂,不敢搭腔,只能连连摆手:来不了,这个来不了。 “帝君一言不发,莫非?”越鸟起了玩心,非要逗他。 “人都说佛母感天而孕,莫不是……帝君你……?”说着就去打量青华的神色,看他一片惊慌,再也憋不住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青华心想这片刻之间夫妻变父女了,我若是再不说话,怕她就要叫爹,于是连忙讨饶。 两人嬉闹一番,说起降妖之事,越鸟面露沉重。青华知她所想,便道: “越儿,我怕你就是在此一万年,也教不会凡人色即是空。不过这妖倒是好除,只是有些困扰。我若是将河水升起,它自然现身。可那时节怕露了神迹,惊动凡人。我有意引它出来,越儿意下如何?” 越鸟笑道:“帝君好神思,只怕这一遭,全看帝君。小王身带青焰,入了水实在没甚手段。就怕这妖精,识破帝君你并非女身,那可如何是好?” “一介水妖,如何能分辨本座手段,你且看来。” 青华说着就化了个女身,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河边,看那河水平静并无波澜。他不信邪,径直走进河中,走到河心了都没见妖浪。他嘟嘟囔囔回到岸边,身上是滴水不沾——青华帝君是昆仑水精,天下之水,全由他掌控,无不听其号令这,河于他,如同一杯一盏。 “莫不是这妖怪刁钻,觉得这身不美?”青华问越鸟。 “这……这小王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着挺美的啊。”越鸟连忙打量帝君的化身,心里也是不解。那婆婆说美女,也没给个标准,这让他们如何试探。 “殿下再看。”青华一转身,化成了越鸟模样。 “帝君你……”越鸟噗嗤一笑,笑完知道青华帝君这是有意抬举,心中感激但是面上难免羞涩。 “越儿此姿,那妖怪见了,必定现身。”青华上下打量自己,这身与越鸟一模一样,毫无破绽。心里非常得意,生出很多想法。 “帝君抬举,一身皮囊而已,有何姿可言。”越鸟被夸的不好意思,连忙回礼。青华喉头一动,心想一身皮囊而已,那你刚才干嘛打我打的虎虎生风。 没想到这次青华依旧是走进了河心也没见半点波澜,倒应了越鸟一句话,这妖怪识得男女,知道他不是女身。 “看来只有小王献眼了。”越鸟心里忐忑——她是孔雀化身,一入水尾翎沉重难当,功力大减,万一斗不过那妖怪可如何是好? “越儿休惊,本座自有办法护你周全。”青华心想这还不好办吗?这区区一河,还不是我要它如何,它就如何?随即拉过越鸟,在她背上施了个避水诀。 “帝君好神通,不知使得是什么诀?”越鸟心想帝君大罗金仙,自然有的是办法。早知如此,不如省了前般麻烦,自己向帝君讨个诀就去了。想到这才明白青华帝君是有意维护她,越鸟心中实在愧疚难当,她拉着青华帝君降妖弘法,倒让帝君劳心劳力。自己本事不济,真是连累帝君。 “此乃避水诀,越儿有此诀护身,便是跳进天河里,也不会身沾微湿。”青华揣着手歪着头直得意,可算献了自家本事了。 “小王真是惭愧,全凭帝君呵护,连累帝君劳心劳力,心中实在难安。”越鸟说的陈恳,面上露出愧疚来,耷拉着眼睛翘着嘴唇,露出娇怯来。 “越儿何出此言?本座所作所为,所思所言,皆出自自愿,何来连累。”越鸟此刻脸上少了了西天尊者的清净,多了两份姑娘家的俏丽,看得青华喉头发紧不知道为什么。 越鸟实在是怕水,虽然她是仙根神鸟,但是万事万物都有罩门。莫说是她,就是是这青华帝君泼天的道行,也有罩门——青华帝君是水精化身,最受不得寒冰近身。由此便知世间生克,绝非神佛能避,便是天上的紫微星,也有陨落的一日。越鸟是青焰孔雀,最忌入水,那时节青焰不得施展,加上一身绒羽俱湿,身重如石,一切全凭手段。此刻虽然有帝君宝诀在身,又得帝君在后看顾。越鸟心中依旧是忐忑不安,抖抖索索往那河边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青华从后面拉住了。 “殿下怕水,为何不说?”青华脸上不见了嬉笑颜色,面上是不怒自威。他只道越鸟是羽族仙根,沾了水不得施展神通。看她此刻小心,便是那日大战梼杌都没见过的紧张神色,就知道她是怕水。 “不是我不信帝君神通,小王献眼,心中不够坦荡,怕叫帝君笑话。帝君所言非虚,小王的确是怕水。但怕也是混怕,身上有帝君仙诀,一切万全。不怕,不怕。” 越鸟嘴上说不怕,心里直打鼓,脸色煞白嘴唇发干。可她就是再怕也没办法,二人现在身边没有帮手。这妖怪刁钻,识破了青华的化身,一时间竟没其他法子了。 “越儿,方才那婆子说,若是船上有男有女,这妖怪只抓女子,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一起渡河……”青华话刚出口,越鸟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真的吗?好像是,对对对!”越鸟此刻得了救命稻草,可不敢放。 青华看她此刻万分害怕还不肯退缩,又想她以往不知道多少次以身犯险,心中十分不忍,紧握了她的手,与她一同向河边走。 “要不我把殿下眼睛蒙上吧?”青华心想看不见就不会害怕了。 “不用不用!”越鸟生怕帝君改了主意,两手紧抓着他的左手,怕他逃脱似得。反正这罩门短板已经露了,不怕丑也不怕羞:“帝君可千万别放手。” 青华看她如此惊动,不禁心生怜爱。干脆用右手拢了她腰身,左手托着她两手,如此一来,就将越鸟斜拢在了自己怀里。青华鼻间尽是越鸟的体香,心中一时情难自禁,忘了动作。 越鸟踏踏实实靠在了青华大帝身上,这下总算心鼓稍歇,深吸了几口气,抬头对青华点点头说,“甚好,甚好!走吧。” 二仙刚走到河边,越鸟的脚都还没入那河水半个脚趾。只见那河心是无风起浪,瞬间高如天墙。只见那浪兀自卷了起来,如同龙吸水一般,其中似乎有妖怪叫声,但是水声巨大听不真切。 只见那怪浪瞧准了越鸟的方向,径直冲二仙而来,竟如一只摩天接地的巨掌一样! 第三十三章动凡心仙娥盗玉杯生慈悲明王救妖 那滔天巨浪,到了面前直是铺天盖地,眼看水中一只巨掌呼啸而来,越鸟只觉得双腿发软双膝打颤,若非身后青华帝君托拽着,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青华紧紧抱了越鸟,见她如此惊慌,便知不可久战,他需得立刻逼那妖怪现身。细查那水,果有古怪,青华紧盯不放,全为寻找个破绽出来。 那巨掌巨浪越扑越近,原本就是如天河倒挂一般,不想到了二人面前,那妖浪发出一声巨吼,竟是悲凉凄苦。随后竟越长越高,越卷越快,二人身边尽是奔腾水汽。越鸟见此,便是吓得再也顾不得了,一转身扑在了青华帝君的胸前,两手握拳护在身前,紧闭双眼,浑身直打哆嗦。 只听那妖怪呼啸一声,似是勃然大怒。正在此时,露出破绽,被青华识破,口中念诀,念罢两指一点,大喝一声; “妖孽!现身!” 那时节朵朵巨浪瞬间落下,水打着水,河面上是一团纷乱。鱼虾跳跃,蟹蚌颠倒,噼里啪啦,如落豪雨。听那水声渐歇,越鸟这才敢微微回头,只见那水遁散去,那妖怪露出真身,竟是一个女子! 非但如此,看她那身装扮,分明是天上的仙娥。 “帝君,你看她像不像……?”越鸟不敢高声语,只能在帝君耳边悄悄说。 这一向最怕天宫里走失了人,但凡下界,必定惹事不说。那时节不知道她是哪宫之人,不晓她是谁家亲信。莫说是打杀,就连斥责都怕给自己招来麻烦。越鸟心道:帝君啊帝君,今日恐怕全得靠你。我这区区妖仙,哪敢惹那麻烦。怕就怕青华帝君自己也惹上麻烦,今日这事,实在难办。 二人正各有心思,那妖怪发觉失了水遁,打量这岸边二仙,非但不惊,居然是面露羞臊,翩翩下拜。 “小仙拜见东极青华大帝。” 青华盯着她沉默思量,此刻是千头万绪—— 这丫头哪里能有如此造化,掀起如此狂浪。只怕是自己宫里走失的人,拿走了他什么贴身物件,落到此处。青华看她倒不面熟,但是他宫里来来去去,他从来少看,也实在说不准。若真是妙严宫走失的宫人,他难免要在越鸟面前失了威仪。这还不算,若是这丫头伺候的久了,叫她认出越鸟来,那可就真是难办了。 “越儿,你避一避,我看她必定是天宫人口,无谓让你图惹事端。”青华轻轻拢了越鸟的肩头,不动声色的让她面对自己,怕叫那宫娥看清楚越鸟面容。 越鸟见青华如此谨慎,这次怕是真的惹上麻烦了。心里图生懊恼愧疚,连忙从命,也不看那宫娥,径直走到远处,背对着青华和那妖精。 “大胆妖奴!你是何宫侍奉,在此为妖做害?”青华嘴上呵斥,心里默念千万别说妙严宫,千万别说妙严宫。 “帝君不记得小仙了吗,小仙侍奉过帝君。” 那妖奴此刻是面红欲滴,图生娇羞。她说得娇怯,这话听在青华耳朵里可是让他打了一个冷战:完了,这十有八九就是自己走失的宫人,惹下这祸,恐怕得凌霄殿挨顿骂了。这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是见过越鸟的老人儿。青华正要问她在妙严宫侍奉多久,那仙娥兀自说话了。 “小仙是瑶池仙娥,两年前年叁月叁蟠桃宴,帝君未及赴宴,西王母娘娘赐酒,便是小仙奉给帝君的。” 青华可是松了一口气,这丫头说话不利落,差点给他吓出病来。 “妖奴!你为何在此作祟多久?害了多少人?一一说来,再敢踌躇,本座不饶。” 原来这妖奴是西王母的一个侍奉,两年前瑶池蟠桃宴,青华拿了拜帖,称病不去。西王母有意,赐下仙酒来,就是这个仙娥送进了妙严宫。青华知道西王母有意结交他,但他一向最讨厌这些来往迎送之事,决议婉拒西王母,所以只饮了叁杯,就让那仙娥将酒拿回去给西王母。无非是告诉王母——浅尝辄止。没成想这丫头手脚不干净,趁机从桌子上偷了青华饮酒的酒杯,藏在袖中,一路带回了瑶池。 “妖奴!竟敢在本座宫中行盗窃之事!”青华骂道。 “帝君息怒,并非小仙贪婪偷窃,实在是……”那仙娥看青华帝君生气,如何不怕?不过她此刻吞吞吐吐,倒让青华觉得奇怪——莫非这玉杯是西王母让她偷的?随即连忙逼问。 “大胆!本座此刻问你,你还不从实招来?” “……是……是,小仙实在爱慕帝君,小仙身份低微,不敢攀附。得见帝君,心中欢喜,一时糊涂,趁帝君不备偷偷拿了。” 那日之后,这仙娥对着那杯子日日思春,有一日叫别的仙娥察觉了,要她从实招来,否则就要禀告西王母娘娘去。她害怕,只得坦言。 世人总道神仙无情无欲,实际上未必如此。玉皇大帝是苍穹所化,以他为首的天地星辰化作的神仙,的确是无七情六欲。并非他们高贵自矜,而是他们与那低微的陶刚一样,本就不是血肉之躯。 凡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无情无欲。这情并非只有男女之情,如李靖哪吒这般,虽然位列仙班,但仍有父子之情。这些个小仙,无非凡人飞升,又或是仙草仙树一类居多。他们没什么修为,有生有灭,自然也逃不了贪嗔痴恨。 偏是如此,这仙娥说出自己偷了妙严宫的东西,叫其他仙娥笑话她不知道丑,居然敢妄想亲近青华大帝。她听了生气害臊,又因此在瑶池日日被那些个仙娥奚落嘲讽,实在受不了了,就私自下凡,落在此处。 她原本没有任何本事,知道青华帝君是水精,就钻入河水中,让帝君的杯子在这水中护住她,她平日修炼,借着玉杯中青华大帝的一口仙气学会了驱水。只因她恨别的仙娥嘲笑她,心中不忿,看见美貌女子就生气。待她略有所成,她就开始祸害此间的年轻女子。 “孽障!竟敢私自下界,伤人害命!本座问你,那些被你掳去的女子何在?”青华听了这一通乱七八糟,心中早就生怒——若是因他之过,害了人命,倒不知道他是该气自己,还是该找西王母算账? “小仙恨她们貌美,将她们吃了,希望也能再貌美些。”那小仙没有修为,跟个妖怪没甚区别。此刻温吞直言,红着脸略微抬头看青华,眼波闪闪嘴角微仰,竟是一副邀宠面孔。 “好,你倒坦荡。本座问你,你在此食人多少?” 青华眼神一暗,那妖奴还毫无察觉,也不知道求饶。她一心只想多看看青华帝君的面容,多跟他说几句话,哪能猜到青华此刻心中计较? “小仙共掳走一百二十八个美人,全吃了。” 青华心中一沉,再看她不但不怕,还面露娇羞。心想你个无道的畜生,便是到了王母面前也是一死,我何必费事押你上天庭。 那丫头抬起头,看青华帝君正望着她,心中好生欣喜,哪舍得移开眼睛,只恨不得青华帝君能多看她几眼。 不料青华唤出太一剑,提剑就斩。那时节只见一道青光闪过,青华剑锋落下劈了个空,再看时,不是越鸟还能是哪个? 越鸟原本远远看着,看着帝君似乎挺生气,那仙娥倒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没想到他突然拔剑就要斩杀。虽然此妖在此做害多年,伤人害命无数。但若被帝君就此斩了,只怕天理容得,天庭容不得。越鸟急忙前去,不是救那妖奴,而是救青华帝君。 “越儿,你切莫慈悲回护。这孽障在此食人过百,便是我今日饶她,她明日也逃不了诛仙台!”青华说着就走上前去,那仙娥听得此言,跌坐在地上,双眼泪流。 “小仙以为帝君想起小仙,到此临凡,是来搭救小仙的。原来帝君是来杀我的,既然如此,能死在帝君手里,小仙也依旧高兴。” 越鸟听出她话中之意,看她悲切痛哭,心生怜悯,连忙靠近帝君低声劝说。 “帝君合该一恼,足见帝君慈心,这小妖也是在该罚。但是这涉及天宫,帝君切莫仓皇,只怕后患。帝君消消气,消消气。”越鸟看青华帝君这是勃然大怒,面上已露杀气,连忙与他抚背顺气,生怕他一念之差惹出祸端。 “孽障!还不将赃物奉还。”青华怕这妖精又使水遁遁逃,赶紧讨回那玉杯来。 只见那仙娥泪眼婆娑,从怀中掏出一物,越鸟定睛观瞧觉得,倒好像是青华帝君常用的那种玉杯。不过这天庭制物,难免重复,也说不上。 那仙娥身子跪伏在地上,两手举着那杯子。青华有心去接,但是心里膈应。越鸟见状,便将那杯子接了过来,难怪帝君避忌,这杯已然污了,有人血腥气,怕是这妖奴平日食人饮血所用。她翻看上下,发现杯子下面竟印着妙严宫的印记。 “帝君,这是你的杯子?” 青华尴尬,只能略略颔首。 “你这妖奴,别个下凡,偷些法宝也就罢了,你怎么偷个杯子?”越鸟心想这虽然是妙严宫的东西,但是无非一个普通物件,随处可得,这仙娥怎么偷这东西下凡? “小仙爱慕帝君,所以趁帝君不备偷来的。” “放肆!敢在明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青华看她不知羞耻,更是生气。现在岂不是以他的名头,犯下这滔天大罪。 越鸟看帝君又要生气,连忙劝和:“帝君息怒,帝君息怒。这宫中仙娥,六意未绝,她思凡下界,帝君将她带回去天庭处置就行了,可千万不能就地动手。” 越鸟正要装了那杯子,只听青华说到: “殿下,此物污秽,切莫近身。天庭之物不能走失凡间,还请殿下用青焰烧毁,以免日后贻害无穷。” 越鸟心想也对,这东西已经造孽,总不能再让帝君取用。正要动手,只见那原本跪在地上痛哭的仙娥兀的起身,直奔向她,面上是涕泪横流,嘴里是叫骂不休,两手分明是要来抓越鸟的脸,直骂: “贼贱人住手!” 第三十四章天仙女陈情当年事孔雀精妙断天宫 (今日双更,看女主展现嘴炮王者的实力) 这妖奴本来就看见方才青华帝君怀抱着一个女子,此刻见她要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帝君贴身之物毁了,心中是醋意横生,怒火万丈。也顾不得青华帝君就在身边,此刻是拼死也要抢了帝君的玉杯回来。 她没有道行,哪能敌得过越鸟?但是越鸟只能躲着她,不敢伤她。那仙娥见青华帝君与越鸟亲近,又听他二人称呼亲密,此刻更是叫骂不休。她嘴里骂的实在难听,直说越鸟是妖孽贱人下贱胚,孟浪淫荡骚蹄子。 越鸟是真为难,自己不忍心伤她,又怕她再闹下去,青华帝君一怒之下真的一剑把她杀了。想来想去,今天还真得靠自己,希望能说通这妖精不要胡闹,否则这满口妇人拈酸吃醋之语,到了九重天玉皇大帝耳朵里,这百条人命可就全要落在青华帝君身上。 “孽障!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青华听得这妖孽骂的那些话,又是杀心四起。但是越鸟规劝关怀,他也不能不领情。于是青华将太一剑倒提在手中,用那剑柄往那妖奴后脊上一捅,那妖奴立刻倒地不起。转头看到是青华帝君动的手,伤心的趴在地上呜呜直哭。 越鸟没理会那妖怪,直奔帝君,先问她是何宫的仙娥。听到帝君说起西王母,心里一沉:西王母位高权重,即便是青华大帝,也实在无谓与她起纠葛。 “小王替那妖奴多谢帝君手下留情,帝君今日气恼,实在合情合理。这妖奴一介小仙,帝君莫生气了。我与她劝说劝说,知道帝君不喜欢凡尘俗事,只怕此刻不除了这二分的麻烦,日后要招来十分的麻烦。帝君不妨在此稍歇,我劝说她与我们一起回九重天。” 青华看越鸟殷勤劝说,心里的怒火浇灭不少,又怕那妖孽出言冲撞,便说:“越儿慈悲,不过这妖奴无礼,嘴里不干不净。你无需辛劳,你我大可将她绑了带回天宫。” “那多难看啊,多有失帝君仪驾。即便是帝君不怕旁人看去,可我看这妖奴爱慕帝君得紧,若是得帝君绑了,说不定还更高兴了。”越鸟又要哄着青华帝君,又要时不时的回头看着那妖怪,一心二用,不敢分神。 “什么爱慕,胡说八道,不成体统!”青华听了此话真是遍体肉麻。 “帝君天姿,还不许别个爱慕了?便是您这堂堂天尊,也难管别人的心思。她六根未净,才得如此,帝君虽不能体谅,但也饶恕一二吧。”越鸟怕他二人说话时间长了,那妖奴趁机逃跑,连忙奉承两句,讨帝君个欢心。 青华心想我如何不能体谅了,好几次差点偷了你的东西去,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想到这心气失了一半,便在那河边坐着,心想这水下亡魂可实在是冤屈,谁承想居然还跟他有关系。 越鸟劝罢了青华,又去看那仙娥,她趴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见了越鸟还要撒泼。只是刚才她吃了青华那一下,现下已经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仙娥莫恼,这玉杯小王不会销毁,权且存在小王这。”越鸟回过头来一想,这东西还是给西王母一起送去,血腥冲天,也是个物证。 “贼贱人!我看你就是勾引帝君的贼贱人!骚婆娘!”她趴在地上还要去打越鸟,越鸟见她虽然是粗俗泼辣,但真是痴心一片。将她搀扶着坐起,看她满脸脏乱,手一挥,将她那脸上鼻涕眼泪泥土全弄净了,就连头发也梳得了。 “贼贱人干什么?”那仙娥以为越鸟是要打她,正要躲避。突然只觉得脸上利落了,头发也整齐了,不知道越鸟要干什么。 “仙娥不是说爱慕帝君吗?帝君就在身边,你哭的如此狼狈,叫帝君如何喜欢?那鼻涕混着眼泪混着泥土,莫说是青华帝君,便是凡人看了都要别过头去。”越鸟与她对坐着说话。 这仙娥想想这倒也对,于是正正衣襟,看了看越鸟,见她貌美,心里又起大怒。 “贼贱人!骚蹄子!勾引帝君!不要脸!妖孽贱人!” “仙娥再骂,让帝君听到,觉得仙娥粗鄙肤浅,无礼无知,那帝君更不喜欢了。” “臭婊子!你算什么东西!贼贱人贱蹄子也敢说教我!”不想那丫头骂的更厉害了。 越鸟非但不恼,还笑了起来,“仙娥,我与你做个约定,你不再骂,我二人好好说话。你若答应,我便给仙娥换一身漂亮衣裙来,如何?” 那小妖无非是天庭里的蔷薇成精,小丫头心智,听得此言,又兴奋起来。她是个侍奉的仙娥,平日里穿着打扮都有规章,从没穿过什么锦衣华服,此刻一听,心中当然高兴,连连点头。 越鸟念咒掐指,瞬间就给这仙娥换了套丁香底彩凤纹裙。那仙娥自己四下打量,到处摸来摸去,心里高兴的要飞了,双眼巴巴地望着青华帝君的背影。 越鸟知道她的心思,便道:“仙娥别看了,看了也是白看。帝君生气,气你在此吃人作恶,造下冤孽,此刻哪肯看你?” 那仙娥面露委屈,心中难过,将那盗杯下凡一事对越鸟说了个明白。其实她一时愤怒,受不了那些个仙娥的揶揄嘲笑,这才下凡。下凡了后悔了,自己要是留在九重天,纵是日日吃她们奚落,也总有再见到青华帝君的机会。可是眼下是下去容易,上去难。她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吃人修炼。 “我每年都能在蟠桃会上看到帝君,每次都只能远远望着。帝君好威武,好英俊。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帝君,我希望帝君能看我一眼,能和我说一句话。那天西王母娘娘让我去妙严宫赐酒,我高兴得不得了,手都在发抖。把酒捧到帝君面前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帝君,我只能低着头偷偷地看。帝君让身边的人斟酒,我也想给帝君斟酒,可我还要端着玉盘。帝君喝了叁杯,就挥手让我退下。我不想走,我只想看着帝君。可帝君头都不回,我看到桌上那杯子,想着帝君看不到,也察觉不到,就偷偷把它藏在了袖中。” 这小妖回忆起旧事,心中一片温情脉脉,拉了越鸟,满脸尽是憧憬。非但如此,还露出羞臊来。 “你知道吗?那玉杯贴在我手臂上,我都觉得皮肉发烫。我日日看着它,捧着它,就好像看到了帝君一样。等我到了这里,看见这河水,就钻了进去,躲在玉杯里面。这玉杯能避水,上面有帝君的仙气,是帝君保护了我。” 越鸟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就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仙娥了。 “我是佛门弟子,虽然不能体谅,但能理解仙娥。仙娥不过是心生爱慕,瑶池仙娥们无状,岂不知爱慕就是爱慕,不分高低贵贱。你爱慕帝君之心,与西王母爱慕东王公之心,同样难能可贵。可是仙娥如此爱慕帝君,如何忍心叫他难过呢?仙娥口称爱慕帝君所以偷杯下凡,那岂不是说这是帝君之过?你在此伤人害命,全由帝君而起,这一切孽道,都要帝君去承担。九重天上,让众仙议论帝君无德,勾引了仙娥,让她动心下凡,伤人害命。合该帝君变成个丑陋的面皮,否则就是他自甘作孽?帝君正是因此才勃然大怒,你累及帝君仙誉,要九重天个个看他笑话。帝君如此威仪,你舍得他被人议论指责吗?这其中全因你而起,你此刻想来,不后悔吗?” “可是……可是……我一心爱慕帝君,可帝君却要杀我……便是遭帝君斩了,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心痛不甘,我如此爱慕帝君……帝君为何如此无情啊?”那仙娥想到此节,嚎啕大哭,她如今是心如刀割,只恨不能此刻就撞在太一剑上抹了脖子。 “帝君是落地的神仙,早就断绝六意,万年来一身的清净。莫说是你,哪怕那满天仙娥,一一跪求,也难动帝君之心。帝君与你无意,但他并非无情。帝君明明叁次护你,仙娥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何还敢心生埋怨?”越鸟正色道。 “帝君如何护我了?”那丫头听到此言,连忙哀求,面色绯红。越鸟让她答应不再哭泣胡闹,这才徐徐说来。 “仙娥别宫之人,到妙严宫行盗窃之事。这天庭虽大,但是上有法度,下有神通,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帝君掐个诀就找到这玉杯了。若非帝君宽宏不拘,仙娥在瑶池,哪里是受奚落这么简单,怕是少不了挨鞭子受罚。仙娥一时糊涂,帝君从来宽容,此为一护。” “仙娥落入此间,凭仙娥道行,若非帝君玉杯护佑,又得了帝君的一口仙气,哪能在此逍遥?仙娥说我是妖,说得对,我就是妖。妖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此间已经有妖怪在追捕仙娥,若非帝君护佑,怕是轮不到仙娥吃人,自己早就做了别人的口中食了。仙娥盗窃冲撞,帝君以德报怨,此为二护。” “仙娥在此伤人害命,方圆百里人尽皆知。家家祷告,户户拜求。今日不是帝君,日后就是天兵,皆因世间正道,容不得仙娥食人修炼。那时节,将你押入凌霄殿,仙娥怕是至死不得再见帝君了。今日帝君临凡,将你擒获。仙娥痴心一片,帝君圆你此心,此为叁护。事到如今,仙娥是瑶池宫人,做下如此冤孽,九重天怕是众仙各个惊奇。仙娥这般哭闹,不顾帝君恩情,将一切罪责推倒帝君身上,岂不是以怨报德?” 那仙娥听到这话,伤心恸哭,一时不止。拉着越鸟直问事到如今,如何是好。越鸟随即教了她叁套说辞,一套说给帝君听,一套说给那王母听,还有一套备在凌霄殿上说。 需知,此间种种,虽然龌龊腌臜,但是另有深意:天庭众仙,多得是堂堂仪表,翩翩仙姿之辈。小仙无道,六根不净,心生情思倒也不是天大的事。但是,这合宫议论欺负这仙娥,逼得她活不下去,那可全是西王母之责——西王母不能御下,让这些仙娥不能各司其职,还凑到一起胡闹。不能教化,才让她们不明白道理,不懂得轻重,不心怀善念。此中冤孽,万不能推到青华帝君身上。凌霄殿上要骂要责,也绝对不能是青华帝君承受。 “你听懂了吗?”越鸟教完了那一套说辞,看那小仙口中喃喃,似是在默念背诵。 “听懂了,我都记住了,我一定谨记!我不会让他们怪责帝君的,不会让帝君受委屈的!我真的记住了。”那仙娥总还知道轻重,她是难逃一死,但是她不能连累她一心倾慕的青华帝君。 “好仙娥,既然如此,我即刻带你向帝君请罪,你想让帝君看你一眼,是也不是?”越鸟见她如此,知道她无有来日,难免心生慈悲。见那仙娥连连点头,又道: “那好,仙娥这就去向帝君叩头请罪,我自有办法,让帝君看你。” 第三十五章得灵机罪奴护大帝费思量二仙愁公 越鸟将那仙娥扶起,将自己平常用的水灵鹦霞蜜涂在那仙娥的唇上。 “这是什么?”那仙娥问。 “这是水灵鹦霞蜜,涂在仙娥小嘴上,更见得仙娥标致。你诚心悔过,樱桃小口恳切陈词,帝君一定会看你的。” 越鸟有心就将这盒口脂送给她,不料那仙娥灿然一笑,说道:“不用了,我也用不上了。” 她如此直言,倒让越鸟心生慈悲。这仙娥真心赤诚,爱帝君是真,护帝君也实在是真。看她如此,九重天上无论如何,一定都不肯连累帝君,越鸟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说我美吗?”那仙娥问越鸟,自己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到青华帝君了,她只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 “仙娥当然美,若是诚心悔过,帝君见了自然高兴。” 二人走到青华帝君身边,越鸟惊觉帝君竟然是在捻珠念经,再看那滔滔江面,便知他是在度化冤魂。心中对青华帝君图生赞赏,倍觉亲切,面上也不觉露出笑意。 青华看她们二人走进,那宫娥见他就拜,说出一番话来—— “小仙一向仰慕青华帝君,两年前叁月叁,西王母娘娘让小仙向帝君献酒,小仙趁帝君酒醉不备,偷走了帝君桌上的玉杯,藏在袖中带回了瑶池。不料被瑶池众姐妹发现我私藏妙严宫之物,虽未举发,却是不饶,日日打骂羞辱,天天奚落嘲讽。小仙知道自己当断绝六意,可是小仙修行太浅,既受不了众仙娥的揶揄欺负,又不敢陈情西王母娘娘。走投无路,一时糊涂,跳下天门,落在湖水中,得帝君玉杯救了。小仙心中懊悔,想修炼自身,却不得其法,小仙无道,做此冤孽,一切全由小仙无知无道而起,小仙甘愿伏诛受罚。” 听到这原本满口婊子贱人的粗蛮仙娥,说出这一番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说辞,青华这才明白越鸟的良苦用心——此间涉及人命不少,便是玉皇大帝亲问也是大有可能。这宫娥不晓道理,若是任她胡诌,那时节攀扯起来,难免难看。越鸟劝和,教得她来日知道如何陈情:这九重天并非青华害她下界为妖,冤有头债有主,众仙自有分辨。越鸟慈心不假,但是她知道此妖难逃一死,此刻与她劝说,全是为了保全青华的颜面清誉。 “殿下好手段,好心思。”青华见越鸟如此为他,心中甚是欣慰,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看帝君在此静坐,就知道帝君已经将此间罪孽归于己身。九重天宫案难断,知道帝君不愿意费神,就只能小王僭越代劳了。”越鸟说罢,对跪着的仙娥使了个眼色,那仙娥会意,抬起头来望着帝君,说: “小仙甘愿伏诛受罚,只求能了却自身冤孽,若是累及帝君仙名半分,小仙便是万死难辞其疚。” 青华扫了她一眼,看她还算恳切,偏她那嘴上不知道抹了什么,他一时不查仔细一看,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那东西他几次试图偷来,如何不识?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想着攀附天恩,真是贼心不改。 越鸟看帝君面色就知道他动气,连忙到他身前悄声奉劝。 “帝君,是小王的错,是小王使的计策。帝君责怪,全怪在小王身上。这仙娥怕是无有来日,她甘愿赴死,只求保全帝君清名。这情实在是真情,她几百年间对着一个杯子睹物思情,临死只想帝君看她一眼,全了她女儿家的心意。帝君实在不喜欢,就看破皮相:她原本是天宫蔷薇,帝君看她,全当赏花吧。” “什么赏花!殿下可真是天下的灵根,竟这般巧言能辩!”青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跟着越鸟生出慈悲来,他叫那仙娥起身,对她说: “你既然贪恋红尘,能离天道脱仙身,也是好事。你离了空静九霄,就往人间清欢里去吧。” 东极青华大帝身居六御,凡是说的念的,拿的用的,全带着神迹。一个饮酒的玉杯,就因为沾了大帝的仙气,护得这个没修没道的仙娥在此六百余年,可见帝君是法力无边。青华大帝此刻说话,口吐的每个字都写在天地之间。这宫娥虽然是九重天上难逃一死,却因为得了青华大帝一时慈悲,一句话为她赐下了尘缘,日后才得以进入人间轮回。此一遭,最后是青华大帝亲度了这个思凡的仙娥。 越鸟见此,心中喜不自胜。青华帝君心中菩提生根,他日必得善缘,阿弥陀佛。 众人回到妙严宫,越鸟让元圣星和九灵连人带杯送去了王母处。 “这杯子怎么没毁掉?那腌臜之物,殿下如何揣在身上?”青华想起那东西就犯恶心。 “帝君岂不知人证物证,两厢齐全的道理。帝君是金身,近不得那妖物。我区区妖仙,却不怕它。世间生克,本就如此。” 青华叹了口气,他听见越鸟说自己是妖就觉得胃里沉重。再看她时,她竟也是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青华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想的是帝君不爱听的琐事,说出来帝君只会嫌烦,小王就替帝君思量,来日也好替帝君出谋划策。”越鸟故意拿腔拿调挤兑青华。她知道青华帝君一向潇洒不拘,不喜欢天庭琐事,但是他身在其中,实在不是不理会就能应对的。自己今日不开口还则罢了,既然开口教了那仙娥,也就已经牵扯其中了。此间需要她与青华沉着应对,否则少不了要惹是生非。 “殿下没说怎么知道我爱不爱听?”青华嘟囔着。 “不说不说,说了怕帝君嫌我烦,嫌我市井世俗,嫌我不惬意潇洒。” “好好好,我保证不嫌,殿下快说。”青华赶紧哄。 “小王想,若叁日之内,此事不上凌霄殿。那么恐怕到了第四日,帝君就得去拜会一下西王母了。” 越鸟的确教得那仙娥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句句指西王母,字字护东极帝。那仙娥痴恋青华,绝对不会反口。但是西王母又不傻,她宫里不成器的仙娥,私自下凡伤人害命,总不见得吃了人肉图生智慧,自己编出那么圆满的说辞。青华帝君一向不拘,便说是他教的,西王母恐怕也不会信。再问那仙娥,就会把越鸟问出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殿下就不该多此一举教她那些!现在我扯进去了不说,殿下也进去了。还不如在那河边结果了那妖奴,总归是我一人之过。”青华骂道。 “小王也实在为难,不教她是可以明哲保身,但是她心无灵巧,只会胡说。帝君洒脱,不愿做口舌之争,在凌霄殿上必定吃亏。这教了,难免又露出行藏,让西王母知道我与帝君同心。不过帝君也不用担心,我既然敢做,就自然有办法脱身。”越鸟心想,西王母便是真的将她拿去,诘问于她,凭她什么身份位次,也未必就能占了便宜。 “那西王母一向霸道,那丫头口说是爱慕于我,一面之词,说不定根本就是西王母设局陷害。”青华两袖一甩,两手一揣,生起气来。 “所以我说,就看这叁日。今日西王母必定审她,知道帝君擒了她宫人,听出那宫娥说辞中的关窍。那时节她若是有意结交帝君,便可以自己处置宫人。若得如此,帝君也需领情,合当拜会王母。若她不肯放过帝君,我们能教那仙娥说辞,她自然也能教。第二日面呈玉帝,第叁日怕就是要上凌霄殿了。那时节,玉帝必定来请。” 青华听了此话,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越鸟看他沮丧,又说:“帝君无需为我费神,我母与西王母同尊,即便她真的发难,我也未必就怕了她。” 青华听见佛母名号就怕,忙道:“殿下不是想请出佛母来吧?” 这佛母王母,全是他的对头,凑在一起,青华还不如从血莲池跳下去。 “帝君误会了,小王不是要比尊贵,而是论道理。便是帝君之尊,也曾与山妖说法。世间论道,何分高低贵贱?小王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佛母独女,平素知道苏悉地院里一切妥帖,从未有过如此龃龉龌龊之事。那曼陀罗界虽然是宝地,可是我母院中多得是妖仙。我母与西王母同尊同贵,一个将妖精驯服的规规矩矩,一个连教化仙娥都不得其法。那仙娥原本只是偷窃之罪,西王母御下无方,满宫仙娥彼此争斗弹压,拈酸吃醋,才闹得如此。若我说破此节,无论西王母如何怒火万丈,总不至于失了自己的颜面,强行怪罪。” 越鸟两历千世劫,两劫共轮回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世,虽然千世情劫没渡完就断了,但是思量起人情人心来是得心应手。青华看她处处妥帖,心细如尘,不骄不躁。心里不是滋味——若越鸟真是他妻,这妙严宫又是另一番样子。现在他身边只有个九灵,九灵连人鬼都分辨不清。若非如此,哪能让人青天白日当着他的面偷了妙严宫的东西出去?合着这一切罪过,他受了也是白受,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不如躺平等死好了。 “本座就是不明白!这西王母与我有何过节,怎么屡屡生事?我看她那瑶池一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莫不是这王母和她那些个仙娥一样,想撇下东王公,到我这妙严宫来当家做主?”青华气的口不择言,越鸟笑的前仰后合。 “帝君仙姿,不知道有多少仙娥仙女偷偷爱慕,哪里只是瑶池一域?只怕是帝君这宫里都少不了,那帝君骂完了西王母,岂不是也得捎带着骂骂自己?”越鸟边说边偷瞄院里来来回回的仙娥,看她们神色就知道自己所言非虚。 “这?这……”青华一听这话,心里紧张起来。一个疯丫头一个杯子就闹得如此,若真是这样,自己身边可不是要时时小心?越鸟看帝君神色仓皇,一脸惊恐,正环视周围的仙娥。非但如此,面上竟还露出红晕来,实在是憋不住笑。 “殿下再笑,本座就搬到殿下凌云洞里去住,总不见得那陶刚也生出事来!”青华又羞又气,再看町中宫娥,怎么看怎么心惊害怕。 “帝君休惊,帝君今日劳苦颠簸,此刻心急后怕。今日小王全靠帝君,偏那妖奴知道帝君来路,以水为术,便是此刻想起那滔天巨浪,小王还是胆寒。如此便是欠了帝君恩情,不如帝君稍歇,我为帝君亲自做几道斋菜,聊表谢意。” 青华眼看着越鸟离去,心想越鸟又是为他筹谋公案,又是下厨,这跟夫妻也差不多了。 “就差那么一点。”他一边打量今天做下好事的那只手一边嘟囔。 三十六真主母重掌妙严宫化凤仪魂断兰源国 这夜二仙坐定亲近说话,说起此次下凡,真是有惊有险,大悲大喜。虽然是图生劳碌,但是也是妙趣横生。 “越儿真是宽忍,今日那无道孽障,口出狂言,此间竟是让殿下为了我凭白受辱。”青华想起今天那个妖奴骂的那些话,好些他都听不懂,便是听不懂也知道不是好话!越鸟好端端的孔雀明王不当,到了他这妙严宫屡受宫娥折辱,让他如何不恼羞成怒?再想她那凌云洞虽然简薄,但是诸事妥当。这天庭至尊之地,如何暗藏龌龊? 越鸟乍听得此言,竟不知帝君话中所指,想了想才明白帝君是指那仙娥撒泼叫骂,一时没忍住噗嗤乐了。 “帝君怕是有所不知,小王凭我佛如来点拨,历千世千情二劫,虽未得功成,但是颇有历练。我母说我做足了’百世王后,百世乞儿’,虽然是玩笑之言,但也见得些真实。莫说那仙娥恼怒冲撞,便是她折磨凌辱,小王也未必就怕了。这世间等级有序不假,但是享得了荣,也还得受得住辱,否则也就算不上修为了。” 青华听得此言,想起他二人一世凤屠凰孽缘——彼时正是他为王,越鸟为后。可见越鸟此刻虽是不动声色,却是所言非虚。那百世乞儿,折磨凌辱之言,在他听来,如刀劈斧砍,字字锥心。越鸟见青华闻言动容,心中很是宽慰,帝君已经生出悲天悯人之心,实在是大大的善缘。 “小王今日见帝君捻珠念经,想必是有心超度那河中冤魂,倒不知道念的是什么?”越鸟连忙扯开话题——她想起帝君一生孤苦,便心痛难当。由此及彼,自然不愿让帝君伤情她两历千世劫的辛苦。 “本座不通经书佛言,只是胡乱念念,殿下莫见怪。” 青华总不能说我成日看你念经,观你嘴型学得几句吧?让越鸟听了觉得这天庭尽是些痴男怨女,如何了得。 “帝君有心超度,不论经文何言,都是善言。只是一样,这一切怪谁也绝怪不到帝君头上。万望帝君懂得开解,可千万不能自苦。” 越鸟怕青华帝君收了这一番惊动,只怕是有些日子不得安宁了。眼看帝君每有仙娥添酒上菜就浑身一激灵,就知道他当真后怕。此时不说开,只怕帝君日后要落得个寝食难安。 “帝君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看着宫里仙娥,怕她们拿了帝君贴身物件,各个下界为妖。”越鸟直言说破。 青华确实是害怕,只要有人靠近就面露张皇,但是此间难免露出些许自诩之心,他哪肯坦诚? “帝君无需猜测揣度,帝君天姿卓绝风度翩翩,小王看这妙严宫各个仙娥都对帝君一往情深。恨不得能一朝得幸,即便不能与帝君为妻,只盼暗地里还能与帝君为妾。” 越鸟言语间毫不避忌——这青华帝君万年的修为,唯独不识尘缘,自己需得好好劝说,否则只怕他此后难安。 “这!殿下何出此言?本座何有此心?”青华听得这妻妾宠幸之语,哪能不为自己分辩。 “帝君自绝尘缘,自然是无心贪恋。但是这宫娥仙女,未必就有帝君通透。她们几无道行,又无修为。见了英俊男子心生倾慕,便如渴而饮一般,分数当然。这情在心,莫说是帝君,便是天地君亲师站在一起也管不得。但是既然她们在一宫侍奉,自然需要恪守宫规,只要有规矩拘了身,帝君何惧她们心中所思所想?” 这佛母之言虽然是玩笑之语,但是皇后王后之流,越鸟怕是做了没有百世也有八十。那时节执掌一庭,无不妥妥当当。此刻与帝君论一宫之事,岂不是信手拈来? “殿下快说说,如何拘身?”青华是真害怕,拽着越鸟的袖口连忙询问。眼看着日后怕是杯子筷子都不敢露在人前了,青华一向是潇洒不拘,如何受得了这些? “小王僭越,为帝君献计,为宫人出得八诫,为帝君出得四诘,如此,可保帝君太平。” 八诫曰:不得偷盗夹带;不得贪恩望宠;不得枉言诳语;不得隐瞒不报;不得恶言恶行;不得豆萁相戕;不得懒惰疏忽;不得私相授受。 四诘曰:戒以尊强压;戒凌辱打骂;戒强施于人;戒赏罚不分。 帝君看了那八诫四诘,不顾仪容,一头撞在了桌子上。越鸟看了以为他嫌烦不遵,连连摇头,哪知道他这是图生懊悔,只叹仙缘天机,竟至如此! 青华帝君一向是甩手潇洒,哪管得那些蝇营狗苟之事?眼看着仙娥作祟,仙女怀情。别个不说,凌霄殿上玉帝若问他,贴身之物如何被偷了还茫然不知?他只能认罚,哪还有脸强辩? 他这才幡然醒悟,无论是九重天还是轮回里,自己所居之处,内院之事,合该是越鸟这个被断了仙缘的真主母来出谋划策,否则恐怕难解。天庭有法度,他即便是身居六御,也不得轻狂妄为,这万年之间生出不知道多少事,原来解法全落在越鸟身上。叫他如何不悔不恨,如何不怨不叹? “帝君若是抬举,遵我一言。小王前世轮回,便是百丈皇宫,叁千宫女,照样执掌,心有所思,才敢进言。否则只怕帝君是日日惊心,夜夜难眠。”越鸟哪知道他想什么,此刻只是规劝。 青华是有苦说不出,苦上加苦。传了八诫四诘给九灵,让众人必定遵从。妙严宫此后再无妖奴恶仆,便全是重得主母掌宫之缘故。 “殿下一番奉承,竟说九重天无人不爱慕本座。岂不知殿下也身居九重天,难道殿下也是如此?”青华受了这一番惊动,此刻只想讨些甜头来。 “帝君如何拿我一介出家人取笑?若是如此,岂不是要连那满天的仙兽一起算上?”越鸟看青华帝君胡闹起来,面上全不见刚才的惊慌失措,便知此劫已解。 “越儿竟如此无情,情愿与仙兽为伍,也不肯慰藉本座两句。”青华是万分的委屈懊悔,哪能听她如此敷衍? “帝君莫恼,非我无情。我一心为帝君,帝君如何不知。”越鸟一脸坦荡,心无杂念。 合该是他二人仙缘已破,此刻便是青华跪地求取,也是枉然。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夜青华想起他二人一世凤屠凰孽缘,此夜发梦,梦中重回他人间的七世之一。那一世他是南皋神洲兰源国落难的太子公山,王叔弑君篡权,公山一路避难,遇上了前代国师的门人,这才得救。公山的父王的确昏庸无道,但是这新国君也并非良人。数年前国师眼看天下就要大乱,才辞官卸甲。国师得遇公山,认为他有经世治国之才,于是便全力相帮,最后协群臣力保公山登基。 国师有二子一女,这女就是越鸟托生的燕从。公山与燕从一见钟情,生死与共,夫妻二人是千般浴血,万种筹谋。最后公山登基,燕从就做了一国之母,夫妻俩是相敬如宾,神仙眷侣,得二子叁女。 二人在此间主内主外,十年间天下太平,那时节前朝无事,后宫无非。偏得一日,燕从暗访民情,叫她遇到了一个瞎乞丐。原本只是要体恤关怀,却惊觉那是她的叁弟燕然。燕从从来只知道自己的两个弟兄皆是战死沙场,但她彼时有孕在身未得亲身相送,此刻起疑发问,燕然痛陈当年之事——原来公山登基之后虽然对燕从是一往情深,但对助他登基的燕家是图生忌惮,竟设计暗害。燕从的长兄燕诀误入圈套,身中四箭而死,燕然虽得逃脱,但是双目被毁,沦为废人。 燕从听得此言,肝胆俱裂,带着燕然进宫诘问公山。公山道燕家当年意欲谋反,若不暗害,明查之时,唯恐王后难保。 燕从明白此间难两全,当年若真是燕家包藏祸心,此后她便再无颜面君。可那时若是公山鸟尽弓藏,那她这些年就是以身侍贼。燕从既不能分辨当年事,又不忍杀夫报仇。两难之下,在公山面前,拔剑自刎。燕从死后,叁年国丧,丧满后公山病逝。 此夜此梦曰:十年恩爱双飞燕,旦夕惊变凤屠凰。 他二人仙缘已断,天上地下,必定世世不得善终。但是帝君元灵之过,那四箭二目,日后照样得落在他东极青华大帝的身上。世间轮回业果,本就如此,谁也跑不掉! 第三十七章五族地孟章探天机东极殿青龙斥大 次日,青华趁越鸟去探望白泽,叫九灵请了孟章来。他与孟章有话要说,此刻越鸟不在,正是良机。 青华与孟章在东极殿内坐定,待人奉茶送水之后,撤去内外宫人,又掩了房门,方得说话。 此间多大事,不可高声言。说的不是别个,就是焚风大劫佛母灭世,神人鬼妖四界之序,神仙佛陀二道之理。 孟章依照青华帝君的嘱托,在八洲四海细细查问,处处打听,日前才回到天庭。此行他发觉佛母所言非虚,嬴翎毛羽昆五族万万之数,竟真是蠢蠢欲动。佛母再厉害也不过一身而已,青华早就猜到她必定要联合五族,一起起事。他知道五族人多口杂,其中必有破绽,这才让孟章去各处打探消息。 “你父意下如何?”青华压低了声音问。 孟章是东海龙王长子,若非他和孟章有交,哪敢如此发问?但是龙宫一向对天庭有所怨怼,青华暗自猜想,龙族虽然多的是位列仙班,来日恐怕未必就会站在九重天这边。 孟章啧啧嘴:“哎,事关重大我也不好直问,旁敲侧击了一番,竟是一如帝君所料。龙不受叁灾,龙宫里面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我就又去了涂山、漆吴、结匈、章尾、九山五地,这才得知这叁灾的关窍。其中种种,确实另有内情。” 孟章打听了一大圈,发现莫说是破灾之法了,这焚风大灾几千年来五族竟是连见都没见过。青华听了此话心生图生疑窦——难不成这风灾是假的? “帝君,我说一句话,你听了可别吐血啊……” 孟章踌躇了一下,咬牙闭眼道: “事到如今,明王要不位列仙班,要不修得金身,否则必死无疑!” 原来劫非劫,灾非灾。叁灾并不是考量妖仙的手段,根本就是天地不容下手诛杀,何来解法?天雷业火焚风,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怕杀不了你。所以从来妖仙修炼,即便是尊贵如佛母王母,都得是位列仙班得了金身,才能免受这灭顶之灾。真要硬扛,便是泼天的道行也不能抵挡。 妖仙修炼本来就比人困难,天庭怕日子久了五族不服,如当年百兽那样,生出事来。所以一般来讲,妖仙有心求道只要熬过了天雷,仙佛两道自有人提拔维护。那些个没造化的,让天灾灭了也就灭了。胡闹生事的,熬不到天灾就早给剿灭收服了。其中种种虽然是关窍颇多,但是四界也算是默契了千年——造化虽然不公,但总还有仙佛二道强做公平。妖仙们虽有早不忿,但是也没有发作的由头。 以往五族得道的大多都在天庭,灵山虽然一直有心招揽,但是除了明王以外,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就像那雷音寺内的青狮白象,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照样让文殊普贤护佑他们;那金毛犼食人无数,半点功德都没有,也还让观世音菩萨收服他做个坐骑。无非是让他们不落得个身死,让五族知道来日总有出路。 “你个挨千刀的啊,你可把明王害死了。我看这明王托你的福,要成几千年来第一个硬扛焚风的妖精了。你要不一剑把她杀了得了,老折磨她干嘛啊?”孟章气的有心给青华一巴掌,这老不死的也太倒霉了,闯下这么大的祸如何收场啊? “明王生下来就是你的妻,玉帝老儿怕是官衔都拟好了,就等着你娶啊。叫你这一折腾,失了仙籍。逼得那明王走投无路,入了灵山出了家,你亏不亏心啊?玄鸟天地至尊,就这么一个孙女还配给你了,你识不识抬举啊?原指望你给人家传宗接代呢,这下好了,凤凰一脉泼天的造化全断了,落得个断子绝孙!你知不知道好歹啊?”孟章气得连连推青华,心想这凤凰也真是的,选个孙婿怎么选这么个混账? 明王断了仙缘,只能投灵山。佛祖安排她入凡尘避叁灾,只要她挨过两个千世劫,光凭她已历叁灾,如来就能许她个金身正果。即便她不入雷音寺,她还可以凭明王之尊,做一方的仙主。 “这如来都给明王安排到人间去了,可见是多怕你再祸害人家啊!谁承想你竟然追到人间去加害人家!我跟你说,雷音寺里那如来怕是没少咒你。你个倒霉催的,我看你不把明王祸害死,你就不算完!”孟章现在想想,这里面满天仙佛卷进来好些,怕是各个都恨死青华了。难怪他事事倒霉,出门撞鬼。活该,活大该! 明王出千机变劫的时候,离焚风大灾只剩下不到八百年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要是没有个什么泼天巨功,佛祖就算再有意维护,也总不能强赐金身。两度千世劫那是修为,不是功德。灵山上如来得服众,不能肆意而为。雷音寺里动不动就是百世神僧打底,就越鸟这尺寸之功,连个罗汉都够不上。 五族虽然是万万之数,但像明王这样过了两灾还没得道的,古往今来,竟是从没有过。那明王现在是妙严宫中无位,雷音寺里无座。无论满天仙佛如何安排,回回到了紧要关头就给青华祸害了去。这才把个天生的仙根,逼得落到了要生扛那焚风大灾的地步! “你这孽造的!你就说那天在昆仑,哪怕你叫声救命,明王回过头把你救了不就完了吗?满天仙佛一通安排,那个精心啊,就怕她不得金身。就你一个劲的搅事,您是雷音寺里的绊脚石投胎的吗?”孟章骂道——这如来实在不易,原本一向是惜字如金,看破不说破。那天在昆仑,眼看着如来那是一字一句教得明王如何降妖。教的那个精细啊,什么法宝都备下了!可见如来有多着急,恨不得就自己上了。 满天仙佛为什么焦急?合该他们焦急。 这事落在别人身上也就算了,全当她是道行不够,作孽太深,不得天道,无论如何总还能想个说辞糊弄过去。可这事偏偏就落在了明王身上!明王在五族里,论出身论天资,论修行论师门,那可真是万世万代未见得能挑出个更好的来。现在五族是人人观瞧,各个关心——若是连明王这天生的灵根,如来的亲徒,都扛不住这焚风大灾,那时节明王落在地上的尸身,可就是天地不容百兽的证据!满天神佛,哪个不是满嘴的众生平等?偏偏这五族的生死存亡,金身功德都得看天庭和灵山的心思。那修炼渡劫扛灾之言,等明王一死,可就成了满天仙佛撒下的弥天大谎。眼下坏的不是一身而已,而是四界万年以来未曾说破的默契。 “现在嬴翎毛羽昆中有道行的,眼睛全在明王一身之上。她一旦身死,群妖如得令一般,不改天换地绝不罢休。依我看,倒不是那佛母要灭世,而她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做!” 孟章这一遭,听了不少惊天动地之语,此言甚是通透。若是越鸟身死,那时节只怕并非是佛母要灭世——她失了女儿,不就是个伤心的老孔雀?她本来就是金身的佛母,就是让她做玉皇大帝,她也未必肯来,费那事干嘛?就算是把满天神佛都杀干净了,明王也不能起死回生,叁灾该来照样来。 五族改不了造化,但是它们可以诛仙杀佛,取而代之。佛母若不领此军,自然有别人来领,那时她反而徒失尊贵,落得被族类厌弃。 “若佛母与王母各领一军,集五族之力,这满天神佛,虽不得尽诛尽杀,但定能折去不少。本座料定,佛母此举,无非就是逼宫,诛杀不是目的,只是恫吓和手段。佛母称要天地间百兽为尊,原来就是要以百妖替了百仙。”青华终于参透了佛母的想法,心中此刻已然明朗。 佛母所谓的灭世,无非是尽诛凡人,再将天上仙杀得凋零,将雷音寺一番血洗。如此一来,她根本不需要和如来玉帝生死相斗,五族便可大获全胜——神仙没了,仙班还在,他们的职责照样得有人接替,总不能没了四值功曹就不管年月日时了吧?如今灵山和天庭算得上势均力敌,那时节除了五族,没有其他选择。这从前赐不下的仙班金身,日后只怕还得去抢那百兽灵根。谁不抢谁必定败落,四界局势旦夕扭转。 佛母那日冲上九重天,一是来吓唬青华,二是让玉帝想清楚,让与他同尊的青华大帝受死,让五族看在眼里——天庭就是让大罗金仙代受,也要全了四界的默契。只要青华以死相护,五族没了由头,失了阵仗,自然得偃旗息鼓。否则,那时节这天庭里上仙躲得过,小仙们是难逃一死。杀完了满天神仙,玉帝要是不愿意封五族,则天庭诸事衰落,就连这天宫都撑不住几天准得塌。可玉帝若是封了五族位列仙班,那就是默认神人鬼妖四道之说根本就是鬼扯,一切全在天庭嘴里。 “我看事到如今,明王只能指望如来。”孟章眼看着天庭是没指望了,还得靠灵山。心里想起佛祖宝训来,赶紧问青华那谈恋爱的事。 “你那……和明王……怎么样啊?”孟章意有所指的问。 “什么怎么样?”青华一番沉思,此刻还没回过神来。 “这灵童……这破镜重圆……得手了吗?”孟章用手在肚子上直比划。 “得手什么?”青华没听懂,也没看懂孟章那比划。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得手!”孟章瞪了青华一眼,急的直嘬牙花子:难不成要让这明王堂堂之尊,羽族之王,雷音寺里做了坐骑宠物?那佛母不得疯了?那时节指不定连玄鸟都给惹急了。 青华略略说了些二人之事,孟章见他脸色微红,吞吞吐吐——口里很是亲切,听着进展不错,一问啥也没有。 “还’至交’?佛祖让你交朋友了吗?佛祖让你讨媳妇,你个傻子!”孟章想合该你死,死了清净! “本座多番试探,还要如何?”青华两手一揣又羞又气,嘴里嘟嘟囔囔。 “你就问她,这妙严宫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你给我做两百年妻,我替你去死。”孟章觉得这不是很简单很浪漫吗? “万万不可!越儿如此心性,如何肯让本座替她受过。便是这佛母的打算,也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恐怕……”青华想到此节,心中忐忑害怕不已,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也是,明王要是知道了肯定抹脖子。要真是那样,这事还真就了结了。”孟章揣着手叹道。 “胡说什么!”青华勃然大怒。孟章察觉失言,连忙道歉奉茶。 青华伸手接茶,孟章看到他手上的佛珠,好奇发问。岂料孟章听得此间因缘,竟一把抓了青华的手,满脸兴奋: “帝君六御之尊,如果入雷音寺拜那如来为师!明王这就是通二道的泼天大功,必定立地成佛!” 第三十八章九重天二仙言佛事东西宫双珠惹事 青华乍听得那入雷音寺之言,只当是孟章一时气恼胡说。哪成想他是滔滔不绝,越说越有兴致。言语间六分胡诌二分调侃,但偏偏就有那么二分,还真有点道理。 “这功德功德,德是没可能了,眼看着还有二百来年,现下就是让明王日日割肉喂鹰,也喂不出个金身正果。但是这功还有希望,降服梼杌不就是如来想给明王记功吗?要是明王把帝君你带进雷音寺,那就是功莫大焉,够封个菩萨的。” 孟章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眼下二道说不上分庭抗礼,但是关系微妙。东极大帝位高权重,要是亲了灵山,原本几乎平衡的势力就会出现变化。 “我觉得吧,管他是玉帝还是如来,既然都是官家,就都得管事,都得筹谋。如来费心把明王遣来给你护法,是不就是故意勾着你往灵山去啊?”如今这二道龌龊心思已经都说尽了,他二人又何须再顾忌言语轻慢。 “你的意思是,越儿到我这妙严宫来,是假护法,真弘法?”青华思来想去,越鸟的确是处处弘法,自己也的的确确在那凤凰庙受了她一言。但是越鸟对谁都是这样,哪怕对着个厕缸都是如此,这叫他如何分辨?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如来要是有意抬举,把那金雕护法借给你,那是真抬举你。偏就是你不要了的媳妇,还传个宝笺给你,生怕你不明白。”孟章直拍大腿,觉得自己已经领会到了佛祖的意思。 “一派胡言!本座再不懂,也知道雷音寺里都是僧侣。什么破镜,什么灵童,怕不是要押了本座剃头出家?” 青华嘴上恼,但听了那孟章一通浑说,倒是真琢磨上这事了:这其余不表,只怕即便是青华肯叩头拜师,那释迦摩尼也未必就敢明晃晃的把个六御之尊收于麾下——那时节天庭颜面何存?仙佛二道得出多少龃龉麻烦?想来想去,这如来所求,无非是要他做个佛道双修的表率,未必就是真要他入雷音寺。 青华一向最讨厌这些龌龊之事,嫌这些官家心思扰他清净。但是此刻越鸟命悬一线,众妖虎视眈眈,哪里还容得他自恃清高故作倨傲?这些日子青华频生懊悔,当年他一时潇洒,其中实在是牵扯太多。覆水怕是难收,但若是还有补救之法,无论是要他以身相护,还是联合二道,只要能救下越鸟,换得众妖散去,天下自然太平。他万年以来只图清净,对天庭筹谋向来是避之不及嗤之以鼻。岂料到了今天,却得靠领会天庭和灵山的心思来保全他夫妻二人。 二仙说的正热闹,听得殿外有动静,知道是越鸟回来了,连忙收声故作悠闲。 青华正衣冠拢头发,好一通收拾。 孟章搭眼一看,心想这青华大帝万年铁树,不开花则已,开花了恶心人。 青华收拾罢了,连忙起身出殿去迎越鸟。孟章端着茶都愣了——这就把他打发了?他这一通跑,跑得腿都细了。这老不死的连顿饭都不给吃,连个谢字都没有,难怪九重天没人待见他。 青华拉着越鸟坐在町中叙话,他二人最近十分亲近,常日里你我相称也就罢了,偏青华还喜欢拉拉扯扯。越鸟只当帝君是真心结交,私下里从不扭捏娇矜。可是此刻孟章神君还在宫中,她多少还得遵从天庭礼节。 “越儿,白泽神君如何回话?” “帝君,白泽神君已经细细查看过,那东谷国一境确实没有青城妇作祟。怕是那山妖所言非虚,蛇妖作孽诞下的青城妇,已经全部都被处置了。”越鸟心里沉重——这漫天的神仙,哪怕尊贵如青华大帝,都深怕背上命案。凡人却草菅人命,互相戕害,叫她如何不叹? 青华见越鸟躲着他,以为她是听闻凡人滥杀,心中不乐,连忙劝说:“越儿,明理从善乃百年之功,不可操之过急,你无需伤神。” 越鸟看帝君还来拉扯,只好正色拱手,权当提醒: “帝君所言甚是,是小王急于求成了。明理从善二功,乃正道之功,他日必能教化一方。不过小王此次托福仓颉上神,才得此功。此刻还得向帝君讨个恩旨,让小王择日拜访仓颉上神,亲自道谢才好。” 青华见她如此谨慎,这才反应过来,一回头只见孟章正站在院中看着他二人。 “神君还不走?”青华不动声色的逐客。 孟章眼看这二人在那眉来眼去拉拉扯扯,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心道:你个老不修啊,你以为我爱看这个啊!但是没办法,自己有事相求,此刻只能厚着脸皮行礼。 “殿下,帝君,小神此来,有事相求。” “神君且住,莫不是神君又让那白龙女赶出来了?本座这里不方便,神君回龙宫去吧。”青华连忙甩手拒绝——这个孟章娶得一房刁妇,经常生事,以往偶尔留宿也就罢了。如今越鸟当着外人少不了要拘束,若是孟章杵在这,自己哪得亲近。 “既然神君有话要和帝君叙,小王就先失陪了。”帝君此刻说破人家夫妻私事,越鸟需得避嫌才是,免得孟章尴尬。青华眼看越鸟要走,正要挽留,没想到被孟章抢了先: “殿下留步,小神不是来求帝君的,是来求殿下的。” 越鸟和青华面面相觑,叁人坐下说话,孟章这才将事情原委徐徐道来。 孟章的妻室是西海龙宫的四公主,她叁哥月前原本正要大婚。玉帝抬举西海龙宫,赐下明珠一颗,做婚庆之用。 “我那叁舅子当真不长进,大婚之日砸了新房不说,还纵火烧之,将那明珠毁了。我岳丈不敢隐瞒不报,玉皇大帝知道了,判了叁太子忤逆之罪。打了叁百不说,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最后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出面求情,这才免了一死。” 孟章与越鸟和青华颇为亲近,此刻口无遮拦,言语中难免露出龙宫对天庭的微词。越鸟听了,虽然心里觉得天庭未免威势太重,但是嘴上也不敢维护,心中更是十分的警醒——这官家之事须得小心应付,自己千万要谨言慎行,以免招惹是非。 “为什么要砸了婚房?”青华直愣愣的问道,不料孟章和越鸟都面露尴尬,青华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问错了,但也只能悻悻作罢。 青华帝君一向是直言不讳,可是方才孟章言语中躲躲闪闪,帝君怕是正问到了尴尬事上,越鸟只好连忙解围。 “神君莫非是想让小王向观音大士讨个恩旨吗?“ 孟章叹了口气——明王善解人意处处周到,青华虽然不懂迂回,但也是他的亲近人。自己与其遮遮掩掩失了坦诚,还不如直言不讳。 “殿下与帝君皆是明白人,我不敢相瞒。我那叁舅子虽然犯下大罪,但实在是情有可原。” 原来,那西海叁太子婚配的是万圣龙王的独女。虽然算不得高贵,但是那龙女颇有姿容,叁太子对她也有意,原本是好桩亲事。岂料到了迎亲那日,叫叁太子误打误撞,发现那龙女与一男子偷情。一时腌臜不说,二人言语间还商量起日后如何在西海偷欢。 “我那叁舅子也是没办法,要让这淫妇进了西龙宫,日后难免生事。可那婚是自己求的,玉帝也赐下了,兀自悔婚怕玉帝震怒,祸及一宫。所以只能烧了明珠洞房,再让我岳丈向玉帝举发。自己担了干系,以保全西海龙宫的体面。” 青华知道龙宫一向对天庭有所怨怼,平日里也没少听孟章抱怨。但是此刻听来,这龙宫也实在是多事,教出这些个荡妇浪子,闹出如此尴尬之事。也实在难怪玉帝震怒,换做是他也照样震怒。正要开口,却被越鸟在桌下扯了扯袖口,看她神色谨慎,青华心想这天庭龙宫之事麻烦颇多,还是别让她听那些糟心事儿了。又看孟章说了半天也没提要求,青华只能自己问。 “那神君来此何求?” “哎,我那妻日日哭闹,怕玉帝迁怒西海一宫。我父想来想去,准备了一颗龙珠,打算献给玉皇大帝,替西海龙宫讨个好求个情。岂料刚奏明玉帝,还没等觐见供奉呢,那龙珠就被偷了!”孟章急的直摇头。 “被偷了??”二仙异口同声道。 作者的废话:免广告app下载:Woo18.app 第三十九章祸双行东海失龙珠铸二剑越鸟斩扶 西海叁太子有观世音作保,自然万全。可西海一宫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牵连。这东西二宫有姻亲,东海龙王原本是想向玉帝供奉一颗龙珠,全当赔了天庭那一颗明珠。岂料弄巧成拙,那龙珠居然被盗走了,真真是祸不单行。 “现在玉帝更气了,命我父去寻回那龙珠。我父调兵遣将,一通忙活,虽然是找到了盗宝的妖精,可是那龙宫里的虾兵蟹将敌不过他。我在天庭当值,不能擅离职守。只能求明王殿下出手相帮,再耽搁下去,怕玉帝震怒,我父也要跟着受罚。”孟章拱手向越鸟行了个礼,脸上尽是焦急。 “一颗龙珠而已,既然丢了,再供奉一颗不就行了?”青华看这东海龙王也未免太小气了,竟为了一颗龙珠如此慌张。 “帝君啊!玉帝不是要那一颗龙珠。他是气东海龙宫被妖精闯了空门在先,不能捉妖安定一方在后。实不相瞒,我那些个弟妹也没甚手段,也怪不得玉帝生气。”孟章解释道。 “这是海中之物!殿下切莫逞一时之气。”青华对着越鸟正色道——他一看越鸟的表情就知道她要答应,越鸟慈悲心肠,如何能受得了孟章如此恳求。 “帝君怕是有所不知,明王殿下手中的扶南阴阳剑专克水中妖物,殿下只要御二剑入水,那孽畜抵挡不住,必定束手就擒。”孟章之所以来求明王,就是知道她的手段,并非乱请救兵。 青华听得此言,正要问越鸟那剑的来历,这才发现她面上红红白白似有尴尬。只见她向孟章拱手一拜,说道: “神君托付,小王必定倾尽全力。扶南之事,小王一直心怀愧疚。他日还全凭神君说情,只盼领了小王向那南海龙宫请罪赔礼。” 孟章一时间没明白越鸟在说什么,琢磨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那扶南原本要做南海龙宫的女婿,明王这是以为南海失了宝婿,要怪罪于她。一时间不顾仪容,拍腿大笑: “殿下误会了!那南海龙宫若是知道殿下在妙严宫客居,恐怕礼品供奉要流水一样的送进来。他们谢殿下还来不及,哪敢怪罪?殿下宰了扶南那天,南海龙王到处递帖子,上面就八个字:扶南死了,快来吃席。” “啊?”越鸟大惊失色,这南海龙宫失婿,如何这般开心? 青华是想骂人又不敢骂,心里直憋屈——难怪玉帝轻薄龙宫,这乱七八糟屡屡生事,成何体统? “帝君有所不知,这扶南是婚配了南海龙宫的长女,但那是指腹为婚。这个扶南也就是在他母腹中的时候还算个东西,帝君是落地的神仙,这扶南是落地的混账啊——自小是打爹骂娘,吃猫杀狗,给西蛮湾一宫闹得是鸡犬不宁。这还不算,他欺压一方百姓,屡屡生事,最后扒了一尊寺庙,吞了两颗佛宝舍利,化作黑龙,弑父娶母,自己当了西蛮龙王。若不是殿下将它宰了,南海龙宫要么冒险破亲,要么就得把自家长女嫁给这个畜生。就算是玉帝派天兵绞杀,南海龙宫与他有姻亲,那时节必定要受株连之祸。南海龙宫听得他身死,大摆了叁日之宴。那龙女得脱此难,还不知是如何供奉明王殿下呢!” “真有此事?”越鸟惊道,难怪这么多年也没见南海龙宫找她兴师问罪,原来是有此内情。 “这种孽畜能让殿下除去,是它的造化,殿下何需内疚?”青华想这龙宫实在是不争气,没几个好子孙。 “小王并不知道有此内情,小王原本有心度化扶南,可他……”越鸟说到一半,欲言又止,面上泛红。孟章一看就明白了——那孽畜连自己亲娘都不放过,看见明王还不得疯了? “……扶南要小王以身相许。小王拒绝一次,他就口吞一人,以此相挟。小王无能,不能度化于他,故而杀之。心中愧疚,皆因我悟道不精。”越鸟微红着脸解释到。 “这孽畜弑父娶母,如此疯魔,如何度化?难道要殿下真的以身相许?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度得那孽畜。”青华听越鸟所言,倒像是后悔没有以身相许似的。这如来老儿平日里不知是如何施教,竟将个越鸟教的满心满肺都是度化二字。 “殿下过虑了,殿下要是知道南海龙宫有多感激殿下,就不会这么多思了。”孟章劝到。这明王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杀那么个东西还心里愧疚。扶南他娘就是打不过他,否则早就自己动手了,哪还轮得到外人? “帝君有所不知,小王受佛祖点化,四处除妖。但是从无滥杀,一向问心无愧。唯独只有扶南,小王问心有愧。因为小王当时心中有怒,犯了嗔戒,所以愧疚。便将它的孽身化作双剑,希望借己身功德,终有一日破其妖气,还它一个圆满。”越鸟解释道——她从来无惧淫威,并非是因为斩了龙宫贵婿而内疚,而是因为自己破戒怒杀而内疚。 “殿下,如今我一宫全凭殿下相助了。来日我自会通报那南海龙王,让他赶紧参拜供奉殿下。”孟章拱手道。 “神君言重了,此事万万不可。帝君一向不喜迎来送往,若是闹得妙严宫一宫不宁,冲撞帝君,小王真是要无地自容了。神君放心,小王明日就去擒那妖怪。” 越鸟说完转头看了看青华帝君,为他添了酒,颔首而请:“小王惶恐,本事不济。还请帝君赐个避水诀,以策万全。” 青华头一歪手一揣,一言不发。他听了这半晌,心里很是不快——龙宫无用也就罢了,那龙族成器的都在天庭,留下的自然都是些没用的。这玉帝讨要供奉,威慑龙宫,实在是让他厌烦。心里怎么琢磨怎么生气,总得有个地方撒气才行。 “殿下是本座的客人,不是这天庭的杂役,本座不许殿下去。”青华面露愠色。 “啊?”越鸟吃了一惊,帝君一向宽容,不知道为何竟恼怒起来了。 “帝君,我这实在着急,真不能再耽搁了。帝君要如何才能答应,便直说,我绝不讨价还价。”孟章眼看这个老不修的又要搅事,偏他焦急万分,只能求饶。 孟章为了青华帝君鞍前马后,青华当然是有意相帮。只不过他心中还有别的计较,他看了看孟章,又看了看越鸟,歪着头说: “殿下要去,就得带着本座一起去。” “啊??”这下轮到孟章吃惊了,帝君尊驾什么时候去过龙宫啊?这老不修如今为了缠着明王,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啊。 “帝君真的要去?”越鸟问。 “本座一诺千金,自然是真的。”青华正色道。 “那帝君为何要去?”越鸟猜到了帝君的心思——帝君一向清高,眼睛里如何能揉得下沙子?只怕帝君是想拿回龙珠,面呈玉帝,羞辱于他。 “殿下只说答不答应。”青华耍起赖来。 “小王当然答应,小王只是怕劳动帝君受累奔波。明明是小王受托,却要帝君劳力,心中实在愧疚。” 越鸟知道,青华大帝自有他的威仪,无论帝君待她如何亲厚,帝君如何处事,不是她可以干涉的。自己既然敬重帝君,就也要尊重他的所做所思,不可忤逆僭越。 “好,那我们二人明日就去。”青华眼珠一转,面露得意。 二仙此刻说话,各有所思各有所喜。两人越靠越近,几近耳语。青华低头颔首,面上温柔却又露出轻佻来。越鸟抬眼看他,虽然是一片赤诚,却又有二分的柔情在其中。二人眼中没有旁人,面上尽是温软,说话语调温吞,十分亲密却浑然不觉。 …… “越儿?” “帝君?” “孟章什么时候走的?” “呃……” …… 二仙看着面前空着的椅子,歪着头各有所思。 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的孟章,扶着墙正喘气,想起方才青华和明王暗送秋波两两相顾的亲近情状,只觉得胃里犯酸水。他自我安慰道: “这是好事,好事。快了,那灵童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 第四十章寻龙珠孔雀亮神兵护佳人青华斩芳心 第二日,越鸟点齐了兵器,与青华帝君从东天门而下,直奔东海龙宫。东海收到了孟章的消息,派了个大乌龟正在海边等着二仙。眼看二仙到了近前,那乌龟化出身来,身穿官服头戴官帽,颇为周正。见了越鸟与青华伏身就拜,一通大礼。 “小神拜见东极青华大帝,拜见明王殿下。” 越鸟看那老龟非但是无比的郑重,还战战兢兢不知道为什么。青华心里也有疑惑,他到了这东海龙宫,龙王不跪拜相迎也就罢了,怎么连影子都不见,莫不是被那妖怪抓了? “起身回话。”青华对那老龟说。 老龟虽然是起了身,但是依旧低着头拱着手弓着背,两腿抖如筛糠。 “你的主子呢?”青华看这老龟这样,心里直叹息——他毕竟是位列仙班,龙宫里的当差人,竟如此惧怕天威,只怕这龙宫和天庭中间的嫌隙是一时难解。 “回禀大帝,我主敖广龙王为了那妖怪,成日劳苦,一时不支,已经病倒了。实在不能出宫相迎,请大帝恕罪,恕罪。” 越鸟看那老龟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抖抖索索,再看帝君面有怒色,就知道这龙王八成以为帝君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才称病不见。可怜孟章心急如焚,今日必得了结此事不可。 “小王受孟章神君之托,来擒那盗宝的妖精,还请丞相指个方向。”越鸟看他如此害怕,心里不忍。帝君天威,这些水族畏惧的厉害,待那老龟说明了方位,越鸟便寻了个托词让他回龙宫了。 那老龟如蒙大赦,不住的叩拜二仙。拜完一转身变回只大乌龟,噗通一声跳进海里,片刻之间就没影了。 “本座有那么可怕吗?”青华明明是好意相帮,那老龟如此畏惧,倒好像他是来乱发淫威的一样。 “帝君尊贵,不怒自威。水族一向少见天颜,自然畏惧。”越鸟解释道。 “那殿下怕吗?”青华拉着越鸟问。 “帝君威仪,见之畏服,小王自然也是一样。只是这畏,不是畏惧,而是敬畏;这服,不是屈服,而是佩服。” “越儿真是巧舌如簧,若是到了那凌霄殿,怕是连玉帝都要给你哄住了。”青华被她这么一说,面上笑意难掩,心里如同喝了蜜一般。只觉得脸上都烧了起来,忍不住拿手摩挲他那脸,生怕给烫坏了。 “帝君切莫忘了正事,孟章神君急的要命,还是快擒了那妖精要紧。”越鸟一边说一边往那老龟指的方向而去。 “不如我将这海水分开,那妖怪自然现身。”青华说着就要动手。 “帝君手下留情,这海浪本就滔天,要是让帝君一分为二,自然是不费帝君吹灰之力。只怕波浪四起,淹没农田,毁人生计。”越鸟连忙按住帝君的手,这青华帝君法力无边,实在不敢让他随便施展。 “那本座下去擒它,你在这等着。”青华说罢就要走。 “帝君,海面宽广,帝君便是要寻它,也不知道要寻多久。还是让我来吧。便劳烦帝君,为我做个护法。”越鸟说罢唤出扶南阴阳剑在手,随即腾云而上,站在刚才老龟所指的海面上方细查细看。 青华这才得以一观那扶南阴阳剑——孟章所言非虚,此剑的确厉害。阳剑如龙脊,通身如玄铁一般的颜色,中间有一道暗红龙血印。阴剑如龙舌,赤红如血,尖刃俱利,剑气呼啸如龙吟。双剑皆是妖气冲天,挥舞间有细如发丝的黑色妖灵环绕其间。 偏偏越鸟是一身的素白,不染凡尘如同云生白莲。这一净到底的白衣菩萨,手握一对妖气纵横的妖剑,两下非但不冲突,竟有相得益彰之感。青华看的着迷,一时间竟移不开眼睛。 越鸟看准了地方,凌空转身,双手一挥,那二剑如得令一般,交叉旋转着破水而入。片刻之后,海面上炸起几朵巨大的水花,只见一快大如屋室的怪石“砰”的一声腾空而起,停至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越鸟唤回双剑,双臂交迭一挥。不想那东西吃了这一波剑气,吐出一波巨浪,凌空泼下直奔越鸟面门。越鸟顿时大惊,跌下云头,眼看就要被那一股巨浪掀翻在地。她双臂挡在面前双眼紧闭,心里做好了狠狠跌在地上的准备。突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身上竟是半点未湿。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是青华帝君救了她。 青华看到越鸟跌落云头,立刻腾云而上,右手拢住越鸟的后腰将她护在身前,左手宽袖一挥,便是看都不用看,就将那一股妖浪原路打回。看着怀里惊慌失措,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越鸟,青华心中生出无限爱怜,一时贪看,竟未注意她已经收了惊慌,露出羞涩。二仙四目相对,不言不语,沉默中生出缠绵,一时间双双俱是心动不已。 那妖怪吐出巨浪以后化出身来,藏在巨浪之后原本打算趁水遁偷袭越鸟。追到一半没成想那水原路返回,给他泼了一脸一身不说,把他直接就拍在了岸上。他连忙起身揩脸,正要厮杀。只见面前一男一女,男的搂着女的,女的仰望着男的,二人飘飘下落。落下来也不见分开,两人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也不说话,就深情款款的互相望着。 这个妖怪也并不是个不识相的,心想人家正缠绵,我也别打扰吧,反正要厮杀也不在这一时。于是就在那岸边遛弯,一边等他二人回过神来,一边准备骂街的词汇,免得一会儿嘴笨丢了士气。 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眼看着那二人还那样,丝毫没有要分开的意思。这妖怪心里腾的就起了火了,这龙宫怎么竟是这些没用的玩意,眼看着到饭点了,打不打给个痛快话!影响人吃饭了,这臭不要脸的。 “哎!那边的狗男女!打不打?不打我回去吃饭了!不像话!”那妖怪叉了腰上前骂阵。 二仙原本正不知岁月,吃了这妖怪一骂,这才双双回过神来。 “帝君为何不放?”越鸟躲开青华的眼神,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脸烧的厉害。帝君的手紧环在她腰上不放,可她自己全身发软,若是没有帝君那一臂环着,怕是早就出溜到地上去了。心里忙念佛号,但是念了“阿弥”忘了“陀佛”,越念心越慌。 “殿下为何不躲?”青华嘴上厉害,心却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胸口一片滚烫,两膀图生千钧之力。越鸟躲着他的目光,但她就在怀中,睫毛颤颤,微咬下唇,面上红晕,哪一点不是尽落在他的眼里?越鸟一身青焰,此刻入怀,烧的他是浑身沸腾。 那妖怪气的直跺脚骂街:这臭不要脸的,干什么来了这是!眼看这二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气急了从岸边捡了一块石头冲着那男的的脑门就扔,边扔嘴里还边骂: “我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这妖怪扔的倒是很准,那石头带着泥沙正正地打在了青华帝君的额头上。 “帝君!”越鸟眼看着青华帝君挨了那一下,大惊失色,收了羞怯,拽了袖口急忙给青华擦脸。 “疼。”青华故作蹙眉,丝毫不在乎这个谎撒的有多么离谱,这何止是不把天庭威仪放在眼里,简直就是视天地如无物,还一身坦荡。 “真的吗?”越鸟不敢胡乱揣测——这妖怪来路不明,万一那东西看着是块石头,其实是那妖怪的法宝呢? “吹吹就不疼了。”青华一脸正经,甚至还算得上恳切。随即微微颔首闭眼,微微托着越鸟的双肘,把额头凑到了越鸟面前。 越鸟心里虽然有疑惑,但是这举手之劳,她如何吝啬?帝君眉间额上本就有些沙子,吹去了也好。她踮起脚嘟起嘴,对着青华的额头轻轻地了吹了几下。 那妖怪见此气得双眼后翻,直掐自己人中——这狗男女太不把妖放在眼里了!今天我跟你们拼了!说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冲向二人。 越鸟正在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为帝君吹去眉间睫上的细沙,原本是背对着那妖怪,突然间只见她眉心一蹙眼神一暗,转身唤出二剑在手,挡在青华的身前。双剑一挥,剑气所至金石俱裂,把那原本已经到了五步之内的妖怪震的飞起,直接落入了海中。 那妖怪从水里爬上来,跪在地上揩了把脸,吐出好几口水来。他大意了,这个女子实在厉害,早知道回去吃饭得了,人家要谈恋爱就让人家谈呗,找这麻烦干嘛? “孽畜,还不把龙珠拿来?”越鸟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妖怪是个蚌精。难怪龙宫围剿屡屡失手,千年老蚌若不得其法,莫说是龙宫,便是大罗金仙也难强行打开。 “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好吗?”那蚌精直喘气,满头尽是泥沙——刚才越鸟那一剑给他震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倒载进了海底的泥沙之中,满鼻子满耳朵都是沙子,这会儿正尴尬。 “刚才你俩那通抱,我都没打扰!你等我先把鼻子擤了,你没礼貌你!”那妖怪直骂,正好骂到尴尬事上,越鸟脸一红,也不好意思再逼。 那妖怪挖鼻孔掏耳朵,好容易收拾罢了,这才站起身来,对着越鸟说:“你先告诉我,老龙王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越鸟吃他这一问,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里面莫非还有隐情? “龙宫禀报,有妖怪偷走了东海龙珠。”越鸟紧盯着那妖怪观瞧,只见那妖怪面露苦涩,与她四目相对,竟是两眼通红有泪。 “放屁!是那老龙王偷了我的龙珠!” 第四十一章无奈何龙王夺宝珠巧相逢老蚌遇恩 “疍民,世居大疍港、保平港、望楼港濒海诸处。男女罕事农桑,惟辑麻为网罟,以鱼为生。子孙世守其业,税办渔课。间亦有置产耕种者。妇女则兼织纺为业。” ——《崖州志》 越鸟听得那妖怪这一句话,心里直哎哎叫苦:什么都不怕,就怕卷进官家的尴尬事。这妖怪此刻如此陈情,眼中有泪,怕是其中真有内情。 “大仙请直言。”越鸟对着那蚌精略微颔首抱拳。 这妖怪可算是遇到一个讲理的了,心中激动万分,嘴里絮絮叨叨,但总算也是说明白了—— 龙珠从来难得,没有浑然天成的,只有练就而成的。练龙珠就如同炼丹一般,要找千年的老蚌,划开蚌肉,埋下龙血作为珠根。要阳珠就要雄龙日夜给那蚌度龙气,要阴珠则要雌龙度龙气。这龙珠极为珍贵,一般来说一海之域只有两叁个千年老蚌可以产龙珠。 “我与那东海龙王敖广早有约定,他以龙宫庇佑我,我为他产龙珠。无论产多少,我只要一颗。他早就答应了,几百年间都是如此。可偏偏这次,他找我讨要这最后一颗龙珠,我不肯给他。他看我不愿意,知道他打不开我的蚌身,就到凡间去找了南海的疍民。疍民传给他开蚌诀和开蚌刃,我难敌他。他将我的龙珠拿走,说是要献给玉帝。我一怒之下,撞开宫室,取回了我的龙珠。你说,我何过之有?” 越鸟见那蚌精生气,连忙是一番安抚。随即对他徐徐讲了此事的内情——那老龙王确实不该自食其言,但是他焦急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大仙若是愿意救他一救,不如你二人商议,下次留给大仙两颗龙珠,全当补救,大仙意下如何?”越鸟现在只能跟他商量,师出无名,实在是以难巧取豪夺。她又是五族的明王,更不能自失身份倚强凌弱。 “不行!还哪有下次!我现在就走!莫说是这颗,以后他东海龙宫也别想再有龙珠!那玉帝老儿要是怪罪,将他一宫杀绝,与我何干?”那蚌精是气愤非常。 越鸟有心再劝,无奈这蚌精是十分的顽固,那东海龙宫又实在是落得个无理。正在头疼的时候,只见青华帝君走了过来。 青华原本只是远远看着,见那妖精又气又跳,又哭又闹。倒是越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心中图生疑惑,这才前来查看。 越鸟将事情原委与帝君一一道来,心道莫说是青华帝君了,这就是佛祖来了,也难说此理,这次恐怕是只能空手而归了。没了龙珠,东海龙王到了玉帝面前怕是没法交代。那时若龙宫强行怪罪这个蚌精,恐怕天兵一到,他命休矣。 “你为什么要留一颗龙珠?”青华的思维一向是和正常神仙有所不同,他听了这一番陈述就只想问这一句话。 那老蚌听到青华的声音,突然抬头看着青华。看了一眼没看够,站起来贴近了直打量。在帝君身边转了叁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拿手直比划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二仙面面相觑,岂料那妖精一番打量之后,竟是痛哭流涕!兀自跪在青华帝君面前,是磕头如捣蒜。 越鸟愣了——莫非这个妖精也认识帝君?再看看帝君是一脸茫然,便知此事蹊跷。 “恩人啊!我这千年之身,等的就是你啊!我可把你等到了!我这一颗龙珠,就是留给恩人您的!” “你错认本座了,本座从未见过你,如何就是你的恩人了?”青华也打量这妖怪,实在是从未见过。 “恩人啊,我是妖兽,看人不靠眼睛,我绝对没有认错!恩人啊,你忘了吗?两千年以前,你救了一个蚌,那就是我啊!幸得恩人相救,否则我哪有今天啊!”那老蚌哭的是肝肠寸断,越鸟看了实在于心不忍,连忙去搀扶。 “姑娘啊,那时候我是个小小的河蚌。渔夫将我捞起,开了我的蚌身挖珠子。到了只剩下最后一颗的时候,幸得恩人路过。恩人对那渔夫说,若是取了最后一颗珠子,这蚌就死了。渔夫不肯饶,恩人将我买下,把我放生,我这才得活。”那蚌精拽着青华的裤脚不放,哭的是抽抽噎噎。 这老蚌自从修成精之后,每每产珠,便总留下一颗。想着有朝一日若得再见恩人,便用一珠回报当年救命之恩。待产下第二波时,就将先前的珠子换了银钱,救济百姓,以全恩人慈悲救苦之心。 “帝君竟有如此善缘?”越鸟听得这老蚌一席话,连忙转身问帝君。 只见青华帝君表情古怪,眉头紧蹙,喉头涌动,未及说话就哇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随即竟是摇摇欲坠,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越鸟身上。越鸟连忙去探,惊觉帝君是浑身冰凉如雪。 那蚌精见了大惊失色,连忙对越鸟说:“姑娘,我即刻现出真身,我这蚌中具是挥散不尽的龙气,你驮了恩人到我蚌中休息。便是天兵天将也伤不了你们分毫,快!” 越鸟扶了帝君到那蚌中,四下观瞧了一番。这蚌肉柔软,中间高四周低,蚌中龙气翻腾,正是化去寒毒的妙处。越鸟扶着青华,原想让他打坐休憩,可帝君浑身瘫软,根本坐不起来。越鸟只能让帝君平躺着,蚌肉不平,越鸟怕帝君吐纳不畅,于是盘了身子,让帝君枕在她的腿上。随即唤出青焰,与那龙气归于一处,在二人身边萦绕不散。 青华帝君不知为何竟如此惊动,他浑身无力,越鸟怕他翻滚下去,只能略微抄着他的肩膀,将帝君半抱在怀里。眼看着帝君是眼皮微颤,气若游丝。越鸟摸了摸他的手,竟是冷如冰寒如雪。她推了两朵青焰入帝君的掌心,紧盯着他眉间的霜雪,忍不住轻抚他的眉头,可那冰霜就是不化。 越鸟见状情急,有心抱着青华,但是青华帝君身姿高大,又浑身脱力,越鸟实在抱不住。急中生智,像个大蛤蟆一样手脚并用扒在了青华身上,两臂紧抱着青华的后背。随即念动口诀,整个身子都化成了一团青焰,将青华帝君紧紧裹住。 越鸟透过青焰火苗紧紧盯着帝君的脸,没想到这乃穷神冰竟是如此厉害,自己虽然屡屡护佑,却依旧不能拔去病根。这青焰是她的血所化,若是能救得帝君之苦,便是让她日日放血,她也绝无怨言。可惜此法救得了妖精,救不了神仙。大罗金仙最怕凡胎血污,眼下自己是真没办法。只叹自己无用,若是观音大士,定是早就解了帝君的苦楚了。 眼看青华帝君昏迷不醒,越鸟心里是万分的自责——佛祖让她与青华帝君做个护法,自己却屡屡为帝君惹麻烦。昨夜她逞强答应降妖,今天却要青华帝君受罪。一路上全凭帝君护佑,此刻眼看他受苦,自己却毫无办法。反正自己也难敌焚风,若是让那太上老君把自己练了,化成一丹给帝君服下,不知道能不能拔除此毒。 青华觉得身上寒意尽消,身边暖洋洋的,比躺在青焰罡罩里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睁眼一看,不知身在何方。思来想去,猜到是那蚌精以身相护。再看身边环绕的青焰,比往日常见的更烈更暖。定睛一看,越鸟正四仰八叉手脚并用的扒在自己身上。便知是她以身为火,这才解了他的寒毒之苦。青华心中动情,忍不住伸手轻抚那身前那一头青丝。 “帝君醒了?”越鸟这才回过神来,看青华虽然面如秋霜,但是总算终于转醒了,这才破涕为笑。 “殿下哭什么?”青华看越鸟眼圈通红,莫非是以为他冻死了? “我没哭啊,帝君再歇歇吧?”越鸟连忙躲避,一低头脸就埋在了青华胸口,这才察觉二人此刻实在亲密。 “小王冒犯唐突了,帝君方才昏迷不醒,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帝君恕罪。”越鸟连忙爬下去,略略整了整衣衫。 青华强撑着坐了起来,盘腿打坐。他胸前尽是血污,再看越鸟身上,也是由腰到脚被他吐了一身的血。 “污了殿下一身,实在难堪。”越鸟从来是不着纤尘,偏叫他弄了这一身污秽。 “小王如何计较这些,方才帝君寒毒发作实在要紧,现在切莫多思。”越鸟生怕帝君分神,连忙在他身前坐下,二人面对面打坐。 “我身上寒得很,殿下靠近些。” 越鸟连忙靠近,与帝君四掌相对,度了青焰进入帝君掌心。正要撤手,却被帝君一拉直接拉进了怀中。 “我身前冰凉,殿下别走。”青华怕她挣脱,他的确无力,若是越鸟挣扎,自己实在是万难相留。 越鸟此刻也实在顾不上虚礼,帝君所言非虚,那胸膛即便隔着衫子都还是一片刺骨的冰凉。越鸟随即将右手环在帝君肩头,紧紧趴在帝君胸前,放出青焰。 “越儿不问我为何惊动?”青华微闭着眼,似睡似醒。 “不是不问,是不忍心问。”眼看帝君如此惊动,越鸟只怕一旦问起,帝君更要难受。即使心中再好奇,她也实在舍不得追问。 青华心中一叹,拢住越鸟后腰,将她紧抱在胸前,这才徐徐开口: “殿下可知,两千五百年前,本座一战梼杌,虽得脱险,却沉睡了一年之久。本座的一丝元灵,随血莲池坠入人世,在梦中曾七世为人。” 第四十二章青孔雀魂断血染纱东极帝伤情求心 青华帝君在梦中七世为人,其中一世,的确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这只蚌精。那一世青华是一介山野村夫,平日以打柴卖鱼为生。他的妻子是个贤妇,平日里浣纱纺布。夫妻俩一贫如洗,但是恩爱非常。他那妻子吃斋念佛,二人妇唱夫随,实算得上是良善之家。 “那一日我去集市卖鱼,至晚方归。到了村口,发现村中火光冲天,原来村里遭了强人。我急急前去,到了家中,发现我那妻子已经被凌辱至死。” 青华看到那老蚌,想起那血染纱一世——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肝肠寸断触柱而亡,更记得越鸟是如何受尽凌辱,躺在血污之中强撑着一口气不咽,一心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竟落得个死不瞑目。 “我那妻子原本应该嫁得她那青梅竹马的好人家,若她不是与我同居乡里,她就不会遭此大难。”青华此刻紧紧抱着越鸟在怀中,想起那一世记忆,心中痛不可当,伤心难掩,一时恸哭。 所谓命数天机,青华此刻才看透几分——佛祖为越鸟安排下千世情劫,她生生世世的情缘原本早有安排。岂料青华元神落入凡尘,他二人是天庭灵山筹谋了万年的姻缘,若是天人两隔也就罢了,他一旦落世,尘缘难敌仙缘,越鸟便生生世世都是他的妻子。尘缘本因是有喜有悲,可他二人仙缘破而不解,必然是生生与共,世世不得善终。若非如此,越鸟如何会受这七世之苦?上天恨他不识天数,便来罚他,哪怕是天雷加身,他又有何所畏?为何偏要让越鸟为他受尽凄苦替他受过,岂不残忍? 越鸟感觉肩上一片湿热,再听青华帝君声音嘶哑,心中好生惊讶:都道这青华大帝万年断情绝爱,岂料他为了梦中的一世妻子,竟如此伤心。惊罢心生不忍——若帝君原本就同那紫微星一般无情无欲也就罢了,偏偏帝君如此深情,却为了众生自断仙缘。叫他与天地同寿,熬不尽孤苦悲凉。一时只能叹上苍无情,造化弄人。 二仙正各自抚泪,突然觉得身下颤动。原来是那老蚌听得青华一番叙述,伤心落泪,只见二仙手边一块蚌肉兀自打开,里面就是那宝气十足的龙珠。只听那老蚌说: “恩人命苦,我恨不能代恩人受苦!我这宝珠原本就是要敬献恩人,恩人切莫推辞。我报完了恩,了却了尘缘,自有我的去处。” 二仙出了那蚌身,老蚌对着青华磕了叁个头,随后即去。越鸟看青华帝君虽然寒气已散,但依旧是魂不守舍,心中好生不忍。 “帝君今日受惊,不如先歇歇。”越鸟扶着帝君,二仙同坐在一块巨石上。 青华此刻心中是千头万绪,有心将天机泄露,唯独怕越鸟知道了此事原委,弃他而去。他看越鸟若有所思,便打起精神来垂问道: “殿下在想什么?” 越鸟原本正在发呆,吃了这一问,面上露出慌张来,只能如实作答:“小王看帝君惊动,心中不忍,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帝君。” “只怕殿下不敢。”青华沉吟道。 “帝君便说,我有何不敢?”越鸟急忙回答。 “殿下真的敢?” “自然敢,什么都敢!便是帝君要把我炼成丹我也不怕!”越鸟心中一急,方才所想竟然脱口而出。 青华痛心了半晌,此刻被她一逗,噗嗤乐了。心中郁闷烟消云散——往日之日不可追,但他二人还有来日。原本青华是想直问越鸟佛祖是否有意招揽于他,但是此刻想来,又觉不妥。此事事关重大,贸然问来,越鸟必然害怕受惊。需要徐徐试探,方可水到渠成。 “那殿下闭上眼睛。” 青华只是想试探她一二,话从口出不禁心生忐忑。不料越鸟竟是欣然从命,青华见她如此恭顺,对他竟是毫无疑心。心中一动,喉头一紧,起了悔意。但这好不容易讨来的机会,怎可轻易放过。于是干脆把心一横,凑过去亲在了那两片唇上。 越鸟觉得嘴上一热,心中大惊,双眼圆睁花容失色。眼看青华帝君的脸就在眼前,正要推开他。但是还没等她动手,帝君就自行离开了。 二人尴尬无言,越鸟偷瞄了青华帝君一眼,看他正襟危坐,面上似有红晕。想来他一时情动,蜻蜓一吻,无非图个慰藉。全当是她为帝君那枉死的妻子,见了帝君最后一面,圆了她临死所求。可越鸟虽然脑子里想的明白,心却跳的厉害,脸上发烧,抿了抿嘴觉得似有丝丝甜意。想起今日种种,心中腹中具是难安。此刻连忙打坐,口念佛言,强收心神。 青华万年仙生,第一次近女色。他虽然有记忆,但这亲身体验可是头一遭。一时间心跳如擂鼓,手心出汗,双膝发软。只觉得越鸟的嘴唇柔软香甜,有心再多停留片刻,又实在不敢。亲了她那一下,脑子里什么都忘了,眼下就连回想都觉得脸红心跳。再回头一看,越鸟居然念起了经,心中一下就泄了气——这个如来老儿,教的越儿满脑子的清规经文,真是多事! 青华埋怨完佛祖,心中一转,看越鸟正背对着自己念经,干脆也盘腿而坐,与越鸟背靠着背,手持念珠,缓缓说道: “本座一时惊动,心生魔障。请尊者赐经,为本座清心。” 越鸟听到这话,惊得都忘了阿弥陀佛是哪四个字。圆睁双眼目瞪口呆,急忙回过神,清清嗓子说: “那就请帝君与我同念,帝君今日惊心,当讼心经,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青华一句一句跟着越鸟念,边念边思索——人道释道一家,所言非虚,这观音念叨的跟叁清也差不多。恐怕正是因为差不多,才让二道成了如今这分庭抗礼之势。 越鸟念罢“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偷偷转头看青华帝君,他竟是十分诚心,闭目捻珠。看来这青华大帝,当真有佛缘。 “帝君修得好善缘,若非帝君一世搭救了那蚌精,今日你我怕是难得这龙珠。今番有惊无险,全因帝君一丝元灵,满怀慈悲。”越鸟喜不自胜面露娇俏,看着帝君只觉得无比亲切。 越鸟心中快慰,面上温柔带笑。青华一睁开眼,看她非但不恼自己轻薄,还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心道莫不是这如来有什么交代?那他以后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事后念经? 二人回到了九重天,青华帝君果然是一路直奔凌霄殿,到了殿外,青华停下步子,略整衣衫。他侧过身子看着越鸟发问: “殿下可知本座来意?” 越鸟点了点头,却是颔首不敢言——她早知道青华帝君有此打算,帝君此刻故意不更衣觐见,二人身上尽是血污,如此形状向玉帝献珠,分明就是要羞辱玉帝前番向龙宫讨要供奉之举。 “殿下不劝本座?”青华又问。 “帝君自有主张,越儿不敢僭越。”青华帝君此刻威仪正盛,她自然得谦卑一些。 青华听得此言,心中怒火竟兀自消去了叁分,口气也软了下来,低头温柔垂问: “本座要殿下同往,殿下怕吗?” “有帝君在,不怕。”恐怕青华帝君恨不得让玉帝和众仙看见她这个灵山中人,满身血污将龙珠抢回。帝君心思,她如何不知。 青华见越鸟温顺体贴,怒中动情,恨不能此刻就将她抱入怀中。他沉吟片刻,强压心火,这才引着越鸟与他一起觐见。 果不其然,殿中众仙见此二仙情状,俱是大惊失色。越鸟紧跟着青华,除了恭敬再无其他。青华胸前沾了不少血,越鸟衣裙上也沾了好一大片血迹。这些仙家自然不知那血是青华帝君的,现在各个都以为这同斗梼杌的二仙,是为了一颗龙珠才战至如此情状。 “陛下,臣将龙珠完璧归赵。”青华面沉如水,从怀中掏出那龙珠。 青华如此威逼,玉帝如何能受此供奉?只见他长目微闭,倒也不见恼火,幽幽说道:“大帝除妖有功,既有所劳,便有所得,分数当然。” 这玉帝老儿说话一向是滴水不漏,见他二人如此,便将除妖当了说辞。青华心有不甘,看了看身边的越鸟,一句话滚到嘴边,竟生生咽了下去——如果他当庭将此物送给越鸟,不知道要给越鸟惹出多少麻烦来,他实在舍不得看越鸟费心应对。 “多谢陛下,西王母有神兽赐于妙严。得陛下恩赏,更相得益彰。” 太白金星倒吸一口凉气——这东极大帝未免威势太盛!竟要将龙宫供奉给那元圣星,实在是太无礼了! 玉帝面不改色,只是微微颔首,说了句无妨。 若是两千五百年以前,这东极大帝听了龙宫那般陈述,一定会上凌霄殿大闹一场。若是一年以前,只怕他此刻会直接将那龙珠扔在地上,踢到玉帝脚边。 人无旦夕之变,一切由他。因是他,果也是他。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如此而已。 岂不知,释迦摩尼尚属圣僧得道,还有一颗人心。这玉皇大帝乃苍穹所化,他没有心,没有怒,没有喜,只有思量。他不怕被议论,被误解,被侮辱,他只怕思量落空。此刻他不怒,便是思量没有落空。 第四十三章初觐见王母赠蟠桃旧恩怨天尊戏大 青华将那思凡的仙娥送回瑶池已有叁日,眼看着凌霄殿上无通传,青华松下了一口气,又提起了另一口气——既然西王母偃旗息鼓,青华自然也得知情识趣,前去拜会王母。 这两天青华一番深思,当年他一时意气,只怕连累的并非越鸟一人而已。他偷弱水断仙缘,实属先斩后奏,无奈此功滔天,玉帝非但不敢见罪,还得加以尊衔。虽然青华劈开元神几乎丧命,最后倒也落得一身的尊贵,万年的清净。但这西王母司天庭姻缘,此事又事关重大,恐怕当年凌霄殿上她难逃失职不查之罪。可是青华细细思索,觉得西王母怨恨他,绝非是因为被玉帝降罪那么简单——西王母位极人臣自有分寸,断不会为了一时荣辱怨恨至今。更何况千年以来,西王母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若说王母是怨恨当年之事,那她为何要隐忍不发,偏偏如今才发作?如此一想茅塞顿开,西王母这几年屡屡生事,恐怕不是为了当年旧事,而是为了眼前的祸事。 这西王母与佛母同为五族至尊,定然已经知道五族有诛仙杀佛的大计。西王母有身份有手段,那时节她爱帮哪个便帮哪个。只是青华思来想去,若真到了那五族灭世之际,恐怕无论西王母是亲天庭还是亲五族,都难保那东王公——东王公虽然与西王母同出一脉,却是落地的神仙。五族兴兵,西王母若领此军,五族必定第一个就要她杀夫证道。若她不领此军,与五族同室操戈,东王公就成了王母背弃五族的始作俑者。这满天仙佛,五族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东王公。 青华与越鸟相遇不足年,便生出如此深情。想那东王公与西王母是万年的神仙眷侣,如今却要因为他一时妄为遭此大难。西王母莫说是恼怒刁难,便是提剑杀上门来,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青华心中有愧,早早就下了拜帖。第二日,二仙到了瑶池西王母驾前,青华与越鸟俱拜,未敢倨傲。西王母对青华倒还算客气,只见她细细打量了越鸟一番,又道她见过幼时的越鸟。无奈越鸟实在不记得,只好故作客气。 “殿下,佛母与本座有交。此次得再见殿下,心中宽慰。小小礼物,聊表心意。”西王母话罢,只见她身边的青鸟仙子手托一盘奉上,盘上不是别个,便是叁颗紫纹细核蟠桃。 越鸟连忙跪拜,这紫纹细核蟠桃珍贵,更何况王母一赐就是叁颗,她如何敢受?别说是越鸟惶恐,就连青华也大惊失色——蟠桃园虽然是归王母掌管,但这蟠桃颗颗有数,恐怕不是她想赠给哪个就能给哪个的。青华对西王母始终心怀忌惮,此刻只恐其中有诈,正要斡旋婉拒,不料西王母竟亲身扶起了越鸟。 “本座与殿下一见便倍觉亲切,这桃甘甜,可助殿下两千七百年修为,殿下可明白本座的心意吗?” 越鸟看西王母面上亲切有加,语中意有所指,想必是知道她焚风灾将至,这才有意相助。不想这西王母如此慈心,非但不计较她强护青华僭越冒犯之罪,竟还有心庇护于她。越鸟心生愧疚,正要坦陈请罪,不想那西王母又兀自说道: “青鸟,明王殿下是尔族至尊,今日合该你悉心侍奉。便带着殿下四处看看,本座与东极大帝有话要叙。” 青华眼看着青鸟带走了越鸟,心中是遍生疑惑——这西王母一番派头,究竟是真的与佛母有交想要庇护越鸟,还是有什么别的因由?青华一向最讨厌这些俗尘琐事,莫说是思量,便是听着都嫌烦。可是此刻却由不得他不想,越鸟在这天庭初来乍到,人都认不齐全,若是他撒手不管,只怕越鸟要身陷麻烦。 “大帝随本座来吧。”西王母见越鸟走了,脸上露出冰凉来,一甩袖兀自离去,头都不回。 二仙在池边坐定,青华环视四周,这瑶池一地倒是还算得上一块宝地。身边池里波光粼粼,水波灿灿。池子的另一头,东王公一身紫衣正闭目垂钓。青华只知道这东王公常居蓬莱一境,不想今日在此遇见,有意与他客气,心里又实在尴尬—— 青华帝君为何尴尬?西王母与东王公出自一脉,二仙皆是天地间真气所化,一个主阴一个主阳,若论造化道行,可以说是如出一辙。西王母是女神之首,位高权重,与他算得上是同尊。可这东王公臣属于南极长生大帝,此刻便是青华有意拜会,只怕到了近前还得东王公来拜他。他此来本就有求于西王母,现在如何能在人家夫婿面前摆谱扬威? 正在青华踌躇之间,有仙娥近前来上点心,只见那仙娥叫了一声娘娘,随即面露惊慌连忙改口,又叫了一声天尊。眼看着西王母面露不悦,青华心想今日便是苦熬,也得熬过去,全当是大病一场。 “帝君听听,本座与帝君同尊。这些个仙娥仙女,见了帝君便娇怯怯甜腻腻叫不完的帝君天尊。到了本座这里就变成了娘娘婆婆,圣母姥姥,如此不伦不类,实在是没规矩。” 西王母是天地之间的阴气所化成的母豹精,与佛母确有相通之处。她颇有仙姿,面生妖娆。身上官服也是气派非常,袒胸长尾,金线银丝,黑底红绣。衬得她面如桃花,更见妩媚。满头金珠,少了清净多了尊贵。此刻说话语带捏揉,听得青华头皮发麻。 “小仙们未及教化,天尊无需多虑。”青华只能糊弄,生怕一不小心把之前那事又勾出来。 “前日里亏得帝君与明王殿下擒了那妖奴来,她已经认罪伏法。这瑶池一境叁千宫娥,要一一教化,竟不知要废多少心思。这瑶池比不得妙严宫,多有疏漏,还望帝君切莫见怪。” “天尊何出此言?”青华知道王母是有意为难,他心里有愧,此刻也甘愿挨骂。但是西王母拿腔拿调,青华实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本座是说,帝君讨得一房好妻室啊!” 西王母立即发作——那日她听了那仙娥陈述,字字句句竟是暗藏刀枪!青华这个老东西,从来不管人情往来天庭筹谋,他哪来的本事教下如此滴水不漏的说辞?若是让玉帝听得那一番话,岂不是要制她个御下无方之罪?西王母恼了一番,又心中发笑——这所谓的天定仙缘,诚不欺我。青华桀骜不驯,狂妄自大,便配给他个心机灵巧,知情识趣的妻子。只可惜他不识抬举,否则若是有这娇妻在侧日日提点,哪至于让他在这九重天得罪下这么多人? 青华心想这西王母赐下重赏给越鸟,此刻又专门打发了她去,看样子并不是想真的怪罪她,此刻对着自己撒泼,无非是给他气受罢了。无奈自己实在是有求于人,此刻这气受着也是白受,只能佯做镇定。 “天尊怕是说笑了,本座何来妻室?” 那西王母从袖中掏出一笺,青华定睛一看,竟是越鸟传下的八诫四诘。 “帝君有所不知,如今这八诫四诘,从妙严宫一路流传,怕是已经传遍了这九重天了。都道帝君好威仪,好神思。本座倒是不信了,只怕这不是帝君心智,而是帝君宝眷妙思。” “天尊玩笑了,这诫语是本座向明王殿下讨教得来的。其中种种,天尊司天庭姻缘,自然知晓。天尊便拿本座玩笑无妨,可明王殿下身份尊贵,又是天尊晚辈,还请天尊口下留情。” 青华嘴上沉着,心里却不得不多思——这西王母所言恐怕非虚,九重天并非清净之地,上仙们清高不假,下面暗藏龌龊也是真。越鸟虽然是佛门弟子,可是未成金身又不曾剃度,只是佛祖的外徒而已,一句灵山中人未必就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他以为关上宫门万事大吉,此刻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自揣度,坏他二人名节。 西王母眼看青华帝君上钩,此刻面上是万分的挑逗,千般的妖娆,娇声说话,语带嗔怪: “帝君这才是玩笑吧?帝君与明王又是夫妻相称,又有肌肤之亲,不是夫妻,又是什么?帝君是水精,明王是青焰,水火相济自得其乐,帝君何必故作推辞呢?” 青华听得此言心中一惊,莫非那妖奴听到了那日河边二人嬉闹之言?不可能啊?那时节那妖奴尚未现身。可这王母言之凿凿,话中所指涉及私隐,她又是如何晓得的呢? “明王天姿,帝君得以亲近,竟不知羡煞多少旁人。殿下身带青焰,只怕帝君那手到现在还发烫呢?怎得就不认了?” 西王母看青华脸上红红白白一片尴尬,不禁心中得意面露嘲讽,嘴上露出挑逗,面上显出妖娆。此景若是让别个看去,必定是浮想联翩。可青华此刻心中只有万分的吃惊——这西王母虽然是故意挑唆,但是说的也未免太详细了些,倒像是她亲眼瞧见了一般,难不成那妖奴真是她故意构陷? “天尊自重,莫要辱没了明王清誉。”青华将将正色道。 “明明是帝君得偿所愿,如今怎么说是本座辱没了明王殿下?本座可未曾亲近过明王那细皮嫩肉的胸脯子。”西王母说罢掩嘴而笑,看到青华又羞又愤她就痛快。 “你!”青华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虽然知道王母是有心刁难,自己也早有准备,可是此刻她嘴里实在腌臜,他如何能容? “青华!你看我是谁?”不料西王母也随即起身,一转身变成了个婆子。 “是你!” 青华大惊失色,原来那河边扒去越鸟衣衫的婆子,竟是西王母化的! 第四十四章添新恨王母斥青华悔旧事大帝拜天 青华见了王母化身,大吃一惊,跌坐在椅中。细想当日那婆子实在古怪,自己竟一时不查。这西王母不知生的什么心思,竟如此戏弄于他! “帝君全凭本座才得以亲近明王殿下,否则殿下是如来的亲徒,便是帝君日日跪求于明王帐外,怕是也难得亲近。既得此恩,帝君还不拜谢本座?”西王母收了化形,怒中佯作笑颜,说话阴阳怪气。 “本座心怀坦荡,倒是天尊,不顾一己威仪,戏弄后辈。”青华恨得牙根都痒痒,但无论她如何挑拨,青华还得沉着应对。他还有要紧的事要问,只盼着这刁妇能快点撒完气。 “青华!本座就是要让你知道本座的威仪!让你知道本座赐下的姻缘不是你想破就能破的!莫说是让你二人夫妻相称,肌肤相亲,便是赐下子嗣,任你是如何断情绝爱,本座也照样有手段让你担着!”西王母拍案而起,面上露出怒火万丈。 “……天尊真有此道?”青华听到子嗣二字,心都提了起来,急急发问。 “啊??” 西王母可万万没想到青华会有此反应——她本是备好了十套的说词,百样的辩驳,要说什么要骂什么准备的有条有理。听了青华帝君这痴痴一问,再看他脸色微红眼光闪烁。心里一惊,胃里直犯恶心,骂人的思路都被打断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刚才在说什么。坐了下来饮了一盅酒,这才明白了青华意中所指,心里怒火横生气急败坏,不顾仪容,径直叫骂起来—— “帝君自断仙缘,现在却来讨子嗣!岂有此理!原本帝君那子,凤凰之力,女娲之血!佛道双修,法力无边!是帝君自弃!现在早就不知道魂归何处了!帝君事前不要,事后来讨!简直混账!”西王母气得跺脚挥袖,恨不得给青华一个耳光。 西王母说的无心,但是青华听的有意——若是当年他从了天命娶得佛母后裔,他与越鸟之子自然是佛道双修。如今依王母所言,此子已是无望,那这二道一番筹谋岂非因他落空?可是没了儿子,还有老子。若是青华父承子业,尽了通二道之职,当年祸事,兴许能弥补几分。如来深思,莫非在此吗? “亏得你与我并尊,简直是蠢如猪狗!”王母气急恼怒,见青华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污糟事,恨的拿起桌上鲜果连连砸他。砸完了尚觉不解气,眼一瞪心一横银牙一咬,端起桌上玉盘就要砸向青华。青华原本正在沉思,听得桌上咣当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西王母正举着个玉盘对着他面门就要砸下,慌忙间正要抵挡,只听见有人说话—— “胡闹!” 东王公早就听见西王母叫骂却并未在意,看她就要出手伤人,这才幽幽开口。只见那东王公正靠坐在池边一身悠闲,一手持杆一手撑头。此刻面上佯怒,一言不发只抬眼看着王母。那西王母原本是怒发冲冠,被东王公这一喝,竟如泄了气一般,立刻偃旗息鼓。她立在原地面露不甘,不住地给东王公使眼色,看他实在不允,只得悻悻作罢。这才放下玉盘,坐回座上,不撒泼也不说话,面上尽是一片娇嗔委屈。 青华心里好生诧异:这东王公沉默寡言不动声色,岂料竟有如此本事,将这个刁妇驯得亭亭当当。可青华虽然心里佩服,嘴上却实在不甘——他沉思的那半晌,叫这西王母砸的他满身都是仙果,一身华衣,落得跟个果盘一样,他如何能饶? “王公讨的好妻室!”青华冲着东王公气道。 不料那东王公眼睛一转嘴角一扯,虽然是一言不发,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呵呵,笑死,根本没老婆。 青华气的恨不得游过池去给东王公一拳,但他只顾着继续闭目垂钓,根本不理青华。再转身一看,西王母嘟着嘴垂着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这夫妻二人好生了得,将他这一通戏耍! 需知,西王母身份贵重,绝非轻狂之辈,她今日发作并非因为她生性如此,而是实在情有可原。西王母不计较当年事——青华逆天数,自有天惩,用不着她来操心。可万没想到青华帝君惹下的这滔天大祸还有后招!眼看着群妖蠢蠢欲动,西王母是骑虎难下。她不贪权位,不计尊卑,万种思量只求能保全他们夫妻二人。 正如青华所料,一旦群妖起事,无论西王母如何自处,都难保这东王公。可是青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东王公爱妻心切,不愿王母夹在五族与天庭之间进退两难,便自己在这瑶池潭底炼了一尊阴阳二气炉。打算那时若群妖实在不容,就将自己化为一丹,与西王母同归一处合二为一。这东王公与西王母原本是名满天下的烟霞第一神仙眷,岂料被青华一朝胡闹,竟要落到如此田地。要那西王母如何不恼?如何不怪罪?莫说是刁难撒泼,便是此刻持剑斩之,也实在是其情可表。 “青华,本座赐你仙机,让你得偿所愿。你心里感激,面上却不肯拜我,这是为何?”西王母虽然收了闹腾,但依旧是咄咄逼人。 “天尊自重,便是不顾本座,也要顾及明王殿下的清誉。天尊口称长辈,为了戏弄本座,竟不顾明王殿下的颜面,敢问天尊日后如何自处?”青华看她不敢再撒泼,心里有了底气,嘴上也硬气了起来。 “这你大可不必操心,本座绝非赏罚不分之人。我毁了明王一身衣裳,便赔给她两千七百年的道行。我借明王之手打了你一个耳光,也借她之口护你一遭,你如何不拜?”西王母挑着眉看着青华。 “天尊只管戏弄,何时护佑本座了?” 原本那事虽然尴尬,但是也是青华与越鸟难得的亲近时刻,现在知道是西王母做怪,只怕以后每每想起后背都要起寒颤。现在西王母居然还要讨赏,青华哪能容她? “青华,本座掌世间姻缘兴灭,我料定总有一日,明王一定会杀你!如今我让明王吃了咒,为你破了此劫,你捡回一条命,这还不叫护佑吗?” “天尊这言下之意,到底是明王疯魔,还是本座无用?”青华心想这刁妇好生难缠,想出这些个说辞,叫他如何自证。 “青华,若是现在明王就想起来是你害她魂断九重天,二误金身。持剑要杀你,你舍得与她厮杀吗?” 西王母瞪着眼看着青华,见他面色苍白,欲言又止,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佛母与我早就有交,你与越鸟之间的恩怨我一清二楚,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楞。我只问你,你认不认本座护佑之恩,拜不拜本座以德报怨之功?”王母咬牙拍案骂道。 青华不知道这西王母与佛母如此亲厚,竟连越鸟失金身的事情都知道。这一番话正戳在他的痛脚上,方才一番胡闹,自己竟然把此行来意忘得一干二净,真是混账。他何须与西王母相争,只要她肯赐教,她要打骂便全由着她,随即规规矩矩给西王母行了个全礼。 “青华拜谢西王金母天尊护佑之恩,多谢天尊以德报怨之功。” 西王母愣了,她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逼青华帝君认错叩拜,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听话。原本以为要用上十分的手段,如今青华跪的这么干脆,倒好像是她小肚鸡肠不依不饶一样。 “起来吧,难得能在大帝嘴里听到个谢字,总算还有些长进。”西王母虽然消了气,嘴上仍旧是厉害。 “本座当日轻狂,害人害己,殃及天尊凌霄殿上无辜受责,本座愧对天尊。”青华说出这番话,心里只觉得轻快不了少,原本就是他害了人家夫妻,现在谢罪也是应该的。 西王母吃了好大一惊,这是青华大帝吗?不会是明王化的吧?打量了半天确实是他,心里也软了几分——如今这孽已经做了,祸已经闯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能如何? “帝君言重了,本座既有威仪,便也有职责。失职当罚,分数当然。况且当年玉帝对本座只是略施惩戒,哪里比得上仓颉上神那般惨痛,本座何敢怨怼?”西王母想起仓颉心中不忍,语气里都忍不住生出酸楚来。 “仓颉上神?这和仓颉上神有什么关系?”青华原本是诚心发问,哪成想王母听得此言,大惊失色目瞪口呆,拿手直叨叨他: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第四十五章业果莲大帝盗弱水封神榜文祖失六 西王母就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娲之心,落入昆仑归墟是受了什么污染才化出这么个东西来?竟是如此的蠢笨!身在其中几千年,竟然从来没想过自己做下了什么好事。 “本座实在不知,还请天尊明言。”青华看她这么激动,听她言下之意,这仓颉好像是被他害惨了。此刻是心虚万分,实在没底气辩驳,更不敢摆什么威仪。 西王母叹气摇头——罢罢,恐怕青华是真的不知道当年内情。这老东西几千年来除了那血莲什么都不顾,可怜他蒙在鼓里,竟也不知道该谢谁该恨谁。她有心提点,可是此事说来话长。这青华帝君眼看就是个不识事的,自己只能由浅及深,慢慢说来。 “帝君知道本座是如何位列仙班的吗?” 原本王母这话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偏偏说到青华最关心的事情上,青华只恨不得她速速直言,此刻是连忙讨教。 “帝君看我这蟠桃园——帝君与天地同寿,自然不贪恋这些。可这九重天多得是有寿有岁的神仙,各个盼望长生。仙丹御酒,什么都不如这蟠桃。满庭的神仙,各个嗷嗷待哺,哪个不是靠着本座哺育?可这长生二字,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尊号,帝君就从未好奇过吗?” 西王母是豹精修炼,那时候她不懂叁灾关窍,以为自己颇有造化,便兀自去扛那雷灾。到了紧要关头,若非东王公以身相护,恐怕她即便不死也要落得修为尽损,再无回天之力。王母这才明白,所谓天灾,根本就不是可以抵抗的。若要免灾,只能想办法位列仙班。凡夫俗子要求官求爵,要么靠功名,要么靠钱银。天庭也差不多,要么有功,要么有德,否则如何能名正言顺的在这法度森严的天庭掌事当差? “为了为我建功,王公在蓬莱苦寻上古传说中的长生仙草,找了那么多年,最后终于和掌管十洲叁岛的玉清真王一起找到了早就枯萎了的蟠桃种子。玉清真王看那种子枯萎已久,已不能活,劝王公另寻其法。可是王公不肯放弃,在蓬莱紫府用他的东华真气苦练百年,终于让那种子起死回生。可是这蟠桃真难种啊!要驱虫,浇灌,摘胶,修枝。他日日勤勉辛苦,整整五百年,终于等到它们开花结果。得了此功,我位极人臣。可那六御之尊,竟是给了玉清真王!” 王母说到痛处,心中愤怒悲切,将手中的玉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砸的粉碎。青华从来少想这天庭筹谋,玉清真王封了南极长生大帝,虽然比他矮上半截,但毕竟与他同居六御,而他居然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未曾察觉——南极大帝统御万灵,执掌四时气候运化,风雨雷电万物祸福,封号为何是“长生”二字?天庭行事绝不可能出现差错纰漏,更不可能含糊其辞,其中必定大有深意。 玉皇是苍穹化身,没有轮回没有来世,只有生灭。他是官家,只管掌事,他不需要贪功贪德,也不需要陷害谁,作弄谁。但是他既然执掌一庭,就必须要平衡四方。蟠桃非王母之功,要论功行赏也只能是东王公和玉清真王领功。如此一来,东王公就只能让位于妻,好让她位列仙班免去天灾,自己则错失六御之尊。此事万万怪不得玉帝,玉帝是拼了命的抬举王母,除了玉帝和青华大帝,其余四御未必就能比她尊贵。但是南极大帝和东王公同居蓬莱十洲叁岛之地,一山尚且难容二虎,就是南极大帝再不计尊卑,一域之地,二仙恐怕少不了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这东王公有个别名,叫做木公,青华从前不解,现在想来,这言下之意,恐怕就是在嗤笑东王公当年种桃之事。 “帝君既然听明白了,也可由此及彼。帝君功比天地,若那时未轻举妄动,而是将心中所想奏明玉帝,玉帝一定会让仓颉上神读天机取弱水,让帝君看顾血莲。玉帝早就苦恼六御之中紫薇星辰一脉太盛,怕众仙不服,原本就有意抬举仓颉,仓颉得了此功便可与帝君同尊。越鸟是玄鸟后裔,又是帝君的妻子,身份尊贵何愁不能位极人臣,玉帝便是如瑶池一样分出一地给她掌管也并无不妥。此间原本是叁全之道,可惜玉帝一番筹谋,悉数落空。如今六御最后一位已经给了共工氏之女后土皇地祇,仓颉造字之功,功比天地,竟落得日日看管弱水,再无回天之力。” 青华听到当年此事原委,心中无限怅然:他一时执迷岂,岂料害了这么多人,如今只怕是悔之晚矣。所谓天数,一旦错过哪得补救。逝者不可追,可是他绝不能再让越鸟替他受过,若是天命实在不饶,便叫天拿了他去。 青华随即伏身下拜,将此行来意说出——他对越鸟一往情深,绝不肯她来日身死。这王母嘴上懊恼,但是话中却见真章——他若想保全越鸟,必得如东王公那般为她筹谋建功,乃至以身相护。他做!他统统都做!这建功一节,他自有计较。唯独怕两百年间,大业不成。此刻稽首而拜,诚心求问,只求王母赐教,自己究竟如何才能以身相护,为越鸟顶去焚风大灾。 “本座不识天数,无有慧根。一朝执迷,铸成大错。如今悔恨,但求天尊点拨,明王天灾将至,我欲以身相抵,只请天尊赐教,这天灾如何代受?” 西王母盛怒,哪能就此从了青华之请?只见她娥眉一挑,语气恼怒里夹杂着妖娆:“帝君要问时,我便得答吗?你我可没这交情。” 青华听得此言,腾身而起,一把抓住了西王母的手臂,拉着她便走,口中道:“好说!本座现在就与天尊一表我诚心!” 第四十六章解旧怨帝君拜王公透天机金母点青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西王母被青华帝君拽起来就走,不知他是要走到哪去。王母有意挣脱,可是青华好大的蛮力,自己竟挣脱不出,又怕被他扯下衣袖来,只能跟着他走。 青华拉着西王母一路急行,绕池而过,到了东王公面前这才落脚。 东王公听得脚步声抬眼一看,正要开口垂问,只见青华大帝竟兀自下拜,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全礼。 “青华拜见东华帝君。” 青华叁叩东王公,如此大礼,为的就是让西王母消气松口——她虽然是有些妇人心思,但是其情可表。既然她恼怒东王公徒失尊荣,他这与玉皇大帝并尊的青华大帝,虽然不能给东王公册封进爵,但总可以对东王公以礼朝拜。青华此刻屈尊自谦,应该足见其诚意决心。 东王公这辈子也没跟青华大帝说过几句话,实在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瞟了瞟西王母,西王母立刻出声辩驳: “又不是我让他拜的,他自己撒疯,怨不得我。” 西王母越说声音越小,青华帝君此刻神情古怪,图生疯癫,倒让她生出几分惊慌来。她悄悄地往东王公座后挪动身子,以期跟青华拉开距离。 “东极大帝这是何为?”东王公一向是宠辱不惊,此刻青华莫名其妙下拜,他嘴里虽然客气,倒也没见惊慌失措。 青华这才将来意说出——西王母度过天灾,前番又提起当年东王公以身相护之事,自然是知道些内情。青华只求这夫妻二人赐教些天灾抵挡的法门,来日好让他护得越鸟一身。 东王公听得青华所请,转头看着西王母,幽幽开口: “金儿,你一番筹谋,思虑了两年。佛母不惜偷盗天机,如此牺牲,此刻如何娇矜?还不速速说来?” 青华一听到“金儿”两个字,肚里直犯恶心,这西王母是如何的作风?在自家夫君嘴里似乎成了纤纤女儿,叫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我又没说不说,是他撒疯,怎么怪我?”西王母不顾青华正跪在前面,扯了东王公的袖口竟是讨饶撒娇。 “便在我面前说!莫要再戏弄东极大帝。”东王公吩咐道,他这个妻子,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敢顶撞,逼得青华大帝至尊之身下跪叩拜,实在是刁蛮任性。 西王母面生娇嗔,一屁股坐在了池边的石凳上,青华见状连忙识趣,与王母同坐,她这才开口。 原来两年前佛母为了救越鸟,竟然不顾窥探天机之过,从孔雀仙凰眼中得知青华与越鸟再见之日,便是越鸟成金身之机。佛母虽然看不透其中关窍,但是有心让二人在此之前先结交一番。她是灵山重臣,平日里不能随意出入九重天,这才借瑶池蟠桃宴之名前来拜会西王母。佛母将此中种种,从越鸟金身到五族计较与西王母一一说来。西王母虽然是有意帮衬,没成想偏偏是那年,青华未及赴宴。她虽然派人赐酒示意,却被青华婉拒,佛母无功而返,实在是舍了孩子没套着狼。 青华听得此话心如死灰——所谓天机,竟然是如此弄人!偏他那年身子惫懒,耍起性子,就是不肯领王母的情。若非如此,越鸟与他有交,那日在昆仑必定舍命相救,自然立地成佛。再听那西王母所言,果然正如他所料,五族起事,逼得西王母要杀夫祭旗。青华心中悔恨不可当,一时竟是仰天长叹,这世世不得善终之言,所言非虚。上天不容他们善终,只要他在,便是事事阻碍越鸟。 西王母见青华如此,心中是五味杂陈——正如佛母所言,只要青华以身代受,无论生死,五族都只能偃旗息鼓,叁界可保,东王公自然可保。可是从前西王母不敢寄望于此,因为她明白青华帝君绝非可以威逼利诱之辈。即便是佛母相逼,只怕他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肯讨饶伏诛。 今日青华谦卑,西王母不怀疑他有改过自新的意图。她司天下姻缘,对男女之事早就是无比的通透,眼看着这青华帝君万年的断情绝爱,在这天定仙缘的面前,照样是毫无招架之力。明王是天生给青华的妻子,二者不见则已,一见必然是倾心。可即便是知道了青华对明王已经生情,但他们相见尚不足年,若非青华拜请,西王母实在是不敢相信青华真是心甘情愿以身代受。 “帝君是问当年王公是如何护得本座,想照样做了,保全明王殿下?”西王母看青华似有伤情,心生恻隐。再加上东王公正盯着,也只能坦诚直言,不再为难青华帝君。 青华连连拱手,他正是此意。此刻有东王公在侧,这西王母想必不敢有所隐瞒。他知道西王母有心护佑明王,不为别的,只为来日保全自家夫君而已。于是连忙恳请,只求王母赐教。 “帝君有所不知,这天灾原本就是天地不容,诛灭妖精。彼时王公以身相护,天雷虽然去劈他,但王公竟只是微损。王公为本座挡去一半,本座这才得活,却是落得身受重伤,后来也是王公细心呵护才得恢复。佛母与本座说起此事,本座前思后想,终于悟得一二。想来上苍并非无情,这为明王抵挡焚风大灾之事,别个都是不可,偏偏是帝君,竟是有几分胜算!” 当年西王母渡灾,在紧要关头,东王公见她不能抵挡,便以元神相救。他虽然是被那天雷劈了,但只是轻伤。相比之下,西王母虽然只受了一半的天雷,竟落得个重伤。西王母与东王公详论此中关窍,这才了然——这天雷只劈妖精,不伤金身。可是这叁灾原本就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若青华只是与当年的东王公一样以元神分去焚风之力,这焚风厉害,恐怕明王照样难保。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让青华将明王的元神护在自己的元神之中! “此法若是别人,便要将元神生生劈开,绝不可行。可偏偏帝君元神早就一分为二,其间因缘,实在是大有天数,非你我能够参透的。本座思前想后,想得一法,必定能护住明王元神!” 王母此刻正色,传下法门——到了明王焚风灾之日,青华先将自己的一半元神从血莲中取出,再将明王身神剥离。用青华的两半元神,将明王的元神包裹起来,护在那血莲当中。焚风到时,一股去绞杀明王的身,一股由血莲化解。剩下的一股,就去吹青华的元神。明王就算是有些伤损,也一定不会落得身死。 “明王这一身而已,便是毁了,也可照着当年哪吒的法子,重新塑来。帝君便是有些伤损,以帝君的造化,养养就好了。这明王元神若是有损,和我夫妻二人阴阳之力,即便是千年之功,也一定能够恢复。若是如此,明王过了叁灾,再无妨碍,帝君夫妻二人可保!” 西王母面露急切——她恨不得能自己以身代受,只要能保全东王公,她如何不舍她这一身?只可惜她即便愿意劈开元神,没有千年恐怕是万难恢复,实在是赶不上明王天灾,眼下是为时晚矣,只能指望青华。 青华连连叩拜,跪谢王母之恩。可他是如何的直肠子?此刻兀自发问: “既然天尊有此道,当年为何不行此法?若得如此,王公何须苦种那蟠桃?” 不料王母听得此言,竟是哈哈大笑——这青华虽然生出情思,却实在稚嫩,半点也不了解情爱二字。 “青华,王公要劈开元神,就如你当年一样,有性命之虞。若他有碍,我如何肯独活?” 西王母意有所指,虽然是对着青华说话,眼中看的确是东王公。那东王公假做闭目,眼皮却发颤不止——他知道王母舍不得自己,他也实在舍不得王母。怕只怕这青华大帝是一时激动,到了紧要关头未必就肯真的以身相护。那时节群妖并起,东王公便是自己身死,也绝对舍不得西王母为他牺牲厮杀。 这情爱二字,说来简单,其中威力,并不丝毫逊色于这天灾天劫。他们夫妻二人,心里只有相护,哪有偷生?只恨不得以一己之身保全对方。青华有此一问,便见得他不懂什么叫做牺牲,什么叫做夫妻。 “青华,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明王若是与你有情,绝不肯你以身代受。莫说是以元神相护,便是让那焚风沾你一袖都舍不得。若她肯,便是与你无情无义,你即便是落得身死,也得不到她半点情分,你明白吗?” 西王母说得此话,面露悲切。这明王是佛祖亲授的徒弟,灵山不比九重天,一向是断情绝欲六根清净。明王若是过了天灾,如来必定让她入雷音寺,那时节便是真的剃度出家。青华无论是生是死,都换不回这破镜断桥的妻子了,叫西王母如何不心生不忍? 东王公与西王母俱是搭眼看着青华,双双面上眼中都有不忍,青华面上苦笑,只说: “王母聪慧,遍识情缘,当知我与越儿之心。我这孽身,有何不舍?唯独怕若我不得来日,越儿一生孤单。若真如此,无论她是回苏悉地院,还是入了灵山,还盼天尊施恩,便是时时探看,陪伴她一二。” 青华言罢拂袖而去,西王母轻叹摇头,靠坐在了东王公身前。 “东华,你说这老东西今日动情,是真是假?” 东王公一番思量,他看青华面色,倒不像是装的。焚风不比天雷,恐怕是厉害得很,这以身相受之事,事关重大,他与青华一向不熟悉,此刻实在不敢随意揣度。 “他是真也好,是假也罢,你我还得再寻后路。我知道你不舍,但是我并非真的殒了,你我合二为一,我依旧永远陪着你。” 王母闻言落泪,她宁可自己身死,也绝不肯让东王公化归一丹。可他起了此心,不肯放弃,就如他当年不肯放弃蟠桃枯种一般。 “东华,你我夫妻,只有共死,没有独活,你明白吗?” 东王公轻揽妻入怀,低叹一声,说:“好,你我只求同生共死,绝不分开。” 二仙正在情动,突然间得青鸟回报,原来青鸟仙子陪了明王半晌,见明王露出倦意,她不敢窥探,所以返回。 “东极大帝要走,你如何不相送?”西王母收起悲切,急急垂问。她今日结交青华,心生不忍,自然不愿意失礼。 不想青鸟听得此言,竟是面露尴尬。她一向深受了西王母的抬举栽培,对西王母只有敬重,不敢相瞒,此刻只能直言。 “天尊容禀,我见那东极大帝离去,原本是要相送。可帝君趴在一颗蟠桃树上,竟是悲切痛哭,我不敢叨扰,只能返回。” “青华哭了?”西王母大惊,这青华帝君平素是如何的狂妄自大?今日竟然在蟠桃园痛哭? “全是你惹祸,方才说的也太重了些。”东王公责到。 西王母心生不忍,可这不忍中偏偏又有二分的安慰——这青华帝君如此动情,来日不怕他不肯以身相护。天机如此,她夫妻二人说不定能够得脱此难。 青华一番落泪,强收心神,去寻越鸟。走到了蟠桃园深处,才得见她——她一身落花,在一棵蟠桃树下,正在花间酣睡。 第四十七章蟠桃林二仙闲叙话东极殿夫妻重聚 青华悄然上前,只见越鸟正蜷着身子在一条长石凳上酣睡。这蟠桃园常年是满山遍野的桃花盛景,花瓣随风零落,美不胜收。越鸟不知道在此睡了多久,身上竟落了一身的桃花。 青华背靠着那石凳席地坐下,一肘撑在凳上,侧身歪头看着越鸟的睡靥,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下,让他二人永远留在这一刻,再不管什么叁界众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王母一番点拨,让青华心中生出明朗来——只要他两百年后以元神护佑,越鸟即便是有所伤损,西王母和东王公夫妇也一定会全力相救。青华不懂男欢女爱,也不懂情爱分生,只希望能像现在这样,陪着越鸟两百年。到时候即便是自己落得身死,他也心甘情愿。 青华想到这里,眉心微动,看越鸟睡得香甜,壮着胆子轻轻吻在越鸟额头上,如蝴蝶吻花一般。可是这一吻下去,就再舍不得抽身而去。干脆又行僭越,探过身去亲那嘴唇。他看越鸟沉睡,便大胆流连了片刻。只觉得满口都是脂香桃甜,引得他直咽口水。 世人都说这男女之事不用教,竟是有几分道理。青华方才还暗下决心,不图男欢女爱,只求时时陪伴。此刻尝了那唇,心火四起,无师自通,只想撬开越鸟的牙关一亲芳泽。可他舌尖刚沾了一丝甜意,越鸟就醒了。 “帝君!”越鸟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青华帝君贴在自己面前,心中一阵擂鼓,连忙支起身子,面生诧异却又带着二分的羞怯。 “殿下面上落了好些花瓣,我怕殿下醒了被迷了眼睛,为殿下拂去了。”青华正色道。 原本越鸟是随着青鸟仙子到了花间一处亭中坐着说话,这青鸟殷勤有余,就是少了点体贴——西王母赐下紫纹细核蟠桃,如此重赏,越鸟当然领情。可是这桃子颇大,青鸟只顾着殷勤恭敬,也不想想越鸟哪吃得下那么多。越鸟不敢怠慢,强撑着吃了两个,只觉得桃肉怼到了嗓子眼,实在是吃不下去了,便推说困倦,将青鸟打发了。这桃甜腻,越鸟吃的又多,原本想走走消消食,不想还没走出两步,竟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才寻了个僻静地方,在群花之中打起盹来。 “小王失礼了,竟在别人仙府兀自睡了,还好没人看见。”越鸟甩头抹身,帝君所言非虚,她沾了一身的落花,实在是不像样子。 “殿下好悠闲,我吃了那王母一通斥责,头疼得很,殿下帮我揉揉。”青华揉着太阳穴,故作难受。 越鸟噗嗤一笑:“帝君如此,到让我想起我母,我母总说佛祖念经念得她头疼,也是让我给她这般揉呢。” 越鸟说着双手伸出二指,轻轻揉在青华的太阳穴上。 “殿下切莫再提佛母,我现在对天上这些个女神各个害怕,听到名字都要打寒颤。”青华嘟囔道。 “帝君,西王母可曾发难?”越鸟小心翼翼的问——方才西王母对她倒是亲厚,可这并不代表西王母对青华帝君也会客客气气。听得帝君言下之意,恐怕这西王母是将一切错处都归咎于青华帝君了。 青华哪能直言?只能挑挑拣拣,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说起王母撒泼叫骂,东王公驯妻有道之类的。 “这东王公平日里不声不响,西王母满天谁都不敬,到了他的面前,竟是一副娇滴滴妇人像,真是奇怪。”青华连连摇头。 越鸟听得此言,笑的是前仰后合,可她笑的不是西王母与东王公的夫妻之道,而是这青华帝君——青华帝君法力无边,慧根深种,偏偏是在这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女子在夫君面前和外人面前,自然不是一个样子,这道理如此简单,就算是八岁的孩童都明白,偏偏帝君就是不懂。 “殿下笑什么,是笑那王母巴望着自家夫婿加官进爵吗?”青华问道。 越鸟摇摇头,这夫妻之道,即便是她有心解释给青华帝君,只怕在他听来也是如天书一般。不过这区区儿女之情,不懂也罢,免得扰了帝君清净。 “帝君,我倒是觉得,西王母希望东王公位极人臣,不是因为王母贪恋权位,而是有别的缘故。帝君看这个——” 越鸟说着变出一张民间供奉的窗花金纸,上面明明白白将王母之尊,当做了玉帝妻室。凡人哪懂天庭官阶,自然是把最尊贵的女神配给了天庭官家,千百年来以此祭拜。王母日日受拜,天天被戳心窝子,其中苦楚恐怕非常人能解。 青华看到这窗花,心里对东王公生出敬佩来——以东王公的造化,便是与他一决高下也未尝不可。东王公为了妻子抛弃尊荣,便是让人把她当做别人的妻妾日日叩拜也毫无怨言,只这一点,青华就未必能做得到。这烟霞第一神仙眷果然是实至名归,难怪那西王母对东王公如此恭敬顺服。青华与越鸟的姻缘,是比照他夫妻二人赐下的,青华原本应该如东王公护西王母一般,护佑越鸟一生。岂料他一时执迷,实在是害苦了越鸟。今日西王母一番筹谋,其实最终还是顺了天命——天灾无解,他就是越鸟的解法。 “西王母位高权重,自然知道审时度势。我看王母并非是怨怼天庭,也不是忌恨帝君。想来西王母心中不忿,其实是恨自己落地成妖,连累了东王公。”越鸟幽幽说道,眼看帝君面露沉重,不禁叹息——天庭官气颇重,她虽是应对有余,但也难免心生厌倦。体念帝君处境,心中更是不忍。她总还有回灵山的那一日,帝君如此清绝之人,却要困在这里一生。这些日子她将佛祖密旨反复思量,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越鸟如何不懂其中的二道干系?但是帝君慈悲是真,救苦是真,想要清净也是真。她心中惴惴不安,弘法无错,但是欺瞒帝君,实是有错。 这厢二仙各怀心思,浑然不知此刻有人正在窥探他们。越鸟回过神来,心里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拉着青华的袖子起身。 “帝君,咱们快走吧,回妙严宫吧,走吧走吧。” 青华看越鸟急匆匆的不知为何,但是也合该他们启程,所以也曾未追问。到了妙严宫,越鸟一路跟着青华进了东极殿里。这还不算,她神神秘秘掩了门,这才凑到帝君身前。 “殿下……这是要……要干什么?”青华满脑子都不是好事,口干舌燥,面露红晕,痴痴地看着越鸟。 “帝君,小王借花献佛。”越鸟献宝一样的从宽袖里掏出一物——竟是一颗紫纹细核蟠桃。 “殿下偷了西王母的蟠桃?!”青华大惊失色。 “没有没有!不是,这就是西王母赐下的,我留了一颗给帝君。”越鸟连忙摆手。 岂料青华一甩袖一背手,竟是生气了——王母赐下蟠桃为的就是护佑越鸟,助其功力。现下失了叁颗蟠桃,王母少不了要担干系,若非为了救东王公,她如何肯如此尽心?想不到越鸟竟是如此不懂事,岂不知他这与天地同寿的水精吃了这蟠桃也是白吃? “本座最讨厌桃子,殿下自己吃!”青华厉色道。 越鸟原本只是好意——西王母赐蟠桃,若是一个也就罢了,一赐就是叁个,她哪敢独吞?这帝君是孩童般的性格,不知为何竟怒了。 “哦,那我晚点再吃。”越鸟说着就将那桃装回了袖中。 “不行!我还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吗?只怕殿下出了我这门,要将这蟠桃给了那九灵元圣星!殿下即刻就吃,便在本座面前吃!”青华踹了手坐下,面上佯怒只看着越鸟。 越鸟见帝君生气,哪敢分辨?也不敢说自己满肚子都是桃子,只能硬着头皮吃。看青华帝君正紧盯着她,心里也生出不甘来。 “帝君好奇怪的性子,自己不喜欢吃桃子,偏喜欢看别人吃吗?” “本座就是古怪!如何?”青华一瞪眼耍起流氓来。 可怜这靑孔雀,今天尽是吃桃。这桃实在是大,又甜腻的紧,吃的她满嘴粘黏。回了海梨殿中,只觉得无比干渴,将那茶壶捧了咕咚咕咚喝了半壶。喝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将走到塌前,咕咚一下就栽倒在了床上。 到了半夜,青华原本正睡熟,偏那元圣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是发出一声怒吼。青华被吵醒过来,一翻身才发现身边睡着个人—— “越儿?” 第四十八章佯做梦金仙犯淫兴意昏厥越鸟险失 青华虽然疑惑,但却不敢妄动,只低低地唤越鸟的名字,倒像是生怕她醒了一般。 “越儿?你怎么睡在这?” 青华看越鸟只顾沉睡,只觉得喉头发紧,伸出手去摸了摸越鸟的脸颊,又推了推她的肩膀,见她毫无反应,心中生出想法来——莫非是越鸟发觉他有情,愿意全了他一片痴心吗? “越儿,你再不应我,我……我就要亲你了……” 青华说出此话,只觉得心跳如擂鼓。眼看越鸟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青华咽了口口水,凑到越鸟身前,吧唧一口亲在她面颊上,可她依旧是纹丝不动。 “越儿,你……你……莫非是害羞吗?” 青华心中大喜,这佛母王母都有言,他们二人是天定的缘分,必定彼此倾心,可没说是他一人倾心——他万年的道行一生断情绝爱,在这天定的情缘面前都全毫无招架之力,无论越鸟是如何慧根,怕是也逃脱不了。她虽是佛门弟子,但青华也是一生六意断绝的上仙。他都乱了心神,这越鸟区区叁千岁的雀仙,如何能抵挡?不过她毕竟是女儿家,想来无非拉不下颜面,故而此刻佯做沉睡。既然如此,青华也应该知情识趣。 青华随即欺身而上,将越鸟拢在身下,仔细端详那一张俏脸,越看越喜欢。他心火烧的正旺,再也按捺不住,伏下身子将越鸟的眉眼唇颊一通亲。 “越儿,你再不拦我,可就怪不得我了……” 青华眼看越鸟不肯相合,心中只想逼她回应。索性捏了她的下巴,强行将她双唇分开,随即与她口舌相接,将那肖想了许久的香舌一通舔吮。 这一吻不要紧,竟让青华尝出几分酒味来——越鸟是佛门弟子,可是从不饮酒。 “原来是做梦……”青华泄了气,呆坐在床上。 “越儿,我以往只梦到我二人过往,从没做过这样的梦。”青华说着伸出手去握了越鸟的一个乳儿在手中轻轻揉捏。 “这梦好真,那日我摸了你,便是如此。越儿身上滚烫,与我这个水精,真是天生的一对。” “……既然是梦,我……” 青华眼神一暗,将越鸟的衣襟扯的大开。那盈盈的双乳跳出衣襟,赤裸裸的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青华未经人事,见了此景,身下孽根暴起,正贴在越鸟腿上。可青华虽然起了淫兴,却没有经验,此刻图生慌乱,顾不上自己宽衣解带,只管去亲越鸟的脖颈双乳,只恨不得能将身下人全身亲个遍。这还不算,他凑到越鸟胸前,鼻间尽是她的体香,喉咙里干的冒火,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就兀自将越鸟的一个乳尖噙入了口中。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舔轻吮,饶是如此,身下那物竟是涨的发颤。 青华附在越鸟耳边低语,嘴里尽是放肆情话,随即捉了她一只手,隔着衣物按在了自己身下正要命的地方。他一边轻啄越鸟的耳朵,一边向越鸟的手中挺身自渎,如同疯魔,再停不下来。他口里舍不得越鸟的唇舌,手上舍不得那满掌的滚烫软绵,身下乱挺乱顶,直戳在越鸟腹上腿间。 可是他身上张狂,心里却不是滋味,越想越难过,干脆偃旗息鼓,跪坐在塌上,满头青丝纷乱,一脸委屈的看着沉睡不醒的越鸟。 这青华帝君从来不知人事,他以往发梦,梦到的都是二人真真切切的记忆。他与越鸟七世夫妻,世世都是情深意重,男欢女爱之时从来都是有来有往,或是热切或是温柔,自然有趣。可这梦蹊跷,越鸟身如磐石,他一厢情愿,如何能不败兴? “越儿真是狠心,便是在梦里,也不肯解我相思之苦。”青华嘟囔罢了,轻轻咬在越鸟下唇上,全当泄愤。 青华过了混劲,在越鸟身边躺下,眼看她衣不蔽体,心中不忍,又为她将衣襟掩好,这才安心。随即手脚并用,将越鸟当做暖炉一般抱在怀中。青华被越鸟的体温蒸腾的舒服,片刻之后就呼呼睡去。 越鸟半梦半醒,只觉得头昏脑涨,胸口发闷。微微睁眼,窗外似乎天光已现。身后一片坚实,想必是靠着墙,可偏偏有个东西正硌在她后腰上。她尚未转醒,也不回头,只反手去摸,摸到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灼热坚硬,还略有脉搏。越鸟以为那是条大蛇,心中大惊,脑中警觉,连忙起身转头——只见青华帝君一脸诧异正圆睁双眼瞪着她,而她手中握着磨蹭了半刻的……就是帝君的…… 越鸟本能的就要惊叫,可她若是此刻惊叫,引来了人,见了他二人情状,她和青华帝君便是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她用手强捂了自己的嘴,眼看着帝君喉头正动,便用另一只手也捂了帝君的嘴,随即对着青华缓缓摇头,示意他切莫慌张。 越鸟历千世情节,自然明白男女之事。她此刻身下没有异样,便知道二人不过是和衣而卧。回想前夜,那茶实在古怪,自己饮了以后竟是不省人事。可即便如此,她明明是在海梨殿里睡下的,怎得到了帝君殿中?其中必定有人作祟。 青华此刻是叁魂去了七魄——原本以为是春宵一梦,此刻才明白,昨夜自己是真真切切将越鸟这六根清净的佛门弟子又亲又摸,擦边犯境。他此刻想起昨夜之事,心中虽有懊恼,脑子里却是不住的浮想联翩,身下原本就暴怒的物什更是难耐——片刻之前,越鸟分明还在套弄那物,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他此刻亲近,也不知道她是拒绝还是相迎。 越鸟与他只有一臂之隔,那纤纤玉手正按在他的唇上。青华乱了方寸,喉头大动,心生淫意,几欲动手,不料越鸟却悄声开口了: “帝君,此事蹊跷,我只记得在殿中饮下茶水,竟是人事不省。帝君还记得什么吗?” 青华自然记得,却如何敢说?只暗道还好他昨夜未得进身,否则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可是……早知如此,若是生米煮成熟饭…… 青华脑子里一片乱麻,只能强收心神。转念一想,记起昨夜元圣星无故怒叫,想必是撞破了什么事。 “殿下莫慌,我记得昨夜听得元圣星一声叫唤,它是神物灵根,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越鸟悄悄起身,正了正衣冠,拢了拢头发。看自己衣衫虽然略乱,可腰带却未曾动过,便知道帝君未曾冒犯,心中生出宽慰。她假做请安,不动声色的退出了东极殿,直奔元圣星的狮栏。 青华独坐在床上,床闱间尽是越鸟的体香。他身下孽根撑起,全凭那锦被遮住才未叫越鸟察觉,满头青丝凌乱,心中只有龌龊,一时回不过神来。 青华不懂情爱,以为自己对越鸟情深意重,只要能日日看着她,与她作伴便是心满意足,不求其他。岂不知这情到浓时,哪能不惦记男欢女爱?他从前未曾体会还则罢了,偏让他这一遭食髓知味,想起那唇,那舌,那乳,那一身,都是为他而生!全是他的!若是不得真的亲近,自己只怕是死不瞑目。什么至交伙伴不越雷池之言,都是鬼扯。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逆天改命,他也一定要越鸟与他为妻! 第四十九章妙严宫元圣星得赏瑶池境桃姑姑受 越鸟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是匆忙。到了元圣星的狮栏,元圣星告诉越鸟,昨夜它眼看着一个桃妖在院中来回,虽然有心去擒,却被这锁链锁住,无可奈何,故而鸣天警示。可是事发突然,又值半夜,满宫睡得昏沉,也没见谁来捉那桃妖。 越鸟心机如何?一猜便知是那被青华帝君打发出妙严宫去的桃姑姑作怪。这桃姑姑前番早就露出拈酸吃醋的心思,昨夜作怪,无非就是想让越鸟被抓个正着,将她强做了青华帝君的姘头,毁她清誉。 “好个刁奴,如此放肆!” 越鸟咬牙骂道,骂完心里又有计较——佛母那满庭的妖仙有谁敢放肆?便是她那凌云洞中孩童心智的蝴蝶精也不敢如此胡来。这天庭看上去光鲜,其实藏污纳垢,实非清净之地。 青华沐浴更衣,此刻正坐在殿中发呆。想起昨夜之事,心中图生内疚,他乘人之危,做下了这下流之事,实在是难堪。可是他越不敢想,就越是要想,心里脑里都是越鸟的影子。正应了那王母所言,若非机缘巧合,越鸟一心向佛,自己如何能得亲近?可这眼下虽然是得了甜头,却非她情出自愿,还不如没有。 青华正胡思乱想,见越鸟进殿来报,这才佯做镇定。听得她一言,心中生出计较来——这桃妖被他送去了瑶池,昨日必定是让这妖奴看到他二人亲密,心生嫉恨想要陷害越鸟。这桃妖别的本事没有,可她原本照看芳骞林中的花草树木,学得些搬山填海术。这才能将越鸟从海梨殿不动声色的搬进了东极殿,而他这满宫懈怠,竟无人察觉,实在是不像话。 “殿下取了笔墨来。”青华吩咐道。 越鸟随即会意——这妖奴需得处置,可是绝不能大张旗鼓,否则她二仙便要成了九重天的艳闻了。青华帝君这是要修书传递,好暗中施惩。 青华与西王母传信,将这妖奴所做所为写成了罪状,以他和越鸟为苦主,行了私印,叫九灵和元圣星送去瑶池。又吩咐宫中司勤,将昨夜上夜的宫人罚了,将那元圣星一通重赏,这才与越鸟落座喝茶。 “帝君思虑周全。”越鸟赞道,既然这桃妖是在西王母处,西王母自然不会饶了她,更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如此便可平息一场闹剧。帝君虽然潇洒不羁,却是赏罚分明。这飞来横祸,她心中只有慌忙,帝君却如此沉得住气,叫她好生佩服。 青华眼看着越鸟面上温柔带笑,心中起疑——越鸟到底是真的不知他昨夜冒犯,还是明知二人昨夜亲热,此刻故意宽纵?此事事关重大,青华把心一沉,决议试探越鸟一二。 “殿下过来。”青华不动声色的吩咐道,等越鸟到了近前,他伸手揽住越鸟的后脑勺,将她拉至近前,贴上去就亲。 越鸟大惊失色,张目结舌,偏是如此,让青华抓住破绽,二人成了个口舌相通。那青华帝君好灵的舌头,将越鸟的舌尖卷了一通,惹得她浑身一颤,这才放开。 “帝君做什么!”越鸟吓得连连后退,伸手就挡。可青华帝君并未露出追讨之意,反倒是一屁股坐回了椅中,面上尽是云淡风轻。 “只许殿下冒犯,便不许本座讨债吗?”青华挑眉而问。 越鸟听得此话,一时间尴尬羞愧,满脸通红——帝君这冒犯,如何比的上她方才冒犯?她今早不明就里,将帝君那男根一通摩挲。帝君断情绝欲,被她胡抓乱摸,惹得帝君露出淫相,岂不是坏了帝君清净?若非帝君宽宏,即便不将她打发了去,也免不了要重罚。 青华帝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他素日的性子。可偏偏她被帝君那一亲,竟生出一身的酥麻,难道这妖身与金身竟是如此云泥之别?她窥得天颜,竟是不顾清规,对青华帝君生出了亲近之心吗? “小王冒犯,实属无心之失,坏了帝君清净,还请帝君恕罪。”越鸟羞愧万分,面红欲滴,实在不敢抬头看青华帝君,只能俯首而拜。 青华见越鸟来拜他,端着茶的手直发颤——这明明是他屡屡轻薄,还次次都要越鸟请罪,合该他受那焚风,便是被吹死也是活该。只恨那焚风不能此刻卷了他去,否则他这心中愧疚,如何能当? “殿下起来吧,你我已经两清,此事莫要再提。元圣星脚程快,恐怕片刻便回,殿下快坐下吧。”青华心中早就把越鸟当了妻子,如何舍得受她跪拜?见越鸟起身坐下,这才心安。 “越儿,这是我宫人作乱,辱没了你,你莫要多思多虑了。”青华眼看越鸟一脸委屈,心中万分不忍,连忙去哄。 “帝君宽容,小王惭愧。”越鸟心跳如擂鼓,咽了帝君那一缕津液,面上烧的厉害,此刻是坐立难安。心道合该她不成道,既是动了凡心,便是佛祖赐下金身,她又哪来的颜面入雷音寺?不如自去,躲起来等死算了。 “越儿,是我冒犯,你别恼了。”青华不知道越鸟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生气恼他,心中如何不慌?连忙奉了茶去安抚她,可越鸟如何肯受?二仙正在别扭,一个要哄,一个要躲。幸亏九灵来报,这才解了他二人尴尬。 西王母回信有言,她将那孽畜绑了施了刑,桃妖受不了鞭打,只能招认——原来她爱慕青华帝君久已,在妙严宫时看帝君亲近明王,心里早就生恨。可是帝君有意维护明王,将她送去了瑶池。瑶池路远,她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青华帝君了。偏偏昨日,她知道青华帝君要驾临瑶池,早就梳洗打扮,等在林中,想向帝君讨个恩旨,让她回妙严宫侍奉。不料却又让她看见帝君与明王亲近,她横生醋意,不顾擅离职守之过,兀自回了妙严宫。先是将王母御酒掺在了海梨殿的茶壶里——那御酒厉害,喝得一壶就要醉叁天叁夜。明王从不饮酒,喝下那茶酒醉昏厥,这妖奴便以搬山填海之术,将明王搬到了帝君的塌上。 天下女子心思最是难测——这桃姑姑爱慕青华帝君,以往是最恨想要亲近青华帝君的女子。可是她在桃林里眼看着帝君有意亲近明王,明王却推脱不肯。心里更恨明王假做清高,竟然连帝君心意都敢辜负。她心中矛盾,即不肯让人亲近青华,更不肯有人不愿意亲近他。这才不顾违反天规,如此胡作非为。 越鸟见帝君沉吟半晌,有意探头去看那书笺,帝君却轻轻按住了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 “西王母大怒,将那妖奴收去修为,让她日日培土。” 青华可不能让越鸟看见这书笺——这西王母故意为之,写的真真切切,那妖奴分明是看见了他偷亲越鸟,这如何能让越鸟看去?这西王母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嘴上说不怪罪,其实处处拆他的台。青华连忙收了那书笺在袖中,看越鸟神色尴尬,又道: “西王母恐怕恨不得杀了这妖奴,只是若要诛杀,便要向天庭陈情缘由,为了你我清誉,这才留她一命。虽是死罪可免,可这日日培土之功,恐怕比死也强不到哪去。” 此话一出,二仙各有心思——若非这桃妖胡闹,青华要等多少年才能亲近越鸟?青华心里思量,这妖奴自然该罚,但是似乎也该谢? 而越鸟此刻所想则不同,她心中生疑,细想从前与帝君多番亲近,原以为自己是怕却之不恭而纵容帝君。现在想想,那分明是她心甘情愿,何曾真的抗拒过帝君?正所谓情之为物,不知所起,她此刻想来想去,竟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的念头。佛祖要她传道弘法,她倒好,竟然私心贪图起青华帝君来,实在是不成器。 他们一个思淫,一个动情,皆不知彼此所想,兀自枯坐,各个出神。 青华看越鸟不乐,如何忍心,开口道: “此番龌龊,请殿下再赐经,让本座清净心神。” “帝君广有佛性,小王自叹不如。” 越鸟心里坦荡,知道自己对青华帝君生出心思。想来自己道行太浅,与这青华帝君日日相对,竟如那些个宫娥仙女一样,对帝君心生爱慕。这一切全是她修道无方所至,怪不得他人。不过佛祖让她弘法于青华大帝,她的功德心思尚属次要,青华帝君是真有佛性,此中佛缘,断不能因她辜负了。 青华见越鸟沉思,便知道这如来老儿一定是跟她交代了什么,心里只想直问越鸟如来计较,可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青华生怕惊到了越鸟,实在是不敢声张。只能步步为营,徐徐探来。 越鸟拿了无量寿经,与帝君说法讲经,青华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波澜。经曰: “光颜巍巍,威神无极。如是炎明,无与等者。日月摩尼,珠光焰耀,皆悉隐蔽,犹如聚墨……假使身止,诸苦毒中,我行精进,忍终不悔。” 越鸟念完了经,心中稍歇。见青华帝君闭目捻珠,一时贪看——她千年苦修,历千世情劫,原本以为算得上是六意根绝,岂料如今竟对个金身的老神仙生出儿女之情,实在是叫她又羞又恨:羞的是帝君日日在身边,自己图生情意,日后如何与帝君共处?恨的是自己不得道,竟然难脱这血肉之躯的情思欲念。雷音寺里各个对她关怀施教,岂料她如此不堪,真是辜负佛祖多年的栽培。 青华念完了经,侧头看着越鸟,只见她面上红红白白,甚是可爱,心里只想与她亲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不顾羞耻缘由,夺了越鸟一手紧握在手中,只道: “越儿,我想去拜访仓颉上神,你与我同去吧。” 第五十章贪风月金仙戏雀仙争雄风战神斗文祖 “龙颜侈侈,四目灵光,实有睿德,生而能书。于是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羽山川,指掌而创文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乃潜藏。” ——《春秋元命苞》 青华捉了那手便不肯放,面上佯做愧疚,将当年之事挑挑拣拣,说得一番: “本座害得那仓颉上神错失六御之尊,心中有愧,合当拜会。可我与仓颉素无往来,殿下与仓颉上神有交,若是领着本座去了,便是帮了本座。” 越鸟挣脱不出青华的手,被他一握竟生出一臂的酥麻,心跳如蝶翅飞舞,脑中强做思量—— “小王自然愿意,可是帝君与仓颉上神既然有此往事,不如等明日小王制些仓颉上神喜欢的点心,再去诚心拜会不迟。” 青华眼神一暗:“殿下知道仓颉喜欢吃什么点心?” 越鸟哪知道青华心中计较,她一心只想为青华帝君讨仓颉个好,此刻连连点头,恨不得就要拍胸脯子,急急说道: “小王与仓颉上神同处一檐之下四百二十年,自然知道!” 青华心中醋意横生,面上哑然失笑:好,好!这满眼尽是些情敌刁妇,何用五族来讨?自己不如与佛母将打一处,把这九重天杀个干净才好! “殿下只与仓颉上神做点心,不顾本座吗?”青华紧握了那手不放,只顾耍赖犯浑。 “帝君如何计较这区区小事?”越鸟口出此言,语气间带着娇嗔扭捏,她是臊的厉害,可那青华帝君却明明是面露欢喜。越鸟心里忐忑,觉得帝君似乎是有意亲近,但却实在不敢自作多情——别个不说,这青华帝君是自断仙缘,万年的不染纤尘,如何能对她生出心思?帝君只不过待她亲厚,倒是她恃宠生娇,兀自生情,实在是不像话。这龌龊心思若是被帝君看破,自己丢尽脸面也是活该,只怕还要让这九重天以为灵山无道,教出她这不守清规的孽徒。 “越儿依我,如何给那仓颉上神,就得双倍与我。”青华连忙讨赏,见越鸟红着脸微微颔首,这才面露得意。 到了次日,越鸟一大早便制了点心,其中有桂花糕,莲叶羹,小松菌,合欢饼,还有一道合欢汤圆。这都是仓颉上神素日喜欢的素点,越鸟记得帝君吩咐,皆是一制叁道,两道留在妙严宫,一道装在点心盒子里,奉与仓颉上神。 “殿下好手艺,这桂花糕,本座十分喜欢。”青华一边偷吃一边赞许。 “帝君谬赞,不嫌弃小王手艺粗陋而已。”越鸟见青华帝君吃的香甜,心中好生快慰。可是她心怀鬼胎,不敢与帝君独处,此刻拔腿就要跑。 “殿下往哪去?”青华心里正美,眼看越鸟要跑,他如何舍得?拢了她的腰身就抱进了怀里,再不顾名头缘由,就是绝不肯越鸟离了他去。 “帝君快放开!”越鸟哪知道这青华帝君竟如此不端庄,丝毫不顾男女之嫌,将她强按在怀中。越鸟又惊又羞,虽然是坐在帝君怀中,却是两腿打颤,连手都微微发抖。 “殿下手眼通天,若要躲时,便可自去。”青华心有计较——越鸟若是真的要挣脱,就是叁个青华帝君也未必就能按得住她。她这分明是破了清净,露出女儿心思来,既然如此,青华便更要得寸进尺。 “殿下尝尝。”青华拣了一块桂花糕送进越鸟口中。 越鸟虚坐在帝君腿上,不敢靠近,却也不敢挣扎,生怕她动起来,二人推推搡搡,更不成体统。她羞臊欲滴颤颤巍巍,别过脸去不敢看帝君,可那桂花糕到了嘴边,她不愿露出扭捏丑态,还是乖乖的张嘴吃了。 “这糕香甜,只不过……不如殿下。” 青华凑到越鸟耳边撩拨,越鸟哪能受得了这个?浑身如雷劈一般,连忙兀自站起,面露尴尬,背过身去不理青华了。 青华见她如此,心中大慰——越鸟必定是已经与他有情,否则她一介佛门中人,哪来的娇羞?青华身热情动,心里是如舔蜜糖,如饮甘泉。他二人这片刻亲密,与他昨夜独自动情竟是云泥之别。他初尝情事,岂料竟是如此甘美滋味,一旦沾染上,便是如痴如醉,绝不肯再放下。 青华见越鸟耳根通红,心里觉得万分可爱。但他了解越鸟的性子,若是他再胡来,越鸟怕是真的要跑了。青华虽然只有七世为人,可他心有所图,在这件事情上,比越鸟多生出些城府来——那西王母一向泼辣刁蛮,无法无天,可东王公偏偏是温柔深情,沉静如水,这才将那刁妇吃的死死的。越鸟心机灵巧,动中有静,他自然也得多备下些手段,不能一股脑的耍赖犯浑。随即收起撩拨,露出柔情,凑到越鸟身边温柔垂问。 “殿下,启程吧?” 果不其然,越鸟看帝君收敛了轻狂,虽然脸上还有羞臊,却抬起眼对帝君点了点头。 青华与越鸟一路上有说有笑,聊得热火朝天。二仙到了弱水畔附近,只见那仓颉手中捧着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正站在他那那凤凰衔书台前迎候,倒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 到了近前,仓颉笑意盈盈,浑然不理会青华帝君,只对越鸟亲近说话:“早知道你要来,越儿看我这炉中,缺什么?” 眼看着越鸟放了一束青焰在仓颉的手炉中,二人玩笑说话,甚是亲密,青华气的头顶都冒烟—— 原来这青焰不是给他一人的!还有那个仓颉!青华从没看清过仓颉的面貌,不是说他面生四目吗?原来都是放屁!这仓颉怎么如此俊秀!再想仓颉与越鸟在凡间传道四百二十年,心里更是横生醋意,越想越钻牛角尖——青华当日闯祸不假,可仓颉既然看管弱水,也总该拦拦他吧。这匹夫不知道生的什么心思,莫非是故意要他夫妻离散,好横刀夺爱吗? 青华在脑海中暴跳如雷,面上却丝毫不露。他与仓颉同坐,仓颉也并不拜他,只对着书案上空出来的一块努了努嘴儿:“越儿知道我要什么吗?” 越鸟噗嗤笑了,仓颉上神颇有些玩心,嗜甜如命,此刻竟然要讨点心吃了。越鸟连忙将那点心盒子奉上,仓颉食指大动,竟是摆了满桌,毫不顾忌,兀自大快朵颐。吃罢了啧啧嘴,似是意犹未尽,连忙追讨: “越儿现在既然暂居九重天,也不能让我日日惦记,总得多体念体念我这凡人肚肠,以后一日一送最好。” 青华听得此话,一个眼刀甩给了仓颉,仓颉倒是不在乎,只是看越鸟眼色尴尬,这才对着青华开口。 “青华帝君初见本座,觉得本座俊秀吗?” 越鸟虽然知道仓颉一向是风趣爱玩笑,但这问题问的也太离奇刁钻了,让她好生吃惊。 仓颉这话落在青华耳朵里,可是如同一个炸雷一般——这仓颉识天数,莫非也能读人心吗?这王八蛋有这么厉害吗? 可青华虽然心里忌讳,嘴上却故作云淡风轻: “本座误信九重天传闻,还以为上神面有奇相。今日得见,上神样貌与常人无异,便知传闻不真。” “什么传闻?”越鸟不明就里。 “越儿有所不知,世人传闻,说我是龙颜侈哆,四目灵光。所以但凡有人与我初见,往往都要大惊失色。这四目自然不真,这龙颜嘛……越儿说呢?” 这仓颉面生笑意,眼泛桃花,分明就是在挑逗越鸟,看的青华怒向胆边生。这混账东西猜透了他的心思不说,还偏要拿他耍弄。这心机是何其的灵巧,果然不愧“文祖”之号。 “上神天姿,不知道这四目之说究竟从何而来。不过上神造字,天为雨粟,鬼为夜哭,如此造化,难道还在乎区区皮相吗?”越鸟笑道。 “越儿千万莫要抬举我,我是人得道,不是落地仙,多得是凡俗心思,偏偏就看中皮相,比不得这青华帝君。帝君是天生的仙根,自然不在乎别议论他美丑。” 仓颉拿腔拿调,竟是要和青华比出个高低来,青华越听越气,又不能自失身份,只能正色道: “上神便是玩笑,在明王殿下面前,也要顾及九重天身份。莫要让殿下这灵山中人,以为天庭众仙不成器,有相较之心。” 越鸟眼看二仙初次相见,竟有些针锋相对之势。想来这二仙皆是功比天地,偏偏一文一武,凑到一起,难免有些伯仲计较,只能连忙打圆场: “帝君是战神,飒飒如玉山。上神是文祖,翩翩如紫竹。不过若是真要相较,恐怕二位都不及一人。” “谁?”青华与仓颉异口同声。 第五十一章凤凰台仓颉戏青华衔书案灵龟驼旧 “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托与姮娥。逄蒙往而窃之,窃之不成,欲加害姮娥。娥无以为计,吞不死药以升天。然不忍离羿而去,滞留月宫。广寒寂寥,怅然有丧,无以继之,遂催吴刚伐桂,玉兔捣药,欲配飞升之药,重回人间焉。” ——《淮南子?外八篇》 越鸟看二人上当,心里图生顽皮,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道: “要论这九重天众仙哪位最潇洒,只肖想想谁配得最美貌的妻室不就知道了——莫说是满天仙佛,就连凡夫俗子都知道,西王母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女子。这美女自然配得美男,这九重天仙姿最重的,自然是西王母那天地阳气所化的夫君东王公啊!虽然小王未曾得见,但是那东王公就在瑶池,二位若是不服,也不必为难我这小小孔雀,不如亲去拜会,与那东王公比比不就知道了?” 仓颉笑得前仰后合,连赞越鸟机灵——她既是善解人意知道圆场,又把这烫手的山芋递到了西王母天尊的手里,他二人再是有意争斗,也只能偃旗息鼓。难道要他们对东王公评头论足,还是真的冲到瑶池去与王公比美? “殿下真是巧舌如簧!”青华见越鸟不帮他,心里好生委屈。推脱到东王公身上也就罢了,总算还是有个说法。可明明是这个仓颉生事,越鸟竟也不揶揄他两句,只管搅浑水,半点不向着他,气死他了。 “上神抱着个手炉做什么?”青华越看仓颉越讨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仓颉笑而不答,倒是越鸟面露尴尬,向青华解释了一番——这九重天高处不胜寒,对落地的神仙,满天的星宿来说不算什么,但仓颉是凡胎封神,难免觉得寒冷。他又要看管弱水,弱水水面滔天,风大浪急,哪能不冷。 “帝君想想嫦娥仙子,她成日在广寒宫里不出来,难道真如天庭传闻,是因为太过貌美,不愿意引人侧目才深居简出的吗?若是如此,越儿貌美,不逊嫦娥,那越儿是不是也应该躲起来不见人?” 仓颉是素性风趣,可此刻也的确是故作轻佻。仓颉与这个青华大帝,实在是有算不完的帐,说不完的理。平日里不见也就罢了,此刻见他,竟是按耐不住,非要将他逗弄一番,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青华恨得把手里的杯子都快捏碎了,这个仓颉,明知道越鸟是他的妻子,竟然当着他的面与越鸟调情,倒见得他是个不怕死的!可他顾不上生气——仓颉这一番话让青华想起越鸟孔氏一世,那时她是肉体凡胎,在这九重天更是日日苦寒,整整十七年。她失君失子万念俱灰,受人冷眼处处欺凌,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再想想这四界不平,天数不公,凡人飞升,得了仙躯竟还是与仙妖有别。这其中的因由造化,实在不是一句众生平等就能揭过去的。青华此刻心中多生感叹,虽然知道仓颉是有意挑衅,却也不想为难他。 “本座孤陋寡闻,既然如此,上神无需避嫌,便将那轻裘裹上吧。” 青华早就看见仓颉身后的灵龟书案上层层迭迭堆了些狐皮貂裘,原不知为何。现在想来,恐怕这仓颉是真的畏寒,只不过在青华面前不愿露怯,这才将那一应寒衣铺垫都收了起来。 仓颉面生诧异——这青华帝君许久未见,竟是生出体贴来了,叫他真是刮目相看。难不成青华帝君与明王朝夕相处,沾染了些慈悲心肠吗?如此说来,当年他错失姻缘,难道就是因为这青华大帝比他多了一丝佛性吗? 需知,青华与越鸟这合二道的姻缘实在是事关重大。凤凰一脉简薄,金雕是佛祖护法,雷音寺的重臣,既已出家,自然是指望不上了。佛母感天而孕,也只有一女。这一女要配给谁那可是天大的筹谋——此人必得是有造化,有功德,还得身份尊贵,方不辱没这玄鸟后裔,也才能担起通仙佛之责。如此算来,九重天只有两个人选——女娲后裔战神青华帝君和伏羲后裔文祖仓颉上仙。仓颉不在乎错失六御之尊——其一他不在乎尊位,其二他失职当罚,这就是天命。当日他见青华帝君取弱水,叁缄其口却不曾阻拦,天数已定,让他与青华要有叁席之谈。今日是第一次,日后还有两次,他欠青华的,半分不少还得照样还给他。仓颉识天数,两千多年唯独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越鸟配给了青华而没有配给他。这并非是争风吃醋,只是仓颉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遇上了苦思千年而不解的事情,如何能不生出执着? “帝君宽仁,本座却之不恭。”仓颉说着从身后的灵龟案上取过一匹红狐皮来,拿在手中摩挲,对着越鸟故意说到: “越儿,这就是你降服的那九尾妖狐的狐皮,我一向最喜欢。”说罢就将那狐皮垫在了身下。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个倒霉催的玉杯终于被青华捏碎了。 “本座失仪了。”青华不动声色的将那碎成四瓣的玉杯放回了桌上,眼看着仓颉面露得意,心里实在是不明白——这仓颉既是文祖,怎么半点不庄重,而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他这分明就是要惹青华动怒,逼他露出争风吃醋的丑相来,青华如何能上这当? 越鸟看帝君神色如常,可他好端端的捏碎了一个杯子,想必是心中不快,转念一想,连忙解释: “帝君可别误会了,那九尾红狐当年被小王度化,出家为僧,将一身皮毛供奉了。可是小王有些虚衔,不能穿戴,否则让别个以为我戕害同类,乱发淫威如何是好?但这狐皮是善缘,绝非小王打杀剥皮啊!” “对对对,怕是本座没说清楚,明王殿下从不滥杀,更不可能做这剥皮的孽事。那妖龙扶南除外,扶南的一身龙鳞,也是殿下相送,在本座殿中,做了一床黑鳞床幔。本座全凭殿下照拂,否则怕是要多盖叁床被子,那时只怕是要压得本座喘不过气来。”仓颉笑道。 青华气的头顶充血,好个仓颉,这是要活活气死他。青华一再忍让,这混账竟然是步步紧逼,青华一时生怒,如鲠在喉,就要按耐不住,岂料越鸟先开口了: “扶南无道,也全凭上神不弃,否则他那一身龙鳞,若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里,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乱子来。上神愿意让扶南的孽身沾些善缘,实在是心存仁厚。” 越鸟听得仓颉此言,心中好生感激。她一生清白磊落,唯独对扶南一事心怀愧疚。她怒杀扶南,怕那妖身落地贻害凡间,这才将它拆骨铸剑。可那一身龙鳞实在是棘手,烧了怕触怒龙宫,便是要送给别个,只怕是人人避忌,哪里肯收?也只有仓颉心宽,非但是讨去了,竟然还真的愿意贴身而用,可见仓颉除了睿智,还有仁心。扶南这孽身,得仓颉上仙为它化去妖气,也算是善缘了。 青华听了越鸟的话,非但不怒,还生出笑意来——这仓颉一番挑拨,无非是要让青华知道,越鸟与他交情颇深,对他事事照拂。可是越鸟向来慈心,对谁都是如此,若论私心,未必有半点在仓颉身上。如此想来,心中非但是豁然开朗,还生出了谋划。 “越儿慈心,若非越儿一心要化解扶南的妖气,仓颉上仙就是再仁厚,又哪能得了这龙鳞为幔?既然越儿有心,本座也与上神做个护法,免得上神常受这弱水波涛水汽之扰。” 青华说罢,凌空唤来一珠,捏在指尖,递给了仓颉。 “这是……定风珠?”仓颉接了那珠,身边常年萦绕不散的风波水汽瞬间散去,便知此物是重宝。他一番捉弄试探,岂料这个青华大帝竟是如此沉得住气。 “上神好见识,这正是天下间只得四颗的定风珠。本座解不了这九重天的苦寒,只能为上神挡去一二,算是略尽绵力。上神只要将这定风珠供在案前,无论弱水如何扬波起浪,都不会吹了上神半分。” 越鸟眼看青华帝君将如此法宝赠给了初识的仓颉,只为他能少受些罪,心中对帝君好是敬佩。想来帝君自己受寒毒之苦,自然不愿意别人也受此煎熬,此番心思,真是有慈悲有慷慨,叫她自叹不如。 “帝君好思量。”越鸟心中生出喜爱,可正所谓近乡情怯,帝君就在身边,她心里一片柔软,却不敢看他,只是颔首抬眼,略作观瞧,殊不知偏是如此,露出娇羞爱慕来,更是难以掩藏。 “越儿在意,本座自然也在意。况且本座这也实属关怀同僚,分数当然。” 青华笑道,他提眼看越鸟,见她面露红晕眼露羞怯,便知道自己卖乖卖到了点子上。青华害的仓颉丢官,一颗定风珠本来也就不够赔,但他这是一珠二鸟之计——仓颉想让他露出拈酸吃醋的丑相来,他倒要让仓颉看看,这心怀众生的灵山尊者,动起私情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果不其然,仓颉眼看着青华一番殷勤,竟是指南打北。明面上是关怀他,其实是要越鸟领情。青华既露出了慷慨,又显示了仁厚,让越鸟知道他二人是同心同德,嘴上再露出半分的暧昧,惹得越鸟竟是面露羞涩,足见她与青华已经生出情分来——这个老东西,原本以为是个笨蛋,不想却有如此心计,从前倒是他小瞧青华了。 “越儿如何发愣,还不将东谷国之事与仓颉上神说来,也好让上神知道明理从善的功德。” 越鸟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竟是发起呆来,面上生出尴尬,喝了杯茶强做正色,这才将东谷国之事徐徐道来。她说的详细,这二仙可没听进去。青华嘴上温柔,眼里带刀,直看着仓颉。这九重天的文武之首,此刻眼中正是刀兵相向—— 青华:看见了吗?看明白了吗? 仓颉:还挺聪明的,是我小瞧你了。 青华:还来吗? 仓颉:怕你不成? 第五十二章夺仙缘二仙比造化猜天数文武论当 “人献河洛,问何物,昊曰天书。” ——《简易道德经》 等越鸟说完了东谷国之事,青华只说自己有话要和仓颉叙,便将她打发了去。越鸟知道青华帝君这是要和仓颉上仙论当年得失,也不敢听,随即行至远处,席地打坐,口念佛言。 “帝君是要先问,先拜,还是先责呢?”仓颉笑道。 “礼在前,本座先拜。” 青华算是看出来了,仓颉这个狗东西实在是无比的聪明,在他面前隐瞒无益,还不如痛快说话。 “青华拜见仓颉上仙,青华当年一时执迷,贻害上仙错失六御之尊,今日谢罪。” 青华拜完起身,心中发笑——他当年大袖一甩谁也不理,如今满天庭巡回道歉,看来这就是天数,欠下半分都得还。无论是何尊何贵,都难逃造化业果。既然如此,他心无怨言,甘愿请罪受罚。 “帝君当年明明是权衡再叁,打定了主意而行之,如今怎么说是一时执迷?帝君可以瞒我,可不能瞒了自己。”仓颉挑眉看着青华,见他露出怒色,心道这才是青华帝君的底色。他二仙今日,合该把前尘往事说透道尽。 “好!上神问的痛快,本座倒也想问。上神明知此事事关重大,当年为何不拦?”青华正色道。 “因为本座和帝君一样!帝君回想当年为何就是不愿意从了玉帝之意,自然就能参透本座当年心思。” 仓颉此刻与青华坦陈而谈,惊觉他们二人的性子竟是如出一辙,如此就更加不解,为何天数没有将越鸟判与他为妻。 “你……”青华双目圆睁,一时失语。 仓颉说的没错,这其中内情,别个不知,他和仓颉可都是清清楚楚——当年青华将百妖困死在昆仑,封神在即,可他心中没有尊位,一心只惦记着那屠尽百妖的冲天冤孽。他知道这百妖孽果需要化解,别人未必就不知道。那玉皇大帝在凌霄殿上明示暗示,让青华得了此功,位列六御。玉帝生怕青华不明白,专门安排仓颉坐在他的身边,分明就是要让青华自请以水为术,荡涤天下业果。可是那时的青华浑身血腥不散,闭上眼睛就是冲天的血光。他肝胆俱裂痛苦万分,听得那天庭筹谋暗算,恨不能一口唾在地上!莫说是六御,这天庭污糟,便是让他做玉皇大帝他也未必就肯!正是如此,青华勃然大怒,眼看着众仙等着分功封神,他就偏要一意孤行。先盗弱水,再分元灵,便是拼死也要让这些功利熏心之辈看着,他青华,绝非是这天庭可以拿捏的! “帝君是真的后悔吗?”仓颉问道。 “是。”青华喃喃道。 “后悔什么?” “越儿……是我害了她。” 仓颉看青华帝君如此直言,心中又做计较——难道这青华帝君是个痴情种?仓颉前番玩笑都是故意挑拨,他虽然与越鸟日日相对四百二十年,对她有喜爱有敬佩,可从没生出过半分男女之事。但他是人,帝君毕竟是水精,要说重情重义,也应该是他更通七情六欲才对,这也不通。 仓颉嘟嘟囔囔,一时不查,口中竟露出话来,叫青华听去,大惑不解。 “什么痴情,什么不如?上神说得是什么?本座听不懂。” 仓颉看了看青华,也罢,今日便告诉青华这姻缘背后的筹谋,也让他知道,这面上是儿女情,内里照样是青华避之不及的筹谋算计,且看他如何反应。 “帝君是天庭武将之首,本座是天庭文臣至尊。明王殿下要婚配,帝君是个人选,本座自然也是个人选。本座千年疑惑,悉数在此,不知天数为何将明王配给了帝君,而没有配给本座。” 青华闻言大惊,细想此理,竟是正如仓颉所言,随即骂道: “原来上神心怀鬼胎,这才屡屡激怒本座,上神未免太不庄重!” 没想到仓颉竟是噗嗤笑了—— “帝君为何要怒?这明王不是帝君拒了的妻子吗?难道帝君如此霸道,自己拒了,还不许别个亲近?非要逼得明王剃度出家才肯罢休?” “上神自重!不顾自己,也要顾着明王清誉。”青华拂袖大怒。 “本座与明王殿下同处一檐之下四百多年,早就是好事做尽,哪有什么清誉可言?”仓颉丑话缓说,字字都戳在青华的肺管子上。 果不其然,青华听得此言,面生暴怒,拂袖而起,直直叫骂:“仓颉,你好歹封神千年,便是挑唆也不能如此龌龊!” 仓颉也腾身而起,他虽然是文臣,但是身姿高大,丝毫不逊色于青华,他面上带笑,歪着头说: “帝君自去断情绝爱,如何要来管我?我本来就是肉体凡胎,我那苍王宫虽无主母,但多得是通房爱妾。明王天姿,那时与我日夜相伴,我本就是多情之辈,帝君这么肯定,我这就是挑唆,而非坦诚直言吗?” “胡说!便是上神不端,只怕明王不肯!”青华眼露杀气。 “这倒是,明王自然不肯。只是帝君有所不知,明王未得金身,依旧受四时变化所制。孔雀到了春季发性,明王有造化修行,自然不至于身热情动。但是到了那时,夜里沉睡不醒,无论你做什么,她都醒不过来的。帝君若是不信,何妨一试呢?” 眼看仓颉面露轻佻,语带淫秽,青华唤出太一剑,宽袖一挥,剑尖就顶在了仓颉颈间,切齿而言: “仓颉!你再放肆,惹怒了本座,不怕本座杀了你吗?” “帝君真的敢吗?”仓颉紧盯着青华的动作——他千年一问,答案就在此刻。 青华眼神一暗,手腕用力,将那剑尖刺进仓颉脖颈一寸有余。眼看那仓颉鲜血喷涌而出,面上却没有半分慌张,反而是仰天大笑。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青华,原来你胜我在此,妙哉妙哉!” 仓颉退了半步捂了伤口,舒舒服服的坐回了桌前,还摆手直招呼青华。青华心道这仓颉莫非是疯了吗?这是要寻死啊! “青华,快坐,快坐!今日你可是解了我千年之谜,我真是大慰平生!”仓颉复原了伤口,面上尽是笑意。 “你疯了吧!”青华瞪眼骂道。 “帝君有所不知,我前番胡说挑唆不假,可我千年疑惑也是真。我不是要和帝君争夺妻子,而是解谜不得,日日苦思。论功德,本座胜帝君半头。论造化,我俩如出一辙。论出身论慧根,就算是论脾性,我们也实在是难分难解。我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苦思千年一无所获,叫我如何甘心?偏到了今日,帝君拿剑一刺,竟是刺破了我千年之惑。帝君胜,胜在比我多了一丝的张狂!” 仓颉原以为天数当年将越鸟判给了青华为妻,实则不然。他二人皆是佳配,天数晓得,所以设下的是连环之计。 “帝君今日若是真的杀我,那可是难逃诛仙台,便是如此,帝君也照样拔剑便刺。这才点拨了本座——当年玉帝筹谋,早就将帝君这烈火一般的性子一起算了进去,玉帝让我看守弱水,帝君盗弱水时,我进可攻退可守:若我要退,便可以拦住帝君,将自己的仙缘断了交给帝君,得了此功我自然身居六御;若我要进,只要心生一丝张狂,就可以趁帝君取水的须臾之际改天换命,在弱水薄上将明王强做我妻!那时我自然难逃诛仙台,可我是凡胎,便是堕入轮回,照样可以再修炼成仙。弱水难解,天书无字,天庭离不开我。彼时天数游移在你我之间,并非天不选我,是我自己错失!帝君太过张狂,本座不够张狂,这就是原因!” 仓颉言罢哈哈大笑。 青华眼看仓颉面生疯癫,心里直犯膈应,可偏他那说辞竟是有几分道理——玉皇大帝是苍穹所化,最懂天数,哪有不查?怎么会想不到青华一怒之下会甘冒奇险,坏了天庭计较?越鸟的情缘,定下来就是要通二道,天庭和灵山都眼巴巴的望着。可是这叁清绝对不能沾半分佛事,六御除了青华和后土氏一介女子,全是紫薇星辰,更是不行。细算下来,九重天除了自己,也就是这个仓颉可行此事。但这联合佛道之功,没有些张狂桀骜何敢牵头?只是想不到天数如此诡谲,将他们这些通天造化的神仙一一算计了个遍。这仓颉的确是配得上越鸟,可是他心计有余,厉行不足,如何做得了这离经叛道之事? “青华,我前番皆是玩笑,可从未真的亲近过明王,你放心吧!”仓颉心中快慰,连忙安抚青华帝君。 “你收敛些,别再将那乱事挂在嘴边!”青华暴怒道。 “帝君如何瞒我?帝君方才心里只怕是横生醋意,强压心火。明王天姿,性情也好,任谁也要动心一二。本座虽然不如帝君痴情,但这心思嘛,自然也是有些。不过本座这寸心,怎敌帝君与明王天定的仙缘?我看明王意属帝君,帝君可以安心了。” “仓颉!你若是识相,切莫纠缠。惹怒了本座,上神自问敌得过本座吗?” 越鸟容色动人,性情更是惹人爱,若是这仓颉真的生出些情分来也属平常。他这心思揣在怀中,青华管不得,但若是有半分露在面上,青华可是照杀不误! “帝君玩笑,本座何苦与帝君争锋?岂不知这天宫各个仙姿,难道帝君真的半点未染?”仓颉心中计较,这青华帝君万年的仙身,难道是个处男吗? “仓颉!你是想再挨一剑吗?”青华看仓颉居然敢语出试探,随即怒道。 “帝君,我这可是好心。帝君与明王有情,可是这明王历经千世情劫,帝君却不知人事,那时就不怕露怯吗?倒不如先演练一二,免得到了紧要关头,自家不济。”仓颉调笑道。 “仓颉,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青华揪住仓颉衣襟,恨不得今天就宰了这狗贼。 “帝君松手!本座明明是好意,你如何不领情?你若是一味的不解风情,不怕败兴,也要顾着明王心思吧。”仓颉连忙挣脱。 “你胡说什么!本座懒得与你计较,只问你一句,弱水可能重生?” 青华听得这乌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想理会。这仓颉实在是恶心人,什么爱妾通房,无非是他六意不绝,合该他配不上越鸟。天庭筹谋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仓颉龌龊可是真真切切,越鸟若是配给了他,岂不是徒失尊贵? “帝君泼天的造化,这世间十分之水,帝君便可以驱使十分。可是帝君就是再造化奇绝,也不能让这天地之间凭白生出半点水气来。如此便知,这弱水已断,何谈重生?” 青华听得此言,心中沉重。原本他还心怀侥幸,若是弱水可以重生,他俩仙缘可以重续,越鸟成了东极帝后,自然可以位列仙班,避过天灾。听了仓颉此话,便知道九重天已是无望,青华要么以身代受焚风,要么投入雷音寺为越鸟建功,才能保全越鸟。 “当年本座叁缄其口,天数已定,你我有叁面之缘。今日与帝君初见,竟然就解开了我千年之惑。不知往后二谈,又是如何收获,实在是有趣,有趣!” 仓颉笑着从案下拎出一壶酒来,不顾仪容,卧靠在那一塌的狐皮之间,拎壶痛饮,竟是八分的潇洒,二分的风流。青华原以为他是个书生,不想却是个轻狂浪荡的性子。这桌上是书,桌下是酒,好生快活。 “我看这一谈就够了,日后切莫相扰!”青华烦死仓颉了,什么叁面之缘。除非是玉帝叫他来杀了仓颉,那倒是有些可能——杀一次,收尸一次,加上今天,刚好叁次。 “青华,这天下之间,何止仙佛?你觉得这是你说了算的吗?其实你今日何必拜我,徒失尊荣。帝君害我,可我也占了帝君的大便宜。天数虽然只是片刻权衡,但也照样让明王陪了我四百二十年,我与帝君早就是两清了。”仓颉摇头晃脑的说。 “上神口称天庭筹谋,其实全是一面之词!依本座看,上神轻狂下流,哪来的颜面妄想婚配明王?”青华看仓颉一脸贱样心里直搓火,拎起灵龟案上的一块貂裘狠狠扔在了仓颉的脸上。 仓颉将那貂裘揽了揽,露出半张脸,咕噜咕噜地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随即笑道: “自然是配不上,所以也没配给我。我都认了,你恼什么?” 青华看仓颉此刻古怪,似乎有些落寞伤情,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全当可怜他。 “帝君去吧,我要睡了。”仓颉手一甩,将那酒壶扔在一边,转身就睡。 第五十三章弱水畔二仙叙私话妙严宫神兽误走 “祖师九天尚父五方都总管北极左垣上将都统大元帅天蓬真君,姓卞名庄。叁头六手,执斧、索、弓箭、剑、戟六物,黑衣玄冠,领兵叁十万众,即北斗破军星化身也,又为金眉老君后身。” ——《道法会元》卷一五六 “帝君在想什么?”越鸟仰头发问。 二仙离了凤凰衔书台,青华心中郁郁,便拉着越鸟在这弱水畔随便走走。越鸟看帝君似有沉思,不敢惊扰,方才听得帝君一叹,这才发问。 “我叹,这天下之间,何止仙佛。”青华幽幽说道。 越鸟心里一动,此言通透,见得这青华帝君真是好造化,竟有如此智慧。 “帝君此叹事关天地,小王好生佩服。”越鸟欣喜难抑,对青华帝君图生爱慕。 青华颔首看着越鸟,心中郁闷散去了八分,拉着她在旁边亭中坐下。二人相对,四目生情,青华喉头大动,此刻只想与她坦言。 “越儿可知,本座今日与仓颉尽说往事,我有悔,却也有不悔。” 青华悔,悔的是他一意孤行,害了他人——他害的西王母夫妇大难临头,害的仓颉失了尊位,害的玉帝落空了思量。可他扪心自问,若是让他再回当日,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世人道我诛尽百妖,天庭说我功比天地,妖精说我残害同根。有谁真的知道当时情状?我亲眼看着世间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那血腥气渗入我的骨肉,百年不散。我睁开眼睛就是厮杀,闭上眼睛就是冲天的血光。我实在是杀累了,杀倦了,杀得再也杀不动了。可等我一转身,满天的神仙竟是弹冠相庆,只谈封神领功,不论这穷尽天下水都洗不清的罪孽。我坐在凌霄殿上摇摇欲坠,身上血腥呛鼻,手中宝剑卷刃,耳边却是玉帝的计较筹谋,我……” 越鸟听到此处,兀自起身,背过身去,流泪不止——谁不知道青华帝君是诛尽百妖清明天地的战神,只怕各个都把他当做了冷酷无情滥杀嗜血之辈。可帝君明明天性悲天悯人,是逼不得已才边杀边悔,帝君心中万年苦楚谁人能解?他将天下孽果扛于一身,却还要听从这天庭筹谋,那千种的委屈谁来体谅?满天敬他功德,又有哪个肯真的开解他一二?越鸟听得帝君叙述,心中痛不可当,眼泪夺眶而出,竟是拦都拦不住。 青华走到越鸟身前,见她伤心落泪,连忙与她抚泪。 “本座失言,吓着殿下了?” 越鸟抬起泪眼,此刻看见帝君面容,心痛如刀绞,什么也不顾了,扑在帝君身前痛哭不止。青华这才明白,越鸟不是害怕那血光冲天的往事,而是心疼他。 青华动情不已,将越鸟紧紧抱在怀中,觉得胸口一片湿热,就知道她实在伤心。这滴滴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让他如何不感慨?他夫妻二人本是一体,就算是离散了,也一样是同心同德。青华心中苦痛,别人不知,越鸟却是感同身受。青华心中怜爱,不住的轻抚越鸟微微发颤的背脊。越鸟强收眼泪,趴在帝君胸前,抬眼而望,说道: “帝君一生坦荡,谨守本心,何必言悔?帝君不愿筹谋,是因为帝君有大慈悲,大智慧,绝非鲁莽恣意而行,只盼望帝君消解心结,莫要自苦才好。” “有你知我,我有何苦?”青华连忙扯了袖口,为越鸟擦了面上的眼泪。 越鸟停了眼泪想起来害羞了,想要挣脱,帝君却抱着不放。正在此时,远处有巡查的天兵列队而来,帝君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手,二仙连忙佯做正经,各自落座。 青华看此处四下无人,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随即想起一件大事来——越鸟今日已经受惊,不如直问她佛祖计较,一股脑把这烦心事都说尽了,也免得她日后再受一茬罪。 “今日本作听了仓颉一言,倒是心生内疚,本座以往错怪玉帝不少,他是天庭的官家,自然要筹谋,倒未见得就是为了逼迫本座。”青华引起话头。 “帝君睿智,自然懂体谅。”方才青华帝君看她伤心,就只顾着安抚她,自己的事竟是放下不提了,可见帝君柔情体贴。难怪那么多人都爱慕帝君,这天下女子,只怕是各个都爱。 “殿下,本座好奇,这九重天多筹谋,不知道这灵山,是不是也一样。” 青华虽然是故作轻松,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越鸟又是无比的聪慧,此刻听得这话,身子都颤了一下。 “帝君要问什么,便直问吧。”越鸟把心一横,反正这事揣在心里如大石一般,帝君对她如此陈恳,她实在不忍心再对帝君有所隐瞒。若是帝君恼了,将她遣走,也是她活该。 “好,我与越儿,自该直说。越儿,我问你,那如来让你入妙严宫,可有什么托付吗?” 青华嘴上却不见严厉,可越鸟听了这话,只觉得头顶发凉,眼前发黑,胸口一片冰凉。这青华帝君好厉害的心思,佛祖传音入密,天下间除了越鸟,那弘法的密旨再无人知晓,可帝君分明是已经看穿了。帝君既是明白了灵山之心,自然也知道她故意隐瞒,她心中内疚难当,噗通跪下,双眼簌簌流泪。 “帝君垂问,小王不敢隐瞒。帝君广有佛性,我佛传下密旨,让小王与帝君弘法。” “殿下哭什么,本座又未曾怪罪,快起来!”青华听得那膝盖撞在地上咕咚一声,心都发颤,连忙去扶。 “小王失礼九重天,冒犯帝君威仪,心中愧疚难当,请帝君降罪。” 越鸟不肯起身,伏在地上流泪不止——佛祖让她弘法,是为了为她建功,好让她来日不落得身死。她为了自己的性命,欺瞒帝君,面上是护法,暗地里行的却是传道之举。便是九重天不计较,青华帝君不怪罪,她心中有愧,如何能当?偏偏她不成器,帝君是万分厚待,屡屡相救,她却生出私情,败坏德行。此间种种压抑,冲破堤坝尽数而出,叫她如何抵受? “殿下快起来!本座真的不怪罪,快起来吧!一会儿让天兵看见,以为本座乱发淫威,责罚灵山来使。本座这还没入灵山呢,就要先开罪灵山了。” 青华将越鸟硬拉起来,箍在身前,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头青丝微乱,满脸的楚楚可怜,看的青华心都发抖。连忙为她擦眼泪拢头发,又扶着她坐下,看她步略蹒跚,就知道刚才那突然一跪实在太狠了些。 “殿下是佛门弟子,传道弘法分数当然,何需担忧,可千万别哭了。”青华急的在越鸟身边团团转。 “小王若是心中磊落,便是在凌霄殿上弘法,也丝毫不惧。可是小王问心有愧,帝君亲厚坦诚,小王却有所隐瞒,辜负帝君盛情。”越鸟说着又落下泪来。 “这如何能怪殿下,怪只怪这九重天多事!殿下不愿冲撞,才不得坦诚。是本座有心愿意向佛,殿下也说我有佛缘,这是两全之事,我如何会怪你,殿下快别哭了。”青华将一切黑锅都甩向了九重天,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人,这锅背了就背了。 越鸟见青华帝君宽容关怀,心里更难过了。可她不愿意青华为难,将那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憋的腮帮子发疼,喉咙里发堵。 “本座虽是有心向佛,却不知道这佛门修炼,如何得道啊?”此处四下无人,青华说话也毫不避忌。 不料越鸟闻言,一脸委屈的看着青华,青华一拍大腿——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越鸟要是知道这个,自己就得道了,哪还有今天啊? “是本座急功近利了,这是长久之功,不过本座诚心,不怕这个。日后便与殿下遍览佛籍,度化世间,再编写些经书,想来也差不多了。” “帝君要编写经书?” 越鸟虽然看出来帝君有些亲近佛门的意思,也明白青华帝君确实是有佛性。可是帝君刚才口无遮拦,直说要入灵山去,她倒是吃了一惊。帝君煞有介事,倒像是很急切,不知为何? “殿下觉得本座不行吗?那仓颉下流之辈,还有洛书河图二作呢,本座如何就不能作经书了?”青华心想这有何难,他要编时,未必就不如别个。 “帝君刚结交了仓颉上神,如何又骂起来了?”青华帝君说起话来东一茬西一茬的,把越鸟都带跑偏了。 “殿下不说,我还忘了叮嘱。仓颉在殿下面前故作风趣有礼,等殿下走了,嘴里全是零碎秽语,殿下可别受他蛊惑,千万莫要再理会他。” 青华得了机会,将那仓颉一通浑说全当了真的,这还嫌不够,又添油加醋了好些,说得越鸟臊红了面皮,圆睁了双眼,一脸的诧异。 “这……帝君莫要诓我,这仓颉上神……怎会如此?小王与上神相交已久,上神虽是风趣,可从无半点失礼。”越鸟实在是难以相信那清朗如月的文祖,嘴里会说出通房爱妾,多情乱性之语。 “殿下还提这个!本座原本不想说,怕污了殿下的耳朵——那仓颉可没少肖想殿下,嘴里下流无比。殿下不信,我且问你,仓颉说,殿下到了春日夜间,往往沉睡不醒,可有此事?” 青华对仓颉心有忌讳,此刻是打定了主意要泼仓颉一身脏水,也顾不上这背后说人败坏德行之过,非要越鸟以后想起仓颉就恶心才肯罢休。 “是有此事,小王未成金身,脱不了四时变化之克,仓颉上神直言不讳而已,实算不上冒犯。”此事尴尬,越鸟面子上虽然有点挂不住,可是她这点修为,在仓颉和帝君面前,就是要顾面子也实在是顾不上。被说破了就说破了,自己哪好意思计较? “你还替那个狗贼分辩!这冒犯的话在后面,便是说出来都怕污了本座的口。那仓颉意有所指,说他知道殿下有此罩门,便横加利用,亲近了殿下,殿下还浑然不知。”青华虽然是有意直说,但他实在说不出那污糟的话来,越鸟灵巧,自然知道他言下之意。 “什么?!”越鸟大惊失色,心生不甘,可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仓颉会说出这种话来,这岂不是说她二人做了四百年的夫妻? “这……绝无此事!小王一身清白,如何能做下这等丑事。那仓颉上神……也许只是与帝君玩笑,小王可是从来没有……”越鸟连连摆手,急急分辩。 “本座如何能信他?那仓颉猖狂不敬,本座一怒之下,刺了他一剑!”青华恨道,现在想想,当时实在应该多刺几剑,跟他客气什么? “帝君刺了仓颉上神一剑?!”越鸟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打坐半晌,不敢窥探,岂料这九重天的文武之首,一个满嘴胡说,一个拔剑相向,竟是如此热闹! “怎么?他辱没殿下,殿下难道还心疼不成?莫说是一剑,本座恨不得提了他的脑袋!殿下还要维护,难不成殿下真的与那仓颉有情?”青华怒到。 “帝君何出此言?小王哪有如此不堪?” 越鸟虽是有心分辩,可她此刻说话毫无底气,那根绝六意之言实在说不出口。 “小王再无用,也不可能受人侵犯而不知!小王一生磊落,若有便有,绝不诳语,可是小王实在清白!” 青华看越鸟急着自证,竟不顾私隐,心疼的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咄咄逼人,实在混账,恼那仓颉无妨,逼得越鸟伤心实在是不值。 “是本座失言,本座糊涂,出口轻狂,殿下只怪我,千万莫要伤心。” 看越鸟坐在地上一声不响,似是有怒有悲,青华忙做计较: “这仓颉混账,不提也罢。咱们回去,回去念阿弥陀佛。本座还全凭殿下赐教呢,殿下就是气恼本座,也得尊佛祖之言吧?” 青华为了哄越鸟,连如来佛都搬了出来,如此不成体统,竟是逗乐了越鸟。越鸟看帝君焦急,心中也不再执着——这种种都是儿女私情,她自己不成器也就算了,难道还要扰了帝君清净吗? “我佛慧眼,帝君实是佛性深种,那日早就度了那思凡下界的仙娥,足见帝君心有灵机。”越鸟将帝君一言为那仙娥赐下尘缘之事徐徐说来,青华听了只觉得半真半假,实在是不敢相信。 “本座当日,随意一言,真的度了那妖奴?殿下可莫要诓我。” 越鸟笑道:“正是帝君这无心珍贵,帝君随意一言,都是满怀慈悲。虽然知道那仙娥冲撞,心里却依旧愿意救她,便是如此,才更见得帝君造化。” 青华思量半天,觉得此事未免太玄乎了。掐指一算,那诛仙台上斩了的仙娥,倒真的是已经入了凡尘。难道如来老儿并非要有心拉拢九重天重臣,而是真的觉得他有佛性吗?青华当时随便说话,也没注意说的是什么,难道真如越鸟所言,是有心度化吗?若是如此,那这天数也太玄妙了,倒让青华心生畏惧。 青华一番沉思,低头一看,越鸟正趴在他的膝头,她一头青丝如瀑,谈道论法,神采飞扬,实在是万分的可爱。越鸟见帝君盯着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解释,生怕青华帝君把她当做贪恩望宠之辈。 “小王失礼了,帝君恕罪。只是小王幼时,在观音大士身边听经,听得入神,就喜欢趴在大士膝头。大士不拘,屡屡宽纵,我母见了,总是斥责我不懂规矩,看来这斥责无用,这毛病没改过来。” 青华原本以为越鸟是有意亲近,听了这话全泄了气——他把越鸟当做妻子,越鸟把他当做观音。 “殿下何必说破,竟是半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本座。”青华揣了手耍起赖来,一转头眼见得二人正向他们奔来——是孟章神君与负责天庭巡防的天蓬元帅。 孟章满头大汗,胸脯起伏,却不说来意,只打发了天蓬元帅,看他走远了这才开口。 “二仙让我好找啊,得亏天蓬元帅说见得二位在此,二位怎么跑到这来了?” “你慌慌张张干什么?”青华看孟章神色有异,连忙发问。 孟章环视一周,看四下无人,这才悄声到: “帝君啊,出大祸了!元圣星跑了!” 第五十四章青孔雀苦寻元圣星东极帝误入淫尼 “又南京尼僧,视别省为尤盛,淫污之俗,视别省为尤剧。尼僧外假清修,内实淫恣,有暗宿奸僧,袈裟莫辨,诱招女妇入庵礼佛,恣肆奸淫者,有群诸恶少,窃伏庵院,诱妇女礼佛,潜通奸宿者。” ——《渭文集·卷四·正风俗疏》 “元圣星跑了?”青华与越鸟齐声问道。 “帝君啊,我且问你,你莫非是真的将那龙珠配给了元圣星吗?”孟章抓了青华的手便问。 “这……自然是真。”青华得了龙珠,吩咐人制了项圈。元圣星道破桃妖作祟有功,正好那项圈制得了,便一应赏给了元圣星。 “哎呀!这可惹下大祸了!”孟章直嘬牙花子。 龙珠是至宝,元圣星虽然是瑶池的仙根,有些造化,但是始终是仙畜。可若是真的佩戴了龙珠,须臾之间徒增道行,这才让它跑了。眼看这九重天遍寻不见,恐怕元圣星是已经下凡了。青华弄巧成拙,原本是他误会玉帝,故意顶撞,没成想竟然惹出灾祸来。 “此事事关重大,天庭神兽若是走失凡间,不闯祸则已,闯下祸便是大祸,不知这元圣星是何时走失的?”越鸟忙问。 “我到时,九灵慌乱,我已经让人关了妙严宫门。九灵回话,说这元圣星早起还在,午膳却未动,想必就是在早午之间走失的。”孟章解释道。 “糟了!”青华咬牙骂道,他昨日重赏元圣星,让它日间可以解了锁链几个时辰。原本以为它是神兽,自然懂得规矩,岂料这孽畜竟然跑了。 “帝君莫慌,且算算那元圣星现在何方,你我立刻去擒,切莫声张。”越鸟忙做计较。 青华帝君掐指一算,这元圣星正落在甘嘉神洲鹿安国境内,可这一算蹊跷,竟然算不出元圣星落于何处。 “帝君,我俩需得即刻动身,去了再寻不迟。”越鸟捉了帝君手腕便行。 二仙一通疾行,到了这鹿安国按落云头,青华吩咐道: “本座竟然掐算不准元圣星所在,此间恐怕有异,越儿千万小心。” 这二仙按落云头之处,是个尼姑庵,越鸟冷眼旁观,见那些个尼姑神色有异,抬眼看了看帝君,随即说道。 “帝君,我看此庵古怪,帝君可愿与我探个虚实?” “好,全听殿下安排。”青华应道。 越鸟随即化作一个僧侣,身披袈裟,脑袋顶上六根清净。青华看越鸟化得个俊俏的小和尚,心中生出顽皮,拿手直摩挲那光溜溜的头顶。 “殿下便是成了和尚,也是个俊和尚。” “帝君还玩笑!帝君也做个化身吧,否则露了神迹怎生是好?”越鸟心里是无比的着急,哪顾得上和帝君逗趣。可青华帝君看了看那光头的和尚,心里实在是不肯,便一转身化成了一个道士。 “殿下觉得如何?”青华一番打量,觉得自己毫无破绽。 “这僧道同行,岂不怪异?”越鸟嘟囔道,帝君化得到是好,可他们一僧一道往尼姑庵里去,怕是是有些不妥。 “殿下岂不知释道一家,我看正好。”青华哪管这些?拉住越鸟的手便走。 这二仙到了庵前,只说是赶路口渴,讨些水喝。青华眼看这庵中众尼似有古怪,一时间却也想不明白,只等他们二人在庵中坐定,这才恍然大悟—— “殿下,本座不解佛事,不知这尼姑们,能装扮吗?”青华悄悄问道。 越鸟神色尴尬,暗暗摇头——帝君不知,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眼看这些个尼姑各个面生魅色,描眉画眼,唇红如脂,衣襟微敞。这半晌在庙中走动,俱是眼泛春水,胸前扬波,步履妖娆。心道不好,她二人只怕是入了假庵了。这青华帝君刚要近亲灵山,今日要是让他见了这个,岂不是要丢尽佛门的脸了?这脸面还是小事,只盼望她们收敛行藏,可千万不要真的冒犯了青华帝君才好。 需知,凡间有些个淫娃荡妇,不守妇道,被扫地出门,活不下去只能出家为尼。可这假尼姑如何守得住青灯古佛?平日面上吃斋念佛,暗地里行的是卖淫通奸之事,竟将那佛门庙宇,糟践成了勾栏妓馆。更有甚者,就是喜欢扮成六根清净的佛门中人,专门行那淫秽之事。此等艳闻,世人早有记载,今日却偏偏叫这二仙碰上。 可是此间尴尬,越鸟如何能与帝君细说?即便是她有意,这尼姑们各个紧盯着她二人不放,奉茶送斋,皆是面露轻佻,她哪有机会? “道爷好俊秀,出了家可不让天下女子心都碎了。”一个尼姑看青华俊朗,心生痕痒,竟不顾青天白日庙门大敞,直接趴在了青华怀里,抚面娇笑。 青华见这尼姑露出轻佻,心里好生诧异,想来这尼姑与和尚一样,也总要守清规戒律吧。可他也没见过尼姑,也不知道她们是何规何矩,只能指望越鸟解释。眼看越鸟面上红红白白,口里一言不发,青华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打他二人落座起,这一庵中的七个尼姑可各个都是蠢蠢欲动。她们是青春的年华,又不是自愿出家,这庙宇偏僻,平日里半个人都见不到。今日见了这俊俏的一僧一道,哪能不动心。眼下正趴在门口观望,嘴里尽是娇笑,眼中暗送秋波。有两个大胆的,看那道士不避讳,连忙跟着缠了上来,只听那一尼娇嗔道: “师姐好大的胃口,竟也不与我们分分,这道爷好造化,师姐也不怕一人消受,坏了你那朼。” 青华再不懂事,听得这话,也知道这些并非尼姑,而是淫妇。他心里大惊,这佛门本是清净地,如何有此污秽之事?青华看越鸟还是闭口不言,伸手就要去捉她,可那手刚伸出去就被一个尼姑抓住,只往她那胸脯子上蹭。叁尼此刻将青华围在中间,叁双乳儿隔着僧袍全怼在帝君面前。青华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竟然生出慌忙来。回过神来正要使个定身诀,一仰头却偏偏叫他看清楚了一个尼姑的面目。瞬间是张目结舌,瘫坐在椅中,满脑子全是往事,一时失神。 那叁个尼姑见青华呆坐,只以为这道爷是被她们勾了魂魄,此刻更生孟浪。嘴里没遮没拦,什么话都敢说。越鸟听得那轻薄言语,探头一看——那尼姑好生淫邪,其中一个手已经按在了帝君那尴尬地方。越鸟大惊失色,正要与帝君解围,却未及起身就被人按住了。原来越鸟只顾着担心帝君,竟没发觉殿里又进来了四个尼姑。四尼看那道爷已经是被团团围住,自然就过来扑那俊俏的小和尚。 “哥哥如此俊俏,为何出家啊?”一个尼姑兀自坐在了越鸟怀中,抚着越鸟的肩膀娇笑。 “阿弥陀佛,既是佛门弟子,尔等如何不守清规?” 越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来,可这一屋子的淫尼要如何教化她实在不知。若是她们不愿出家,今日便由越鸟做主,让她们还俗算了。 “不入佛门,哪得见哥哥这样的俏和尚呢?”一个尼姑胸贴在越鸟臂上,啪叽一口亲在了越鸟的头顶上。 “阿弥陀佛,各位既然不愿意守清规戒律,为何不还俗?”越鸟看这些个年轻女子如此轻薄自贱,真是痛心疾首。 “只要哥哥留下,这在家出家,有什么分别?” 越鸟本是合掌闭眼,却被一个尼姑捉了一手按在那高耸的乳上直揉搓。越鸟有心推她一把,可她是肉体凡胎,若是吃了越鸟一推,这女子哪能得活?反正越鸟也是女身,算不得冒犯了这尼姑,便由了她去,只管问话。 “各位这是何苦?若有冤屈情由,不妨直言。” 越鸟明白,凡人出家并非全都是为了修道,有些实属无奈之举。这年轻女子,不愿出家何苦强做尼姑?只怕其中是有些缘故。 原来这七个女子从前就是青楼女子,五年前鹿安国新帝登基,颁了新旨,民间再不许设青楼妓院。于是这国中的青楼女子便自寻出路,走的走,散的散。能唱曲的去唱曲,能弹琴的去弹琴,便是那能做些吃食的,也还可以支个摊子卖口点心,全当糊口。唯独这七个,可是真的什么都不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受人糟践混口饭吃,哪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她们在青楼久了,生出些淫性,虽然是青春貌美,可是没人敢娶。没了办法,她七个就聚在一起商议,找了个临街的小店,面上卖些零碎,铺里照样干这青楼的营生。这些青楼女子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道理——新法施行,正是紧抓严查的时候,她们被官府抓住,收了她们的淫资铺面,打发她们在此为尼。她们触犯国法,让她们落发出家已经算是宽厚,但她们要是敢跑,可就是难逃一死。 越鸟明白她们的处境,也心疼她们沦落风尘,她两历千世劫,也做过青楼女子,知道那是最不堪最可怜的境遇。可越鸟想来想去,此事难办,她可以去向那国王求个恩旨,让她们还俗。但这些女子没有谋生的手段,只怕一个不慎又要走回老路上去,叫越鸟如何忍心? 越鸟正在苦思,那淫尼可等不得了,她们见这个小和尚很是温柔慈悲,心里更是喜欢了。 “哥哥心疼我们,便借哥哥一根棍与我们姐妹耍耍,可比什么都强。” 越鸟听这尼姑说话,回过神来,只觉得手心热热黏黏,转头一望——她那手被一个尼姑捉住,竟正按在了那女子门户上! 第五十五章陈旧事普贤拜天尊心有悔青华解恶 越鸟虽然也是女身,但哪里容得这个?那女子好生孟浪,竟趁着越鸟失神,将僧袍撩开,把越鸟的手直按在了她那户上! 越鸟连忙抽手起身,急急出殿。她抓了那女子一手的淫水,此刻直犯膈应,匆匆跑到到庙前的水缸里洗手,洗完一回头,浑身如雷劈一般,愣在当场—— 越鸟跑了出去,这七个尼姑可就全围在了青华身边,有两个按耐不住的,此刻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了。青华帝君被团团包围,他是何情状越鸟看不真切,可是她都是如此,想来这青华帝君境遇也好不到哪去。可帝君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失神发楞,竟也不见他挣扎起身。 此刻殿门大敞,越鸟眼前跟春宫一样,可她出了殿就再不敢进去——那淫尼来扑她事小,若是叫她看到帝君什么尴尬情状可如何是好?越鸟进退两难,只能呼唤帝君,盼望他赶紧回过神来。可是那七个女子吵吵闹闹,嘴里是无比的腌臜。越鸟那几声呼叫,如同滴水入海,自己都听不真切。眼看着一个尼姑上前掩门,越鸟心中生出不忿——这青华帝君若是有意摆脱,多的是手段。他既然不挣扎,自有他的道理! 越鸟心乱如麻,背过身去,合掌颔首,口念佛言。正在此时,天降祥瑞。越鸟抬头一看,见那显圣的竟是普贤菩萨,连忙叩拜。 普贤菩萨面露笑意,对着越鸟说: “尊者有礼,敢问那东极青华大帝可在此否?” 越鸟哑然——他在倒是在,却被一群淫尼团团围住,叫她如何能说? 青华突见殿外宝光闪烁,脚下似有祥云缭绕,这才回过神来。他发愣的这半刻,叫这些个女子好一通轻薄。可青华心中有愧,哪敢动怒。随即使了个诀将她们定了身,露出本相,走出殿去——只见一佛门菩萨正与越鸟说话,青华不知道他是谁,也并不上前,只是站在殿前观望。 “贫僧普贤,见过东极大帝。”普贤颔首道。 “原来是普贤菩萨,本座有礼了。” 青华拱手略拜——灵山他不认识几个人,这普贤是佛祖的高徒,他倒是听说过。此刻得见,这普贤坐在金莲台上,方面大耳,口红如涂脂,身披袈裟,却也不是个光头。 普贤略略颔首,随即开口: “大帝见得这一殿众尼,可认得她们吗?” 青华被问到尴尬事上,可是他刚说要亲近灵山,此刻如何敢瞒?只能垂头承认: “自然是记得。” 普贤闻言大笑,这才说清缘由—— 青华大帝七世为人,正是其中草棚孔雀一世,惹下今日冤孽——彼时青华是一介商贾,在青楼相中一名女子。那女子与他相识相交,他情根深种,想要赎了那女子与他为妻。无奈他身边财帛不够,故远去行商。岂料青华走后,群妓听闻青华要与这女子赎身,对她心生妒恨,常常苛待打骂。这女子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是痴情之辈。她意属青华,不肯再见人接客。老鸨子见她怠慢,先是哄骗利诱,看她不从,就任由那些妓女欺辱毒打她,要她自生自灭。群妓得了老鸨子纵容,更是心生狠毒,竟将她绑在马厩之内,日日折辱欺凌。青华一去叁月有余,倒是叫他赚到了赎身之资。可等他重返青楼时,那女子早就被折磨至死了。 “大帝彼时震怒,口出一言,大帝可还记得?”普贤闭目垂问。 青华失魂落魄,脚下踉跄,他如何不记得——他到时,越鸟早就被这起子贱妇害死了。她蜷缩在草棚之中,浑身遍体鳞伤。青华见此,肝胆俱裂,对天而叹,要叫这些个淫妇,世世为娼,代代为妓,方可解他心头大恨! “阿弥陀佛,大帝盛怒,叫她们世世代代沦为娼妓。大帝神通广大,既有此言,便得此请。我佛慈悲,不忍她们沦落风尘,便叫她们世世为尼。她们今生苦守于此,只待大帝恩旨。望大帝慈悲,解了她们悲苦,善哉善哉。”普贤解到。 青华这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仙缘牵动叁界所言非虚,他当日痛恨,下了重咒,留下的烂摊子竟是让灵山收拾了——把这寺庙给她们做了淫府,坏了佛门清净不说。这普贤可是佛祖的高徒,竟然因为他,落得日日看管这些个淫妇。灵山如此维护,叫他如何不羞愧。 “本座有意,还请菩萨赐教。” 今时不同往日,青华当日下咒出自真心,他生恨这些个贱妇害死了越鸟,心中怒火冲天。而他今日愧疚也发自真心,她们肉体凡胎,受了青华一咒,生生世世永为娼妓,这罚也未免太重了些。 “帝君盛怒诅咒,只要平息了心头怒火,此咒自消。”普贤垂眼合掌而道。 “好,本座明白了。” 青华听得此话,如何能不明白?他一咒千年,全因一时动怒。要表示他心中不再有怒,就得认他当年重罚之过。可见这天数灵机,半分也走脱不了。何况此刻他想起往事,心中的确有愧。随即对着那殿中七位女子,拂袖拱手而拜。 “青华,知错了!” 此言一罢,这七名女子现出真身——原来是七个正当青春的美貌女子,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看着殿外有佛陀显圣,连忙跪拜。 “善哉善哉,大帝宽宏,小僧这便度她们而去。大帝所寻之人,在王家庄铁匠铺内,大帝谨记。”普贤将那七名女子收入袖中,言罢而去,想必是要带她们重入轮回。 越鸟听得普贤菩萨真言,心里只恨自己一时糊涂,竟将青华帝君当做了放荡狂徒。方才帝君一定是认出了她们,想起往事,这才失神,帝君不忍伤她们,正是因为帝君心中内疚。 越鸟见青华似有伤情,连忙劝慰:“帝君深情,为了爱妻一时不忿。此间孽缘今日已经消解了,帝君切莫自苦多思啊!” “非我狠毒不饶,我那妻子被她们戕害致死,我彼时气愤,殿下可明白吗?” 青华急问越鸟——那些个女子见了显圣只管跪拜,没认出越鸟。普贤知道分寸,嘴上也没有露出来。可青华还是怕,怕越鸟觉得他怒气太盛,太过狠心。 “帝君盛怒爱护在前,谦卑请罪在后,足见帝君情深意重。” 越鸟点点头——想来不知是何方女子,得了帝君一世深情,如今前缘尽消,也只能遥祭她一缕香魂了。人都道青华大帝断情绝爱,其实帝君实在是痴情之人,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断缘失妻,这才万年清绝。这天下不知是谁配得帝君,可怜她无故失夫,否则帝君必定是日日恩爱呵护。 青华见越鸟沉思,连忙扯她:“殿下想什么呢?” 越鸟干笑两声,她方才思量不好与帝君直说,怕惹帝君伤心,只能打岔: “小王在想,普贤菩萨有意点拨,我们快去寻那元圣星吧。” 青华看她面色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他正要拉扯,越鸟却面泛膈应。 “帝君,洗手了吗?” 越鸟相信帝君绝非轻狂之辈,可那些个女子实在是孟浪,帝君彼时失神,恐怕这手没少被她们捉去做了下流事。 青华闻言不解,低头端详他那手,只见他手上好像真是沾了什么东西。方才不觉得,越鸟一提,他觉得手心粘腻发紧不知道为何。 越鸟眼看着帝君这是要端详研究,臊的恨不能一头撞死。不顾越礼,抓了帝君的手腕直奔那水缸。 “快洗吧。” 越鸟咬牙吩咐道——她那袖口叫帝君一抓,竟沾了两个白色的指印,眼看两个指印眼看着渐渐发硬成痂,她实在是受不了了,随即咬牙掐诀换了一套衣裙来。 “殿下换衣服做什么?”青华一边洗手一边问。 越鸟就怕青华问这个,他偏就要问,只能硬着头皮撒谎: “刚才那身……不好看。”越鸟从来不打诳语,撒谎的水平还不如叁岁的小孩,此刻竟是胡诌起来。 “越儿穿什么都好看。”青华是什么天都能聊,也不想想越鸟平素性子哪会计较这个,接了那胡话就往下说。 越鸟干笑两声,心里是万分的尴尬——这一出门,元圣星没找见,倒遇上这么荒唐的事情。难怪帝君掐算不准,帝君在此有债,不还了此债如何能拨云见日? 越鸟此刻只觉得尴尬荒唐,却不知道这尴尬事还在后面! 第五十六章王家庄神仙寻神兽铁匠铺淫妇斗淫 “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即妇人遇之,亦有为其所污者。” ——《五杂爼》 二仙按照普贤菩萨的点拨入了王家庄,越鸟心里计较,觉得实在奇怪。 “这妖兽下凡,多的是占山为王,寻洞府居住,元圣星怎么在这?” “殿下无需多思,普贤只说到此来寻,也许是说我们会在此遇见元圣星,他未必就是住在此地。”青华解道。 如此,二人到了那铁匠铺里,只见那铺前门大敞,却是无人看守。他二人径直入内,看那小院中也是空无一人。 “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青华立在院中环视四周,看那院中搭晾的衣物,此处应该是一男一女同居,想必就是这铁匠与他的妻室。青华心中生疑——这元圣星不会是贪恋凡尘,到了人间做了铁匠吧?别人的坐骑下凡,都是吃人做害,他倒做起营生来了?真不愧是越鸟的坐骑。 越鸟眼看着帝君毫不顾忌私隐,兀自往那房中走去,只能紧紧跟随。这民居不大,一眼看得到头,却是连元圣星的一根毛都没见着。 青华一屁股坐在人家的床铺上,揣了手直琢磨:这普贤不会是本事不济,算错了吧?再想自己前番掐算不出,多半就是这个普贤搞的鬼——普贤安排这些个女子在此,等的就是青华,哪能让他跑了?既然如此,眼下普贤已经收了神通,不如再算。 岂料青华掐指一算,竟算到元圣星就在五步之内。耳边听得柴门开了又闭,便知道他已经入院了。可青华刚要出门,却被越鸟一把按住,非但如此,她还轻手轻脚将那半开的房门掩了,随即靠在门上跌坐在地,竟是满脸通红。 青华见此,从门缝里望了出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瞬间立在当场,浑身僵硬—— 这院中一男一女,男子赤裸上身,腰身挺动,大开大合。女子双脚高举,门户大开,正仰躺在那院中木桌上。二人皆是侧对着青华,这一看就让青华看了个清楚。那女子浑身无遮,胸前腻肉抖动如扬波,那男子一身棕色皮肉,虎背狼腰,虽是裤子还穿在身上,可腿间那物分明正在妇人户中进出。那紫红一茎粗壮如小儿手臂,出入间还带着白浆,实在是无比的淫糜。 青华惊呆了,缓缓侧头看着越鸟,哑口无言。越鸟哪敢看青华帝君,捂着脸悄声道: “帝君别看了。” 眼看着越鸟羞得说不出话来,青华也不顾仪容,一屁股坐在了越鸟身边。 “那男子是元圣星化的。”青华悄声说道。 “啊?” 越鸟闻言大惊,连忙趴在门缝上看,只见那男子颈间项圈上龙珠闪烁宝气,就知道帝君所言非虚。 方才越鸟正在门口,听得柴门响动,还未及反应,就让她听到了好话——这妇人口中下流,直说她那夫婿赌骰子去了,让情郎放心。越鸟刚探出半个身子,岂料那妇人竟是急不可耐,一路走一路脱,到了院中已经是浑身赤裸,兀自躺在那桌上,自举双脚,急吼吼的召唤那男子。越鸟知道这二人是要行好事,连忙躲藏。偏偏帝君不明白,差点走脱出去,她这才相拦。原以为他们是撞破了人家夫妻私事,没成想这男子竟是元圣星化的。 越鸟这才明白,连忙与帝君解释: “小王明白了,元圣星自是神兽,万不可能私自下界。可那龙珠是颗阳珠,上面都是雄龙阳气,龙本就性淫,元圣星叫那龙气一熏,发性了,这才下凡。” 青华又气又臊——别人的坐骑下界,吃人闯祸,妙严宫的坐骑下界,淫人妻子,这要是传出去,九重天都能笑塌叁分。他正生气,岂料越鸟还扒在门缝上看这活春宫,竟是看个没够。青华伸手掰过了越鸟的脸颊,瞪着眼睛咬牙问她: “殿下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出神!” 越鸟被掐住了脸蛋,仰着头嘟着嘴,眼珠竟还往门缝那瞟。 青华气的发笑——这丫头!莫非是爱看这个吗? “帝君,我就是好奇……” “殿下好奇什么?本座也有!”青华气的口不择言。 越鸟听得此言,面生红晕,连连摇头。了帝君越捏越紧,就要捏到她的牙根了,她只能嘟囔: “不系不系,帝君误会呐。帝君先放开,没法说话呐。” 青华松了手,越鸟边揉腮帮子边解释: “帝君误会了,小王是不明白:这九灵元圣比元圣星道行高多了,可九灵是个半大小子,这元圣星如何是个成年男子?小王不懂,所以好奇。” “九灵自小就在本座身边,他敬畏本座威仪,所以化身时便是个小童。”青华说道。 “原来如此。” 越鸟点了点头,也难怪,不管什么神兽,在青华帝君仙驾面前哪敢骄矜?若她也是在帝君身边长大的,化身的时候肯定是个小丫头。 越鸟若有所思,青华可是煎熬——这不看也就罢了,偏这妇人好生孟浪,嘴里是换着花样的叫,竟没片刻安静。他二人藏在这小屋中已经是折尽了威严,耳边还要听那妇人淫词,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还没完啊,吵死本座了!”青华抱怨道。 越鸟实在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这不过片刻功夫,如何就能完了。帝君不通男女之事,倒见得些童稚可爱。 “殿下是笑本座不知事吗?” 青华难得的红了脸,他回想了一下,这男女之事,确实好像没那么快,心里此刻图生尴尬,倒应了那仓颉所言——青华不懂这些,在越鸟面前难免露怯。 “不是不是,小王……小王失礼了。帝君落地成仙,自然不懂这些,小王如何敢取笑帝君。小王是觉得帝君有些孩子气,倒见得帝君心无杂念。”越鸟看青华帝君面上绯红,连忙道歉。 “难不成你我就这么干等着?”青华实在是浑身难受,片刻也受不了了。 “那……帝君出去显个圣?”越鸟也没有主意,只能现想。 青华听得此言,气的说不出话来,拿手直叨叨越鸟——别个仙家显圣都是水路法场,天大的排场威仪。偏到了他这,叫他在野合的男女面前显圣!便是他肯,别人都是说“孽畜,还不现形”,青华怎么说?“孽畜,还不拔出来”? 青华又气又笑,偏偏还不敢出声,直憋的胸口发疼。眼看越鸟笑的花枝烂颤,青华心里实在是气不过,伸手推了越鸟一把,指着她说: “这是殿下的坐骑,要显圣也是殿下去!” “不行不行,万一元圣星叫小王喝破了行状,现出真身,那妇人恐怕是要丧命。” 越鸟连连摆手,此刻元圣星与这女子正胶着,若是见了她,这原本是一男一女,到时候可就成了一人一豹。越鸟可以非礼勿视,可这元圣星毕竟是兽类,身躯又大,若真如此,这妇人不是被生生吓死,就是被活活撕开。 “那咱们盾了身形先走吧。”青华满头急躁,拉着越鸟就要走。 “万万不可!这元圣星在此不知多久,看样子与这妇人是早有往来,这妇人若是有孕,仙胎不能留在凡间,一会儿还得看清楚了。”越鸟急急说道。 青华垂头丧气心如死灰——看来今天是非要他遇尽了这尴尬事,方才在那尼姑庵里,七个淫妇将他围了个热闹,解衣裳的解衣裳,脱裤子的脱裤子,一通胡闹。如今又困在这小屋里,外面是活春宫,耳边是淫声浪语,实在是难堪。 “我看差不多了,帝君再忍耐片刻吧。”越鸟也是实在尴尬,帝君一向不染俗尘,岂料今天一染就染了个大的,难怪他生气。 “这也能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不想青华听了此话,连忙凑到那门缝上观瞧,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越鸟又是要笑,又臊的不行,面上通红发热,拿手直扇风。 “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青华对着越鸟嘟囔道。 越鸟连连摇头,她如何能和帝君解释这个?可是越鸟所言非虚,只听得那妇人一声高叫,院中随即陷入沉默。再看时,二人已经穿罢了衣服——通常男欢女爱,事后少不了温存片刻,可这二人是野合偷情,哪有那闲情逸致?自然是立刻穿衣散伙,哪敢逗留? 青华见此连忙使诀,将他二人定在当场,随即推门而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再看那桌上地上尽是秽物,心里直恨元圣星——可他恨也是白恨,并非元圣星发性胡来,是青华给了他那颗龙珠才搞成现在这样,真要怪罪,青华只能怪自己。 越鸟打量那妇人,见她腹中果有仙胎。于是对着青华帝君说: “小王不幸言中,这妇人与元圣星珠胎暗结,小王本事不济,还得看帝君神通。” 青华直骂晦气,这元圣星倒是没闲着,竟然是要当爹了!他强压心火,从那妇人腹中取出赤红一丹,拿瓶装了,交给了越鸟。 “这元圣星和凡人女子相合,不知道会生下个什么?”这仙胎此刻看不出关窍,倒让越鸟好奇了。 “殿下还有心思想这些!还是快审审这元圣星吧,若他还染指了什么别的女子,殿下还得将她们一一验身!”青华气到。 第五十七章陈缘故元圣星认罪动苍穹天仙配重 二仙一左一右驾了元圣星腾云而上,青华先从元圣星颈子上取下了龙珠项圈,这才解了它的身。元圣星失了龙珠,瞬间破了化形,变回了豹身。它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伏了身子垂下头,露出乖觉来。 “孽畜!还不从实招来!”青华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抽元圣星几鞭子。 元圣星是瑶池神兽,通人言,看见青华帝君生气,不敢隐瞒,便一一直说。 这元圣星得了那龙珠很是高兴,可是没高兴多久就觉得浑身燥热,身下孽根暴起。它明白自己是发情了,可是它被锁在狮栏里,没有办法,憋的浑身难受。到了晌午,九灵来解了它的锁链,让它吃饭,它趁九灵没注意,夺门而逃。逃到妙严宫外,元圣星怕被人看到抓回去,就按照天兵的样子做了个化身。可它虽然是发情,却不敢在天庭重地撒野,就偷跑下界,落在此处山间。原本元圣星只想找个同类,没成想却撞上了这个妇人。这妇人非常好客,看见元圣星裤子里撑着那货,高兴的直流口水,竟是投怀送报。元圣星本来不愿意,它知道自己道行太浅,化身支撑不了多久,若是半途而废,豹子茎上有勾,怕到时候给这个妇人弄个肠穿肚烂。可这妇人十分孟浪,不顾荒山野岭,拉着它就脱裤子。元圣星虽然是做了人身,但它是神兽黑豹,那物什比普通男子不可同日而语,这妇人十分受用,竟是不依不饶。元圣星见自己化形不破,明白这是得了龙气加持,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按照这妇人的吩咐,在一处农居住了下来。自此以后,这妇人每日殷勤送饭献身,实属自愿,绝非元圣星强迫。元圣星发情不是它能控制的,并非它淫贱轻狂,它解了干火,也没有再祸害其他女子。 青华大意了——他让元圣星直言,没想到它真是直言,嘴里竟是没有半句遮掩!要知道这元圣星虽然是有慧根,可毕竟还没脱了畜身,哪懂得言语轻重?眼看着越鸟臊红了面皮,青华哑口无言:这元圣星一番奇遇,好在没有做下恶事。总强过占山为王,吃人害命。那妇人情出自愿,也不是元圣星强取。而元圣星发情实属天性,里面又少不了是青华弄巧成拙,他便是要罚,也实在是无从罚起。 “帝君,还请先收了元圣星身上的龙气吧。”越鸟眼看着这黑豹子又露出阳兴,连忙向帝君求救。 “这不是刚闹过了吗?怎么没完没了?”青华闻言大惊,这元圣星什么造化,片刻而已,竟然又起了性子。 “元圣星受那龙气蒸腾,故而如此。”越鸟解释道。 青华伸出两指,从元圣星的胸前抽出一丝清白龙气,放回了龙珠里面。岂料这元圣星刚才还好好的,被青华抽走了龙气,瞬间竟是倒地不起! 越鸟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看护。元圣星看主人焦急,虽是气息奄奄,但也不敢怠慢,向越鸟解释起来。 元圣星哪有如此造化,它是全凭那龙气傍身,所以才图生道行。他在凡间这些日子,那妇人日日求欢,今日是野合,所以未得久战。以往在那农居之中,一弄就是半日。现下它失了龙气护身,只觉得腰酸腿软,怕是得歇个几天。 青华面如死灰,宽袖一甩,施了个诀将元圣星直接送回妙严宫的狮栏里了——他今天什么荤话都听够了,这元圣星口无遮拦,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来,叫他如何不怕? “帝君莫恼,这元圣星未脱畜身,慧根有限,不是故意冲撞。”越鸟心想他们二人今日遇到的尽是不像话的事情,难怪帝君不悦。 “不成器的东西!”青华骂道——这个元圣星,又要馋,又不能消受,可不就是不成器吗? 越鸟担心了半日,就怕帝君气大了要责罚元圣星,可此间种种,元圣星实在无辜,只能硬着头皮向帝君说情。 “帝君,我看今日你我一番奇遇,不是元圣星作怪,倒像是凌霄殿设局。” 青华闻言一惊,细想竟是一如越鸟所言。难怪那日玉帝答应的如此干脆,他必定是知道这神兽得了龙珠会闹出事端,所以面上纵容,实则是等着看他出丑! “这个玉帝老儿,未免心思太重!”青华叫骂道,看着手里的龙珠越看越气,一甩手递给了越鸟。 “殿下拿着!” 越鸟连连摆手摇头,她如何敢收这至宝龙珠? “殿下不收,让本座揣在身上,就不怕本座也发性了?”青华逼到。 “帝君莫要诓人!帝君是水精,怎么会发性?”越鸟心想这青华大帝实在是顽皮,这种说辞都能想出来,竟是把她当傻子了。 不料青华竟是若有所思一脸正经,圆睁双目,徐徐开口: “谁说水就不能发性了?这水有甜有咸,有清有浊,有涨有落,各个不同。殿下此言,倒好像是把天下之水都当做同类了?难道殿下的碧波青焰和叁昧真火是一样的吗?” 越鸟听得直犯糊涂,依青华帝君所言,这天下之水,好像真的是各有不同,难道水也有情有性吗?这她可从没想过。 “殿下不信,我今天就让殿下看看。” 青华挑眉一笑,指尖唤出一股清泉——那泉水是两指粗细的一股,风吹不动,凌空不落,像是活物一般。那水到了越鸟身前,绕着她飞了两圈,好像是在打量她。那水如同有灵一般,越鸟的眼睛瞟到那,水流就跟到哪,逗得越鸟直发笑。她一笑,那水化作一滩,凌空一跃,发出哗啦一声,好像也发起笑来。那一缕水灵,到了越鸟手边,沾袖不湿,水柱托起了越鸟的手腕,轻搔她的掌心,随即变成了一只手掌模样,与越鸟十指相交,一掌尽是凉滑,却不带半点湿意。 越鸟从未见过如此灵物,心里好生喜欢。那水劫成一线,躲到了她的身后,从她臂下探出来,将她拥在其中。等越鸟转头去看时,一缕水就探至了她的肩头,摇头晃脑如同小蛇一般逗她玩,随即竟直奔越鸟的双唇,好像是亲了她一下。越鸟抿了抿唇,觉得舌尖似有甜意,心中欣喜万分,连忙问青华帝君。 “帝君,这是何物?小王从未见过如此灵物!” 青华面生红晕,将那水收了回来,咽了口口水,略躲着越鸟的目光,这才敢开口: “是我。” 越鸟瞠目结舌——她以为青华帝君是落地的神仙,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帝君的真身真的是水!这青华帝君真是夺天地之造化,天下竟有如此灵物! 青华看越鸟只顾发愣也不理他,用手肘轻轻怼了她一下,越鸟这才回过神来。 “甜吗?”青华红着脸轻声问道。 “甜……” 越鸟舌头比脑子快,开了口才明白帝君意有所指,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偏那脊柱里生出一串酥麻,心砰砰直跳。 “那越儿还觉得我是无情无性的死物吗?”青华红了面颊,眼波微闪,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越鸟急忙去哄。 “小王无知,不知帝君有如此造化,帝君真是这天地间的精灵!小王平生所见,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就是加在一起也不如帝君半分!” 越鸟虽然是心机灵巧,但她一向磊落,从不遮掩。她对青华帝君动了情,口中的爱慕哪里藏得住? 青华听得此言,喉头大动,微微俯身想要去亲越鸟。唯独怕她跑了,只敢小心翼翼的靠近。可万没想到,越鸟不但不躲,竟还迎了上来。 越鸟眼看帝君露出喜爱,知道帝君与她是情投意合,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可脑中却是万般的计较——帝君如此深情,来日若她不敌那焚风,只怕他伤心难解。她动了凡心,自觉此心难断,来日恐怕再入不得雷音寺,可若帝君也是如此,岂不是坏了灵山大事?即便佛祖意不在此,他二人俱得保全,可这满天知道青华帝君自绝仙缘,九重天绝对不会赐下姻缘,她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成为帝君的妻子。 越鸟脑中千头万绪,耳边却响起凤凰的声音——随心得净土,随缘得造化。随即顺心而为,踮起脚仰起头,在青华唇间落下蜻蜓一吻。 与他一吻,天地空明。 这世间,如滴水入火,寸沙入风,悉数烟消云散,仅他二人而已。 这二仙惊天一吻,九重天弱水扬波,芳骞林百花齐放,便见得这天定的姻缘是如何的造化。 青华情难自制,将越鸟拥进怀中深吻。越鸟虽有羞涩,却是十分的坦荡。他二人生出恩爱纠缠,一时如胶似漆难分难解。 “放开。” 青华好生痴狂,越鸟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连忙说话。 “不放!”青华哪肯? “脚麻了。” 青华九尺的神仙,越鸟踮着脚才能将将够到他,他这一通不知日月,越鸟再踮下去可是脚面都要折了,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越鸟。 越鸟略整衣衫,眼看青华喉头涌动,似乎是有话要说。 青华此刻不诉衷肠更待何时?想想以往,其实是他多虑,到了今天,越鸟已经知道了他们二人几世的情缘,可越鸟对他只有体谅关切,怜爱理解,何曾露出过半点的不满?越鸟绝非怨怼记恨之辈,便是知道她是因为青华误失金身,也绝不会怪罪他,更不会弃他而去。不如说破,也好让越鸟知道他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一对。 “越儿,我……” 青华一通心鼓,正要开口,霎时间只见一束黑压压的妖气直冲天际,将他二人脚下云驾竟是吹破了叁分!云层顿时图生颠簸,青华连忙抱了越鸟闪身躲避,二仙将将站稳了身形,顺着那被冲破的云层往下看,俱是大惊失色! 首-发:biquge.one (woo16.com) 第五十八章万寿山暗藏血腥气地仙宫真假东极 “大食王国,在西海中。有一方石,石上多树,干赤叶青,枝上总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皆笑,动其手足,头着树枝。使摘一枝,小儿便死。” ——《述异记》 “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邪门?” 青华从云间俯身而望,只见那山间一处,竟是黑如墨腥如血的一片,即便是当年的梼杌,也没有如此的妖气! 越鸟大惊,这妖气之盛,直冲云霄,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才能生出如此妖邪的气息?可偏偏那山脚下似有闪闪人影,分明是有人居住,便更觉怪异——凡是妖怪占山为王的,通常是百里之内渺无人烟,可这山中妖气纵横,偏偏山下却有人影来回,实在是不合常理。 “帝君听我一言,我眼看那山间虽然是妖气不散,山路上却有行人走动,此间恐怕有什么内情。你我需先做打探,也好有备无患。” 二仙随即按落云头,果不其然,这山脚下竟是一个颇为兴盛的小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青华明明闻得满鼻子的血腥,眼里却不见半个妖魔鬼怪。可见越鸟所言非虚,这地方实在奇怪得很。 二人往茶肆一坐,竖起耳朵打探。青华见那茶水古怪,里面竟是千年不散的血腥气息,忍不住连连犯呕。可此间凡人毫无察觉,说的说笑的笑,实在是让人不解。 越鸟灵透,拉了那奉茶的小厮说话,那小厮和气非常,将越鸟和青华做了旅人,连忙介绍。 “二位客官这可是来对了,莫说是这大食国一国,便是在这北沂神洲一洲,谁人不想来看看这万寿山的地仙宫?这地仙二位恐怕是难见,不过那地仙宫,二位只要买些香烛供奉,顺着山路去就见了。” “地仙?”越鸟与青华齐声发问,面面相觑。 原来此间是北沂神洲大食国境内,前面那座山叫做万寿山,这名字可有个来历——这里有个老神仙,不知道多大的岁数,在此总得千年有余。这老神仙号称地仙,住在山上的地仙宫里。他是通天的本领,泼天的造化,非但如此,他这地仙宫还有一颗仙树,树上结的果子,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这东西如何稀奇?引得皇帝国王各个供奉这地仙,让他成了气候,就连这一山都改了山名,唤做万寿山。 “这大食国国王刚过了叁百岁的生辰,就是因为拜了这地仙,得了那仙果!俺这茶水,可是用山泉泡的,二位多喝些,照样能延年益寿。”小厮笑道。 “帝君,莫不是瑶池的蟠桃走失在此吗?”越鸟低声问道。 青华摇了摇头,当年蟠桃的种子,得了东王公百年之功才得起死回生,那东华之地在蓬莱,离此千万里路。这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蟠桃。 “殿下细看,这里妖气如此之重,蟠桃哪能得活?”瑶池的蟠桃仙气旺盛,须有西王母与东王公阴阳二气看护,在这血腥冲天的污秽之地绝对活不了。 二仙面面相觑,这里妖气冲天,可见这地仙绝对不是善茬,更不可能是什么神仙,只怕是个有本领有法宝的妖精。 越鸟和青华顺着山路而上,走到山腰就看见了那地仙宫,可见那地仙真是常受供奉,声势浩大。可他俩往上走,眼见着其他人皆是往下走,不知为何。 二人逆人流而上,走到那地仙宫门前,只见两个道童正在迎候。 “莫非这妖精知道我们要来?”青华悄声问道。 “这妖精识长生之道,不可小觑。”越鸟低声叮嘱。 果不其然,到了近前,那两个童儿伏身下拜,口称地仙已摒去众人,正在等候。那童儿倒是礼数周正,岂料行完了礼,站起身来,看见青华,竟如同受惊一般。只见二童张目结舌,乱作一团不知为何。 “这是干什么?还不带路?”青华责到。 两个童儿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将越鸟与青华带到了一处花园,便连忙逃窜了。 这花园芳草萋萋,血光冲天。青华只觉得血腥呛鼻,连连犯呕,越鸟赶忙与他扶背顺气——大罗金仙最怕凡胎血污,哪能受得了这个?这花园里,眼中不见半点血迹,血腥却下入土壤,上冲云霄,实在是怪异非常。 “帝君,我看这妖气中心,就在这花园之中。”越鸟仔细观瞧,却实在是看不出眉目。 “那树古怪。”帝君强压恶心,对着越鸟指到。 越鸟闻言抬头,只见这院中有一个巨大的花坛,里面有半棵树——那老树非得有千年寿岁不可,树身粗壮,没有十个人难以抱合。可那树一分为二,一半郁郁葱葱,绿叶中隐隐可见白玉色的果实,另一半却枯萎落地,早就与这大地合二为一。枯树倒地之处,隐隐可见一个树洞,就是远远看着,也看的出是深不可测。 “帝君,我看此间妖怪,全凭这颗怪树。小王也算是识得花草,从未见过这种怪树。这树如此巨大,一分为二,干净利落,倒像是被天雷劈开的。小王猜想,这妖怪是拿这怪树挡了天灾。” 越鸟心生计较——这山里冲天的妖气,竟有九分都来自这颗怪树。她心中虽然不解,但也有宽慰。既然如此,可见这妖怪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手段古怪罢了。不知道到底是何方妖孽,这行的又是何法? 越鸟正紧盯那怪树,突见有一人从树后晃出身形——想来必定就是那位“地仙”。这怪树实在巨大,就算是只剩下一半,树后也能藏得几人。这妖怪藏于树后并不奇怪,但等越鸟定睛细瞧,竟是一声惊呼,跌坐在了地上。 青华见此,抬头去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也照样是大惊失色——那妖怪竟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第五十九章千年道地仙苦痴情万尸窟鸳鸯同赴 “……张奎捉了杨戬进城,坐在厅上……高兰英一见,笑曰:“吾自有处治。将乌鸡黑犬血取来,再用尿粪和匀,先穿起他的琵琶骨,将血浇在他的头上,又用符印镇住,然后斩之。” ——《封神演义·第八十六回》 青华见那妖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心里好生疑惑。可那妖怪见了二人,竟是热切相迎。 “灵儿,灵儿!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越鸟此刻是万分的糊涂——这地仙竟然长得跟青华帝君一模一样!就算是天下皮相偶有相同,也不能如此相似!而他口称灵儿,露出亲切,分明是冲着越鸟来的,可是实在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这地仙的确和青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所谓相由心生,半分不假。他虽然有帝君的皮相,但是面上分明带着淫邪——笑时嘴咧上翘,露出牙根,如吊线扯着的画皮脸谱一般,看起来十分怪异。 “是你!”那地仙见了青华帝君,怒目吊眉,额冒青筋,切齿而言,倒像是与青华有天大的仇怨一般。 “你是何人,为何化作本座模样?” 青华更怒——那地仙上来就拉住了越鸟的手直摩挲,叫他如何不气?可偏偏这妖精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青华此刻如同照镜子一般,脑子里都转不过劲来。 “灵儿,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千年了,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真开心。我知道灵儿不喜欢我,便换了一身皮相,灵儿喜欢吗?”那地仙只顾自己动情,丝毫不管越鸟疑惑,捧了越鸟双手按在胸口,面上生出痴相来。 “休得放肆!”青华连忙揽过越鸟,可他被这冲天血污亏了金身,此刻功力大减,一时间身形微晃,手心直冒虚汗。 “你还敢来!灵儿与我青梅竹马,偏偏一朝见了你,就非要嫁给你!若非如此,她父母如何会逼迫她下嫁,她又怎会悬梁自尽?明明是你!害的灵儿丧命,如今还不肯放过!灵儿是我的妻子,你算什么东西!” 那地仙随即勃然大怒,一掌劈直在青华的胸口。青华本就是摇摇欲坠,被这妖精一击,竟跌一时不支,后退半步。 越鸟虽然听出几分内情,可却是实在不解——这地仙既然是凡人修炼,想必是让那怪树顶了天灾,这才得道。听他所言,他竟是个痴情之人,苦守千年,只盼望能再见心上人一面。可越鸟两历千世劫,生生世世的记忆全在她脑海之中,她确实是从未见过这个地仙,而他字字句句直指青华帝君,更是难解。 “大仙恐怕是认错了人,我乃西天灵山孔雀明王越鸟,从未见过大仙,更不是大仙口中的灵儿。” 越鸟看帝君的护身金光越来越暗,连忙唤出无相飞环,护住青华。可这无相飞环也是佛宝,也怕这血腥污秽,恐怕是护不了帝君多久。她必须速战速决,不能与这妖精纠缠。帝君此刻怕是已经驾不起云了,她还得寻这地仙个破绽,想办法带着他先撤出去,等帝君安全了,自己再斗这妖精不迟。 “灵儿,我已不是凡胎,怎么可能认错?灵儿看看我,我和他一模一样,难道灵儿还是不喜欢我吗?”那地仙眼中有泪,竟是无比的委屈。 越鸟不明白,青华却已经明白了,他与越鸟鸠占鹊巢一世,正如这地仙所言——彼时越鸟托生一女,唤做灵儿,与这地仙本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可偏偏灵儿遇见了他,与他生情,再不肯下嫁他人。灵儿家教森严,父母威重。青华虽然是日日叩拜求亲,可他们就是不许。到了大婚那日,府里下人按着灵儿换了吉服,灵儿眼看拗不过父母,心里舍不得青华,便悬梁自尽了。 此一世,越鸟一见青华误终身,岂料这个地仙如此痴情,竟脱去凡胎,不顾情敌计较,化作他的模样,在此苦候越鸟千年。 “灵儿,大婚之日,你悬梁自尽,我也不想活了。我准备跳崖自杀,却无意中救了一个蜈蚣精。那蜈蚣精送给我一种一法,叫我修炼成仙,他日说不定还能再见你一面!我苦修千年,让这仙树挡了雷灾,这才得道——灵儿!我已经是神仙了,这果树上的仙枣,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灵儿快吃!我要与灵儿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那地仙说话间就往越鸟口中塞了两颗枣子,那枣血气冲天,越鸟连忙呕吐。她知道此物污秽,便更是要细问。这地仙如此痴情,想必不会有所隐瞒。 “大仙如何种的这长生仙果?” 果不其然,那地仙听了此话,面生欢喜,拉着越鸟到了那枣树下面连忙献宝。他捧着越鸟的手,眼中深情尽露,可他嘴里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灵儿,我等你等得好苦啊。那蜈蚣精虽然是给了我种子,可这仙枣真是难种!我在此千年,先是屠尽了这里的母子胎,后来就让凡人暗地里供奉孕妇,我将她们做了肥料,这才种得这枣树。灵儿喜欢那我就送给灵儿,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 越鸟闻言,心中一惊,腹中如同翻江倒海,哇的就吐在了地上——难怪此处妖气冲天,这妖树竟是将身怀有孕的女子,母子活埋做了肥料才得生长!她强打精神,往那树洞中看去,只见那树下尸堆如山,不计其数,有新有旧,泊泊渗血,污秽无比,血气冲天。 越鸟大惊失色,两腿发颤,眼前都发黑——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邪术,将人肉做了仙根!那地仙看越鸟无力,将她轻拢入怀,眼里尽是款款的深情: “灵儿,我算到你今日会来看我,早就备下了吉服。我今日就要与你成亲,与你做了夫妻。灵儿,我真的好想你,你想我吗?” 越鸟强撑着作答:“大仙真的是认错了人,小王实在是从未见过大仙,更不是大仙朝思暮想的妻子。” “灵儿,你还是想着他吗?便是如此,我也不计较。灵儿看看我,我和他一模一样,灵儿摸摸。”那地仙捉了越鸟的手直蹭他的面门,竟是如痴如醉。 “灵儿,我是不是很厉害?我知道灵儿心里只有他,我就剥皮拆骨,换了皮相,灵儿?我是不是和他一模一样?你喜欢吗?” 越鸟只叹众生苦矣,这地仙实在痴情,竟是剥皮拆骨才换了面容,难怪她看不出此人真面目。可她真的是从未见过此人,更不知道青华帝君是如何被卷入此事的。一时间仰天长叹,竟是不知该当如何。 青华见那地仙苦缠越鸟,强打精神,唤出太一剑,冲身便刺。岂料青华被那冲天的血污亏了金身,太一剑时隐时现,竟叫他扑了个空。 那地仙本来就憎恨青华,看他有意拼杀,却偏偏一时不济,露出破绽,随即就势一掌劈在青华背心,将青华直直推进了那树洞之中! “帝君!” 越鸟眼看青华帝君落入那万尸洞,连忙就要去救,可那地仙紧抱不放,她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这地仙两千多年造化,与这妖树融为一体,此刻纠缠,便是这羽族的明王,也走脱不了! “灵儿想救他,便与我拜堂成亲,洞房花烛,我便饶了他。” 地仙逼迫到——他已经是心生魔障,只要能得了心上人,他什么都不计较,不计较她想谁爱谁,只求她能留在身边。 越鸟眼看青华帝君落入险境,此处不比其他,帝君失了护身金光,恐怕是要真的星落此处,叫她如何舍得? “好,只要你救了青华帝君,我愿意与你为妻。可我是佛门中人,不可与你洞房合卺。”越鸟红着眼答应了。 “灵儿,我千年思念,你半点也不理会吗?我是真的爱你,你怎么如此狠心?” 地仙闻言痛哭,他为了越鸟宁愿受剥皮拆骨之苦,可她依旧不爱,依旧只惦记他人,心里半分也没有他,叫他如何不痛? 越鸟这才明白,若非她以身相许,这地仙绝不肯救青华帝君。既然如此,帝君生死,全在于她。随即眼神一暗,口中念诀,唤出青焰。那地仙只顾恸哭,一时不备,瞬间浑身起火,被青焰烧的连连后退。越鸟抓住机会腾身飞起,直落入了那树洞之中。 “灵儿!” 地仙一声痛呼,不顾身上青焰,跪趴在地,伸手就要去救,却一把抓空,眼看着她掉进了树洞之中。 “越儿!” 青华见越鸟跌落,连忙去护。可这万尸洞中血腥冲天,污秽无比,无相飞环的天罡罩瞬间破了形,就连青华的金身也破了,此刻只能将将抱住越鸟。 越鸟见青华满身血污,身上金光尽散,心中痛不可当,连忙搀扶于他。她略微环视,只见这洞中层层迭迭,全是母子尸。老的成僵,新的正泊泊渗血。各个女子都是挺着肚子,具具尸身都是一尸两命。那地仙所言非虚,这万尸窟中全是活埋致死的孕妇,非但处处血淋淋,还有不少溺粪在其中,想必是妇人遭了活埋,受惊失禁所至。 “帝君,此处污秽,我俩得赶紧想个法子出去。”越鸟抬头观望,看那地仙没有要杀进来的意思,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我若上去斗他,他未必能敌。可是帝君金身,小王驼不动,拉不出,不知该如何相救?” “越儿,我是出不去了,你快走。” 青华心里明白,这金身的神仙,罩门就在于此。更何况这里全是怨气冲天的母子尸,血腥冲天,污秽无比,他半点法术都使不出来,只有等死。越鸟眼看着一滴血滴在青华肩头,竟是噬肉见骨,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便知帝君所言非虚。 “好,我答应你!你救我二人出去!我与你成亲洞房!”越鸟冲着那地仙喊话,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只要青华得救,她总还能与这个地仙斡旋一番。 “灵儿!他是个金身的神仙,在这万尸窟中,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死的。到时候我再去救你,你忍耐片刻,乖啊。” 那地仙温柔叮嘱,他心里明白,只有那个人死了,她才会死心。 “越儿,你若是要嫁与他人,还是先杀了我吧。” 青华此刻背上皮肉尽毁,可那皮肉之苦,哪比的上他心中之痛?他二人好不容易破镜重圆,若要让越鸟做了旁人之妻,还不如让他死在这里。 “好,我与帝君,生不同衾,死可同穴!” 越鸟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即便她此刻就冲出去杀了这地仙,只怕还没等她搬来救兵,青华帝君就要星落于此。既然如此,还不如他二人共死。 越鸟说罢显出真身,将青华护在孔雀翅下,为他挡去污血。可越鸟心里明白,等这污血渗透了她的羽毛,她就再护不了青华帝君。若是帝君真的要死在这里,自己不如与他同去,也算是全了她一片深情。 这地仙被青焰烧的皮肉尽毁,听得那死同穴之言,知道她是宁死不从,千年前是如此,千年后依旧是如此。可怜他一生深情枉付,虽然是为了她做尽了冤孽,受尽了痛苦,她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他半分。 这地仙实在是痴情之辈,此刻心中痛不可当,只觉生无可恋,竟一头碰死在了那妖树之上! 第六十章效佛母青孔雀破脊救明王观世音显圣 “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他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劝解,伤孔雀如伤我母,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西游记》 “越儿,你这是何苦?” 青华帝君已是强弩之末,他靠在越鸟身上,身上痛不可当,眼里却只有那一片青翠,伸出手轻轻扶摸着越鸟的羽毛。 “帝君休惊,我想得一法,可救你我二人!帝君知道佛母与佛祖典故吗?”越鸟急中生智——他二人可以效法当年的佛母!她驼不动这金身的神仙,但是只要她将帝君吞进腹中,她就可以飞出这万尸窟。 青华强打精神,想起那如来佛破脊而出的典故,这才明白越鸟言下之意,连连摇头。 “万万不可!此法太过凶险。” “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若是帝君不肯,再有一个时辰,这污血就会将帝君销蚀殆尽。那时我就引剑自绝!我欠这扶南一命,便让他拿了我去!”越鸟着急,看青华不肯,竟是以死相逼。 青华闻得此言,浑身打了个寒颤,这才猛然想起来——他这一身,还要留得性命为越鸟挡去天灾。若是他这死在这里,越鸟即便是保得今日,只怕也无有来日。 “好,殿下吩咐吧。” “帝君失了法术,怕是唤不出太一剑了,便拿我这扶南阴阳剑去。”越鸟说着唤出扶南阴阳剑。 “我即刻将帝君吸入腹中,然后飞出此洞。到时候帝君便如当年佛祖一样,破我脊,从背后而出,如此便不会污了帝君金身。” “你这明明是避重就轻!这破脊伤身,当年佛母如何?你莫要瞒我!”青华急急问道。 “我母即便是当年有损,如今也早就恢复如初了。便是帝君,也未必就斗得过她!”越鸟口出激将,虽然是对青华帝君有些不敬,但也不算狂言。 “佛母当年多久复原?”岂料青华不上当,只管细问。 “哎呀!你真是啰嗦!当时我又没出生,我怎么知道!可这肉身而已,如何就不能恢复了!” 青华看越鸟着急,心里细细回想——那日他见了佛母,佛母的确是没有半点不济,除了背上一道浅痕,也没见失了什么修为。只要他手上小心,越鸟总不至于重伤。若真是落得些伤损,这九重天多得是仙丹仙方,只要他拉下脸来去讨,谁敢不给?如此想来,心鼓稍歇。 “好,我照做便是。” 越鸟见青华松口,生怕他反悔,连忙张开雀喙,将帝君吸入腹中。 青华入了越鸟腹中,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了她,岂料越鸟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俩此时情景,殿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小王眼看着是要加官进爵了,如何不乐?等帝君破脊而出,你我就是母子了。到时候还请帝君去求求玉帝,比照我母,将小王封个东极帝之母。甚好,甚好!” 越鸟越想越好笑,他俩鸳鸯没做成,倒是要先做母子了。 “你竟还能说笑!我真是佩服你!”青华嘴上佯怒,心里却明白——越鸟分明是要逗他,好让他不要费心伤神。可是他心里紧张害怕,哪里是一两句俏皮话就能化解的? 越鸟随即飞出树洞,凌空观望,看那地仙早就没了气息,地仙宫里的一众道士童儿也已经跑光了,这才落地。 “帝君,那地仙已经自绝了。此处无碍,帝君可以出来了。” 可青华此刻心中忐忑无比,越想越觉得凶险,肚里生出万分的踌躇来,既不敢挥剑破脊,又想不出其他法子来。 “我知道帝君心里忐忑,这样吧!帝君记着,若我真的重伤,帝君只需呼叫观世音大士佛号。大士对小王十分呵护,帝君呼叫,大士必来相救。”越鸟看青华迟迟不动身,知道他心里担忧,随即安慰道。 “好!越儿,我这便出来。”青华嘴上答应,握着剑的双手却禁不住微微发颤。他屏气凝神,找准了切口,咬紧牙关,一鼓作气,飞身而出。 越鸟破了真身,趴在地上,觉得背上只是微湿,想必是流血不多,心中图生侥幸。岂料她刚松了一口气,却顿觉一阵锥心之痛,直痛的她眼前发黑,浑身动弹不得! 越鸟心中一凉,大叹不好——原来她从胸到腰,十七块椎骨碎的碎,断的断,此刻已经是连半口气都提不上来了。 青华飞身出来,被此间妖气扑了个正着,脚下直踉跄,丢下双剑就连忙去看越鸟。 “越儿!你怎么样?” 越鸟面如白纸,背上伤口泊泊渗血,看青华无碍,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半口,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青华强打精神,即刻施术驱使血气,想将四散的血液重新拢回越鸟脊中。可无论他如何驱使,那血仍旧是拢了又散,散了又拢,好生古怪! 青华心生疑惑,看破皮肉,这才发现越鸟已经是脊柱尽碎。他握了越鸟的手,而那手竟是冰凉如雪,越鸟恐怕已经是命悬一线了。 青华心中痛不可当,一时间头重脚轻,浑身冰凉,口中腥甜一片,几欲落泪。想起方才越鸟叮嘱,强作精神,正了身子,跪在地上,口中急念观世音佛号。 片刻间只见南边一朵祥云佛驾,直冲二人而来。等观世音到了面前,青华急急说清了缘由,便是半分的威仪身份都顾不上,直求观世音救命。 观世音闻言颔首,从袖中掏出一张佛偈,随即念动真言——只见那佛偈金绢红字,宝光熠熠,初时如符咒大小,落到了越鸟背上,成了锦被大小。不染纤尘,不沾滴血,将越鸟护了个严实。 “大帝休惊,贫僧这就送二仙回宫。” 观世音说罢,将手中莲花化作了一副祥云仙驾,托着青华与越鸟徐徐升起,直奔九重天。又传音入密,请金雕前往妙严宫。随即闭眼合掌,若有所思——这万尸洞实在是太过妖邪,这妖气需要破除,更重要的是这万数的母子尸的怨气,还得有得道高人千年镇压度化,方可消散。 这观世音果然有些本事,那莲花将越鸟一路护送,送入了东极殿这才消散。青华连忙遣人向叁清求救,又急匆匆去看护越鸟,可他心如刀绞,手足无措,不敢揭下那佛偈——越鸟血气四散,全凭那佛偈护着,这才保住了最后一口气,若是贸然揭下,恐怕她即刻就要血尽而亡。只能恨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彼时佛母万年的道行,而如来才得金身。可他俩偏偏反了过来,青华得道万年,越鸟只有叁千年的修为,越鸟被他破脊而出,哪能得活? 越鸟得了佛偈护身,略微转醒,见帝君正在身前,不顾一手的血污,连忙拉了他的手说话。 “青玄……我……我活不成了……你快…快把我抱到院子里……我死后…会化成一株草……还可以…陪着你……” 越鸟生死一线,气若游丝,眼泪落入枕间,晕湿了一片素锦。青华闻言恸哭,只叹上苍无情——他二人今日才通了心意,偏是这般,他们片刻贪欢,任那云驾随风乱飘,这才飘到了那万寿山。若非如此,越鸟哪能遭此大难?想不到这世世不得善终之言竟是如此狠毒!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天上,只要他与越鸟相爱,就是逆天而行。天就要他二人非死即伤,不得两存。 “越儿,你别怕,无论生死,我都陪着你。” 眼看着越鸟气息渐微,青华好想抱抱她,可是她脊椎尽断,此刻恐怕是连他一抱都经不起了。 青华跌落在地,将越鸟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轻吻在她额上,双眼泪流不止。他夫妻刚重聚,就又要离散,上天竟如此残忍,要他二人即便是生离死别,都不能相依相偎。 “帝君!药!药来了!”九灵不顾礼数,匆忙冲进殿中。 原来叁清听得妙严宫大难,纷纷赐药。尤其是太上老君,他那九转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力,平日里可不是能送能请的东西。但是老君明白内情,心有思量——若是这明王再一次魂断九重天,别的不说,只怕五族要起兵造反。自己哪里还敢舍不得这一丹?便是硬着头皮,担些干系,也一定要救明王一救! 青华连忙将那金丹喂进了越鸟的口中,可是越鸟气若游丝,眼看着已经是不能吞咽了。青华搭过嘴去,给她渡了一口气,这才将那金丹喂了进去。 九灵见此,羞得满脸通红,只想避嫌。但是明王命在旦夕,哪还能计较这些?刚才那祥云跑的快,众人只见庭中一闪,未得看仔细。此刻九灵眼看帝君和明王一身的血污,心里大惊,害怕的都不敢问帝君发生了什么事。 “帝君!这还有灵宝天尊的紫烟玉辉液,元始天尊的上合虚皇丸,都能救命!” “这……就没有可以生骨的吗?” 青华此问实在无稽——这叁清肯管生死就算是不错了,哪会有能让肉体生骨的东西呢? “帝君……” 越鸟服了那九转还魂丹,一口气被生生的吊住了,可她浑身剧痛散力,眼中模糊不见,脑袋阵阵发晕,此刻并非转醒,只是喃喃而已。 “越儿,你别怕,这九转还魂丹,就是死了叁年照样救得,你不会有事的。我这去灵山,去找观世音,我让她来救你,你别怕!” 青华嘴上虽是如此说,心中却生疑——这个观世音,把他们兀自送回妙严宫,却不曾施救越鸟,到底是什么意思? “……疼……”越鸟在剧痛中昏过去又醒过来,没有片刻的清醒。 “你快去找白泽!越儿说过,那白泽有些百兽身上的灵物,看有什么能镇痛生骨的没有,快去快去!”青华握着越鸟的手不舍得放开,更不舍得离她半步,便是连少看她一眼都舍不得。 九灵得令,转头就跑,不想竟是一头撞在了一堵墙上。 只见他抬头一看,发出一声惊叫: “怎么是你?” 第六十一章应天机雀翎化新骨痛至亲金雕拆旧 此刻入东极殿的不是别个,就是方才受观世音传音入密,当日昆仑山巅携五百罗汉助阵青华的西天灵山如来护法九头金雕。 眼看越鸟趴在榻上气若游丝,面如白纸,背上脊柱尽碎,金雕面沉如水,眼露凶光。只见他推开九灵,直奔青华,到了身前,右手掐了青华的脖子,将他生生提了起来,口中直直叫骂。 “你以为你杀了她就万事大吉了吗?!你知道佛母在五族之地是如何招兵买马的吗?你知道西王母瑶池底练的是什么法宝吗?!你知道龙宫里做的是什么打算吗?!既然你贪生怕死,我今天就送你归西!” 这金雕是佛祖护法,自有造化,不可小觑。此刻右臂发力,竟将青华凌空提起,离地一尺有余。偏偏青华今日连遭大难,此刻金身未复,伤心伤神,被金雕掐住脖子,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得。 “你干什么!你放开帝君!你快放开!” 九灵连忙上前护主,可他哪能敌金雕?只见金雕略撑膀子,就将九灵震的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墙上,随即跌落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只能嘴里哀求: “尊者明察!帝君绝不可能伤害殿下,奴儿亲眼所见,帝君问医求药在前,伤心恸哭在后,寸步不离的守着殿下,尊者明察啊!” 金雕闻言细看,这才发现青华帝君双眼通红,身上血腥污秽冲天,就连护身金光都是时隐时现,恐怕此中另有内情。想到这里,手里一松,将青华先放了下来。 青华干咳几声,不顾嘶哑,连忙恳请: “尊者快救越儿……” 金雕见青华如此尴尬,却毫不动怒,全然没了往日威仪,倒像是是有心救护越鸟。这才心火稍歇,连忙凑上前去,细看越鸟情状。 “你给她吃了什么?” 越鸟虽然是有观音佛偈护着,可是她断了脊椎,早该咽气了才对。金雕瞟到桌上的丹瓶,想必天庭自有些手段,这才保住了越鸟最后一口气。 “九转还魂丹。”青华哑着嗓子答道。 “帝君一回宫,便让我等去叁清处求救,这丹是太上老君赐的。”九灵爬起身,不顾疼痛,连忙给帝君奉茶。 “聒噪!还不去找白泽!”青华责到。 九灵生怕这金雕发起疯来,再伤帝君,心中是万分的不愿意离开。可是帝君怒目而视,他实在害怕,只能遵从。 “找白泽干什么?”金雕问道。 “这天庭都是金身之辈,没有生骨之术,只能去问白泽。” 青华喝了口茶,被那茶呛了,吐出半口,丝丝带血——这金雕实在厉害,青华让他一握,竟掐破了喉咙。 “什么生骨?如何生得?何引何源?我这外甥脊骨碎如齑粉!粘都粘不到一起!如何施救?” 金雕也犯难,别的不说,偏偏是这脊柱,这如何能生? 青华闻言细想,既然不能生骨,不如替了! “若是你斩我一臂,用我的骨替了越儿的脊骨呢?”青华急中生智,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行。 金雕闻言浑身一颤——这青华帝君如今竟是转了性子,肯以身相救了!这他可是从未想过,别说是想,梦都没梦见过,只可惜也是枉然。 “莫说是你一臂,就是卸了你的大椎给越鸟装上也是不行!你是水精,越鸟是孔雀,能一样吗?!你有本事,去卸了佛母大椎,我保证能给越鸟换上。” 金雕气话而已,不料青华眼神一暗,指尖宝剑隐现,竟像是当真了,金雕连忙拉住他: “你疯啦?你真敢去啊?你也不想想,你打得过佛母吗?” “你也是羽族,若是斩你一臂呢?”青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能跟这九头鸟纠缠。 “你……你这是非要把我们一家斩尽杀绝才肯甘心吗?我们跟你何仇何怨啊?!” 金雕连忙躲开,青华帝君这个疯子,发起癫来指不定真敢斩他。 “观音大士就没给你什么提示吗?” 金雕急急追问——观音大士一向爱重越鸟,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这佛偈青华不识,他可认识,那真是无上佛宝!大士都肯舍了,可见是有多怜惜越鸟。 “偏偏就没有!那观音将莲花做了仙驾,托着我二人,直入了这东极殿,却是什么也没说啊!”青华急的头上冒火,心里忍不住恨观音不曾明白交代。 金雕闻言恍然大悟——观世音大士这就算是交代的很明白了,全是这青华帝君蠢笨不识。不过大士既然遣他来此,可见是知道青华蠢笨,这才叫他做个双重保险。 青华眼看金雕甩手而去,连忙跟随,只见那金雕别处不去,直奔院中的阿如亭,见了那孔雀枯翎就拔。青华急急出声劝阻,却迟了半步,眼睁睁看着金雕将那孔雀翎连根拔起。 “你叫什么?!这孔雀翎原本就是越鸟身骨所化!观音大士送你二人不去凌霄殿,不去兜率宫,偏就到了你这妙严宫,你居然还不明白!真是蠢的要死!” 金雕一阵疾行,快步回了东极殿。青华虽是惦记着佛祖真言,可是现在哪还顾得上,只能紧跟金雕。 只见金雕到了榻前,握了那孔雀翎在手,口中念咒——那一颗枯萎千年的仙草,瞬间就化作了一副白如皑雪的孔雀脊骨。 “你要做什么!”青华眼看金雕要揭那佛偈,连忙劝阻。 “当然是给她换骨了!否则你以为她还能凭白生出一副脊柱吗?我把你大椎卸了,你给我生一个看看!” 金雕嘴上虽然恼,心里却也忐忑——这要换脊,越鸟少不得要受罪。全是这青华帝君惹事!否则越鸟哪能受此大难?可若非越鸟当年殒身于此,今日哪能得救?这天数命运,实在是难以参透,叫他图生畏惧,心中难安。 “越儿血流不止,全凭这佛偈护住,若是揭去,只怕越儿要血气尽失。”青华不顾仪容,拉住了金雕的袖口哀求道。 “我是她的亲舅舅!从小抱着她长大!我会害她吗?还不让开!”金雕怒目骂道。 金雕揭了那佛偈,见越鸟满身血污,心中是万分的不忍。先将她衣物化去,再清了她背上污血细看——眼看越鸟背上伤口微小,便见得这青华帝君手上是万分的小心,绝非故意戕害。无奈青华那金身实在是太过厉害,越鸟的脊椎吃他一撞,由颈到尾全都碎了,这才落得如此。 金雕蹙眉而视,随即凌空唤来一匕,顺着越鸟的脊背就切。 “你干什么!”青华大惊失色,连忙要拦。 “别碰我!若是割歪了越鸟更要受苦。” 金雕是万分的心痛,手都不禁发颤。他生怕行差踏错,只能左手托了右手,凝神静气,由颈而下,直到尾骨,一刀而下,将越鸟背上皮肉一分为二。 “要换脊,就要将越鸟的脊柱挖出来,再把新的放进去,不割开皮肉如何能成?” 金雕收了匕首,双手发抖不止。只看越鸟额上生出一额头的汗,就知道她疼得厉害。可眼下不是他能舍不得的时候,他越拖延,越鸟就更要受苦。只见他眉心跳动不止,咬紧牙关,两手用力,将越鸟背上皮肉硬生生地撑了开来。眼看越鸟受不了剧痛就要醒来,金雕横了心闭了眼,一鼓作气,将越鸟的脊柱,连骨带碎,生生地吸了出来! 越鸟顿时醒来,双目呲裂,惊叫一声,随即垂头在枕间,没了气息。 青华跌落在地,以手捧心,眼中簌簌流泪,张口而不能言。便是让那焚风吹他一千次一万次,也敌不过他此刻痛楚半分。 金雕小心翼翼地将那新骨接回越鸟背中,随即撩起自己的袖口,一手持匕,就要刺下,却听得青华说话: “你做什么?” 金雕方才只顾着越鸟,没成想这青华帝君竟不顾威仪,哭成了个泪人。 “这脊中无血,要放血进去。” 金雕看青华哭的难堪,口气也不禁软了半分。 “让我来。”青华强撑着起身。 “也对,这是你老本行。”金雕闻言,收了匕首——这青华帝君可驱使天下之水,自然有本事隔肉取血,也省的他受这皮肉之苦了。 可金雕原本以为青华是要取他的血,没成想这青华帝君竟是从自己的心头取出血来,滴血成柱,直送进了越鸟的脊中! 第六十二章还尘缘青华断心脉凤得凰越鸟死复 金雕一时失语——即便是这青华帝君有心要表个诚意,也实在不必心头取血如此凶险。眼看他面如雪霜,满额大汗,就知道哪怕是这金身的神仙,强抽心血也照样是痛不可当。可那青华帝君偏偏半点不息力——他抽得太急,心脉偶有崩断,却也不停歇,倒让金雕诧异:心脉叁十六,扯断一根就痛不可当,而这青华帝君竟不当一回事儿,难道他真有如此修为吗? 眼看青华帝君扯断了七根心脉,金雕双眼一垂,按住了青华的手—— “够了。” 青华收了神通,这才觉得心口疼痛难当,可是他这一颗心,疼了半日,早就麻木了。 “哎!” 金雕一声长叹,为越鸟合了伤口,又扯过锦被给她盖在身上,这才开口,语带苦涩: “你扯断了七根心脉,算是还了越鸟七世情劫之苦。这就是天数,你与她,已经是两清了。” 青华不顾胸口剧痛,踉跄着上前,一屁股跌坐在榻前地上,连忙细察越鸟脉息。见她虽然是气若游丝,但是有吞有吐,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这才靠在榻上,仰着头微微闭眼休憩。 “你赶紧吃了!小心没命!” 金雕拿起桌上一瓶丹药递给了青华——既然是叁清赐药,自然都是好东西,这青华帝君生生扯断了七根心脉,恐怕是要元气大伤。 青华见了那丹瓶,心生计较,口中喃喃: “越儿全凭尊者。可她还要生脉回血,要生肌散……续脉丸……” 青华说着强撑身子,急急起行,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不支——只见他靠在门槛上,面如白雪,以手捧心,眼前发黑,口中发甜,摇摇欲坠。 金雕嘴上虽然厉害,但是眼看青华帝君摇摇晃晃还要出门,紧忙拉了他坐下,将那上合虚皇丸直接塞进了青华口中。 “你消停点吧!小心真的死了!” 上合虚皇丸的确厉害,不过片刻而已,青华非但是心脉尽续,金身也恢复了个十成十。可他眼看越鸟昏迷不醒,心里沉重,身上虽然是恢复了,脸上却半点不见缓和之色。 金雕看青华气息已复,喝了口茶,连忙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细说!” 青华一心都在越鸟身上,哪还有顾得上避嫌遮掩?随即将他二人遇险之事一一说来。 “全是你惹事!越鸟本来就是人家的妻子,非是你!躺着睡觉都不消停,强抢人妻!逼得人家走火入魔,闹出这么大的冤孽来!观音大士一向怜惜越鸟,若非此间万条人命需要消解,大士肯定会将越鸟带回潮音洞看护,何必送回这晦气地方!你真是蠢的无可救药!什么照佛祖当年典故,你有脑子吗?当年佛母如何造化?越鸟是什么修为?何谈照做?你若不是真蠢,就是故意杀人!” 金雕一时暴怒,只顾痛骂,骂完了心里又做计较——越鸟机灵无比,能言善道,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诓骗青华,青华这个笨蛋如何能分辨?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若是越鸟当日在昆仑巅肯以身相救,早就立地成佛了,哪能有今天这破事?!眼看青华吃了他一番责难,也不出声分辩半句,金雕心里又生出些不忍来,可他虽然是有心安慰,但他烦青华烦的要死,嘴上实在是说不出半句好话。 “幸亏越鸟精进,否则这叁千岁的小妖,叫你一撞,早就死了,还救什么救?”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青华沉默半晌,闻得此言,这才幽幽开口: “越儿前番蒙西王母重赏,得了叁颗蟠桃,增了两千七百年修为。想必就是如此,今日才得脱此难。”青华心里全是后怕——这金雕骂的半点都没错,无论越鸟是知道内情,还是失算一筹,今日都怪他一时不察,否则越鸟哪能受此大难? “你……见过西王母了?” 金雕听见青华提起西王母,心里千头万绪,脑中疑窦丛生。 王母与佛母早就有交,王母重赏越鸟,不算意外。金雕意外的是这青华帝君居然敢去见西王母——五族起事,西王母骑虎难下。这飞来横祸,叁界大难,始作俑者就是青华。王母不押了他去问罪就罢了,他居然敢自己找上门去,这不是找死吗? 青华看金雕有意试探,也并不隐瞒,随即将佛祖真言,王母赐教,和盘托出。 “你真的肯??” 金雕见了佛祖真言,听了王母法门,抓住青华的手急急发问——眼下五族蠢蠢欲动,情势迫人,要破此劫,可全看这青华帝君。西王母的确是做了万般的计较,却只怕并没有对青华帝君坦言:这焚风不比天雷,来日青华若真的以元神相护,恐怕是绝无生还之机。 “不计生死,心甘情愿。” “好!我便信你一遭!既然如此,你我得早做安排。”金雕看青华字字郑重,句句坦然,这才疑虑尽消。只见他随即将越鸟那一身残骨用观世音佛偈包了,又口中念诀,等那包袱缩至荷包大小,就将它藏进了袖中。 “你听好了!这换脊之事,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叁人知晓,尤其不能让越鸟知道!否则她一旦起疑,你必定瞒不过她,到时候露出破绽,就会让越鸟察觉这里面的诸多内情。”金雕连忙叮嘱——别的不说,要是让越鸟知道她是换脊得生,光是他们俩哪来的孔雀脊骨这一条就绝对糊弄不过去。 青华蹙眉摇头——“我不愿再瞒越儿,早就想将天定仙缘和七世尘缘之事与她坦言。且不说越儿绝非怨怼记恨之辈,即便她要恼怒计较,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绝不还手。” 青华说的陈恳,那金雕可是越听越气! “你可真是蠢如猪狗!这事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吗?你俩不过儿女情而已,越鸟自然不会在意,但她会在意佛祖和观世音有意隐瞒!越鸟一直以为是她自己受不了情劫之苦,这才脱离了轮回道,辜负了佛祖苦心安排。若是叫她发现观音大士有意欺瞒,她立刻就会起疑——因为越鸟明白,观音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又收走她的记忆强做遮掩,绝不可能是为了她区区一身而已!越鸟聪明,别的不说,只要在这九重天细查细问一遭,就会被她察觉此中内情。到时候,你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青华倒吸一口凉气,惊出一身的冷汗来。他前番动情,只顾自己心思,却偏偏忘了越鸟的性子——正如金雕所言,越鸟一旦知道了观世音当年的所作所为,必定会细查因由。若是叫她发现五族要以她为号,起兵造反,到时候她一不会吝啬一己之身;二不会顶着天大的风险去扛那焚风;叁不会坐以待毙。以越鸟的心性,她一定会巧用心思,在焚风灾至之前就自我了断,牺牲自己,保全叁界。别的不说,越鸟到处降妖伏魔,只要卖个破绽,落得个不敌战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五族偃旗息鼓。 金雕看青华吓得面如死灰,这才收了怒气。转过脸来盯着手中的佛祖真言直琢磨,越琢磨越摸不着头脑—— “观音大士当年收走你二人记忆,也是无奈之举。否则怕你二人识破仙缘,若是把持得住,一个做神仙一个做罗汉,也就罢了。若是把持不住,又凑在一起,必定不得善终,不可两存。你俩没了记忆,眼前生出歧缘障,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可这……” 青华听得那歧缘障叁个字,张目结舌,哑口无言,竟是坐都坐不住了,随即腾身而起,心里只骂自己蠢笨——当日他视而不见,就是这金雕与他破了歧缘障。越鸟在这妙严宫一年有余,青华竟然没想起来越鸟也有歧缘障在眼前!于是也不顾金雕还在说话,急急发问: “尊者言下之意!是越儿有歧缘障,不会与本座生情吗?” “……所谓歧缘障,就是见而不识,查而不觉,充耳不闻,思而不想。”金雕徐徐说道。 第六十三章解真言仙佛同计较感真情罗汉动凡 青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腔深情,对越鸟来说如同隔靴搔痒,难怪他屡屡失手。眼下他二人好不容易才通了心意,万一有这东西挡着,越鸟来日权衡起来,为入雷音寺,挥剑斩情丝,那可如何是好? “那尊者快为越儿破障!”青华心急如火,把金雕从凳子上生生地拉了起来。 “为什么?!”金雕连忙甩开——这青华帝君可见是恢复如初了,好大的蛮力! “尊者看那佛言如何?”青华连忙拿如来佛做了挡箭牌,总不能让他在金雕面前露出私心来吧? 金雕看着那佛言直琢磨——从前这满天仙佛,将这二人拆做一僧一道,生怕他俩再凑在一起。可是如今佛祖让越鸟入妙严宫在先,赐下这十六字真言在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是破镜重圆,又是灵童转世,竟好像真的是要这青华帝君与越鸟再续前缘!如此惊变,实在难解,若非金雕认得这观音莲笺,定要以为这佛言是青华帝君自己编的。 “可这……这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未必就是佛祖的本意吧?你看这雀翎生花一句,不就已经落空了?眼下雀翎都没了,如何生花?”金雕问道。 “这雀羚枯萎千年,此刻化作了越儿的脊骨,通血生脉,也算是死而复生了吧?”这金雕是佛祖的护法,日日在佛祖身边,青华原还指望他能指教一二,岂料这个金雕竟半点不懂如来的心思,实在是没用! “你这解的也太牵强了吧!”金雕听得青华那不像话的解释,心里更疑惑了。 “如来不赐也就罢了,既然赐诘,若非直言提醒,难道还能是故意误导吗?”青华与如来虽然无交无情,但也无仇无怨。如来不帮就算了,既然有意出手帮忙,又何必故弄玄虚? 青华帝君并非佛门中人,佛祖没必要为难他,也不会故意跟他打哑谜。如此说来,青华解对了也好,解错了也罢,一切只看佛祖与青华帝君的缘分,无需金雕多思。不过这歧缘障之事,灵山既然没有交代,一切就全在金雕许与不许之间。 金雕心里有他自己的计较——眼下恐怕这二人就算是破镜重圆也是枉然,他们既然是世世不得善终,不生情则已,一旦生情,就少不了要受苦受难,不得两存。这青华帝君若是为越鸟挡去天灾,必然要落得身死。可他要是死了,情咒就破了,越鸟从此无碍。可越鸟若是破了歧缘障,万一真的对青华帝君动了情,来日只怕舍不得让青华以身相护。更有甚者,若是越鸟情到深处,眼看青华帝君死了,生无可恋,做出傻事来如何是好? 在青华帝君和越鸟之间,金雕选择越鸟,所以他不顾青华所请,只管插科打诨。 “……你这案上双剑,是扶南阴阳剑吗?” 青华看金雕打岔,恨不得要按着他破障,偏金雕这一问,惹的青华看了那扶南阴阳剑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是大吃一惊——那扶南阴阳剑上萦绕千年不散的妖气,半日之间居然尽数消散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青华将那二剑持在手中细看细查——那阳剑上的一道血印,原本红如妖血,如今竟然化成了一线闪闪的金光;而那阴剑原本是赤如龙舌,眼下却是通身寒闪闪的银光。二剑剑气依旧呼啸如龙,可那原本环绕在剑身上的黑色妖灵,竟是一丝都没剩下。 “你……莫非是用这扶南阴阳剑破脊柱而出的吗?”金雕若有所思,眯着眼问道。 “不瞒尊者,本座今日被那万尸窟破了金身,失了法术,正是借了越儿的阴阳剑。”青华不顾露怯,直言相告,话音刚落,心里就明白了—— 越鸟虽然是四处降妖除魔,但是一生磊落,从无私心,唯独是怒杀了这个扶南。眼看扶南妖气不散,越鸟心中一直内疚不安。偏偏今日青华与越鸟一番奇遇,让这扶南也破了越鸟的脊柱,也饮了越鸟的血。扶南大仇得报,越鸟还了冤孽,二剑妖气自散。此间天机,实在是让人叹服。 “你把手给我。”青华明白了,金雕自然也明白了——如此说来,越鸟合该有此一劫,虽然凶险,倒未必就是坏事,非但如此,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一石二鸟之功。 青华虽然不解,但眼看金雕面沉如水,颇为郑重,心里不愿意得罪金雕,随即伸出右手。金雕搭了青华的脉——果不其然,这青华帝君体内的乃穷神冰已经全部化尽。 金雕恍然大悟,只叹天机深不可测,心里对青华的怨怼兀自消散了九分。 “佛祖有言,当日你在昆仑苦战梼杌七天七夜,身中乃穷神冰寒毒。此毒虽然可以以青焰化解,但要拔除毒根,需要时日。这青焰本来就是越鸟的血化的,今日你入她腹,沥她血。那毒根,已经被化去了……” 青华闻言,心中生出明朗来——他二人情深,非一障能敌。天数难测,既然不能反抗,那他就生死相随,绝不负卿。随即也不再纠缠金雕,只坐在榻前望着越鸟,轻抚她一头青丝,眼中尽是款款深情。 金雕见青华似有所悟,面露真情,心里好生诧异——这青华帝君似是与越鸟有情,既然如此,他前番急着要为越鸟破障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是青华听了这天数之言,居然肯放下执着,可见他绝非轻狂倨傲之辈,竟是有些佛性…… 想到这里,金雕一时头顶发凉,哑然失神——佛祖深思,莫非在此吗? 可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金雕是越想越不敢想,越不敢想却越是要想,一时间坐立不安,如同受惊。 “本座不怕以身代受,更不会舍不得这一己孽身,唯有一事——若我不敌那焚风,还请尊者和佛母一定要看紧越儿,开解于她,千万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青华谈起生死,云淡风轻,一如当日——那天他战罢梼杌,将将捡回一条命,在这东极殿里,也是如此。原来他起身便知是要赴死,却依旧丝毫不惧,甘愿牺牲,心中半分没有自己,这就是青华大帝的底色。 金雕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头一颤。他不愿在青华帝君面前露怯,腾身而起兀自出殿,立在那阿如亭前,百感交集,一时苦叹——今日这青华帝君断心脉相救在前,留遗嘱托妻在后,可见他绝非无情之辈。偏是如此,上天却让他亲手断了越鸟的脊柱,再让他亲眼看着越鸟受换骨之痛,实在是残忍了些!这对苦命的鸳鸯,真是比黄连还苦,莫说他个金身的罗汉,就是顽石钢铁见了,只怕也要落泪。 “尊者哭什么?!” 九灵从白泽那讨了生骨镇痛的仙方,一通狂奔。到了东极殿前,竟看见金雕眼圈发红,眼角带泪,叫他如何不惊?只以为明王已经殁了,吓得脚下都踉跄了起来。 “放屁!九重天风大,扑了老子的眼,还不去送药!”金雕一巴掌打在九灵脑后,随即跟着九灵入了东极殿。 “帝君,白泽神君赐了仙方,一为生骨,一为镇痛,奴儿这便去熬药!”九灵看帝君伤心,心里好难过,直恨自己没本事,帮不了帝君。 眼看九灵出了殿,金雕对着青华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听话——今日金雕对青华帝君生出怜惜敬重来,有心要帮他一帮。 “越鸟心机厉害,我俩需得对好说辞。若是越鸟问起她如何得脱此难,你千万记住——是你取了心头血,以女娲血脉救了越鸟,你听懂了吗?” 所谓凡心,岂止男女之情?金雕此刻就是动了凡心——他知道青华无有来日,心生不忍,情愿越鸟与这青华帝君破镜重圆。就算是只有百年,就算是终要离散,也总算能寥慰青华一生孤苦。即便越鸟来日情深所致要以身殉情,不如就让他夫妻二人同死罢了,免得他们生死两隔,永受天数折磨。 这就是凡心,这就是凡尘,凡心苦矣,凡尘苦矣。 “尊者有意,可我不愿再瞒她。”青华轻声道。他知道金雕是好意,可是他不愿对越鸟再有任何隐瞒了。 “那你就把嘴闭上!”金雕沉声说道。 第六十四章藏宝莲金锁惹祸根露情愫眷侣重亲 “等越鸟醒了,我就与她破障,你若明白,赶紧将这妙严宫不该让越鸟看见的东西全收起来!”这青华帝君实在是蠢笨,金雕只能明白提醒。 金雕有意护佑,青华自然得领情。眼下那雀翎已经没了,桃姑姑也被遣去了瑶池。想来这妙严宫中能让越鸟想起当年之事的,除了那宝莲灯,就是芳骞林中那所民居了。青华随即掐诀做法——将芳骞林中的民居挪至一殿之内,又将那宝莲灯取来,一起存于殿中,再以御环奇金锁将殿门锁好,最后把那钥匙贴身收了,这才罢休。 “……帝君……” 越鸟在东极殿内悠悠转醒,口中喃喃,她这一声梦吟,气若游丝,几不可闻,偏让青华听在耳朵里,如同钟鸣铃响一般。只见他浑身一激灵,匆匆忙忙就往东极殿入,金雕看他一脸紧张,也连忙紧紧跟随。 “越儿,你怎么样?”青华急急上前,捧了越鸟的手,细看她面色。 “……帝君怎么……如此憔悴?”越鸟眼看青华帝君面色如霜,只怕他一时惊动,又起了寒毒。 “叫我说,你此刻面无血色,没资格说别人憔悴!”金雕搬了个椅子重重坐在了榻前——他得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否则这丫头竟是如同看不见他一般! “舅父……”越鸟看见金雕,心里好生疑惑。 “你还能看见我啊?”金雕怒道——苦活累活全是他干的,这个青华帝君,只顾痛哭装可怜,实在是心机深沉。 “舅父如何在此?”越鸟虽然是通了气息,但体力实在不济,又兼背上颈尾两处疼痛无比,此刻只能趴着说话。 “你实在鲁莽!也不想想你有多大的造化,如何就敢仿照佛母当年?若非青华大帝以心头血救你,你哪能得活?!”金雕佯怒道。 “帝君……小王……多谢帝君相救。”越鸟只想问青华疼不疼,可金雕在此,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本座得元始天尊上合虚皇丸相助,此刻早就无碍,殿下莫要多心了。” 青华如何不知道越鸟的心思?随即连忙宽慰,嘴上虽未露出亲切,话里却句句是要越鸟放心。 此刻这东极殿内一片愁云惨雾,金雕实在难受,只能强行圆场打岔—— “你也算是因祸得福,这青华大帝可是女娲的血脉,等你好了,必定是功力大增。” “殿下看了这个,便可宽心了。”青华也连忙卖乖讨好,撑了扶南阴阳剑给越鸟看。 “这!这!”越鸟眼看扶南妖气尽消,这才恍然大悟——她要了扶南的命,扶南也要了她的命,两相抵消,终于才度化了这妖龙扶南! “越儿千万别哭啊。”青华见越鸟流泪,再不顾忌金雕就在面前,连忙伏身与她相劝。 “小王是高兴……”越鸟流泪不止,只叹天数竟是如此滴水不漏。 金雕看越鸟蒙此大难,还为了扶南这个畜生流泪,心里很是宽慰,他这外甥,的确是有造化有慧根,不负她明王尊位。 “你是该高兴,你以身护法,得了二功——一来扶南妖气尽散,二来今日青华大帝沥你血而出,身上的乃穷神冰已经被尽根拔除了。你一时鲁莽,却也是应了天定的劫数,有舍有得,善哉善哉。” “真的吗?!”越鸟听得金雕此言,面生喜色,不顾疼痛,捉了青华帝君的手便探他脉息,看他身上真的再无半点寒气,这才相信金雕所言。 “甚好,甚好。”越鸟破涕为笑,口中喃喃不止。 此时九灵正好捧了药来,递至榻前。九灵知道明王忌口,赶忙说明: “殿下容禀,帝君叫奴儿先请叁清赐药,又向白泽神君讨了镇痛生骨之方。白泽神君知道殿下不容荤腥,此药皆是仙草方,以龟蛇凝华草为引,又有大日还玉草等数味仙草做辅,殿下无需担忧,但服无妨。” 青华从托盘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越鸟服药。九灵体贴,非但知道明王不食荤腥,还知道这仙方苦涩,在汤药旁边另外奉上了一碟蜜饯。 果不其然,越鸟服了那药,眉头紧皱,连连叫苦。青华拣了一颗杏干,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嫌,径直喂进了越鸟口里。 金雕见此,揪住九灵的领口就将他拖出了东极殿。 “尊者干嘛!快放开!”帝君和明王遭此大难,九灵正要紧着侍奉,这九头鸟拉他干嘛? “明王救了你主子的命,你主子现在要给她叩头谢恩,你敢看吗?”金雕吓唬到。 九灵被金雕糊弄住了——想想也对,若真是那样,他确实是不敢看。 “去!给我沏茶去!”金雕一屁股坐定,满脸的逍遥。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东极殿里,青华见金雕识相,连忙一挥手掩了殿门,急急与越鸟亲近说话。 “你快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失算,还是故意!”青华失而复得,心中是无比的后怕。 “我真是失算!帝君千万信我!”越鸟不顾疼痛,扒着青华的手臂急忙解释。 “好好,我信你,我信你!”青华眼看越鸟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就知道她是使不上力,连忙宽慰她,让她重新趴好。 “张嘴。”青华捧了一盏茶在手心对越鸟说。 “怎么喝?”越鸟失了不少血,确实是口渴,但是她现在只能趴着,如何能饮水? “殿下只管张嘴就行。” 说话间只见青华两指一挥,杯中茶水汇作一股,凌空而起,直奔越鸟唇间。越鸟连忙痛饮,一杯不够,竟将那一壶茶喝了个大半才终于解了干渴。 “是我太傻了,忘了帝君本事。”越鸟看帝君如此温柔体贴,心里不免生出娇羞来。 “今日你我虽是连遭大难,却也算是因祸得福。”青华幽幽开口。 “帝君断脉相救,还说什么福气?”听九灵所言,帝君为了救她,怕是惊动了半个九重天了。她在这九重天无尺寸之功,还要劳动叁清来救她的小命,实在是尴尬。 “殿下以身相护,本座以血相救,我二人岂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话是好话,可青华越说越不好意思,面上都生出红晕来。越鸟害羞极了,别过头去不再看青华,可她心里遍生甜蜜,脸上难掩笑意。 “你这样趴着,只怕是难受。” 青华隔着锦被轻抚着越鸟的背脊——金雕给越鸟接好了骨,也将越鸟背上皮肉尽复了,但她还要生脉续血,恐怕是得好好将养一番。可越鸟伤在背上,坐也不行,躺也不行,只能趴着,时间长了哪能不难受? “越儿,我有办法了!”青华深思所至,心生一计。 越鸟眼看着青华帝君从指间唤出一泉清水,直奔越鸟身下,做了一铺水床,将越鸟的身子稳稳的托起,叫她无论是趴着还是躺着,都不用费半点力气。 “帝君……这……” 越鸟浑身舒展,如同卧在云端一般,再看身下——那水铺合着她的身形,将她贴身捧着,让她从头到脚半点不用着力。可是这水灵巧,沾身不湿,似乎是青华帝君的真身,那她岂不是让帝君抱在怀里了? “越儿……我……你别害羞,我不敢越礼,我只是怕你辛苦。” 青华臊红了脸,眼神都躲闪了起来——越鸟虽然是有锦被盖着,可她身上的衣物早被金雕化去了,眼下是赤着胸裸着背。青华将真身一分为二,此刻可是踏踏实实地把越鸟赤裸着抱在了怀中。 “帝君……还是把我挪回海梨殿吧……”越鸟明白自己是被帝君赤条条的抱在了怀里,羞得满脸通红,心跳不止,根本不敢看他。 “那可不行!殿下此伤不宜挪动,再说了……我将真身一分为二,如此伤身,殿下得与我寸步不离才行,否则,就不怕我死了吗?” 青华连忙撒谎耍赖,否则越鸟若是回了海梨殿,必定让宫娥侍奉,还有他什么事?到时候他就是有心看顾,都还要避嫌顾礼,叫他如何肯? “帝君骗人的吧……”越鸟虽然不信,却也不敢肯定——她不是水精,哪能妄自揣测这分身为二的凶险? “殿下才是骗人!方才还说要与本座同衾共穴,都是骗人的!”青华红着脸撒起泼来。 “你!你怎么如此无赖!”青华一时气愤,嘴里露出轻薄,惹得越鸟面露娇羞,嘴里不住地恼他。 “本座就是无赖!殿下嫌我吗?”青华瞪着眼还嘴道。 “越儿不敢……越儿多谢帝君救命之恩……”越鸟虽然是羞涩,但是心里甜蜜,嘴上更舍不得责骂青华。 “越儿要谢本座,岂不简单?”青华奸计得逞,面露得意,两指一抬,只见那水铺徐徐升起,将越鸟送到了他的面前。 “帝君做什么?”越鸟红着脸抬眼看了青华一眼,却不敢再看第二眼,只微微低头,躲着青华的目光。 “你猜。” 青华随即略微抬起越鸟的下巴,探过唇去就吻,舌尖撬开了越鸟的唇齿,将她微甜的舌尖含在口中轻舔。 越鸟心跳如擂鼓,浑身散力,遍体酥麻,一时间连身上的剧痛都忘了。青华见越鸟不躲不避,心里快慰无比,动情不止,身上不禁也生出张狂来。 “帝君!” 越鸟发出一声惊呼——那水铺原本只是贴着她的身形,此刻竟在她赤裸的胸脯上推按不止,如同揉捏一般。越鸟心神大乱,羞臊至极,想要出声阻拦,却偏偏被青华堵住了嘴,什么话都被他咽进肚里去了。青华摸了那一手的滚烫,只觉得身下蠢蠢欲动,竟有些按捺不住。可他虽然是动情至深,却不敢唐突冒犯,只能万分不舍的放开了越鸟的唇舌。 “越儿,非我轻狂,我是……” 青华情动不可自制,正要诉尽衷肠,却不料金雕竟突然间推门而入! 第六十五章动凡心罗汉破情障缘重续夫妻卧同 青华和越鸟原本正缠绵,没想到金雕推门而入,他二人图生惊慌,只能连忙分开。越鸟只顾羞涩,别过头去,抿着嘴皱着眉,心里有喜有惊,有尴尬有害羞,一句话都不敢说。 青华可是仰天长叹,心里直叫苦——他二人实在是情路坎坷,回回到了紧要关头,神仙妖精就各个都要凑上来坏他的事,叫他如何不气?他算是明白了,所谓仙缘已断,就是说天底下满地都是他们二人情路上的绊脚石。既然如此,干脆杀个干净得了!没了这些个阻碍,他和越鸟独占了天地,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时候看谁还能来打岔! 方才九灵给金雕摆了一桌的点心茶水,金雕吃饱喝足,这才想起来要给越鸟破障。他一进门就看见越鸟飘在半空中,身下以水为驾,想必是这青华帝君有些个法宝,也省的越鸟日日强趴在铺上,反而撑的背疼。可这金雕虽然是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这东西,叫他如何不好奇? “呃……这是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这是青玄水精!是天下的至灵之物!”青华本来就气,听到金雕叫他“玩意”更气了,可这是他和越鸟的私事,如何能让这个九头鸟听去了? “真是稀奇。”金雕摇头晃脑直打量那水精——那东西颇为灵巧,紧合着越鸟的身形,将她稳稳的托着。更惊奇的是那一床锦被竟是浮在水上,半点不湿。可见这青华帝君真是有些本事,这样的神物也可以随便驱使。 “越儿,青华大帝舍身救你,你需得感念,知道吗?”——任凭它是如何的灵物,也得这青华帝君舍得,才能将它给越鸟做了床铺,金雕心里领情,嘴上自然也得叮嘱越鸟一二。 越鸟羞得恨不得撞墙——帝君不说实话也就算了,他们二人此刻赤裸相拥,灵肉相贴,如何能说?偏偏金雕听了青华的浑话,还以为这水铺是什么法宝,竟然叮嘱她要感念帝君恩德,岂不是要逼着她对着自家舅父扯谎诳语吗。 “是,越儿谨记舅父吩咐。”越鸟强压羞涩,对着金雕颔首答应。 金雕等的就是越鸟抬眼看他——他口中念诀,两指在越鸟眼前轻轻一挥,不动声色的就破了她歧缘障。 “舅父干嘛?”越鸟双目仿佛遭风吹了一般,瞬间泪流不止,眼睛都睁不开了。 “就算你是妖仙,不忌讳凡人血污,但是这妖气眯眼,不给你除了如何是好?”金雕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谢谢舅父。” 眼看越鸟泪眼朦胧,还连连道谢,青华和金雕面面相觑——越鸟是天下的慧根,实在是聪明无比,但偏偏又是无比的好骗,不知道是为什么。 “好了,你既然得脱此难,我就回灵山了”金雕正色道。 “那尊者快走吧。”青华连忙逐客。 金雕惊呆了——青华这个狗东西!连个果盘都不送,得了老婆就过河拆桥。他们好端端的凤凰血脉,怎么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 可金雕心里虽然不甘,却也不愿再看见青华帝君的那张老脸,随即拂袖便去。青华打发了九灵一路相送,也算是尽了礼数。 “帝君留我在东极殿,自己难道要宿在海梨殿中吗?”越鸟抬眼看着青华,只觉得脸红心跳,腹中如同群蝶飞舞。 “殿下嫌我,那我就去阿如亭,为殿下护法。从前是你护我,现在是我护你,岂不妙哉?只不过……”青华此刻与越鸟独处,口里情话哪里还能按捺? “只不过什么?”越鸟追问道。 “没什么……本座还有别的去处……殿下无需担心……” 青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打哈哈——阿如亭里恐怕是沾满了越鸟的气息,他若是真的宿在那里,万一一时情难自制,岂不是辱没了越鸟身边之物?可这话要是如实相告,只怕越鸟要嫌他轻狂龌龊。 “越儿,你好好睡一会儿吧,晚些我再来给你送药。” 青华掩了殿门出去,坐在阿如亭中,浑身如同火烧。随即列开四宝,口念佛言,笔走龙蛇,以净心神。 越鸟趴在那水铺上,只觉得浑身舒畅,心里想起青华,只觉得胸口发热,嘴里发甜。突然间,只见一小股泉水从水面上卷了起来,啵的亲在了她唇间,然后哗啦一下又落了回去。 越鸟莞尔一笑,随即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 到了晚间,青华亲自端了药给越鸟。越鸟原本正在熟睡,青华虽然不忍,也只好叫醒她——越鸟要续骨生脉,那可是极疼的功夫,若是没了这镇痛的药方,只怕是要受苦。 “越儿……越儿……” “青华……”越鸟缓缓转醒,看窗外夜幕已至,再看帝君捧着药碗,心里好生甜蜜。 “殿下吃药。”青华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喂越鸟吃药。 “太苦了……” 所谓良药苦口,半点不假,这白泽的仙方实在是苦的厉害。青华闻言,放下药碗,附身上前,吻在越鸟唇上,舌尖在越鸟口中一刮,没等越鸟反应过来就又离开了。 “帝君……”越鸟吃了一惊,以手捂口,面露娇羞。 “是苦……”青华苦的直皱眉,连忙拣了一颗杏干送进越鸟嘴里。 越鸟看帝君细心照顾,口里又得了那蜜饯,由口到心,甜了个透彻。 “越儿,你看我写了什么?”青华面露笑意,撑开手中书卷连连献宝。 书曰:“太上青玄慈悲太乙救苦天尊宝忏” 曰:“开经玄蕴咒??玄元一气,无极之先,太始太乙,含象九天, 开明叁境,万化大千,至今治御, 统承前贤, 叁才合德, 九气同元 ,消除灾劫 ,普度群仙 ,诵之万遍 ,福禄绵延 ,吉祥萃泰 ,永保遐年 ,谨遵普化,道德成全……大道无名 ,而帝有号, 浩劫难尽 ,而济自天, 缅惟救苦慈尊 妙得玉清分气, 青玄启运 。黄籙开图, 威神遍满于十方。 慧力圆通于叁界, 寻声赴感 ,历劫度人 。无量无边, 累千言而莫竟。 有情有性, 经一顾而皆春本先天之圣人 洵大慈之仁者 以今恭逢谷旦 理合进祝称扬 未宣圣德 先启诸天 爰偕法众 谨焚道德真香 虔诚上启。” “帝君真的编了经书?”越鸟大惊。 “自然是真的,我已经将此诀传至信徒,来日必定个个讼念。”青华得意到。 “帝君真是好造化!”越鸟叹到。 “越儿,你不是想知道我睡在哪吗?这海梨殿,阿如亭都是你的闺房,我不敢窥探,更不敢逗留。越儿想知道我睡在哪,就随我来看。” 青华随即施术,让水铺驮了越鸟出殿,一路到了芳骞林深处。 “越儿,你看这里,我睡得吗?”青华面露得意。 这芳骞林是青华大帝的至宝之地,这九重天上无论何人,无青极大帝旨意皆不得入内,越鸟也是第一次见得。所谓芳草萋萋鹦鹉洲,落英缤纷桃花源,想来也不过如此——这芳骞林里四季如春,四时花开:海棠茉莉,丁香牡丹,群芳斗艳,百紫千红;梅兰竹菊,桃梨桂樱,尽数盛开,芳馨无比;林中有溪,有丘,有峦,有潭;水间有莲,有荷,有鲤,有石,一步一景,寸草寸晖。 “帝君好雅兴!”越鸟瞠目结舌,这芳骞林奇景天下无双,青华帝君真是深通造化,才能孕育出如此仙林。 “我就睡在这,殿下可放心了?” 青华露出顽心,唤出一绫,将两端扎进树身,入木七分。随即飞身而上,竟是卧在了绳上! “帝君真是清绝。”越鸟眼看青华帝君眠于绳上,便知道他是清心寡欲,才能如此自制。 青华听了越鸟的夸赞,心里直美,侧过头看着越鸟,越看越喜欢。偏是如此,叫他心生杂念,一时猝不及防,随即跌落绳下。 越鸟见此,忍不住噗嗤一笑,青华从草间爬起来,满头的恼怒—— “原本便是千日也睡得!偏是殿下惹我分心,还来笑话我!” 越鸟闻言颔首,面露娇羞。青华见此,施术将越鸟连人带铺唤至面前。 “越儿愿意与我同林而卧吗……”青华红着脸问道。 “帝君……”越鸟心跳不止,眼中尽是青华的面容,一时情动难制,虽然是一言不发,却壮着胆子亲在了青华面颊上。 青华脸红心跳,伏身便吻。越鸟只顾迎合,哪有反抗?可即便如此,即便越鸟有意,青华也实在不敢——越鸟伤在脊上,他若是敢猖狂,岂不是要害了越鸟。 越鸟心动不止,不愿阻拦青华,叫他一通狂吻不说,更是让那青玄水将她浑身揉搓了个遍,直揉的她浑身散力。可等那一股水柱探至她的腿间,越鸟不禁心生惶恐,这才连忙喝止: “帝君猖狂!” 青华被喝破了形状,眼看自己身下已经起兴,连忙背过身去。 “殿下莫看!怕污了殿下的眼。”青华强收心神,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你……你!”越鸟哪里能不明白青华的情状,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出害怕来。 青华将越鸟一通狂吻不说,又身手并用,将她好一顿亵渎。此刻阳兴已现,冒犯了越鸟尊贵。可他实在是情难自制,只能将越鸟连人带铺一把推开。 “本座……冒犯了……”青华红着脸咬着牙道歉。 越鸟闭口不言——她破了青华帝君万年的清净,哪里还有脸面责怪帝君。 青华静了心神,心里生出不舍,随即爬起身来,侧卧在一长石凳上,又唤回水铺,不敢再吻越鸟,只能握了她的手。 “殿下冷吗?”青华有心让越鸟和他同林而眠,唯独怕她受寒。 越鸟摇摇头:“帝君忘了?我身带青焰,如何会冷?帝君冷吗?” “殿下忘了?我沥血而出,早就化了寒毒。这芳骞林四季如春,我如何会冷?”青华温柔说道。 “是小王不察。”越鸟红了面皮。 “不是不察,是关心则乱。”青华面露喜色。 这天定的夫妻,一个不愿僭越,一个守着清规,原本应该是有子得道,如今却落得只能和衣而卧。其中虽然是有喜,但也少不了有悲,有诗曰: 一朝不慎凤失凰,千年离散燕双飞。破镜重圆情难续,夫妻同心不合衾。 第六十六章得仙方越鸟脱大难领帝旨毕方侍明 “昔者黄帝合鬼神于西秦山之上,驾象车而世讯毕方,毕方并害。” ——《韩非子·十过》 话说越鸟虽然是遭了断脊大难,却得太上老君以九转还魂丹搭救了性命。青华谨遵金雕吩咐,将换脊一事瞒的滴水不漏,日日餐餐亲手照拂,以生肌散,续脉丸,还有白泽赐下的龟蛇凝华方为越鸟补身养伤。 青华是万分的不愿意让越鸟再回东极殿,若是依他,这芳骞林无人敢擅自踏足,正好让他二人亲近,省的又被闲人叨扰。可即便是他不拘身份,愿意事事精心呵护侍奉,越鸟却不愿就此与青华避世于芳骞林中——他们二人进了这林子就不出去了,帝君又不许别个入林侍奉,此事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不在乎区区虚名,她也实在舍不得青华时时受累,事事照顾她。 “那……到了晚上,越儿来这林子里陪我?”青华磨磨蹭蹭不情不愿,拉着越鸟的手撒娇不饶。 “不行!”越鸟羞道。 “为什么?”青华急眼了——他如此殷勤,眼看着越鸟还是不能和他日夜相对,那他这一番岂不是白忙活了? “这……帝君何有此问?若是帝君夜夜……将我挪进芳骞林来……岂不是……岂不是如同偷情一般……”越鸟虽然是害臊,但是她了解青华,青华一向是有些天真,未必就想得到这里面的不妥之处。 青华虽然不愿意,但听了越鸟此言,也不禁面生红晕,随即也不敢再求。 到了第叁日,越鸟已经可以翻身了,那青玄之水极有灵性,但凡越鸟要翻身挪动,那水波就凑背把腰,生怕她脊柱吃力。 “终于可以躺着了。”越鸟长舒一口气。 “苦了越儿了。”青华心里明白——这些天越鸟半句不叫疼,可她虽然是得了新骨,却还要重生千条血脉,重接数十条肋骨,即便是那白泽仙方有奇效,只怕也少不了要受疼吃苦。越鸟隐忍不发,无非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帝君……出去,唤个宫娥进来。”越鸟红着脸吩咐道。 “为什么?”青华大惊失色,心里好不委屈,他精心呵护,没想到区区叁日,越鸟就要撵他走,这女子好狠的心! “帝君……我……要穿衣服啊……”越鸟羞得满脸通红,青华虽然体贴,却偏偏难免天真。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可清楚——她背上是锦被遮着,胸前是青华捧着,这已经是叁日了,叫她如何能不害臊。 青华闹了个红脸,他们二人原本是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没想到受了这一遭大难,叫他们肉灵相贴,一贴就是叁天叁夜。他俩情投意合,这几日难免亲热,越鸟躲不过他,每每叫他个狂徒贴身亵玩,让她如何能不臊。 无巧不成书,这妙严宫中有一位毕方仙子,是羽族的后裔,侍奉越鸟刚好。这毕方得了九灵的令,从海梨殿中取了越鸟衣物来,端着托盘就入了东极殿,院中宫娥虽然不敢议论侧目,却禁不住各个目瞪口呆——东极大帝可从来不让人入殿侍奉,今日这是怎么了? 青华不敢逗留,只吩咐了毕方小心侍奉,随即出殿掩门,呆呆的站在东极殿前发呆——其实……其实他也可以给越鸟换衣服嘛,无非是越鸟嫌弃他罢了。 毕方心里十分好奇——明王殿下似乎是遭了大难,自从那日帝君带着明王回宫,宫中就各个提心吊胆。帝君好大的阵仗,惊动了半个九重天不说,后来又带着明王入了芳骞林,不许任何人近前,就连九灵都打发了。想来今日帝君因为她是羽族后裔,才点她侍奉明王,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勤谨恭敬。 “殿下,小仙冒犯了。” 毕方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惊觉明王竟然是赤胸裸背,可她心里再诧异,也是半句都不敢问。眼看着明王虽不叫疼,却是浑身脱力,就连动动胳膊嘴里都直嘶嘶,她只能为明王小心翼翼的除了衣裙,再由里到外换上新装。 “有劳你了,这衣物锦被,不要拿去浆洗了。这天庭忌讳血污,你去洗了,叫别个仙娥嫌弃你。本王知你的本事,你便将它们烧了吧,帝君那里,本王会说明的。”越鸟换了身衣物而已,竟生出一额的汗,只能咬着牙叮嘱。 “多谢殿下关怀。” 毕方看明王如此疼痛,还担心她被别的宫娥挤兑,心里十分感激,连忙掏出锦帕给明王擦汗。 “殿下,饮杯茶吧。” 毕方原本想扶起明王,可眼看明王蹙着眉咬着牙,根本起不来,她只好又把明王放下。 “你……去叫帝君来吧……”越鸟吩咐道。 毕方吃了一惊——这明王是羽族之王,自然是尊贵些,却不想是如此高贵,敢叫这东极大帝近前侍奉。毕方不过是小仙,对宗族庙堂之事一知半解而已,此刻只以为羽族尊贵至此,心中也有了底气。 “是,得侍奉殿下乃小仙大幸,殿下往后若有差遣,小仙无所不从。” 毕方随即跪安,抱了明王的衣物和那旧锦被就走,不想一开殿门被东极大帝堵在了门口,一时间吓得是花容失色。 “你惊慌什么!明王如何?”青华看这丫头面色煞白,只以为是越鸟有恙。 “殿下……说……渴了……”毕方从来没跟青华帝君面对面说过话,如何不怕?嘴里支支吾吾,膝盖都打颤。 “哦,你去吧。”青华径直入殿,半点都没发现毕方怀抱着一大堆的衣物。 殿门在身后开了又关,毕方抱着满怀的衣被,站在殿前,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往后院中去,按照明王吩咐,使她那讹火将一应衣物和锦被都烧了。原本毕方绝对不敢纵火烧毁东极殿青华帝君的贴身之物,可这其一是明王亲口吩咐的,其二嘛——明王身下以水为铺,她看的真切,那必定是青华帝君的法宝,帝君既然舍得法宝,自然也不会吝啬一床锦被。 “越儿,你舒服些了吗?”青华给越鸟喂了茶水,坐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说话。 “好多了,那锦被还有衣物,我让毕方烧了。”越鸟说到。 青华知道越鸟的意思,这妙严宫合九重天叁十叁宫之制,自有司净处,可这些个宫娥多得是花草成精,凡人飞身,各个忌讳血腥。越鸟此举,无非是怕那毕方身上沾了血腥,叫别的宫娥忌讳她。 眼看青华似有叹息,越鸟怕他想起天庭宫事多思多虑,连忙打岔: “帝君,我有一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那地仙……” 第六十七章东极帝三推瞒旧事青孔雀重生动凡 青华原本的确有叹,可他耳朵里一听到这“地仙”二字,背后是汗毛直竖——别的都可以掩饰,只这地仙一事实在是不好圆谎,他还没编排好故事呢,就怕越鸟发问。 突然间听得殿外有人来报,青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定桌前,佯做正经。越鸟也连忙躺好,心里一阵忐忑——他二人现下通了心意,青华是深情之辈,嘴上手上都不愿收敛半分。可是这毕竟是天庭,无论是在哪,总少不了人来人往,长此以往,若是给人撞破如何是好? 原来,方才毕方向九灵复命,九灵看毕方妥帖,便遣她去给明王送药,毕方欣然从命。她到了殿外不敢妄自进入,规规矩矩的通传了一声,单等帝君呼唤了,这才低头颔首而入。 “禀帝君,禀殿下,小仙奉命为殿下送药。”毕方站定在青华帝君身前拜请。 “放下吧。”青华吩咐道。 毕方愣了一下——难不成青华帝君要亲自侍奉明王汤药?可她哪敢在帝君面前露出犹疑,只能连忙将托盘放下,就匆匆跪安了。 青华眼看毕方恭恭敬敬,不敢逗留也不曾窥探,非但如此,还知道将殿门掩了,竟是颇为妥帖,随即心里生出计较来—— “这毕方倒知情识趣,不如以后就让她贴身侍奉你。” “这只怕不合规矩。”越鸟面露尴尬。 他二人此刻情况实在尴尬——越鸟客居妙严宫,玉帝抬举,当年有令,越鸟在此,上下所需,不得怠慢,内外差遣,不得有违。可是她毕竟不是主子,断然没有让这妙严宫点人贴身侍奉的道理。 这件事情他们二人虽然不说破,却都是心知肚明。无论他们是如何情深,无论青华是如何百般呵护,但是越鸟在九重天没有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些事情,哪怕是他东极大帝,也不能肆意妄为。 “殿下若是顾虑,本座去通报王母,叫她赐人来侍奉殿下就是了。她原本就有心呵护殿下,想必不会不从的。”青华想起这些烦心事,免不了垂头丧气。 “区区小事,何必惊动西王母天尊,我还不至于如此不济。再说,小王得帝君呵护,哪有不周全的?”越鸟知道青华心烦,不忍心他费神,连忙拿话来哄。 “殿下还说嘴!明明是本座连累殿下受屈,既然如此……不如……不如我去求求玉帝,让他赐下婚来!” 青华悔得肠子都青了——越鸟原本是天命所归的东极帝后,眼下竟落得个无名无分的地步!他们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如今不得亲近也就算了,还要人前避嫌,人后小心,实在是无比的憋屈。只叹造化实在弄人!半点容不得他二人安生。 “只怕是求不来的……”越鸟漠然道,满天尽知青华帝君自断仙缘,玉帝即便是再有心维护,恐怕也不能违逆天命,强赐姻缘。 青华眼看越鸟为他受屈却毫无办法,心里是有苦难言,悔不当初。如今无论青华是如何心爱越鸟,也实在不敢露于人前——他可以不顾虚名,唯独怕诸仙将越鸟这明王之尊,当做了妙严宫的通房妾氏。这要是传扬出去,越鸟声名尽毁不说,五族必定要勃然大怒。 “越儿,实在是……委屈你了。”青华捧了越鸟的手在心口,眉头紧蹙,面露沉重。 “帝君多虑了。” 越鸟不在乎名分妻妾之事,此刻心中没有半点委屈,只有满满的内疚——青华原本的仙缘断了,却不知他那妻子何在。若她因为断了仙缘不得出世也就罢了,若她还在世,自己这岂不是夺人夫婿? 越鸟心里翻腾不止,想起地仙宫之事,兀自揣测起天机来,可却是越想越不解,越想越疑惑——那地仙说越鸟是他千年前的妻子灵儿,当年帝君夺人所爱,害他失妻失心,沦落成魔。别的不提,那地仙化得跟帝君一模一样,恐怕是真的见过帝君。那这岂不是说越鸟在凡间遇见过青华帝君?可越鸟真的是没有这么一世尘缘,更是从来没遇见过青华帝君。难不成青华帝君七世为人,其中一世遇到了这个地仙,在机缘巧合之下夺了他的妻子灵儿,而这个灵儿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那地仙颇有造化,岂能错认了皮相? 怕只怕这地仙所言非虚,越鸟真的与青华帝君有一世尘缘,那这岂不是意味着…… 此事事关重大,越鸟不敢妄自揣测,若是那地仙没死,她还可以详细问他年月,到时候自然能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眼下那地仙已死,越鸟却连他的名讳都不知道,要查要问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青华眼看着越鸟陷入沉思,再看她面色逐渐沉重,就知道她又在思量地仙一事。他心中有鬼,害怕的紧,连忙推了推越鸟,故作大惊小怪。 “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越鸟果然上当,青华见此,心鼓稍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哎呀!”越鸟见了那瓷瓶这才想起来,这瓶子里装的可是元圣星的子嗣! “殿下受此大难,本座什么都不记得了,方才才想起来。”青华连忙引开越鸟的注意力,他心里是紧张万分,手心都直冒虚汗。 “这……不知道这仙胎如何孵化啊?”越鸟打量着那瓷瓶直犯难,别的本事她有,这生儿育女的事她可是半点都不知道。 “这仙胎不足月,自然要揣到足月了。”青华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打量越鸟的腰身。 “这可万万不可!”越鸟被青华盯得发毛,连忙捂住肚子。帝君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她是连问都不敢问。 “殿下一向慈心,此刻如何推脱?”青华挤眉弄眼得揶揄道。 “帝君可想清楚了?若是小王亲自孵化,小王便是元圣星之妻。帝君破我脊而出,与我有母子情分,到时候就是元圣星之子!”越鸟面露得意,眼角眉梢俱露笑意。 “你……你……”青华气的额露青筋,越鸟心机灵巧,将他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生闷气。 “帝君只说怎么办吧?”越鸟笑的花枝烂颤,只管耍弄青华。 “殿下揣不得,那本座自己揣!”青华迎着光打量那瓶中的仙胎,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只能看得出是白色的。 “啊?”这下轮到越鸟花容失色了。 “帝君……怎么……揣在哪……从哪生?”越鸟红着脸问道。 “殿下想什么呢??”青华瞪着眼掐住了越鸟的脸蛋,看她一脸绯红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 “本座要将这仙胎放进血莲里孵化!殿下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帝君手眼通天,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嘛。”越鸟支吾道。 “你这丫头,好一张利嘴!”越鸟先是嘴坏,看他恼了又来嘴甜,实在是心思多。青华狠得牙痒痒,却舍不得下重手捏她,眼看她面露得意,青华一时间恶向胆边生,欺身而上,将越鸟虚虚压在了身下。 “帝君……你干什么!”越鸟大惊失色,眼睛直往殿门那瞟,生怕被人撞破。 “你怕什么?别个都是越相处越亲近,偏到了殿下这,穿上衣服就不理会本座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毕方将殿下浑身扒光,看你往哪躲?!”青华眼神一暗,心中一动,只觉得后颈冒汗,浑身灼热。 “你……”越鸟以手掩面,羞得说不出话来。这几日帝君多有亲近,她虽然也佯做推搪,心里却根本没有半分不愿。若不是她顾着灵山掩面,帝君顾着她身上有伤,还不知要如何失礼了。 “越儿……”青华心里只有万般的爱怜,他嘴上虽然厉害,却半点不敢张狂,只伸出手轻抚越鸟的面颊。 越鸟看着青华满目的深情,心中生出万分的欣喜,却又偏偏有那么二分的忧愁。 “青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越鸟轻按住青华抚在她面颊上的手,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这龌龊心思,殿下自然知道,不算相瞒。”青华心中惊动,嘴上却半点不露。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什么都不问,只问你,你那天定的妻子,现在何方?”越鸟眼看青华要插科打诨,心里更生疑虑。 青华闭眼叹苦——早知越鸟是如此心性,可怜她蒙在鼓里,生怕自己是夺了别人的夫婿。这天下多苦,最苦的就是要他不得与越鸟坦诚。他好想告诉越鸟,他们就是天定的夫妻,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可他偏偏不能,只能眼看着越鸟不明就里,失去帝后尊荣不说,还要为夺了别人的仙缘而内疚。 “你别难过,我不问了就是。” 越鸟眼看青华露出伤情,心中如何舍得?帝君本就是痴情之辈,若她非要刨根问底,只怕帝君要伤心——若帝后是因为断了仙缘而未得出世,帝君自然内疚。若是帝后尚在人间,帝君这就是移情别恋,心中必定有愧。既然无解,何苦让帝君再烦心自苦,不如难得糊涂,再不提了。 “此事天地间只有仓颉知道,我问时,仓颉暗示我那妻子因为断了仙缘未得出世。仓颉不肯与我直言,可他既然心恋殿下,殿下大可自己去问!仓颉深情,必定直言,到时候露了天机,正好让玉帝宰了他!” 青华佯怒,揣起手一本正经的说话,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舍——若他不浑说一通,只怕越鸟要多思多虑了。 越鸟听得此言,心中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帝君所言非虚,此事事关天机,她若是胡乱打探,只怕是要害人害己。既然帝后已去,她也算不得鸠占鹊巢,如此甚好。 “本座只能看出这仙胎是个白色的,其他的都看不出,殿下看呢?”青华问越鸟。 “我什么都看不出,可元圣星既然是黑色的,怎么生个白的出来?”越鸟嘟囔道。 “那佛母是金孔雀,如何生得殿下这个青孔雀?”青华诘问道。 “哦……”越鸟想想也对,她刚才那一问实在是太傻了。 “殿下巧言能辩,难得吃亏,本座可得细看。”青华抓住了机会,凑上前去故意挑逗越鸟,与她嬉闹起来,只觉得越看她越喜欢,忍不住附身轻吻在越鸟额上。 “越儿,你背上还疼吗?我给你揉揉?”青华露出温柔,驱水将越鸟翻过身来,抬手便按。 “帝君别动!” 越鸟臊红了面皮——这几日间帝君怕她受苦,多次为她按揉过背上痛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有锦被遮着,倒不觉得,眼下她只得一层薄衫相护,帝君的手按在她后颈上,竟惹得她浑身酥麻,哪里敢让他再碰。 “越儿……”青华也没想到这一层,他按在越鸟后颈上,隔着单薄的衣衫感觉到越鸟的体温,这才想起他们二人中间没了遮盖,比从前更生亲密。 “……其实这礼早就破了,你何苦避忌……”青华怦然心动,伏在越鸟耳边轻声撩拨。 “你别乱来!” 越鸟被青华轻吻在耳垂上,只觉得浑身发软,哪敢再和他亲近?可是青华不听,那手在她后颈上轻揉不止不说,她身下的青玄水也蠢蠢欲动,叫她如何不慌? 青华眼中露出情欲,一边轻啄在越鸟面颊上,一边驱使真身将越鸟裹了起来。他情动不可自制,将越鸟围在水间只顾摩挲,一时身下发热,竟连越鸟的惊呼都充耳不闻。 “越儿,我……”青华面红心跳,在越鸟耳边喃喃就要诉衷肠…… “帝君!孟章神君携西海四公主求见。”九灵站在殿门前大大声的通报道。 第六十八章畏人言孟章劝青华敬仙缘龙女谏越 “避水金睛兽 ,驭之可上天下海,无所不能达也” ——《西游记》 青华呆坐在床前,以手撑额,仰天长叹——这九重天片刻不消停,尽是来坏他的好事的!越鸟又气又笑,面露娇嗔,帝君一时难耐,还好得孟章神君夫妇相救,否则她哪能得脱此困? “殿下真是无情!”青华听到越鸟嗤笑,嘟着嘴发起脾气来。 “快扶我起来。”越鸟拉住青华的手臂哄他——她凭一己之力难以支撑身子,只能让这青玄水托着她坐起来。孟章夫妇拜见,她总不能趴在塌上如此失礼吧? “呐……”青华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竟是讨起亲来。 越鸟见状失笑,爬起身子啵的亲在青华唇上。青华这才心满意足,随即施术,让青玄水扶着越鸟坐起,又为她正了衣衫,这才宣孟章夫妇正殿拜见。 孟章拔腿就走,却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耳朵。 “你走你妈啊走!你是傻逼吗?”白龙女怒道。 “你干嘛啊!你快放开,别人都看着呢!”孟章连忙挣脱。 “我问你,这明王在妙严宫究竟是什么身份?”白龙女横眉冷对,悄声问孟章。 这白龙女心思灵巧,最擅长体察官事——她是孟章之妻,他夫妻二人皆是位列仙班,到这妙严宫来拜见明王,其一没有入东极殿觐见的道理,其二,他们是夫妻,这东极殿里是什么?难道真是一主一客? “你……你胡思乱想!”孟章虽是知情,可此事事关重大,他从未向白龙女提起过,岂料她如此灵巧,竟一眼看破。 “……我听闻,明王大难,挪动不得,所以在这东极殿里。你别乱想,更别乱说!这东极大帝发起怒来,你知道轻重吗?”孟章吓唬到。 白龙女嗤笑一声——孟章这分明就是放狗屁!这妙严宫多的是去处,东极大帝留明王在寝殿中是何道理?大帝要他们夫妻正殿同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能不懂?早听闻明王天姿卓绝,孟章嘴里也夸过,管他什么大罗金仙,既然是男身,哪有不好色的?只可怜这明王在此无名无分,既然如此,明王是龙宫的恩人,别的不管,她四公主就是要以帝后尊之,谁能拦她? 孟章入殿行礼,看明王全凭那法宝支撑,心里咯噔一下——明王重伤,这事要是让五族知道了,恐怕少不了又要闹出事情来。 “西海龙宫四龙女,拜见东极大帝,拜见明王。”白龙女飘然下拜,虽然是恭恭敬敬,却只行一礼。 青华初见这白龙女,看她倒是知情识趣,心里生出些快慰来——以往孟章只说这妇人是如何刁钻,如今看来竟是相当的懂事,可见过去说不定是孟章自己惹事,未见得就是这妇人无礼。 青华明白,越鸟可是半点不明白。她初到天庭,哪里知道这礼数细碎——白龙女有意为之,一礼拜二仙,这就是把他二人做了夫妇同拜,青华当然得意。 “明王殿下容禀——” 白龙女低头颔首,从孟章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呈于面前。 “明王殿下与龙宫有救命之恩,四宫无不供奉,听闻殿下有碍,四海无不焦急。龙宫简薄,却不敢忘恩,今呈避水金睛罩一副,望殿下不弃,受我龙宫尺寸孝心。” 越鸟踌躇不前——她面儿上是羽族明王,与东海龙王同尊,其实是晚辈,哪里敢明晃晃的受四海供奉? “越儿,别的无妨,这避水金睛罩,你用的上。”青华叮嘱道——有了此物,越鸟就再不用怕水了,青华也自然就能放心一二。 白龙女不敢抬头偷窥天颜,可是她耳听得东极大帝说话,见他对明王甚是亲密,就知道自己所料无错。这东极帝什么人物?就算是对着玉皇大帝,也未必肯如此亲近。大帝既然明面上露出亲切,自己自然得知情识趣,方才算是从了大帝的心思。 “四公主请起,龙宫赐物,本王却之不恭,多谢四海慷慨。”越鸟总不好让四公主一直跪着。 白龙女这才起身,与孟章同坐,虽是不动声色,却是细瞧细看——此刻明王身后有水气法宝护身,与东极帝一起居中而坐,男左女右。而他们夫妻居左,一前一后。这谁轻谁重,谁亲谁疏,还不是明摆着吗? 再看那明王,实在是貌美非常,莫说让这断情绝爱的东极大帝生出心思来,就连她一介女子,也难免贪看一二——只见明王虽然因病生出些娇弱颜色来,依旧是风度翩翩,毫无扭捏做派。想来那灵山果然是养人的地方,这天下独一只的青孔雀虽是不着金玉,却是尊贵难掩,便见得这羽族之王,虽然年轻,却颇有修为德行。 “帝君容禀,西海龙宫听闻明王殿下有难,急的是四处求医。可是这龙宫多得是龙脊龙鳞,殿下不近荤腥,实在不敢供奉。四海合一,寻摸了半天,只这避水金睛罩还算能看,所以供奉。”孟章对着青华直使眼色。 “既然公主殿下有话要和明王叙,本座不可叨扰。”青华正色起身,随即随着孟章出了殿。 孟章拉着青华坐定在院中,眼看四下无人,这才急急吩咐: “你可收敛点吧!你自己不要脸,让明王跟着你不要脸啊?” “什么意思?”青华半点都没听懂。 “什么意思?你……你对明王亲厚,可知道这天庭如何传言吗?别的不说,我宫中就抓住一个!你可顾着点明王的脸面吧!否则让别人以为明王给你暗地里做了妾氏!你再是不拘,难道就不怕佛母听见,过来把你灭了?” 青华闻言大怒——怕什么来什么,他宫中虽然无人敢多嘴,可他常常露出亲近,让别人看了,哪能不背后指摘? “你放心吧,我那宫里的,早给白龙女罚了。她倒是敬重明王,罚的颇狠。可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是拖累明王。”孟章气的直嘬牙花子——明明是天定的夫妻,居然要落到如此地步,这全怪青华胡来,否则何至于此?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白龙女眼看东极大帝离去,嘴里也露出亲切来。 “殿下受苦了,不过殿下有东极大帝呵护,自当万全。”白龙女面露温和,甚是可人。 “公主言重了……帝君宽宏慈悲,也是敬五族万数。”越鸟支吾道。 “殿下何须害臊,这东极帝十分人物,满天谁不贪看一二?既然帝君对殿下亲厚,殿下何不领情呢?”白龙女劝到。 “公主慎言!帝君清绝,绝无此心。”越鸟搪塞道,可她实在是不会说谎,此刻眉心跳动,口中龃龉,在人情老练的白龙女面前尽是露怯。 “殿下担忧,无非是在这九重天难得名分。可是殿下细想想,九重天腐朽,那苏悉地院可行得事吗?”白龙女掩口笑道。 “公主何意?”越鸟没听懂。 “殿下若有意,何不让帝君入赘苏悉地院呢?”白龙女笑道。 “什么?!”越鸟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殿下乃羽族至尊,夫婿入赘,实在平常。到时候五族齐聚,试问谁敢与东极大帝争锋?如此一来,殿下与帝君来日便可尽领五族,做了万数之尊。那时尊荣,未必就不如这六御之尊。”白龙女笑眯眯的解释到。 “公主失言,快快收声!”越鸟连忙叮嘱道。 白龙女看明王似有恼羞成怒之意,可她心里明白,明王只是害臊,并非是真的生气,这话是好话,明王一定听进去了。 越鸟听了白龙女的话,心里直打鼓——这道理确实不假,可是要帝君仙驾入赘苏悉地院,越鸟真是连想都不敢想,莫说是想,便是听在耳朵里,都禁不住心头打颤,脊柱发凉。 “公主与本王浑说无妨,切不可冲撞帝君威仪!”越鸟吩咐到——青华实在是深情,又从不计较尊位,要是让他听见此言,只怕他一时兴起,真的向佛母求亲,要入赘苏悉地院。到时候九重天颜面何存?她来日又该如何面对灵山诸佛? “殿下教训的是。”白龙女颔首低头,虽然是尽露谦卑,却难掩喜色。这明王与东极大帝实在般配,若是真的做了神仙眷侣,别的不说,五族在这九重天就更有威势了。 殿外,孟章与青华喝茶说话。 “七日后诸仙赴会,你去不去?”孟章问青华。 “啊?什么会?”青华闻言抬头,一脸不解。 “哎呀!我说你啊!你现在只顾着明王,你是天庭武将之首啊!可不能这么怠慢!你也不怕玉帝恼起来治你的罪啊!”孟章骂道。 “这究竟是何事?”青华实在是多日不曾理会凌霄殿,此刻半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孟章一拍大腿——“我的好帝君啊!凡间闹妖怪啦!” 第六十九章巧用心龙女护鸳鸯暗通意毕方入困 孟章说居上神洲金海国内出现了一只妖怪,将那一地的山神土地全部赶走不说,还打伤了前去查看的天兵。玉帝震怒,将满天能打的全召了来,打算商量个降妖的法子。 青华正要细问,不料那白龙女不知轻重,竟然扶着越鸟走出殿来了。青华紧张的要死,偏偏当着孟章夫妻的面不敢上前搀扶,急的坐立不安。 “越儿小心!” “帝君休惊,公主甚是妥帖。小王躺了叁日,下地走走,反而松快。”越鸟被白龙女搀扶着,虽然是有些颤颤巍巍,却也走的稳健。白龙女十分细心,又有些古道热肠,实在是极好的性子。 “公主千万小心!”青华连忙叮嘱——从东极殿到这凉亭不过五十步,越鸟亦步亦趋,看得青华生出一身的汗来。 白龙女略略打眼一看,见青华帝君面上是万分的关怀,便知道帝君与明王之间的关系,绝非孟章这个傻逼所说的那么简单。 到了近前,四人同坐,白龙女看孟章和青华帝君似有尴尬,于是故作娇怯说道: “小王今日见了殿下,倍觉亲切,又有幸与帝君同坐,实在是大慰平生,来日还盼殿下为小王腹中龙子赐个姓名呢。” 原来白龙女身怀有孕,已经叁月,这事儿倒不是孟章瞒着青华,实在是青华一向不理会这种事情,说了也是白说。没想到白龙女初见明王竟肯如此坦诚,虽然她并未事先问过孟章,可是明王与龙宫有恩,若是真的得她赐名,也算是善缘。 “恭喜公主,恭喜神君!公主抬举了,本王不敢僭越,此事还需公主与神君计较。”越鸟面露谦卑,拱手道贺,脑子里立刻思索起送礼的事儿来。 这满桌各有心思,谁都不知道四公主兀自将身怀有孕的事情告诉青华帝君意欲何为,她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多谢殿下,其实妾身此来还想求帝君个恩典。甲寅殿不比妙严宫,妾身身怀有孕,殿中缺些人手。妾身不敢叨扰西王母天尊,还盼望着帝君宫中能打发些粗使的宫人来呢。” 青华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叫九灵看茶——这白龙女有意,原来是想为青华清理门户!想来她在自己殿里抓了个正着,由此及彼,知道这妙严宫也少不了有些个管不住嘴的。她这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若是妙严宫有人乱说话,无需青华费心,只管打发到甲寅殿去,这龙女自有手段调教整治。由此可见她非但是对越鸟真心敬重,还知道维护青华的颜面,叫他如何能不领情? “九灵,取如阳地金锁来,给神君夫妇做个贺礼,以尽本座和明王殿下寸心。”青华心里高兴,手上自然大方。 孟章瞪着眼睛看着青华——这满天庭收过青华的礼的,不能说屈指可数,只能说根本没有。他俩相识几千年,青华连个瓜子都没赏过给他!这老东西今天是发什么癫,还知道送贺礼了?更气人的是这老狗根本不听人劝!刚才还叫他收敛些,眼下他当着白龙女的面说下这话,竟是明面上把明王做了妻室,实在是臭不要脸! “多谢帝君,多谢殿下。”白龙女连忙谢恩。 越鸟愣在当场,话都说不出口,心里只叫苦——她还正在思量,生怕从妙严宫送礼不妥,要安排苏悉地院送礼入西海龙宫,叫龙宫转交四公主才算是妥帖。没想到青华上来就是一个连招,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眼下她推也不是,认也不是,只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就多谢帝君了。”孟章心里恼青华,嘴上却只能谢恩。 “神君刚才话没说完,继续说。”青华满肚子畅快,撑开纸扇,潇洒地吩咐道。 孟章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向帝君和明王陈情。 前日里天庭点卯,发现金海国溪鸡山一代的山神土地皆不知去向,这擅离职守可是大罪,四大护法押了罪臣来问话,这才得知他们是被一只千年道行的妖怪赶走的。李天王派兵查看,竟也叫这个妖怪打伤了。 “什么妖怪,敢和天兵交手?”青华问道。 “不知道啊!就是因为不知道,玉帝才震怒了。那山神土地一知半解,只知道这妖怪名唤做姚太后,之前假装人身,在金海国做了太后,后来不知为何破了化身,于是便藏进了溪鸡山。这姚太后不知什么来头,似乎是有意要隐瞒身份,刚到山中,就先打发了山神土地去,想必是怕他们通传天庭,引来天兵围剿。” 玉帝传旨,七日后诸仙需往凌霄殿赴会,为的就是商量降妖一事。可九灵说宫里即没收到明旨,也没听到口谕,不知为何。 “想必是玉帝知道明王有碍,没想劳动帝君。”孟章沉思道。 早知如此,越鸟还不如就在殿里躺着,这一出来尽是尴尬事——她区区一介妖仙,本事不济受了伤,竟是连玉帝都惊动了。青华帝君是武将之首,这降妖原本应该是他首当其冲,如今连旨都接不到,岂不是她连累帝君坐了冷板凳? “无妨,本座如期赴会便是。” 青华心有思量——从前恐怕是他误会玉帝了,此间多得是天数,倒未见得就是玉帝故意为难他。既然如此,他也得有个表示,更何况,他心里还有别的计较。 到了第五日,越鸟已经能走能坐,虽然如此,青华还是万分的小心,事事呵护,寸步不离。可是越鸟不愿再逗留在东极殿中——别的不说,难道让她在东极殿沐浴不成? 没成想青华听了越鸟的托词,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随即叫毕方侍奉,让越鸟在芳骞林中一处温泉中沐浴。 “芳骞林得本座真气加持护佑,沐浴其间,对殿下养伤大有裨益。”青华一本正经,死皮不要脸。 毕方面露喜色——芳骞林是东极大帝的至宝之地,满天的神仙踏足过此地的屈指可数!如今帝君看重明王,居然舍得让她在林中香汤沐浴,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她这千岁的小妖,托明王的褔,竟能进芳骞林看看了!这可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毕方不明就里只顾高兴,越鸟可是不敢马虎——她站在那温泉池边,心里直计较,生怕那一池热气腾腾的水有什么关窍。 “仙子借你那帕子给本王一用。” 越鸟眯着眼睛,将帕子扔进池中,眼看着那一方丝帕吸饱了水落入池底,这才放心——这水不是青华帝君化的,可以洗澡了。 明王虽然是康复了大半,但毕方还是半点不敢走神,生怕明王一个不小心给水呛了,或者是在池子里滑了脚。她殷勤侍奉,岂料却叫她看见了明王颈边的嫣红印记。 毕方心里咯噔一下——她眼看着帝君与明王似乎甚是亲密,两人每每独处,竟不顾瓜田李下之嫌,青天白日里也掩着殿门。她并非愚蠢之辈,自然也有些揣测,如今见了这个,更是心知肚明了。这青华大帝不知生的什么心思,不让明王回海梨殿,而是将她强留在那东极殿里,莫非是将她一族之尊软禁于殿中,做了禁脔了吗?! 可是九灵日前刚打发了两个仙娥去了甲寅殿,嘴上说是甲寅殿借人,其实就是罚她们多嘴罢了。因此毕方无论是如何狐疑,都不敢说不敢猜,只能一味的装傻充愣,装聋作哑。她既不敢得罪明王,也不敢得罪帝君,只能暂时观望——若是明王不提,她便知道当做不知道,若是明王求救,那她哪怕是得罪九重天,也绝对不能有负自己宗族! 到了给明王梳头的时候,毕方实在是为难——明王一向利落,不爱穿戴,那红印明晃晃的露着,无丝绦遮挡,无金玉掩盖,在那雪白的颈子上实在是耀眼,若是不遮遮,只怕是要引得合宫议论了。 “殿下,西海四公主有供奉,这龙凤碧莹粉极为难得,殿下可使些吗?”毕方试探道。 “不必了,我这成日连床都少起,何必费事?”越鸟不以为然。 毕方不好直言提醒,只能趁明王照镜盘髻的时候,将那铜镜略微挪挪,好让明王自己发现,也正好趁此机会,试探试探明王的心思。 越鸟惊觉自己左边颈子上那羞煞人的印子,顿时脸红到了耳根,这才明白毕方用心。 “把那粉拿过来吧……”越鸟支吾道。 第七十章修善缘越鸟得心腹同赏月夫妻话私情 “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一个通彻叁教九流,一个晓尽描鸾刺绣。” ——《西厢记》 越鸟是万分的难为情,还好毕方恭敬,否则她真是要无地自容了。可这女子妆容,要么不化,要么就得化全乎儿了,若是单单在颈子上涂一块粉,叫人看了更要起疑。 毕方索性便为明王化了个远山水韵妆——明王伤在背上,举着手臂难免受累,况且她也不熟悉天庭装扮喜好,正需要毕方帮忙。这远山水韵妆,讲究的是眉如远山,颊似春水,虽然淡雅,却极衬人。 二仙磨蹭了半日,这才出了芳骞林。青华原本正在阿如亭中打坐念经,见越鸟出浴,连忙相迎。 “越儿,你……”青华看越鸟淡妆素裹,更添俏丽,有心与她说话,随即打眼看了一眼毕方,毕方立刻识趣,躬身后退。 “越儿兴致倒好,这一装扮,更是好看了。”青华心生欢喜,说话温吞,只以为越鸟是装扮给他看的。 不料越鸟面露愠色,丝毫不理会他,直直往东极殿中去,还让毕方掩了殿门,入殿侍奉。 青华揣着手站在阿如亭前,心里直委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越鸟恼羞成怒,入了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坐着喝茶,一言不发,毕方不敢多嘴,只能在旁边陪侍。 “仙子……今日之事,还得请仙子为本王遮掩些……”越鸟硬着头皮开口道。 岂料毕方跪地就拜,只言: “殿下无需担忧,这妙严宫上下皆尊殿下传下的八诫四诘,无人敢枉言诳语。殿下独在九重天客居,多有不便,若蒙殿下不弃,小仙愿意时时为殿下效劳,以尽吾辈孝心。” 毕方听得明王所请,嘴角直抽抽——枉费她一番担心,还以为要在天庭和羽族中间做出什么生死抉择,原来这明王和帝君是两厢情愿,这事闹的!不过既然如此,明王在妙严宫不能没有个贴心人,否则别的不说,厨房九重天赐下姻缘,否则明王难免要受人议论,到时候只怕羽族要在九重天抬不起头来。 越鸟喜中有悟,喜的是毕方有心,还惦记着同根之缘。悟的是天下机缘,绝非神威能一手摆弄的——青华早有此意,却碍于九重天规制不能独断专行。可此刻毕方自请,青华只需要顺水推舟,半点不用费心费力,便可得偿所愿。可见但凡是善缘,皆不可强求,只能自家修来。 毕方既做了明王的心腹,做起事来更加滴水不漏,奉茶奉药,半点不马虎。到了夜间,她将殿门虚掩,故意露出破绽,这才离去。 果不其然,青华佯做正经,苦恼了半日,若非毕方知情识趣,只怕越鸟不让他进门。 越鸟躺在塌上佯闭双眼,不动声色,耳听得青华的脚步越来越近,心里直发笑。 青华看越鸟不理他,心里好生委屈,到了榻前伸出手,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越鸟破了功,噗嗤一笑,坐起身来,笑盈盈的望着青华,面上尽是调皮。 青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越鸟竟是用无相罡罩将自己罩了起来!这无相飞环可是佛祖之宝,他莫说是要以手探之,便是连罡罩里的青玄水都驱使不动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青华委屈巴巴,眉头都皱了起来。 “帝君做的好事,还来问我。”越鸟佯怒道。 “本座明明是半点好事都没做下!”青华原地表演了个暴跳如雷,随即撒泼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榻前的脚踏上。 越鸟虽然是气恼,却也舍不得真的责备青华,她红着脸,伸手略微撩开衣领,让青华自己看。 青华见了那嫣红印记,自知理亏,泄了气不再说话——他一时猖狂,让越鸟丢了颜面,哪里还敢再强辩? “帝君知道轻重便自去,切莫逗留了。”越鸟红着脸嘟囔道。 “可我……我就是想陪陪殿下。”青华面生红晕,垂头丧气,都不敢抬头看越鸟。 “这不是日日陪着吗?”越鸟劝到。 “这日日陪着,那夜夜呢?”青华急道。 “可帝君夜入东极殿,实在不妥。”越鸟只觉得青华如同孩童一般,每每还要她哄着才肯讲理。 “既然如此,那殿下陪我去芳骞林赏月,这总算光明正大了吧?”青华想到此节,腾身而起,面露得意,连忙相邀。 越鸟拗他不过,起身穿戴。二仙入了芳骞林,青华将越鸟径直领入了“香雪海”——此处有叁万梅林,乃春云浮空,流水行地之处。林间有照水梅、宫粉梅、绿萼梅、玉蝶梅、洒金梅、胭脂梅。六梅分五色,赤者如云霞,黄者如暮金,白者如玉沙,粉者如憨春,绿者如竹笑。此景奇绝,造化有神。梅林中有又一白玉坛,着四座一几,拾叁阶而上,处落英之中。坛后有一辟寒凤黑木秋千,更见的主人是雅致有性之人。 “越儿,过来。”青华坐在秋千上向越鸟招手。 越鸟借着月光,见青华独坐花间,一时竟是看呆了——青华一身白衣,皎如玉树临风前,萧萧肃肃,爽朗清绝,时而若笑,视而有情。莫说是她,若是花草有情,只怕也要各个贪看。 “越儿?”青华见越鸟直愣愣的看着他发呆,不禁面生红晕,可他心里半点没有羞涩,只有满心的喜欢。 越鸟吃他这一声呼唤,如同着魔,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两腿就自己动了起来。她与青华同坐在那秋千上,青华唤来一股吉风,将那秋千扬起,随即以手指月: “越儿,今夜月色皎皎,合该你我同赏。” 今夜满月,乃银汉转玉盘之景,自然是美不胜收,可越鸟眼里,半点也没有月色。 “月色再好,也不如帝君。”越鸟一向坦荡,既然心有所想,何必相瞒? 青华闻言心动,伸手揽住越鸟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两人含情相对,喜不自胜,温吞缠绵,别有趣味。 二仙亲密说话,青华听得毕方一事,心中很是安慰——越鸟在这九重天若是有个心腹,以后万事也可照应一二,省的他事事挂心。 岂料越鸟听到这心腹直言,噗嗤笑了出来,引得青华追问,越鸟强压笑意,这才坦言: “帝君有所不知,民间话本故事,总有记载——这高门大户的小姐,与情郎偷欢,总有心腹丫鬟安排望风,如今岂不一一应验?我是含春情的小姐,帝君就是那窃玉偷香的书生!” “还有这种书?在哪?”青华听了只觉得好玩,连忙追问。 “这淫词艳曲,帝君要看吗?”越鸟拿腔拿调挤兑青华。 “我……我这是帮孟章讨来,你看他多不解风月,让他学学也好。”青华推搪道。 越鸟听了青华浑说,笑的花枝烂颤,青华看她如此开心,面上也是难掩笑意。 “越儿,再过几天,等你大好了,我带你下凡去玩吧?”青华为越鸟拨去发烧的梅花,与她四目相对温柔说话。 “帝君又打的什么主意?”越鸟挑眉一笑,面露娇俏,煞是可爱。 “这殿下就别管了,殿下只管与本座同游世间,仗剑而行,如何?”青华卖起关子来。 “好!” 越鸟只觉得心口发胀,有什么东西将她那一颗心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又五日,到了玉帝宣召之时,青华不请自来,正襟危坐,倒是十分的恭敬。引得众仙侧目不说,就连玉帝也吓了一跳——以往这青华大帝,便是召了也未必就能来。今日无召,他居然自己来了,不知道他生的是什么心思,且看他吧。 玉帝先着千里眼,顺风耳二护法细说此妖来由——原来这姚太后大有来头,乃当年百妖之一,只她乖觉,不曾与百仙厮杀,太元圣母体谅,不愿诛杀她,便将她封印了起来。这封印原本是牢不可破,非要等这妖精妖气尽消才会打开。岂料一年多前青华大帝在昆仑巅以金身冲破混沌血印,那时节地动山摇,这封印已历千年,多少不济,竟被撕开了个口子,她这才走脱。随即化成一女子,在那金海国先为后,再为太后。岂料被金海国新王看破了她的妖术,请来高人,破了她的化形。她这才遁逃至溪鸡山,以水为障,藏了起来。 玉帝听了这话,倒有些为难——这妖是太元圣母放的,封印是青华大帝破的,况且听来听去,这妖精也没造什么大孽,若是硬要诛杀,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这妖精占山为王,驱赶神使,打伤天兵,不罚不行。玉帝有心让李靖去拿她,唯独怕李靖打不过她。 “哎咳……” 青华清了清嗓子——此刻众仙议论纷纷,无非是避战,怕打不过这万年的妖精。当年百妖是他杀,去年封印又是他破的,这活儿除了他,谁干都不妥。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青华恭恭敬敬稽首而请。 太白金星吓得身下一踉跄,连李靖都圆睁双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别说众仙,就是玉帝也吃了一惊。 “这……大帝勤勉……劳苦功高,乃众卿楷模也。”玉帝连忙答应,嘴里竟然打起结来,可见他有多惊讶。 “臣有所请,还请陛下允准灵山孔雀明王与臣同降此妖。” 第七十一章姚太后罪犯九重天东极帝受瘴溪鸡 太白金星气得是嘬牙跺脚——满天知道明王伤重,只怕她眼下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何谈降妖?东极大帝此举,分明是硬生生要为明王邀功,实在是不成体统!这东极帝威势竟如此之盛,这岂不是把凌霄殿当成他自家营生了? “一者,臣与明王同斗梼杌,配合得宜;二来,此妖以水为遁,明王手中扶南阴阳剑,专克水中妖物,便可事半功倍。”青华言之凿凿,非但是半点不心虚,甚至可以说是振振有词。 孟章听了直咬牙——难怪这个老东西今天如此殷勤,原来是为明王请功来了!可孟章就算不顾及青华的颜面,也总得顾忌明王的身份,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回话。 “禀陛下,东极大帝所言非虚,孔雀明王手中双剑,专克水族妖孽,那妖精必定不能抵挡。” “如此甚好。”玉帝眼一闭,答应了。 “啊?” 太白金星一个没留神,嘴里露出话来。可此刻众仙议论纷纷,便见得并非他一个人对此有微词。 “传孤旨意,遣东极大帝携孔雀明王下界降妖。大帝此去,乃善始善终之大功,孤心甚慰。”玉帝闭眼念道,众仙随即归于沉寂。 众仙散去,青华拂袖便走,孟章将将跟上,连忙发问。 “帝君啊!殿下此刻如何能厮杀啊?你这不是要害死她吗?!” “有本座在,何须越儿厮杀?”青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孟章。 “这……帝君这请功也请的太明显了,你就不怕玉帝斥责你邀功心切啊?”孟章直后怕——好在玉帝是答应了,否则群臣议论起来,青华实在是不占理。 “本座倒觉得,玉帝知情识趣。”青华细细想来,玉帝明知越鸟受了伤,还许他所请,倒见得是愿意顺水推舟,成全青华的私心。想必这玉帝老儿自有计较,说不定也正巴望着他们二人能破镜重圆。 青华回到妙严宫将此事告诉越鸟,眼看着越鸟面露龃龉,连忙出言相劝。 “越儿何须担忧?我只不过找个由头带你去凡间游玩一番。这降妖一事,如何能劳动你?难道越儿是不放心本座的本事吗?” “帝君造化比天,我自然放心。只不过帝君前番闹得沸沸扬扬,满天庭都知道小王不济,帝君如此请功,众仙少不了要非议帝君。”越鸟坦诚到。 “玉帝首肯,谁敢非议?”青华不以为然,面露得意。 到了第二日,越鸟取了避水金睛罩等一应法宝,随青华一起到了金海国溪鸡山附近。此处妖气甚微,想必这妖怪以水为遁,为得就是掩饰妖气。越鸟听了此妖来历,心中有些不忍,见她如此小心翼翼,更是舍不得胡乱诛杀。 “帝君,一会儿……” “我知道!先行度化,度化不了再做计较。殿下的心思,本座明白的一清二楚!”青华抢答到。 越鸟垂目颔首——其实帝君自有慈心,何须她多嘱咐。 这溪鸡山靠近城镇,他们二人怕露了神迹,便早早按落云头,打算从镇中取道。这小镇虽然算不上兴旺,却也有些人口。他俩走马观花,察的一二世情,原本并未在意,可偏偏越看越古怪。 “帝君……”越鸟眼看着满街的村民,心里直疑惑。 “越儿看这老妇……”青华也满头疑问,却偏偏说不出哪里不对,直到看见眼前这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方才明白过劲来。 “这……此间怎么这么多孕妇?”越鸟自言自语道。 原来这镇子古怪,怪就怪在满街的女子,不分长幼十有八九都身怀有孕——下至十八的少妇,上至耄耋的老妪,各个挺着肚皮,岂不奇怪? “婆婆慢些走!”越鸟连忙搀扶了那老太婆,准备套话。 “多谢娘子啦,不瞒娘子,妾身有孕六月,正是难受的时候呢~”那老太婆面露娇羞,口称妾身,拉着越鸟一起坐在了路边茶肆里,径直吩咐小厮上茶。 “呃……婆婆如此高龄,还能生养,真是让人艳羡。”越鸟好生吃惊。 “娘子是外地人口吧?这溪鸡镇人丁兴旺,比别处不同些。妾身已经有十一子十叁女了,眼下这是第二十五胎呢!” 那老太太说的娇羞,青华和越鸟可是大吃一惊——哪里有女子如此能生养的?实在是太古怪了! 二仙正在诧异,只见一耄耋之年的老叟,抖抖索索向叁人走来,走到十步之外,两臂大张,嘴里直叫唤: “娇娇,我来接你啦!” “夫君~”那老太太甜叫到。 青华直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眼看着那加起来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和老太太抱做一团,这才敢相信眼前的奇景。 “夫君,这小娘子和她的相公是外来人~”老太太被老头抱了个满怀,含羞带臊的介绍到。 “哦哦!老夫明白!相公若是要求夫妻恩爱,只饮此处泉水便可。” 那老头满脸皱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摸索着端着一碗茶送到了青华手里。 青华闻言细查,发现那泉水中有一丝腥气,虽然幽微,却逃不过他的法眼。 别了那老夫妻之后,青华和越鸟一路无言——这溪鸡山实在古怪,这妖精究竟是什么来路?竟有如此本事,能叫耄耋之年的夫妻恩爱有子?这到底是妖术还是造化啊? “本座毫无头绪,殿下猜的一二吗?”青华实在想不明白。 “从未听过如此妖术,这便是连好坏都难分啊!”越鸟发愁到。 这姚太后颇为谨慎,青华手中掐算,眼里警醒,终于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此间是一处水洞,直连山泉,想必她就是藏在洞中,以水遮掩,这才躲过了天兵搜查。 “越儿,我看这姚太后就在洞中,你取了避水罩站远些。” 青华唤出太一剑,站在水帘面前观瞧,只见那水洞深不见底,其间妖气丝丝不绝,便知道这妖怪藏在水洞深处。 越鸟不敢马虎,连忙以避水金睛罩护身,躲在帝君身后。 只见青华口中念诀,那万钧的泉水瞬间倒流入水洞之中,越鸟耳听得洞中似有龙吟虎啸,便知道帝君是要以水将那妖怪驱赶出来。 果不其然,那姚太后难敌青华法术,被水卷出洞中,二仙这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可饶是如此,他俩依旧是面面相觑。这百妖之辈,实在是难以分辨,青华左右观瞧,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这姚太后上半身是个美貌女子,耳后有鳃,青丝如瀑,双乳如女子,下腹生紫鳞。自脐以下,竟是条叁丈有余的龙尾,紫鳞金边,无爪无鳍。凡间有人鱼传闻,其实是因为凡人不识鲛人,鲛人面目丑陋,青面獠牙,凡人却加以美化,将它们形容成人身鱼尾的美人,以此讹传。而眼前的妖精,倒真是美人面孔,身形如龙,艳丽妖冶,摄人魂魄,实在稀奇! “你到底是个什么?”青华蹙眉发问。 岂料那妖精看清了青华的面目,瞬间嘴角撕裂,露出血盆大口,面生鸟相,口中尽是尺长獠牙! 她对着青华面目喷出一大口紫烟,随即借着毒烟遁逃而去! 越鸟连忙以掌风驱散了毒烟,可是青华闭气不及,早就将那腥气逼人的毒气吸了个满肺满腔。越鸟上前看护,可青华虽然是气息急迫,却面无青色,倒不像是中了毒了。 “帝君,你怎么样?”越鸟看不出帝君病症,只能急急发问。 岂料青华眼神一暗,一把将越鸟按在地上,扯开了她的衣襟,便捉乳叼舌,如同发狂! 越鸟心生惶恐,有意挣脱,可青华如生魔障,一反常态,将她双手按定,叫她半点不能挣扎。 越鸟叫青华一通狂吻,颈上一片嫣红,乳间濡湿一片。这还不算,有一硬热之物正隔着二人衣裤顶在她女子门户前试探。眼看青华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越鸟几欲落泪,将将按住帝君的手,发出一声悲鸣: “帝君!!!” —————— 作者的话:首-发:timixs.com (woo16.com) 第七十二章显神通大帝降妖龙化真身青华护越 “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羣。” ——《西游记》 青华被越鸟一声痛哭当场喝醒,他知道自己是中了毒瘴,随即强行驾云而起,直落到了一处瀑布下面。 越鸟拢合衣襟,连忙追随帝君云驾,一番查探之后才找到青华帝君。他坐在一处瀑布潭中,正对着山壁打坐。岂料越鸟刚要上前,却被青华喝止住了。 “别过来!”青华闭眼咬牙,蹙眉而道。 越鸟受了一番惊吓,此刻强收心神,细想方才种种,这才恍然大悟:那姚太后定是龙与花鸨生的——花鸨性淫,可与百鸟交配,若是与龙相合,其后代必定更淫,乃至于所落之处污染泉水,正是如此,那一镇的乡民饮了此水,即便是七十高寿,照样可以做得夫妻,生得子嗣。方才帝君就是叫那毒瘴蒙了,淫性大发,这才做出那逾矩之举。 眼看着青华端坐在瀑布之下,叫那千万钧的水浇在身上,越鸟心里既有不忍,也有安慰——想必帝君修为已致臻境,这才能抵抗姚太后的毒瘴,守的本心。而青华宁愿自苦也不愿强取于她,更见得他是真心爱护。 越鸟随即背对着青华在潭边坐下——这一对天生的鸳鸯,彼此相背,隔潭而坐,各自口念佛言,其情实在动天。山谷间响起真言,曰: “南无阿弥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多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多,悉耽婆毗,阿弥利多,毗迦兰帝,阿弥利多,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青华驱水持道为自己解毒,眼看那池中小鱼不分雌雄,悉数产卵,便知道这姚太后的毒瘴淫邪,上至大罗金仙,下至区区鱼儿都不能敌。 青华紧咬牙关,强收心神,总有个把时辰,这才散尽体内的毒瘴。他踏水而出,越鸟连忙相迎。 “越儿,本座冒犯了。”青华内疚万分,眼看着越鸟颈上一片嫣红,心中更是难安。 “帝君言重了,其实帝君……何苦……”越鸟眼看青华浑身尽湿,连忙与他揩脸,只可怜他又无辜受苦。 “越儿若是为了解毒以身相许,那就算不得心甘情愿,我不甘心!” 青华摇着头红着脸说道——他心生凡俗,只想与越鸟做了夫妻。可是他心爱越鸟,如何舍得她委身?若非她情到深处,与他同心,他如何肯?! 越鸟摇头苦叹,连忙以青焰为帝君取暖,片刻之间,青华从衣倒发俱是一片干爽,身上暖洋洋的惬意非常。 听越鸟说起此妖的来历,青华心中不禁沉重——彼时情状,他如何不知?当年百妖不敌诛杀,各自凋零。麒麟死后,百妖眼看着大势已去,为挽颓势无所不用其极,竟沦落到不顾纲常,龙鸟相交,鳞羽相配的地步!此间始作俑者皆是他,叫他如何敢叹?难怪那姚太后见了他就要拼杀,此间冤孽,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越儿,那妖精认得我,只怕是度化不得,殿下此行要功亏一篑了。”青华黯然道。 “帝君切莫多思!我等只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越鸟对当年往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总能看得出青华面上的悲切内疚,由此也猜的一二因由。可她心中虽然也有踌躇感叹,却不敢露在面上,怕惹青华伤心。 青华脑中是千头万绪——这万年冤孽,到底要如何化解,他实在不知。看到眼前一脸不忍的越鸟,心里更生感慨,将她拢入怀中抱了,闭眼只叹造化弄人。 二仙片刻贪欢,虽是有意缠绵,但他们毕竟身负降妖之责,何敢耽误?随即追着姚太后的妖气,一路追到了鸡西江边。原来那姚太后虽然痛恨青华,却知道自己本事不济,所以遁入江中,准备逃窜。 “殿下小心。”青华将越鸟护在身后,随即念诀,将滔天的江水一分为二。 姚太后原本躲在江底,突然间失了水遁,看见眼前叫阵的青华帝君,心中是杀气四起! 万年的仇恨激得她浑身热血沸腾,只见她仰天长啸,双手化做龙爪,口中獠牙并呲,身下紫鳞尽竖如片刀,背后妖气翻涌如黑浪。这万年的妖精,百妖的遗孤,今日就要和青华大帝一战生死! 青华大帝不愧为九重天武将之首,手段实在厉害——只见他一边施法拨开江水,一边唤出太一剑与姚太后拼杀,那太一剑剑气所至,一丈开外就在姚太后身上划出千万条口子来!区区五十招后,姚太后已经不能招架。青华放松了太一剑的围剿,口中念诀,有心将姚太后的元神与妖身剥离。而姚太后受不住青华宝诀,眼看着自己落了下风,随即将龙尾插入江水中撑开,偷偷伸至青华身后,对着青华的后脊就要劈! 越鸟见状飞身入阵,唤出双剑在手,与青华背靠着背,以双剑抵御姚太后的龙尾。 “青孔雀!!你有负祖宗!!” 姚太后战不过青华大帝,身上遭了几剑,正泊泊流血。可她万没想到那青孔雀居然会入阵相助青华大帝!她尾上吃了一剑,可她心中之痛更甚皮肉之痛。她自知不敌,此刻双目呲裂,口中渗血,仰天大怒,起了死战之心。随即不顾身前的太一剑攻势,将全身之力集中于龙尾,打算一尾将这二仙刺个透心!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青华咬牙骂道,他不忍心诛杀,明明是有意收服,可这姚太后恨他入骨,恐怕不肯受他擒获。 越鸟原本正持剑相抵,不料被姚太后一语喝破,心中大惊,一时不备,被那龙尾迂回正打在尾骨之上!一时间口吐鲜血,瞬间散力跪落在地,将将持剑几欲昏倒。 青华原本有意剑下留情,可眼看越鸟不支,他又惊又怒,对着姚太后叫到: “妖龙!你此刻伏诛,本座可留你一命!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本座生死相斗!” “青华,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今天先清理门户!再和你一决雌雄!”姚太后说着就驱使龙尾去攻已经不支的越鸟——这青孔雀不顾灭族之仇要相助这青华大帝,那她就是五族的叛徒!是百妖的孽子! 青华见状,心中一沉,连忙施术将越鸟送出阵,眼看姚太后不肯投降,青华只能痛下杀手——只见他趋水为冰,那原本围绕在姚太后左右的泼天水幕,瞬间图生刀兵,百刃齐发,俱为冰剑。姚太后只顾趋尾诛杀越鸟,一时不察,被百十片冰刃前后左右刺了个贯穿,发出一声悲鸣,随后当场气绝! 青华将姚太后的尸身收进袖中,复原了江水,这才连忙出阵。 “越儿!越儿!”青华抱了越鸟入怀,眼看她疼得满额生汗,脸色煞白,生怕她又伤在脊上。 “疼……”越鸟只觉得尾骨疼痛难当,一时间气血不济,头顶发凉,眼前直冒金星。 越鸟受了换脊大难,原本就是颈上尾骨两处最为要紧。这姚太后别的地方不打,偏偏打在越鸟尾骨上。眼看着越鸟那刚刚复原的骨间又生淤血,青华心痛万分,抱着越鸟腾云而上,落在一处山谷中。此间荒凉,没有地方可以让越鸟将息,可是越鸟已经驾不得云了,青华只能将自己真身唤出,化作一潭泉水,将越鸟捧在水中,让她静息将养。 越鸟疼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浸在一潭水中,心中大惊,正要挣脱。可她一伸手,发现自己衣袖未湿,就知道这潭水非水,而是青华化的。 青华看越鸟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心生顽皮,在越鸟掌中跳动不止。又探至她臂下挠她的痒,惹得越鸟咯咯直笑,这才肯罢休。 “有劳帝君了。”越鸟靠在青华身上奄奄一息。 “小王驾不动云了,帝君先回天庭复命吧。帝君方才扬起河水,这一境之地遭了水灾,只怕不久就要起瘟疫。小王正好在此逗留些日子,也好让此间百姓得以救治,免得他们突遭横祸。”越鸟强收心神,又惦记起苍生来。 “殿下私心!诛杀时便让本座来,建功时就要撵本座走了!”岂料青华甩着袖子撒起泼来。 “我哪有此意?帝君总还要向玉皇大帝回话不是?”越鸟连忙解释。 “这有何难?”青华怒道,随即一挥衣袖,唤来了九曜星官,叫他们带姚太后的尸身复命。 “本座一时疏忽,驱使河水,淹没农田。本座怕此间凡人造了水灾,受瘟疫之苦,有心在此逗留一二,以保一方太平,以全玉帝善始善终之托。” 九曜星官闻言皆拜,随即带着姚太后的尸身便返回了天庭。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托词?!”青华咬着牙捏了越鸟的脸蛋狠狠说道。 —————— 作者的话:最近好冷清,死鬼我为爱发电,求猪猪,求互动,求长评,求回复,什么都求 给我爱,我才能发电,甜蜜日常要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七十三章东街下金仙做大夫药铺里羽王扮少 东街人声鼎沸,青氏药铺门口大排长龙——这溪鸡县遭了水灾,不出半月就生出瘟疫来。若非这青大夫不计辛苦,不贪财帛,不论贵贱,一律施救,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来。 “你生了疟疾,成日里饮水要煮沸再饮,与你家眷不可同厕,白日要常洗手,去取药吧,下一个!” 青华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虽是尽心施救,却是满脸的敷衍——越鸟在后堂煎药,他不得相见,哪能不烦? “你已现疫症,去取药吧。家里有多少人就取多少份,小儿不足十岁,就服半副。回到家里赶紧洒扫,地上要撒石灰,门口要支锅煮醋,床前需要挂上蚊帐,切记需与家人分居!下一个!” 此处人尽皆知,这青大夫实在是有本事,别个看病要望闻问切,他全都不用,只要扫上一眼就能看出病症对症下药。经他诊治的病人,不出五日,必定痊愈!青大夫神仙般的人物,可总是面露倦怠,似有不悦,不知为何。可他虽是失了医者仁心之相,却从不计较药资诊金,引得十里八乡的村民驾车驱马,纷纷来找他看病。 “怎么又是你啊!” 青华看着眼前的女子直犯愁——此间病患颇多,偏有几个女子,日日来“看病”,到了近前也说不出症状,实在是浪费时间,倒让真的老弱病残排在她们后面。 “青哥,我这是相思病,要日日搭脉的~”那女子兀自娇羞,卷起袖口便将手往青华面前伸。 “哦,这病难治,姑娘回去备下吧。”青华揣着手板着脸念道。 “备下什么?”姑娘大惑不解。 “当然是寿材寿衣啊!”青华吓唬到。 “青哥真是讨厌,就爱戏弄人家~”那女子撒起娇来,青华看了更恶心了。 “玩笑而已,等我给你抓药。”青华面带微笑,笔走龙蛇,写下一方,递入后堂。 越鸟接了那方子直琢磨——这么重的方子,真要服下,只怕是要腹泻不止。 青华眼看越鸟没有反应,兀自入了后堂。他有意逗弄越鸟,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身后,突然从身后环住了她,随即将下巴搭在她肩头上挑眉笑道。 “越儿如何偷懒?” “帝君,这是什么病症?”那巴豆配莲叶配桃花的方子,越鸟哪敢照做?只以为是青华笔误了。 “这是花痴症!这女子日日纠缠,我若不整治,到时候真的恼了,嘴里咒骂起来,殿下可知道下场吗?”青华故作声势,瞪着眼咬着牙吓唬越鸟。 越鸟想起之前青华一世震怒,一言而已,就让七个女子世世为娼妓,心里打鼓,只能照做。 “帝君这罚的是不是重了些?”越鸟一边煎药一边低声念叨。 “殿下真是狠心,半点不懂凡思!也不知道拈酸吃醋,哪怕是哄哄我,故作不悦也是好的。”青华皱着眉嘟着嘴抱怨道。 “帝君胡闹什么?”越鸟连连摇头。 “就算是殿下不计较,可她们不分轻重,日日纠缠,让真的病患不得医治。殿下说说,这是不是有错?”青华摇头晃脑振振有词。 越鸟闻言颔首——这些女子见了青华动了凡心,实在算不得错。可眼下瘟疫肆虐,她们不体谅病人,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殿下若要我不罚,倒也简单。”青华眼看越鸟上当,连忙下饵。 “如何?”越鸟追问道。 “殿下只顾后堂煎药,这些女子虽然知道我有妻室,却从未见过。叫她们以为你我夫妻不合,这才敢不顾人伦纲纪,近前冒犯。殿下只要时常走动露面,她们见了殿下的花容月貌,自然不敢相争,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了。”青华手舞足蹈的胡说一通。 越鸟闻言细想,帝君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想来这些女子若是见他夫妻恩爱,总不至于强行勾引,到时候帝君不再恼怒,她们也就不用受罚了。 青华眼看越鸟沉思,心里得意无比——这天下的灵根终究是被他哄骗了,叫他如何不志得意满? 次日,眼看又有女子上前磨蹭亲近,青华心里不禁恼怒。 “青哥~你看我这胸前的小疙瘩,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那女子不顾廉耻,拉开衣襟便现。青华气的心里直骂,正要出言讥讽,却突然听得身边珠帘响动,原来是越鸟拨帘而来。 越鸟将青华的浑话听进了心里,此刻是打定了主意要扮做人妻,这青孔雀是天下灵兽,原本半点不着金玉,如今为了让那些个妇人知难而退,只能故作人妇装扮——只见她一反常态,着了一身樱桃红刻丝并蒂莲综裙,粉粉嫩嫩,甚是娇艳。又梳得个飞云髻,耳边是明珠耳铛明珠琉璃翠耳环,发间着嵌珠狮子戏绣球宝石花钗点缀,比以往多生出叁分风流娇媚来,更是动人。 “夫君看茶。” 越鸟娇怯怯与青华奉茶,青华瞪着眼睛,只觉得喉咙发紧,鼻腔发热,一时贪看,连自己身处何方都忘了。 “娘子快坐!”青华拉着越鸟与他同坐,看越鸟面生羞涩,青华心里是一片甘美。 他俩是美了,那轻浮女子面上可是变颜变色——早知道这青大夫有妻,却从未曾得见,从前只以为他夫妻不合,或者是妻室丑陋,哪成想这妇人竟如此貌美!叫她如何不心生怯意? “夫君,这位姑娘生了什么病?”越鸟垂眼问道。 “哦,她啊?她说她得了相思病。”青华敷衍道。 “此病何解?”越鸟又问。 这世间属妇人心思最为难料,岂料那女子看越鸟有意挑拨,心中竟是起了斗志,随即连忙献宠。 “青娘子啊~男子叁妻四妾皆属平常。青哥如此人物,娶得妻,自然也纳的妾。娘子身为正房,也得有容人的雅量,否则便是犯了妒,那可是妇人大忌啊!” 岂料她这一番话,越鸟只听进去两个字—— “青哥……”越鸟红着脸抬起眼,对着青华喃喃叫到。 青华吃越鸟这一叫,软了半扇身子,禁不住面生红晕,只痴痴的看着她。 “可我夫妻情深,如何容得她人?姑娘还是另寻宝婿吧。”越鸟对那女子劝诫到。 “唉,这话虽如此,可这位姑娘既有此心,不如就此纳了,让她贴身侍奉。这院中洗衣烧饭的粗活也好有人代劳。到了夜里,有人为娘子上夜,也省的我夜夜悬心了。”青华深情款款地望着越鸟说道。 越鸟臊的不行,只能低下头闭口不言。那女子可是听了个真切——这青大夫好狠的心,竟是要她为奴为婢伺候这青娘子!随即悻悻而去,口中虽有不甘,却不敢再行纠缠。 “帝君看够了吗,还不放开。”越鸟佯怒道。 “自然是不够,便是日夜看着,还是不够!”青华非但不放开,反倒是抱得更紧了。 “还不看病!”越鸟红着脸低声责到。 “老伯这是中风了,以后只能持素,再不能贪杯,更不能贪女色。”青华咬着牙交代到——眼前的老叟年过半百,眼看着肾虚体弱,就知道他没干好事! 越鸟掩面而笑,伏在青华耳边叫了声青哥,随即又转回后厅熬药去了。 青华撑着面颊发呆,饮了越鸟奉的茶,只觉得甘甜无比。 第七十四章凡尘里二仙做夫妻民居内鸳鸯抵首 青华胡闹一番,私心无非是想人前人后与越鸟多亲近些,好弥补他二人在九重天总要掩人耳目的困窘。可是他对凡人的贪嗔痴恨洞悉透彻,虽是浑说,却非虚言。果不其然,那些个轻薄女子,见他夫妻人前恩爱,再不敢来勾引献宠。便有那一二个不肯死心的,也无需青华再费心应对——此处乡民眼看青华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慈悲救苦,对他们二人很是感激维护。见到有女子轻薄勾引这青大夫的,要么好言相劝,要么横眉冷对。如此一来,不到半月,药堂里再没有来暗送秋波的女子,只剩下来求医问药的病患。 “青娘子慢行——” 这日,越鸟走在路上听见身后有人呼唤,步伐顿了一下,这才明白那人是在叫她——这里的乡民管帝君叫青大夫,那她可不就是青娘子了吗? 以往青华说起九重天的繁文缛节总是抱怨不止,越鸟往往相劝,口口声声都是她如何不计较尊位名分,但她心里明白,她不计较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了东极帝后不假,可她希望与青华能够坦坦荡荡在这叁界之间夫妻相称也是真。她芳心已付,只想和青华夫妻一体,但他们在九重天无名无分,无论她二人如何情深,面上都不能露出半分。这妙严宫里全凭九灵不知事,毕方灵巧,才让他们能有片刻的亲近,若非如此,他们必定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否则即便是越鸟不顾一己名声,也要顾及五族颜面,万不能让众仙把她当做了贪恩好宠之流,天庭的禁脔通房之辈。岂料这一份凡心偏是到了人间才得以慰藉——此处人人将她们做了夫妻,口称心敬,叫她心生欢喜,也将青华对九重天的怨怼体会了一二。 “婆婆有何吩咐?”越鸟回过神来,连忙回应那老婆子。 “娘子言重了,拙夫全凭青大夫,才捡回一条命来。老身没别的供奉,这有些鸡蛋,是老身亲手拾的,还望娘子不弃,收下吧。”那婆子佝偻着背,将一筐子鸡蛋递到了越鸟手上。 “婆婆,太公大病初愈,这鸡蛋还是留着给太公补身吧。婆婆有所不知,我夫妻皆持素,也食不得这个。”——越鸟看那老婆子年至耄耋,满面沧桑,再看篮子里稀稀拉拉八颗鸡蛋,如何肯受?再说,青华自从临凡,就同越鸟一起持素,这鸡蛋便是她收下,也不敢烹厨,就是煮了,只怕青华也不会吃。 “老身糊涂了,娘子菩萨心肠,自然是不肯食荤腥。这样,婆婆这钗,带了五十年了,是我那拙夫新婚之日为老身亲手簪上的。老身夫妻,一向恩爱,此钗算不得贵重,但是是有些福气在里面的,娘子收下,也好图个夫妻白首偕老。” 越鸟从不是贪恋财物之人,可听了这话竟是心动不止,随即低下头来,让那婆子将钗给自己簪上了。 所谓无窍不成书,正是如此——那婆子一身清贫,身无长物,偏偏这簪子,竟是个雀羽钗,越鸟闭眼只叹天数,再不推却,面生红晕,嘴里直道谢。 “多谢婆婆。” “娘子与青大夫,自然是要白首偕老,永不相离的。” 那婆子眼中有泪,面生慈悲。众仙只道凡人满心贪称痴恨,只以为凡尘苦矣,却浑然不知这凡情可贵,是天下至真至诚之物。这婆子得了青华相救,一心希望他夫妻一生恩爱,白头到老,这份诚心,恐怕叁界之内绝无仅有。 谁不知青华大帝断情绝爱?谁不晓明王是佛祖高徒,灵山仙根?哪个知道他们如此情深?满天仙佛,各个要以宗族名分,天数造化将她们活活拆开,如此说来,这婆子恐怕是天下唯一一个看重她夫妻情分的人。 “娘子为何哭泣啊?”那婆子见越鸟泪眼朦胧,连忙安慰。 “妾身……是高兴……”越鸟啜泣道。 越鸟买了些日常用物,此间又有些许乡民供奉——青华此番救了不少性命,这里百姓各个感念他,见了越鸟自然少不了亲切些,越鸟虽然是不忍,却也不舍得一一拒绝,只挑挑拣拣,略微收了些礼,随即即去。 越鸟回到了药堂内,只见堂前无人——青华很是勤勉,只要有人问药,皆是来者不拒。他是泼天的道行,天下无双的造化,医治起凡人苦疾来,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不息力,这两个月间,将此处乡民无论是该救的还是该死的都一一施救,一时间竟然到了药堂门可罗雀,无药可施的地步。 青华心有计较——那地仙害死了万条人命,此间冤孽,若是真要计较,难免要计较到他身上一二。偏这姚太后是万淫之身,百年之间叫这溪鸡一域人丁兴旺非常,此间天数,其实平衡,青华如何不知?所以才一股脑的不分轻重,一一施救。只当能救得一人,便是还了他一分孽债。 越鸟在前堂没见到青华,随即步入后堂,果不其然,青华正在后堂煎药,可他不得其法,后堂里十几幅炉灶,他又吹又扇,闹得满脸碳灰,乌黑一片。 “你这是做什么?”越鸟连忙放下竹篮,扯了袖口给青华揩脸。 “你不在,我是想为你分忧。”青华被那炉火呛得直流泪,乖乖站着让越鸟给他擦脸。 “你真是傻。”越鸟佯怒道。 “我是傻,我认了,殿下平日是如何煎药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狼狈?”青华被烟火熏了一脸,涕泪横流,无比尴尬,心里却只怕越鸟吃苦。 “你啊!”越鸟责到,随即驱使青焰,只见那一打药炉,瞬间各个鼎沸。 “哦……”青华这才想起来——越鸟有的是驱火的本事,哪里需要跟他一样苦苦煽风点火?他这一番献宠,实在是白费心思。 青华被熏了一脸的烟碳,眼看着越鸟黑了袖口也擦不尽,只能步入后院,打水洗脸。越鸟将叁副药煎得,纷发给了求药的百姓,这才入后院去看青华。 他们二人虽然是在此临凡,却不敢越礼,平日里别屋而居。越鸟生怕破戒,从来不曾入过青华的房间,此刻也是只扒着门框观瞧。偏偏此刻青华伏身洗脸,却让越鸟看清了屋内的摆设——这屋里都是平常摆设,唯独是那香案稀奇。这青华帝君位居六御,天地君亲师,无论是谁都受不得他半柱香火,这香案上不知道供奉的是谁? 越鸟心生好奇,踏入门槛细看,这才发现那案上空无一物,只有一本经卷而已。 此经曰《叁官经》,期间有道,说:“北极玄穹 紫微帝庭 泰山岱岳 水国清冷 纲维叁界 统御万灵 叁元较籍 善恶攸分 齐戒礼诵 无愿不成 消灾赦罪 请福延生 至真妙道 功德无边 大悲大愿 大圣大慈 上元一品 赐福天官 紫微大帝 中元二品 赦罪地官 青虚大帝 下元叁品 解厄水官 洞阴大帝 叁元主宰 叁百六十 感应天尊 女青真人 考较曹官 尔时赤脚大仙。与诸天神王。真仙人众。闻说宝号。皆大欢喜。作礼而退。信受奉行。” 越鸟大惊失色,青华抬起头看见越鸟出神,连忙献宝: “越儿,我本是有意收服那姚太后,可她实在恨我,不肯遭我生擒。她是百兽遗孤,我心有不忍,故有此书,全当纪念。可惜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兀自诛杀了。越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会不会觉得我冷酷无情?” 青华心颤不止,捧了越鸟的手在胸口连连追问。 越鸟见了这叁官经,眼中涌出泪来——青华实在是一片仁心,万年自苦。他诛杀了姚太后,心中如此不忍,竟为了她一介妖身,着书作经,便见得他是如何的慈悲。偏偏命数捉弄,偏要他做了这诛尽百妖之人!叫她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心酸? “夫君……”越鸟不顾越礼,口中喃喃,双眼泪流,随即靠在青华胸前,以身抚藉,虽是不发一言,却是更胜千言万语。 青华紧抱了越鸟在身前,闭眼只叹。 “天下之大,只有越儿知我怜我。” 岁至初冬,此地虽然是四季如春的好光景,到了夜里也照样难免寒凉。可这二仙在九重天守够了礼数,到了凡间,虽然是不敢逾礼合衾,却实在是双双不舍。这民居虽然是简陋,在天井处却有一处乘凉之地——此间到了夏季要炎热数月,各个家里都有这乘凉的去处。二仙到了夜里,往往在此闲话,即便是顶不住困倦,宁愿和衣而卧,也不舍得离了彼此。 “殿下切莫撒手,本座怕冷。”青华躺在一边长椅上,拉着越鸟的手不肯放,红着脸撒谎。 其实他何必如此?他舍不得越鸟,越鸟也未必就舍得他。她紧握着青华的手,在另一边躺下——此刻他们二人虽然未得相拥,却是抵头而卧,四目相对,如同同床,叫越鸟又是羞涩又是欣喜。 初雪已落,可怜这天定的夫妻,不肯破礼合衾,只能两两相顾,双手紧握,各自睡去,落得一身的白雪。可即便是如此,他们心甘如蜜,只有对彼此的一番深情,在这天地之间,有了彼此,再无怨怼。 所谓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青华闭眼发梦,梦里是越鸟十里红妆。 第七十五章腊月里神仙出对联年关前夫妻定家 这一年溪鸡县连遭洪水瘟疫之扰,幸得那青大夫不济劳苦悉心救治,这才将瘟疫早早按灭。入了腊月之后,乡民忙着置办年货,又赶上不少人回乡探亲,县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青华歪着头咬着笔杆子直发呆——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大多已经换上了新对联。今年是灾年,不比往年,所以按制户户需贴白联。越鸟扯了白纸叫他写来,可他思来想去,嫌这个俗气那个老土,这半晌竟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今日是腊月二十八,镇上请了法师,夜里要作法式祭拜死难的乡民,越鸟去买了些金纸香烛,挎着筐子拨帘而来,就看见青华正坐在院子里的桌前发傻呆。 “帝君再盯,这白纸说不定自己动手写起来了。”越鸟调笑道。 “殿下只管玩笑,混不顾本座不解凡尘,也不知道教教我的。”青华嘟囔起来。 越鸟掩面而笑,心里沉思片刻,眼珠一转,只道: “帝君听我一句,不如便写:叁七当归雀织锦,关门半夏水生香,如何?” 青华将这二句细细参详,果然大喜——他何尝不是学富五车,只不过这寻常药铺用的对联,无非“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或者“集千方为民谋福祉,惠万药助人得安康”之流,再有新意的,也不过说些俏皮话,什么“膏可吃药可吃,膏药不可吃”之类。他各个嫌俗气,偏又想不出什么合心合意的词句来。合该越鸟是灵山的仙根,这一副联即是医药联,又暗道他二人的身份,正是踏在了青华的心坎上。 青华随即拢过越鸟,将她环在身前,二人同执笔,越鸟虚执,青华实执,双手同书,笔走龙蛇。 越鸟靠在青华胸口,眼波流转如春桃,略微抬眼看着青华,问道: “帝君说,这横批写什么好?” 青华嘴角一挑,写道: “普济合欢。” 这一联,正见得他夫妻同心,普济天下是身负有责,夫妻恩爱是心之所向。二人放下笔墨,依偎不休,尽露缠绵。 青华从前只以为越鸟是飒飒潇洒的灵山尊者,岂料她一朝破了那歧缘障,竟生出如此深情,与他是情投意合两厢温存,叫他心中图生快慰,却又有那么些许的不安——越鸟一生修炼,原本是一心要入雷音寺的,可如今既然动了凡心,只怕即便佛祖来日抬举,许她金身,她也只能做了一方的仙主,再入不得雷音寺了。越鸟虽然只是佛祖的外室弟子,可她成日勤勉,便见得她对雷音寺中的诸佛是如何的恭谨尊崇。如今他们不生情则已,一生情岂不是坏了越鸟一生清修,叫她前功尽弃。正所谓情之为物,最是难测,眼下他二人情丝难断,只怕这一遭又是青华害的越鸟不能位列诸佛,叫他心中何安? 二仙正在药铺前贴对联,只见几个乡民各自捧着供奉礼物拥了上来——青华在此救济无数,眼看年关将至,这里的百姓有心供奉,虽然都是些简薄之物,其情却真,倒叫他们二人不好推脱。 “青大夫,青娘子。我们这县里无什么贵重的供奉,可我们也绝非不知恩不知情的人。这些许礼物,全当给贤夫妇送些年货,贤夫妇莫要推辞啊。”一位老叟上前说话,其余乡民皆看着他点头不止。 二仙面面相觑,青华对着越鸟微微一点头,说到:“那就多谢各位乡亲厚爱了,青华却之不恭。” 将那一应礼物收了,越鸟坐在院子里直发呆,青华见状,连忙上去卖乖讨好,竟给越鸟按起肩膀来。 “帝君做什么!”越鸟大吃一惊——且不提这夫妻君臣之道尊卑有别,青华帝君和佛母一般岁数,是她的长辈,她哪里敢让青华给她推拿,这岂不是大不敬? “越儿,我看这一堂之内得立个家法来,你如此称呼,岂不是生分?”青华撒起泼来。 越鸟羞红了脸——平日里在乡民面前,她将青华称作夫君,如此虽有二月有余,但她每每称呼,照样少不得要脸红心跳。到了二人独处时,她一不敢与青华夫妻相称,二不敢直呼帝君名讳,实在是尴尬得很。 “越儿真是小气,区区称呼而已,也舍不得让我欣慰些吗?”青华耍起了无赖。 越鸟下了半天的决心,细细的叫了声“青哥”,随即是满脸的通红,连头都不敢抬。 青华面露得意,他一向坦荡,认了自己这些个凡俗心思——那东王公还管他那一房泼妇叫金儿呢,他如何就不能贪越鸟一句亲密了?他就要贪,谁能来管他不成? “越儿辛苦了,不如我去煮碗面给你吃。”青华心情大好,正要献宝。 “这如何使得?还是我去吧。”越鸟闻言大惊,哪里肯受,正要起身,却被青华按住了。 “这如何就使不得了?难道越儿也忌讳这男尊女卑之道吗?这可不像是满口众生平等的佛陀尊者。”青华揣起袖子一本正经。 越鸟又好气又好笑,哪里容得青华胡说,随即辩驳道:“这其一,我二人即在此处,便也要尊一境习俗,此间民风如此,我何有不遵。再者说,莫说凡尘苦,便是九重天,也多的是男尊女卑之道,如此说来,无论是大罗金仙,还是黎民百姓,都是一心,说不上谁比谁更有慧根。” 青华噗嗤一笑,接到:“既然如此,越儿知道,我本就是离经叛道不遵礼法之辈,越儿是要跟我一起做个楷模来,还是要拦着我,让我也受那俗礼束缚,不得痛快?” 青华如此威逼,越鸟哪还能强辩,只能随他去了。青华看越鸟笑意盈盈,更是起了十足的干劲,撸起袖子一通折腾,片刻之后,猫着腰从厨房端出一海碗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越鸟面前。 越鸟心有狐疑——这东极青华大帝什么人物?只怕从来没有下过厨,这面难吃则已,要是半生不熟,她可得受罪了。 “快吃啊。”青华把筷子塞到了越鸟手里。 越鸟眼一闭牙一咬,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扫了帝君的兴致,把心一横,连汤带面塞进了嘴里。 只见越鸟喉咙一动,随即双眼圆睁,口中啧啧—— “好好吃啊!” 青华托着腮帮子直得意,这区区烹厨之事,未必就难得倒他,他要做时,未必就不如别人。 “真的好吃吗?”眼看越鸟吃的腮帮子鼓鼓的,青华连忙追问。 “恩恩!”越鸟满嘴的面条,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越儿可别蒙我。”青华起了好奇,怕越鸟是故作姿态,连忙接过筷子尝了一口。果不其然,这一碗素面叫他做的是风生水起,甚是鲜美。 “那越儿可要全吃了,半点不许剩。”青华第一次下厨,自然希望越鸟能全部消受了。 越鸟看着那海碗直发憷,这面就是再好吃,帝君这一碗面分量实在是太足,全吃下去,岂不是要撑死。 “越儿岂不知,凭他什么大罗金仙,到了体贴爱妻的时候,哪里顾得上男女尊卑之别。便是肉体凡胎,也是如此,若是谨守男尊女卑,无非是虚情假意罢了。”青华捧着脸看着越鸟,她吃的香甜,青华自然高兴。 越鸟听了青华此话,哪里敢再推脱,只能将那一海碗的面条连汤带面全倒进了肚里。可怜这神鸟青孔雀,吃了一肚子的面,从胃顶到了喉咙,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要吐出来。 “越儿既然喜欢,不如我再煮一碗来?”青华兴高采烈。 “别……”越鸟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 追-更:futaxs.com (woo18.vip) 第七十六章灯会上鸳鸯巧相逗草屋前大帝跪求 此夜是腊月二十八,依照这溪鸡县的规矩,镇上有夜市灯会,这还不止,因为今年是灾年,在那普济寺里还有香火法会,以超度枉死的乡民。 天一擦黑,越鸟和青华就去普济寺上了香。越鸟行了礼,又在佛前打坐念经,青华见此,与她同坐,二人同讼心经,度化此间百姓。 越鸟见青华虔诚,心生慰藉。二人出了庙宇,依偎而行,如同平常布衣夫妻一般逛起了夜市。 青华万年不曾落入凡尘,对凡间的一切都兴致颇高,他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有趣,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拉着越鸟一步一停,嘴里嘟囔不停。 “越儿看这个!多有趣儿啊!这玉兔灯四爪还能动呢!” “这九窍玲珑鞠实在灵巧,重重迭迭,不知道是如何雕刻的!” “这汉子好厉害,能口吐烈焰!” “好灵巧的猴儿!越儿快看,它穿着小衫,如同个娃儿一样!” 越鸟看青华一脸的痴迷,忍不住觉得这权倾凌霄的东极大帝心有童稚,甚是天真顽皮,于是便纵着他胡闹撒娇。二人边走边停,身上亲近不说,口中也聊得热络。 “越儿!这帕子正衬你!”青华举着一方方巾直叫唤,只见那素锦帕子上绣着一只青孔雀,叫他看了心生喜欢。 “青哥这闹了半晌了,还嫌不够吗?” 越鸟掩嘴而笑。此处女子有襟前挂巾之风,但多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佩戴。这佩戴也有讲究——这方巾贴身,是女子身边亲近之物,平常挂着并不取用,到了遇到有意的男子时,便使个伎俩,故意让手帕落下。男子若有意,便将方巾拾回,如此一来一往,便可问了女子芳名,日后无论是相好还是求亲,皆有名头。可这镇上各个知道越鸟是青华之妻,她又如何能佩戴此物? “越儿怕是想多了,我只觉得,这孔雀丝帕难得,想要越儿垫在枕下,夜里安睡,也好惦记着我一二。”青华趴在越鸟耳边悄声道——这乡民皆以为他们是夫妻,若是叫他们听去他二人分居,他们岂不要露了行藏了? “青哥好心思!” 越鸟羞红了脸佯怒道——青华所求她如何能不知道?他二人是情投意合多有缠绵,情到深处哪能不盼着金风玉露一相逢?如今青华虽是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可他们以往亲近,青华多次露出阳兴,她又哪能不看在眼里? 越鸟并非娇矜之辈,无奈此事实在难堪——他二人无名无分,若是真生出夫妻之亲,无论是九重天还是灵山,竟不知要如何交代!她一己荣辱可以不计,可若是让满天将青华帝君当做了巧取豪夺之徒,岂不是要连累青华徒失尊荣? “越儿只揣在怀里,讨我个欢心,好吗?”青华买下那帕子递给越鸟。 “你……”越鸟臊红了面皮,却舍不得推却,背过身子将那帕子贴身揣了,只觉得胸口一片滚烫。 “越儿!那有灯谜,越儿一向聪明,我们去看看!”青华面生红晕,嘴角扬起,拉着越鸟就往那灯火处去。 这灯会颇为热闹,这溪鸡县中无论老幼皆在此中——儿童持玉兔灯,金蟾灯,鲤鱼灯,由双亲领着,各个面露调皮,嬉笑不止。少女持红莲灯,仙桃灯,清月灯,多两两相伴,俱是面如春桃,眼波流转。就连这里的老叟老妇,都持着寿字灯,福字灯,仙鹤灯,无不喜笑颜开,笑颜如花。街道上万家灯火,有大红灯,汉庭灯,宝珠灯点缀门面。顶上是八十一根红绳由左到右,每根红线上都穿着十八颗小红灯笼,每个灯笼底下都系着一条灯谜。 “中央一条狗,上下四个口,这是什么?”青华拉住一条纸卷挑眉问越鸟。 “是个’器’字。”越鸟脱口而出,青华连连点头。 “青哥看这个,’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峰,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越鸟也捻了一条灯谜直问青华。 青华蹙眉沉思,恍然大悟,连连献宝: “是莲藕!” 越鸟笑着点头,青华连忙自夸: “越儿还没去过我那芳骞林中清波池,那里是百种莲千种荷,这哪里难得倒我?” “真的?”越鸟一脸向往——这芳骞林天下无双,青华帝君是雅趣之人,先前见了那百里花境,又见过那香雪海,此刻想想那芳骞林中的莲荷,竟不知是如何的接天蔽日之绝景。 “自然是真的,只要越儿喜欢,便将整个林子送给你,我又有何不舍?”青华凑到越鸟耳边轻声说。 越鸟面露娇羞,连忙打岔,又捻了一纸灯谜问青华。 “虽是无心亦合掌,于无声处见落红……这是什么?”越鸟讶异道。 青华揣了手,摇头晃脑想了半天,突然间如同顿悟,连忙作答: “是蚊蝇!” 越鸟哑然失笑——青华帝君果然是天下灵物,这灯谜实在难解,便是她一向聪颖也难免苦思,而青华竟一语中的。 “青哥好神思,竟叫你猜着了。” 青华吃了越鸟一夸,面上也露出神气来。 “咦,那是什么?” 青华眼看人流俱往那桥边去,忍不住心生好奇,拉着越鸟便行,走到了近前这才发现,原来这桥边有人放双灯——这桥下湖边有人放莲灯,有红有白,红的为祈福,白的为祭拜。这灯会原本就是为了青年男女所设,只见湖边放莲灯的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各个娇羞,叁两成群,从西岸放灯,灯里又有书笺,上面都是些闺阁诗词。男子在东岸拾灯,拾到了便与女子隔岸一望,以期好事。而放白莲灯的多是老者,要么祭奠家人,要么全做超度,灯上又有香烛,盼的无非是往生者可登极乐。桥上还有人放孔明灯,期间男女老幼掺杂,小的盼无病无灾,夫妇盼恩爱多子,老者盼长寿康健,一片热闹非凡之景。只见满天孔明灯如星如月,闪闪烁烁,甚是喜人。 “请娘子放灯。”那卖孔明灯的老叟得青华施过药,眼看这青大夫携妻而来,不肯收钱,将一盏孔明灯塞进了越鸟手中,又递过了笔—— “青哥别看……”越鸟叮嘱道,随即下笔写下发愿,一撒手,便凭着那孔明灯带着她的愿望徐徐上升。 青华哪里肯乖乖听吩咐?他偷扫一眼,这才看见,原来越鸟宏愿只有五个字: “愿郎君千岁。” 青华一时情动,鼻酸眼胀,不顾身边人来人往,拥了越鸟入怀——事到如今,越鸟天灾在即,二百年后恐怕就要灰飞烟灭,可她还是不肯与他坦诚,其中思量,青华如何不知?青华一往情深,越鸟自然知道,她有意隐瞒,无非就是怕他做出傻事来。 “越儿,我们就留在这里,再也不回九重天了,好吗?”青华悄声道。 越鸟闭眼叹苦,她如何不想与青华避世在此,做一生的布衣夫妻?可便是她肯,青华身负重担,如何能为她一人背弃苍生? “你我情深,何论朝朝暮暮?” 青华长叹一声,只觉得心中冰凉,即便是他有意就与越鸟躲在凡尘之中,天灾该来还得来,而他身上的重担和责任,也绝非是他想撂下就能撂下的。 “越儿要答应我,与我死生不离。”青华紧抱了越鸟在胸前,生怕一个不慎,她就不见了。 “我至死不离青玄。” 越鸟不敢答应,她只能许自己的生死,却万万舍不得许了青华的生死。 二仙就此相拥,偏偏此夜此景,多得是夫妻恩爱之相,男女相悦之好,无人在意他们是否越礼,更无人议论他们是否僭越。如此这般,才能让这天生而不容的鸳鸯有了片刻亲近。 到了子时,烟花四起,青华怀抱着越鸟,看得如痴如醉。 “青哥喜欢这烟花吗?”越鸟颔首问道。 “喜欢,你看它们,虽是片刻而已,却能与日月争辉,岂不妙哉。”青华心有所思,意有所指。 “你看……” 越鸟随即施术,让一束烟花尽成了青色,炸开时如水波荡漾,引得凡人拍手叫绝。而那放烟花的匠人禁不止直挠头——这青色水波烟花可是从未见过,竟不知是如何得来的,他可没有这些个本事。 “越儿……” 青华知道那烟花是越鸟为他放的,心里一片柔软,随即暗自发愿——这九重天即便赐不下姻缘,他也一定要娶越鸟为妻! 二仙过了了子时才回到药堂,越鸟入了屋,坐在塌上,心中有喜有悲——喜的是青华对她一片深情,悲的是她二人终究必要离散。到了那时,只怕青华伤心难耐,越鸟既怕他做出傻事,又怕他不得开解万年孤苦。她心中难平,闭眼落下泪来。 青华在屋中坐立不安,再也不能忍受,心中略作计较,随即起身直奔越鸟门前。 越鸟听得青华叩门,擦干眼泪,强收心神,连忙开门。 岂料青华立在门前,一脸正经,见了越鸟,竟是双膝跪地,拱手伏身而拜—— “本座一片深情,求明王殿下体谅……委身下嫁……” ———————— 首-发:nannvwen.com (ωoо1⒏ υip) 第七十七章图姻缘夫妻同谋划难合礼鸳鸯犯踌 越鸟惊的花容失色,掩口瞠目,后退了半个身子,心如擂鼓,神乱如麻,脑海中是千头万绪。 青华看越鸟深思,心里不禁忐忑害怕,怪只怪他一时鲁莽,也不想想他如此兀自相求,岂不是让越鸟为难?她千年苦修,一心要入雷音寺,如今即便是与他生情,也总得细作打算。如来一片苦心,西天诸佛又对越鸟诸多栽培,如今要是为了他一一背弃,岂不是有负灵山恩情?他越想越心虚,垂着头不敢看越鸟,只怕她出言婉拒,心中生出凉意来。 越鸟一时出神,眼看青华跪地不起,只能强收心神,扪心自问,只问一句——她愿意做青华的妻子吗? “……我答应。”越鸟脱口而出。 青华闻言大喜,连忙起身,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冲天灵盖,整个人晕晕乎乎似乎踩在云端一般。 “你真的答应?!”青华抓住了越鸟的手就不肯再放,生怕她片刻之间又换了心思。 “嗯。”越鸟红着脸细细答应了一声,随即颔首垂目,不敢再看青华。 青华喜不自胜,连忙拥着越鸟到天井中同坐,便是坐下了也不肯老实,干脆将越鸟拢入怀中说话。 “我知道越儿多有踌躇,你且放宽心,我自有计较。到了叁月叁,我就去求那西王母,她司天庭姻缘,虽然不能赐下仙缘,但照样可以在她那姻缘簿上将你我配做夫妻……只不过……”青华顿了一下,面露惭愧,语带苦涩—— “……只不过……除非玉帝老儿破例敕封,否则只怕……只怕……青玄可以有妻,东极帝却难有帝后了……” 越鸟早就明白此节,满天皆知青华断了仙缘,要玉帝如何赐婚?即便玉帝肯,这赐的又是什么婚?是断桥情还是凤失凰?玉帝就是再抬举这东极大帝,也不能枉顾众议强行为东极大帝立后,更不能将东极帝后这位高权重之衔胡乱加给她。可越鸟此刻深思,心思却根本不在尊位之上—— “帝君去求了,王母就肯吗?” 越鸟思前想后,这西王母即便是能为他二人赐下姻缘,恐怕也未必就肯担这些个干系。且不论逆天赐婚是违逆圣意,王母少不了要在玉帝面前受责。即便是玉帝宽容不计较,王母若是赐下这终要离散的姻缘,到时候叫满天诸仙各个等着看他俩劳燕分飞不说,只怕连王母也要仙名受累。 “越儿别怕,我自有法子。” 西王母不是好相与的,青华若无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去求她?这求请求恩,自然要知道孝敬供奉。西王母位极人臣,唯有一事千年不甘,那就是东王公错失六御之尊,叫他夫妻二人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如此便正中青华的下怀——他左思右想,唯独怕来日敌不过那焚风。到时候他若真的灰飞烟灭,那血莲之功未成,不能无人掌管。既然如此,他便将这天大的人情卖给西王母,将血莲术传给那东王公!到时候青华若真的身死,东王公便可以名正言顺,做了东极大帝,西王母所求指日可待,想来断然没有拒绝青华的道理。 越鸟见青华神色有异,一时间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如今他二人既然一心要举案齐眉,眼前无论是如何的艰难险阻,她都绝不能让青华一人面对。她既然要做青华的妻子,就要与他同心同德破除万难。她一心想为君分忧,心中另有所思——若到时候天庭实在行不得事,那白龙女所说的也是一法。青华虽然是要受些委屈,但等越鸟身后,青华顶了明王尊位,在五族之中无人能敌,便可做了万数之尊。到时候天庭无论是如何的恼怒,也绝不敢强行责罚。 这夫妻二人皆是天下的灵根,一个是女娲心脉,一个是凤凰后裔,俱是七窍玲珑的心思,通达无边的慧根。他们是天定的鸳鸯,如今情根深种,为保彼此,宁愿将叁界五行一一算计个遍。青华从前是如何的惬意潇洒,如今就是如何的谨慎筹谋,越鸟从前是如何的坦荡清白,如今就是如何的老谋深算。 他俩虽然是身相依偎,却是各自出神。青华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对劲,扳过越鸟的下巴问道:“虽不知道别的夫妻求得了亲是如何反应,你我怎么各自枯坐?” 越鸟噗嗤一笑,心中点点的愁云惨雾悉数散去,看着青华的面孔只觉得欣喜。 “哪有帝君这样不问生辰,不拜父母,向本主求亲的。如今我虽然答应,但也总要禀明佛母啊……”越鸟越说越臊,她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便是凡人只怕也没有如此行事的。 青华这才想起来他那个丈母娘,吓得嘴里直支吾: “这……那若是佛母不答应呢?越儿就不嫁了吗?!” “帝君是怕我母看不上东极大帝吗?”越鸟看青华面露尴尬,心生顽皮,连忙就要逗他。 “我……这……哎……”青华有苦难言,连连摇头,眉都皱了起来。 “我逗你呢,你怎么恼了?我母一向豁达,我又早就自立门户,她只会过问,不会干涉的。”越鸟解释道。 “这……万一她真不答应呢?” 青华直挠头——这佛母对别个豁达不豁达他不知道,到了他这只怕是豁达不了!恐怕佛母宁愿将越鸟嫁给东海的龟丞相,也不愿意她嫁给自己。 “这……你这不是抬杠吗?若我母真是不答应,我就将明王尊位脱去。到时候我只是一介散仙,一身而已,无人束缚我,我就可以长长久久的陪着帝君,哪怕是无名无分,我也认了。”越鸟沉思道。 “长长久久,是多久?”青华试探道。 “那自然是有多久就多久。”越鸟露出苦笑,怕被青华看破,干脆趴在他的胸前,环住他的脖子撒起娇来。 青华仰天一叹,将越鸟紧紧搂住,心里甜中发苦,喜中有悲。 “殿下既然答应了,那还算是佛门弟子吗?”青华把下巴搭在越鸟的肩头闷声问道。 “帝君无需过虑,我母也是金身,也不入雷音寺,便知灵山无妨。” 越鸟轻描淡写,心里却忍不住觉得辜负了佛祖和观世音的多年栽培。都叹尘缘苦,岂料这一个情字竟有如此威力。她自小长在佛祖座前,叁千年修得一身清净,与青华一日生情,居然心甘情愿抛舍宏愿,情愿不入雷音,也要与他相伴。 青华听得耳边越鸟轻叹,便知道她没说实话。原来所谓情劫就是要他们二人无情是苦,有情也是苦。既然是逆天而行,就得将尊位名节,乃至性命悉数舍了,才能换得百年相欢。 他没有舍不得,他只是舍不得越鸟。 “是我害了你……”青华捧着越鸟的脸喃喃道。 “帝君向来潇洒,毫不眷恋权位,你我夫妻同心,我自然也是如此,帝君何须多思?”越鸟看青华面有愧色,连忙相劝。 “可……”青华红了脸,可话到嘴边又不能不说—— “……越儿愿意与我在此成亲吗?” 越鸟一阵娇羞,这才明白青华所指——即便是西王母愿意在姻缘簿上配了她二人,他们也万万不能在天庭行礼成亲。他们命途多舛,情路坎坷,皆因青华是断情在先,生情在后,逆天狂背;而她拜雷音在前,脱雷音在后,忤逆不孝。天数不容,便要叫他两个无名无分,无尊无位,连婚嫁之礼,都不许他们有。 “你不是说你本就是离经叛道不遵礼法之辈,如何计较这些?”越鸟轻声安慰道。 “可我就是计较!若不是因为我,殿下出嫁,应该是十里红妆,百鸟朝拜,五族共庆。偏是我不好,害得你连一身嫁衣都穿不上……” 越鸟见青华眼中泛红,心中忍不住也是苦涩一片——他俩未免也太运途不济,九重天不能起仪仗也就算了。他俩早就在这溪鸡县扮做夫妇,如何能再办婚宴?如今莫说是婚礼,只怕就连花红表里都办不下——今年是灾年,村民连对联都换了白底,家家户户都不贴窗花,不点红烛,他们若是贴褔贴喜,岂不是坏了此处民风,伤了乡民的心? “你别伤心了……我想想法子……”越鸟看青华实在难过,只能想些补救之法。 “这喜服……九重天本来就崇素,我们就以白衣做喜服,倒不用真的穿红着绿,插得满头珠翠,反倒不雅。这装点嘛……便在屋内换了红罗帐,红铺盖,再摆两根红烛……也就差不多了……” 越鸟说罢,凌空变出金纸剪刀,也不画图样,也不勾线条,行云流水一般剪出两个巴掌大小的喜字来。 “把这个贴在红烛上,不就是喜烛了吗?”越鸟面露笑意,看着那两个喜字,心里有羞有喜。 青华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莫说越鸟是凤凰后裔身份贵重,只怕就是凡间夫妻也没有如此简薄的。偏到了他这里是无媒无聘,无礼无宴。眼下她越是云淡风轻,青华就越是万分的自责。 “殿下只管逗我,天下新娘子自己剪花纸的,恐怕是绝无仅有。” “谁说的?”越鸟捧着脸笑道—— “帝君不知人间疾苦,贫贱夫妻指月为媒的都大有人在。若是有情,无论如何贫贱,都可以相濡以沫。若是无情,就是凤冠霞帔,也难保夫妻恩爱。帝君一向通透,自然知道夫妻只求同心,不求其他。帝君自苦,无非是觉得无礼不郑重,既然如此,羽族有以血供奉之礼,到时候我们便照样子做了,帝君可心安了?” “什么到时候,就今天!你快细说,什么供奉之礼!”青华急吼吼拉着越鸟就问——这夜长梦多,要是王母不许,佛母不允,他这好不容易讨来的妻子只怕又要没了。一时间也不计较什么十里红妆之言,只恨不得能即刻押了越鸟拜堂,以免再生出事来。 “什么今天……你!”越鸟臊急了,一把将青华推开,口里直骂—— “哪有求亲当日就拜堂的,你还说尊的是什么礼?!” 青华闹了个大红脸,一双眼贼溜溜偷偷看着越鸟,心里直美,脸上露出痴相来。 “是……是急了点,要不明日……” 越鸟面红欲滴,甩袖便走。 “哦……殿下先休息,明天再说……”青华对着越鸟的背影交待道,说完话看越鸟不理他,挠挠头揣了手,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高兴。捡起桌上越鸟剪得的两个喜字,揣进袖里,美得合不拢嘴。 越鸟气鼓鼓的躺下,气着气着又噗嗤笑了出来,心里有羞有喜,想起青华的痴相只觉得可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岂料睡到半夜,突然有人悄悄推开了房门,随即直奔越鸟床榻。 屋里黑漆漆的,越鸟只看得出个男子身影,她一心以为是青华闯进屋里,便娇嗔道: “你做什么?” 不料那男子并不应声,反倒是站在越鸟的床尾,猛地掀开被褥,将越鸟的脚握在了手里直摩挲。 越鸟吃了一惊,这老神仙莫非如此按捺不住,这是急急要与她行房吗? “帝君快放开!” 越鸟挣扎起来,那男子按不住她,便出声相劝—— “小娘子,你那相公不疼你,小生来疼你了~” 第七十八章露妖性马猴戏孔雀现金身青华斩白 这可不是青华的声音! 越鸟惊得一个骨碌爬起身来,右手一挥,就将屋里两侧的烛火就点了起来。 “你是何人?”越鸟只以为这贼子是个浪荡货,探香闺探到她这来了。 “小生白元,见过娘子,娘子有礼~” 那男子被撞破行藏竟也丝毫不胆怯,反倒是拿腔拿调故作肉麻地答话,听得越鸟直起鸡皮疙瘩。 “我问你,你深夜入女子阁中,是何道理?”此人不过肉体凡胎,越鸟有心放他一马,只怕他在此为非作歹,害了这一方的女子,心中不忍有心教化,故而劝说。 “娘子何必推辞呢!这一境乡民谁不知道娘子貌美,小生早就有心亲近,今日只盼娘子开恩,解解小生的相思之苦!如若不然,小生夜夜惦记,日日梦遗,只怕就要活活馋死了!”白元说着话就跪在了地上,扯着越鸟的裤脚竟是一通哀求。 “放肆!你既知道我是他人妻子,如何敢来纠缠?”越鸟闪过身子骂道。 “小娘子何必诓我呢~” 越鸟一心想要导这色欲熏心的男子弃恶从善,哪知道她这一责骂竟是正中这男子的下怀—— “……小生在娘子院中扒墙头已有月余,如何不知道娘子与你那不成器的夫君是假夫妻?娘子美貌,便是神仙见了只怕也要动心,你那夫君舍得娘子独守空房,小生可是万分的舍不得。”白元从地上爬了起来,死皮赖脸抓了越鸟的手按在胸口直摩挲。 “休得放肆!”这男子不明就里,偏偏句句诛心,听得越鸟不禁生怒,有心推他一把,唯独怕一用力将这肉体凡胎的男子打死,只敢使一分的力气。 “娘子若真是不肯,刚才早就叫人了~娘子又不是黄花闺女,何必害臊呢?你那夫君不济,便怪不得别人要争了这艳福去。不瞒娘子,小生有的是伺候妇人的本事,一夜春宵,保管娘子念念不忘~” 白元早就见了这青娘子的绝世容光,想要亲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此刻叫这满屋的体香熏得浑身发热,嘴里满口骚话,身下撑起了七寸的孽根,拉着越鸟的手就去蹭。 越鸟大惊失色,推开房门,腾身而起,落在了院中。 “娘子别跑啊……”白元连忙追赶。 “……娘子可怜可怜小生吧,小生实在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命都要折在娘子身上了,娘子就从了小生吧……”白元噗通跪地,哐哐哐磕头如捣蒜。 越鸟好不诧异——这白元竟思淫至此,真是闻所未闻。随即灵机一动,想了套镜中月水中花的道理,正要劝服,却忽然听得身后吱呀一声—— 青华原本正在屋中读书,他看的入神,丝毫没察觉有人翻墙而入。直到方才听见越鸟房中似有响动,这才出来查看。只见越鸟站在院中,身边跪着一位男子,正在磕头,乍一看还以为是有人半夜看病来了。 “越儿?这是何人……”青华揣着手走到了越鸟身边,低头看着那男子。 “……不对,你不是人,你是个什么?”青华借着月光靠近了一看,这才发现这男子并非凡人,却也没有妖气,看不出妖身,这岂不奇怪? “啊?” 越鸟大惊失色,连忙细看,惊觉青华所言非虚。她是一心把这白元当做了采花贼,这才疏失至此,此刻眼看这男子非人非妖不说,身上竟还有一缕七宝佛光! “你还不招来?” 越鸟咬牙切齿,面露鸟相,白元眯眼观瞧,心道不好——原以为这俩是貌合神离的假夫妻,岂料他们身有金光,想来是落在此处施救黎民的神仙。可他心里虽有懊恼,却也不惧,这神仙他敌不过不错,可万事都要讲道理,他心怀坦荡,何惧直言?随即陈情——它是个赤尻马猴! 赤尻马猴是混世四猴之一,状有如猿,白首长鬐,雪牙金爪。而混世四猴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不属五族之数,所以越鸟才见之不识。赤尻马猴有避死延生的本事,这白元不受天灾,修炼成身之后便在世间游玩。它并非歹毒之徒,平日里没甚喜好,就是喜欢关爱广大妇女同胞。可它既然是神猴,自然不会为非作歹,更何况它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如此一来叫它识破世情,别的不贪,专门贪那被夫君冷落的娇娘子——但凡是美貌妇人叫它看上,它就仗着本事去那妇人院中盯梢。若是她夫妻恩爱,这白元自去。可若是又那夫妻不合的,这白元就捡便宜钻空子,如今天这般夜戏少妇。它屡屡得手,食髓知味,便以此为乐,到处慰问那些空闺佳人。 “那你今天到这来是……”青华露出金身,眼神呆滞,一字一顿地问道。 “老神仙莫恼!二位收了护身金光,我这才不识,只以为二位是不合的夫妻。我常日……哦不……常夜里看娘……仙子总是独守空闺,以为她是受了夫君冷落,所以才想来慰藉一二……”白元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青华眼神一暗,唤出太一剑在手,提剑就要斩——即便是天数不许,也不能如此戏弄他!他才求亲不过一个时辰,这野汉子就找上门来了!若是如此,来日回了九重天,那白泽仓颉之流岂不是要把他妙严宫当做后院了!明明是他有苦难言有妻难娶,这天下从仙到妖各个要与他过不去,叫他如何能容! “帝君!!”越鸟连忙相拦。 “好越儿,别个都能饶,这个我便是饶不了!我还未能成事!它居然敢来抢!你听话,下一个,下一个咱们一定好生度化,今日先让我劈了这臭猴子!”青华暴跳如雷,哪能听得进去劝? 越鸟又惊又羞,连忙按住青华的手,与他扶背不止,生怕他一时恼怒大开杀戒。 “老神仙何必动怒?我这也未能成事啊……再说了,即便是成事,这跟你个神仙有什么关系?” 白元嘟囔道,这雀仙与他总还算得上同宗,这金身的神仙好大的阵仗,何至于恼怒至此? “你还敢说……这是我的妻室!我的!”青华火冒叁丈,伸脚就去踹那白元。 “老神仙何必诓我?若真是你家妻室,这雀仙美貌,老神仙只管摆着看吗?难不成你个金身的神仙不消受,还不许我们同族沾些油水吗?即便老神仙你自家清心寡欲,也不想想仙子守活寡的苦处,如何做得人家夫婿嘛……”白元蹲在地上语出不服,它虽然是修成个人身,但是慧根有限,此刻只管胡说。 “你!你!……我!” 青华是有口不能辩,憋的头都要炸了!这臭猴子什么都不知道,偏偏什么都说在点子上,叫他是又气又恨,一时间气的头顶都发凉。 “什么你你我我的?要我说,若是老神仙不济,何必占了这一房娇妻?岂不是暴殄天物……”白元看那雀仙有意饶他,嘴里更是没遮拦了。 “好,好得很!”青华听了这话,面上杀气沸腾!这白元区区一猴儿,竟敢笑他不济! 越鸟眼看帝君就要下杀手,连忙出声劝阻。 “孽障!还不住嘴!” 随即又伏在青华耳边悄声叮嘱: “帝君千万息怒,你且细看它……” 原来这白元身上非但是有一丝的西天佛光萦绕不散,怀里还揣着个宝物——捆仙索。 别的不说,这捆仙索是专克大罗金仙的宝物。无论你是如何的修为,一旦叫这捆仙索绑了,都是动弹不得,只能鱼尾刀俎。此物难得,只有西天诸佛,九重天众仙手里才能见得一二。越鸟有心,留意到白元身上有此物,只怕白元未曾坦诚,眼下不知它师门如何,又有何庇佑,青华若是兀自斩杀,只怕又要惹祸。 “我管它是谁家的!便是要连主带仆,一同诛杀!”青华暴怒道。 “帝君,你我此刻情境,何敢开罪别个?”越鸟悄声道。 青华听了此话,腹中一股志气泄了一半——今时不同往日,他俩还指望着西天和九重天能护佑一二,如何敢任性妄为啊! “白元,我问你,你那捆仙索哪来的?”越鸟看青华偃旗息鼓,这才专心审起白元来。 “哦,这个啊,是我师父给的。”白元心思单纯,见越鸟发问,连忙将那捆仙索拿出来献宝。 “这可真是好宝物,你师父竟也舍得,不知道你师父仙名如何?”越鸟见白元上当,连忙追问。 “我师父可厉害了,我师父就是西天灵山大雷音寺的无来老祖!” ———————— 首-发:seyushu.com (woo16.com) 第七十九张生骄纵泼猴戏大帝问罪责三仙访老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是叁世叁劫诸佛名号。欢喜信乐称扬赞叹归命顶礼。复能书写为他人说。或能画作立佛形像。或能供养香华妓乐。叹佛功德志心作礼者。胜用十方诸佛国土满中珍宝纯摩尼珠积至梵天。百千劫中布施者。是善男子善女人等。已曾供养是诸佛已。后生之处历侍诸佛。至于作佛而无穷尽。皆当为叁世叁劫中佛之所授决。所生之处常遇叁宝。得生诸佛刹土。六根完具不堕八难。当得诸佛叁十二相八十种好具足庄严。若能五体投地作礼口自宣言。我今普礼一切十方叁世诸佛。愿叁涂休息国丰民安。邪见众生回向正道发菩提心。持此功德愿共六道一切众生皆生无量寿佛国。立大誓愿。使诸众生悉生彼刹。身诸相好智慧辩才。如阿弥陀佛。所获果报巍巍堂堂寿命无量。” ——《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 “殿下看看!这就是如来的高徒!”青华暴跳如雷。 “不是如来……是无来……”白元连忙辩驳。 “无来……老祖?” 越鸟只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了,听白元一字一顿又说了叁遍,这才掰着指头数了数——这灵山有名有号的没有越鸟不知道的,从未听说过什么无来老祖啊? “小王……不识……”越鸟咬着牙在青华耳边低声道。 “啊?”青华吃了一惊,难道灵山还有藏得这么深的佛陀菩萨?连越鸟这将西天诸佛如数家珍的佛祖弟子都不认识? 越鸟越想越不对劲,只怕此事有诈,便细问起白元来。 这白元本就是个猴儿,虽然得脱猴身,但是猴性不改。它看自己死里逃生,心里松快不少,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那化得的白面书生皮囊,只顾抓耳挠腮。 “你们这些个神仙,哪里晓得西天厉害?我师父与那如来老儿甚有交情,半年前,我师父与如来说法,二人话不投机,我师父一怒之下离了雷音,便落在这居上神州一处仙山。平日里受凡人供奉,香火鼎盛,半点不输观音普贤之流。” 白元越说兴致越高,比手画脚手舞足蹈,拍着胸脯嘴里嗷嗷直叫。越鸟可是越听越迷糊——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莫说是西天诸神,就算是小小比丘僧也可以和佛祖论法讲道。可若说是有人与观世音大士和普贤大士一样受尽人间香火,这除了文殊菩萨,竟不知道还能是哪个!可这灵山人口众多,庄严劫中出世千佛之数,难保没有些个大贤离了雷音,做了化名,落到了凡间来。 “越儿无需犯难,这猴子犯了淫戒,我俩便押着它去见它那师父,到时候自然知晓。”青华看越鸟踌躇,便知道她不敢断言这猴子说的是真是假,既然如此,不如亲去拜会一遭。 越鸟闻言点点头,随即亮出玄鸟仙王金印,对白元说到: “猴儿,本王乃羽族明王.你今日冲撞,虽是无心之失,但若是本王要强行责罚,凭你是什么神猴,如何的超脱四界,也照样罚得。本王且问你,你知罪吗?” 白元见那金印仙气缭绕,知道那是一方妖王的金玺。连忙叩拜——它这可真是闯下了天祸,冲撞了这妖王,她若真是不饶,那可就难办了!只见它急的抓耳挠腮,连忙讨饶: “大王饶命,不知者无罪啊!小的今日虽然鲁莽,却并未真得冒犯大王,大王饶恕吧……大王要罚时,便是打打也无妨,只求莫要了小的命去!” “你今日不得冒犯本王是真,那你平日凌辱民女,难道就不算了吗?”越鸟厉声道。 “大王容禀啊!”白元急的上蹿下跳,弓着身子拉着越鸟的袖口,指天发誓,跺脚吃咒: “小的是天下的神物,哪里做得那荒唐事?小的顽劣,并非真的沉迷色相,只是常日无事打发时光。以往对那些个妇人从不巧取豪夺,她们不肯时,小的自去,从无强迫啊!大王岂知这妇人守活寡的辛苦,虽是小的有些贪风好月之心,可以往那些妇人皆是情出自愿,如何算得上凌辱啊!万万算不上!大王明鉴啊!” “你要明王如何明鉴?!”青华一巴掌打在白元后脑勺上——这泼猴口无遮拦,嘴里不干不净只顾强辩,什么明鉴?难道要越鸟去一一审问哪些个妇人,问她们是不是情出自愿? “你个泼猴!冲撞明王还敢强词夺理!”青华一巴掌没打过瘾,又来了一巴掌。 白元吃了打,心里生出不服来,嘴里直嚷嚷: “你个老神仙忒不厚道!方才我进院来的时候,你屋里灯火通明,你既然醒着,如何不拦我?难不成是故意卖个破绽,引我上钩,与我过不去?” “……本座在屋中读经书,读的入神,未曾发觉,你这泼猴,好灵的口舌,这倒成了本座的不是了?”青华连忙分辩,可他实在心虚,揣了手眼神直躲闪——他哪里是在读经书啊,他那是在读《洞玄子》! 青华真是未经人事,眼看着越鸟松口,他即将得偿所愿,心里哪能不虚?倒应了那仓颉的胡诌。他心里忐忑,将洞玄子看了又看,无非是想做个准备。偏让这泼猴撞破,他为了掩饰,只能说是在读经。难怪他万事倒霉——他将淫书强做了经书,岂不是对灵山大不敬? “哼!我在这扒墙头有月余,老神仙恁得不端,常常拉着大王亲热,我都看见了!若说我是冲撞,老神仙那岂不是亵玩凌辱?!要罚我,老神仙自然也当罚!”白元耿着脖子叫骂。 要说白元为何对越鸟恭恭敬敬,对青华却敢出言顶撞,那就不得不说说这百仙与百妖的嫌隙了——白元虽然不在五族之内,又不受天灾,可它依旧是妖身,见了越鸟这妖王自然心生忌惮。然而对它来说,无论青华是哪里的天尊,何方的大帝,都与它没有半点关系,它自然不怕。 “泼猴!还不住口!本王问你,本王要押你去见你师,你是打算横着去还是竖着去?”越鸟厉色道。 “敢问大王,这横着去是何去法?竖着去又是何道理?”白元挠挠头——明王要押他去问师门,已经算是宽厚。她这是看自己年幼,不愿计较,要向无来老祖讨个说法。这面上看是要去问责师门,其实是有心护佑。无来在外人面前,不免要护着自家徒儿,到时候总不至于要了它的命去。 “这竖着去,就是你带路,本王同行。横着去,便是本王将你捆了审问,然后抬着你去。”越鸟亮出无相飞环,那飞环在空中旋转,忽大忽小,其间又有佛祖宝音缭绕不散,端的是一件宝物。 “大王饶了小的吧,这法器厉害,只怕要叫小的皮开肉绽,我便与大王竖着去,竖着去!”白元梆梆磕头,生怕明王真将自己捆起来施刑。 二仙押着白元上了云头,青华越看白元越气,有心再踢他两脚,却又怕越鸟生气,只能拿眼刀不断瞪它。 “老神仙好大的脾气啊。”白元蹲着嘟囔道。 “闭嘴!”青华骂道。 这一夜乱事,件件直指西天,到让青华想起一件事来。 “越儿……这王母若肯,便是我俩儿的媒人,可若要禀明佛母,是不是还要备下聘礼?”青华趴在越鸟耳边悄声说道。 越鸟原本正深思,听了青华这一问,心里又气又羞——他倒好,不管这白元师门何派,尽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但是青华合该有此一问,佛母重仪仗,即便是不多过问,该有的恐怕还是要一一讨来。 青华眼看越鸟微微颔首,心里就有了计较,佛母仪仗如何,别人不知,他如何不晓?这寻常金玉都是俗物,他要是真想表示迎娶越鸟的赤诚之心,恐怕只有以一物做聘,才能打动佛母。这一物不是别的,便是他的太一剑! 青华帝君当年就是以此物诛尽百妖的,只要他舍得,佛母得了太一剑,便可平定五族沸议,便能明白他的决心。 青华是战神,他的兵刃如同他的半条命。 “越儿别怕,我自有好东西供奉,保证佛母见了喜欢得不得了!”青华强做笑容,对越鸟叮嘱道。 越鸟闻言生疑,正要细问,不料白元竟先开口了—— “大王……是真要下嫁这老神仙啊?” ———————————— 首-发:seyushu.com (woo16.com) 第八十章欲拆凤神猴劝孔雀心相惜大帝见老祖 青华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却忘了猴子最有灵性,这白元耳朵十分警醒,将他方才所言听了个一清二楚。 “关你什么事!”青华恼羞成怒,嘴里骂了起来。 “大王!大王仙姿,何必嫁给这金身的神仙,岂不无趣?只可惜麒麟已死,否则大王必得配得麒麟才不辜负。小的不济,不敢高攀。但是小的认识通背猿猴和六耳猕猴,二仙皆是通天地的造化!与大王才是佳配!大王莫要一时糊涂了!”白元不顾青华叫骂,口中直劝。 这一劝劝得越鸟心中一片愁苦——这白元不属五族,且不知内情,都有如此心思,五族什么想法自然可见一斑。只叹他俩情路坎坷,天地叁界竟各个不容。 “大王叁思!我师父说灵山苦,九重天更苦!大王可别叫这老神仙骗了!”白元怕越鸟听不进去,抱着她的腿直劝。 “泼猴放肆!” 越鸟气急了,将无相飞环变作金鞭,抽了白元叁鞭。白元挨了打面生委屈,嘴里直呜咽,再不敢开口。 青华哑然——越鸟一向慈悲,若非是白元此话说到了越鸟的痛处,越鸟断断不会动手打它的。青华虽然不甚了然,但是也能猜得一二,他俩这姻缘名不正言不顺,越鸟顶着明王的尊位,要无名无分的给他做了妻子,五族岂不是脸上没光?到时候众妖只怕少不了要威逼苦劝,越鸟岂不是得一肩扛了这万千的指责唾骂? “越儿……你……”青华禁不住伤心,抚了越鸟的脸颊,满面尽是苦涩。 “帝君不会是打退堂鼓了吧?”越鸟故作调笑,可她笑的苦,青华看着更苦。 叁人一片愁云惨雾,越鸟耐不住,挑起话头打破沉默。 “帝君方才说备下了聘礼,不只是何物?帝君不会是想把七宝芳骞林送给佛母吧?” “那怎么可能?这芳骞林不是已经许给殿下了吗?如何能一物两送?”青华不肯直言,便插科打诨起来。 “啊?”越鸟大惊失色,这才想起日前在等会上,青华说要将芳骞林送给她。 “我以为帝君戏言而已……” “本座一言九鼎,怎会戏言?往后越儿就是芳骞林的女主人,随时出入,无人敢拦。莫说是探访游玩,就算是要破土兴木也无妨,越儿你说,我们在芳骞林里做个别苑好不好?”青华一本正经的捧了越鸟的手,眼中深情款款,嘴上更是甜蜜殷勤。 “芳骞林是神仙境地,若是沾了匠气,只怕反倒不美。”越鸟红着脸答道。 “殿下灵通,此言甚是,反正从今以后,这芳骞林便是你我一同的归处了。”青华想到可以与越鸟同归于芳骞林,心里生出无数个想法——他们可以在花间树下饮酒赏月,可以坐在清波池中的王莲上下棋,可以在香雪海打秋千,还可以在百里花境扎上吊床,露宿花间。反正只要他俩能成双成对,怎么都是好的。 这二仙正缠绵,那咫尺之外的白元脸上可是挂不住了。 “喂!你口称要押我去师门问罪,怎么的只顾谈论风月?我看你不像是要降妖,倒像是借机趁兴游玩来了。”白元坐在云头上拿手直叨叨青华。 青华吃了这泼猴一句叫骂,脸上是一片红白,可他心虚,此刻是打不下手骂不开口,只能咽了这哑巴亏。 越鸟噗嗤一笑——青华不懂迂回,不顾遮掩,这才被这猴儿抓住了把柄。可就是如此,倒见得他是赤诚一片,坦坦荡荡,叫她心里图生宽慰。 “好你个泼猴,本座不曾审你,你倒来讨,本座这便问你,你那师父什么身份,什么本事,一一说来,否则本座绝不饶你。”青华咬牙切齿的说道。 白元搔了搔脑袋,其实它对无来老祖知之甚少,那老祖宝相庄严,浑身金光,身上尽是佛宝,它个小妖,无端受了老祖抬举,赐下法宝,哪敢追问师门来由? “如此说来,你与那老祖师徒情分尚浅,老祖如何舍得将捆仙索就给了你了?”越鸟好奇道。 “咦,大王有所不知,老祖对这些个身外之物根本就不以为然,只怕是随手拣来,胡乱相送的。”白元面露得意,一条捆仙索而已,那无来老祖如何能放在眼里? “越儿,此事蹊跷,叁清中也只有太上老君有这东西,这无来老祖究竟是何来头?”青华悄声问道。 越鸟摇摇头,她实在是想不出这会是谁,随即又问白元: “猴儿,本王问你,你在凡间做这些个荒唐事,你师父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自然知道,我师父说了,一切随喜随缘,什么清规戒律,都是唬人的。灵山苦,西天苦,什么修道修仙,都是谎话!” 越鸟听得此言,心中不禁诧异——这无来老祖竟说得这话,不知道到底是招摇撞骗的假佛陀,还是真的参悟了大智慧的真尊者。 青华倒是对这无来老祖好奇了起来,想不到满天仙佛,还有敢如此直言之人。他既然说得出如此离经叛道之言,保不齐真是在灵山待倦了,看够了雷音寺的嘴脸才离开了西天。 “有趣,倒让本座有心结交一二。” 越鸟看了看白元,心里直打鼓——这老祖只怕是个乖张潇洒之辈,否则别的不说,这白元虽然是神猴,但是实在是顽皮难束,谁会收他做徒弟?如今青华起了兴致要结交这老祖,此一去不知是福是祸,实在是叫人担心。 到了居上神州黎北国附近的一处仙山,白元跳起身来,手舞足蹈地对越鸟说:“大王!那山就是迭云山,我师父就在那山上的净光寺!” 青华连忙搭眼细瞧,越鸟却沉思起来——这雷音,净光,刚好相对。这老祖佛号又叫无来,倒像是有意要与如来佛祖针锋相对一般。可那山顶没有半丝妖气,反倒是佛光缭绕,不知灵山何人竟与佛祖结下如此仇怨,以至于怒弃灵山另立门户。 “帝君,我看这猴儿未必就是胡说,这寺中不知是谁,你我需得沉着应对。”越鸟趴在青华耳边交代到。 白元虽然还顶着个白面书生的面皮,可是猴性早就露了出来,此刻躬身探脖,如同个没毛的猴子。嘴里咕咕嘎嘎,一会儿上窜,一会儿下跳,倒是十分兴奋。 “就到了就到了!”白元挂在一棵树上对越鸟连连招手。 “这猴儿倒是孝顺,丝毫不怕你我问罪师门。”青华揣着手说道。 “看来这无来老祖绝非等闲之辈……”越鸟面露沉重。 那净光寺十分气派,又不失典雅,庙门上二联竟是语带刀枪。 上联曰:色色空空,佛陀为何闭眼 下联曰:来来去去,众生因此回头 “好联!”青华见了此联,竟是拍手叫好,白元叉腰大笑道: “老神仙倒有慧根,算是个识相的!” 这俩人倒是冰释前嫌了,越鸟看得那联越看越心惊,原本她还抱有一丝侥幸,以为能遇到个熟人。见了这指僧骂佛之语,这才明白,莫说是熟人遇不到,不叫她遇上个仇人就是好的。 这净光寺香火的确鼎盛,香客络绎不绝不说,还颇有些僧众信徒在此。那些个小沙弥大和尚,见了白元都叫大师兄,便见得它未曾说谎,它的确是这无来老祖的亲徒。 白元领着越鸟和青华一路往里走,走到了侧院一处禅房前,随即正衣冠,掸风尘,这才弹指叩门,嘴里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父。 越鸟抬头一看,这禅房别的不叫,偏偏叫做“无莲地”。有此就能见得此人是一心要和灵山作对,竟是锱铢必较,半点不肯放过。 白元将二仙带到了那无来老祖面前,随即便跪地坦言,将它如何以为越鸟是守活寡的娘子,如何戏而不得,又如何被二仙抓了一一陈述而来。 青华倒是吃了一惊,看白元这架势,是知道它这师父根本不会罚它,否则哪能这么大胆? 越鸟一入屋就只顾细看这无来老祖——此人生的方面大耳,面有金色,口红如脂,宝相庄严。而他身下虽然无莲台,身边却是宝光萦绕,佛光璨灿。越鸟看不出破绽,可她也实在看不出这到底是谁。 “孽徒无道,冲撞明王,请尊者降罪。” 越鸟闻言一惊——方才白元叙述时并未提及她的名号,这无来略略一看就认出了她来,想必是真的认得她。这就更奇怪了,她不认识这老祖,这老祖竟认识她? 青华也识破了这一层,这无来必定是灵山中人没跑了,既然如此,青华也自当以礼相待。 “本座东极青华大帝,见过老祖。”青华略略拱手而道。 “谁?没听说过。”无来抬头看了青华一眼,面无表情的说到。 ———————— 追-更:fanrenshu.com (woo18.vip) 第八十一章辩法理越鸟斗无来识天机青华叱童 青华脸上实在是有点挂不住,嘴里只能将将应付道: “殿下与老祖都是灵山中人,此刻叙话,本座不宜在场。殿下是苦主,如今便与老祖面陈今日之事吧。” 可青华虽然气恼,却并非真的拂袖而去。 原来青华听了那老祖所言,见他虽然是有些刻意为难的意思,但面上甚是坦诚,偏是如此,叫青华更加心生疑窦——灵山就是再不知天宫事,别的不认识,叁清六御定然是有所耳闻。而这无来居然说不认识他这与玉皇大帝并尊的东极帝,叫他如何能不起疑?随即使了个隐身术,穿墙而入,别的地方不去,一闪身就进了那无来老祖的寝室。 这厢越鸟与无来倒是相谈正欢——这白元虽然冲撞,却属无心。无来虽然有些不羁,却是慧根深种。越鸟与他同席而谈,见他言语道理甚是缜密,倒见得这无来老祖有自己的一派法门,虽然与灵山佛言有些出入,但也实在是有些大彻大悟在其中的。 无来丝毫没在越鸟这妖仙面前摆谱,口中虽然没有刻意亲近,但也是颇为客气。论起法来,更是丝毫不顾及什么男女等级之别,只顾直言而已——他解释道,这白元既然是灵物,不出世则以,既然天叫它降生,便有天的道理。无来遇到白元时,这猴儿每天爬上爬下,虽是自由自在,却因为心无所想,日子难免过得散漫糊涂。老祖并没有以什么神通收服它,只是对它说了一番道理:万物有归处,随心即可安。 “老祖好智慧。”越鸟不禁叹到,她一叹这无来老祖造化颇深,将万物生灭一语道破——人有生老病死,仙有灾缘劫数,万物乍看都有自己的生长轨迹,其实生灭自有时,一切苦楚,皆为自苦。而那随心之言,更与凤凰真谛如出一辙,叫她心中多生感慨。又二叹这白元胡作非为,偏偏其中竟有几分真道理——白元虽然淫人妻子,但却从不曾胁迫强逼,如此说来,这白元之过,无非是与那些个妇人结下了露水姻缘。 “我这徒弟,一未曾巧取豪夺,二未曾伤天害理。它所作所为,无非是与些女子相合罢了,这既是它的天性,也是那些妇人的天性,既然如此,天都不管,我如何管?”无来闭眼念道。 越鸟听了,心中不禁哑然——这无来若非是轻狂之辈,便是将世间万事看了个透彻。这白元所犯无非“淫戒”,可是这淫之为物,乃是凡人规矩,未必就算得上天道。别的不说,百兽与人同出于女娲,可是百兽繁衍,从不计较一雌几雄,而到了人这里,偏偏要论妇人之贞淫。其中道理,并非天道,乃是人伦而已。 “白元非人,更没有犯人伦之罪,殿下通透,自然晓得。”无来念到。 事已至此,越鸟已经看清楚了这无来的心思——他非但是不会责罚白元,只怕是连责备都没有半句。偏他此言通透,倒叫越鸟心生佩服。 越鸟豁达,此来并非是非要责罚白元,而是想看看这无来老祖的道行。此刻见他世事洞明不说,口里似乎露出相识,实在难解——这无来不知道认不认得越鸟,可越鸟是真的不认得他! 越鸟随即佯做打坐,心中将西天诸佛排了个遍,却偏偏不知道这无来是谁! 越鸟这厢是踌躇万分,可青华却斩获颇丰——他入了那无来老祖殿中细瞧,惊觉白元所言非虚,无来殿中多得是佛宝法器,只怕真是如白元所说,将那捆仙索随意赐下,未曾在意。 可是青华机警,细看无来殿中之物,心中就有了计较——一来这无来身边法器,虽然是件件直冒佛光,却又都是些日常器具。他细细观瞧,只见那无来身边多得是锅碗瓢盆,杯盏枕被之流,却未见得任何武器法宝。二来青华心细,将这殿中翻了个底朝天,其余不表,竟叫他发现一双女鞋,一副肚兜。 原来这无来老祖,是个女的! 青华哑然失笑——难怪越鸟不识,这所谓的无来老祖,八成是那雷音寺中佛祖座前的童女所化! 他眼看那绣鞋不足五寸,那肚兜袈裟佛光熠熠,便知道自己所料非虚。只怕这无来老祖不是别个,便是雷音寺里掌灯的童女! 这童女在如来身前听经已久,自有造化,原本也算得上是位列仙班。岂料半年前她一时疏漏,将雷音寺大雄宝殿的门栓摔在了地上,绊出个口子来。如来大怒,罚她去霄汉殿苦守。这霄汉别无长物,只有如来的金莲而已,叫这童女难免心生不服——她千年侍奉,无不尽心,偏偏是一朝失手,如来罚得竟如此之重!她心里怨怼,便生出计较来,将如来佛祖身下金莲毁去一瓣。 原本她只是想泄愤而已,可偏偏那金莲里镇的不是别个,便是青华和越鸟苦战于昆仑的梼杌! 梼杌原本被困在金莲之中不得走脱,被如来成日镇压,叁魂早就去了七魄,它在那金莲中左冲右撞,无奈如来金莲严丝合缝,它实在走脱不了。所谓造物弄人,便是他如来佛祖也逃不脱!如来将那犯错的童女罚去霄汉殿自有他的道理,偏是如此,竟叫这童女一时生恨,由此给梼杌流出了破绽,竟叫它的真元逃出了如来金莲。 那童女见此,知道自己惹下了滔天大祸,随即偷了些诸佛身边之物,下凡到此,已经五十年有余。而那捆仙索,不是别的,就是如来佛祖的腰带! 这童女心中深恨灵山,落在这迭云山自起炉灶不说,还要字字句句指僧骂佛。可她常在佛祖身边,听得不少灵山要闻,非但是认识越鸟这羽族的明王,更是深知越鸟与青华大帝之间的孽缘之始终。所以方才见到二仙,对越鸟有礼,对青华挑衅。 青华捻了那肚兜深思,心中已是了然了七八分。他将那肚兜揣进袖中,随即便转身回到了无莲殿中。 越鸟正在与无来辩法,突见青华入殿,自然是吃了一惊。而那无来闭眼不语,倒像是置身之外一般——这大雄宝殿如来身前的童女虽然是有些造化,但又如何敌得过青华?更不知道自家的寝殿早就叫这九重天的神仙搜了个遍。 青华沉声入殿,一言不发——他若是揭破这无来身份,一时间无凭无据只怕这童女想出些辩驳来,到时候青华岂不是要与她做口舌之争? 青华一言不发沉思半晌,终于叫他寻得了个破绽。只见他吹起一口仙气,别的不吹,专门吹那无来的裤脚! 这禅修打坐,一向是双足并盘,足掩于裤下,难以观瞧。那无来吃青华一吹,裤脚掀起,竟露出一双五寸的红绣鞋来。 “老祖好造化!男生女相,不辨雌雄!”青华拿出袖中的肚兜对着无来骂道。 ———————————— 追-更:yuwangshe.one (woo18.vip) 第八十二章憎灵山童女宁自绝怜众生仙佛赐真 越鸟乍听了此言几不敢信,眼看着青华从怀中掏出一副赤色肚兜来,又亲眼看见了那禅裤掩盖下的一双红绣鞋,这才瞠目结舌的指着面前的无来老祖说: “你!你到底是谁?!” 那薄如蝉翼轻若无物的肚兜慢慢悠悠落在了地上,无来面露苦涩,合掌闭眼,叹到:“众生皆是佛,无处不极乐。” 越鸟闻言怅然——这所谓的无来老祖,八成是雷音寺走失的童女。她有如此慧根,想必是常听我佛宝音。可是她如何落在这里,又如何背离灵山,却实在不知。 “我只问你,你为何背离灵山?” 越鸟心中不舍——这无来实在是没有什么错处,她在此修庙弘法,一没有巧取豪夺,二没有伤天害理,叫她如何忍心责备?可是灵山正如九重天一般,来来往往皆有定数,哪里容得童儿走脱?难怪这无来浑身的金光,她可真是如来佛祖近前的人,做了化身哪里是越鸟区区一介妖仙能看破的?便是青华也照样不识! 那无来倒是坦荡,她见瞒不住,面对越鸟行了个礼,口称明王殿下容禀,随即将自己如何失手摔了大雄宝殿的门栓,如何被罚去霄汉殿苦守一一道来,却偏偏不提她毁了佛祖金莲—— 这天下间若说有谁对越鸟和青华二人的宿世孽缘一清二楚的,如来佛祖和玄鸟凤凰自然是首当其冲,其次就是当年受了佛祖亲诫的观世音菩萨,可若是要论这第叁人,无论是玉帝叁清,乃至于是青华和越鸟二人,恐怕都不及这佛祖座前捧灯的童女知道得多!那日观世音受诫,听如来细陈叁界同根劫之凶险,这童女可就在近前!她侍奉已久,对越鸟的身世,佛母的计较皆是一清二楚,若是要论心中的灵通,恐怕就是佛祖爱徒金蝉子都要逊色她二分。她毁了佛祖金莲之后,顿时大悟,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更有甚者,她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这叁界同根劫之中的一环。 可既然是命数所定,为何她还要受罚?这就是她最厌憎灵山的地方! 越鸟听了这童女所言,不知道她有所隐瞒,心有二分的怒意,责到:“尔千年蒙恩,一朝不忿,便要弃灵山恩情于不顾吗?” 岂料无来听得此言,仰天长啸,虽是没有露出真身,那金面佛陀相却露出叁分女子娇嗔来: “殿下好问,倒不如问问自己?殿下千年蒙恩,一朝动情,难道不是也将灵山弃之不顾了吗?!” 越鸟跌落在地,面如死灰,她早该知道,这童女颇具慧眼,不怪她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要怪只能怪自己难绝六意,情根深种。 “大胆!你少说些废话强词,本座懒得听你!本座这便召唤灵山护法,等他来了,再说这灵山出的什么高徒!”青华听这童女挑唆,再看越鸟花容失色,面如死灰,叫他如何能饶? 可那无来千不怕万不怕,就怕灵山将她捉回去治罪,她一来不服,二来不敌,就算是要死,她也要死个痛快,绝不能受这些虚情假意的佛陀的诛杀!她眼看青华就要掐咒念诀,不顾实力悬殊,扑上前去就一掌劈向了青华。 可她区区雷音寺一童女,哪里是这青华大帝的对手?青华略一闪身,叫她扑了个空,随即一摆手,就将这童女打的飞出去二丈有余,直落在了那无莲地门口。 与她一起被打出去的,还有白元。 原来说时迟那时快,白元听得二仙质问无来,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却也知道这二仙来者不善。它并非没有慧根,眼看那老神仙拿出女子贴身衣物,又见了无来身下五寸金莲,便知道它这师父其实是个女身假扮的佛陀。 可她依旧是它的师父,依旧是庇护它,保护它,指点它的恩人。 眼看着青华的法术直扑无来,白元蹿上前去就护在了无来的面前。可是青华大帝实在厉害,白元非但没能护住无来分毫,还叫青华一股仙气攻破了化形,露出猴身来——只见它是个颇大的白猿猴,白毛红面,尖嘴猴腮,面生獠牙,尾长腿短。 而它身后落在地上的无来也破了金光化形,露出真身来——那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女童,脑袋上是双螺髻,身上是一身驼色僧衣。无来吃了青华一点,口中吐血不止,她虽然常在佛前听经,却无甚修为,便是连青华的半点法术都经不住,此刻已经是垂垂欲坠。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是不怒不怕,面上只有苦涩,半点没有埋怨。 白元将奄奄一息的无来抱在怀中,口中急急呼唤,而那无来却毫不理会,只对着越鸟略招了招手。 越鸟见无来气若游丝,心中十分不忍,只以为她是要求救,随即连忙上前看护。 “你别怕,我这便救你!”越鸟说着便要以真元相救这素不相识的童女。 “殿下别费心了……我情愿一死……也不愿再回灵山了……”无来按住越鸟的手,使尽了十分的气力趴到越鸟耳边说: “殿下千万记住……叁月叁,殿中殿,花非花,言真言:唵,呼嚧呼嚧,社曳穆契娑诃。” 越鸟听得清楚却毫无头绪,正要发问,只见无来张嘴吐出一大口血,不顾满口的黑红血腥,对着青华叫到: “青华!你我同病相怜,既然命属天定,何必天数不容!” 青华身形一颤,心中有惊又怒,惊得是这无来好通透,一语便道破了他心中的不甘——既然一切都是天数所定,天数又何必来罚他?叫他和越鸟不得善终,不得两存?怒的是这庭中信徒原本是无比的虔诚,偏偏见了这无来露出女相便作鸟兽散,各个如同逃难一般,片刻之间,这净光寺中无论香客徒弟,竟只顾逃窜! 无来环视四周,见身边除了白元再无他人,随即仰天大笑,一掌劈向自己的面门,登时气绝。 越鸟惊坐在地,张口而不能言,眼中几欲落泪。只见那童女身形散去,竟是连半颗舍利都没有留在人间。 她恨灵山竟至于此! 白元眼看无来灰飞烟灭,口中呜嗷不止,捶足顿胸,竟是悲切非常,通达天地。 青华眼神一暗,腾身而起,于那迭云山顶显圣而见。那净光寺中正在逃窜的香客弟子,见到山顶金光,无一不拜。 青华显圣如何? 只见一宝相天尊,身披华服,手托玉玺,端坐于八龙金座之上。那神仙面如玉,唇如脂,宝相尊严。脑后是金色圆光,身后是龙凤双扇。又有四金身护法童儿傍身,座后二童女,皆是双螺髻,身着粉色宝瓶纹样凤仙裙。身前左边是九灵元圣,右边是一青衣白须道人。再看身后,碧天白鹤齐飞,赤鸟金龙同戏。金光灿灿,仙音袅袅。 众人皆拜,只听那东极青华大帝有言——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行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超度叁界难,径上元始天。于是飞天神王,无鞅数众,瞻仰尊颜,而作颂曰:天尊说经教,接引于浮生。勤修学无为,悟真道自成。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诵罪福句,万遍心垢清。” 青华口说一心,径自成经——他看那一境之众,皆受这无来点拨,实可谓是受益匪浅。岂料他们一朝见了神迹,看清楚了那无来是个女身,便不顾是非道理,兀自逃窜。叫他如何能不心中生怒?可是这些个凡夫俗子,要叫他们明白天地正道谈何容易?这才传下经书,好叫凡人明白普渡兼济之理,众生平等之言。 越鸟闻言垂泪,一为无来宁可自绝也不愿回灵山的悲壮,二为白元不顾众议一心护师的忠良,叁为这青华大帝泼天的造化,无边的智慧。 第八十三章怜神猴青华透天机感情深大帝血奉 无来灰飞烟灭,白元以头抢地,口中痛哭嗷呜,如同泣血。一双金目落下两行血泪来,真是闻者惊心见者动容。 青华见那一境的山民皆诚心跪拜,口念真言,这才收起宝相,连忙去搀扶跪落在地的越鸟。 “越儿莫要太过悲切了……这无来既然不肯回灵山,叫她从此逍遥,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青华见越鸟泊泊流泪,连忙劝服。 “猴儿,本座见你慧根深种,日后自有好机缘。今日你那师父枉死,本座心有不忍,故露天机,点拨与你,你切莫悲伤,便往伊川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去罢。”青华对着白元吩咐道。 白元并非愚昧之辈,它是天地灵物,自然有它的造化。无来老祖是不愿被捉回灵山所以自戕的,未必就是这老神仙有意戕害。再想起以往无来与它讲经说法,说的多是灵山伪善,天庭算计,心中也终于了然——无来身在其中,深受其苦,心有所思,所以传道。它失了师父,心中痛不可当,可是眼下无来已经灰飞烟灭,它也无心在这伤心之地再逗留。原本这一境的乡民对无来是恭恭敬敬,岂料片刻之间他们走的走散的散,曾经香火鼎盛的净光寺,须臾之间竟是人走茶凉。白元不明白,它也不屑于去明白。 “傲来国……花果山……”白元嘴里念叨着。 “那是个群猴并居,群猿汇集的所在,你去了,便不再是孤身一个了。”青华将越鸟拢在怀中,见越鸟伤怀,心中难免不忍,口气也软了几分。 天下机缘,即便是神机如这青华大帝,也未必就能一一看透。青华此刻掐算,只以为花果山是白元的好去处,却不知这背后的干系之大,渊源之深。 此间因缘,不可说,不可说。 白元叁拜二仙,随即腾云东去。越鸟一时失神,由着青华驾云,回到了溪鸡县。 越鸟坐在天井中打坐——这无来实在是与灵山大有渊源,她心中所感所叹,越鸟并非不明白。偏是如此,叫越鸟心中更是胶着难安,只能在亭中念经,一来祭奠无来亡魂,二来以定自己的心神。 青华见状,不敢叨扰。随即转身入了柴房,做的两道越鸟平日爱吃的素菜,殷勤而献。 越鸟闻得饭菜香味,搭眼一看,噗嗤一笑。 “青哥费心了。” “这有何难,我只怕越儿自苦难解,便是什么也做得,只求越儿宽心罢了。”青华连忙献宝。 “青哥方才作经,不知何名?便也与我说来,也好叫我日日诵读。”越鸟尝了那斋菜,只觉得味美非常,心中大有宽慰之意。此刻虽然是嘴上讨经,面上却不禁露出女儿神色来。 青华看越鸟神色有转,心中禁不住的得意,随即便道: “这经是本座随口说来,若要赐名,便叫《它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殿下要学也简单,可是殿下先前许了本座什么?可还记得?” 越鸟面露红晕——她先前许了青华羽族血奉之礼,此刻青华红着脸相求,她哪能不知道青华言下之意? 无来身死,越鸟多有感慨,天数难测,实在是叫人难安。既然如此,他二人已经生情,有心以身相许,就实在不必再计较今宵明日,怕只怕夜长梦多——青华与天地同寿,自然不怕,可越鸟自知命不久矣,一心只想与她这夫君多贪片刻恩爱。 “青哥……去我房内枕下,取那孔雀丝帕来……”越鸟臊极了,嘴里细细说道。 青华听得越鸟那缠绵之言,心中大喜,腾身而起,直奔越鸟房中。取来了那孔雀丝帕来不说,还将他那屋中的一应床闱全部便成了红色,又将两根红烛点起,这才肯罢休。 “殿下,不知羽族血奉之礼,该当如何?”青华握着那帕子的手不禁发抖,口中低声问道。 羽族是五族之一,论辈分属于妖仙一脉,其中自然有些九重天不知道的礼数仪仗。这血奉之礼,天庭是半点不晓得,难怪青华有此一问。 羽族属仙兽,与这大罗金仙只顾飘逸的礼数不同,其中宗族规矩,多得是从天地之礼——天地有道,乾为天,坤为地,雄为主,雌为辅。可是百兽百妖自有它独崇之礼,别个不说,羽族极重母系,虽然是也做婚嫁,但到了婚礼之时,便要雄的以血供奉雌的,由此才能见得男子爱妻之心。 “帝君有意,便以血喂养……”越鸟将那帕子顶在额前,遮了眉目,只露出口鼻来。 青华闻言喉头大动,随即唤出太一剑,划破二指,见越鸟樱唇微张,便将两指送入越鸟口中。 越鸟尝得那一片血腥,心中非但没有半分的顾忌,反而还遍生甜蜜——从前只以为这虚礼无道,此刻到了她自己身上,越鸟这才明白:青华愿意以血供养,足见他情根深种,不顾己身真心相求。 青华眼看越鸟含了他的二指吮吸,不仅是半点不痛,还浑身生出酥麻来——越鸟本就美貌,此刻遮了眉目,小口微张,将他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那一叶椒舌舔在他的伤口上,叫他心火四起,浑身血脉喷张,满腔的热血直奔下叁路。 “其实青哥何必如此……我这一身骨血,早就是青哥以血供奉才能得活……”越鸟吐出青华的手指,掀起那锦帕提眼看着青华,面红欲滴,口中娇羞不止。 青华哪顾这些?只见他眼神一暗,打横将越鸟抱起,随即就奔他房中而去。 那里早就是红烛明亮,一室喜庆。 青华心跳如擂鼓,这天生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怀里。而越鸟贴着青华的胸口,只觉得天下万物尽数消失不见,只余她二人而已。 青华备下了酒菜,端起杯就要与越鸟饮个交杯。 “越儿……如今你已不算是佛门弟子了……我别无他意,只怕你……受苦,你且饮些吧……” 越鸟坐在桌前,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她明白青华的意思——她虽然是历了千世情劫,原身却从未破身。青华这是怕她紧张,想借酒力破了她女儿家的娇矜。 “好……”越鸟红着脸饮下一杯,只觉得浑身软糯,遍体发热。 “越儿再饮……”青华为越鸟连添两杯,眼看她摇摇欲坠,这才敢再欺身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越儿……求你体谅我一往情深,便与我做了夫妻吧……”青华喃喃道。 越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落入青华满面的深情,随即扑在他的身前,口中娇娇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气若游丝,听在青华耳中却明亮如天雷,他咽了口口水,随即就将越鸟抱到了塌上。 —————————— yuwangshe.uk(po1⒏ υip) 第八十四章草堂里天仙配重圆喜堂内鸳鸯终成 此夜这草堂里是天仙配合衾,柴门内是红烛映喜帐。可怜这天赐的夫妻,命定的姻缘,原本一个威震九霄,一个贵重无匹,无奈造物弄人,偏叫他两个情路坎坷,屡屡受挫。一个不能驾八龙辇迎妻,一个不能十里红妆出嫁,只能躲在凡尘之中,寻片刻幽静,贪半晌之欢。 青华将越鸟拢在身下,迎着烛火仔细观瞧越鸟的脸蛋——她不胜酒力已是微醺,双颊绯红甚是可爱,一双樱唇珠光闪闪,一对青目含情脉脉。二人口舌相同,缠绵悱恻,一时相吮,茹其津液,纠葛难分。越鸟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浑身滚烫,仿佛那一身的青焰就要烧起来一般。 青华心动不止,再不肯耽搁,将手搭在了越鸟的腰带上。他红着脸,拉开腰带,撕开衣襟,将越鸟扯了个衣衫大敞,又拢住了越鸟后腰,为她将衣衫除了撂在地上,随即就去扯那下裙。片刻之内,越鸟就叫他剥了个干净,身上除了一副湖青色肚兜之外,再无一物。 越鸟玉体横陈,面红欲滴眼光闪烁,硬着头皮偷偷抬眼看了青华一眼,见他双眼发直,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只觉得总计那一颗心就要跳出口去。 她羞答答的将手搭在青华腰带上,原本想也照样为青华除衫,岂料青华那衣结复杂,她扒拉了半天却丝毫不见那衣扣松动。越鸟实在臊极了,心中生出委屈来,干脆以手掩面,双眼发胀,只觉得要落下泪来。 青华初见越鸟玉体,哪能不发愣?只见她肤如凝脂,身量纤纤,臂如莲藕,腿如玉笔,一时贪看。见越鸟掩面欲泣,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一身衣物除尽,只留下贴身蝉裤,随即便欺身上前。先将那唇儿尝遍了,又凑在越鸟耳边颈间亲吻不断,越鸟身上体香扑人,勾的青华连鼻息都热烈了起来。 越鸟初经人事,被青华一通狂吻,那一双唇带着热浪,落在越鸟颈上耳边竟有削皮蚀骨之感,仿佛自己的一身皮肉都要被他撩拨化了。一时间小腹阵阵收紧,身下丹穴津流,涓然下逝,若幽泉之吐深谷。她动情动身,羞臊至极,面红欲滴。叫青华看在眼里,玉茎振动,峭然上耸,若孤峰之临迥。 青华咽了口口水,将越鸟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右手上下一拨,将越鸟肚兜上颈后背上二处的绳结解了。只见他眼神一暗,将那肚兜抓在指尖猛地一扯——那薄薄的一片丝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而越鸟吃青华一推,又再度落入了枕间。她浑身赤裸,一头青丝纷乱,连忙以手护胸,双手却被青华制住了。 青华将那妙人一身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身下陡然成势,哪里还能容得越鸟害臊?随即一手箍住了越鸟的双腕,伏身便吻,另一手连忙将那肖想已久的椒乳握在了手里。 越鸟脚下一蹬,发出一声低呼,却被青华全部吞进了肚儿里,半点声响都没能发出来。赤裸的腿上只觉得有一彭然热物隔着蝉裤正压着她,那东西又沉又热,叫她心里生出几分害怕来。 青华淫兴大发,将越鸟的一个乳儿叼在口中舔弄,又将另一个握在手心捏揉不止,惹得越鸟口中呜咽不止,两个乳尖颤栗发红,这才肯稍微将息。 青华不懂男欢女爱之道,他只有二人七世情缘的记忆,万年的仙身从未近过女色,为此他将那洞玄子翻来覆去读了好些遍,为得就是能知情一二,好让越鸟不至于受苦。他二人此刻便如同洞玄子中所说——男子抚拍肚乳之间,摩挲璇台之侧,男情既感,女意当迷。 可青华对这纸上之言,只肯信叁分,随即便以手相探,发现越鸟身下已经是津液同流。那幽谷之间五寸湿糜,惹得他阳根大振,连忙除去蝉裤,顶着那一杆九寸的孽根,将越鸟紧紧压在了身下。 “夫君……” 越鸟细细叫到——青华那处盘根错节,九寸有余,通红发紫,枪头濡湿,叫她看在眼里心生害怕。 “越儿……我……我会的……你别怕……”青华红着脸低声安抚道。 青华连亲带哄,骗得越鸟分开了一双玉腿,随即以玉茎竖拖于玉门之口,若松当邃谷洞前,又吻口嗦舌,上观玉面,下视蜜户,将越鸟惹得浑身发颤,身下渗出汩汩蜜汁来。 “越儿……你别怕……” 那一杆阳枪硬得发疼,青华实在是再难相忍,可他不肯伤了越鸟,只能强压心火,以指弄穴。他使一指时,越鸟便咬唇闭眼,口中娇吟。待他并入二指,越鸟竟如同不当,抱着他的背低声说道: “夫君轻些……” 青华只觉得额头生汗,将二指往那玉壶中送入不止,等他指节并入,便不再抽插,只使二指分开,好将那未经人事的蜜穴撑开些。 越鸟只觉得户中酸麻一片,却是半点也未疼,便知道青华是有意呵护,叫她心里有羞有喜,那朼里更生津泽。 洞玄子有云,男女欢好,非得到了那同心同意,阴阳感激之时才是最妙。青华虽然不通人事,可他不顾身份,肯伏低做小,尽心侍奉,这才叫越鸟这处子之身只有受用,没有痛楚。 “越儿,你且忍着些……”青华将那枪头按在越鸟门户前,沾了她身下的津水,不敢多弄,只将那枪头塞进了越鸟户中。 越鸟只觉得穴口一片酥麻酸胀,心里害怕青华长驱直入叫她受苦,岂料青华竟能收受心神按兵不动,只在那朼口左右摇摆,又以拇指拨弄她那花蒂,叫她户中发痒发热,心里竟生出淫意来。 二仙此刻成了个蚕缠绵之势——女仰卧,两手向上抱男颈,以两脚交于男背上,男以两手抱女颈,跪女股间,即内玉茎。 越鸟叫青华浅浅弄来,非但不疼,还遍体酥麻,户中发热。青华偏偏不肯放过,又俯下身子弄乳捉舌,叫她浑身发颤,心里再没了害怕。 到那穴中紧绞之时,青华便知越鸟已经动情,随即缓缓而入,却也不敢放肆,只入了半根,进退揩磨,纵拄横挑,傍牵侧拔。 越鸟叫那烧火棍入了五寸,只觉得浑身发麻,口中呜咽不止。青华那一杆阳枪,非但是粗硬非常,还热辣得紧,她户中又热又酥,到不知是被青华的体温熏了,还是叫那肉根引起了孟浪。 青华初入那蜜洞,虽是未能尽根没入,却已经见识了那缠绵肉壁的厉害——他那孽根叫越鸟蜜穴裹了去,只觉得湿热非常,那穴壁将他那阳枪推搡不止,叫他脊柱发颤,浑身生出使不尽的力道来。 “夫君……无需隐忍,女子破身,哪有不疼的……”越鸟看青华额上露出青筋,便知道他忍的辛苦。她历千世情劫,哪能不知道男女初和的关窍?女子破身,自然是要吃些苦的,她不怕,唯独怕青华不得尽兴。 “我偏不……便是半点也舍不得殿下委屈……”青华一边浅浅捣弄一边哑着嗓子说道…… —— 首-发:yuwangshe.uk(po1⒏ υip) 第八十五章草棚里仙妖成鸳鸯初破身孔雀图两 有诗云: 鸳鸯罗帐尽成双,红绫铺上凤求凰。 二仙如蚕缠绵,如丝交缠,再分不开。青华浅弄慢挑,只觉得那一杆阳枪如同探入一汪春水一般,这才敢更进一步,将那一物下冲玉理,上筑金沟,击刺于壁雍之旁,憩息于璇台之右。上下随迎,左右往还,出入疏密,此乃相持成务。 “啊……” 青华尽根没入,惹得越鸟发出一声娇吟来。 “越儿……我弄疼你了?”青华眼看越鸟绣眉微蹙,连忙关怀。 “不……不是疼……”越鸟咬着牙答道。 越鸟虽未破身,却已是成年已久,自然不同于那些年幼的妖仙——她虽然是未经人事,却早就长熟,即便是这青华大帝九寸的孽根,叫他一通撩拨引的她淫水津津,此刻被破了女子门户,非但不疼,还生出惬意来。 需知,这仙妖一流,不化身则已,一旦化身便要受那一身束缚。越鸟若不是做了女子化身,便是个青孔雀,虽是罕见,却依旧是羽族之身,到了发情发性之时,便要引颈高歌,以招揽同类。可她如今既然化的人身,便要受人形制约,她是早就熟透了的女子身躯,叫青华一入,非但没有破身之痛,还图生受用,心生淫意,这就是男女之道,无论越鸟是如何造化,皆逃不过。 越鸟心有灵巧,此刻虽然是紧要关头,她却禁不止心猿意马——别的就算了,偏是这孔雀雌穴弯曲九转,若是别个,必然不能与她身形相合。可造物弄人,叫她与这水精相合。而水无常形,无论这雀仙穴中是如何婉转,皆可相亲相交。这若非天意,越鸟就不知道什么是天意了。 二仙此刻男女相合,越鸟却偏偏惦记起真身相交之事,禁不住朼中汩汩流水,又将青华抱紧了二分。 青华眼看越鸟非但不疼,还面生绯红,眼波流转,便知道这叁千四百年的孔雀早就是动情动性,随即再不隐忍,只将那九寸的孽根尽数没入,这才长叹一口气。 只道:以玉茎深投丹穴,至于阳台,岩岩然若巨石之拥深谷也。 青华初尝情事,自然稚嫩,那一处孽根叫越鸟裹进入腹中,让他觉得不知日月,只有一道热辣酥麻随脊而上,叫他神魂颠倒,一时间连眼前都模糊了起来。他不再隐忍,只顾狠入,惹得越鸟花枝招颤,云鬓纷摇。而越鸟原本就是绝色,此刻叫情欲一冲,面上生出淫兴来,更是娇俏可人。 青华依那洞玄子所言,行九浅一深之法,乍缓乍急,或深或浅,经廿一息,候气出入。眼看着越鸟似得快意,随即便疾撞急刺,碜勒高抬,候女动摇,取其缓急。即以阳锋攻其谷实,捉入于子宫,左右研磨,自不烦细细抽拔。 越鸟津液流溢,口中呜咽不止,只觉得那一处叫青华一通冲撞,非但没有不适,反倒是图生快意,叫她个千年修行的灵山尊者贪恋起男女相合来。 “越儿……疼吗?”青华有心冲撞,唯独怕伤了越鸟。 “不疼……”越鸟低声喃喃道。 青华闻言,更是雄姿英发,再不肯饶。随即以阳锋冲筑璇台,其势若铁杵之投药臼,直捣得越鸟形神并散,百十余下后才堪堪泄了心火。 “夫君……”越鸟闭眼娇嗔,她叫青华入得叁魂去了七魄,只剩下娇嗔的力气了。 “越儿……好越儿……且忍着些……”青华额间青筋并起,实在是再难忍受,随即一鼓作及,将越鸟抱在怀中只顾深入。 “啊……夫君……” 越鸟叫那蓬勃热肉入的浑身发颤,口中再无忌讳,双股连连紧夹,将青华那男根含在户中紧紧相逼。 “越儿……” 青华叫那肉壁夹得浑身酥麻,下腹如同火烧,便再顾不得其他,只尽根而入,将越鸟入得如痴如醉。 “夫君……无需再忍……” 越鸟飘飘欲仙,觉得朼中那物更生庞大,便知道青华已经是强弩之末。青华绝非内敛之辈,此刻受了越鸟母体呵护温存,更露出叁分淫意来,将越鸟双乳握在手中揉搓不止不说,更是将越鸟双唇并一舌含在口中摩挲不止。惹得越鸟朼中痉挛不止,双眼散神,颈直后仰。 “越儿……我这就要……” 青华肉根一紧,就要泄身,岂料越鸟却竟抢先一步——她叫青华入了个爽利不说,花蒂又遭了他不分轻重的一番按揉,哪能消受?随即挺腰送胯,双乳直立,朼中喷出一股淫水来,兀自泄了初阴。 青华叫那一口热浪喷在枪头上,随即精关大开,又入了百十下,便再难忍受,挺身一入,就顶在越鸟宫口上泄了身。 “夫君……”越鸟过了那不知日月的时候,眼看青华额披微汗,连忙殷勤伺候,将青华的唇舌含入口中摩挲不止。 青华泄了初精,浑身只觉得无比的惬意。眼看越鸟满面的餍足痴迷,浑身的热血又奔那男根而去,乃至于片刻之间阳兴又现。 “夫君……”越鸟眼看青华那刚抽出蜜洞的阳具又再现张狂,心中禁不住的害怕。 “越儿……我实在情深,所以如此……”青华红着脸说道——他虽然是泄了初精,却因为见了那白浆流出越鸟粉嫣户中又径自起兴,无奈此夜乃二人初和,他不愿叫越鸟费心费力照拂。 “夫君,我便再敌不住了。此夜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我舍不得夫君苦忍……” 越鸟说罢红着脸颊爬起身来,便伏在了青华腿间。 “殿下!” 青华刚隆起的孽根叫越鸟含在了口中,让他个万年的处子图生慌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叫越鸟侍奉还是该叫她休憩。可越鸟将他那物含在口中,半点不由得他分辩妥协,只觉得有一阵酥麻直冲他那天灵盖,随即也不再抵抗,合着越鸟吞吐的节奏挺起身来。 “好越儿……再多含些……” 追-更:danmeiwen.cloud (woo18.vip) 第八十六章雀吹箫金仙二进宫谈风月二仙成鸳 这玉女吹箫乃是夫妻床笫间常见的手段,可这二仙偏偏是一个初授,一个初受,没一个懂章法的,难免图生慌乱。 越鸟不懂侍奉,此刻做童女取水状——双腿交迭侧蜷,屈身伏在塌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伏着那九寸的孽根。青华那物颇大,她不可尽吞尽咽,只能将那头顶叁寸纳入唇间,以口做户,好叫青华不至于在新婚之夜就不得畅快。 素女经有言,夫女之胜男,犹水之灭火。青华心火正盛,越鸟刚破了处子之身,穴里难免不敌,经不住青华梅开二度。可她心中畅快,不愿意青华受那气衰不和,心内不乐之苦,所以才俯下她明王的身段,虽是心中茫然,却依旧愿意使尽浑身解数,讨青华个心意娱乐。 可是越鸟便是再不济,也曾两历千世劫,多少知道些男女之事,就是没吃过猪肉也总算就见过猪跑。青华可是比她更不如——他只有一丝元灵七世记忆,连猪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刚失初精,一时震动,正在感慨这阴阳相交的妙处,却突然被越鸟如此体贴,一时间只有慌乱。有心推开越鸟吧,心里却是万分的舍不得。 更何况天下男子哪个能抵受佳人以口侍奉的艳福?青华初尝滋味,只觉得越鸟口中一片湿热,便再不肯放。虽然是顾着越鸟体面,但依旧经不住挺腰送胯,贪风盼月,只想多消受些这通于神明之快。 越鸟虽只是侍奉,却遍觉骨气来至,口中勤殷咂人不说,户里更是内痒滔滔,液滑尻动。耳闻得青华低喘不止,心中更生快慰,嘴上越发勤勉。惹得青华那一根愈演愈烈,茎身勃勃发颤,眼中汩汩流液。 青华初受此道,自不能敌,不过半刻,便觉得囊中发紧,脊中发酸,有心按住越鸟颅顶叫她再含些,却实在舍不得,只死死盯住越鸟面庞,心中一边动心一边思淫。 越鸟绝色,九重天并灵山而出无人能出其右,那一张俏脸如今就伏在青华胯间,叫他如何能不心猿意马?只见越鸟眼角泛红,两颊如桃花,一张小口微绷,将他那赤红孽根含于其间,吞咽之间,面生委屈,口中嘤咛,让他经不住阳威大振,更要逞凶。 约莫百十来下之后,青华实在不经。可这是他二人新婚之夜,他着实舍不得越鸟做那食秽之事,只能连忙捧起越鸟的下巴。偏是如此,叫他眼看着越鸟眼唇皆红,口中粘连略见银丝,便再难忍受,随即精关大开,一股白浆悉数落在了越鸟面上胸前。 “夫君!”越鸟叫那阳精糊了一脸,又羞又惊,闭眼娇嗔。 青华见状,连忙上前抚慰,先将越鸟面上的白浆擦净了,又连忙抱她入怀,轻声宽慰。 “越儿……我……是我错了……我忍不住……污了殿下……” 越鸟将将睁开眼睛,看青华早就是满脸通红,心中有喜有臊,便赤裸着趴在青华胸前,面露娇羞,口中气声濡行。 “夫君……可讨了债吗?” “越……娘子……辛苦娘子侍奉。”青华红着脸答道——这一夜他如此折腾了,叫越鸟不顾身份,与他口鸡初含,叫他何不感念。 青华随即施术,右手一摆,榻前便出现一副颇大的浴桶,又掐咒念诀,叫那浴桶中生出满桶的温水来,这才抱了越鸟入浴——越鸟是清净之人,青华如何舍得叫她带着这一身的污秽入睡? 浴间青华殷勤侍奉,越鸟已经是强弩之末,虽是有心应对,却难免双目垂垂,露出睡意。可青华二泄阳精,身上只觉畅快无比——他等此刻不知等了多久,如今志得意满,哪里能掩盖他那一身劲道? 青华为越鸟梳洗罢了,又舍不得她袒胸露乳,将寝衣为她穿得了,这才收起法术,与她同卧。 “越儿……你我已是夫妻了,从此便是一体,你再也逃不脱了……”青华望着越鸟半睡半醒的面靥喃喃道。 越鸟已在梦中,面上露出微笑来,只觉得身子靠在一处温暖的山壁之上,随即口中答道: “夫君……当知我心意……” 青华闻言,心中生出一片温暖快慰来,将越鸟紧抱在怀中,虽是无半分的睡意,却依旧将那红烛息了,生怕那摇曳的烛火扰了越鸟的清梦。 到了第二日,越鸟一反常态,睡至午时才起——她初破身,自然辛苦。可她一睁眼,就看到青华笑意盈盈的面容,又想起昨夜之事,面上显出绯红颜色来。 “越儿何必害羞……”青华虽然嘴上逞能,面上却也露出羞涩来。 “夫君……我……”越鸟越想越臊——他二人初夜,她却不顾羞臊,只顾贪恩,竟以口侍奉,岂不叫青华见得她孟浪? “越儿……我一心爱你,你可知道吗?”青华身热情动,将越鸟搂在胸前尽述衷肠。 “我……自然知道……”越鸟红着脸答道。 青华甚是殷勤,非但亲手为越鸟穿衣,更是做好了早膳只等越鸟来用。 “我听说民间新婚,都要供奉红鸡蛋,可我实在是弄不来……”青华口中龃龉道。 “夫君有心,更甚礼节章程。”越鸟见了眼前的粥菜,心中生出甜蜜来,哪里还会计较这新婚之礼? 此后,二仙无论人前人后,皆夫妻相称。越鸟那一草屋,便叫青华做了佛龛——青华食髓知味,哪里能让越鸟再别屋而居?于是二人到了日间,便照样与凡人施药布医,可到了夜里,青华就痴痴相缠,非要与越鸟夜夜相欢才肯罢休。 此一节,二仙各有计较——青华明白内情,知道他二人命中注定有一子,所以每每相交,非要将越鸟入得泄了身才肯灌精,不图其他,只盼越鸟能够身怀有孕。 而越鸟却另有心思——她屡屡纵容,其实和青华是同样的心思。若是她能与青华有个一子半女,到那那焚风劫之时,青华即便不顾己身,也要为儿女考虑,如此便省的他以身相护了。 这夫妻二人各有所思,到了那男欢女爱之时,除了贪片刻之欢,更是为前程所计。只可惜他二人,一个想南,一个想北,总是南辕北辙,不能同心。 所谓情劫,不过如此,他二人心中只有彼此,没有自身,虽是见得情根深种,却难免露出悲凉来。 “越儿……等我们回了九重天,我便向王母求亲……你别怕,她一定肯的……” 青华与越鸟成了个龙翻之势——女正偃卧向上,男伏其上,股隐于床,女举其阴,以受玉茎。刺其谷实,又攻其上,疏缓动摇,八浅二深,死往生返,势壮且强,女则得悦,其乐如娼。 二仙男欲女乐,情意合同,俱有悦心,故女质振感,男茎盛男热。精液流溢,玉茎施纵,乍缓乍急,玉户开翕,吸精引气,灌溉朱室。 越鸟气喘连连,口中呜咽不止,便道: “夫君既有此心,越儿死而无憾。” 九重天上,瑶池树边,无风起浪,其势扑人。 “东华……你看他们……”王母面生娇羞,只因她在那水波中看到了青华和越鸟的情缘所至。 东王公面沉如水,这青华大帝什么心思,他实在不知。 “无妨,你且看他。”东王公叮嘱道。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这天生的仙缘,自然威力甚大,只是青华的心思,东王公猜不透。 —————— 首-发:haitangshuwu.cc (woo16.com) 第八十七章功圆满二仙别凡尘情至深夫妻卧王 越鸟将熬好的药分发给了病患,这才入后堂准备更衣,岂料一进院子就看见青华坐在天井下揣着手发傻呆,叫她心生顽皮,随即忽然发难,一掌拍在青华背上。 “夫君何故入神?” 青华缓缓回头,微微鼓着面颊,倒像是真的有什么难解之事正在思量一般。 “我在想啊……这叫越儿显得亲热,可那白泽仓颉之流也照样叫得,叫本座心有不快。叫娘子显得俏皮,却失了些端庄,唯独怕辱没了殿下的威仪。若是叫夫人嘛……好像又太古板了,失了些闺阁情志,来来来……” 青华说着就拉了越鸟同坐。 “……你说,我到底是如何称呼才好?” 越鸟噗嗤一笑,这青华大帝白日里呆坐,心里揣的居然是这小小的儿女心思,叫她如何不乐? “恐怕帝君是打错算盘了,这一境疫病已清,我俩不日就得回九重天,到时候哪里容得帝君口中轻狂?”越鸟垂眼答道。 “越儿何必说这丧气话,不如我俩不回九重天了!”青华原本正发花痴,听了越鸟此言,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连忙拉着越鸟的袖口撒起娇来。 这些日子青华与越鸟是真的做了夫妻,平日里亲热不说,青华更是食髓知味,哪肯抛却。一想到要回天庭,青华就恨的胃疼,那时节非但越鸟不能再与他合衾而卧,只怕是连一句夫君都不能叫了,叫他如何肯? “帝君只顾浑说讨我的好,便是那血莲不顾,连叁月叁蟠桃宴也不顾了吗?”越鸟红着脸细细说道。 青华恍然大悟,面生绯红,抬眼偷偷看着越鸟,见她露出羞涩,心里生出甜意来。 “越儿……你放心,我一定能求得王母首肯,必不会叫你在妙严宫中无名无分。” “我从不计较这些,夫君自然知道。”越鸟抬眼而视,双眸闪闪,眼中尽是深情。 说来奇怪,这鸡溪县瘟疫尽除,那青大夫和他那如仙人一般的夫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越鸟与青华同回了九重天,青华日日苦闷,呆坐在东极殿前,既不笑也不闹,看的九灵直心慌。 这鸳鸯被里夜成双的日子终究是到头了,眼下回了天庭,这九重天多的是礼数规矩,越鸟与青华非但不能同衾而眠,便是口称夫妻都是不能了。青华日日苦恼,只盼叁月叁快点来,叫西王母给他赐下姻缘来,也好一解他这满心的相思之苦。 情之为物,向来是不知所起,一往情深。青华日夜惦记,竟是再熬不住,选了一个玄月之夜,口称赏花,便拉着越鸟入了芳骞林。 好在毕方灵巧——她早见得这青华大帝与明王已经生情,二仙在凡间逗留之际,又不知是如何亲密。她心有所思,便也愿意为越鸟做个掩护,随即便在芳骞林前为这对苦命的鸳鸯望起了风。 青华拉着越鸟入了清波池,那池果不负青华仙驾,只见其中是莲叶蔽日,荷莲接天。青华有心,挑着一盏红灯笼与越鸟夜赏莲池,那莲分五色,红白黄紫粉,色色出众,叫那红灯笼照了,更是无上之景。 “越儿看那鲤鱼……”青华眼看越鸟露出笑意,更是要连连献宝。 那清波池中多的是大鲤鱼,有红有金,灵巧非常。越鸟凑近观瞧,那些个锦鲤凤尾,见了烛光悉数上前。青华投下些鱼食,那些鱼儿便各个翻腾,一时间竟是热闹非常。 “越儿……你喜欢吗?”青华低头垂问到。 “喜欢……帝君真是好心思……”越鸟面露笑意,口中温吞无比。 “越儿,你看那个……”青华以手一指,别的不点,专门点了那池中一叶硕大的莲叶——那是王莲之叶,硕大如蓬,身有一百零百根脉络,根根粗壮结实。 “夫君不是想……”越鸟面红欲滴,自从回了九重天,他二人便再未得亲近,青华情窦初开,正是要紧的时候,在鸡溪县的时候就是日日求欢,如今自然也忍不得。此夜青华殷勤,将她带入芳骞林,只怕是生出了什么念头来。 “越儿……不肯吗?”青华半点不顾颜面,连忙相求。 这二仙在那王莲叶上是颠鸾倒凤,男唱女和,若缓冲似鲫鱼之弄钩,若急忙蹙如群鸟之遇风。成了个偃盖松之势——越鸟交脚向上,青华以两手抱其腰,内玉茎于玉门中,随即下捺玉茎,往来锯其玉理,其势若割蚌取明珠。 可这芳骞林外可又是另一番光景——毕方虽然年幼,却早知世事,只叹这妙严宫中的天仙配不能名正言顺的做了夫妻,所以才殷勤伺候,生怕这羽族至尊与天庭重臣的情事露出去半分,伤了妖仙颜面。 可那九灵是半点不知事,他在青华身边长大,化得个半大的童儿,虽是比毕方年长,却难免有些童稚。他常日里看见毕方大方漂亮,心里生出些喜欢来,此刻见她站在芳骞林前,忍不住上前说话。 “姐姐为何站在这?”九灵咽了口口水,心里直打鼓。 毕方暗道不好,这九灵元圣虽然是青华大帝的心腹,却偏偏什么都不懂,否则也好与她做个呼应。 “咳……帝君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出……”毕方尴尬道。 “这芳骞林向来如此,莫说是妙严宫,便是天庭诸仙,无帝君明旨皆不可入内,姐姐何必苦守?”九灵挠了挠头道。 “帝君有命,我何敢不从?你还有别的活计,便赶紧去侍奉,少在这招人嫌。”毕方站的腿发麻,生怕这九灵冲进林内撞破帝君与明王的好事,口中连忙就要打发九灵去。 “哦……既然是帝君旨意,那便辛苦姐姐了,我去与姐姐奉碗茶来……”九灵不知其中关窍,还以为是明王伤重未愈,帝君是要悄悄为明王疗伤。 眼看着九灵离去,毕方这才松了一口气——青华大帝这窃玉偷香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若是长此以往,她只怕是连腿都要站细了。 青华泄了身,将瘫软做一团的越鸟拥进怀中,心中半点舍不得离了她。 “越儿,我们就在这睡了吧,我舍不得你。” “夫君……这实在不妥,夫君自然知道……”越鸟虽然也舍不得青华,可九重天有九重天的规矩,她二仙若是真的夜不归宿,竟不知要在这天庭引出多少事端闲话来。 “那……等到了夜深,我去越儿房中睡吧……”青华嘟囔道。 “那你我岂不真是成了偷情之辈?”越鸟责到——怪之怪她心志不坚,未得名分便与青华成了夫妻,落得如此尴尬的下场。 “越儿真是狠心……”青华靠在越鸟头顶闷声道。 “我这心里,除了帝君,还有哪个?”越鸟温柔说道。 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入怀中,此刻他二人赤裸相贴,更生缠绵,他别的不盼,只盼叁月叁能早点来。 青华闭眼发梦,梦里是越鸟唤他夫君,那一身鲜红嫁衣,将越鸟衬得更生娇艳,让他心中仿佛开出了花来。 “越儿……”青华悄声叫到。 此夜月明,星空朗朗。 第八十八章比高低天仙配斗剑护娇妻东极帝问 “你听说了吗?东极大帝和那羽族明王正在比剑,已经是叁天叁夜了!”宫娥甲对宫娥乙说。 “那明王是降梼杌的功臣,又是如来的亲徒,自然有些本事,便是与东极大帝切磋起来,到不知胜负如何呢。” 越鸟自从回了九重天就难免觉得心中憋闷,她与青华成日腻在芳骞林里,除了情话房事便无其他,这可叫她这一尊战佛按耐不住了。 “夫君可愿与我比试剑法吗?”越鸟对青华调笑道。 青华帝君乃天庭战神之首,听了这挑衅之语,如何肯饶? “越儿虽是如来亲徒,可本座乃女娲血脉,天庭战将之首,只怕越儿敌不过本座。”青华挑眉一笑。 “这尚未比较,夫君何敢狂言?我持双剑,夫君只有一剑,若说要怕,也是夫君该怕。”越鸟调笑道、 “殿下只管舞那双剑,本座若是输了半分,便是女娲不济!”青华燃起了斗志。 青华初得了这一房妻子,平日里难免心猿意马,贪图那男女之欢。他是万年的道行,泼天的能耐,在这叁千岁的孔雀精面前哪能落败?可他心有所图,二百招内就将越鸟的衣襟破了个粉碎。 “帝君无赖!”越鸟红着脸责到。 “既是要比试,自然要攻死穴,殿下嫌本座下流,本座便遮了眼去。”青华随即变出一条锦帕,将自己的双目覆了。 “好,既然如此,夫君就不能怪小王放肆了。”越鸟不顾着掩着胸襟,只顾拼杀——高手过招,招招关乎生死,若她只顾着女儿姿态,那可就全然没有获胜的把握了。 可越鸟虽然是手持双剑,却实在不是这青华大帝的对手——青华心生顽皮,专门拣那要紧处攻,直攻的越鸟浑身露肉,衣衫不整。 “小王认输,夫君可解了面前的遮挡了。”越鸟算是明白了,她就是再修炼一万年也不是青华的对手,随即俯首称臣,露出雌伏之意来。 青华这才解了面前的遮挡,原本他以为越鸟是换了一身整齐衣衫,这才唤他松绑,可他一松开面前的白绫就惊住了—— 越鸟并没有唤出新装,而是袒胸露乳的站在青华面前,面露娇羞,口中娇嗔。 “夫君以为……天下只有男子有欲念吗……”越鸟咬着牙红着脸说到。 青华闻言,身下那九寸的孽根便再难将息,随即将越鸟抱起,又施术在那香雪海的两颗千年梅树之间架起了一座秋千。 青华与越鸟凭秋千而弄,青华惜力,越鸟爽落。二人难分难解,除了相交,再无其他。 便是如此,叫这二仙在那七宝芳骞林中一边斗一边弄,七天七夜之后才稍稍将息。 “越儿好剑法,本座在五百招内竟敌不过殿下。”青华感叹道,他将越鸟吃干抹净,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能与她白头偕老。 “小王受帝君点拨,这才得以精进。”越鸟拱手拜到。 青华有心让越鸟多在天庭走走,便陪着越鸟出了妙严宫,又由元圣星在二仙身后跟随,以免越鸟一时不支,又忌讳九重天礼数,不肯让青华抱着背着——越鸟本就伤在背上,这些日子却又屡屡叫青华压在身下,自然难免辛苦。 青华虽然是一心在越鸟身上,耳朵却是十分的警醒——现在满天庭各个知道明王病重,东极帝苦求叁清赐药。这九重天人多口杂,嘴里更少不得露出闲话。若不早早整治,落入越鸟耳朵里,岂不是让她图失尊荣? 青华本就有意杀一儆百,此刻是故意要露出亲切给这些个仙家看。果不其然,有两个小仙路过,见青华帝君扶着明王,甚是亲切。虽是面上礼数齐全,背过身去不敢看,嘴里却露出腌臜: “这孔雀精,好不要脸,听说她贪恩望宠,日日宿在东极殿里。难不成还以为来日能做了东极帝后不成?简直笑话。” 青华闻言,勃然大怒,面上却半点不露,只给元圣星使了个眼色。元圣星随即会意——自从上次一闹,元圣星再不敢骄矜,对青华帝君很是亲厚。更何况这仙娥嘴里龌龊,明摆着是要侮辱它的主子,它哪里能容? 越鸟叫青华日夜折腾,只觉得颈上尾上疼得厉害,别说其他,就是九重天突然塌了一分恐怕都感觉不到,哪里能听见那宫娥说话,更不知道青华帝君的计较。 到了午后,越鸟昏昏欲睡,青华将她安在东极殿塌上,这才轻声叮嘱: “越儿,我有事要去,你先休息。等你睡醒了,我再给你喂药。”青华深情款款,口里只有温柔。 可到了殿外,青华面如秋水,半点不见好颜色。 “那贱奴是哪宫的?”青华问元圣星。 “回禀帝君,是广寒宫的。”元圣星沉声道——它别的不懂,任何人要侮辱明王,它就算是拼的一死,也要维护明王声誉。 “好!好得很!”青华怒道,随即安排九灵与他同去广寒宫。 青华怒气冲冲到了广寒宫,嫦娥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叩拜: “小仙拜见东极大帝。” 这嫦娥仙子虽然是位列仙班,但是占得是个虚衔,又是吞了王母灵药成仙,在这与玉皇大帝并尊的东极大帝面前,如何能不害怕? “仙子知本座来意吗?”青华虽然是落了座,嘴上可是半点不饶! “小仙虽然愚笨,也可探得大帝心意,大帝看那月桂园……” 嫦娥是人成道,别的不说,这儿女心思,她可是一清二楚——今日有宫奴来报,说是她宫中有人对明王口出不敬,嫦娥早就安排好了。别的不说,这东极帝连玉帝都敢威逼,眼看着他为了明王肯屈尊降贵,满天庭求医问药,便知他要么与明王有情,要么就是极看重这羽族之尊。无论如何,她区区一广寒宫,如何敢违逆东极帝的心意? “小仙听闻今日有广寒宫人冒犯明王殿下,已经罚了。大帝只看,小仙罚那无状的仙娥,在月桂园中拾柴。” “仙子莫非是有意纵容吗!”青华确实是看见有个人影在月桂园中来来回回,可这拾柴而已,如何算得上重罚?随即附身而起,面露怒色。 “大帝有所不知,小仙给了那仙娥一个无底的竹篮,她便是累死在园中,也拾不了叁根桂花枝。”嫦娥轻声道。 青华这才恍然大悟——嫦娥是有心维护越鸟,可她若是要斩杀这仙娥,就得在凌霄殿澄清缘由。此间涉及越鸟和青华的名誉,自然不能公开陈述。这嫦娥自有心机,想得此法,将这妖奴活活累死,也算是为越鸟报了仇。 “小仙管教无方,这半日间,九重天传遍了小仙责罚宫娥之事,让大帝费心了。”嫦娥欠身道。 青华舒了一口气,既然这嫦娥仙子有心维护,不顾一己清誉,让满天庭都知道了得罪越鸟的下场,他也没必要强行怪罪了。 “既然如此,本座不会为难仙子的,仙子请起吧。” “明王殿下身份尊贵,小仙早就有意拜会,如今还请大帝开恩,准许小仙入宫拜见。”嫦娥说道。 “不必了,明王伤重未愈,不便叨扰。”青华正色道。 “是,小仙谨遵大帝吩咐。”嫦娥应道。 眼看着青华大帝离去,嫦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仙子何必如此?这明王虽然是妖仙之尊,但是仙子位列仙班,如何怕她?”玉兔精看嫦娥愁眉不展,连忙相劝。 “你懂什么?!”嫦娥嗔到。 天下男女之情,都是如此,哪个做夫君的能容得别人轻贱自己的妻子?这青华大帝自绝尘缘,此刻动情,更是要紧。眼看着九重天不可能赐下姻缘,青华大帝就是再爱重明王,也不能给她个名分。偏是如此,他就更要在乎别人的评论,莫说是追到广寒宫责问,就是告上凌霄殿也不算稀罕。今日若非嫦娥早就罚了那妖奴,东极帝一时气恼,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赶紧到处去说,就说广寒宫宫娥折辱明王,已经被活活累死了。莫要贪虚名,这起子妖奴,实在该罚。”嫦娥交代道。 明王真是可怜,即便是得了东极帝的心,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了东极帝之后。她如此屈尊降贵留在九重天,若非是爱重东极帝,哪里能容得如此侮辱?这些个仙娥口中没个轻重,被罚就被罚了,何敢怨怼? “是。”玉兔精虽然是心中不解,但是也不敢违拗嫦娥。 “听说了吗?广寒宫宫娥一句话,得罪了明王,就被活活罚死了!”宫娥甲对宫娥乙说。 “这起子贱人,各个想做了东极帝的妾氏,嘴上没轻没重。这东极大帝什么人物?杀了就杀了,连理由都不需要!” “不是说东极帝断情绝爱吗?如何维护一个妖仙?”宫娥丙问道。 “我看你也是想死!”宫娥乙骂道。 叁个仙娥归于沉默,自此以后,九重天众仙算是明白了——有什么计较,揣在肚子里也就算了,若是露出半点在嘴里,那就是找死! —————————— 首-发:po18me.com (po1⒏ υip) 第八十九章慰青华丹雀解血奉愁五族青华忆旧 “……话说白莲童子打开包裹,放出蚊虫,那蚊虫闻得血腥气,俱来叮在龟灵圣母头足之上,及至赶打,如何赶得散,未曾赶得这儿,那儿又歇满了?不一时,把龟灵圣母吃成空壳。白莲童子急至收时,他也自四散飞去,一阵飞往西方,把十二莲台食了叁品,后来西方教主破了万仙阵回来,方能收住,已是少了叁品莲台,追悔无及……” ——《封神榜·第八十叁回》 那蝴蝶精童言无忌,口无遮拦,将青华哄了个满心欢喜。只觉得这凌云洞中诸事妥帖顺心,小妖们各个乖巧,叫他一登仙府就觉得浑身畅快。 “你这奴儿,何有此问?”青华故意板起脸来,却难掩他声音中的笑意。 “蝶儿是觉得……帝君好看,配得上殿下的花容月貌……”蝶儿糯声糯气地应道——她是个娃儿心智,哪能看透青华心中所想?她不过是看青华英俊,站在越鸟身边时,二仙仙姿相配罢了。 青华可是美坏了,连忙赏了那蝴蝶精几块糕点,又叫她坐下答话。 蝶儿虽然知道青华帝君是九重天上“很厉害的老神仙”,但是她年幼,又半点不知天庭官阶,此刻听得帝君赐座,也不作谦卑,只踏踏实实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拣起盘里的点心便吃了起来。 “本座问你,你听说过羽族血奉之礼吗?” 青华知道,此刻越鸟必定是在和陶刚商量大婚之礼,那陶刚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擅长张罗安排,他又心细又恭谨,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 只不过,其他的事叫陶刚去安排无妨,唯独这羽族血奉之礼,青华总得事先打听一下,否则只怕是要在越鸟面前露怯,让她觉得青华对五族一无所知,倒时候岂不尴尬? 青华心里好奇得紧,便也不顾蝶儿年幼,连忙拉着她垂问。 “蝶儿从未听过,蝶儿非羽族,乃属蠃之虫。若说羽族礼数,帝君得去问丹雀姐姐。”蝶儿晃着两只小脚丫对着青华答道。 “你是蠃族,为何在羽族明王身边侍奉?”青华好奇发问。 岂料那蝴蝶精竟如同受惊一般,浑身打了个寒颤,这才细声说道: “蝶儿原本是侍奉在圣王身边的,二百年前,五族妖王同坐饮宴,蝶儿失手打翻了圣王的玉杯,圣王生气,说要吃了蝶儿,殿下便将蝶儿讨来了。” 眼看这蝴蝶精想起二百年前的往事,居然还心有余悸,青华禁不住思索了起来——天庭一向少注意五族,到了此刻,若非这蝴蝶精提醒,青华只怕是连五妖王是谁都记不齐全。 “你说的圣王是……啊……那个……鸿蒙道人?”青华回想了半天,只隐约记得千年前蠃族出了个颇为厉害的妖精,叫九重天束手无策吃了好些哑巴亏,随后又从真武大帝手中接过了蠃族圣王的宝座。 “是……”蝶儿听到圣王的道号,竟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便可见那鸿蒙道人不是善茬。 “……在这鸿蒙道人之前,蠃族是归甲族玄王真武大帝管的?” 青华越想越尴尬——他和那真武大帝还曾刀兵相向生死相斗过,看来越鸟和他的婚事真是半点不能声张,否则五族妖王只怕各个要与他夫妻过不去。 “蝶儿年幼,不知道,但听老人儿们说是这样的。他们还说,真武大帝仁善……不像……” 蝶儿说到此处,叁缄其口,再不肯说。 青华见这小妖口中支吾,便知道那圣王不是什么圣贤良善之辈。可他只模糊记得,那鸿蒙道人尚未得道便将通天教主的爱徒龟灵圣母生吞活剥了——那通天教主可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的师弟,由此便可见这鸿蒙道人的本事。非但如此,他还大闹灵山,将佛教镇教之宝十二品功德给金莲毁了。后来二道虽是各自绞杀,却未能伤他分毫。非但如此,还叫他领了一族,成了五妖王之一。可蠃族虽然力弱,确实在人多势众,来日若是和他们那沾亲带故的鳞族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意图谋反,天庭竟不知胜算如何!? 青华想起这些个烦心事,面露不悦,蝶儿见了,连忙献起了殷勤。 “帝君,蝶儿帮帝君去问丹雀姐姐,帝君稍等,蝶儿片刻就回。”蝶儿说罢就不顾仪态飞奔而去,惹得她顶上那两瓣垂挂髻左摇右摆,更露出些纯真稚嫩来。 原来越鸟身边还有一位丹雀仙子,那仙子原是黎山老母的弟子,得老母护佑,避过雷灾,从此便侍奉在越鸟身边。 《拾遗记·炎帝神农》有云:“时有丹雀,衔九穗禾,其坠地者,帝乃拾之,以植于田,食者老而不死。”这丹雀虽说不上身份尊贵,却也有些造化。她刚得了陶居士吩咐,正在厨房备斋,突听的蝶儿唤她,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丹雀心有灵巧,她看陶居士传下的膳单似是喜宴规制,又听说那青华大帝打听起羽族血奉之礼,心里便明了了—— 若问丹雀心中何想?那可真是叹中有苦,苦中有怨,怨中又有心酸——别个不说,这青华大帝是什么人,五族哪个不知?明王别的不嫁,偏要嫁给这位。这二仙若是大张旗鼓,依礼成婚,竟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来!难怪陶居士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谨言慎行,不可声张。 可五族与天庭的恩怨是一回事,明王的一颗真心又是另一回事。她跟随明王已久,知道明王是什么心性——明王若非是真的动情,无论这金身的神仙是如何威逼利诱,明王也绝对不会畏惧天庭的淫威。眼下明王既然是心甘情愿要嫁给这青华大帝,那便一定是动了真心真情,既然如此,只怕天下底下无论是谁,都拦不住这位明王殿下。 这有缘也是苦,无缘也是苦,叫丹雀如何不叹?她随即便将羽族血奉之礼向蝶儿解释了一番。 羽族是五族之一,论辈分属于妖仙一脉,其中自然有些九重天不知道的礼数仪仗。这血奉之礼,天庭是半点不晓得,难怪青华大帝有此一问。羽族属仙兽,与这大罗金仙只顾飘逸的礼数不同,其中宗族规矩,多得是从天地之礼——天地有道,乾为天,坤为地,雄为主,雌为辅。可是百兽百妖自有它独崇之礼,别个不说,羽族极重母系,虽然是也做婚嫁,但到了婚礼之时,便要雄的以血供奉雌的,由此才能见得男子爱妻之心。 “……你听懂了吗?”丹雀问道。 只见那蝴蝶精摇头晃脑,嘴唇微动,像是再默背刚才丹雀所说的话。 “记住了,多谢丹雀姐姐,蝶儿这便去回话……”蝶儿满脸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拔腿就要跑。 “只可惜……麒麟已死……”丹雀叹到。 蝶儿闻言回头,看丹雀仙子似有伤情,她心里不解,却也实在顾不上,冲着客居的方向飞奔而去。 “帝君……帝君……蝶儿知道了……”蝶儿气喘吁吁,不顾调息,对着青华手舞足蹈的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这倒有趣……”青华总算听了个明白,这羽族血奉,顾名思义,就是要让夫君以血供奉妻子,以全羽族以母为贵的规矩。 “丹雀还说了什么?”蝶儿年幼,青华怕她记漏了,故而发问,不想这一问竟问出尴尬来。 “丹雀姐姐说:’只可惜麒麟已死。’”蝶儿学舌到。 这丹雀所言,正如那日白猿所言,乍然听得,叫青华只觉得心凉。 “帝君知道麒麟吗?麒麟为百兽之长,原本也是妖王之一,可他死了,听说是被很厉害的神仙杀死了。丹雀姐姐的意思是,麒麟若是没有死,便应该是殿下的相公。”蝶儿一心讨巧,可她心智有限,哪能看出青华如霜面色下心中的五味杂陈? 正在此时,越鸟拨帘入室,眼看蝶儿面露殷勤,可青华却似有愁容,便调笑道: “帝君和蝶儿在说什么?” 蝶儿见明王驾临,道了个万福,便不敢再逗留,随即扬长而去。 青华见蝶儿走远,连忙握住了越鸟的手,面上急急又有痴,只道: “越儿……麒麟……不是我杀的……” —————————— 糖中有刀你们还没习惯吗? 首-发:po18vip.de (po1⒏ υip) 第九十章忆旧事青华陈旧情动真心越鸟露真情 “自那混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天地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 ——《西游记》 越鸟听得青华此言,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吞金一般。只怕是蝶儿年幼,口无遮拦,一时嘴快提起了什么五族旧事,这才惹得青华心生不安。 青华待越鸟一向坦诚,可是当年叁界大战,实在是事关重大。彼时天地惊变,便是时至今日,无论天庭、灵山还是五族,都还各自有好些不解之处。而万年前的那场妖仙混战,早就成了叁界不愿再提的旧伤,时移世易,她二仙收服了梼杌,诛杀了姚太后,世间最后一抹有关那件往事的证据,正在悄无声息地灰飞烟灭。 青华绝非残忍滥杀狠毒之辈,越鸟知道。 可是当年他身在其中,少不得有些未露人前尘封万年的往事,越鸟也自然想过要一探究竟——于公,她总算是这羽族的明王,是当今世上的五妖王之一,清算当年五族与天庭的恩怨,消弭仙妖之间的新仇旧怨份数她的职责。于私,青华大帝这当年的百仙之首是她未及行礼的夫君,眼看他万年自苦,她如何能不想与他秉烛夜谈,话尽旧事,开解于他? 可越鸟了解青华,她知道那万年的愧疚如同一把插在青华心头入肉生根的匕首,知道那无人体谅的痛苦如同卡在他喉中千年不下的碎骨。知道他苦,叫她如何忍心提起旧事?今日若不是青华自己提起,越鸟只怕永远都不会追问青华。 越鸟沉默不语,贴着青华坐了下来,握着他的手,与他四目相对,随即正色道: “我知帝君心有所思,你我夫妻即为一体,帝君只管直言,无需顾忌。” 青华长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脑中翻云覆雨,耳边却萦绕着文殊的那句话——旧缘不解,哪得新缘? 事到如今,青华心中倒是生出些通透来。原来灵山做局,凌霄戏弄,并非是满天的仙佛非要与他过不去,而是看他旧缘未了,固步自封,有心帮他了却尘缘,还清旧账。天机有数,偏得到了他了结旧事的时候,他与越鸟才能做了鸳鸯,成了夫妻。想必文殊就是看破了这一节,所以才肯点拨他二仙,叫他们在这凌云洞里避世成亲。 而青华此刻境遇,也是如此——男欢女爱,自然只求两心相悦。可若真是要谈婚论嫁,自然就要牵扯家门。就算是凡间男女,婚嫁之时,还免不了要论家门,算生辰。他夫妻二人,一个是当年尽诛百妖的战神,一个是统领一族的妖王,若要同心同德,如何能不说破当年往事? “怪不得天庭避讳,五族不提,我与越儿还不是照样避之不提?越儿说的对,你我夫妻如同一人,不可有瞒。”青华苦笑道。 越鸟面沉如水,她看青华有意坦陈,心里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只怕青华今日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青华强收心神,可他虽是有意坦言,无奈脑中实在是千头万绪,万语千言,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麒麟,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青华脱口而出,面露沉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越鸟大惊失色,以手掩口,脑袋里一时都转不过弯来。 “这……这……这是何故?” “我说麒麟非死于我手,绝非我强做清白,我有人证!”青华对着越鸟正色道。 原来那时青华正和玄武战在一起——玄武的真身是个龟蛇,论手段,他远不如青华。而青华见玄武性情温吞,无甚杀气,原本有心放他一码。 岂料青华每每要走时,那玄武便生出蛇尾将他缠住,不叫他走。青华这才明白,这玄武根本就不是来与他对抗的,而是来拖住他的!偏偏那玄武身披金甲,又不怕水,青华走脱不得,只能与他硬战,这一战便是叁天叁夜。青华攻时,那玄武就躲在甲中不出来,任凭青华横砍竖切,气的青华满头生烟。 到了第四日,青华精疲力竭,偏那玄武既不攻击也不诛杀,看样子竟是想以身为牢,将青华困死在此。无奈此计实在是高明,青华一时之间毫无破劫之法,正在他苦恼之时,只见那玄武竟突然间放开了青华,随即仰天大哭。 “我问他为何恸哭,他只说了四个字:’麒麟已死’,然后就黯然离开了。此后,有不少妖精退出了那场大战,其中甲族介族的,便从此跟随着玄武,以他为尊。”青华对越鸟说道。 若问天下为何无人知道是谁杀了麒麟?为何麒麟身份如此贵重?而白元丹雀这些个小仙,又为何觉得麒麟才应该是越鸟的夫君——只因麒麟是自混沌纪起,唯一一位统帅过五族万数的妖王! 需知,叁界大战之前,世间并无五族之说。 开天辟地,万物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后来凤凰得了涅槃之造化,便脱离了六道轮回,执掌世间轮回生死。凤凰出世,便让麒麟成了万妖之王,彼时莫说是蠃鳞毛羽昆,便连人都各个拜麒麟——人间早有记载:“圣贤出世,麒麟显圣。”一时间竟到了世人皆知麒麟,人间不识玉皇的地步。 麒麟威名,可见一斑。 可女娲造万物,叁界不相容。百妖逐渐壮大,终于打破了叁界微妙的平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麒麟作为万妖之王,自然要统帅一军,与天庭抗衡。 “人,最先背弃了妖。”青华缓缓说道。 百妖百兽,食人伤仙,所谓叶公好龙,便是如此。世人虽然崇拜灵兽,却难免心生害怕,到了仙妖大战之时,便倒戈相向。人虽无造化,但慧根最深,灵气最重,懂得用武器陷阱。百妖一时不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依我看,不是没人知道麒麟是谁杀的,而是谁都不敢认。”越鸟直言到。 听到此处,越鸟的心里已经明朗了——叁界之战,并非妖仙混战,而是仙与妖的一场战争。既然如此,天庭自然懂得蛇无头不行的道理。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彼时麒麟必定是百仙围攻的对象。 只怕天下不是没人知道麒麟是怎么死的,而是没人敢说,更没人肯说——百妖战败,五族势微不假。可若真叫五族知道了当年是谁杀了这自混沌以来唯一的一位万数妖王,害的百妖穷途末路,五族沦为末流。只怕五族即便不能颠覆天庭,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麒麟之死,必定是有人杀,有人埋,这才留下这千古之谜。 “殿下通透,自然明白。”青华沉声道。 麒麟死后,百妖群龙无首,再无回天之力。那些个尚有余力的,被青华率百仙一路追绞,逼至了昆仑巅。劫后余生的,便以族群划分——羽之虫叁百六十,尊凤凰之女金孔雀为明王;毛之虫叁百六十,尊天地阴气所化的西王母为金母;鳞之虫叁百六,尊青龙王;介之虫七百二十,尊玄武。 而人,从此便脱离了五族,各自生长,其王皆称为天子。 “我记得,那鸿蒙道人与托塔天王同时封神,封的是蠃族圣王,自此才从玄武手中接过蠃族至尊之位?”越鸟回忆道。 “没错,那鸿蒙道人绝非善类,可是彼时天庭不得不封——蠃族虽然势弱,却实在是势众。自此之后,玉帝册封玄武为玄王真武大帝,青龙为东海龙王,这才算定了五族的官衔品阶。” “小王受教,时至今日,终于看透了当年旧事。” 越鸟叹到:所谓兵败如山倒,可即便是山倒,也总得有因缘因果。今日她听了青华的解释,心中终于明白了——当年是人背弃在先,让万数腹背受敌;麒麟身死在后,那玄武带着不少妖精退出大战,叫妖军士气大损;随后,青华大帝便领众神将百妖有造化的悉数困在了昆仑。自此,这仙妖大战便战出了分晓。 青华沉默不语——他心有所思,倒比越鸟更深。 从前青华每每气恼,只叹当年他不识天机,无意之中破了他和越鸟的姻缘。可是事到如今,青华心有所思——即便是他当日未曾鲁莽,他也未必就能顺顺当当的得了越鸟为妻,从此快乐逍遥。 越鸟是凤凰后裔,命中注定要统领羽族,做五妖王之一。那时节只怕无论青华是如何深情,如何真心,都难逃五族责难——他诛尽百妖,致使五族溃败,要想取得越鸟这明王,谈何容易?彼时他二人难免要受天下议论,非但如此,恐怕还要引起战乱来! 西王母领毛族,得东王公献蟠桃之功,位列仙班。非但如此,玉帝还故意抬举,将西王母抬举至四御之上,其中思量,实不难猜。 而越鸟是玄鸟之孙,若是真与他这东极大帝做了帝后,自然也是位极人臣。到时候,五族便有两位妖王抓在天庭手里。玄武一向中庸,叫他打时他便打,叫他歇时他便歇。若天庭真的笼络住了两位妖王,无论那圣王与龙王如何怨怼天庭,五族总不至于打上九重天来,这就是那玉皇大帝的思量! “你我身在其中,实在难解,这恼人的事,何必想他?我这一心,只为殿下,盼望殿下垂怜。”青华低头颔首而道。 “帝君……”越鸟望向青华,见他面有龃龉,随即便凑上前去,落了一个吻在青华唇间。 第九十一章心有思明王显威严行有度陶刚布婚 “(上申之山)其鸟多当扈,其状如雉,以其髯飞,食之不眴目。” ——《山海经·西山经》 “……这原本应当是喜庆的日子,你我何必在此枯坐自苦?”越鸟见青华不悦,连忙温柔安抚。 “殿下一贯是心怀天下的主儿,哪能一日下嫁我这不贤之人,便转了性子?都怪我自毁姻缘,叫你我落得事事凄凉,日日烦恼。”青华叹到,他对五族之事尚不了解,可就算是不了解,也能看得出前路的重重阻碍和艰险。 “帝君若是姻缘未破,如今的妻子便是别人了,哪里还有小王的事?”越鸟噗嗤一笑。 越鸟不明就里,只以为青华糊涂了,可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虽然是调侃,听在青华的耳朵里,却叫他更难过了——他可以对越鸟尽述当年秘事,可以向她坦陈事关天地的阴谋诡计,甚至可以向她透露九重天与灵山的龌龊算计。可他却唯独不能告诉越鸟,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妻子。 “今日本座如此坦言,殿下有什么辛密,也得与我说来,没道理只让本座掏心掏肺。”青华撒泼道。 “呃……小王一向坦诚,何曾瞒过帝君半句,便是佛祖密旨都告诉帝君了,哪里还藏得住什么辛密?”越鸟云淡风轻的说。 此刻,陶刚正在筹备二仙的婚宴,而柴房里丹雀正在备膳,围房里蝶儿和当扈仙子正在为新人赶制大红的吉服。早则明日,迟则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 可即便是事到如今,越鸟还是不肯告诉青华她天灾在即,不肯告诉他她只剩下二百年的时间,不肯告诉他那焚风的厉害。 越鸟心爱青华,如何忍心不得与他坦诚相对?可越鸟眼看青华实在是情深之辈,只怕他若是知道了,来日不计生死,以身相护。 是她落地成妖,是她受不了千世情劫的苦,辜负了佛祖安排,是她放弃了引青华入雷音,成就功德换取金身的机会。 那么也应该是她,合该是她,去承受天命的惩罚。 受那焚风的,不该是青华,也绝不能是青华。 “委屈殿下如此仓促下嫁,来日回了九重天,我便去求西王母赐亲。殿下若是个疼人儿的,便赶紧直言——这天庭有白泽仓颉虎视眈眈,五族又有哪些眼巴巴地等着殿下青眼,也好叫本座有个准备。”青华佯怒道。 “这是什么话……”越鸟气的发笑——青华实在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事到如今还不肯放过白泽神君和仓颉上神,每有机会,必然奚落,就算是没有机会,也要自己创造机会去奚落二仙。 “这五妖王,属小王最年幼。那东海龙王,真武大帝,鸿蒙道人,早就各个妻妾成群。难道帝君是怕西王母撇下东王公,将小王接进瑶池,做了怜香伴不成?”越鸟笑道。 “只怕殿下这是浑说逗我的。”青华捧着脸不肯接茬。 “那倒是,若是西王母真有此意,小王真是无限欢喜,必然遵从。西王母位极人臣,又美艳不可方物,得她护佑,小王真是叁生有幸,唯有一件事……”越鸟故作正经。 “什么事?”青华果然上钩。 “小王怕打不过那东王公,到时候还要帝君给小王做个帮手呢。”越鸟哈哈大笑。 青华故作佯怒,撇了嘴不肯说话,也不肯露出笑意。 “青华,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放心。那圣王虽然是上古巨妖,我却未必就怕了。一来我食了蟠桃,又得你以女娲之血相救,功力大增。二来嘛,这鸿蒙道人虽然厉害,却不过是孑孓一流,他别的不怕,就怕火。所以无论他心思如何,小王都自信能够弹压他。而龙宫……帝君是天下水脉之尊,难道还怕他龙族吗?” 青华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侧目看着越鸟,只见她面上尽是锐利威严,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让青华这六御之尊的天庭重臣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敬畏——她是七窍玲珑的心思,披荆斩棘的手段,想来当日佛母将明王之位传给越鸟,并非全是为了补偿她失了仙籍的遗憾,而是看越鸟实在是有统帅一族的气魄与能耐。 “殿下深思,竟是将我那些个心思都看透了。”青华沉声道。 “其实,你何必去求那西王母?我既然说不计较,便是真的不计较。你我大可不管那东极帝和明王如何,只想青玄和越鸟如何便可。”越鸟越说越羞,露出几分女儿神色来,叫青华怦然心动。 “天下夫妻,哪个能不图名正言顺?便是殿下不计较,本座自认六意未绝,只想和殿下堂堂正正的夫妻相称。”青华红着脸说到。 “这不是……早就夫妻相称了吗。”越鸟羞道。 “那如何一样?未及行礼,越儿叫的夫君都不算数的。”青华摸索着越鸟的手喃喃道。 “你啊……”越鸟口中斥责,面上却尽露喜色。 二仙说话间,但见陶刚来报,他恭恭敬敬,颔首低头,拱手而道: “禀殿下,禀帝君,小的已经准备得当。明日巳时是好时辰,宜婚嫁。那时还请帝君从客居往与殿下寝殿相迎,于阿如亭前成礼,后再于殿下寝殿中洞房。今夜,就请帝君宿在客居,到了明日,自有人与殿下和帝君沐浴更衣。一会儿丹雀仙子便来传膳,还请二仙早些休息,养足精神。” 陶刚不敢贪看,说完话就低着头退了出去。 可怜这明王与青华帝君,只能在这一山一洞中潦草成亲,叫陶刚这个无窍的妖精都忍不住心生酸楚。 带丹雀传罢了晚膳,青华与越鸟面面相觑。 “殿下今夜真要走吗?”青华撒起娇来,这既然要做了夫妻,何必非要计较这一日之隔? “自然要!”越鸟正色道。 “若是殿下不走,如当日一样,与本座做个护法呢?”青华痴求道。 “帝君就不怕到了明日,我这新娘子面露憔悴吗?”越鸟摇头晃脑的说到。 “越儿好狠的心……”青华嘟囔道。 第九十二章贪佳人青华夜入闺迎娇妻天仙行凡 “知玄衣纁裳者:见《易·系辞》:’黄帝尧舜垂衣裳,概取诸乾坤。’乾为天,其色玄;坤为地,其色黄。但土无正位,托位于南方。(南方)火色赤,赤与黄(合),即是纁色。” ——《周礼·王之吉服》 此夜难眠,青华翻来覆去,心中一边是甜蜜,一边是苦恼。只叹他和越鸟情路坎坷,成不了夫妻要烦心,成了夫妻更要烦心。 今日越鸟云淡风轻,却在一句话之间,就露出了她对龙族和蠃族的顾虑。越鸟成日里口中自谦,往往说她只是顶着个虚衔而已,其实暗地里恐怕没少筹谋——蠃族一向弱势,全凭那鸿蒙道人领着,而越鸟早就看破了鸿蒙道人的罩门,所以自然胸有成竹,丝毫不惧。可更让青华惊讶的是,越鸟竟然连他都算计了进去。 为了越鸟,莫说是弹压龙族,就是赴汤蹈火,青华又有何惧?可是青华脑海里盘旋着越鸟的那一句话,心中不知怎的,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那不安如同趴在青华心头的一只毒蝎,叫他害怕,叫他惶恐,叫他紧张。此夜,他仿佛隔着一层厚纱,看到了越鸟的最后一步棋,却又偏偏没看清楚那是什么。 青华辗转难眠,越想越心凉,便再也沉不住气,腾身而起,掩去身形,直奔越鸟房中。他穿墙而过,站在那墙角的白玉兰树下,既不上前,也不出声,只静静的看着越鸟——她裹在被中,一头青丝微乱,正睡得香甜。 屋内的石桌上,供着一盏梵海夜明灯,那玄灵武石的八角灯架里镶着八块琉璃,里面挤满了产自西海的夜明珠。夜明珠原本璀璨耀目,叫那深色重彩的琉璃折去了十中七八,虽是失了些宝光,却多了些柔和,做夜灯最为相宜。 越鸟侧卧在枕间,一张俏脸正对着青华,迎着那夜明灯蜜色的灯光,看起来格外可人。只见她眼皮微颤,恐怕正在发梦,青华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悄声上前,俯下身轻轻抚了越鸟的脸颊一下。 “你梦见什么了呢?是我吗?”青华喃喃道,他那满心的恼人事,此刻早就烟消云散。 回到屋中,青华倍觉轻松,倒头裹着被子便呼呼睡去。 到了第二日,陶刚早早地就来叩门,来的时候双手托着一木盘,上面七七八八好些东西,青华正要发问,那陶刚便急急放下手中一应之物,一挥手化出一个浴桶来。 “请帝君沐浴吧。”陶刚请到。 “沐浴……为何不去外面温泉?”青华说着就自顾自的往外走,竟也不顾自己只穿着贴身的里衣。 陶刚气的心里直骂,有心去拉他回来,又不敢冒犯这青华大帝,只能连忙出声。 “帝君慢走!明王殿下正在汤间沐浴,只得委屈帝君仙驾了,切莫误了吉时才好。” “殿下在又如何?” 青华心里是这么想的——今日他二人大婚,越鸟就是他的妻子了,既然如此,他两个往后什么事都做得,这同浴有甚么了不起的? 陶刚听得青华帝君那不要脸的话,气的光头上都爆出了青筋——早看出来这东极大帝不是正经人,明王还非要嫁给他,这不是明珠暗投吗?! “帝君玩笑,礼尚未成,大嫌未破,哪里做得这荒唐事?”可陶刚就是再气,也总不能在这大好的日子跟青华对骂吧,只能在袖中捏紧了拳头勉强应对。 青华帝君紧张不紧张陶刚不知道,陶刚自己可是万分的紧张——此礼仓促,他生怕自己不周全不周到,又怕出现差错或者误了时辰,此刻真是急的发慌,哪有心思和这老神仙玩笑? 沐浴过后,陶刚将那木桶撤了,又马不停蹄地为青华换上吉服。青华既不懂人间的礼制,也不知道羽族的习俗,便是连九重天的规矩也不甚明白,此刻看那吉服,满脑子都是好奇。 只见那礼服层层迭迭,里面是垂至脚面的素白云古中单,身上是叁尺叁宽袖八龙穿云金绣玄端礼服,下身纁裳缁衪件件不落里里外外穿了四层有余。腰间是素色的大带配玄色革带,头上是玄色爵弁配金簪赤珠,脚下是赤色的龙凤戏珠舄,最后还在腰间挂了一副尺长的水苍玉组绶,这才算完。 九重天崇尚飘逸,青华又一向不拘,便是封帝那天都没穿过这么复杂的吉服。若是平日,他肯定要口出怨言,可今日无论陶刚如何将他摆来弄去,他依旧是半点不恼,非但如此,还心情大好。 “居士,这莫非是羽族的吉服吗?”青华心里高兴,嘴上也露出客气来。 “禀帝君,这只是凡间的爵弁玄端吉服,若说羽族规矩,小的哪里认得?”陶刚为青华换罢了衣服,来来回回检查了一番,这才算满意了。别的不说,这老神仙打扮起来总算像那么回儿事,好歹也是高大挺拔之躯,玉树临风之姿,总算勉强配得上明王殿下。 “这便好了吧,那我去看看越儿……”青华说着就急匆匆要走。 陶刚直嘬牙花子!他刚才实在是想错了,这青华大帝枉有皮相而已,实在是半点不懂事,满心尽是荒唐。 “帝君得等到了时辰才能去亲迎殿下!这婚礼分亲迎礼、共牢合卺礼、和餕余设袵礼。等到了时辰,帝君便要前往殿下门前亲迎,迎时夫妻互拜,以示同心之好。随后由二婢女捧珠开路,引着殿下与帝君共赴阿如亭。到了亭中席前,殿下便与帝君对坐,共食一鼎所盛之肴,再各执一合卺杯,相对而饮。礼毕,殿下与帝君便是夫妻了。” 陶刚原本以为青华大帝听了这些个繁文缛节少不了要贫嘴撒泼,岂料他竟是十分的认真,摇头晃脑连背带数,直到将那礼数记熟了这才肯消停。 约莫着时辰快到了,陶刚便引着青华出门,青华一出门不禁大惊失色——这陶刚真是十分的妥帖,一夜之间将这仙山宝府拾掇得亭亭当当。那阿如亭张灯结彩不说,就连紫竹林里都隐隐可见好些漂浮在竹林中的大红灯笼,林间竹影衬着红灯,影影绰绰,十分动人。脚下的小径两旁,穿插着装饰着些铜鹤铜雁,想来取的是其忠贞不渝之志。 眼看着陶刚如此尽心,青华不禁心生感动,若非他心思缜密,仓促之间,他二仙的婚礼只怕是要事事凋零。 “有劳居士了。”青华颔首道。 “此乃小的分内之事,帝君千万莫要误了时辰。”陶刚连忙拱手而拜,他可是当不起这青华大帝半个谢字,只要青华不再胡闹乱来,他就阿弥陀佛了。 青华和陶刚行至越鸟门前,陶刚给青华使了个眼色,青华随即会意,便也不敲门,只静静地站着,等吉时到来。 等陶刚调高调门叫了一声“吉时已到”,越鸟的房门就打开了。 只见丹雀和当扈捯饬得甚是整齐,一左一右正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青华和陶刚。等她二人一侧身,一身嫁衣的越鸟就出现在了青华的眼前。 “越儿……” —————————————— 我不但会卡肉 我还会卡婚 厉害吧 求猪猪求评论求推文 请务必养我 第九十三章悟真情陶刚许三心镜重圆二仙成四 越鸟见丹雀和当扈上前开门,心里紧张欢喜羞涩乱成一团。正所谓近乡情怯,知道青华正一身吉服地站在面前这扇柴门之外,越鸟却不禁浑身僵硬,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倒像是怕见他一样。 青华惦记今日不知惦记了多久,只见那柴门一开,二婢掩口而笑姗姗侧侍,越鸟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越儿……” 越鸟不笑,也不说话,只微微颔着首,露出些娇羞矜持来。 只见她纯衣纁袡,立于房中,穿得一身镶纁色宽边的玄色宽袖深衣,衣襟微敞,露出里面绛紫的里衣襟子来,衬得越鸟面如桃花,楚楚动人。那深衣袖上肩上和背上,分别绣着大雁,孔雀和玄鸟,虽是有些匠气,但却尊贵合宜。头顶上青丝初挽,使左右各叁支绛红漆木笄,髻前端端正正插着一副掌心大小的嵌玉金雀花胜,髻右插着一根金柔赤羽步摇,那步摇上叁列二十七颗白玉珠正落在越鸟的耳边,惹得她少了几分清净,多了些许娇媚。 青华虽然以往也不分日夜的做过些美梦,可那浮想之景,如何比得上眼前这看得见摸得着的美人儿?他从来没有见过越鸟如此装扮,一时只顾贪看,竟忘了今夕何夕,此事何事。 此刻青华只顾发愣,而丹雀和当扈皆搭眼看着二仙偷笑——以往她们不知情,今日一看,这青华大帝倒是个痴情真心的主儿,叫她们这些个小妖好生诧异,如何不笑? 莫说她俩要笑,就连陶刚也不禁是面露喜色。他昨日只顾张罗,此刻才规劝自己——需知今日明王大喜,礼制仪仗尚属其次,只要“叁心”具备即可。 这叁心,其一就是明王的还俗之心,她千年苦修,一朝动情,其中机缘思量,恐非常人能谅;这第二嘛,就是这青华大帝的爱妻之心,东极帝位极人臣,如今既然肯躲在这一洞一府中成亲,便足见其情深意重;而这第叁,就是这凌云洞中一众小妖的拥戴之心。 陶刚了解明王的性子——她原是清净不拘之人,若是心无所图,何必费事做宴?直直与这青华帝君做了夫妻便可,半点也不需要顾忌这些个凡尘俗礼。而明王既然回到凌云洞中备礼成婚,自然是心有所图。 可陶刚心里明白,明王所图恐怕不是一身吉服一桌婚宴。而是让她与青华帝君这对九重天不容,雷音寺不顾的苦命鸳鸯,在这大喜之日,有人做个见证,有人道一声贺。 所谓婚礼,原本就是情为重,礼为轻。亲迎表丈夫爱妻之情,贺歌表亲友恭贺之情,沃盥表相敬如宾之情,同牢表相濡以沫之情,合卺表永结同心之情,成妇表爱屋及乌之情。可惜这天仙配虽是佳配,却实在命苦,今日成亲,帝君无父赐酒,殿下无母收聘,帝君无媒使,殿下无从嫁。原本双双是身份贵重的仙家,偏要落得个无轿无马,无驾无列,潦草成婚的下场。他们这些个小妖,虽然微贱,却总还算是明王的亲近人。今日他们若是不为二仙做个见证,做个宾客,做个亲友,叫二仙情何以堪? 陶刚从丹雀手中接过红巾,将一端递给了明王,另一端递给了青华帝君,随即便笑眯眯的说道:“还请二位仙子开道,引着新人往宴上去吧。” 青华与越鸟这才双双缓过神来,青华听得陶刚此言,心中甚是欣喜,可越鸟却羞得厉害——她原本正贪看青华模样,此刻还以为是被陶刚看破了这才出声提醒,叫她这一洞之主一族之王哪能不羞? 丹雀和当扈脆生生的应了声“是:,随即便笑盈盈往前开路,一路引着明王和青华帝君往那阿如亭间去。 陶刚立在原地,眼看二仙共赴喜宴,心中生出些感慨来——这二仙实在是情深意重,却偏偏天地不容,叫他个无窍的死物都难免要伤情一二。他陶刚人微言轻,说不动玉皇大帝,见不着如来佛祖,他唯一能为二仙做的,就是尽心侍奉,让他们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能尽欢尽兴,不要再受什么委屈。 陶刚随即转身入了明王的寝殿,只见他掐诀做法,瞬间就将那原本简素的寝殿,变成了一间新婚喜房——那屋里皆换了红单红被,红帐红烛,处处张灯结彩,贴囍挂褔。就连那墙角的白玉兰上都挂了一盏小小的双囍灯笼,树下石坛边还堆了些贴着红封条的贺礼。 陶刚又吩咐蝶儿摆宴——那阿如亭中是虚宴,二仙只需依礼同牢合卺便可。真正的婚宴,一在那紫竹林中百花盛开之处,这第二嘛,就是在这喜房之内。 陶刚与蝶儿收拾罢了,这才匆忙赶往阿如亭,只见明王与青华帝君已经行罢了沃盥之礼——所谓沃盥礼,就是入席的盥洗,由丹雀和当扈分别为明王和青华帝君浇水洗手。 青华与越鸟行了对席礼便正坐入席,见她面颊的红晕始终不散,心里更生甜蜜。 “请贤夫妻,行同牢礼。” 此时,丹雀与当扈为半娘,一边一个立在二仙身后侍奉;陶刚为司仪,面对二仙站在席前;而那蝴蝶精便成了侍女——只见她颤巍巍地捧了一盅叁菇炖豆腐,放在了二仙面前的桌上。 原本这同牢之礼,是要夫妻同食一牲,无奈明王持素,丹雀便做了这道叁菇炖豆腐聊以充数。 陶刚先斟素酒请青华饮酒清口,青华依礼,拜而接受,饮罢一杯,陶刚便去拜他,以成此礼。随即又请明王饮酒,礼节如上。 随后,陶刚便为二仙布菜,将那叁菇炖豆腐分别盛给二仙,又为二仙斟满了酒。这次,二仙先尝菜,又饮干杯,再拜司仪。如此,这同牢礼才算成了。 “请贤夫妻,行合卺礼。”陶刚唱道。 这合卺礼,需先以卺酌酒,卺又以红丝相牵相连。青华与越鸟先各自饮了半卺,随后又交换酒杯,换而饮尽,如此而礼成。随即双双并肩而立,把拜天地,然后夫妻对拜。 “好!好!好!”陶刚笑道。 “礼成!开宴!只一样,小的们与二仙原本是尊卑有别,可到了这宴上,尔等为新婿新妇,我等为宾客亲朋,再无贵贱之分,长幼之序,敢问二仙,可使得吗?” 越鸟看着眼前的陶刚,丹雀,当扈和蝶儿——他们各个都是她从各处搜罗来的妥帖人,各个都是她的心腹,她的体己。那陶刚并非无造化,他心有所思,早就将越鸟的心思看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虽是口中有请,其实是在为她周全。 越鸟一身清净,哪里会贪这一身嫁衣?可她那一颗六意未绝的心,实在难以做到无欲无求,她不要别的,只求有人能明白她夫妻二人的一往情深,只求有人能容得他们人前人后夫妻相称。 “自然使得。”青华颔首道。 此后,这二仙与四妖便入了那紫竹林百花间之宴,宴上,六人不分尊卑,不讲长幼,只管饮酒谈笑,其乐融融,千言万语,直至黄昏。 ———————————— 求珠求评求推文 下章洞房 第九十四章洞府里天仙配重圆喜房内鸳鸯终成 六人宴至黄昏,其间谈笑风生,终于尽兴散局。 凌云洞中的这四个妖精,经了此日才算是看清了这青华大帝——原以为他是尽诛百妖的战神大帝,谁承想他竟是如此风趣谦卑,纯真憨厚,叫人图生喜欢。 “婚礼已成,请贤夫妇餕余设袵。”陶刚颔首拱手而道。 这餕余设袵,便是洞房合衾之礼,越鸟听了难免面生羞涩,而丹雀与当扈不敢看明王面色,只能低头躬身而拜。 青华和越鸟叫丹雀与当扈一路护送,又回到了越鸟的寝殿。 此一遭虽是终既是始,但这始却又不同——越鸟出门时,她那寝殿还是一派清绝洞府,岂料半日之间,便成了新房喜房了。只见那屋内早就是红烛高挂,喜帐连绵。 “陶居士有心了。”青华叹到 而越鸟遣走了丹雀,只叫留下当扈侍奉。 原来这当扈曾经是佛母近侍,越鸟之所以留下她,就是因为她侍奉过羽族贵胄,晓得那血奉之礼的规矩。 羽族自有血奉之礼,按照规矩来说,羽族无论身份尊卑,但凡成亲,便得依礼而行。可但凡是族群,哪里能不分个叁六九等?若是平常妖仙精怪,真到了要成亲成礼的时候,十中有八都顾不上按照规矩成礼。若非是那位尊的贵胄,谁会想着尊礼合矩?只怕是连自家生计都顾不上。 当扈知礼,得明王吩咐,从她枕下取了那一方孔雀丝帕来,随后便将那帕子覆在明王额前,为她遮去眉目,只露出口鼻来。 “羽族尊母,到了娶妻成礼之时,便是寻常小妖,都要叫雄的以血侍奉雌的,以此显示男子爱妻之心。帝君有意,便当以血喂养,乃成此礼。”当扈正色道。 青华闻言喉头大动,随即唤出太一剑,划破二指,见越鸟樱唇微张,便将两指送入越鸟口中。 越鸟尝得那一片血腥,心中非但没有半分的顾忌,反而还遍生甜蜜——从前只以为这虚礼无道,此刻到了她自己身上,越鸟这才明白:青华愿意以血供养,足见他情根深种,不顾己身真心相求,原来俗礼不俗,只为圆她夫妻相濡以沫之情。 青华眼看越鸟含了他的二指吮吸,不仅是半点不痛,还浑身生出酥麻来——越鸟本就美貌,此刻遮了眉目,小口微张,将他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那一叶椒舌舔在他的伤口上,叫他心火四起,浑身血脉喷张,满腔的热血直奔下叁路。 “这血奉礼已成,二仙便是夫妻了,小的别过殿下,别过姑爷。”当扈以一礼拜二仙,随即便去。 “其实帝君何必如此……我这一身骨血,早就是帝君以血供奉才能得活……”越鸟吐出青华的手指,掀起那锦帕提眼看着青华,面红欲滴,口中娇羞不止。 那屋里早就是红烛明亮,一室喜庆。青华心跳如擂鼓,这天生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怀里。而越鸟贴着青华的胸口,只觉得天下万物尽数消失不见,只余她二人而已。 那阿如亭和紫竹林间的喜宴,用的皆是素酒,可偏偏这新房之内的喜宴,用的却是真酒。青华眼看如此,便知道陶刚心思缜密,不可辜负,随即端起杯就要与越鸟饮个交杯。 “越儿……如今你已不算是佛门弟子了……我别无他意,只怕你……受苦,你且饮些吧……” 越鸟坐在桌前,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她明白青华的意思——她虽然是历了千世情劫,原身却从未破身。青华这是怕她紧张,想借酒力破了她女儿家的娇矜。 “好……”越鸟红着脸饮下一杯,只觉得浑身软糯,遍体发热。 “越儿再饮一杯……”青华为越鸟连添两杯,眼看她摇摇欲坠,这才敢再欺身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越儿……求你体谅我一往情深,便与我做了夫妻吧……”青华喃喃道。 越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中落入青华满面的深情,随即扑在他的身前,口中娇娇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气若游丝,听在青华耳中却明亮如天雷,他咽了口口水,随即就将越鸟抱到了塌上。 此夜,这洞府里是天仙配合衾,柴门内是红烛映喜帐。可怜这天赐的夫妻,命定的姻缘,原本一个威震九霄,一个贵重无匹,无奈造物弄人,偏叫他两个情路坎坷,屡屡受挫,一个不能驾八龙辇迎妻,一个不能十里红妆出嫁。只能躲在凡尘之中,寻片刻幽静,贪半晌之欢。 青华将越鸟拢在身下,迎着烛火仔细观瞧越鸟的脸蛋——她不胜酒力已是微醺,双颊绯红甚是可爱,一双樱唇珠光闪闪,一对青目含情脉脉。二人口舌相通之间遍生缠绵悱恻,一时相吮茹其津液,纠葛难分。越鸟心跳如擂鼓,只觉得浑身滚烫,仿佛那一身的青焰就要破血而出一般。 青华心动不止,再不肯耽搁,将手搭在了越鸟的腰带上。只见他红着脸,拉开腰带,撕开衣襟,将越鸟扯了个衣衫大敞,又拢住了越鸟后腰,为她将衣衫除了撂在地上,随即就去扯那下裙。片刻之内,越鸟就叫他剥了个干净,身上除了一副赤色肚兜之外,再无一物。 越鸟玉体横陈,面红欲滴眼光闪烁,硬着头皮偷偷抬眼看了青华一眼,见他双眼发直,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随即含羞带臊欲言又止,只轻轻将手搭在青华腰带上,想照样为青华除衫。 岂料青华那衣结复杂,她扒拉了半天却丝毫不见那衣扣松动。越鸟实在臊极了,心中生出委屈来,干脆以手掩面,双眼发胀,只觉得要落下泪来。 青华初见越鸟玉体,哪能不发愣——只见她肤如凝脂,身量纤纤,臂如莲藕,腿如玉笔,一时贪看。见越鸟掩面欲泣,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一身衣物除尽,只留下贴身蝉裤,随即便欺身上前,先将那唇儿尝遍了,又凑在越鸟耳边颈间亲吻不断。 越鸟身上体香扑人,勾的青华连鼻息都热烈了起来。她初经人事,被青华一通狂吻,那一双唇带着热浪,落在身上竟有削皮蚀骨之感,仿佛那一身皮肉都要被他撩拨化了。一时间小腹阵阵收紧,身下丹穴津流,涓然下逝,若幽泉之吐深谷。 越鸟动情动身,羞臊至极,面红欲滴。叫青华看在眼里,玉茎振动,峭然上耸,若孤峰之临迥,一时间喉头大动,随即将越鸟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右手上下一拨,将越鸟肚兜上颈后背上二处的绳结解了。 只见青华眼神一暗,将那肚兜抓在指尖猛地一扯——那薄薄的一片丝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而越鸟吃青华一推,又再度落入了枕间。她浑身赤裸,一头青丝纷乱,连忙就要以手护胸,却被青华制住了。 青华将那妙人一身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身下陡然成势,哪里还能容得越鸟害臊?随即一手箍住了越鸟的双腕,伏身便吻,另一手连忙将那肖想已久的椒乳握在了手里。 越鸟脚下一蹬,发出一声低呼,却被青华全部吞进了肚儿里,半点声响都没能发出来。赤裸的腿上只觉得有一彭然热物隔着蝉裤正压着她,那东西又沉又热,叫她心里生出几分害怕来。 青华淫兴大发,将越鸟的一个乳儿叼在口中舔弄,又将另一个握在手心捏揉不止,惹得越鸟口中呜咽不止,两个乳尖颤栗发红,这才肯稍微将息。 青华不懂男欢女爱之道,他只有二人七世情缘的记忆,万年的仙身从未近过女色,为此他将那洞玄子翻来覆去读了好些遍,为得就是能知情一二,好让越鸟不至于受苦。 正因如此,青华知道他二仙此刻便如同洞玄子中所说——男子抚拍肚乳之间,摩挲璇台之侧,男情既感,女意当迷。 可青华对这纸上之言,只肯信叁分,随即便以手相探,发现越鸟身下已经是津液同流。那幽谷之间五寸湿糜,惹得他阳根大振,连忙除去蝉裤,顶着那一杆九寸的孽根,将越鸟紧紧压在了身下。 “夫君……” ———— 首-发:danmeiwen.club(po1⒏ υip) 第九十五成合欢二仙终圆情贪风月鸳鸯初破身 越鸟不禁发出一声低呼——青华那物盘根错节,九寸有余,通红发紫,枪头濡湿,叫她个未出阁的女儿看在眼里,难免要心生害怕。 “越儿……我……我会的……你别怕……”青华红着脸低声支吾道,可他嘴上虽然说得轻巧,心里却七上八下,脑子里老是想起那人憎狗嫌的仓颉说的话来——他不顾颜面几次叁番想要亲近越鸟,如今箭在弦上,他若是真的露怯,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华连亲带哄,终于骗得越鸟分开了一双玉腿,随即便欺身上前,以玉茎竖拖于玉门之口,若松当邃谷洞前。又吻口嗦舌,上观玉面,下视蜜户,惹得越鸟浑身发颤,身下渗出汩汩蜜汁来。 “越儿……你别怕……我不敢鲁莽……” 青华只觉得身下那一杆孽根硬得发疼,腹里那一团心火烧的旺盛。可此夜越鸟初受,他若是不顾章法的胡来硬杵,恐怕她要吃苦受伤,因此只能强压心火,先以指弄。青华使一指时,越鸟便咬唇闭眼,口中娇吟。待他并入二指,越鸟竟抵挡不住,投在他的怀中细声说道: “夫君轻些……” 青华额生薄汗,虽是心猿意马,却沉住气蹙着眉,缓缓将二指往那玉壶中送入不止,又指节并入不再抽插,只使二指略分,但求能将那未经人事的蜜穴撑开些。 越鸟户中酸麻一片,却是半点也未疼,足见青华是有意呵护。如此,叫她淫中动情,心里羞喜参半,朼里更生津泽。 洞玄子有云——男女欢好,非得到了那同心同意,阴阳感激之时才是最妙。青华虽然不通人事,可他不顾身份,肯伏低做小,尽心侍奉,这才叫越鸟这处子之身只有受用,没有痛楚。 “越儿,你且忍着些……”青华将那枪头按在越鸟门户前,如妙笔沾墨一般,沾饱了她身下的津水,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多弄,只将那剑拔弩张的枪头挺进了越鸟户中。 越鸟叫那物撑得门户大开,穴口一片酥麻酸胀,原本她害怕青华长驱直入叫她受苦,岂料他竟能收受心神按兵不动,只在那朼口左右摇摆,又用拇指揉搓她那花蒂,那酥麻痕痒如同小虫,顺着脊柱爬进了她的脑里,揉得她心神摇曳,面泛桃花。 再看青华时,只见他眼神幽暗,眉心微蹙,不似平常,面上又有凶狠,又有隐忍。二仙此刻成了个蚕缠绵之势——女仰卧,两手向上抱男颈,以两脚交于男背上,男以两手抱女颈,跪女股间,即内玉茎。越鸟叫青华浅浅弄来,只觉得浑身脱力,遍体酥麻,两股战战,户中发热。青华偏偏不肯放过,又俯下身子弄乳捉舌,惹得她浑身发颤,心里再没了害怕不说,还生出些干渴来。 到那穴中阵阵紧绞之时,青华知道越鸟已然是动情动身,便缓缓而入,却也不敢放肆,只入了半根。随即进退揩磨,纵拄横挑,傍牵侧拔。 越鸟叫那烧火棍入了五寸,浑身发软发烫,口中呜咽不止。青华那一杆阳枪,非但是粗硬非常,还热辣得紧,她户中一片热酥湿黏,倒不知是被青华的体温熏了,还是叫那肉根引起了孟浪。 青华初入那蜜洞,虽是未曾尽根没入,却也已经见识了那缠绵肉壁的厉害——他那孽根叫越鸟蜜穴裹了去,只觉得湿热非常,那层层迭迭的穴壁将他那阳枪推搡不止,叫他脊柱发颤,浑身生出使不尽的力道来。 “夫君……无需隐忍,女子破身,哪有不疼的……” 越鸟看青华额上露出青筋,便知道他忍的辛苦。她历千世情劫,哪能不知道男女初和的关窍?女子破身,自然是要吃些苦的,她不怕,唯独怕青华不得尽兴。 “我偏不……便是半点也舍不得殿下委屈……”青华一边浅浅捣弄一边哑着嗓子说道…… 正所谓鸳鸯罗帐尽成双,红绫铺上凤求凰。二仙如蚕缠绵,如丝交缠,再分不开。 青华浅弄慢挑,直到那一杆阳枪如同探入一汪春水一般,这才敢更进一步。将那一物下冲玉理,上筑金沟,击刺于壁雍之旁,憩息于璇台之右。上下随迎,左右往还,出入疏密。 青华尽根没入,惹得越鸟发出一声娇吟来。 “越儿……我弄疼你了?”青华眼看越鸟绣眉微蹙,连忙关怀。 “不……不是疼……”越鸟咬着牙答道。 越鸟是未经人事,可她成年已久,早就长熟,自然不同于那些年幼的妖仙。今夜虽是初破了女子门户,可她叫青华一通撩拨,早就是淫水津津户中热麻,即便是吃了这青华大帝九寸的孽根,非但不疼,还生出惬意来。 需知,这仙妖一流,不化身则已,一旦化身便要受那一身束缚。越鸟若不是做了女子化身,便是个青孔雀,虽是罕见,却依旧是羽族之身,到了发情发性之时,便要引颈高歌,以揽同类。可她如今既然化的人身,便要受人形制约。她是早就熟透了的女子身躯,叫青华一入,非但没有破身之痛,还图生受用,心生淫意。这就是化形之道,无论这雀仙明王是如何造化,皆逃不过。 此刻原本正是紧要关头,可越鸟却禁不止心猿意马——别的就算了,偏是这孔雀雌穴弯曲九转,若是别个,必然不能与她身形相合。可造物弄人,叫她与这水精相合。水无常形,无论她那穴中是如何婉转,青华都能与她相亲相交,这若非天意,越鸟就不知道什么是天意了。 二仙此刻正是男女相合,越鸟却偏偏惦记起水雀相交之势,虽是心中图生羞臊,朼中却不禁汩汩流水。青华眼看越鸟非但不疼,还面生绯红眼波流转,足见这叁千多岁的雀仙早已动情动性,随即便再不隐忍,只将那九寸的孽根尽数没入,以玉茎深投丹穴,若巨石之拥深谷,如蛟龙之入苍洞。 青华初尝情事,自然稚嫩,那一挺孽根叫越鸟裹进入腹中,只觉得一道热辣酥麻随脊而上,叫他神魂颠倒不知日月,就连眼前都模糊了起来。他食髓知味,如中魔障,万难相忍,只顾挺身狠入,颠得越鸟花枝招颤,云鬓纷摇,口吐呜咽,双眼起波。 “越儿……疼吗?”青华虽是淫虫上脑,心里却总算还剩下了那么二分体贴。 “不疼……”越鸟红着脸低声喃喃道。 越鸟原本就是绝色,此刻叫情欲一冲,面上生出淫兴来,更是娇俏可人。青华依那洞玄子所言,行九浅一深之法,乍缓乍急,或深或浅,经廿一息,候气出入。眼看越鸟似得快意,便又疾撞急刺,碜勒高抬,候女动摇,取其缓急。即以阳锋攻其谷实,捉入于子宫,左右研磨,自不烦细细抽拔。 眼看越鸟津液流溢,娇吟不止,欲拒还迎,青华不禁雄风大振,以阳锋冲筑璇台,其势若铁杵之投药臼,直捣得越鸟形神并散,如此百十余下,才堪堪泄了心火。 “夫君……”越鸟闭眼娇嗔,她叫青华入得叁魂去了七魄,如今也只剩下娇嗔的力气了。 “越儿……好越儿……且忍着些……”青华额间青筋并起,只觉得身下那物蓬勃难当,随即一鼓作气,将越鸟从枕间捞起,竖抱抱在怀中,由下向上深入不止。 “夫君……” 那凶狠肉刃入的越鸟口中娇叫不止,双股不禁相绞,将青华那男根含在户中紧紧相逼。 “越儿……” 青华叫那肉壁夹得浑身酥麻,下腹如同火烧,心生冲杀之意,再没了那些个慈悲心思,随即大开大合,只顾逞凶。 越鸟叫那一波波酥麻热辣的欲浪越冲越高,恍惚间只以为自己正驾在云头,轻飘飘欲登仙界,晕乎乎如醉甘澧。 青华受了越鸟母体呵护温存,心中淫意更胜,将越鸟双乳握在手中肆意揉捏,又将越鸟唇舌含在口中摩挲不止。惹得越鸟朼中痉挛不止,双眼散神,颈直后仰。恍然间只觉得朼中那物更生庞大,便知道青华已经是强弩之末。 “越儿……我这就要……” 青华肉根一紧,就要泄身,岂料越鸟却竟抢先一步——她叫青华如此捣弄侍奉,哪能消受?随即挺腰送胯,双乳直立,朼中喷出一股淫水来,兀自泄了初阴。 青华叫那一口热浪喷在枪头上,随即精关大开,又入了百十下,便再难忍受,挺身一入,就顶在越鸟宫口上泄了身。 ———————————— 纯肉大章 上大菜了快来吃 这都不偷猪不推文不评论 我就自鲨 第九十六章红帐里二仙诉情话草堂下佳偶成天 越鸟过了那颠鸾倒凤的时候,眼看青华额披微汗,心里不知怎得,生出一种别样的欢喜来。 “夫君……” 她轻轻叫了一声,那两个字柔且暖,既像是呼唤,又像是自言自语。 青华泄了初精,浑身正无比的惬意,听了越鸟这一声夫君,心里快意如同春桃盛开,他支起身子,长长地看了越鸟一眼,与她应道。 “娘子……娘子……娘子!”青华叫了一遍不够,连叫了叁次,越叫越觉得开心。 “夫君说成亲前叫的都是白叫,如今这叫的,总该算数了吧?”越鸟被青华的稚气勾起无限的喜欢,看着他眉飞色舞口称娘子的样子,只觉得心底发软。 可越鸟笑罢了,又害起臊来——此刻他二人赤裸相对,她身下腿间尽是一片白浊,叫她如何能不臊? 青华连忙会意,随即施术,右手一摆,榻前便出现一副颇大的浴桶,又掐咒念诀,叫那浴桶中生出满桶的温水来。 “今夜就由本座为殿下侍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青华面露调皮,伸出手一把将越鸟捞进了怀里。 越鸟叫青华抱了个满怀,羞得她面红欲滴——两人此刻肉贴着肉不说,青华方才一扯,惹得她身下那刚开了窍的玉壶不禁一嗦,而那满道满谷的白浆吃甬道一推,正顺着幽谷道往越鸟腿间流,弄得榻间尽是一片白浊泥泞。 越鸟羞得不敢看青华,生怕这淫糜旖旎之状叫他看去,又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臊人的话来。岂料青华竟毫无动静一言不发,越鸟心里诧异,便转头看他,见青华正盯着她的背脊不知为何。 “越儿……你受苦了……”青华伸出二指轻轻抚在越鸟顺脊而下的那道疤痕上,口中喃喃道。 方才他不知日月,并未看见越鸟背上的这道疤,此刻迎着案前的大红喜烛这才算看了清楚。 那是好长的一道疤,从颈至股,鲜红如血,将越鸟雪白的背脊一分为二,叫青华想起当日金雕是如何持刃将越鸟这一背皮肉生生割开的。 “帝君……我已经好全了,真的。”越鸟看青华伤情,心里甜中生苦,怪只怪她两个情路坎坷,叫青华在二人这洞房花烛之夜伤心难过。 眼看青华还是一脸愁云惨雾,越鸟只能拉下脸皮去哄。 “帝君信我罢,我若是没有好全,方才被帝君如此折腾,早就疼得叫娘了。” 青华噗嗤一笑,虽不言语答话,却将越鸟从后拢在怀中,把下巴轻轻的搭在了越鸟的肩上。 “我怎么总叫你受苦?”青华闷声说道。 “我倒觉得,我总叫你受苦。”越鸟踏踏实实的靠在了青华怀里,又将双手塞进了青华手心,这才闭眼长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越儿今日,连破叁戒。”青华突然说道。 越鸟细细回想,不禁面生红晕——青华以血奉妻,她口沾荤腥,便是破了荤戒;那喜酒非素酒,她连饮叁杯,自然也破了酒戒;而这第叁戒……那还用说吗? “依我看,这戒破的好,破的妙,以后也别守了。”青华连忙拱火。 “你这冤家!你!”越鸟双目圆睁恼羞成怒,别过脸去不理青华了。 “越儿莫恼嘛,我不过是想……想和你从此出双入对,琴瑟和鸣,同寝同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我这点凡心,越儿如何不知?”青华硬扳过了越鸟的脸,面生款款深情而道。 越鸟颔首抬眼,望着青华不禁心生欢喜,与他脸贴着脸,手牵着手,细细说道:“都说凡心苦,我看,倒是这凡心最甜。” 此夜,青华殷勤侍奉,为越鸟梳洗得了,又为她穿好寝衣,这才抱她入闱。 陶刚有心,将越鸟寝殿殿前那重锦羽雀帐换成了飞凤红毛喜帐,又把这寒玉床上的青帐换成了红罗帐,青华将床帘放下,那殿中高燃的红烛之辉透过红帐照在越鸟面上,更衬得她娇俏可人。 “帝君,这寒玉床冷吗?”青华虽然寒毒已解,可越鸟还是怕他受冷。 “有殿下这青焰孔雀在怀,我如何怕冷?”青华一边说,一边将越鸟抱得更紧了。 越鸟面露笑意,投进青华怀里,不消片刻便安心睡去。她初破身,消耗甚大,所以不支。而青华虽无半分的睡意,却依旧将那红烛息了,生怕那摇曳的烛火扰了越鸟的清梦。 原本青华有意在姑获山多逗留些日子,好与越鸟在这避世之处好好亲近亲近,可越鸟一心惦记着溪鸡县的百姓,青华拗她不过,二仙便匆匆又回到了那青氏药铺。 事分主次,说到底他们两个此次下凡分数公务,既然大功未成,又何敢怠慢?青华当日既然领了此功,今日便得尽了此责,断没有因儿女私情而至职责于不顾之理。 回到溪鸡县不到半日,青华便将越鸟那一草屋,改做了佛堂——青华食髓知味,正是要紧的时候,哪里能让越鸟再别屋而居?他是看准了越鸟脸皮薄,便是他耍些无赖也无妨。再者说嘛,他有心向佛,是好事啊,越鸟总不能来怪他吧。 果不其然,越鸟将青华那些个心思看在眼里,心里又羞又气,可她既不能拦着青华,又不好意思道破他那些个心思,只能自己气自己。更何况,那药堂前还有不少百姓等着取药,越鸟哪有功夫和他斗嘴? 越鸟将熬好的药分发给了病患,这才入后堂准备更衣,岂料一进院子就看见青华坐在天井下揣着手发傻呆,叫她心生顽皮,随即忽然发难,一掌拍在青华背上。 “夫君何故入神?” 青华缓缓回头,微微鼓着面颊,倒像是真的有什么难解之事正在思量一般。 “我在想啊……这叫越儿显得亲热,可那白泽仓颉之流也照样叫得,叫本座心有不快。叫娘子显得俏皮,却失了些端庄,唯独怕辱没了殿下的威仪。若是叫夫人嘛……好像又太古板了,失了些闺阁情志,来来来……” 青华说着就拉了越鸟同坐。 “……你说,我到底是如何称呼才好?” 越鸟噗嗤一笑,这青华大帝白日里呆坐,心里揣的居然是这小小的儿女心思,叫她如何不乐? “恐怕帝君是打错算盘了,这一境疫病已清,我俩不日就得回九重天。天庭森严,到时候哪里容得帝君口中轻狂?”越鸟垂眼答道。 “越儿何必说这丧气话?不如我俩不回九重天了!”青华原本正发花痴,听了越鸟此言,如同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连忙拉着越鸟的袖口撒起娇来。 这些日子青华与越鸟是真的做了夫妻,平日里亲热不说,青华更是越吃越馋,哪肯抛却?一想到要回天庭,青华就恨的胃疼,那时节非但越鸟不能再与他合衾而卧,只怕是连一句夫君都不能叫了,叫他如何肯? “帝君只顾浑说讨我的好,便是那血莲不顾,连叁月叁蟠桃宴也不顾了吗?”越鸟红着脸细细说道。 青华恍然大悟,面生绯红,抬眼偷偷看着越鸟,见她露出羞涩,心里生出甜意来。 “越儿……你放心,我一定能求得王母首肯,必不会叫你在妙严宫中无名无分。” 此后,在那溪鸡县里,二仙无论人前人后,皆夫妻相称,日日施药,夜夜痴缠。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此刻,青华与越鸟正躲在云深不知处逍遥快活,而在九重天瑶池边上,那烟霞第一神仙眷,也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原来方才瑶池无风起浪,其势扑人。西王母心生疑惑,掐指一算,岂料那千年离散的鸳鸯,竟破镜重圆了! “东华……这……是福是祸啊?”王母心里虽然少不了为青华大帝和明王高兴,却也难免生出些担忧来——明王身居高位,此事事关重大,只盼青华能开窍,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将明王偷偷摸摸的就此纳了,如若不然只怕…… “无妨,你且看他。”东王公面沉如水,这天生的仙缘,自然威力甚大,可这青华大帝什么心思,他实在不知。 第九十七章功圆满二仙别凡尘缘重续帝后归妙 说来奇怪,这鸡溪县瘟疫尽除,那青大夫和他那如仙人一般的夫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自从与越鸟同回了妙严宫,青华就日日苦闷,只呆呆坐在东极殿前,既不笑也不闹,看的九灵直心慌。 这鸳鸯被里夜成双的日子终究是到头了,眼下回了天庭,这九重天多的是礼数规矩,青华非但不能与越鸟夜里同衾而眠,便是日间亭中同坐都还得守着规矩醒着神。他又委屈又不甘,满头烦躁,只盼叁月叁快点来,叫西王母给他赐下姻缘来,也好一解他这满心的相思之苦。 眼看着二仙回了九重天已经叁日,青华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穿衣打扮,前往凌霄殿向玉皇大帝复命。 越鸟见青华满脸的不情不愿,心里直笑他是孩子一般的脾气,嘴上却殷勤相劝: “帝君前日里只说是大功告成,身子惫懒,如此拖了叁日,玉帝也未曾怪罪。只是当日帝君当着众仙的面毛遂自荐,如今满天等着听姚太后一事之始末,分数应当。帝君妖都降了,苦也救了,何必别扭不肯认功领赏呢?” 越鸟这一番话全是铺垫,唯独那最后一句最紧要——青华早就是加无可加的功德,赏无可赏的贵重,可他不顾自己,总得顾越鸟。他当日是如何急功近利地为越鸟请功,今日就得如何声势浩大地为越鸟请赏,否则他们俩这一番折腾,叫妖怪轻薄佛陀欺负,岂不是白白受苦? “那殿下不如与本座同去?”青华不顾九灵就在近前,拉住越鸟的手臂就开始撒泼耍赖。 九灵虽然是孩童心智,但也总知道非礼勿视,既然猜不透帝君的心思,只一股脑的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了。 “凌霄殿复命非同宴请,当日谁请,今日谁复,既然是要复九重天之命,也当日应该是九重天之臣,帝君细想想。”越鸟一边说,一边点中了九灵手中托盘上当中的那副四时月珠组绶,只见她用手一指,九灵即刻会意,随即为帝君将那尺长的玉佩戴得了。 “殿下说的,本座照做就是了,可是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实在恼人,玉帝倒是清闲,不开口则以,一开口没完没了,又不知道要压着本座唠叨多久。”青华抱怨道。 “帝君便去无妨,小王还忘了向帝君求个恩旨,此次小王收获颇丰,偶有不解,想去恒海宫探望白泽神君,也好请教一二。”越鸟偷瞄了青华两眼,眼看他仙姿出众,玉树临风,心中不禁图生爱慕。 “殿下要去便去,只一样,带着毕方仙子,殿下毕竟还没好全,不能没个照应。”青华转了转眼珠子,觉得白泽相对安全。 越鸟哪能不知道青华的那些个小心思?只能强掩笑意,谦卑谢恩。想来她夫妻二人,如今虽然是不得不佯做主客,但却也因此平添了不少趣味,实在是妙哉。 二仙各自收拾罢了,便各自点了坐骑随从,一个往凌霄殿去,一个往恒海宫走。青华故意拖着九灵慢走,眼巴巴得望着越鸟,岂料越鸟只顾与毕方说话,也不知道回头看看他的,叫他心里好生不甘。 到了恒海宫,白泽殷勤相迎,二仙摆齐了茶水点心,越鸟便将姚太后身世,白元来历,一一与白泽细说细聊。这姚太后乃百妖之一,而赤尻马猴不入五族之数,二者皆属世间奇珍,白泽越听兴致越高,好奇所至,又铺开四宝,由越鸟领着,为二妖着图谱注解,忙得不亦乐乎。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凌霄殿上虽不能说是群仙毕至,但该来的也总算都来齐了。这九重天的重仙们,皆眼巴巴的等着青华大帝仙驾回銮,如今总算是盼到了,哪能不殷勤相待? 其间,众仙先拜青华,又赞他劳苦功高,费心费神,待玉皇大帝驾到,这才安静下来。 青华先陈情由,后将姚太后之来历禀明玉帝,又细说了他与越鸟如何激战姚太后,姚太后如何不受降,期间种种,无不郑重。 “……臣无能,虽得明王相助,无奈此妖怨恨滔天,臣万难劝服,被逼无奈,以术分水,与她缠斗。此妖心狠手辣,趁臣不备,以尾为刀,若非明王舍身相救,必得让此妖又逃窜了去。明王慈悲,点拨于臣,唯恐百姓因水患受灾,便劝臣与那溪鸡县施救黎民,如此六月有余,臣见溪鸡县瘟疫已清,如此方回。” 凌霄殿上议论哗然,说的是百妖与百仙之仇怨至今难解,道的是五族与天庭之嫌隙如今犹在。可若说这最让众仙唏嘘的,便是这孔雀明王了——她身为羽族贵胄,又顶着明王之衔,却肯为天庭劳力,襄助青华大帝降服姚太后,其中舍孝取义之道,让人不得不叹。 众仙各有说法,青华持中不言,只见玉帝长睫微颤,徐徐开口,道: “大帝不辞辛苦,亲得此功,善始善终,孤心甚慰。今当论功行赏,一切封赏,皆归妙严一宫。烦请大帝劳心,嘉奖明王功德善行,以尽九重天客道。” 青华的眼神暗了下来——果然他前番的幻想皆是侥幸,眼看玉帝连亲自封赏越鸟都不肯,便知道要想越鸟凭着这区区的降妖之功受天庭抬举,真是痴心妄想。 眼看着青华大帝虽然也领了赏谢了恩,面上却颇为冷淡,李靖直嘬牙花子——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东极帝殷勤请战在先,迫切领功在后,分明是是想借此机会为明王请功。可这青华帝君只顾自己的心思,竟是半点不为玉帝着想!玉帝若是真因为这尺寸之功封赏明王,只怕要引得九重天物议沸腾,到时候别说是玉帝,就是明王也照样要颜面尽失。如今玉帝不允实在合情合理,可这东极帝面色也实在难看。 “呃……陛下,大帝降妖有功,西王母有赏……”太白金星最受不了尴尬,眼看凌霄殿一片萧肃,只觉得后脊背出了一背的冷汗,连忙出来打圆场。 “好,劳动卿家。”玉帝吩咐道。 青华搭眼一看,只见太白金星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华丽的木盒走到了他身前,便知此礼古怪——这九重天上迎来送往皆属寻常,可西王母既然当着玉帝和众仙的面赏赐与他,却遮遮掩掩不肯明示不知何故? 青华心里实在怕西王母,所以接了礼也不敢兀自打开,只使法术一看,岂料这一看,竟叫他面露缓色,心生快慰。 原来那盒子里,是一对鸳鸯灵璃脑玉璧。 —————————————— 首-发:rousewu.cc (ωoо1⒏ υip) 第九十八章西王母赐礼全姻缘东极帝动情得信 青华看了西王母所赐之物,心中不禁大喜——西王母司天下姻缘,想必是知道了他与越鸟已经破镜重圆,这才赐下此物。既然西王母有心,那么到了叁月叁,青华只需去求,不怕王母不答应。 青华得偿所愿,便也没有再与玉帝过不去。诸仙见此,皆向青华道贺,来来回回不过是些客套话,青华也略略拜了全当回礼,如此总算是断完了姚太后这一桩公案。 随后,玉帝又吩咐了些蟠桃宴的安排吩咐,他说个没完,青华只能耐着性子硬着头皮强听,听得他满头的不耐烦,却也不敢发作,只能乖乖待着。 如此过了半日,待玉帝遣散了众仙,青华不顾仪态,连忙离席,生怕玉帝又想起什么来,再拉着他絮叨不止。 “越儿呢?” 青华急急回宫,一心想借花献佛,讨越鸟个欢心,岂料她居然不在。 九灵连忙拿了宫人来问,这才知道原来明王尚未回宫。 “禀帝君,殿下未归,想必是还在恒海宫中。”九灵支支吾吾地答道,生怕惹帝君不高兴。 青华气闷闷地抱着王母的礼盒径直回了东极殿,一进殿就一屁股坐在塌上托腮生气——亏得他心急火燎,她倒好,只顾着和白泽说话。 九灵硬着头皮进殿奉茶,看帝君面色不善,想必是为了明王耽搁在恒海宫之事不悦,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帝君……奴儿这就去请殿下回宫?” 青华眯眼一想,他要真叫九灵去催,那岂不是显得他急切小气,扭捏计较?他哪能露出这等丑态?可这要是不去催,西王母赐礼,他心急如火,只想立刻叫越鸟知道,哪里还能等得住? 有道是急中生智,半点不假,青华心有所思,想得一法,叫九灵铺开四宝,写下二书。 这第一书,便是那日青华用以超度姚太后的《叁官经》,而这第二书,便是一小笺,笺上由青华亲手画得一副小图。 “你去,将这一经一书,俱交给殿下,殿下自然明白。”青华收了笔,心中是万分的得意。 九灵得令就跑,急忙忙到了恒海宫,等宫人通报得了,这才上前,只见明王殿下正与白泽神君在院中亭下相聊甚欢。 “九灵,你怎么来了?可是帝君有所差遣?”越鸟冷不丁见了九灵心中直打鼓,九灵是青华的近身童儿,青华遣他过来,她自然要以为青华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禀殿下,禀神君,帝君知道殿下在此,遣奴儿向殿下呈上一经一书。”九灵不明就里,只能鹦鹉学舌。 毕方从九灵手里接过了玉盘,而越鸟与白泽面面相觑——帝君这葫芦里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药,让越鸟心里生出紧张来。 一见了那《叁官经》,越鸟即刻会意——姚太后是百妖之身,青华早就猜到白泽一定会好奇,他这是在叮嘱越鸟,叫白泽知道,当日他是迫不得已下手诛杀,可他心有慈悲,已亲身超度。白泽若是要将姚太后纳入《浩瀚万兽图》,便不妨将《叁官经》与她做个标注,来日也好借信徒之口,超度那姚太后一遭。 “帝君真是好神思。”越鸟叹到,随即便将青华当日如何悔恨内疚,如何着经超度,一一向白泽说来。 “妙哉,妙哉,愚兄一向与大帝不慎稔熟,竟不知大帝有如此慈心,如此造化,叫愚兄自愧不如。大帝这救苦天下之心,倒是和越儿如出一辙。”白泽读了那《叁官经》,心中对青华大帝遍生好感,随即挥扇而笑。 “……咦?那这另一封是?……”白泽眼看越鸟手里还有一封书信,便催她快快打开,岂料这一催,倒惹得越鸟面生尴尬。 越鸟拆开信封,细看那笺,只见笺上无字无句,只有一副小图,画的是孔雀衔当归,想必取得是“雀当归”之意——青华心思多,这是在告诉她,她这只小孔雀该打道回府了。 白泽眼看越鸟面生红白,心里虽不甚明了,但也能猜个大概——这九灵元圣是青华大帝的身边人,此番是怕是来请人的。看来这贵客难留,他还是知情识趣,莫要招人嫌的好。 “大帝有心,愚兄这就将《叁官经》誊录在姚太后传上,只是这图谱,愚兄还要再细画画。依越儿所言,这姚太后真是世所罕见,愚兄何敢辜负?不过愚兄这一画起画来,那可是不知岁月,今日只怕顾不上越儿了,否则愚兄一介痴人,要是怠慢了越儿岂非失礼?”白泽摇着扇子笑道。 “……白兄客气了,既然白兄有正事要做,小王何敢叨扰,只盼等白兄编完了姚太后传,能让小王近水楼台先得月呢……”越鸟见白泽有意维护,连忙就坡下驴,由九灵开道,匆匆返回了妙严宫。 九灵不明就里,越鸟心中有疑,怕只怕今日凌霄殿上生出了什么变数,让青华急急召她回去。她悬着一颗心,一路忐忑不安,到了东极殿里,看青华正襟危坐,面沉如水,心中更是紧张。 “退下。”青华吩咐道,九灵和毕方悉数退下,又将殿门掩了。 “帝君,这是怎么了?”越鸟连忙垂问。 “喏”青华对着越鸟努了努嘴,叫她看案上之物。 “这是……”越鸟与青华同坐,打量着案上的一对鸳鸯璧直犯迷糊。 “西王母赐下的……”青华红着脸嘟囔道。 “啊?”越鸟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一对鸳鸯璧,王母赐下此物,这岂不是说她已经…… “西王母司天下姻缘,我二人如何瞒得过她?她这是在提点本座,怕本座一时糊涂,偷偷将殿下纳了,闭而不宣,金屋藏娇,日后惹出祸事来。”青华嘴上虽然没少阴阳怪气,但面上却是笑意难掩。 “西王母慈心,如此说来……”越鸟红着脸自言自语道。 “……如此说来,我来日去求亲,西王母必然答应。”青华将话头接了过来,顺便将越鸟的双手也捧了过来。 “原来帝君急匆匆召我回宫,又亲手画就,以雀当归暗指,为得就是这个啊……”越鸟满心欢喜,面露娇羞,原本以为她二仙不知要如何筹谋才能得西王母首肯,原来九重天并非无情,倒是她看错了西王母。 “这可不是顶重要的大事吗?”青华故作正色,惹得越鸟直发笑。 “是大事……也是好事……”越鸟面露羞涩,细细应道。 “既然是西王母所赐,可不容殿下推脱,便得即刻佩上。”青华连忙威逼。 “帝君也说,西王母赐下这玉佩是提醒帝君,哪个叫你我明晃晃地佩着招摇了?”越鸟气的发笑,青华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岂不是把她当傻子糊弄? “那……那殿下就将这一佩压在枕下,我也照做,我夫妻二人,总好有个信物。”青华不依不饶,拉着越鸟的袖口撒泼。 “信物……”越鸟喃喃道,她在溪鸡县受了青华的一方丝帕,从此便当做信物,揣在身上片刻不离。此刻想来,青华倒是真的没有她什么身边之物作为念想,如此一来,倒是她失了周全。 “你我信物,何能仰仗他人?”越鸟低声说道,随即便从耳边摘下一支耳坠,递给了青华。 “从前是我马虎,如今,帝君便收了这个吧……”越鸟红着脸说到。 青华大喜,连忙收了那耳坠在手中细细观瞧。越鸟不着金玉,这耳坠实属普通,可他心有所思,觉得这一支普普通通的耳坠更胜世间万物。它是越鸟的贴身之物,又让越鸟拆去一般,如此一来,他二人便各持一个,这可不是顶好的信物? “殿下这贴身之物,本座必定悉心收藏,寸步不离。”青华说着就将那耳坠收进了怀中。 “帝君……”越鸟见青华如此情深,心中十分动容,随即探过身子,与他鼻尖相抵。 二仙正要亲热,岂料却听得东极殿门口有人说话。 原来是九灵急忙来报,却被毕方拦下——毕方十分机灵,看二仙入殿,便自觉立于殿前,生怕有人闯入,惹出腌臜是非来。她将九灵拦住,又细问了九灵来意,这才站在门前通传。 “禀帝君,禀殿下,那血莲开了……” ———————————————— 首-发:rousewu.cc (po1⒏ υip) 第九十九章胎足月闻人语出世感真情青孔雀赐 “哎呀!差点忘了这件大事!”青华听得毕方通报,连忙起身,见越鸟满脸疑惑,便调笑道: “殿下不记得了吗?那元圣星的子孙可是孵化在我那血莲中呢……” “哦!对啊!那如今这血莲开了是为何?”——越鸟恍然大悟,当日元圣星发情下界,与一民妇暗结珠胎。还是她求青华将那仙胎取出来的,后来回了天庭,那未足月的仙胎就被青华存在血莲中养着。 “想必是已经成胎了吧?走,我们去看看。” 青华领着越鸟便行,直奔千波殿前的血莲池。只见那大如釜的血莲千瓣尽展,金灿灿的花蕊上托着一个白色的小毛球。那毛球身带祥瑞紫气,在血莲手掌大小的花蕊上扭来扭去,似乎正惬意。 “真叫帝君说中了,是个白色的。”越鸟不敢妄自上前,生怕惊着了这小家伙,叫它落入血莲池中。 “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青华一挥袖,一股吉风托着元圣星那刚落生的崽子就飘向了二仙的方向。而那小家伙四肢乱舞,张牙舞爪,这才叫二仙看清楚了它的面目身形。 只见那小东西浑身白毛,虎头龙身,犬耳狮尾,头顶有独角,四足似麒麟,端的是见所未见的瑞兽。 那瑞兽被青华抱在怀里,先略作挣扎,随即便立在青华手臂上,前爪扒着青华的胸口撒起娇来,它嘴里呜呜咽咽,吠声类犬非犬,又软软糯糯,十分可怜。 “长得倒好看……可这是什么,殿下认得吗?”青华叫那软乎乎的小家伙趴在怀里撒娇,不禁心情大好,面露笑意。 “这……这谁能知道?” 越鸟凑在青华身边,用手挠了挠那瑞兽的下巴,看它舒服得直抖腿,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喜欢。这小家伙相貌堂堂,一看便知是天下的灵兽,可元圣星原本就是瑶池仙根,天下独一只的四翼金睛黑豹,它和女子交合生下来的这位,恐怕天上地下无人认识,古往今来从没有过。 “殿下给它起个名字吧,这元圣星是殿下的脚力,这个嘛,就是殿下的徒孙啦。”青华两手举着那白色的小家伙直愣愣的杵在了越鸟面前。 “呃……这……这倒难了……”越鸟将那瑞兽从青华手中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摸着那软乎乎的白毛心里直琢磨——她既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本事,又不知道它的身份,叫她如何起名? “我看啊,这儿子比老子懂事,这小东西比元圣星乖觉多了。”青华甩了甩身上的白毛评价道。岂料那小家伙竟如同听懂了一样,连忙转头看着青华直吐舌头卖乖。 “你到伶俐!”青华看了大喜,又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家伙的头顶,只见它十分受用,叁寸长的小尾巴甩个不停。 “有了!”越鸟看这小家伙乖觉可爱,似通人言,随即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不如就叫它,闻人语!” “殿下好灵透,此名甚妙,甚妙!” 青华拍手叫好,越鸟果然聪颖,这名字实在不俗,又透着股机灵,即是盼望它能和元圣星一样懂得人言,又是寄望它来日能忠诚顺服,一举两得。 “帝君,我看这小东西十分可爱,闻人语全当做是乳名,待它来日长成了威风凌凌的瑞兽,还盼望帝君再给它赐个正名呢。”越鸟搔了搔闻人语的肚皮,见它舒服的直打滚,连忙拉青华来看。 “是可爱,比它老子强多了。”青华捏了捏闻人语的耳朵,嘴里又揶揄起元圣星来。 “我们赶快让元圣星认了它的亲生骨肉吧。”越鸟喜形于色,将什么礼教规矩都忘光了,一手环抱着闻人语,一手拉着青华的袖口就往狮栏奔去。 狮栏里,九灵正在给元圣星刷毛,眼看二仙来此,连忙相迎。 “殿下……这是什么?”九灵见了那白毛毛的小东西,心里图生喜欢,连忙发问。 “呃……”越鸟倒是尴尬了,九灵只知道元圣星当日私自下界被她和帝君抓了回来,对元圣星犯淫生子之事可是一概不知,他又年幼,越鸟实在不好跟他解释。 “这是元圣星与一民妇产下的崽子。”青华说到。 眼看九灵羞红了脸,越鸟闭眼只叫苦。看来无论她这一颗七窍玲珑心,注定是敌不过这青华帝君快刀斩乱麻的手段。 “你看什么?莫非是你也想做下这荒唐之事?”青华眼看九灵面生龃龉,一双眼睛却挪不开,随即连忙揶揄。 “奴儿……奴儿不敢……”九灵支吾道。 “九灵年岁渐长,不如去求了西王母,让她为九灵配婚得了。”青华对着越鸟嘟囔道。 这话倒是好话,可是青华心里却生出龃龉——他还未能完婚呢,凭什么叫九灵这一仙畜拔得头筹? “帝君胡说什么?”越鸟眼看九灵红透了脸皮,连忙劝阻青华,他虽是好心,可他嘴里没半句遮掩,只怕要叫九灵活活羞死。 “元圣星,你看这是什么。”青华将闻人语高高举起,对着元圣星叫到。 元圣星定睛细看,这才发觉那是它的血脉骨肉,于是连忙跪拜青华,道: “多谢明王殿下,多谢帝君,小奴当日犯下大错,若非殿下慈悲,帝君宽宏,小奴如何能有今日?从今往后,小奴愿为二仙肝脑涂地,以报二仙的大恩大德。” 青华闻言,不禁多思。这九重天多得是有仙兽的神仙,可若真到了仙兽闯祸的时候,无论是谁,都免不了要划清界限,算清旧账。唯独到了越鸟这,她非但不恼,还愿意将元圣星的一子好好保养抚育,若非她如此,元圣星这和凡间女子生的崽子,只怕是早就命绝于天地了。 “这都是明王殿下慈悲,尔需谨记。”青华叮嘱道。 “帝君慈心,以血莲孵化此胎,个中功德,小王怎敢擅领。”越鸟回应道。 元圣星拜完了二仙,便将闻人语驼在背上,与它相斗不止。 世间缘分,岂止于人?兽亦有情,通达天地。 眼看元圣星对闻人语呵护不止,越鸟禁不止心生感慨,悄悄靠在青华胸前,口中尽露缠绵: “天地有情,何止仙佛。” 九灵只顾着看闻人语与元圣星玩闹,丝毫没注意青华帝君和明王的小动作。 “你我有情,何避仙佛?”青华轻轻吻在越鸟额上,面上尽是温柔。 ———————————————— 追-更:danmeiwen.club (woo18.vip) 第一百章芳骞林鸳鸯趁夜游清波池佳偶吟风月 “寿王言化益为天子代禹,骊山女亦为天子,在殷、周间,皆不合经术。” ——《汉书·律历志》 青华原本很喜欢闻人语,那小家伙极亲人,虎头虎脑软软绵绵的颇惹人怜爱。可偏是如此,叫它把越鸟迷的七荤八素的,成日里不是抱着就是捧着,又是给它梳毛,又是给它沐浴,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越鸟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青华先是委屈,后是气恼,最终咬着牙恨上了元圣星和闻人语——这父子俩,老子给他添堵,儿子和他争宠,他哪能不恨? “殿下成日抱着还不够,怎么夜里还要往海梨殿里抱?”青华被晾了好几天,眼看越鸟抱着闻人语就要回房睡觉,一伸手就干脆把越鸟当场按住了。 越鸟被青华扯得脚下直踉跄,险些摔了闻人语,她站稳了身子细查青华面色,见他似有不悦,这才会意——这几天她只顾着闻人语,忽略了青华,青华一向有些孩子气,今夜只怕是要耍起性子来了。青华一片赤诚,丝毫不懂得遮掩造作,因此,虽然他这泼撒的荒唐,越鸟却依旧愿意耐着性子去哄他。 “帝君难不成要跟闻人语争宠吗?”越鸟将闻人语交给了毕方,凑到青华身边悄声调笑道。 “就争!谁能来管我不成?” 青华越想越气,自从回了九重天,他别说亲近越鸟了,就连跟她相处的时间都变少了。从前他两个在那溪鸡县,那可是日夜相对,形影不离。如今别说是与越鸟夜夜同寝,就连餐餐同食都做不到——天庭常日里大宴小宴,这个传那个请的,他也不能一律不顾——这落差之大,叫他一时如何能消化?如今可好,越鸟一心在那闻人语身上,他倒成了这妙严宫里多余的人了! “青哥真的恼了?”越鸟压低声音哄道。 “哼。”青华揣起手,耿着脖子,扬着鼻子,看起来很不好哄的样子。 “此番实在是小王的过错,小王顾此失彼,冷落帝君了,帝君恕罪吧。”越鸟连忙赔笑相求,青华气的瞪眼蹙眉的,让她倍觉可爱。 “呃……帝君便饶我这一回吧,这样……帝君不是说过吗?这芳骞林中的清波池景色奇绝,此夜正好,小王就邀帝君一起灯下看莲,还请帝君赏光。”越鸟说着便变出两盏九星铜连宫灯在手,对着青华含笑而望。 青华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矜持,伸过手接下一盏宫灯,便领着越鸟往芳骞林里走。 毕方早见得这青华大帝与明王有情,二仙在凡间逗留的时候,谁知道是如何的缠绵光景?她心有灵巧,眼看二仙入林,便将闻人语交给了九灵,自己则在芳骞林前佯装扫地,暗地里为这对天仙配望起了风来。 东极大帝的芳骞林中多得是天下无双之盛景,这清波池自然也是巧夺天工,只见那池中莲叶蔽日,荷莲接天,真乃万朵芙蕖照水开,夏风十里一潭碧之景。 芙蕖有水上芙蓉之称,而这清波池中的芙蕖分五色,白青红紫黄,色色出众。又分六类,水芝、水花、水芸、水旦、水目、泽芝,各个绝色。还分高低,茎上负叶,叶上负花,低者为莲,高者为荷,大小不一,有单瓣者,复瓣者,重瓣者,重台者,甚至还有千瓣之莲。如此美景,临月而照,看的越鸟如痴如醉。 “早知道帝君兴雅高洁,这清波池之色果不负帝君仙驾,真真是出尘脱俗,香远益清。” 这无边无际的清波池,叫满天的朗月繁星一照,便成了无上之景。青华挑着宫灯与越鸟细赏此夜美景,眼前是美景,鼻间是莲香,身边是佳人,真是好生快活。 “越儿看那鲤鱼……”青华提着宫灯俯下身子,那灯影印在水面上随波起涟漪,如同洒金入水一般,甚是好看。 清波池中多的是大金鱼,有红有金有黑又白,还有不少丹顶的,个个灵巧非常。而那些个锦鲤凤尾,见了烛光便悉数围了过来,青华随即投下些鱼食,只见那些鱼儿各个翻腾,热闹非常。 “越儿……你喜欢吗?”青华低头垂问到。 “喜欢……帝君真是好心思……”越鸟心生喜欢,轻轻的靠在了青华胸前,只想与他多亲近些。 “越儿,我这池中,有件宝物,我带你去看。”青华将越鸟拢在身前,为她揽开了额前的碎发,捧着她的脸温柔说道。 “什么宝物?”越鸟红着脸问。 “要殿下自己看。”青华卖起了关子,只见他宽袖一挥,面前池边就出现了一叶扁舟。 “还要坐船?”越鸟讶异道。 “此夜良宵,我二人趁夜泛舟清波池,岂不妙哉?”青华抱紧了越鸟,然后腾身一跃,就稳稳地落在了那舟上。 “殿下坐,今夜,本座就为殿下做个船夫。”青华拢了拢头发,对着越鸟笑道。 “帝君雅兴,我怎可白白劳动帝君,这样吧,我母与黎山老母有交,老母也极爱芙蕖,她那西绣岭间也有莲池,我幼时常在池边玩耍,由此学的一曲儿,今夜就献丑于帝君,给帝君做个助兴。” “妙极,妙极!殿下肯献技,真是本座的好福气。”青华大喜,此情此景,他俩趁兴夜游,越鸟若是为他献曲,那他可真是大慰平生。 越鸟微微颔首,朱唇轻启,唱的是骊山一境的民曲,曲曰: “山有扶苏,荫有荷华。彼泽之破,有蒲与荷。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白鸟翯翯,于牣鱼跃。乐彼之园,声闻天下。” 曲罢,越鸟面泛红晕,眼波流转,只不住的看着青华。 “殿下一歌,如芙蓉泣露,昆山玉碎,殿下果不愧为玄鸟后裔,此夜一曲,当绕郎君叁日。”青华赞道。 越鸟吃了这一番夸赞,难免害臊,偏偏青华却将她一把搂入怀中,那舟狭窄,容不得她挣扎躲避,便叫青华抱了个满怀。 “能得殿下为妻,本座于愿足矣,殿下看,这就是我这清波池的至宝。” 青华随即拿手一指,越鸟顺着青华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水面上竟有一朵世所罕见的并蒂莲。 那并蒂莲一朵紫,一朵白,伏在水上,相偎相依,临月而照,光彩卓然,浑然如天成之佳偶,更胜似草木之鸳鸯。 “帝君……”越鸟靠在青华胸口,心中欢喜一片,抬起眼与青华四目相对。 “你我,自当如此。”青华喃喃道,随即抬起越鸟的下巴便吻,这吻由浅至深,难分难解,二仙情丝勾连,一时贪欢不已。 “越儿,此夜盛景,不可辜负,我欲与越儿开怀畅饮,越儿愿意吗?”青华笑道。 “我……自然愿意。”越鸟颔首答应。 青华拾起双桨,直划至一片王莲丛中,这才停下。 “帝君不会是想……”越鸟眼看那王莲莲叶偏偏大如屋顶,真是见所未见,可她虽然知道王莲之叶可以托人,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将这莲叶做了凭几。 “越儿休惊,我这清波池的王莲不似凡品,那王莲之叶,硕大如蓬,身有一百零八根脉络,根根粗壮结实。莫说是你我,就是一打人也乘得。”青华以手一指,别的不点,专门点了那池中一叶硕大的莲叶。 “有帝君在,越儿不怕。”越鸟羞道——她是青焰孔雀,原本一向怕水,可如今有青华这个天下水脉之尊在她身边贴身呵护,不知怎得,她觉得自己突然就不怕了。 青华宽袖一挥,那王莲叶上凭空出现一张小几,上呈一壶御酒,一盏莲子。 “帝君好雅兴……”越鸟喃喃道,今夜她二人在莲间小酌,以莲子下酒,岂不正合情合景? 此夜鸳鸯聚首,夫妻夜话,道的是你侬我侬,说的是情深意重,正所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ωoо1⒏ υip) 首-发:rourouwu.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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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华提杯尽饮,心生计较——他非来而无往之辈,既然西王母肯送他这个人情,他也绝不会叫王母空手而归。事到如今,西王母既然肯圆他夫妻百年恩爱,他也愿意成全了西王母那些许的私心。说到底,等他身后,总得有人看护血莲,这要是真在九重天细算人选,也合该是东王公最合适。 想到这里,青华心生一计,便盈盈笑道: “殿下,元圣星得子,我看殿下得饮一杯作为庆贺。” 越鸟酒量浅,青华知道,眼看越鸟盘腿而坐,身躯微晃,就知道她已经微醺。这正中青华的下怀——此夜他有心将越鸟灌个迷糊,逼她口中露出马脚,趁此机会道破她天灾之事,也好全了他二人夫妻之间的坦诚。 所谓情劫,就是一环套一环的漩涡,无休无止。青华原本以为西王母首肯后,他的心中的大石就能落地了。可自打西王母赐下那对玉佩起,青华的心里就一直是苦乐参半——乐的是他终于能得偿所愿,苦的是他与越鸟实在命途不济,这天定的姻缘,还未开始,就已知道何日离散。 越鸟自从回了九重天,就总觉得心中憋闷,此夜盛景,她鼻间净是一阵阵的清香,耳边都是花叶抖动的簌簌声,叫她心中图生快慰,便还嘴道: “帝君莫要强人所难,便是要劝酒,也得陪着,否则小王只怕是要横着出这芳骞林了。” “好,本座与殿下同饮。”青华看越鸟毫无防备,正要上当,连忙乘胜追击。 此夜,青华连哄带骗,将越鸟灌了个摇摇欲坠。眼看越鸟双眼迷乱,面生绯红,气息滞重。青华连忙佯做殷勤,将越鸟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一头青丝,与她亲密说话。 “越儿,我这芳骞林里,还有一处,叫做七卿干凤凰林,那里有百里凤凰树。越儿此次来的不巧,错过了花期,等叁百年后,凤凰花开,百里赤红如霞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住上百年,好吗?你不是不喜欢匠气,不愿兴土木吗?我就在那凤凰花间,扎一张吊床,你说好不好?越儿是玄鸟后裔,这凤凰林,命中注定就是该归于殿下的。” 青华此言,原本只为试探越鸟,想引她露出马脚。没成想却越说越真,禁不住心生酸楚,语带生涩,其情可怜。 越鸟趴在青华胸前仰着头看着青华,眼看他先动情再伤情,便撑起身子,与他四目相对,欺身献吻。 青华正百感交集,岂料突然被越鸟撬开了唇齿,那占满了酒气的椒舌将他攻了个猝不及防,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只顾着和越鸟唇齿相接。 “越儿……” 越鸟突然发难,青华如临大敌。他心猿意马了好几天,如今哪能经得住越鸟主动痴缠?此刻他心里虽然还记得要试探越鸟,无奈他那初尝人事的身子不允。眼看着身下起兴,青华只能堪堪应对,欲拒还迎。 青华进退两难,刚好被越鸟抓住破绽,她一吻不够,干脆跨坐在了青华的腿间,用双臂环住的青华的脖子,将那一双樱唇直直相奉。 青华初尝人事,原本就正在要紧的时候,见越鸟露出相欢之意,便将什么都混忘了,连忙与她吮口嘬舌,迎送不已。越鸟叫他一通狂吻,不禁浑身散力,紧紧靠在青华胸前,起伏不止的双乳紧紧压在青华胸前,让他实在是万难相忍。随即眼神一暗,将二人身边那小几一把掀翻,任凭那桌几酒具悉数落入水中,激起千朵浪花。 “帝君!” 越鸟被青华一把按倒在莲叶上,叫那水花泼的云鬓尽湿,青华借着月色烛光细看越鸟——她面露醉意,双眼生波,口中嘤咛,身软如无骨,气动如相迎。 此夜越鸟酒醉失性,青华一身热血被勾的激荡不已,便也不顾露天席地,连忙将二人衣衫尽除,骨肉相贴。 这芳骞林乃东极大帝至宝,若无帝君旨意,这九重天无人敢擅自踏足,偏是如此,叫二仙没了挂碍,只顾贪那男欢女爱之悦,再不顾忌天规天条束缚。 此夜,二仙在那王莲叶上是颠鸾倒凤,男唱女和,若缓冲似鲫鱼之弄钩,若急忙蹙如群鸟之遇风。 青华与越鸟成了个龙翻之势——女正偃卧向上,男伏其上,内玉茎于玉门中,随即下捺玉茎,往来锯其玉理,其势若割蚌取明珠。女举其阴,以受玉茎。刺其谷实,又攻其上,疏缓动摇,八浅二深,死往生返,势壮且强,女则得悦,其乐如倡。 二仙男欲女乐,情意合同,俱有悦心,故女质振感,男茎盛男热。精液流溢,玉茎施纵,乍缓乍急,玉户开翕,吸精引气,灌溉朱室。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二仙正不知日月,这芳骞林外可又是另一番光景——毕方虽然年幼,却早知世事,这妙严宫中的天仙配不能名正言顺的做了夫妻,自己便更得殷勤伺候,否则若是叫这羽族至尊与天庭重臣的情事露出去半分,只怕是要伤了五族颜面。 毕方灵巧不假,可那九灵却半点不知事。他在青华身边长大,化得个半大的童儿,虽是比毕方年长,却难免有些童稚。他常日里看见毕方大方漂亮,心里生出些喜欢来,此刻见她站在芳骞林前,忍不住上前说话。 “姐姐为何站在这?”九灵咽了口口水,心里直打鼓。 毕方暗道不好,这九灵元圣虽然是青华大帝的心腹,却偏偏什么都不懂,否则也好与她做个呼应,如今倒好,她一边得顾着明王,一边还得防着这小子。 “咳……帝君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出……”毕方尴尬道。 “这芳骞林向来如此,莫说是妙严宫,便是天庭诸仙,无帝君明旨皆不可入内,姐姐何必苦守?”九灵挠了挠头道。 “帝君有命,我何敢不从?你还有别的活儿计,便赶紧去侍奉,少在这招人嫌。”毕方站的腿发麻,生怕这九灵冲进林内撞破帝君与明王的好事,连忙就要打发九灵去。 “哦……既然是帝君旨意,那便辛苦姐姐了,我去与姐姐奉碗茶来……”九灵不知其中关窍,还以为是明王伤重未愈,帝君是要悄悄为明王疗伤。 眼看着九灵离去,毕方这才松了一口气——青华大帝这窃玉偷香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若是长此以往,她只怕是连腿都要站细了。 青华泄了身,将瘫软做一团的越鸟拥进怀中,心中半点舍不得离了她。 “越儿,我们就在这睡了吧,我舍不得你。” “夫君……这实在不妥,夫君自然知道……”越鸟虽然也舍不得青华,可九重天有九重天的规矩,她二仙若是真的夜不归宿,竟不知要在这天庭引出多少事端闲话来。 “那……等到了夜深,我去海梨殿中睡吧……”青华嘟囔道。 “那你我岂不真是成了偷情之辈?”越鸟责到——怪只怪她心志不坚,未得名分便与青华成了夫妻,落得如此尴尬的下场。 “越儿真是狠心……”青华靠在越鸟头顶闷声道。 “我这心里,除了帝君,还有哪个?”越鸟温柔说道。 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入怀中,此刻他二人赤裸相贴,更生缠绵,他别的不盼,只盼叁月叁能早点来。 越鸟叫青华抱了个满怀,心中倍觉安慰。她趴在莲叶边上,半张脸映在清波池的粼粼水面上,叫她看不真切自己的面容。 “这水好凉。” 越鸟说着便伸出赤裸的手臂,拨弄起池水来。她那热的要生烟的皮肉,叫这凉水浸了,生出一种钝钝的疼痛来。 从前她怕水,过了今夜,便再也不怕了。 这莲叶虽大,却免不了随水而动,二仙卧在上面,如同乘舟,倒是别有趣味。 “青华,我真喜欢这林子……”越鸟喃喃道。 越鸟的确不胜酒力,可她那一颗七窍玲珑心,哪里能轻易地被御酒陈酿给迷了?她是眼看青华语出试探,却又不愿与他道破天灾之事,这才故作孟浪。 不是她不愿与青华坦诚,是她实在不敢。青华乃情深之辈,怕只怕她一时说破,累了他的一生。 “越儿……”青华看在眼里——越鸟虽是酒醉,神思却未曾倦怠,她以身侍奉,为得就是堵了他的嘴,换他个偃旗息鼓。她心里的顾忌算计,青华哪能不知? 青华从后面环住了越鸟的腰,随即伏身于越鸟颈间,发出些微末不可查的叹息。 越鸟眉头一簇,两串泪珠落在水面上,在那清波池中,掀起阵阵涟漪。 第一百零二章芳骞林天仙配斗剑广寒宫月中仙 “哎!听说了吗?东极大帝和那羽族明王正在比剑,已经是叁天叁夜了!”宫娥甲对宫娥乙说。 “那明王是降梼杌的功臣,又是如来的亲徒,自然有些本事,便是与东极大帝切磋起来,到不知胜负如何呢。”宫娥乙答道。 “这孔雀精,好不要脸,听说她贪恩望宠,日日宿在东极殿里不走。还有啊,听说她颇为妖艳,在芳骞林里夜夜高歌,怕是做起了美梦,巴望着哪天能做了东极帝后吧?简直笑话。”宫娥丙插了句嘴。 青华得了西王母一副鸳鸯璧,自然也不能毫无表示,他在他那聚宝阁里翻了又翻,拣了又拣,又拉来越鸟掌眼,可也没挑出什么能送给王母的东西。 “帝君以往所藏,都是些法宝文墨之类,我们再细看看,保不齐有西王母喜欢的物件,帝君别灰心。” 越鸟眼看青华气急败坏满头恼火,连忙去劝和。这倒也实在怪不得青华,他一向潇洒不拘,不在意这些个身外之物。虽然他身居高位又屡立奇功,可是以往无论是玉帝赏赐还是天庭供奉,皆是些他喜欢的兵器法宝,摆件典籍之流。真要拿去送给西王母,恐怕是不妥。 “这是什么?”青华眼看脚边一个镶金边的红牙柳箱子面生,嘴里嘟囔了起来。 “禀帝君,这里皆是前日凌霄殿赏赐,是奴儿和毕方姐姐一一点过,做了册子,才收在此处的。”九灵连忙奉上礼册,他正心虚,生怕叫帝君看破。 “本座这宫里竟没有司物了吗?如此懈怠!”青华本就正恼,听得九灵说是毕方点礼成册的,心中不禁动怒——越鸟就算在那万事简薄的姑获山都有叁婢侍奉,在那苏悉地院更不知道是有多少人贴身伺候。偏到了他这,勉强拨下一个毕方不说,还得叫她身兼数职,简直岂有此理! 这青华大帝原本是十分清净之人,从不计较这些个繁文缛节。可是如今青华心有不甘,他这天生的帝后在九重天屡受折辱,叫他如何忍心?而他一心要为越鸟保全尊贵,所以自然是事事计较。 “帝君恕罪,其实……是毕方仙子自请的……司物这才允了……”九灵那些个心思一下就被帝君看破了,叫他如何不怕?可他也实在冤枉,如今只能盼帝君能自己回过味儿来。 果不其然,青华听了这话,心理起了疑惑,连忙翻看那礼册,越看表情越古怪。 越鸟眼看青华面色不对,心里只怕毕方一日侍奉了她,生出什么僭越之心来惹怒了青华,随即也不顾礼数,凑到青华身边与他一起看那礼册。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惹得越鸟红了脸,要问为何——只因那玉帝赐礼,其中另有深意。 这东极大帝不比他人,在天庭算得上是尊贵无匹,他早就是赏无可赏的尊贵,所以以往玉皇大帝赏赐,无非是些明珠金灯,玉佩书画之流。偏这次不同,那礼单上写的清清楚楚,玉帝一反常态,赐下锦缎绫罗,金银珠宝不说,还赐下了不少笄簪钗钿,花胜步摇,甚至连金约领约,耳环指环都配了个齐全。 “…… 天巫女兆簪,东极霆巧钗,金羽枝万花胜,流星辉婵步摇?”青华看着那册子嘟囔道——他一时不查,只以为玉帝送错了东西,眼看越鸟面红欲滴,神色尴尬,这才明白。 “这玉帝老儿好重的心思,明里不肯赏,暗里倒是周全。”青华明白玉帝这是有意成全他们夫妻,这才除了朝冠朝珠一一赐下。若非如此,难道是玉帝老儿心血来潮,想要青华插个满头珠翠前往凌霄殿朝拜? 可即便如此,青华依旧心有不甘——这九重天真是多事,既然要成全,便坦坦荡荡岂不更好?玉帝这礼送的如此别扭,到让他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毕方……有心了。”越鸟沉吟道。 青华这才恍然大悟,毕方毕竟是羽族出身,她一定是看到玉皇大帝此赏不同往常,这才越俎代庖。她早就是越鸟的心腹,想必是一怕叫这妙严宫人看破了二仙之情,二怕叫天庭将她一族之王当做贪恩望宠之辈,所以才不顾逾矩之嫌,殷勤领了这差事。 “本座向来赏罚分明,你去,将这一匹飞鹤金螳缎赏给毕方。”青华对九灵吩咐到。 “帝君,这……”越鸟面露龃龉,青华的心思她如何不知?他是想让毕方领赏制衣,从此便显得毕方与其他宫人不同,以尊她明王近侍的名头。青华此举,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全了越鸟的面子。 “无妨……”青华握了越鸟的手安抚道。 玉皇大帝这一番赏赐,给了青华莫大的底气,也让他看清楚了玉帝的筹谋。既然九重天也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夫妻二人破镜重圆,他也自然应该拿出为人夫的气势和态度来。 二仙挑挑拣拣,最后终于拣得一副九霄凤明步摇。 “小王眼拙,只觉得这一众金玉之物里,属这个最名贵,勉强配得上西王母天尊仙驾。”越鸟点了点头。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便找盒装了,你与毕方同去,为本座还礼吧。”青华对着九灵吩咐道。 王母只要见了这东西,自然就会心领神会——青华帝君万年清绝,哪怕是将他的妙严宫翻个底朝天只怕也找不出这么一根合乎后制的步摇。而他今日既然拿得出来,那便在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王母,这是玉帝赐下的!玉帝心思,不难思量。此一番,非但是成了青华迎来送往之礼,更是给西王母吃了一颗定心丹。 既是众望所归,西王母自然不用担什么干系。 毕方和九灵得了令便行,丝毫不敢耽搁。可是毕方平日深居简出,九重天少有认得她的,偏是如此,这才叫那叁个无礼的仙娥,当着她的面说下了折辱明王之语。 毕方与九灵走后,越鸟和青华各自有喜,落座说话。 “越儿好剑法,本座在五百招内竟敌不过殿下。”青华感叹道,他与越鸟酣战叁日,见她那二剑十分厉害,心里是又惊又喜。 “小王受帝君点拨,这才得以精进。”越鸟拱手拜到。 “依我看,越儿得了本座身上的女娲之血,又得了那西王母的叁颗蟠桃,如今是功力大增,更甚当日在昆仑巅之时。”青华笑道。 “帝君灵透,当知我若非帝君提携,哪得进益?”越鸟连忙为青华奉茶——青华所言非虚,她虽蒙换脊大难,却是因祸得福,如今她颇有长进,自然心里高兴。 二仙说话之间,便见得九灵回宫复命,青华见九灵面有龃龉,随即便叫他近前回话。 九灵趴在青华耳边说话,越鸟不敢窥探,半个字都没听见。只见青华脸色如常,转头对她说: “殿下,本座怕是不能相陪了,九重天多事,本座需得出宫半日。殿下稍作休息,烦劳让毕方传宴,今日大喜,本座当与殿下好好饮宴一番。” “呃……好,帝君有兴,小王何当奉陪,帝君慢走。” 越鸟虽然心里诧异,却实在猜不透青华心中的计较,可她眼看宫中无恙,毕方神色无异,便也放宽了心——青华帝君乃天庭重臣,若说有什么职责任务的,实在是分数当然。 一出了东极殿,青华立刻换了脸色,半点不见好颜色。 “那贱奴是哪宫的?”青华问九灵。 “回禀帝君,是广寒宫的。”九灵沉声道——他虽然年幼,但却受了毕方提点。毕方是羽族后裔,心里十分敬重明王,眼看九重天的仙娥对明王不敬,心里哪能不怒?这才吩咐九灵,要将今日之事呈禀帝君,否则莫说是明王,就是帝君的清誉也要难保。九灵深信毕方,又敬重帝君,所以方才依照毕方指示,将今日所遇之事,禀告给了帝君。 “好!好得很!” 青华早知这九重天上上下下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嚼舌根子,坏他和越鸟的清誉。以往他隐忍不发,无非是不愿图惹事端。可是今非昔比,他既然得了玉帝首肯,又受了王母暗示,自然有意要维护越鸟,否则只怕越鸟这失缘的帝后,就算是在姻缘谱上配给了他,在这天庭还是要受人折辱。他本就有意杀一儆百,岂料今日竟有人撞在刀口上。 青华怒气冲冲到了广寒宫,吓得嫦娥大惊失色,连忙叩拜: “小仙拜见东极大帝。” 这嫦娥仙子虽然是位列仙班,但占得只是个虚衔,她是吞了王母灵药成仙,在这与玉皇大帝并尊的东极大帝面前,如何能不害怕? “仙子知本座来意吗?”青华虽然是落了座,嘴上可是半点不饶! “小仙虽然愚笨,也可探得大帝心意,大帝看那月桂园……” 嫦娥是人成道,别的不说,这儿女心思,她可是一清二楚——今日有宫奴来报,说是她宫中有人对明王口出不敬,嫦娥早就安排好了。别的不说,这东极帝连玉帝都敢威逼,眼看着他为了明王肯屈尊降贵,满天庭求医问药,便知他要么与明王有情,要么就是极看重这羽族之尊。无论如何,她区区一广寒宫,如何敢违逆这东极帝的心意? “小仙听闻今日有广寒宫人冒犯明王殿下,已经罚了。大帝只看,小仙罚那无状的仙娥,在月桂园中拾柴。” “仙子莫非是有意纵容吗!”青华确实是看见有个人影在月桂园中来来回回,可这拾柴而已,如何算得上重罚?随即附身而起,面露怒色。 “大帝有所不知,小仙给了那仙娥一个无底的竹篮,她便是累死在园中,也拾不了叁根桂花枝。”嫦娥轻声道。 青华这才恍然大悟——嫦娥是有心维护越鸟,可她若是要斩杀这仙娥,就得在凌霄殿澄清缘由。此间涉及越鸟和青华的名誉,自然不能公开陈述。这嫦娥自有心机,想得此法,将这妖奴活活累死,也算是为越鸟报了仇。 “小仙管教无方,这半日间,九重天传遍了小仙责罚宫娥之事,让大帝费心了。”嫦娥欠身道。 青华舒了一口气,既然嫦娥有心维护,不顾一己清誉,让满天庭都知道了得罪越鸟的下场,他也没必要强行怪罪了。 “既然如此,本座不会为难仙子的,仙子请起吧。” “明王殿下身份尊贵,小仙早就有意拜会,如今还请大帝开恩,准许小仙入宫拜见。”嫦娥说道。 “不必了,明王伤重未愈,不便叨扰。”青华正色道。 “是,小仙谨遵大帝吩咐。”嫦娥应道。 眼看着青华大帝离去,嫦娥这才松了一口气。 “仙子何必如此?这明王虽然是妖仙之尊,但是仙子位列仙班,如何怕她?”玉兔精看嫦娥愁眉不展,连忙相劝。 “你懂什么?!”嫦娥嗔到。 天下男女之情,都是如此,哪个做夫君的能容得别人轻贱自己的妻子?这青华大帝自绝尘缘,此刻动情,便更是要紧。眼看着九重天不可能赐下姻缘,这青华大帝就是再爱重明王,也不能给她个名分。偏是如此,他就更要在乎别人的评论,莫说是追到广寒宫责问,就是告上凌霄殿也不算稀罕。今日若非嫦娥早就罚了那妖奴,东极帝一时气恼,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赶紧到处去说,就说广寒宫宫娥折辱明王,已经被活活累死了。莫要贪虚名,这起子妖奴,实在该罚。”嫦娥交代道。 明王真是可怜,即便是得了东极帝的心,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了东极帝之后。她如此屈尊降贵留在九重天,若非是爱重东极帝,哪里能容得如此侮辱?这些个仙娥口中没个轻重,被罚就被罚了,何敢怨怼? “是。”玉兔精虽然是心中不解,但是也不敢违拗嫦娥。 “听说了吗?广寒宫宫娥一句话,得罪了明王,就被活活罚死了!”宫娥甲对宫娥乙说。 “这起子贱人,各个想做了东极帝的妾氏,嘴上没轻没重。这东极大帝什么人物?杀了就杀了,连理由都不需要!” “不是说东极帝断情绝爱吗?如何维护一个妖仙?”宫娥丙问道。 “我看你也是想死!”宫娥乙骂道。 叁个仙娥归于沉默,自此以后,九重天众仙算是明白了——有什么计较,揣在肚子里也就算了,若是露出半点在嘴里,那就是找死! —————————————— 嫦娥出场! 嫦娥姐姐以后还会出场的哦 是很厉害的助攻哦! 为嫦娥打call! 第一百零三章贪天恩青华赴瑶池复私仇桃仙返 “王母蟠桃会止请佛菩萨、道祖天尊与上帝及诸大仙真。其余一切仙官仙吏、海岛洞府散仙、斗牛宫二十八宿,总不得与。玉帝先给如来、诸佛祖、叁清道祖稽首,西王母遂请入座。向南正中释迦如来,左是过去诸佛,右是未来诸佛,前是叁清道祖,东西向皆诸大菩萨。东间玉帝南向;左坐第一玄武大帝,以下皆诸天尊;右坐青华帝君第一,以下皆诸大真人。西间南向独坐是南海大士;北向两座,左为斗姥天尊,右为九天玄女。东向首座鬼母天尊,西向首座天孙织女,余为太微左夫人等女仙真。西王母陪席。其蟠桃每人一颗,玉帝、叁清、佛祖各两颗,唯释迦如来是叁颗。” ——《女仙外史》 叁月叁,生轩辕。浴乎沂,曲流觞。宴曲江,饮踏青。九衢宴,四门聪。风舞雩,咏而归。 叁月叁王母诞辰,是九重天一年之计之最重。西王母位极人臣,为天下女神之首,又领毛族万数,其身份之高贵不言而喻。而这蟠桃会鼎盛,其中又有玄机——满天仙佛,如玉皇大帝和叁清这些个只有兴灭的,自然不贪什么长生之道,如同青华大帝这般与天同寿的,也不求什么延年之法。可这天庭里多得是有寿有岁的神仙,而这些神仙正如西王母所言,各个盼着以蟠桃增寿岁。 西王母的蟠桃园有叁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叁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可这蟠桃并非无数,一年到头就是不论大小,也难以顾全这泱泱的天庭人口。所以每年到了这蟠桃盛会的时候,众仙免不了各个郑重——那些个受了王母请帖的,自然喜不自胜,而那些没收到请帖的,少不了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拿开,本座不戴。”青华被九灵一通收拾,穿的层层迭迭不说,还佩了好些金玉铃铛,心里直生埋怨。 九灵总觉得这次帝君回宫,似乎性子变好了。以往帝君从来只顾潇洒,哪能像今天一样乖乖站着让他佩齐了蹀躞带钩,四佩二囊? 然而面对着那一顶金珠太清鱼尾冠,青华还是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仙是会变得,但是也变不了那么多。 越鸟在阿如亭里佯做打坐,眼睛里却紧紧盯着东极殿的动静。这蟠桃宴非同儿戏,而青华又心有所图,故而更要郑重。如此一来就让她心生好奇,青华仙姿,不知道若是真从了九重天礼制,应该是什么光景。 青华戴好了玉冠扳指,在铜镜中打量了自己一番,想来想去,他坐在玉帝和叁清旁边,总也算的上是鹤立鸡群,如此禁不住心生自满。 妙严宫紧挨着东天门,一向清净,否则越鸟就能亲眼看到九重天众仙摩肩接踵,各宫坐骑轿辇熙熙攘攘的热闹情形了。然而此刻,妙严宫宫外依旧是清清静静,唯有青华那八驾龙辇偶尔发出一声半声的龙吟而已。 “帝君,龙辇已经在候着了。”九灵提醒道。 “那便起驾吧。”青华拢了拢头发答道。 出了殿,青华笑盈盈直直看着越鸟,他这一番苦心打扮,叫九灵扯来扯去,其中有两分的确是为表敬重,其余八分,那可全是为悦己者容。 “越儿,你瞧瞧。”青华站定在殿前,让越鸟看他。 只见青华一席月白锦衣,一头青丝如瀑,或静或动,皆是天资卓然,真可谓堂堂仪表,凛凛一躯。 “帝君盛装,小王真是前所未见。”越鸟赞道。 “只可惜……殿下不能与我同去……”青华凑到越鸟耳边叹到。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哪怕是尊贵如他东极大帝,也不能独断专行,为所欲为。蟠桃会是天庭盛宴,谁能去谁不能去,既然定好了,就容不得任何人更改。今日九重天同庆,青华可以带着九灵这个贴身侍奉,却不能带着越鸟这个五族妖王。 “帝君何出此言?小王绝无半分怨怼,只盼着帝君能乘兴而去,满载而归。”越鸟为青华紧了紧衣襟,颔首而道。 “好,那殿下就好好歇着,等我回来。”青华温柔吩咐道。 蟠桃宴年年都有,可今年这宴不同。以往青华即便赴宴,也都是枯坐,恨不得能早点打道回府。可今天不同,今天他要去见王母,要去求她一件顶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心中有喜有怯,喜的是王母早就授意,他今日必能得偿所愿,而怯的是近乡情怯,他一心筹谋就要实现,那种焦灼和欣喜夹在在一切,让他惶恐而期待。 叁月初叁春正长,蟠桃宫里看烧香。沿河一带风微起,十丈红尘匝地。 青华到的不早不晚,众仙到的不少,可是叁清只到了元始天尊一位。他与元始天尊略客套了些,又谢了他前番赐药之恩,便也不用王母张罗,径直在他那万年未改的位次上坐下了。 青华心有所图,一双眼睛紧盯着西王母的动静。只见她先迎了九天玄女,又去迎玄武大帝,面上尽是喜气,半眼也不看他。而他心里揣着那一件大事,竟然格外的沉得住气——稍后众仙齐坐,西王母就坐在他手边,难道还怕说不上话吗? 青华如此想着,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玄武身上,他与这老东西年年相见,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从前他少想五族之事,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想必玉帝老儿是因为失了明王这位东极帝后,所以才只能去巴结玄王。看来九重天从来没有遮掩过那些个筹谋算计,只是他从前见而不识而已。 这厢青华正等着开宴,百无聊赖,而妙严宫里的越鸟却乐得自在。 青华走后,越鸟便叫毕方去歇着了。毕方自从侍奉了她便成日劳累,尤其是近几日——越鸟未得金身,脱不了四时造化,便如仓颉所言,到了春日夜里沉睡不醒。她与青华暗通款曲,故而多思,怕青华按捺不住,做出逾矩之举,所以到了夜里便更要警醒。如此一来就苦了毕方,叫她常常上夜,不得安睡,只怕早就是精疲力尽了。可是青华自从被西王母那妖奴惊吓了一番之后,便治宫极严,越鸟再是有心维护,也不能强行违拗帝旨,只能趁青华不在宫中之时,让毕方好好歇歇。 越鸟凝神静气,捻珠不止,口念佛言,念得不是别的,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经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叁藐叁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叁藐叁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越鸟诚心念佛,却无端想起当年佛祖施教之景,如今她破戒还俗,少不了心中忐忑,遂不安伤神,眉心微动,额生薄汗。 毕方趴在塌上半睡半醒,耳边厢只听得那一众宫娥吵闹不休。这西王母的蟠桃园真可谓是声势浩大,以至于牵连着整个九重天都乱糟糟的。上仙们各自赴宴,那时节叁十叁宫皆无主神掌宫,宫人们难免懈怠一二,这妙严宫自然也不能免俗——帝君起驾之后,这起子仙娥便各个犯懒,不顾侍奉,只躲在屋里说长道短。别说她们了,就连那元圣星都怀抱着闻人语酣睡不醒。 莫说是这妙严宫,就连瑶池都忙中出错。今日盛会,瑶池叁千仙娥各个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有一位,非但不忙,还寻得了机会逃出生天! 这妙严宫中原本有一位桃妖,唤做桃姑姑,她仗着侍奉青华帝君已有千年,便在这失了掌宫主母的妙严宫里佯做起了女主子。彼时越鸟初来乍到,被这妖奴口中奚落,叫青华帝君知道了,一怒之下将她送去了瑶池。原本西王母也还算客气,叫她这个同宗的妖仙看管蟠桃,可她贪恩望宠之心不死,想借机求得帝君旨意,将她要回妙严宫。偏是如此,叫她撞破了青华帝君和明王的私情。这妖奴心生妒忌,不顾天规,趁夜将明王蒙翻,抬进了青华帝君的寝殿。原本她是想借此机会,将明王诬陷为青华的通房禁脔,谁承想她这些个尺寸手段被明王一眼看破。那日,西王母见了青华帝君的控告,便将她打的皮开肉绽,她受不了刑,只能招供,随后便被王母收去修为,命她日日在蟠桃园培土。如此不到六月,她就已经自觉不支,她这才明白,西王母和青华帝君是要将她活活累死! 桃姑姑经了此番大难,心中生恨不止——她一恨这孔雀精贪恩望宠,妖孽手段,荡妇心思,一日蒙蔽了青华帝君,便叫帝君对她言听计从;二恨西王母心狠手辣,面上不敢要了她的性命,暗地里却是要置她于死地;叁恨那青华帝君见异思迁,朝秦暮楚。原本帝君对她虽然说不上亲厚,但总也算是有些主仆情分。她是妙严宫中的司勤,帝君的贴身事务,哪件不是她亲力亲为?可是帝君一朝见了那靑孔雀,便将她弃之如敝履,叫她如何甘心? 这桃妖成日在蟠桃园苦苦劳作,心中越想越苦,越苦越恨,随即心生计较——她这些个苦处,始作俑者就是那灵山的靑孔雀!如果不是她勾引帝君,帝君何至于如此绝情?若不是她状告瑶池,自己那能沦落至如此境地?她眼看着无有来日,知道自己若是不声不响,只怕就要活活累死在这蟠桃园里。既然如此,她不如奋力一击!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桃妖绝非愚蠢之辈,她是算准了叁月叁蟠桃宴,瑶池众仙必定手忙脚乱,那时她便可趁机逃出生天。非但如此,到了那时,妙严宫满宫懈怠,那便是她复仇的良机! 她早有准备,未见天光就逃出了蟠桃林。而后一路向东,横跨天庭——她没了法术,只能步行,路上还需要避着巡防的天兵,如此躲躲闪闪如履薄冰,这才在帝君起驾之后,摸进了妙严宫。 桃姑姑明白,别的不说,这明王厉害,绝非是她能轻易斩杀的。可她在妙严宫侍奉已久,知道青华帝君有一处聚宝阁,里面多得是兵器法宝,只要她能寻得趁手的武器,这孔雀精未及金身,自然得束手就擒。 正因如此,这桃姑姑进了妙严宫哪也不去,就直奔九灵的房间——九灵是帝君的心腹,这妙严宫中一应殿室的钥匙,都由九灵收着。 到了九灵屋中,桃姑姑细看那满柜的钥匙——她不懂其他,只觉得聚宝阁乃帝君的藏宝之处,自然是这妙严宫中最要紧的去处。如此,她便单单拣出了那唯一的一把金钥匙。 既然是金钥匙,自然是配得金锁,桃姑姑四下找寻,终于看到了那一扇被御环奇金锁锁着的殿门。 桃姑姑生怕被人撞破,所以不敢耽搁,便连忙将那门锁打开了。 然而当那扇殿门被她推开的时候,桃姑姑诧异了——这殿并非帝君的聚宝阁,非但如此,她在这妙严宫侍奉了几千年,自认对妙严宫了如指掌,却偏偏从未见过此殿。 眼前殿中有殿,恢弘仙宫里藏着一间民居,而那民居别无长物,木案上却有一尊佛宝莲灯。 桃姑姑跌落在地,原来她就是…… 第一百零四章忆往昔桃妖窥天机得真言越鸟复 桃姑姑满心以为那金锁锁着的就是青华帝君的聚宝阁,她怕被人撞破,所以急慌慌将门锁打开,略略扫了一眼,见宫中无甚动静,便一转身闪进了殿中。 而等她再一转身,她愣住了。 她分明是进了这妙严宫里的一间偏殿,可她眼前的,却是一间灰地白墙的民居。 这桃妖在天庭当差已久,又着实伺候了青华几千年,所以有些见识,知道上神们有得是腾挪换物的法术。然而这间被青华帝君藏在殿中的民居不知为何越看越眼熟。 桃妖心中惊动不止,脊柱里直冒起了一股寒气。 “这!” 桃姑姑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藏在芳骞林深处千年的那间小房子!那里曾经住过一个凡人,一个两千五百年前帝君从凡间带回来的女子。 而那女子,与明王长得一模一样! 桃姑姑越想越怕,跌落在地,心跳如擂鼓,汗流如雨下。 帝君当年沉睡不醒,一醒过来便径直落入尘世,救回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凡人。那女子当夜生产,生下一个死胎。彼时帝君生死一线,妙严宫上下大乱,那女子抱着一个死婴意欲闯入东极殿,口称是帝君的妻眷。 时隔两千五百年,桃妖居然还记得那妇人说的话。 她说: “你让我见见他,我求求你了!你让我见见他,让他见见我们的孩子,见见我们的阿如!” 是她!拦着那女子不让她见帝君。 是她!看着女人将那夭折的孩子埋在了阿如亭前。 是她!将那女子安置在芳骞林深处自生自灭。 是她!眼看那女子自绝于阿如亭之前,却未曾禀告帝君。 原本以为她一介肉体凡胎,能得帝君搭救,已经是莫大的善缘,却还想着要攀附仙缘,真是贪心不足。 岂料她并非凡人,而是这明王的托生。 那么那夭折的,被埋在阿如亭前的孩子……难道真是青华帝君的…… 桃妖吓得肝胆俱裂,却又在绝境中自我安慰—— 不会的,如果帝君真的是与明王有子,那子夭折,明王受辱,帝君必然龙颜大怒,早就将她处置了,哪能容她千年?她没有认出明王,实在是合情合理——那妇人蓬头垢面,布衣荆钗,明王仙姿贵重,她哪能将这两个人轻易地联系在一起?可是那女子若真是明王,只怕明王早就将她认出来了。这妖孽恃宠而骄,彼时大可以叫帝君将自己斩杀了,何必送去瑶池图惹事端? 不会的,是她多思了。 两千五百年前,青华帝君龟息一年,那时节莫说是妙严宫,就是整个九重天都一心扑在这青华帝君身上,从叁清到玉皇大帝,就连她们这些个小仙都紧绷着精神丝毫不肯放松。 后来帝君终于转醒,虽然是勉强临凡,救回了那个怀胎八月的妇人,可在此之前,帝君日日昏睡不醒,即便那女子是明王托生的,又如何能与青华帝君有子? 青华帝君醒后,兜率宫奉上轮回琼液为帝君固本培元,帝君第一次用那轮回琼液就又陷入了昏睡,然后…… 然后! 那个菩萨! 那个到妙严宫来过的菩萨! 桃妖就是再无知,也知道那一身白衣,脚踏莲台,满面慈悲的就是雷音寺里的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来妙严宫做什么? 她做了什么? 桃妖不知道观世音做了什么,只记得观世音入了东极殿片刻,随后便走了,走的时候,手上捧着一盏奇怪的东西。 桃妖往身边的木桌上一看,看到了那盏佛宝莲灯。 就是这个!那天观世音捧着的就是这个! 桃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心中开始出现了一个疑影,这个疑影越来越大,将她压得透不过起来。 如果……这里面装的是青华帝君的记忆…… 桃妖突生身陷漩涡之感,只觉得天灵盖发凉,双膝发软,再也不敢多想。她吃了这一惊,完全忘记了来意,一心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随即什么都不顾了,转身推门就跑。 越鸟原本正在打坐,耳边厢听得似有脚步声,这才睁眼。待她看时,宫中一切如常。可她听得甚为真切,故不敢懈怠。她看妙严宫中众人懒散,心中也难免感叹——九重天多事,这些个宫娥仙女得了这一日的清闲,便是有所怠慢,也实在是情有可原。如此,便也没有呼奴唤婢,只自己当起了守卫,将妙严宫由里到外细细查探了一番。 狮栏里,元圣星和闻人语正沉睡;下房里,宫娥仙女们聊得正热络;宫墙外,安安静静毫无动静。越鸟巡视一周,一无所获,突然脚下踉跄,竟是踩到了一把黄金门锁。 越鸟拾起了那门锁,往手边一瞧——只见一殿,殿门大敞不知为何。 越鸟警着神——这叁月叁合宫同庆,若是叫人乘虚而入,只怕是要惹出麻烦。她如此想着,便难免多留心些,将那一殿细细查看。 “叁月叁……殿中殿……” 越鸟见了那藏在仙宫中的民居,突然想起当日无来老祖自绝前的嘱咐来。当时越鸟正欲施救无来,岂料无来宁死不肯回灵山,临死前与她吩咐下一语—— 叁月叁,殿中殿,花非花,言真言。 越鸟如中魔障,兀自上前,眼看那草屋民居中实施物物皆似曾相识,随即头痛欲裂,浑身散力,跌坐在那一床草席之上。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好像曾经走进这扇门无数次,好像曾经在这里活过一世,好像这里曾经又另一个人。 那床前的雀羽铜勾,仿佛是什么东西的铁证。 “……花非花……”越鸟喃喃着拾起了案前的宝莲灯。 好像……不应该去解开的。 好像……解开了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可她偏偏放不下之年,偏偏挪不开步子。 越鸟樱唇轻启,念起当日无来传下的真言,曰: “唵,呼嚧呼嚧,社曳穆契娑诃。” 宝莲灯瞬间开启,一青一白两率青烟合二为一,直奔越鸟眉心。 只见越鸟吐出一口鲜血——这千年孽缘,终于归位,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 风雨将至 大家系好安全带 第一百零五章宝莲灯七世缘归位妙严宫东极后 妙严宫外,东天门巡守的天兵发现了行迹疯癫的桃姑姑,将她左右押了问话。她惊魂未定,见了天兵非但不躲,心里还生出几分安定坦然来。 无论王母要如何处置她,她都认了,只要不让她再回到妙严宫,只要不让她再回到千年前的那一桩一尸两命的冤案中去——那女子是谁?那孩子是谁的?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观世音做了什么?明王为什么回来? 她不想想,不想知道,不想卷入其中! 她宁愿痛痛快快的死了。 反正千年之前也是她,害的那女子一身两命。 叁千多年前,越鸟刚成年不久便脱去真身,将那靑孔雀肉躯存放在曼陀罗界佛母的苏悉地院里。而她的元神则落入凡尘,按照佛祖的安排,在人间历千世情劫,共一千八百九十年。 原本佛祖的用意,是以千世情劫为越鸟顶去天雷与业火两劫。然而越鸟没能挨完那千世情苦,在离业火劫还有叁百四十一年的时候,她的元神就脱离了轮回道,回到了苏悉地院。 至少当时佛祖是这么告诉越鸟的——是那天在大雷音寺里,在观世音菩萨,佛母和金雕护法的面前,佛祖亲口对她说的。 那么这宝莲灯里,她和另一个人的七世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佛祖不会说谎的,观世音不会蒙骗她的。 可是那七世的记忆真真切切——古蓝奇冤、凤屠凰、血染纱、鸠占鹊巢、草棚孔雀、孔雀东南飞、金瓯缺。那七生七世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都清清楚楚,而她那七世的情缘,全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 青华。 原来当年,青华大战梼杌,龟息一年,元灵七世为人,就是给她做了七世的夫君。 原来她就是青华的仙缘,原来她就是青华的妻子。 原来青华早已恢复了记忆——眼看那宝莲灯打开后便再不回拢,越鸟就知道这灯里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已经归位了。难怪青华对她频频露出喜爱,可怜他一个人苦苦求缘,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可这天命所归,诚不欺我。即便是失了记忆,越鸟还是难敌天缘,依旧依照命数的安排,重新爱上了青华帝君。 原来当年不是她熬不住情劫之苦,而是她魂断九重天,元神脱离了轮回道。 原来当年,她不是一时偷懒懈怠,下一秒就舒舒服服地苏醒在了苏悉地院里——彼时越鸟的元神突然入体,功力却尚未复原,可那浑身青焰激荡,烧的越鸟皮开肉绽。佛母为了救她,抱着她跳入碧涛寒绸池整整七天七夜,等她功力恢复可以驾驭青焰时,佛母已经是浑身溃烂,垂垂欲死。 “母亲……”越鸟想起彼时情景,心痛不能自制,随即趴在那民居的草榻上痛哭失声。 瑶池边上,正准备和刚刚坐定的王母叙话的青华帝君突觉心中不安,眼跳不止。故连忙掐算,岂料竟算得越鸟已经恢复记忆。 于是蟠桃宴上的众仙,便各个亲眼看见青华大帝突然之间面色如霜,喉头哽咽,哇的一声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帝君怎么了!”西王母大惊失色,蟠桃园满座哗然——这青华大帝刚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如此惊动? 青华眼神一暗,只挑眉看着西王母。西王母暗道不好,随即也在袖子里掐诀,这才算到明王已经恢复了那被观世音收走的七世记忆。 事到如今,怕只怕这明王一朝恢复记忆,追问起当年旧事。西王母就是再不了解明王,也知道她一族之尊,绝不可能允许她这一身成为五族叛乱的筹码。到了那时,只怕明王宁愿自殒,也绝不肯坐以待毙。 可怜她无辜受累,这万年的筹谋冤孽,若是真要她以一身化解,岂不残忍? “帝君快去!”西王母附在青华帝君耳边切齿而道——此间多大事,让众仙知道了说不定还要生出麻烦来,眼下还是让青华帝君暗地里应对为好。 青华不顾众议,连忙离席。玉皇大帝佯做闭目,双眼却惊跳不止。 此去多牺牲,谁敢妄作言?可怜众生苦,唯盼天见怜。 越鸟一番伤心落泪,心里是旧疑惑稍解,新疑惑丛生。 从前越鸟苦思不得,不知道那地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却全明白了——想来这地仙必定是她千世情劫所归的夫君,他是一朝被青华这个天缘所归的夫君夺了妻,这才生出如此事端来。 而后她明明是脊骨尽断,但当日金雕言之凿凿,说是青华以女娲之血救了她,越鸟虽未曾追问,心中却生出了个疑影。今日越鸟见了这民居和宝莲灯,却唯独不见孔雀翎——孔雀落身,必有此物——便知道当日金雕必定是将那孔雀翎化作了新骨为她装上了。 再想那万尸窟万条人命,溪鸡县老妇生子,便知道天数有道,其实平衡,非她一身所能破。 满天皆知青华大帝自断情缘,可青华既然落入尘世便世世为越鸟的夫,那她自然就是青华的仙缘所归。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这样猜过,其实青华几次叁番露出暗示。非但如此,二仙几番奇遇,青华亲口对越鸟提起过他那七世情缘之苦。可兹事体大,她哪敢乱下结论? 知道自己就是青华命中注定的妻子,越鸟心中只有喜悦。 那喜悦让她心安,让她感激,让她心底生出柔软来。 而她唯一不解的,就是为什么观世音大士要收走她和青华的记忆?而如来佛祖又为什么在雷音寺里打了诳语? 难道大士是因为怕她修道不精,一朝得知了仙缘所归,不顾一切的来寻青华?即便如此,佛祖又为何对此只字不提? 青华和佛母的心思,越鸟皆猜的透。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观音大士和如来佛祖,会为了她一身而已撒谎设局。 其中必然有什么她没想到的地方。 青华匆匆回宫,见宫中竟无人值守,随即吩咐九灵,叫所有宫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九灵见帝君面色如霜,不敢有违,得令便行。 青华摈退了所有人,便径直去找越鸟。 只见他那间密室门户大开,金锁落在地上,而越鸟…… 越鸟正坐在那草榻上,一手握着宝莲灯,双眼通红的看着他。 “青华……” —————————————— 首-发:rousewu.vip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零六章识情缘越鸟陈真心护仙缘青华诘 眼看越鸟手握着那金瓣尽绽的宝莲灯,双眼通红泫然欲泣,青华只觉得他的那一颗心似乎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冰冷刺骨的井里。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断了仙缘,二失金身。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受这七世情苦。 若不是因为他,越鸟就不会历劫失败,就不会沦落到要生扛那焚风大劫的地步。 现在,越鸟什么都知道了,无论她是要悔婚,咒骂,哪怕是打杀,青华都甘愿领受。唯独怕她知道了五族起事之意,不顾己身,以命相抵这天大的冤孽——这因他而起的叁界天劫。 “青华……你早就知道了?”越鸟看青华神情落寞,不言不语,怕他多思乱神,虽是心中千头万绪,也只能将将开口。 “我……是……”青华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他心里虽然想要与越鸟坦陈,可嘴里却直犯支吾。 他这才明白,什么叫害怕。 青华落地成仙,封神万年,身经百战,誉满天下。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 可是今天,他就是怕——怕的张口而不能言,怕的身如遭雷劈,怕的浑身冰凉如雪,怕的手脚发麻不能动弹。 他怕越鸟会恨他,会怨他,会从此离开他。天大地大,他怕再也见不到越鸟,再也不能和她说话。 他怕越鸟恨极了他,就此甩袖而去。那她的天灾由谁去挡?若是她真的灰飞烟灭,他怕他的寿与天齐,会变成无穷无尽有始无终的折磨与痛苦。 “帝君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越鸟问道。 “……那日你我鏖战梼杌,后来金雕一路护送,到了妙严宫中,金雕先以如来赐药搭救了本座性命,又让太上老君带着当年观世音留在兜率宫的宝莲灯到妙严宫来,然后就将你我七世的记忆还给了我。” “是舅父?”越鸟诧异到,她怎么也没想到帝君那么早就恢复了记忆,更不明白金雕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金雕当日,是受了如来之托,为本座恢复记忆。”青华轻轻地走到越鸟身边,与她同坐在塌上说话。 “佛祖……佛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收走你我记忆在先,又恢复帝君记忆在后?还指派我入妙严宫为帝君护法……” 越鸟眉头紧锁,心里思虑不止。如来佛祖绝不可能行差踏错,可这前后矛盾的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越儿……你恨我吗?”青华战战兢兢的握住了越鸟的手,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只觉得鼻酸眼胀,几欲流泪。 “帝君为救苦天下而断己身姻缘,越儿只有佩服,没有记恨,帝君何出此言?”越鸟眼看青华面露苦楚,这才明白——青华心中是害怕她恨他,可怜他一往情深,只顾自责,岂不知天数有道,哪里是她二人可以琢磨摆布的? “越儿,你应该恨我,你为什么不恨我?若不是我当日轻狂,你天生就是东极帝后,一成年就可以位列仙班,在这妙严宫风风光光的做了掌宫主母!我害的你断了仙缘,失了仙籍,害得你投入灵山,受千世劫之苦!若不是我,你就不会受那七世情苦,魂断九重天,错失金身,你为什么不恨我!”青华心中痛不可当,将越鸟紧紧箍在身前,仿佛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青华……”越鸟见青华动心伤情,连忙与他抚泪,自己却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只啜泣道: “我不恨帝君挥剑斩仙缘,更不恨与帝君的七世之缘。误失金身,错在小王,不在帝君。什么七世情苦?帝君岂不知,这千世情劫,世世都苦。你我原本是拆凤的鸳鸯,若非阴差阳错,哪来的这七世夫妻之情?小王非但不恨,还心生欣慰。从前帝君讲起那梦中七世,我便总想着,不知是谁,得了帝君的七世尘缘?虽是不得善终,但能得帝君呵护一生,也实在难得。如今知道是我做了帝君七世的妻子,我心里只有欢喜。能得帝君七世情深,小王喜不自胜,只可惜……只可惜你我的那个孩子……他不知道魂归何处……” 越鸟想起那个他们夭折了的孩子,他们那个埋在阿如亭前面的孩子,他们的阿如,只觉犹如万箭穿心,那一腔热泪再拦不住,随即伏在青华胸前泪如雨下。 “越儿……此生,是我害了你。西王母说,你我姻缘,原本是比照她与东王公赐下的。我原本应该呵护殿下一生,可我偏偏冥顽不灵,害得殿下颠沛流离。事到如今,殿下还不肯与我坦言吗?” 青华强收心神——眼下越鸟还不知道五族计较,两百年后,他只要为越鸟挡去天灾,便可保越鸟一生。可此事若是不与越鸟说破,只怕她宁愿冒险苦熬,也不肯让他代受。 “越儿何曾瞒过帝君?”越鸟泪眼朦胧地说到。 “殿下两百年后,天灾将至,如何不说?岂知佛祖计较,悉数在此,他是想让本座为殿下分忧,好让殿下不至于灰飞烟灭!”青华抬起越鸟的下巴佯怒道。 “……帝君何出此言?什么叫做分忧?” 越鸟眼看青华已知她天灾之事,心里起了十分的警惕——青华是情深之辈,怕只怕如有来日,他奋不顾身。这天灾是她的天灾,她哪里能让青华以身代受。 “我知殿下心思,殿下想想,我一片情深,如何舍得和殿下天人两隔?不瞒殿下,当日西王母传下一法,只要我遵循此法,你我夫妻可保。”青华连忙对越鸟解释,只要他以元神相护,他夫妻二人便俱可保全。 越鸟听了青华的打算,心中一片冰凉——青华已经起了此意,那她就更不能让他一意孤行。 “西王母只怕没有对帝君说实话,那天雷和焚风如何相比?到时候只怕帝君和小王俱难保全。”越鸟沉声道。 “殿下不信西王母,难道还不信佛祖吗?”青华眼看越鸟态度坚决,随即唤出当日观世音赐下的莲笺来。 那莲笺上只有十六个字:雀翎生花,破镜重圆。灵童转世,神鸟归仙。 越鸟认得观世音佛笺,可那十六个字的用意,她实在不知。 “殿下通透,自然明白如来复本座记忆在先,遣殿下为护法在后的用意。本座自觉,九重天和灵山,各个盼着你我破镜重圆,既然如此,自然不会叫你我做了亡命鸳鸯。”青华低声劝道。 “佛祖真言,小王不敢揣测,小王今日还有别的去处,还请帝君开恩,准小王回西天一趟。” 越鸟面如秋水,半点也没有叫青华的花言巧语哄去的意思——今日她恢复了记忆,其一念着当年佛母救她之恩,有意前往苏悉地院叩谢,其二不解灵山之意,有意前往大雷音寺叩问,这其叁…… “殿下好计较!以为我不知吗?殿下不肯让本座代受天灾,此一去,便再不会回妙严!殿下好狠的心,是要就此弃本座而去吗?” 青华悲极生怒,拽住了越鸟的右臂不让她走脱。 “小王何至于此?帝君快放开!” 越鸟被道破了心事——无论胜算如何,她都不可能让青华代她受天灾,莫说是受那焚风,便是连让那焚风沾他一袖,越鸟都舍不得。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撒谎,越鸟别无办法。 “好你个青孔雀!你如此通透!本座问你,当日在昆仑,你为何不救我!”青华腾身而起,指着越鸟叫到。 “你……” —————————————— 首-发:rousewu.vip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零七章忆往日越鸟图生悔慰伊人青华露 越鸟听得青华那一句诘问,只觉得如同被人迎头泼下一盆冷水一般浑身冰凉。 “你……你何出此言?”越鸟心口一片冰凉,双手微微发颤,哑着嗓子问青华。 青华暗道不好——原本他是眼看自己使劲了浑身解数还是留不住越鸟,所以才语出激将,却偏偏忘了越鸟是多缜密的心思。眼看她面色古怪,神情仓皇,恐怕是识破了什么要紧的关节。 如来佛祖绝不会做出前后矛盾的事情,可他为二仙断缘在前,赐缘在后,若说不是前后矛盾,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如来功亏一篑,这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当日佛祖遣越鸟与金雕携八百罗汉前往昆仑助阵青华,是要越鸟救青华。当日她战退了梼杌不假,可她眼睁睁看着青华大帝浑身血污却毫无怜悯也是真。 其实当日越鸟原本是满怀希望的,她以为她战退了梼杌,得了此功,便可得金身。雷音寺里大雄宝殿上,她跪的端端正正,说的明明白白,岂料佛祖竟没有赐她金身。 原来并非佛祖没有赐,而是她自己错失。 是啊,她为什么没有救青华?彼时他遍体鳞伤,呕血不止,连站都站不住了。她为什么没有救他?为什么连半点关心都没有生出来? 她的慈悲呢?她的悲天悯人呢?她的善良呢? 越鸟这才明白了佛祖的心思——原来佛祖当日试她,就是要看她是否六意根绝,肯不肯以德报怨。而她失了记忆,心中却怨恨不解,这才误失金身。 原来不是佛祖朝令夕改,而是她辜负了灵山厚望。 “越儿,越儿,是我胡说的,我口不择言,你切莫多思。”青华眼看越鸟仰天长叹,泪如雨下,只觉得心痛如刀劈斧砍,连忙拥她入怀,细细安慰。 “越儿,这万般错都在我,你千万不要自责,你只怪我,打我,骂我,可千万不要弃我而去。”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在怀中,生怕他一个不慎,就叫越鸟遁入万丈红尘,叫他俩从此天人永隔。 “我今日才得大彻大悟,是我……是我六意未绝,辜负师门栽培,我合该如此,不敢怨怼。” 越鸟哭的抽抽噎噎,青华扯了袖口为她抚泪,可眼看他双袖尽湿,越鸟却依旧泪流不止。 “越儿,这始作俑者都是我,是我害得你如此,你该怪的是我。”青华喃喃道。 “青华,事到如今,我只想回灵山问清情由。”越鸟强收眼泪说到——这东极大帝非等闲之辈,若是将他惹恼了,叫四天门严防死守,越鸟想要离开九重天,除非从诛仙台跳下去。 青华眼看越鸟还是想回灵山问清楚佛祖计较,心中不禁沉重如吞金。事到如今,万不能让越鸟知道五族计较,否则她必定远遁江湖,自我了断。可青华要是只顾硬拦,只怕是要伤了他二人情分。 “好,只一条,殿下需带着本座同去。”青华点了点头应到。 青华有自己的打算,他心里明白,只要他头磕在雷音寺的地上,叁跪九叩拜如来为师,再向他许下通二道的大功,如来就算是硬封,也得赐越鸟金身。况且,只要他在场,想必那如来和观世音必定不敢乱说——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说破,后患无穷,他们自然晓得。而后,无论九重天如何刁难,青华也未必就怕了。哪怕是真的被剥去官爵,只要能得越鸟相伴,他有何不舍? “帝君……要跟我去灵山?为什么?”越鸟泪眼朦胧,脑中一团浆糊,实在不明白青华的意思。 “今日我在蟠桃宴上,未及开席便觉的心中惊动,掐指一算,知道殿下已经取回了宝莲灯中的七世记忆,所以连忙赶回。因此,也未得与王母详谈……到了西天,殿下该问什么问什么,而我……干脆向如来求亲,总不见得如来法旨不如那王母懿旨吧……”青华糊弄到。 “你怎敢如此胡闹!”越鸟听了这不像话的说辞,心里又气又臊,连忙将青华一把推开。 “越儿……你我夫妻,只有共死,没有独活。”青华徐徐说道——此言原本是西王母用来劝东王公的,岂料今日竟叫他用上。 情之为物,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想来天下善缘,难免相似,唯有孽缘,倒是各有各的坏处。 “青华……我……”越鸟满腔的道理,满心的因缘,无奈青华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殿下莫要说那些天数天灾的丧气话,只一样,我一心皆为殿下,若有来日,殿下真的殒身,我便随殿下去了,好让你我不至于天人永隔……我知殿下心思,这血莲之功,我可以传给东王公,以全王母几次周全之恩,如此,我在世间,便无不可割舍。”青华握着越鸟的手说。 “帝君!你何必……”越鸟眼看青华不容她分辨半句,片刻之间竟是连后事都交代下了,随即连忙相劝。 “殿下别劝,殿下自问,若今日是我来日无多,殿下肯领了这天地之寿,从此逍遥快活吗?”青华将越鸟的手按在胸口,与她四目相对,生出无限情意。 “帝君……帝君何必……”越鸟心痛如刀割,禁不住泪如泉涌。 “殿下说过,你我夫妻,生同衾,死同穴,自然如此。”青华念到。 可怜这天定的夫妻,本是情根深种,却偏偏注定离散。 想来天数无情,既不避深情,却也不顾深情。 ———————————— 首-发:po18.biz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零八章东天门二仙赴灵山雷音寺越鸟救 “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烧金;白鹤牺松立枝头,浑如烟捧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耀舞世间稀。又见那黄森森金瓦迭鸳鸯,明幌幌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都是蕊宫珠阙;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宝阁珍楼。天王殿上放霞光,护法堂前喷紫焰。浮屠塔显,优钵花香、正是地胜疑天别,云闲觉昼长。红尘不到诸缘尽,万劫无亏大法堂。” ——《西游记》 适逢蟠桃盛宴,天庭处处警备森严,东天门的守卫足有往日叁倍之数。眼看着瑶池已经开宴,那些个天兵也少不得惫懒些。 “年年严守,年年无事,这官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倒让我们做这些个无用的差事。”天兵甲站的旧了,只觉得那一身铠甲无比沉重,嘴里忍不住露出抱怨来。 “少说嘴!这天庭守卫如何,是你我能定的吗?”一小将横眉立眼地斥责道。 “将军莫恼,他是干站了半日,许是站昏了头,这才出言不逊。不过我们这些个当差的,年年守备蟠桃宴,总有千年不止,哪曾听说过有人在叁月叁闹事的?今日大喜,位高权重者各个饮宴,宫娥侍奉则各个偷懒,莫说是闹事,这天门就连人影都见不着。”天兵乙嘴上为天兵甲解围,话里却也露出些调侃来。 这古往今来,蟠桃宴可是从来没出过事,他们守天门也不过做个样子,还不如松泛些,应付了这差事得了。 “谁说的?那不是人吗?”那天将指着不远处直奔东天门的两个影子沉声说道。 那些个原本正犯懒的天兵连忙打起精神正颜厉色,那两个影子越走越近,看得那些个天兵天将好生吃惊—— ——那不是东极大帝吗?大帝不赴蟠桃宴,到这东天门来干什么来了? “小将见过东极大帝。”眼看着东极帝走近了,为首的天将连忙下拜。 “免礼,本座有要事,你们让开。”青华面如秋水,心里盼着这些个天兵天将能懂事些,莫要逼问他去处和归时,否则他实在难堪。 那天将看东极帝面色不善,还带着个面生的仙娥,又听得大帝言下之意,似乎是叫他即刻放行,随即心生忐忑,跪而不起,口中支吾。 “……大帝有旨,我等不敢抗旨……敢问大帝,仙驾何去……何时返回?”那天将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问道。 青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怕什么来什么,说什么位高权重,其实九重天没半个人肯顺了他的意的! 越鸟轻咳一声,略略抬眼看看了青华,向他亮了一下左手上那颗阿鼻尘圣眼化作的戒指。 天兵天将严守天门,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而众仙出入,皆要有所记录,这也是天庭的规矩。这青华大帝就是再高贵,也不能乱发淫威,坏了天庭的规章。否则,青华自己要惹下麻烦不说,只怕还要连累了这些东天门的天兵。 正因如此,青华少不了要苦恼,见了越鸟的暗示这才连忙会意。 “明王殿下受佛母传召,本座要与殿下同往西天境曼荼罗界苏悉地院去拜见佛母,半日便归。”青华正色道,丝毫没有察觉越鸟尴尬的神色。 那天将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直抽抽——这东极帝就算是要说谎也不能这么敷衍!这拜访而已,何必非要在叁月叁?难道满天仙佛还有人不知道今日是王母的生辰,是九重天的大日子?罢了罢了,大帝肯撒谎,也算是没有为难他们这些个当差的,大帝如何说,他便如何记得了! 天兵天将让出道来,对着青华又是一拜。青华随即掐诀,唤来云驾,与越鸟一路向西。 越鸟坐在云头沉思,当年观世音大士来收走他二人七世记忆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可大士既然大费周章,其中必然有重要的缘故,可她苦思良久,却依旧一无所获。 “帝君……你说,当日观世音大士为什么要收走你我的七世记忆?”越鸟越想越糊涂,左右青华也是当事人,说不定他有些线索。 “呃……”青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敷衍的本事他有的是,可真要他撒谎,还是能骗的过越鸟的谎,他实在是没这个本事。 “那宝莲灯里,你我的记忆早就合二为一,殿下自然知道,那日观世音来时,本座沉睡不醒,哪里知道观世音的计较?我这宫中无用,叫她闯了个空门不说,还一意孤行夺了本座的记忆,本座气恼委屈,向谁去说?不过本座思前想后,怕不是那观世音不愿本座识破天缘,怕本座去灵山纠缠殿下吧……”青华一边撒泼,一边撒谎。 “这……”越鸟也想过这一条,可是她绝不敢轻易相信观世音大士会因为害怕她贪图尘缘而撒谎设局。 “这……似乎不通……”越鸟喃喃道。 青华见此,就知道他实在瞒不过越鸟,既然如此,他就得另寻他法。 “说来本座还从未拜见过灵山诸佛,这次还全凭殿下带路问门。本座将我那七八本经书也带上了,到时候也好让那如来开开眼,与本座点拨点拨,岂非善缘?”青华连忙转移话题。 “帝君真是佛缘深种……越儿不如帝君……”越鸟面露惭愧,颔首而道——她这闹了半晌,痛哭流涕蛮不讲理,逼得青华至尊之身陪她去灵山问话。岂料他心中竟有如此沟壑,还惦记着借此机会听些宝音。 青华实在不敢接这话——他满心私心,偏让越鸟觉得他慧根深种,嘴上虽然不敢解释,心里却实在不敢领赏。 待二仙云驾入了西天境,越鸟便正衣冠,掸风尘,翘首以盼。 可这不盼不要紧,一盼倒让越鸟不解了。 这……这守境的人呢? “越儿……本座从未踏足灵山,不知道雷音寺的规矩,难不成这雷音寺,没有巡防吗?”青华揣着手皱着眉问道。 眼看着二仙的云驾就要到大雷音寺了,青华不禁心生疑惑——这一路行来,竟没叫他见着半个尊者护法。灵山和天庭不同,这一点青华明白。但无论如来是如何洒脱,这一境之地,佛教之根,总不能如此疏忽怠慢,连半个当值的佛陀都没有吧? “有古怪……帝君小心……”越鸟眼看雷音寺四下值守的罗汉尊者皆不见踪影,随即心里一惊——灵山虽然不比九重天,可素日里也照样有接引守卫。今日不知怎的,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此景叫越鸟心中一沉,只怕雷音寺今日有恙。 眼看越鸟指尖剑锋忽隐忽现,青华连忙正色——他俩真是万事不利,这雷音寺今日只怕是要有祸事。 二仙按落云头,落在雷音寺外。越鸟看寺外没半个人影,再看大雄宝殿殿门紧锁,殿中佛音不止,通达天地,便知雷音寺有难。她心里担忧害怕,不顾一身,连忙上前就要破门而入。 “越儿!” 青华初踏西天境,眼看雷音寺内空空荡荡,而那居中的大雄宝殿紧关大门,心中不禁生出担忧来。他就是再不知道雷音寺的规矩,也能看得出眼前的古怪。 可就在他沉思的这片刻,越鸟已经蹿到了大雄宝殿前面——青华不解佛事,都知道此景古怪,越鸟是佛门弟子,哪里能不焦急。可是青华心中忐忑不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 ——危险! 可青华终究还是没能拦住越鸟,越鸟推门便入,将那大雄宝殿的门打开了半寸。 “帝君?”越鸟听到青华高呼,回首而顾。 而青华则眼看着一团黑云,从大雄宝殿那被打开了半寸的门缝中冲了出来,直奔越鸟的面门! “越儿小心!” 第一百零九章得机缘梼杌巧走脱难护身如来失 “嗡 南谟巴噶瓦德 桑(尔)瓦 嘟尔嘎得 牟尼修达呢 闰(恩)杂雅 怛阿(他)嘎打雅 阿尔哈得 桑雅桑 巴达雅 怛雅他 嗡 修达呢 修达呢 萨(尔)瓦 巴(阿)瓦 巴修达呢 修底 巴修底 萨尔瓦 哥尔麻 阿瓦忍(恩)纳 巴修达那 耶娑哈” ——《毗卢遮那佛咒》 半年前,雷音寺大雄宝殿的掌灯童女因一时不慎,碰坏了大殿门栓,被如来佛祖降罪。如来罚童女在霄汉殿看守九品功德金莲——那金莲既是如来的仙驾,更是西天教的镇教之宝,虽然当年被鸿蒙道人毁去叁瓣,却依旧是法力无边。也正因如此,如来才将梼杌放入莲中镇压度化。 万年前叁界大战,百妖有道者,被困于昆仑极寒之地两千五百年,后百兽归一,化为梼杌。这梼杌虽是被青华大帝的女娲血印封印了千年,可那一身妖气却无半点削减,反倒是愈演愈烈。 自从青华大帝和明王越鸟联手擒住了梼杌,如来便为度化梼杌费劲了心思——要褪尽梼杌一身骨肉皮倒容易,难得是化其法术,度其元神。因此,如来双管齐下,在那金莲中布下了毗卢遮那阵,为的就是度化梼杌冲天的怨气,引它的元神重入轮回道。 那毗卢遮那阵非同小可,梼杌被困在金莲之中,叫那佛音念的叁魂去了七魄,一身的法术无处施展,只能到处碰壁,堪堪支撑。 然而,正在梼杌的护身妖灵就要被佛宝佛音攻破的时候,九品金莲突然出现了一个缝隙! 原来那被罚的童女,因落得日日看守这么个死物,所以心生不服。她虽没有那鸿蒙道人的手段,不能真的将这九品金莲毁了。可她心中怨怼如来,对着那金莲发邪火,乱掰乱拽的,竟叫她将一瓣金莲的一角扯开了。 梼杌正在生死之间,突见金莲原本严丝合缝的莲身出现了一个缝隙,随即便连忙逃窜。 梼杌被化去了身形,只剩下一股浓的化不开的黑烟,那童女见此,拔腿就跑——她心里明白,自己这是闯了大祸,所以才不顾头尾,偷了些如来身边之物,下界为妖。 如来见梼杌走脱,便使佛宝金钵将梼杌装了,又叫十八罗汉将霄汉殿围了,日日诵经超度,以殿为牢,重新将梼杌关了起来。而那金钵虽然不如那九品金莲厉害,只因得了十八罗汉加持,最后也照样破除了梼杌的护身妖气。 六天前,眼看梼杌妖术尽散,如来唤回西天诸佛——从叁圣到十八罗汉,只要有道者,皆云集于大雄宝殿。 诸佛到时,如来将梼杌从金钵中放了出来,诸佛只见一朵掌心大小的黑云在大雄宝殿上上蹿下跳,似欲逃走。 诸佛皆笑:梼杌的确有本事,可是这大雄宝殿非比寻常,殿中从柱到窗,从顶到地,皆是满眼的佛宝真言,梼杌逃脱不出。 而这畜生见难以走脱,便盼望着能够夺人魂魄,寄生逃离。可如来早有打算,这殿中诸佛,皆是金身之辈,非妖灵可侵。梼杌处处碰壁,却无计可施。 诸仙皆合掌念经,曰:“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啰。跋陀耶,娑婆诃。” 西天诸佛齐唱大悲,梼杌顿时就失了护身妖气。那它那微弱的元神,七天之内必定能够破妖蜃,归轮回。 可到了第六日,风风火火赶来灵山的越鸟看雷音寺空无一人,大雄宝殿殿门紧锁,以为师门有难,不顾轻重就推门而入。 而大雄宝殿的殿门原本严丝合缝,却偏偏被那掌灯童女一朝摔坏了门栓,因此露出一个破绽。 越鸟推门时,门并不开,只露出了半寸缝隙。 可那对梼杌来说,就是救命的稻草。 越鸟未得金身,此刻恐怕是这雷音寺里唯一一个能让梼杌有机可乘的对象。所以,在越鸟推开大雄宝殿殿门的那个瞬间,梼杌就一头扎进了越鸟的身体里。 大雄宝殿中诸佛遭了这飞来横祸,一时间各个惊愕失色——原本眼看梼杌就要灰飞烟灭,岂料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让这妖孽走脱了! “大事不好!”观世音大士惊到。 原来,这梼杌的一身法术早就被如来化去,原本再无回天之力。岂料天数难测,今日叫这妖孽走脱了,它这一走脱倒好,别的不占,偏偏占了这天下的灵根,玄鸟的后裔!梼杌元神妖性未解,一时得了这妖王青孔雀的身体,只怕是要生出大灾祸来! 如来见此,闭眼不言,口中只念阿弥陀佛。 天数有道,即便他有泼天的造化,深种的慧根,也实在难以相抗。 此一遭,如来费劲心思,无奈却是越做越错,泥足深陷。 此一遭,是如来大意了。 此一遭,如来救不了任何人。 此刻大雄宝殿殿门未开,青华看不到西天诸佛脸上的吃惊和恐惧,他只能看到越鸟——而她垂着头,抽搐着身子,如同入了魔障一般。 “越儿……”青华眼看着一股黑焰钻进了越鸟的额间,不知怎的,心中又冷又怕。 只见越鸟听了青华帝君这一句呼唤,随即拧肩摆首,似乎正要疏通筋骨,以做迎战。 “越儿,你怎么了?”青华眼看越鸟动作诡异如提线皮影,心中不安更胜,随即轻步上前,欲近身查看。 “青华……”越鸟喃喃道,可那声音交迭参差,倒像是一男一女同时说话一般。 “……终于等到你了……”越鸟说着缓缓转身。 “……今天……我终于可以报仇了……” 越鸟面对着青华,猛然抬头,嘴咧至耳根,面目生双瞳。 那不是越鸟! 是梼杌! ———————————————— 惊不惊喜 刺不刺激? 第一百一十章清旧账梼杌斗青华解恩怨二妖论 “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碑,约有叁丈余高,八尺余阔,上有一行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叁星洞”。美猴王十分欢喜道:“此间人果是朴实,果有此山此洞。”看勾多时,不敢敲门。且去跳上松枝梢头,摘松子吃了顽耍。” ——《西游记》 青华眼看越鸟目生双瞳,突然想起当日在昆仑梼杌假扮越鸟的行状——难不成刚才那扑向越鸟的黑气……是梼杌?! “青华……你不认识我了吗?”梼杌仰首挑衅道,它原本正要灰飞烟灭,岂料上天待它不薄,竟叫它占了这青孔雀的身子,正好向青华这万年的老仇家讨债报仇! 青华心中混沌万分——这梼杌是怎么走脱的?越鸟被它占了身子,那越鸟的元神何在?随即心中懊悔痛心,自责万分,不禁恍神。 “……我管你认得出认不出,今天我要你的命!”梼杌随即念动口诀,那无相飞环越长越大,片刻之间就将青华牢牢锢住。 青华突遭横祸,一时不备,叫梼杌绑了个结实。而这无相飞环乃如来真言所化,其力非青华所能挣脱。 “哈哈哈哈哈,青华,你也有今天!”梼杌原本心中还忐忑,不知道这青孔雀的法器威力究竟如何。想不到她虽然只是个妖仙,身上的宝贝居然如此厉害,那青华大帝竟走脱不得! “妖孽!我你千年之怨,今日当解,本座便与你一战生死!你放了越儿,我俩痛快厮杀!”青华眼看挣脱不了那无相飞环,便口出激将。岂料梼杌发出一声嗤笑,竟是毫不上当。 “你个老神仙,恁得无德,睁着眼睛说瞎话。老子的一身骨肉皮早就被那如来老儿拆了解了,分了化了。今日上苍有眼,让我终于能和你清算这万年的血债!原本老子是上古巨妖,这青孔雀几千年修为而已,如此,便算是老子让你几招罢。”梼杌说罢仰天长啸,唤出青焰直奔青华面门。青华被那无相飞环捆得动弹不得,只能念动真言,唤来天河之水,与那青焰缠斗。 那时节,只见大雄宝殿外燃起百圈熊熊青火,将青华帝君团团围住。帝君踏于青焰之上,口念真言,千道天河之水凭空出现,如同水幕,将那青焰越裹越紧,直至熄灭。 再看那青华帝君,却是气定神闲,浑身半点未湿。 “妖孽!我问你,你想杀我,是也不是?”青华缓缓问道。 “明知故问!难道你不该死吗?”梼杌见青华片刻只见就破了那青焰阵,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这青孔雀有些造化不假,可它附身寄生,这新的四肢法术都不太听使唤,真要它跟青华刀剑相向,只怕它要吃亏。 “好!只要你放了越儿,本座愿意伏诛!”青华躬身说道。 梼杌吃了一惊,四瞳乱转——这青华帝君,是真心愿意伏诛吗? 怎么可能!他一定是骗人的! “好你个刁滑的老东西,打量着骗老子呢?哪个要你乖乖伏诛?老子今天见就是要把你活活打死!才能一泄我这心头之恨!”梼杌暴跳如雷的骂道——这青华帝君好心思,差点把它给骗了!它要真的放了这青孔雀,青华必定和她剑合一处!到时候它没了法术没了身躯,如何抵抗?这些个神仙佛陀,真是歹毒至极! “妖孽,你不肯放了越儿,以她要挟本座,只怕即便是赢了,也赢得不光彩。”青华逼迫到。 “放屁!老子跟你讲什么仁义道德?不光彩又怎么了?不光彩老子也要杀你!”梼杌随即唤出扶南阴阳剑便斩。 这梼杌乃百妖不死怨气所化,它天生为物,虽是叁界不容,却也有因有果。天道既然许它存在,它就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使命,天下万灵,无不如此。 梼杌的使命,就是为百妖化尽怨气,讨回公道。它虽有千年修为,心思却颇为单纯——梼杌生于昆仑,若非当日被青华和越鸟擒了送往灵山,它这辈子都只认识昆仑墟的皑皑白雪。 它没见过麻雀,没见过海。 它只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梼杌挥剑便斩,青华无处可躲。 眼看着这东极大帝就要殒身于灵山,岂料局势竟图生变化。 梼杌发现,它斩不下。 越鸟的身子原本已经被梼杌夺了——梼杌一附了越鸟的身,便立刻将越鸟的元神封印在了灵台境的尺寸之地,随即就大大方方的夺了这玄鸟之后的身子。 这青孔雀真是厉害,虽是只有叁千多岁,修为却已近臻境。这样的身体,用来厮杀复仇,再好不过。 然而当梼杌正要向青华痛下杀手的时候,越鸟的那一双臂竟突然不能动弹,那脊背竟突然如同冰封。 原来,在妒妇津前,越鸟当着西王母的面,立过誓言,不打青华,不伤青华。 西王母非无情之辈,既然看透姻缘,又愿意庇护青华,此誓一出,便再不可违。 因此,越鸟虽然被封了元神,占了身子,却依然记得,她不能伤害青华。 因此,梼杌斩而不下。 因此,青华正如那日西王母所说,在越鸟就要下杀手的时候,捡回了一条命来。 越鸟自成年起就在佛祖座前修炼,修的是西方教,对妖仙之道所识不多,因此才在片刻之间,被梼杌这混沌巨妖将元神封在了灵台境内。 彼时,越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梼杌的一举一动,却偏偏连半个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成为了自己身体的看客,却无计可施。 然而,当梼杌就要斩杀青华的时候,越鸟短暂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青华!快走!” 那清丽的面孔上,四瞳短暂的消失了,那一双略含愁容的眼睛,青华认得。 “越儿!” 梼杌被拽回了灵台境,与越鸟四目相对。 “阿弥陀佛,梼杌,尔万年仇恨,真的是斩了一人便可化解的吗?” 越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的元神被封印在自己的灵台境内,刚才能够夺回身体片刻已经是侥幸。这梼杌论道行论本领,都在她之上,她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你……你是妖?”梼杌细细打量了越鸟一番,看她系数五族,因此更生诧异。 “是,我乃西天佛母金孔雀之女,羽族明王,青孔雀越鸟。” “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梼杌问道。 “你杀了他,天下浩劫,就能就此了结吗?”越鸟沉声道。 越鸟虽是有心强辩,可她一向坦率,此刻避重就轻,面上露出些抑制不住的尴尬来。 梼杌见此,思虑片刻,这才开口。 “明王说的对!青华大帝一身而已,如何能破五族与仙佛之间万年的恩怨?不如我束手就擒,放了明王。我贱命一条,有何不舍?明王尊贵,绝不可失。到了明王天灾之日,叫五族亲眼看着这玄鸟后裔,佛祖亲徒,被天灾斩杀。那时节万妖齐动,诛仙杀佛,五族便可重整旗鼓,为尊天下!这天地之间,哪个说只许仙佛当道?谁敢说就不许五族做主?真到了那时,百妖的怨气,才算是真的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梼杌眼看越鸟不识造化,便故意语出挑拨。 越鸟闻言,心神大动——她这一来原本就是想知道灵山为何设局,佛祖因何说谎。没成想最终解答了她的问题的,既不是如来,也不是观音,而是梼杌。 是啊,她既然是五族的明王,怎么能天真的以为她的生死只关乎自己?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的一条命,早就成了别人手里的赌注。 她生,封侯封爵。她死,天下大乱。 原来她这一只小小的孔雀,身后却关系着叁界的安危。难怪佛祖和观音大士宁愿撒谎,也不愿冒险——这险无关她与青华的宿世情缘,却牵扯着叁界四道的无数生灵。 “梼杌,尔千年之身,只凭一口怨气支撑,浑不知世间百态,叁界世情。如今你我有缘,本王愿意以身度你,你可愿意吗?”越鸟深感万箭穿心之痛,却只能在梼杌面前强作镇定。 “青孔雀,你连自己都度化不了,还说什么兼济天下?”梼杌笑道。 越鸟闻言怅然,随即归于沉寂。 是啊,她连自己都度化不了。 既然如此,要是梼杌就此将她的元神打散,倒是好事——她是被梼杌杀死的,不是被天灾杀死的,五族看在眼里,自然就没了起兵造反的理由。 毕竟,妖杀了妖,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只要本王元神不散,你就杀不了那青华帝君。”越鸟念道。 “那好说,只要我……”梼杌听得越鸟口中挑衅,心中是杀心四起!这青孔雀不顾家门渊源,非要强帮那青华大帝,叫它如何不怒?既然如此,不如食了此灵,到时候自己就能徒增道行,对付起青华帝君来,也更多了些把握。 可梼杌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妖孽!休得放肆!” 只见大雄宝殿殿门打开,一金身尊者破门而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首-发:po18xsw.com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一十一章感因缘观音护越鸟战梼杌佛陀 原来方才大雄宝殿内,诸佛见梼杌绝处逢生,逃出生天,随即面面相觑,不知此劫何解。 越鸟推门不开,因此诸佛只知道殿外有人,却不知道来者是谁。 殿中略生嘈杂,如来沉默不言。 金雕化出本相,立在如来肩头,心中突觉不安,双翼扑扇不止。 殿中的两个童儿,连忙上前开门,阿尼律陀却抢先一步,合掌叹到: “阿弥陀佛,如是我闻,那梼杌元灵怨气不散,此刻已叫它夺了孔雀明王之身,明王叫那孽畜锁在了灵台境里,生死不明。” 这阿尼律陀乃如来十大弟子之一,有天眼第一之称。相传他出家之初,贪眠不起,被佛陀呵斥。此后,他大彻大悟,七日不眠,以至失明。却因此机缘,得了天眼通的神通。 阿尼律陀此言一出,大雄宝殿尽生哗然,只谈天数难解,这当日擒梼杌的功臣,今日却叫这妖孽夺了身子,真是造化弄人。 只见观世音大士眉头紧锁,面上慈悲难掩。 “阿弥陀佛,明王乃玄鸟后裔,西天灵根,若是叫这妖孽与明王合二为一,只怕是要更胜往日。” 越鸟在灵山时,观音大士就对她十分关怀。而大士当日又得了如来佛祖点拨,对这叁界同根劫的始末早就知情,因此对越鸟十分不舍——这叁界之劫,越度越难度,越鸟本就深受其害,如今居然还要苦上加苦,叫她如何忍心? 金雕按捺不住,破门而出。彼时青华大帝正与梼杌战在一起,金雕眼看梼杌附了越鸟的身,心中又疼又恨,正要杀进阵去,却被文殊菩萨拦了下来。 “尊者休惊,青华大帝胜券在握,尊者一旦入阵,只怕关心则乱,反倒要让大帝乱了阵脚。” 金雕虽然是佛祖护法,可他这在灵山一向从不听谁遵谁,唯独是这文殊菩萨,他不敢不敬——文殊不比他人,乃灵山第一智者。他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应的,金雕不听谁的也不敢不听普贤的。 彼时叁圣皆列于前,与金雕比肩,十八罗汉紧随其后,鱼贯而出——他们是这雷音寺的护法金刚,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梼杌逃出雷音寺。 叁圣与金雕皆蹙眉观战,心中各有所思。身后十八罗汉,面上嬉笑怒骂,各有颜色。 此一日,也算叫西天诸佛见识了九重天的手段。那青华大帝果不愧为天庭武将第一,其造化本领,世间绝无仅有。即便是被那佛门至宝无相飞环箍了,也照样不见半点不济。 诸佛皆以为梼杌已无胜算,岂料那青华大帝为救明王,竟露出伏诛之意。而梼杌提剑便斩,诸佛皆惊——这与玉皇大帝同尊的东极帝若是星落灵山,那可真是要引得环宇震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金光飞身入阵。 青华正在生死之间,突听的耳边有人叫阵,单听那声音,竟有几分相熟。 原来来人不是别个,便是明王的亲娘舅,大雷音寺里的如来护法尊者,九头金雕。 “畜生!放了我外甥!”金雕仰天啼鸣,吓得梼杌浑身一激灵——这九头鸟它认得! “好啊!原来这雷音寺里尽是姻亲门楣!这丫头是如来的妹子,你是如来的舅子,如来那家里的婆娘是不是也在这儿啊?”梼杌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见金雕就后脊发凉,所以才语出腌臜,故意挑衅。 “孽畜,休得放肆。”观世音大士口吐真言,片刻之内,无相飞环便离开了青华的身体,落入了观世音的手中。 原来这无相飞环乃佛祖真言所化,当年如来佛祖感念越鸟一片赤诚,故而相赠。而越鸟长成在观世音身下,这飞环的宝诀,越鸟知道,观世音自然也知道。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观世音捏着无相飞环对梼杌怒道——可大士面上那是佯怒,她只盼梼杌能够审时度势,莫要负隅顽抗。否则,它占了越鸟的身子,若是到了诸佛真要打杀镇压的时候,只怕越鸟难保。 “啊!!!!!!!” 梼杌眼看青华帝君这到嘴的鸭子又飞了,气的浑身血脉沸腾,随即仰天长啸——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他诛尽百妖!为什么不让它复仇!为什么不许它为百妖讨回公道! 梼杌妖气冲天,叁摇其首,随即化成了一只山峦大小的黑金孔雀! 那孔雀全身黑羽金边,唯有胸前一片青翠。这黑金孔雀原本就是梼杌夺了越鸟之身所化,因此非但是得了越鸟千年修为,还妖气冲天,直冲云霄。只见它头顶九簇,簇簇皆为金刀法器,双足生十指,指指都是诸仙钢刀。那黑孔雀仰天长叹,通达天地,惊神泣鬼。 “青华大帝,你命休矣!”梼杌叫骂道。 青华见此,浑身冰凉发颤,双手持剑而微颤——这梼杌占了越鸟的身子,如今他若是厮杀,便要伤了越鸟。 “妖孽,休得放肆!” 观世音眼看梼杌就要痛下杀手,而那青华大帝不知何故似有犹疑,只怕大帝一时不查,叫这孽畜伤了。因此虽是心中不忍,却也只能将将按下。 只见观世音将无相飞环一抛,那飞环如同得令一般,瞬间就箍住了那黑金孔雀的颈子。 梼杌叫那无相飞环箍住了脖子,虽是出尽百宝,却始终难以挣脱。这无相飞环的厉害,梼杌当日在昆仑就已经领教过,没想到到了今天,居然叫它受这二茬儿罪。 眼看那黑金孔雀向天悲鸣,青华唯恐观世音一时震怒,不顾越鸟安危,下了死手。随即便再不顾什么尊卑身份,对着观世音提剑稽首: “大士手下留情!越……明王……顾念明王要紧。” 观世音面露苦涩——这青华大帝懂得慈悲,乃是善缘。大帝不舍,大士又如何舍得?越鸟自孩提时就在大士身前听经,若是今日为除梼杌要连累越鸟,叫她于心何忍? 观世音一时慈悲,便将那无相飞环放松了半寸,好让这黑金孔雀不至于窒息而死。 梼杌得了喘息之机,连忙顺气,咳嗽不止,可它咳罢了,嘴里却又零碎不止: “好凶的婆娘!你就是如来的婆娘吗?” 眼看梼杌妖性不改,观世音闭眼叹苦,可她身后的十八罗汉,却早就是跃跃欲试。 “妖孽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青华面前闪过二道金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二位罗汉入阵。 此刻入阵的,是降龙伏虎二位罗汉。 这雷音寺里,除了叁圣之外,还有佛祖十大弟子,护寺十八罗汉。而降龙伏虎二位尊者,属十八罗汉。二仙齐名,顾名思义,皆有降龙之能,伏虎之力。 可二位罗汉刚刚入阵,还未来的及与梼杌厮杀,便见得眼前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落下。 “尊者叁思,这梼杌占了明王之躯,二位若要强斗,只怕明王有损。”青华劝道。 “大帝莫要糊涂了!明王已经叫这妖孽占了身神,生死未卜!”降龙回道。 “明王一向慈悲,绝不肯叫这妖孽占了身子,为害一方!”伏虎应和道,随即扑身便战。 降龙伏虎随即露出本相——他们原本是金身的佛陀,如今鏖战在即,便将那护身金光悉数放出,以期震慑妖邪。 只见那降龙罗汉身后金龙护体,降龙罗汉背上猛虎做灵,端的是威风凛凛,虎虎生风。 二僧也不耽搁,即刻发难,奔着梼杌便去。 青华眼看那灵山十八罗汉各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便知道他们宁可让越鸟殒身于灵山,也绝对不肯让梼杌走脱。既然如此,今日就算是要他大闹灵山,鏖战十八罗汉,他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了越鸟分毫。 —————————————— 谁怀疑过青华的战斗力的 我下一章就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王者 日常求珠求评求推文 总觉得好寂寞 虽然这样 但是始终还是会坚持着写完这个故事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化妖身梼杌闹灵山护雀仙青华 梼杌化作的黑金孔雀,被观世音用无相飞环套住了脖子,那飞环入肉生根,扎在梼杌身上,痛如万箭穿心。眼看二僧冲它杀了过来,梼杌向天而鸣,两爪刨地不止,爪上十指钢刀,刨在那白色的石砖地面上嚓啷作响,引起一片火石电光。 这梼杌虽然被法宝制住,可是一来观世音仁慈,未将那飞环尽绞尽诛,二来它根本不怕雷音寺里的这些个罗汉尊者——当年梼杌出世,青华携叁万天兵合力绞杀,都没能降服它,今天就算让灵山五百罗汉一起上,它也未必就怕了。而这第叁,就是梼杌今日占了越鸟的身躯。若是要论妖术造化,越鸟难免逊色梼杌二分。可是她是羽族的明王,灵山的高徒,身上有法宝,有法术,有法器,总好过它从前单枪匹马单打独斗。 降龙伏虎一鼓作气,一左一右夹击着攻向梼杌,而梼杌则先放出一圈青焰,随即唤出扶南阴阳剑,二剑凌空而立,做御敌之态。 殿前众人皆听得那宝剑剑气呼啸如龙,便知道这梼杌今日绝不肯束手就擒,灵山此日之战,只怕要更胜当日昆仑之战。 诸佛各怀心思,唯独金雕坐立难安,他既怕这畜生伤了越鸟,又怕这些个秃贼下狠手。越鸟虽然也算的是雷音寺的外徒,可这灵山哪敢担走失梼杌的干系?只怕他们宁愿大义灭亲,也绝对不会放过梼杌。好在观世音仁慈,没有直接勒死梼杌,可是这干打下去如何是好?除了两败俱伤以外还能有什么效果?这如来老儿躲在殿里不出来,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真是恼人! 此战凶险,降龙伏虎二僧不敢疏忽,眼看梼杌放出青焰,降龙双掌一推,手心生出无数黄豆大小的火苗。只见那火苗越飞越大,直奔那千朵碧波青焰而去。 原来这降龙罗汉有一门法术,唤做焰光叁昧,相传是如来亲授的大乘法术。众人眼看那红青二色的火焰撞在一起,火舌跳跃不止,直烧的噼啪作响轰隆不绝,最后皆归于灰烬。 降龙伏虎以火为障,杀至近前,各自亮出法器——降龙使一杆叁宝浮屠金杖,而伏虎则手举一钵。 传说流传天下的十八般武器源自十八罗汉,因此,世人往往以为这雷音寺里的护法尊者,各个持的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其实不然。十八罗汉位列诸佛,所用法器琳琅满目。可佛门忌杀,这些个尊者罗汉哪能行那刀砍斧劈之事?因此,罗汉法器往往是捻珠金钵,宝塔如意,羽扇竹杖之流,更有甚者如长眉罗汉,根本不持法器。 而十八罗汉之中,属静坐罗汉和挖耳罗汉的法器最为离奇——静坐罗汉,又称诺距罗尊者,他本是一位大力士,常年征战杀戮,后来放下屠刀,出家为僧,终得正果。只因他曾造下杀戮,所以不肯再沾兵器,只用一副天宫鬼府图作为法器。而那迦犀那尊者,又叫挖耳罗汉,他因论《耳根》而闻名。耳根,乃六根之一,而所谓六根清净,耳根清净便是其中之一。迦犀那尊者取挖耳之形,以示耳根最净,非礼勿听,禁绝窥探,因此得名。而他的法器,非杵非杖,乃是一根空飞笔。 降龙罗汉的叁宝浮屠金杖,算得上十八罗汉法器之首。那宝物常日里只是一尊叁宝浮屠佛塔,只要降龙念动口诀,那宝塔下便会生出金刚杖身来。那杖长十尺,重达千斤,端得厉害。 降龙知道梼杌的厉害,所以不敢惜力,腾升而起挥舞金杖对准了那黑金孔雀的面目就要劈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光凌空而上,众人听得“锵啷”一声,循声望去,这才看见——那青华大帝持太一剑挡下了降龙那用尽全力的一杖,竟是不费吹灰之力。 降龙全力一击,被那太一剑一堵,震得他发出一声暴喝,随即跌落云头,只觉得双掌发麻,胸口闷痛。 “尊者还要命,就即刻退下!”青华厉声道。 诸佛皆惊,他们只知道这青华大帝是九重天武将第一,却不知道他性情刚烈,竟至于此,眼看口说不动,竟真的和西天罗汉刀剑相向。 文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金雕,只见他扬着面,脸上虽然看不出喜色,却也看不出半点愁态。随即心中叹苦——灵山真是飞来横祸,这青华大帝铁了心只顾明王,若是雷音寺一意要斩杀梼杌,只怕到时候叫金雕梼杌与这青华大帝联起手来,若真如此,雷音寺恐怕要血流成河了。 青华看降龙和伏虎半点没有要收敛的样子,反倒是鼓足了劲道,点齐了了法宝,一心要扑杀梼杌,竟半点不顾越鸟生死。心中忍不住杀气纵横,怒火冲天——越鸟是那样的敬重灵山,那样的向往雷音寺。而这些个秃头和尚,居然恩将仇报,毫不顾惜与越鸟的师徒之情。既然如此,灵山可就怪不得他不客气了! “大帝容禀!”伏虎见青华大帝面生怒色,连忙收起攻势,对着青华解释道:“大帝有所不知,这孽障将明王封在了灵台境内,明王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大帝二战梼杌,不惜一身,自然知道这梼杌的厉害,今日灵山绝不能让它走脱,请大帝千万叁思。” “这尽诛百妖,是本座的孽债,除去梼杌,是本座的职责,用不着诸佛操心。今日本座就要连梼杌同明王一起带走,本座倒要看看,尔等谁能拦我!”青华立在空中,低头俯瞰,眼里无佛,心中无畏。 不会的,越鸟没有死,她还在,青华能够感觉的到。 “越儿,你别怕,我带你走。”青华喃喃道,他护在那黑金孔雀胸前,身后是那一抹熟悉的翠绿色。 金雕紧紧地盯着青华大帝,今日越鸟生死,全在青华,只要他愿意,自己即便是与灵山翻了脸,也绝不能坐视越鸟丧命。 他这可怜的外甥女,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 梼杌原本以为少不了要和雷音寺里的十八罗汉一场大战,没想到战局突然之间急转直上,更没想到青华居然杀入阵来,为它挡下了降龙的那一杖。 哦,对了。 青华不是为了救它,而是为了救这青孔雀。 可这青孔雀被它封住了元神,青华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呢?其实方才,它正要吃了那青孔雀啊。难道青华为了这一丝的侥幸,宁愿迎战西天诸佛,也要保住它的性命? 这是为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西天佛鏖战东极帝雷音寺如来 “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吾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 ——《西游记》 “罪过,罪过。”观世音见青华大帝情愿大战灵山诸佛,也不愿伤及越鸟,禁不住连连叹苦,随即垂目颔首,再不说话。 而十八罗汉眼看青华似有玉碎瓦全之心,又听得他口中露出挑衅,也再不顾以众欺寡之嫌,连忙各个入阵——这青华大帝乃九重天武将之首,他们若不竭尽全力,只怕今日要叫这青华大帝大闹灵山! 降龙被青华一震,再无冲锋之力,于是静坐和挖耳二位罗汉便顶替了降龙的位置,与伏虎罗汉一起,上下夹击梼杌。十八罗汉摆开了阵势,个个临阵而待,摩拳擦掌,今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梼杌活着离开灵山。 打头阵的叁人,摆的是天罗地网搬山阵——那伏虎的金钵可大可小,无论何人,一旦落入那钵便再难逃出生天。而静坐罗汉的天宫鬼府图用法与伏虎的金钵如出一辙,那法器看起来是一幅画卷,实则是个凶狠的所在,一旦叫它扑了拢了,落入画中,便再难逃脱。二者一上一下,直奔梼杌而去。 而那挖耳罗汉则是奔着青华去的——原来这迦犀那尊者手中的空飞笔有无中生有之术,那时节他只需画出叁座大山,便可唤来叁座大山,将这青华大帝死死压住,好让大帝既不能强护梼杌,也不至于与灵山刀兵相向,伤了二道和气。 叁位罗汉暗通款曲,同时发难。诸佛屏气凝神,各个细看。而金雕见此,不禁心生不悦——灵山这是要下死手,既然如此,他今日就得做好鏖战同门的准备了。 然而叁僧尺寸手段,如何敌得过这东极青华大帝? 只见青华先唤出万钧之水,将伏虎那从天而降的金钵顶得飞出去百丈不止,再用太一剑一劈,将那天宫鬼府图一分为二。 挖耳罗汉见此,连忙唤来华山,五台,峨眉叁座大山,想将这青华大帝压在万吨山石之下。只可惜他那支空飞笔还没来得及画完叁座山,就被青华大帝从手中夺走了。 “本座多谢罗汉赐笔,本座受明王点拨,平日里也爱做些书画,罗汉既然有意相赠,本座却之不恭。”青华说着就把那空飞笔装进了袖中——这等画什么得什么的宝物,哪能让这个秃驴占去? 十八罗汉连折四员大将,随即便再不顾前后主次,与青华战在了一起。 无奈他们虽是各有所长,这青华大帝却实在厉害。 青华大帝,乃地母心脉落入昆仑所化,其造化能耐,实非寻常人所能敌。 若问今日大帝鏖战诸佛,战况如何,曰: 剑战横空金气肃,观兵天外闻虎啸。江翻河亥罔象急,四境无不裂金土。飞云掣电度穿云,播土飞尘宇宙昏。兵兵扑扑惊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这厢是西天罗汉,那边是天庭至尊。斗法术尽趋五行,搏兵刃金杵仙剑。 此一战,佛陀苦斗为护众生,仙尊死战为全恩义。两方战在一起,直杀的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此刻大雄宝殿外,众人正鏖战,可这大雄宝殿殿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殿上诸佛,耳听得殿外战况激烈,却各个充耳不闻,只跟着沉默已久的如来佛祖静心打坐。 “敢问佛祖,今日吉凶。”金蝉子按耐不住,合掌问道。 这金蝉子乃如来佛祖十大弟子之一,他生性聪颖,却有些潇洒心性。他见那明王被梼杌夺了身,又见得殿外有九重天之仙正大战灵山佛陀,心有所虑,便径直发问。 “如是我闻。世间无灾无劫,一切因果,皆属天道。今日梼杌妖术已竭,其身亦销,唯有一丝怨气,未得化解。我等度化,皆不能功成,只因解铃还须系铃人。诸位莫惊,此劫无喜无忧,无凶无吉,只待因果而已。”如来徐徐说道。 那日,如来遣了越鸟去为青华做护法,随后又传道于观世音。然而就连观世音都不知道,那天,如来还传了须菩提。 须菩提智慧过人,然性恶劣,嗔恨炽盛。系佛陀弟子中最善解空理者,称灵山解空第一。 如来命须菩提化作苦行僧,于五族之地细细打探。须菩提深谙此道,不及叁月便满载而归。 当年叁界大战,群妖败落。然而鳞族以龙为尊,四龙宫却深恨天庭,有意反之。加之蠃族的鸿蒙道人野心勃勃,玄武大帝摇摆不定,以至五族蠢蠢欲动,各个盼着这羽族明王要么殒身于天灾,要么被仙佛所戕,好让五族出师有名。 然而这起兵之事,事关重大,五族以史为鉴,定下战术——彼时五族起义,需先诛尽凡人,而后诛仙杀佛。 毕竟当年是人先背弃了妖,才致五族溃败,麒麟身死。 五族有造化者,如佛母越鸟,身有焰术,又如四海龙王,可以驱水。到时候五族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趋势五行,凡人绝无生还之望。那时节,百妖只要发难,叁界局势便会瞬间扭转。 如来探得了五族的筹谋,心中便已经明了——这叁界同根劫乃万机变之劫,在这万机之中,唯有一种解法,才能保全世间众生。 如来步步为营,徐徐布局。梼杌逃出生天,他并不诧异,越鸟被梼杌夺身,他也没怎么惊讶。此刻如来入定深思,想的只是一件事——今天这青华大帝为什么到灵山来了? 原来如来早就知道终有一天明王会恢复记忆,按照她的心性,她一定会千万灵山问清情由。可那青华大帝居然跟着明王一起来了,这真是让如来始料未及。 青华大帝为什么跟来?他来此何干? 这一点,如来想不通。 殿外,十八罗汉便连连溃败,降龙伏虎各自受了青华几剑,身上正汩汩渗血,实在是再难抵抗。托塔罗汉和过江罗汉见此,便各自将法器雷动风行珠与四方空珠抛出,二珠皆直奔梼杌。两串佛宝法器打到梼杌身上,结成卍字法阵,将梼杌压制的动弹不得。 原来诸罗汉见识了这青华大帝的厉害,知道不能与青华强斗,所以改旗易帜,转攻梼杌——其实他们大可不必与这东极帝生死相斗,只要寻得破绽,引开大帝,径直诛杀梼杌便可。 十八罗汉绞杀时,虽然都是青华抵挡,但彼时剑气四溢,金石俱裂,梼杌也没能免受其害。 前番恐怕是梼杌小看了这些个西天的罗汉——彼时它虽然也战过叁万天兵,可那些个虾兵蟹将,如何能跟这些个各个金身得道,满手法器宝物的佛陀相提并论?这些个秃驴,各个厉害,梼杌虽然也曾尽力相抗,无奈它被那无相飞环锁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因此不免也受了些伤。 岂料这西天诸佛如此狠辣,竟是要将它活活绞死! 那卍字落网落在梼杌的身上,颗颗佛珠都重如巨石,瞬间而已,就将它压得连连吐血。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青孔雀也抵挡不住了。 虽然讨厌,但为了活命,只能求救了。 “青华!救我!” 众人听得梼杌一声高呼。 大雄宝殿内,如来终于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一百一十四章破法阵青华斗佛陀为自保梼杌 “昔太空未成,元炁未生,元始天王为昊莽溟律大梵之祖,凝神结胎,名曰混沌。混沌既拆,乃有天地。中外之炁,方名混虚。元始天王,运化开图,金容赫日,玉相如天,陶育妙精,分辟乾坤。乃自玉京上山下游。遇万炁祖母太玄玉极元景自然九天上玄玉清神母,行上清大洞雌雄叁一混化之道,生子八人,长曰南极长生大帝。亦号九龙扶桑日宫大帝。亦号高上神霄玉清王。一身叁名,其圣一也。” ——《高上神雷玉清真王紫书大法.序》 青华正在鏖战十八罗汉,突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于是寻声回头,不禁是大惊失色,双目呲裂——这些个秃驴好重的心思,眼看敌他不过,竟想活活绞死越鸟! 越鸟本就被无相飞环箍着脖颈,此刻又叫那卍字结死死按在地上,哇哇地吐出几口血来,眼看已是强弩之末。 不远处托塔罗汉和过江罗汉口中念诀不止,看得青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随即便掐诀念咒,唤来万钧的南斗九炁水 那时节,诸佛只见万道水幕,从下往上逆流而起,摩天接地无边无际,水汽奔腾如万马掀尘,水声呼啸如万军入阵。看的西天众啧啧称奇,惊诧不已,只叹天下竟有如此神物! 天生万物,万物有数,水落而云生,此乃造化,不可转圜。可是万物万数,总有破例,南斗九炁水就是如此。 话说当年南极长生大帝和北极太皇大帝在一处山中下棋,突然间有人上前供奉净酒鹿脯,彼时二仙兴致正浓,一时贪棋,便用了这人的供奉。不料此人待二仙饮食罢了,便哭拜求寿。此人名叫赵颜,刚满十九却死期在即。前日里他耕于田中,偶遇文曲星转世的管辂。管辂见他年纪轻轻,却死期将至,因此心生不忍,便点化于他。 管辂叫赵颜备下净酒鹿脯,赍往南山之中,此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树,树下又有盘石,待赵颜去时,石上必有二人弈棋——一人向南坐,穿白袍,其貌甚恶;一人向北坐,穿红袍,其貌甚美。到时候只要他供奉美酒鹿脯,那二人必用,待其饮食毕,赵颜只要哭拜求寿,便能得偿所愿。 二仙听了此事缘故,又知道管辂是文曲星转世,行事必然有因有道,因此便从了赵颜所请。彼时,北极太皇大帝于身边取出簿籍检看,见赵颜十九岁当死,因此就叫南极长生大帝于那“十”字前添了一个“九”字,让赵颜寿可至九十九。又吩咐他回见管辂,莫要泄漏天机,不然必致天谴。 此后,这南山仙弈的奇缘便在人间传为了佳话,非但如此,二仙一番奇遇,还在此处留下了神迹——原来那日南极长生大帝叫赵颜突然一拜,惊得打翻了酒盅,待大帝走后,那一境便生出了一处湖泊。那水因沾了南极长生大帝的一口仙气,故有归仙之意,因此不往下流,倒往上走,在那南山之中,成了个倒挂银河之奇景。此后世间偶现倒淌河,倒流溪,便都是源自这南斗九炁水。 青华唤来铺天盖地的南斗九炁水,雷音寺瞬间水汽弥漫,就连大雄宝殿上都起了森森的雾气。 托塔和过江二位罗汉面面相觑,都以为青华大帝要以此水精破他二人法器,因此各个瞠目呲牙,倾尽全力,将梼杌死死压住,准备全力以抗青华的水阵。岂料那南斗岐逆水并没有冲向梼杌,而是一个回马枪冲向了他俩。 南斗九炁水有归仙之力,其力无穷,冲破二僧的卍字法阵不在话下。可青华如果用万钧之水去掀二僧的卍字结,那雷霆之力就也会连带着打在越鸟的身子上。倒不如他不如直接对付这两个始作俑者——管他什么罗汉尊者,到了被打飞出去的时候谁还能记得掐诀念咒? 果不其然,托塔和过江二位罗汉瞬间被南斗九炁水掀翻,各个飞出百丈有余,差点都飞出灵山境了。而梼杌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再看时,那卍字法阵早就破了。捡回了一条命来的梼杌强打精神,抖了抖翅膀,龟缩在一旁,继续看青华大战十八罗汉。 青华先是伤了降龙伏虎,又破了静坐和挖耳的法器,现在还把托塔和过江打的头破血流,这才觉得心火稍解,对着其余还站着的罗汉提剑颔首: “请各位尊者,顾念明王生死。” 青华虽然得胜,却还肯面露恭敬,总算是全了灵山的颜面。而那其余十位罗汉,也终于看清了这东极帝的手段和本事——今日他们要想强行拦住这青华大帝,只怕是难了。 “大帝好糊涂!明王……明王只怕是早就殁了!大帝何必如此?” 罗怙罗尊者见十八罗汉凋零颇多,而这东极大帝却毫无败相,心中不免焦急。眼看诸天罗汉攻他不下,罗怙罗有意以理服人,只盼望这九重天的重臣能听得进去好言相劝。 罗怙罗尊者,又叫沉思罗汉,他既是十八罗汉之一,也是佛祖十大弟子之一,号称灵山密行第一。罗怙罗七岁时随母见佛,十五岁时从舍利弗出家,刚出家时十分顽皮,喜欢打妄语,经过佛陀传道后,善根萌发,痛悔前非,从此严持净戒,依教修道,除守戒严密外,还有忍辱之德。十八罗汉苦战青华,然今败相已现,此情此景,合该罗怙罗出面打圆场。 青华看时,见那沉思罗汉征面相丰腴、蚕眉弯曲、秀目圆睁,敦厚又不失潇洒,沉静中颇有灵气,因此便也愿意与他议论一二。 “罗汉说明王已殁,可有真凭实据?” 罗怙罗沉默了——明王生死,就连阿尼律陀都不敢断言,他哪敢诳语? “大帝几战梼杌,自然知道梼杌的脾性,它虽有灵根,却因身负百妖万年怨念,已入魔道。大帝有所不知,我佛虽化去了梼杌的法术肉身,却始终未能度化它的妖灵。不瞒大帝,若非今日这飞来横祸,明日此时,我灵山众必能尽数化去梼杌身上的妖气。然世事多舛,梼杌怨气未除,一心要为百妖报仇雪恨。它困于昆仑千年,未得度化,如今占了明王之身,哪肯相还?明王又何来生机?” 罗怙罗不愧那“密行第一”的称号,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正中青华的心坎——梼杌原本没了身躯失了法术已经无力回天了,岂料他与越鸟诸事倒霉,偏偏阴差阳错,叫这孽畜占了越鸟的身躯。越鸟食了蟠桃,又得了女娲之血,此刻功力与当日在昆仑不可同日而语,这畜生只怕是如获至宝,哪有放过越鸟,归还此身的可能? “青华!你别听那秃驴的!明王还在,我没有吃了她!”梼杌听得罗怙罗此言,急急高呼解释——刚才还好它没有一时气恼将明王的元灵吞了,否则它今日别说是逃出生天了,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哈哈哈,妖孽切莫戏言!如今尔为了活命,什么不肯说?你说明王未死,便唤明王出来,我等才可相信。” 此刻说话的是欢喜罗汉迦诺迦代蹉尊者,此人一向面生喜乐,心怀慧根,所以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灵山与这青华大帝,没有一个愿意无辜折了明王性命的。诸佛顾忌,无非是怕明王早就叫这孽障吃了。但如果明王真的没死,无论十八罗汉是如何护寺心切,都不能妄自伤了明王。 毕竟,要诛杀明王,除非雷音寺里明降法旨,否则谁敢动手? “臭秃驴!你不信是吧!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唤她出来!”梼杌果然上当,只见它四瞳一翻,突然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 “青华……”越鸟被困在灵台境,眼看青华苦斗西天诸佛,心痛如万箭穿心。然而她苦苦参详,却始终难解梼杌的封印。她千年修行,尊的是大乘法术,对这夺身缚灵的妖术半点也不懂,因此吃了个大亏,眼下只能任凭梼杌将她说捉就捉,说放就放。 “越儿……”青华连忙飞上云头——他早见得越鸟受伤,却被那十八罗汉缠着不放,心里急的如同火烧。只见黑金孔雀一身黑羽下透出出星星点点的血光,胸前那原本一片青翠的羽毛也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越儿……你怎么样?”青华见此,心痛如刀绞,一时只恨自己方才顾头不顾尾,竟然让越鸟伤重至此。 “越儿……你别怕,我不会再让他们伤你分毫……”青华正要掐诀,却被越鸟打断了。 越鸟用雀喙拱了拱了青华,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 “青华……你让他们杀了我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祸双行越鸟生绝意悟天机文殊 越鸟今日连遭大难——她为解疑惑,不曾通报,硬闯灵山;又不明就里,为救师门,误破法阵。梼杌夺身摄魂,一上来就将她的元灵封印在了灵台境里,而越鸟别说是走脱,一时间就连身在何处都不明白。 所谓灵台境,就是精神之地,凡是生灵,无论神人鬼妖,只要打坐入定,就可入灵台之境。西天教尤崇此道,可越鸟却从来都不知道,这里可以被用来封印元神。越鸟也是妖不错,可她自小长在灵山,身份尊贵,哪里认识这上古妖术? 她虽然被夺去了肉躯,却依旧能够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挣扎着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却无计可施。 她能感觉到被无相飞环箍住的刺骨之痛,也能感觉到被那卍字法阵死死压住难以喘息时那满口的血腥。然而最让她痛不可当的,就是眼看青华为了救她而鏖战西天诸佛——他从前是何等的清绝潇洒,眼下却为了她直斗的浑身血腥。 她想告诉青华,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斗了,回九重天去,去做那至高无上的东极大帝。 可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原本是天地独一只的青孔雀,一声鸣可通云霄。然而此刻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只能在灵台境回荡不绝。 越鸟心灰意冷,起了死志——两百年后也好,今时今日也罢,只要她死了,这叁界浩劫就能解了。 罢了,罢了,这一身而已,若能换得天下太平,她有何不舍? 唯独是……唯独是……舍不得这青华帝君。 “青华……你让他们杀了我吧……” 越鸟终于得回了自己的身体,她靠在青华的胸前,只希望能与他多亲近片刻,可却偏偏不敢——她解不了梼杌的封印,能得回身体片刻纯属侥幸。越鸟不知道梼杌会给她多长时间,只能拣最重要的事情说。 “……青华……此刻梼杌与我一身两灵,杀了我,天下浩劫即止!” 青华闻言,脚下一时踉跄,几乎跌落云头,可他生怕越鸟生出死意,顾不得自己满腔的痛苦,只能将将开口—— “越儿何出此言?你别怕,一定有办法的,我会想到办法的,你别怕……” “青华,其实我早有此意……”越鸟明白,梼杌随时都可以将她的元灵打散。 此时此刻,她再顾不得什么佛家弟子的清誉颜面。 此时此刻,她只想和青华说说话,说说那些她从来都没对他说过的话。 “你真以为我会让你代我受天灾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终要离散。我苦心筹谋,无非是想能多陪陪你,哪怕只有百年,也于愿足矣。可如今天不见怜,不肯全你我百年姻缘。既然如此,我宁可受死,也不愿再见你为我厮杀流血了。青华,若我今日被梼杌杀了,五族就再也没有起兵造反的由头了,你听我的,莫要再与灵山缠斗了,你走吧,回妙严宫去吧。” 西天诸佛虽未曾近前,却各个都听清楚了明王所言,面上不禁各有颜色——原来这西天众人,除了金雕文殊观世音略知内情,其余人等根本不知道这青华大帝和明王的关系,此刻只以为明王有心以身护法,因此皆面生崇敬。 而那叁个知情的,可是各有颜色——观世音慈悲难掩,金雕略有所思,文殊……文殊似乎在开小差。 “你……你已经知道了?”青华心如死水——他严防死守,生怕满天仙佛哪个说漏了嘴,岂料最后居然是梼杌将五族筹谋告诉了越鸟。 他了解越鸟,她那么慈悲,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允许世间因她而血流成河? 怕只怕越鸟起了死志,便再难转圜。 “越儿……叁界浩劫,始于我身,你不肯让我替你受灾,我又如何忍心让你替我受过?既然如此,你我夫妻,不如共死,总好过留我一个,万年孤寂。” 青华手一松,太一剑锵啷落地。 他打够了,杀够了,既然天地不容,便将他夫妻一起拿了算了。 “这……”普贤见此情状,心中十分不解,连忙转头望向观世音。可观世音合掌颔首,一言不发,半点也没有要干预的意思。 “且慢!”金雕眼看十八罗汉再度蠢蠢欲动,连忙腾云而上,护在了越鸟和青华的面前。 “我等同出一门,今日我便先君子后小人。这东极帝是天庭人口,我不管他。我只问诸位,诸位想斩杀我外甥,可有佛旨?非我托大,我乃佛祖护法,家姊贵为佛母,尔等要杀明王,出师何名?” “这……尊者这是何意?”布袋罗汉见金雕似有反意,连忙发问。 “因揭陀尊者,尔乃凡人得道,自然知道血浓于水的道理,尔等今日围攻明王,以为在下会袖手旁观吗?”金雕对布袋罗汉怒目而道。 金雕在雷音寺已久,知道十八罗汉的身世起源——这揭陀尊者,原是一位捉蛇人,他捉蛇是为了方便行人免被蛇咬。他捉蛇后拔去其毒牙而放生于深山,因发善心而修成正果。而他那布袋法器,原是他载蛇的袋。 金雕是看准了揭陀心中崇善,故而相逼。 果不其然,原本那揭陀尊者已经撑开了法宝,听得金雕此言,不禁面露不忍,随即收起法宝,再不说话。 十八罗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叁圣一言不发,大雄宝殿鸦雀无声,不禁各个叹苦,踌躇不前。 “这是什么?”文殊从地上拾起一物。 原来青华大帝一番大战,袖中之物被甩了些出来。前番大帝唤出南斗九炁水,那水端的厉害,将二位罗汉冲出天际不说,还余波不绝,将大雷音寺淹了叁寸有余,到了此刻,才算是水汽尽散。 那水波将一书卷冲到了文殊脚下,文殊眼看身前盈盈似有佛光,这才拾起。 原来那书卷不是别的,就是青华大帝所着的经书之一。 兹事体大,文殊连忙返回大雄宝殿——他猜不透,也不敢猜如来佛祖的心思。可这青华大帝六御之尊,今日袖藏经觐见,这件事情他不能,也不敢隐瞒不报。 “依贫僧之见,这青华大帝广有佛性,实在难得。”文殊对着如来颔首而道。 大雄宝殿上,如来见了那经卷,心中更生清明——今日此缘,他已参透。 原来当日青华大帝尽诛百妖,命数判他杀生害命,因此今日才叫他苦战十八罗汉而护梼杌。也好叫梼杌看见,满天仙佛并非无情,只因造化不许,这才诛杀五族,引起祸根。 因果循环,微妙而不可捉摸,就连如来也照样后知后觉。 而当文殊菩萨将青华所着之经放在如来面前的时候,如来就明白了——此功功成在即,越鸟已倾尽全力。 “孽畜!” 众人只见大雄宝殿金光四起,释迦摩尼终于现身了。 —————————— 首-发:po18vip.de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一十六章悟天机如来点迷津失法术越鸟 眼看大雄宝殿中金光闪烁,宝音突起,青华心里起了疑惑——今日他大闹灵山,将雷音寺里的高徒弟子打的七零八落,可那如来老儿既不现身助阵,又不出手制止,不知道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眼下十八罗汉已经落败,如来此刻现身,意欲何为?莫非他也想杀了越鸟了事? 莫说是青华,就连十八罗汉心中也难免忐忑——眼下明王一身两灵,雷音寺今日当如何自处?他们一番苦斗,一无所获,如今除了静待法旨,真是别无他法了。 青华心里正筹谋,岂料突然被那黑金孔雀一口叨在了手上。他一时不备,发出一声低呼。再看时,那孔雀双目四瞳,早就不是越鸟了。 原来方才欢喜罗汉一番激将,梼杌一来不肯无辜受屈,二来怕这青华大帝以为明王已殁,就此撒手不管,因此将明王从灵台境放了出来。 梼杌一心以为明王得回了身子,除了求救,也没什么别的可做。它可万万没想到,明王居然不顾求生,反而求死。 这青孔雀倒有志气,眼看自己的肉躯被占,居然甘愿赴死。梼杌生怕青华丧心病狂痛下杀手,手起刀落一尸两命,于是连忙就又要封印明王——它早就看出来了,明王虽然厉害,却不懂妖术,破不了自己的封印,否则它哪能这么顺利的就夺了这青孔雀之身? 然而正在它就要动手的时候,它看到了青华的眼泪。 青华,居然会哭吗? 梼杌虽然无父无母,天生天养,可它依旧是妖身,有血有肉,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只是它自从落生,就孤零零一个妖被困在渺无人烟的昆仑墟,除了来杀它的那些个神仙,它从来没见过别的生灵。 眼看青华和明王哭眼抹泪,互诉衷肠,梼杌看的入迷,一时不察,竟什么都混忘了——原来青华也会哭,也会痛。原来对青华来说,保住明王比杀了它更重要。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梼杌既吃惊又疑惑,直到看见大雄宝殿金光四起,这才回过神来。 可它夺回肉身时,青华的手正贴在它脸上,而它嫌青华恶心,所以咬了青华一口。 释迦摩尼佛现身时,十八罗汉与叁圣皆拜,青华却只是侧身观瞧——他原本有意诚心拜会这释迦摩尼,可是今日灵山在家门口打杀自家徒孙,叫他看在眼里,难免轻薄西天一二,所以也不着意客气,只冷眼旁观。 只见那如来方面大耳,金面红唇,耳垂至肩,发卷如螺。一身金灿灿佛宝袈裟,赤足袒胸,不持法器,不戴捻珠,倒像是个清闲惯了的。 如来对青华略作颔首,也不等青华回礼,便指着那黑金孔雀而道:“南无阿弥陀佛,你强夺同族之身,是何道理?” “老和尚,你少说嘴,你毁我肉身,我今天便夺了你这心爱的徒弟,你奈我何?”梼杌还嘴到。 “你即便夺了明王之身,却依旧不敌灵山诸佛,今日全凭这东极大帝护你。他是你的宿敌,今日你却仰仗他相护,你何不羞愧?又有何不服?”如来气定神闲,面露笑意,言语中尽是调侃。 青华初见如来,看他倒有慧根,绝非蛮不讲理之辈,心中的担忧这才放下了叁分。 “我又没叫这臭道士护我,是他心甘情愿,与我何干?老和尚!你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退,少耍这无用的口舌!”梼杌看如来有意挑唆,心中怒火更胜,可如今它保命要紧,哪里还能计较与青华的恩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日只要它能保住性命,来日不怕没有向青华寻仇的时候。 “阿弥陀佛,天下因缘,既要得其因,还要得其时。尔一知半解,贻害终身。”如来摇头笑道。 释迦摩尼早就参透了这叁界同根劫的解法,今日东极大帝怀经拜寺,如来心有所叹,可他叹的却不是叁界浩劫。 叁界同根劫始于地母——地母造万物,叁界不相容,莫说是仙妖有别,就连满天得道者都不免强分二道。 地母有灵,万古不散,怕的就是来日叁界兵戈,万物归于虚无。这青华大帝乃地母之心所化,大帝领百仙诛百妖是命数,得越鸟通二道也是命数。天数已定,叫这青华大帝身负通二道连仙佛之责,当日如来传音入密,越鸟欣然从命——她是叁界灵根,玄鸟后裔,自有造化。可就连如来都没有想到,越鸟这么快就点化了青华大帝。 叹只叹越鸟大功告成,却再失金身——如果越鸟今日没有冲上灵山,如果她能放下执着,如果梼杌的妖气已除…… 可是世间多得是阴差阳错,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就连释迦摩尼也不能干涉。 “阿弥陀佛。” 只见释迦摩尼口念佛言,片刻之间,那黑金孔雀就失了化形,恢复成了越鸟的样子。 原来如来施咒收起了越鸟法术——梼杌妖性未除,若叫它与青孔雀神归一处,得了越鸟千年之造化,只怕天地间无人能敌。眼下越鸟没了法术,沦为凡鸟,那梼杌即便占了此身,也依旧无力回天。 如来所思,便是如此。 “诸位休惊,听我一言。梼杌妖身妖灵,早就被佛法化解,仅剩一股怨气不散,只因梼杌乃百妖怨气万年不解所化。如是我闻,明王广有慧根,假以时日,必定能超度梼杌怨灵,彼时浩劫即解。明王若得此功,便可位列诸佛,阿弥陀佛。” 如来今日一语,与当日传进妙严宫的真言又有不同——那真言语带模糊,青华参之不透。可如来此刻说的话,青华倒是听了个明白。 梼杌没了妖灵没了法术,只凭一股怨气支撑,如来相信有朝一日,越鸟一定能度化梼杌,青华也相信。 而如来既然当众发话,许了越鸟金身,想必到时候只要梼杌怨气散去,越鸟就能破灾重生。 “青华……佛祖……” 失了法术的那一瞬间,越鸟突然夺回了自己的身体,她虽然不明就里,却能暗暗感觉到梼杌似乎是消失了。 诸佛听得此言,见得此景,皆拜如来。 青华虽不施礼,却也做颔首——眼看越鸟归位,青华心里只有欣喜,其他的什么便全都混忘了。 岂料越鸟归位不到片刻,神智都还未复,便摇摇欲坠,垂垂不堪。 “越儿!” 青华是第一个察觉越鸟有恙的人——越鸟本就被他抱在怀中,她突然间浑身痉挛不止,双眼失神,青华哪能不惊? 原来越鸟法术尽失,可那血脉里的青焰却依旧翻腾不止。片刻之间便烧的越鸟浑身通红,这还不算,就连青华的衣襟前都冒起了白烟。 碧波青焰原本就化自于这青孔雀之血,眼下越鸟没了法术,血脉却如常,因此便如同千年之前,叫那青焰烧的浑身滚烫。 “帝君快去!” 观世音见状,连忙从玉净瓶中唤出一道活水以保护明王。 “帝君此去,需往曼荼罗界苏悉地院。佛母感天数而产子,明王身带青焰,苏悉地院里就此便生出一眼寒冰泉眼,唤做碧涛寒绸池。只有浸在那池中,明王才得保得一身!”观世音吩咐到。 “我陪你去。”金雕对青华说道——青华从未踏足过苏悉地院,只怕是连路都不认识。 千年之前,越鸟渡千世情劫失败,彼时,她浑身起火,一如今日。 那时候,金雕就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金雕眼看着自己的姐姐为了保护玄鸟这唯一的后裔,叫那碧涛寒绸冻得浑身溃烂,垂垂欲死。 那时候,金雕泼天的本事,却依旧无计可施。 青华再看时,越鸟虽得了观世音护佑,却依旧烧的浑身通红。 如果青华不救她,她就可能会活活烧死。 千年之前,是佛母以怜子之心护了越鸟。 如今,便轮到他了。 ———————— 首-发:po18vip.de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一十七章护明王青华入寒潭怜越鸟金雕 “苏悉地院位于西方第叁重,即虚空藏院下方。苏悉地(梵susiddhi )为妙成就之义,标示胎藏界叁部之成就。此院有金刚明王、金刚将菩萨、金刚军荼利、不空金刚、不空供养宝、孔雀王母、一髻罗刹、十一面观音等八尊,独缺主尊,故古来以虚空藏院之苏悉地羯罗菩萨为此院主尊。就十一面观音成就之相而言,其顶上之一面表示以果德成就众生,其余十面则表示以因德成就众生;其寂静之面为成就纯善者,忿怒之面为成就纯恶者,笑怒之面为成就善恶交杂者。” ——《玄法寺仪轨卷二》 苏悉地院乃西天教现图胎藏界曼荼罗十二大院之一,莫说是青华,只怕九重天无人曾踏足此地。 青华被金雕领着,一路腾云驾雾,眼看观世音的那一道护身圣水升腾不止,越来越弱,青华心急如焚——越鸟身上青焰烧的正旺,观世音虽然有心护佑,可也只能治标不治本。如今他们若不快马加鞭,只怕越鸟就要生生叫那青焰活活烧死。 苏悉地院地处梵境,雕栏画栋亭台楼阁,皆与九重天不同。青华与金雕到时,有巡守接引上前迎接——这苏悉地院虽然住着些金刚尊者,其一境之地却皆以佛母为尊,而那些个护府奴仆,不免多得是五族妖仙。因此,他们不识青华,只认金雕。 青华眼看金雕沉声吩咐了些什么,那些个小妖便躬身开道,引着他们往佛母宝殿而去。 青华与佛母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早就看出这金孔雀是个讲究排场的,果不其然,到了近前,青华略略一看,便看出这佛母所居的光明殿非同小可。 原来苏悉地院名义上是一院,实际上却是一地。其中零散住着十余个菩萨尊者,各个以佛母为尊。而那佛母所居的光明殿,虽以殿居,却十足十的是个仙宫,其中有九殿九院九场,端的是气派无比。 非但如此,青华虽然是走马观花,却也看见了光明殿旁边不远处正在修建的新殿宇。 “那是明王宫,是佛母为越鸟建的。”金雕略解释道。 青华闻言,心中一沉——佛母在这苏悉地院为越鸟大兴土木,心中所想不难揣测。她是一心盼望越鸟能够得脱天灾,成就金身,却也不愿意越鸟就此归于雷音寺,成了无情无欲的佛陀尊者。 五族妖王,统领一方,未必就不如雷音寺的佛陀菩萨——佛母心思,恐怕皆在于此。 入了光明殿,青华被金雕带着直奔碧涛寒绸池,期间虽也有些奴婢意欲垂问,各个却都因金雕脸色不善而退了下去。 青华方才踌躇半晌——今日他二见佛母,怀里抱着的是昏迷不醒的越鸟,叫他如何分辨?无奈兹事体大,现在越鸟性命要紧,这金雕毕竟是佛母的亲弟,到时候一应说辞便全交给他得了。 说来可笑,他与越鸟已经私定终身,又早就在凌云洞中成礼完婚,按理来说,他今日应该跪拜佛母,改口奉茶才对。可这一切,在越鸟的性命面前,都只能让步。 “就是这儿!”二仙到了一处寒潭面前,金雕指着那冷气森森的石潭对青华说。 青华愣住了——这寒潭非比寻常,看样子比昆仑墟的乃穷神冰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碧涛寒绸池名中虽有个“池”字,却无半滴水在内,只有翻腾如云的延绵寒气而已。 天生万物,阴阳相克。金孔雀乃凤凰后裔,她落在碧海潮生树上向天而鸣,随即腹中有感,生出青孔雀越鸟。越鸟诞生时便身带青焰,因此,这苏悉地院光明殿中便无端端的生出了一汪寒池。 千年以前,越鸟魂断九重天,元灵突然归位,一身青焰将她烧的魂飞魄散。那一刻,佛母才明白这碧涛寒绸池的用处——为了救越鸟,佛母抱着她跳入池中,整整七天七夜,才救回了越鸟的一条命。 那碧涛寒绸池真冷啊,就连佛母这金身的天尊,都冻得浑身溃烂,几乎丧命。 “你赶紧带着越鸟下去,越鸟现在浑身起火,除非冰火并济,否则绝对不能活命。”金雕对着青华说到。 金雕不知道,青华这天下的水精,最害怕的就是寒冰入身。 当日青华在昆仑苦战梼杌七天七日,身中乃穷神冰,就连越鸟的碧波青焰都解不了。若非机缘巧合,叫青华沥越鸟之血而出,只怕青华时至今日都难脱寒毒之苦。 “你先下去,等你不支,我就去换你,待我不支,还有我姊。你放心,有我叁人,必定能保全越鸟。”金雕叮嘱道。 那寒潭深不见底,若是越鸟无人看护,只怕她会被那泼天的寒气活活淹死。 青华看了看怀中的越鸟——她身边萦绕的玉净水仅剩一缕而已,等观世音的法术尽散,越鸟就会被那浑身的青焰活活烧死。 他就是再怕,也不能退缩。 青华抱了越鸟在怀,纵身一跃,便跳进了碧涛寒绸池。 好冷,冷的青华浑身如针刺一般。 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在怀中,那寒气萦绕不绝,片刻只见就将二仙的浑身衣物撕的碎如齑粉。 青华与越鸟肉体相接,那苦如地狱的寒冷,似乎化作了叁月的春阳。 “越儿……别怕……” 在昏过去之前,青华喃喃道。 光明殿中一片纷乱,金雕连忙回禀佛母,佛母听清了缘故,拍案而起。 “这青华大帝未免欺人太甚!今日越鸟飞来横祸,都是因为他不识天机!” “事已至此,连如来老儿都无计可施,如今也只能叫这青华大帝护越鸟一遭。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叁人,可轮番看顾越鸟,姐姐便不用受当日之苦了。”金雕伏身拜道。 千年前佛母为了保护越鸟跳入寒绸池,时至今日,她身上的冻疮都还未悉数还原。这碧涛寒绸池的厉害,可见一斑。 “怕只怕这九重天的东极帝,未必就肯真心庇护越儿。”佛母怒道。 当日她与那青华大帝有过一席之谈,彼时,青华虽有庇护天下之气魄,却也露出断情绝义之神色。这些个神仙佛陀,满嘴都是众生平等,可真到了那紧要关头,只怕无人肯舍身护妖。 “不瞒佛母,我见那东极大帝似与越鸟有情,今日大帝苦战十八罗汉,不顾己身而护越鸟,我倒觉得,大帝此心天可见怜。”金雕不敢露出前番越鸟换脊之事,只能敷衍佛母。 “废话!” 岂料佛母居然勃然大怒—— “你是个知事的,越鸟与那青华大帝本就是天生的一对。若是天人两隔还则罢了,只要凑在一块,就必定生情。越鸟是我感天而生,艳绝西天境,无匹九重天。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越鸟皆是天下一品,这青华大帝与她生情,实属应当!” 金雕见佛母发怒,也不敢强辩,只能伏地做小。 这男女之情,向来难分难舍,青华对越鸟有没有男女之情,金雕不敢断言。 青华大帝肯不肯为越鸟身受寒冰入身之苦,金雕更是不敢确定。 “罢了,且看他吧。”佛母切齿而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怜独女佛母怒冲冠陈缘故金雕 “于莲华胎上画佛母大孔雀明王菩萨。头向东方,白色,着白缯轻衣。头冠、璎珞、耳珰、臂钏,种种庄严,乘金色孔雀王,结跏趺坐白莲华上或青绿花上,住慈悲相。有四臂,右边第一手执开敷莲华,第二手持俱缘果,左边第一手当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执叁、五茎孔雀尾。” ——《大孔雀明王画像坛场仪轨》 在胎藏界曼荼罗中,佛母所居的光明殿位于苏悉地院南端的第六位。此殿宏大,颇有建制,只因佛母非但是雷音寺重臣,还是羽族妖王。凡羽族万数,叁百六十种,皆以她为尊,因此她这住处自然也比寻常菩萨佛陀更气派些。 当年,佛母有意传位与越鸟,其余叁家倒无异议,唯独那难缠的圣王鸿蒙道人不服——越鸟年纪尚幼,金身未成,又无功德,若是封了妖王,就要和其他四位上古巨妖平起平坐了,他哪肯? 无奈佛母威重,龙宫和玄王皆不敢与她争斗,加之她与西王母早就有交,因此圣王虽然不肯,却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任由佛母将明王之位传给了她的独女。 佛母不顾众议,孤注一掷,一心要为越鸟一搏——她原本是玄鸟后裔,天生仙根,却误失仙籍,彼时除了“佛祖外徒”以外再无身份。怪不得佛母宁肯开罪圣王,也要对越鸟加以尊衔,否则只怕越鸟要沦落到雷音寺里无座,九重天上无名,五族中无衔的地步。 然而佛母虽然是费劲了心思,无奈雷音寺和天庭却都不愿就此加封越鸟——五族虽然各立为王,各为其主,但是依照先前封神榜的旧俗,五族妖王,还得天庭敕封,才能算名正言顺。 佛母见此,不禁心生怨气,一来怪那青华大帝害的越鸟失尽尊荣,二来恨玉皇大帝给了台阶都不会下。 偏偏此时,那圣王倒来与佛母说和。他见佛母一怒为女,便就此提出了个条件——即便满天神佛不允,五族也可照样尊了越鸟明王之位。只一样,若是到了明王大限之时,二道袖手旁观,佛母就得与他联手,将这满天视五族如无物的神仙佛陀,尽诛尽杀。 佛母不是不明白圣王的心思——他嘴上是为了越鸟争长短,心里却只有自己的尊位而已。这鸿蒙道人一向自视甚高,不甘位居仙佛之下,因此早有反意。如今他来笼络自己,无非是想让佛母领着一族,给他做了进阶的垫脚石而已。 说到底,若是越鸟真的不敌天灾,佛母痛失独女,反与不反,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佛母身上的重担不止于此,她是一族妖王,她心里不能只计较自己的得失。更何况,就算她不答应,这鸿蒙道人也未必就肯偃旗息鼓。他既然能来笼络佛母,自然也可以去笼络其他妖王,到时候五族齐聚,只怕她不肯也得肯。 万年前一战,五族败落,只能由得这满天的仙佛,定了万数的生死造化。可事到如今,若连越鸟这天生的仙根都无出头之路,五族哪里还能再过这仰人鼻息的日子? 既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杀他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青华大帝抱着越鸟跳进寒绸池已有叁日,佛母一心为女,寝食难安,金雕比她也好不到哪去。 此刻金雕与佛母强打精神,坐在摩愉啰室内说话。这里是佛母的起居之所,若非亲近之人,断断入不了此室。 “今日越鸟误入雷音寺,被梼杌占了肉身,梼杌有慧根,通晓五族万年之冤。我看时,越鸟被那妖精封住了元神,不知道听得了什么内情,却已然知晓了五族大计。”金雕蹙眉喃喃道——今日他在灵山看的清楚听得明白,只怕越鸟与青华早就破镜重圆,通心通意。可他见佛母暴怒,哪里敢冒冒失失地将此事和盘托出? “果真如此,你我可得好好防着那丫头,她的心思我最清楚,没想到我处心积虑瞒了她这么久,今日居然阴差阳错,叫梼杌这当年的苦主说破了此劫。”佛母不禁心生忧虑——越鸟一向聪颖,当年如来不叫她干别的,偏偏叫她落入凡尘两历千世劫,怕的就是叫她知道太多五族之事,看破五族的最后一步棋。岂料这一番苦心,最终依旧是白费了。 越鸟生性潇洒,心怀慈悲,又被如来和观世音教的一心要救苦于天下。一旦叫她知道内情,越鸟必定会选择牺牲自己,换得叁界偃旗息鼓。 “如今……如今越鸟叫如来收去了法术,沦为凡身,要想将她困住倒不难……”金雕抖抖索索的说道——他这个姐姐,这叁天已经怒发冲冠过无数次了,若不是要留着青华大帝来日为越鸟挡去天灾,佛母只怕早就跟青华打起来了。 “要我说,都是那个如来瞎出主意!让越鸟为这个冤家仇人做什么护法,惹出这样的大祸来!”佛母拍案而起,要不是越鸟此刻命悬一线,她恨不得立刻杀上灵山。 “姐姐息怒,息怒,眼下越鸟要紧。”金雕连忙劝到,生怕佛母一时震怒,做下什么糊涂事儿来。 “呃……我看……青华大帝对越鸟实在有情,说不定到了那时,他真肯为越鸟顶去天灾。”金雕连忙奉茶安抚,佛母这才肯落座。 “什么有情?这些个神仙,各个都是薄情寡性之辈!”佛母唾道。 “即便如此,只要他懂得轻重,知道原委,自然明白自己别无选择。他总不能吝惜一身,眼睁睁地看着叁界生灵涂炭吧?”金雕看佛母对青华十分厌恶,只能换个角度劝说。 果然,佛母听得此言,面生缓色。 是啊,青华大帝看似有选择,其实到时候只怕由不得他不肯——若他执意不顾越鸟,那可就是置叁界安危于不顾。 当年东王公为了助西王母位列仙班免去天灾,辛苦了五百年,这仙缘的厉害和牺牲,哪里是青华能轻松逃过的? 金雕见佛母面色有缓,这才心鼓稍歇,岂料他刚端起茶碗,还没等喝,就有一小妖冲入殿中回报: “不好了,菩萨!那……那青华大帝……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感情深青华护越鸟叹天缘佛母 “六般体相六般兵,六样形骸六样情。六恶六根缘六欲,六门六道赌输赢。叁十六宫春自在,六六形色恨有名。这一个金箍棒,千般解数;那一个方天戟,百样峥嵘。” ——《西游记·悟空斗金雕》 金雕骤然听闻青华已经不知所踪,禁不住连连叹苦——他前番见得青华痴情,一心以为青华对越鸟一片赤诚,岂料这老神仙如此不堪,竟在这生死关头至越鸟于不顾! “你还说什么神仙深情,简直糊涂!”佛母拍案而起,怒火万丈,可她就是再怒也实在是顾不上——那碧涛寒绸池苦寒无匹,越鸟身上的青焰遇着寒气便会下落为水,不消片刻,就会将置身池中的越鸟活活淹死。越鸟本就怕水,此刻又昏迷不醒,若是无人护法,断断不能得活。 当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二仙匆匆赶到碧涛寒绸池,金雕定睛一看,只见越鸟正端坐在碧涛寒绸池中,虽是昏迷不醒,却坐的稳稳当当。金雕不明就里,只觉得此景古怪,正要发问,却被佛母抢了先。 “哼!这老东西,倒不惜力。”佛母切齿而道。 金雕闻言不解,再看时才发觉关窍——这碧涛寒绸池向来无半点水汽,此刻不知何故,竟无端端多出了半池池水来,非但如此,那池水还无风起浪,扬波不止,激起寒气如云,叫越鸟虽是赤身坐在池中,却没露出半寸多余皮肉在人前。 “难不成?”金雕惊道。 “青华大帝果不愧为天下水精,竟然想到以这个办法化解碧涛寒绸池的寒气。”佛母阴阳怪气的对着那一池池水说到——这碧涛寒绸池乃天下至寒之地,滴水成冰,眼下这一汪池水,不是青华大帝的真身还能是哪个? 原来前番是那小妖不识——这苏悉地院里的区区妖仙,哪能识得青华的真身?她只看原本怀抱明王坐在池中的青华大帝突然不见了,一心以为大帝是弃了明王而去,这才慌忙回报。 原来,青华抱着越鸟在这碧涛寒绸池已叁日有余,他虽然是造化齐天,但万事万物总有短板,他的罩门本就在此,又哪里能扛得住这极寒之气迫身?而此刻越鸟身上的青焰烧的正旺,因此青华的四肢背脊虽然被那碧涛寒绸池冻得发疼发僵,唯独贴着越鸟皮肉的胸前却滚烫不休。 青华见此,心生一计,化出真身,以青玄水托着越鸟,叫她不至于被水呛了,而他就在越鸟滚烫赤裸的身子旁边缠绵循环不休。 “大帝无需勉强,还是让在下代劳吧。”金雕蹙眉劝到,他虽然不明就里,却明白此刻青华已经连化形都难以支撑了,只怕是叫这碧涛寒绸池冻得不轻。 眼看青华默不作声,佛母嗤笑一声,随即撩起了宽袖,露出右臂上的一处冻疮。 “青华,我劝你量力而行。千年前你害的越儿魂断九重天,当时她就如今日一般,被浑身青焰烧的命悬一线。老身抱着越儿在这池中七天七夜,终于换回了我这苦命的女儿一命。彼时老身身受重伤,就是时至今日,老身身上的冻疮都还没好全呢!”佛母怒中有悲,咬牙切齿地对着青华叫道。 碧涛寒绸池里,那半池水扬起又落下,似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个泼才,好生固执!”金雕看青华不肯求救,心中不禁焦急。怕只怕这青华大帝一朝被碧涛寒绸池冻伤了元气——若真如此,到了越鸟天灾之时,青华万一不敌,那越鸟可就真是再无生机了。 “罢了,他若真是不敌,自然会叫救命的。”佛母放下袖口,对着金雕吩咐道。 若青华帝君化形未破,他两个还能强拉硬拽将这老神仙拽上来,可如今他化作一汪池水,金雕和佛母根本就无计可施。 “难道这东极大帝真的如此厉害?”金雕看青华既不叫苦也不求助,心里不禁想起当日青华断心脉救越鸟的场景——难道这九重天第一武将真有如此造化,就连寒冰加身都毫不畏惧? “你在此看着,若是他不支,便速速通报。”佛母对着一妖仙交代到。 那小妖欣然领命,连忙立在了碧涛寒绸池边,眼都不眨的盯着明王的动静。 “看他能扛到几时吧。”佛母对金雕说道,随即拂袖而去。 青华看到佛母臂上那掌心大小的冻疮,心中不禁惊动——越鸟魂断九重天已有千年,不料佛母当日重伤竟至于此,这叫他心里少了叁分侥幸,多了五分忧虑。 “越儿,你别怕……”青华喃喃道。 那碧涛寒绸池真冷啊,寒气如刀,冰冷如牢,青华全凭越鸟身上的青焰护身,这才没有冻死。可是到了第四日,越鸟身上的青焰逐渐熄灭,终于,最难熬的时候来了。 “第几日了?”佛母睁开双眼,问身边侍奉的小妖。 “回菩萨,那青华大帝护着明王在碧涛寒绸池中,已经是第七日了。” “他倒真扛得住,我去看看。” 佛母万万没想到,青华大帝为了救越鸟居然肯投身入碧涛寒绸池七日。这寒绸池的厉害,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佛母浸在池中护了越鸟七天七夜,等越鸟身上青焰尽散,她早就是浑身溃烂,寒气尽灌五脏六腑。 青华不叫苦也不求救,在那寒池里一坐就是六天,佛母心里虽敬他,但不知为何又生出一股不甘来——她到想看看,这与玉皇并尊的青华大帝到底有什么本事? 佛母赶到碧涛寒绸池前,见青华已经收去真身——这倒不稀奇,越鸟身上最后一缕青焰之血燃了六天六日,到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再不能抵抗碧涛寒绸池中的万尺寒气。青华如果还不收起水形,只怕他的真身就要冻成一块冰疙瘩了。 只见青华将越鸟紧紧抱在怀中,二仙赤身裸体,皮肉相接,而青华已经冻得面色如霜,睫生冰晶,毫无气息。 “青华,你要是撑不住,就趁早出来,何必逞强?”佛母低声对青华说到。 青华却照样一言不发——再过半日,只要再坚持半日,越鸟身上的青焰就会熄灭,他的越儿,就能捡回这一条命来了。 “哼!这可是你咎由自取!”佛母看青华不肯示弱,一时怒上心头,随即拂袖而去——事关越鸟性命,这青华大帝却只顾逞强,叫她如何不怒? 可佛母虽面上恼怒,心中却禁不住紧张,她唤来金雕,与他并肩打坐,口念佛言。只盼望越鸟能够得脱此劫,不至于被那青焰活活烧死。 “菩萨!大功告成!” 到了第七日,又有小妖来报,二仙闻言皆喜,连忙赶往碧涛寒绸池。到了池边,金雕拉起青华,佛母接过越鸟。只见越鸟气若游丝,虽是化去了一身青焰,却依旧不见转醒。 “在灵山时,我便见得越鸟身负重伤,如今越鸟失了法术,要恢复起来就更加困难了。我这有抟风运海丸,姐姐先给越鸟服下。”金雕接过青华,见他虽然是摇摇欲坠,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因此便同佛母一样,只顾着越鸟。 这抟风运海丸乃金雕独门佛宝,有逆转乾坤,枯木逢春之效。佛母将抟风运海丸给越鸟喂下,随即抱着越鸟便往摩愉啰室而去。而青华则被金雕和众妖引着,往娑嚩诃室前去——这娑嚩诃室乃光明殿客居第二,若非是佛母有感青华以身相护之心,只怕青华也住不进这一室。 那抟风运海丸虽有妙处,却也有坏处——这丸但凡金身佛陀服下,便叁日叁夜不醒。如今越鸟已是凡胎,服了此丸,便要睡得五日五夜才能醒。 佛母细查,发现越鸟身上除了几处皮肉伤以外就只有脊上一处有一道旧伤,可她虽然心生疑惑,眼下却顾不上计较,便暂时按下不表,连忙差事人给越鸟擦身上药更衣。 金雕扶着青华入了娑嚩诃室,可青华古怪得很,不叫众妖侍奉。金雕一心以为他是嫌弃苏悉地院中的侍奉多为妖仙之辈,因此也未曾相劝——早知道仙妖两道,没想到这些个金身之辈竟如此不容,青华即便是深受重伤,也不肯叫妖仙贴身侍奉。既然如此,也合该他受苦,金雕何必费事张罗? 可金雕刚出了门,佛母便将他昭去了。 金雕边走边抱怨——越鸟那脊上,一道刀痕从颈到尾,哪里是能瞒得住的?可这挨骂挨打的事,不应该是青华去吗?为何要他代人受过啊? 金雕虽然心有不甘,可佛母诘问,金雕不敢不言,随即便将越鸟当日换脊之苦,佛祖传入妙严之音悉数与佛母详解。 金雕原本以为,佛母若是得知内情,必定勃然大怒。岂料佛母竟一反常态,非但不恼,面上还露出些欣慰来。 知女莫若母,青华的心思,佛母猜的透,青华的计较,佛母看得清。 既然如此,无论越鸟生死,叁界总不至于再掀波澜。 这厢金雕刚从摩愉啰室出来,便连忙奔向娑嚩诃室——金雕没能守住当日与青华的诺言,将越鸟换脊一事告诉了佛母,既然如此,他自然也应该将事情首尾告知青华,好叫他万事做个准备。否则玩意佛母抓住伺机报复,青华防备不济,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 彼时青华刚除了衣衫,正要导气归元,不料金雕居然推门而入…… “你!!!” 金雕吓得瞠目结舌,面色如纸。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章强护妻青华负重伤为爱女佛母斥 “你!你!” 金雕推门而入,岂料竟叫他看见了青华赤裸着的上身。 不!那应该已经算不上是肉身了——只见青华由胸至腰,已经全部冻成了冰,蓝白交错的寒冰中,唯有那一颗心还泛着些隐隐可见的赤色。 金雕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这才反应过来——寒冰恐怕是青华这水精的罩门大忌! 早知道青华固执,没想到他竟固执至此! “你这老东西!你这是想横死在苏悉地院,好讹佛母一遭吗?”金雕是被那青华那渗人的样子吓着了,所以才先惊后怕再怒,但他总归知道轻重,连忙唤人去请佛母。 “不要!千万莫要让越儿知道!”青华连忙阻拦。 “你消停点吧,要死你死外面去,别再惹事儿了行吗?”金雕被青华抓住了手腕,隔着几层衣物都还能感觉到那一只手所散发出来的刻骨寒凉。 可青华就是不依,金雕怕青华跟他拉扯起来,所以只能好言相劝——要是让这老东西摔了碰了,碎成冰渣那可怎么办? “你先坐下!你听我说!越鸟服了抟风运海丸,要睡足五天五夜才会醒的,她不会知道的!” 青华听得此言才终于放下心来,略略揽了揽衣衫——左右他还有要紧事要和佛母商议,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算了。 佛母来时,见金雕面色仓皇中似有尴尬,又看青华大帝衣衫不整,薄薄的月牙色蝉衣下面不知为何,似乎略略透着些青色。 金雕不敢说话,只冲着青华的方向努了努嘴。佛母看了看青华,见他面有霜色,睫眉有霜,气息微弱,身带寒气,却偏偏一言不发。 眼看那些个小妖看破了殿中的古怪气氛连连退下,金雕不禁叹苦——青华半点不了解佛母的性子,她是吃软不吃硬,青华要是再装腔作势,只怕是真要惹恼她了。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金雕急中生智,吹起一股吉风,将青华略掩着的衣襟吹开了。 一片冰色闯入眼中,佛母大惊失色,大步上前就将青华的上衣全部掀开了。 “你……你……寒冰是你的罩门?” 饶是如佛母这般的混沌巨妖,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青华在那碧涛寒绸池七天七夜,只怕是伤到了根本,所以才化不出肉身,变成了这么一个可怕的样子。 “是。”青华倒是坦荡——既然瞒不住,不如落个光明磊落。 “你为什么不说?”佛母又惊又怒。 碧涛寒绸池的厉害佛母知道,可她当年虽然身受重伤,却远远不及青华大帝今日之伤。原本是她有心要教训一下青华,让他尝尝这天定仙缘的苦头,但青华伤重至此,她可真是始料未及! 可即便如此……这青华大帝,明知自己罩门在此,何必强行苦撑,不肯求救?她一时不忿,如今青华落得如此惨痛的下场,那这一场恩怨,岂不是要全落在她的身上? “母女连心,佛母当年为救子不顾一身。夫妻同命,今日我为何不能为救越儿而肝脑涂地?”青华脸上半点没有慌乱,似乎那冻成冰块儿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你糊涂啊!当年事发突然,我在雷音寺当值,佛母没有办法才只能兵行险着。今时不同往日,越鸟有我这个娘舅和佛母这个亲娘在身边,你何必如此执着啊!”金雕拍案而起——这个青华大帝,真是个糊涂虫,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冤孽。 所谓孽缘,诚不欺我,他俩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不可两存。 “尊者怕是小看本座了,本座无妨,养养便好了。当日灵山横祸,二位是越鸟的至亲,我不敢相瞒,有叁件事要与二位说明。”青华云淡风轻——此时此刻,越鸟昏迷,佛母和金雕不明就里,他若稳不住,只怕他叁个要乱成一团,毫无头绪了。 佛母略蹙眉头——这东极帝果然是个虚情假意之辈,什么无妨?她看的清楚,想的明白。今日恐怕青华这水精已是元气大伤,他嘴上逞能,无非是不愿意在自己和金雕面前露怯罢了。想来九重天多的是神仙方术,既然青华还有一口气在,天庭自然会救他的,何须她来操心。 “你说吧。”佛母落座,面上佯装镇定,心里却经不住嘀咕:到底是什么事情,比青华自己的性命还要紧? “其一,明王与本座已经成礼合卺,结为夫妻,我二人情出自愿,各有苦衷,因此隐在姑获山凌云洞中避世成亲,望二位恕我夫妻未禀擅行之过。” 金雕目瞪口呆,佛母大惊失色—— “你!你!你明知与越鸟是生生两伤,世世拆凤,你还娶她?你这是要害死她啊!”佛母气的拍案而起——佛母相信青华与越鸟有情,可她却万没想到青华居然敢逆天而行,强行娶回这已经断了仙缘的妻子。 “如来叫越鸟与你护法,你竟然不顾轻重,将越鸟这一族之尊偷纳成妻!你!你视我羽族为何物?视我五族万数为何物?”佛母越说越气,指尖俱缘剑忽隐忽现。 金雕见状,怕佛母一时震怒将青华斩杀在此,因此也再不顾前番隐瞒之过,连忙跪在地上,将越鸟换脊之事和盘托出。 “佛母容禀……依我看,这青华大帝并非无情之辈,我擅自破了越鸟的歧缘障,我认错领罚,只求姐姐先平了怒气。如今越鸟天灾事大,其余诸事,不如先搁下吧。” “佛母当有此怒,本座与越儿生情,幸得天怜,虽是孽身,却叫本座与越儿两厢情悦。越儿至情至性,宁愿抛弃尊荣名分,可本座心中愧疚难当,如百虫噬心,夜夜难安。七日前叁月叁,本座原本要求西王母为本座赐下姻缘,也好全越儿一个名份,岂料阴差阳错,越儿……已经恢复了七世记忆……” “什么?!”佛母呲牙裂目——青华大帝一个天雷接着另外一个天雷,直劈的佛母眼前发黑。 “原来如此!当日大雄宝殿殿门紧锁,彼时我见有人欲推门而入,心中还十分不解。如今看来,难不成是越鸟恢复了记忆,冲上雷音寺来诘问如来的吗?”金雕叹到。 越鸟广有佛性,断断不会因为七世情苦就责难青华的。 可她是那样的聪颖,一想就会明白观世音设局如来说谎,其后必有因由。 “不错……本座劝她不住,只能与她同行,岂料尺寸之差,竟让越儿遭此横祸。”青华垂下了头。 “这一切罪责,始作俑者,舍我其谁,既然如此,本座又何敢叫尊者与佛母为越儿伤心伤身?既然越儿因我蒙难,我自然也应该为越儿不计生死。” 佛母收起了怒气——事已至此,命数难料,既有因便有果,哪里是她能横加干涉的? 可怜越鸟失仙缘在先,续孽缘在后,因此事事不济,处处倒霉。 事到如今,只要越鸟能留得一命,佛母宁愿什么都不计较。 “你说越鸟与你是两心相悦,那好,我且问你,你能为越鸟做什么?”佛母拨云见日,放下了心中的不甘和气愤,只在乎最重要的那件事。 “这便是第叁了……还请佛母允准,在越儿苏醒之前,让本座带越儿回妙严宫。” “你说什么?!”佛母震怒道。 ———————— 求珠求评 开虐了大家还好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金孔雀震怒翻风云东极帝陈情 佛母听到青华要把昏迷不醒的越鸟带回天庭,乍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东极帝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向佛母讨她独苗的女儿。 “你是不是疯了?”佛母面露凶光,咬牙切齿的对着青华说。 “本座诚心拜求,还请佛母顾念越儿性命,准我此请。” 眼看佛母的脸色则越来越差,而青华正襟危坐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金雕连忙暗暗扯了扯青华的袖口——这青华大帝要是再不闭嘴,只怕佛母真的要动怒了! 无奈青华不肯讨饶服软,金雕叹了口气,心里叫苦不迭:完了,今天这事儿只怕是难收拾! 片刻之间,曼荼罗界上方原本万里乌云的天空就变了颜色——那时只见黑云袭城蔽日遮天,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雷炸响如同鬼哭。 “你给我听着!不管你跟越鸟成了个什么鬼亲,我通通不认。我劝你也不要打这些没用的主意,我们是妖,不讲究叁贞九烈的。什么王母赐亲,事到如今就算是玉皇大帝敕封我女儿为东极帝后我也未必就肯!我这苏悉地院里有妖仙叁千,别说是你的妙严宫,就是王母的瑶池也不过如此。明王宫如今已经落成,越鸟有她明王的宝座,你妙严宫配不上我的女儿!” 佛母乃凤凰后裔,得道皆在百仙之前,因此威势极重。雷音寺不敢拘她,四妖王不敢逆她,她一生威风八面,唯独因为青华连连受挫,因此心中早就不甘。原本今日她看青华不顾生死,在碧涛寒绸池里护了越鸟七天七夜,以至伤及根本,心里那滔天的怒气也散了叁分。岂料这老神仙如此放肆,居然想把越鸟困在九重天为质! 玄鸟凤凰掌管六道轮回,生下这金孔雀造化齐天,翻云覆雨皆易如反掌,偷天换日如瓮中捉鳖。前番佛母在九重天一时暴怒,就惹得天庭风雷交加,此刻她怒发冲冠,这曼荼罗界便如黑云压城一般日夜不分。 “佛母息怒,便听本座一言。” 此刻泰山压顶之际,青华却面不改色——他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这金孔雀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怕是以为他要将越鸟拘在天庭为质。佛母因此生怒,分数当然,他既不害怕,也不在意。 “你快说……别卖关子了……”金雕压低了声音急急催促青华。 这九头金雕一向眼高于顶,他虽是佛祖护法,但却半点不把雷音寺满山的佛陀尊者放在眼里。唯独是对他这个姐姐又敬又怕,从来不敢怠慢,更不敢冒犯。他擅自瞒下了越鸟换脊之事,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受罚呢,此刻只盼青华能知情识趣些,千万莫要再惹佛母生气了。 “佛母当日亲临妙严,为的就是让本座来日为越儿挡去天灾。上苍有情,让本座与越儿得以破镜重圆,本座大慰平生,来日何须佛母相迫?能护佑越儿,本座求之不得。不瞒佛母,本座蒙王母传下秘法,到时候只要本座以元神相护,越儿便能逃过一劫。可是要行此法,便得将越儿身神分开。越儿的心性,二位都了解,只怕她宁可自绝,也绝对不愿让本座来日以身相护。如此一来,佛母若想得偿所愿,就得让本座带越儿回九重天——一来天庭宫禁森严,只要本座下旨,叫四天门严防死守,越儿断断不能走脱。二来只要越儿在本座身边,到了那时,哪怕她不肯,本座也能强行取出她的元灵,如此便不辜负我等一番筹谋。” 屋外黑云消散,苏悉地院碧空如洗,日暖风和。 佛母虽是一言不发,面上却收起了怒气,露出了缓和。 青华言之有理,越鸟的性子,她这个母亲最是了解——越鸟自小悲天悯人,深明大义,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她受过?佛母若是将越鸟强留在苏悉地院,怕只怕一时不慎,叫她走脱了。天大地大,越鸟如果铁了心要牺牲自己,保全叁界,只怕佛母就是生出叁头六臂也拦不住她。九重天再不济,也总是个难进难出的地方,这东极帝位高权重,只要他吩咐下去,越鸟自然逃不出他的掌心。 “你真的不怕死?” 事到如今,佛母无计可施,只能寄希望于这青华大帝,可是那焚风的厉害恐怕就连这金身的神仙也难以抵挡。佛母别的不怕,就怕到了生死关头,青华临阵退缩。 “死,我不怕。我只怕我若不敌焚风,越儿生无可恋,到时候还请二位看紧她,开解她,莫让她做出傻事来。”青华吩咐道。 佛母心头一紧,生出万种辛酸来——可怜这天定的鸳鸯,命中注定偏要离散。青华肯以命相抵,无论结果如何,总归可以止了天下浩劫。可越鸟若是真的与这青华大帝通心通意,只怕来日她即便能熬过天灾,也熬不过往后余生万年孤寂。 “你少说嘴!如今你元气大伤,来日拿什么护越鸟?”佛母瞠目佯怒道——原本她看青华嘴硬,心中有气,不愿施救。可是事到如今,青华重伤,她若是顽固不化,不肯救青华,只怕最终会害了越鸟。 “你跟我来。”佛母说着甩袖便走。 青华和金雕跟着佛母到了讫兰丹房,佛母停下脚步,轻抚着房中的青金丹炉,缓缓开口—— “我这女儿乃青焰孔雀,滴血成焰,她一向慈悲,几千年来,身上的青焰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唯独到了你这儿……如今你身中寒冰剧毒,越鸟失了法术,恐怕是救不了你了。我这丹炉里还有一股碧波青焰,虽然不能将你身上的寒毒尽化尽解,但也总能让你少受些苦。”佛母面露愁苦——所谓孽缘,就是如此,只要越鸟和青华凑在一起,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佛母念动口诀,只见丹炉中一股熊熊青焰直奔青华眉心。而那青焰虽然火势扑人,青华却纹丝不动,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股熟悉的温度由上至下灌注全身,在烈焰中,青华恍然似乎看到了越鸟的脸。 苏悉地院里最后的一股碧波青焰灰飞烟灭,青华身上虽然还剩下胸前釜口大小的一块寒冰,但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来。 “多谢佛母,若非佛母出手相助,只怕本座连云都驾不起了。”青华轻拢衣衫,对着佛母诚心谢拜。 “事不宜迟,我这就带越儿回妙严宫。”青华生怕越鸟突然醒来,片刻都不敢耽搁。 “且慢。”金雕伸手拦住了青华。 “姐姐……如今越鸟法术虽然法术尽失,可是为保万全,姐姐还是收去越鸟身上的法宝法器为好,以免越鸟生出什么想法来……”越鸟虽然失了法术,可是她身上还有扶南阴阳剑、阿鼻尘圣眼和雮尘珠。越鸟心机灵巧,若是不收去这些个兵刃法宝,只怕来日她用计设局,叫青华防不胜防。 叁人到了越鸟床前,佛母将越鸟身上的一应武器法宝全部收回,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越鸟正在昏睡,只见她睫毛微颤,鼻息安稳,睡得正甜。 佛母见此,心中万分疼痛,再难相忍,一个耳光就打在了青华的脸上。 “我这女儿,原本是通天的造化!满身的法宝!无尽的尊荣!偏偏一朝遇到了你,叫她失身失神,失力失器,失名失份!沦为凡鸟!你!我恨不得食你的肉!饮你的血!” 第一百二十二章成凡鸟明王怨难解念姻缘青华 越鸟缓缓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熟悉,叫她觉得安心。然而模糊的意识和沉重的眼皮重新占据了上风,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准备再卧一会儿。身上不适的沉重感和尖锐的疼痛让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她一时鲁莽冲上灵山,被梼杌夺了肉身…… 然后呢? 越鸟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她倒在青华怀里时青华忧心忡忡的面容。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哪里? “殿下?殿下?” 是谁在叫她? 原来自从明王回宫,帝君便十分挂心,以至日日亲身照拂,不眠不休,而毕方也便寸步不离地在明王床前伺候。起初明王只是沉睡不醒,后来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梦吟,可像刚才那样的眨眼翻身还是第一次。 毕方心中大喜,帝君吩咐过,到了第五日,明王一定会醒过来,叫她千万小心侍奉。时至正午,方才九灵进来传膳,帝君这才恋恋不舍的去了,没想到帝君刚走没多久,明王就醒了。 “毕方?” 越鸟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东极殿的寝殿里,身边是一脸惊喜担忧的毕方。 她怎么在妙严宫?这是怎么回事? “啊……” 越鸟强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才惊觉自己四肢百骸沉重如石,浑身上下遍体鳞伤。 毕方连忙上前搀扶,眼看明王连坐都坐不起来了,毕方脸上刚和缓了二分的面色不禁又露沉重——叹只叹明王殿下实在是太倒霉了,老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殿下慢些,慢些……”明王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身月牙色蝉衣,毕方拢着明王的肩头,只觉得手臂上几处湿乎乎的,便是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明王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 “殿下渴了吧……”毕方将明王扶起,待她坐稳了身子,便连忙端茶送水。 “殿下……呃……帝君吩咐了,殿下若是醒了,小仙需立刻通禀帝君,殿下稍歇,待小仙通报帝君。” 其实明王刚刚转醒,身边不能无人照料,无奈这九重天的小仙们大多忌讳血腥,因此各个都不肯近身侍奉明王。青华大帝位极人臣,哪里能知道底下这些个当差人的心思?因此也不曾安排别个仙娥与毕方同守东极殿。毕方分身乏术,此刻明王苏醒,她只能留明王一个人在殿中,自己赶紧去通报青华帝君。 青华惊闻越鸟已醒,也不顾他那六御之尊的身份仪容,拔腿就跑,毕方和九灵快步跟在帝君身后,叁人匆匆直奔东极殿。 到了殿外,毕方拉住了九灵的衣角,九灵立刻会意,上前将门掩好,一左一右和毕方站在殿门口侍奉。 九灵打起了精神,警醒着耳朵——上一次明王受伤回宫,惊动了整个九重天,这次又不知道要如何,他可不敢松懈。 毕方则不禁发出一声幽微的叹息——原本她还指望帝君看见空无一人的东极殿,能自己看破这尴尬事,也好日后叫这满宫不敢怠慢明王。可是帝君刚才步履匆匆,只怕是见而不识,查而不觉。此事尴尬,皆因明王在妙严宫中无名无份,因此毕方虽然心里焦急,却万万不敢直接向帝君禀明情由。可是如今明王伤重未愈,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明王要受委屈了。 “越儿……你醒了?太好了……”青华直奔床前,连忙将越鸟拢进了怀里。 越鸟气若游丝,被青华踏踏实实的抱在怀里,只觉得青华胸口一片冰凉,抬头看他时,才发觉他竟是双眼通红,眼下乌青一片。 “帝君,这是怎么了?”越鸟伸手轻抚青华的面颊。 青华叹了口气——他俩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到了此时此刻,青华失而复得,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越儿,你还记得叁月叁发生了什么事吗……” 青华随即将二仙同赴灵山,越鸟被梼杌以妖法摄身封神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越鸟——唯独没有告诉越鸟,她失了法术之后浑身青焰激荡,自己为了救她冒险下寒潭七天七夜。 “我……佛祖收走了我的修为?”越鸟颤巍巍的问道,只见她伸手右手掐诀念咒,却连半点青焰都唤不出来了。 眼看越鸟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青华心痛如刀割,连忙将越鸟的手握在手中:“越儿,那如来老儿,是怕梼杌借着你的身躯惹祸闹事,等梼杌妖灵散尽,如来还会将殿下的修为还给殿下的……你别急……会过去的……” 青华与越鸟两额相抵,鼻尖相触,他能感觉到越鸟为了强咽眼泪,憋得身躯微颤。越鸟乍然之间千年修为尽失,不知心中是如何的担忧害怕,可青华能替她去死,却偏偏不能替她伤心。 “我的剑呢?我的戒指呢?”越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她的无相飞环,她的阿鼻尘圣戒,她的扶南阴阳剑,她那些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法宝武器呢? “越儿……越儿……你别伤心……是……梼杌乃上古巨妖,其妖术古怪,如来也破不了。他怕梼杌得了你的法宝,以此滋事,于是便让金雕将殿下身上的法器一一收走,如今都由佛母收着。你要是想,我这就让元圣星去取,让它取来便是……” 青华嘴上安慰不止,心中却生出万分的酸楚——事到如今,越鸟一无所有,沦为凡胎,叫他这个始作俑者,情何以堪? 佛母半个字也没说错,合该他受千刀万剐,合该他灰飞烟灭。 越鸟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左手,那阿鼻尘圣眼所化的戒指,从前就戴在她左手的食指上,一戴就是千年,从来未曾离身。而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白色痕迹。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死了骆驼。 越鸟将脸埋在自己的膝头,撕咬着身上的锦被嚎啕大哭——她什么都没有了,没了天生的青焰护身,这住了好久的东极殿突然变得好冷,没有了一身的法术,这凭着如来佛祖一句真言维系着的化身沉重如石,没有了千年的法术,身上那些原本不足为道的伤口,疼得她如坐针毡。 青华轻抚着越鸟颤抖不止的背脊,那蝉衣上渗出的团团鲜血红的如同钢针一般,直插入了他的双眼。 “越儿……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至此……”眼看越鸟伤心不止,青华心中愧疚难当,双眼簌簌流泪。 越鸟一时之间伤心难耐,想她一生求道,从无行差踏错。岂料一朝重拾旧缘,竟叫她沦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越儿……你别怕……两百年后,我以这孽身,还你一世情债……到时候……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到时候越鸟要入雷音寺便入雷音寺,要入明王宫便入明王宫。到时候……即便他不在了,越鸟也一样能活得很好。 越鸟听得此言,连忙强收心神——事到如今,她绝对不能再连累青华,怕只怕青华这至情至性之辈,起了此心就不肯放弃。她已无回天之力,可往后余生,她还得为青华打算。 “帝君哄人,这梼杌的妖灵什么时候才会尽散?”越鸟抽噎着岔开话题。 “彼时殿下神志昏迷,只怕是不记得了,那如来老儿收去殿下的一身修为,当着灵山诸佛的面许下了宏愿,他说,事到如今,梼杌只剩下一股怨气,而殿下广有佛性,加以时日,必定能度化梼杌,到时候殿下就可成就金身。”青华为越鸟拂去眼泪,捧着她的脸说话。 “佛祖真的如此说?”越鸟泪眼朦胧的问道。 “当真如此,诸佛皆可作证,如来言之凿凿,哪里还能抵赖?他既然当众为殿下许下金身,自然是所言非虚。”青华落入圈套还丝毫不觉,连忙对着越鸟解释,生怕她不信。 “既然如此……你我夫妻,还得图两存之道,只不过……帝君觉得,我能度化梼杌吗?” “越儿此心,我看得清楚,我相信越儿一定能大功告成,立地成佛。越儿就是不信我,也总得信如来吧?他既然肯当众发话,自然是已经胸有成竹。”青华对着越鸟郑重说道。 如果依照如来所言,越鸟只要能度化梼杌就可立地成佛,到时候什么天灾都不能再拆散他夫妻二人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好了。 越鸟扯出一个苦笑——佛祖信她,青华信她,可她却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梼杌的妖术,就连如来都不能破。而越鸟如今莫说是度化梼杌,便连梼杌在哪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完成自己的任务。 “青华……我……你去唤人来,为我沐浴净身,浣洗床铺……”越鸟本就有意转移青华的心思,更何况她此刻觉得身上粘粘黏黏。 青华得令就走,打开殿门就让毕方再唤两个宫娥来,为明王净身浣衣。 东极殿门终于打开了,青华步出殿外,却未曾走远——越鸟一定不愿意让他看见她沐浴更衣的样子,可他实在舍不得走远。既然如此,他不如就干脆给越鸟做个护卫看守,也好叫满宫看清楚越鸟的身份和尊荣。 毕方带着两个宫娥鱼贯而入,青华不动声色,却紧紧的听着殿内的动静。 “殿下,得罪了……”毕方说着就掀开了明王身上的锦被——那锦被厚重,毕方怕明王体虚力弱,正要从塌上扶起明王入浴。 “啊!!!!!!!!!!!!”一个宫娥看了一眼明王身下的床褥,便尖叫不止,不顾规矩,径直跑出了东极殿。 “殿下!”毕方惊叫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沦凡胎越鸟犯葵水惜明王青华 “盖言女子天癸巳下、真炁巳破、真血已亏,不事修经,真血日少、真炁日亏,纵欲精修,有何益乎?《丹书》曰:“竹破须将竹补宜。”其诀惟何:“凡有月信者,先斩赤龙;无月信者,又须先复而再斩。”究其起手,皆用周大之法。” ——《西王母女修正途十则》 毕方掀开明王身上盖着的锦被,只见明王身下的塌上尽是斑斑血迹。 毕方知道明王身上有伤,因此并不以为然,可她身边跟着伺候的另外一位仙娥,却早就变了脸色——毕方在这九重天虽然不起眼,但她总是五族仙根,天生的灵鸟,因此并不懂凡胎肉体与妖仙之流的不同。而另一位仙娥眼看明王铺上血迹有新有旧,就连蝉裤上也嫣红一片,顿时就明白了明王的症状。 越鸟看那仙娥面色古怪,便连忙打量自己。可她连遭大难,脑子里混沌一片,看见身下铺上的血迹,一时间心里直疑惑。可更让她措手不及的,是那仙娥突然拔高的尖叫。 “没规矩的东西!”毕方冲着那仙娥落跑的方向咬牙骂道。 “我……我这是……这是……” 越鸟只觉得头顶发凉,浑身发寒——那一声惊叫将越鸟拉回了现实,她修为尽失,原本应该现出青孔雀的真身,佛祖是怕她诸事不便,这才以真言为她修成人身。可她没了法术,如今已经是肉体凡胎。越鸟两度千世劫,自然知道女人凡是成年,便身带葵水。 化身之道,便是如此,即得此身之形,便得受此身束缚。 怕只怕她如今如当年,从此要成为九重天唯一一个肉体凡胎之人。 那仙娥的一声惊叫吓得青华叁魂去了七魄,只以为越鸟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就要往东极殿里钻,而越鸟回过神来,连忙叫毕方拦住帝君。 “帝君……帝君……殿下不让您进来……”可怜毕方心惊胆战,浑身发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东极殿门口,将这位高权重的青华大帝死死拦住。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让开!”青华见毕方古怪,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哪里是毕方能拦得住的? “帝君!帝君……殿下无恙,帝君顾念殿下颜面吧!帝君!”毕方见拦不住青华,干脆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伏着身子跪在殿前挡在了殿门口。 毕方虽然不完全明白明王此刻的处境,可她知道,明王一定不愿意让青华帝君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的样子——从前的明王是如何的潇洒大方,明艳出众,她一定不愿意被青华帝君看到她此刻这么憔悴,这么脆弱的样子。 “你!”毕方跪地相拦,青华大吃一惊,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越鸟有什么差池。可是毕方说的没错,越鸟如今一无所有,若是自己不顾越鸟的尊严,只顾着强行关怀,只怕反倒是冒犯了越鸟。 “本座……本座问你,明王真的无恙?”青华颤巍巍的问道。 “帝君放心,殿下真的无恙,可殿下还需人侍奉,如今小仙在此拦着帝君一刻,便一刻不能侍奉明王。”毕方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脸,嘴里却十分干脆。 “本座不进去,你去侍奉明王吧。”青华叹了一口气,后退了叁步——这毕方一心护主,想必不会做出对越鸟不利的事来。可方才那宫娥匆忙忙跑出殿去,竟不顾擅离职守之过,究竟是为什么? “殿下休惊,那贱婢自有人来罚她,殿下宽衣吧。” 方才毕方领着两个仙娥入东极殿为明王更衣沐浴,其中一个虽然不懂规矩,另一个却颇为谨慎——她别的不懂,但今日既然是青华帝君让她侍奉明王,她就得恭恭敬敬,勤勤勉勉,否则叫帝君打发出妙严宫是轻,若是如那桃姑姑一般叫王母带走,只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毕方回到寝殿时,明王已经换得了衣裙,一位仙娥正在更换明王的床褥。 “我来吧……”毕方连忙上前——这些个宫娥,平日里说的难听,如今叫她们见了这个,只怕嘴里又不知要如何轻薄明王殿下了。 毕方将那带血的单褥一并撤了,又换上了新的,这才捧着一大堆衣物单褥准备从后门出去。 “等等……你……”越鸟叫住了毕方。 “殿下休惊,小仙便如当日一样。”毕方知道明王不愿意让自己染了血的衣物露在人前,因此想如当日一样,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好……你便去吧……”越鸟面生尴尬——她沦为凡胎,以后要在九重天生活,只怕是难了。 然而毕方刚到了后院,正要唤出讹火烧毁那些污了的衣物被单,岂料却被青华帝君按住了。 “你干什么?” 原来方才青华怎么想怎么不对,因此跟着那落跑的仙娥一路到了妙严宫的司净处。原本他是想提审那仙娥,问她为何大惊失色不顾规矩,岂料却被他看见毕方正要纵火。 “帝……帝君……”毕方转头一看,发现按住她的居然是青华帝君,吓得面如死灰,口中支支吾吾。 青华见状起疑,看毕方怀抱着一堆衣物,其中似乎有他寝殿的被褥,因此更生疑惑。 “这是什么?”青华二指挑起一物——那似乎是一条蝉裤,上有片片血迹。 “这是明王的贴身衣物?”青华沉声问道。 “是……是……”毕方吓得叁魂去了七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不是说明王无恙吗?你这是要毁去物证,隐瞒不报,害死明王吗?”青华诘问道。 “帝君,帝君,不是这样的,是……”毕方连忙就要解释,岂料町中却突然生出一片嘈杂。 青华眼看妙严宫外似有人影闪动,心中正诧异——这妙严宫一向清绝,鲜有人踏足,那门外到底是谁? 只见九灵快步上前,到了青华面前伏身便拜:“帝君……那仓颉上神和嫦娥仙子……正在宫外,请求……请求拜见明王殿下……” 九灵越说声音越小——他伺候青华帝君多年,哪能不了解帝君的性子?如今帝君正焦急忐忑,任凭是谁,撞在枪口上只怕是都要倒霉。 “仓颉?”青华心生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叫他一而再再而叁的连连受惊?这仓颉不好好看着弱水,跑到妙严宫来干什么来了? “让他滚!”青华大袖一甩。 然而他还是晚了半步,仓颉领着嫦娥已经踏进妙严宫了——仓颉此来蹊跷,带着个嫦娥不说,身后还带着叁个仙娥不知为何。 “仙子请……”仓颉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到了东极殿前便示意嫦娥往殿内去。 “上神做什么?”青华怒目上前,却晚了半步——嫦娥带着叁个仙娥已经入了东极殿。 越鸟此刻情状如何能叫外人看去?这仓颉不知道生的是什么心,竟然专门挑这时候来捣乱。 青华连忙追赶,岂料仓颉竟将他拦了下来。 “帝君留步。”仓颉站在东极殿外,伸手一只手臂挡住了殿门。 “仓颉,你疯了吗?你真的不怕死吗?”青华心急如焚——仓颉命人强闯他的东极殿,真是行迹疯魔!如今这泼才拦着不让他进去,叫他如何能放心? “青华,你要闹,我便陪你闹,我们俩就在站在东极殿门口好好论论越儿此刻处境,叫越儿失尽尊荣,羞愤羞愧,无地自容。”仓颉拿腔拿调,站在东极殿门口大大声的说道。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青华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剑劈了仓颉。可这狗贼句句珠玑,字字诛心,叫青华毫无办法,只能按下不表。 “青华,我早说过,命有定数,让你我有叁席之谈,如今便是第二谈。越儿突蒙大难,我此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帮她助她,也是让你知道,有些事,我能为她做,你却不能。”仓颉面露讥讽,语出挑衅。 “仓颉!你……” —————————— 这里做了很大胆的事情 真的是叁思又叁思 最终决定将葵水写进去 相信大家后面会明白我的用意 越鸟既然沦为肉体凡胎,在剧情上也应该有所表现 关于中国传说中的神话体系的讨论有很多 我也算是博采众长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为了寓意 正因如此,我才大胆的将这个剧情放在了正文里面 希望大家能够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识天机仓颉拜嫦娥晓衬事天仙 “九天玄女者,黄帝之师圣母元君弟子也。九天为乾金之象,性刚好动。九天之方,可以扬兵布阵。有《九天玄女治心消孽真经》等经书传世,以教化世人。” ——《云笈七签》 千波殿前春光潋滟,可在血莲池边同坐的二仙身便却萦绕着不祥的阴霾。 “青华,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仓颉毫不客气,根本不需要谁布菜风酒,一手拎壶一手握杯就自斟自酌了起来。 “仓颉,你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青华又急又气,急的是不知道越鸟到底怎么了,气的是这个仓颉自说自话,葫芦里卖的不知是什么药。他此刻心急如焚,这个狗贼居然还敢拉着他饮酒。 看来当日那一剑还是刺的太浅了。 “青华,现在东极殿中坐着的已经不是明王了,她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副身子,但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千年苦修的能耐。她不再是那个跟你仗剑天下,比翼双飞的越鸟了。现在你殿中的,只是一个女人。”仓颉端详着手中的玉杯——越是杀人诛心的话,就越要漫不经心的说,他一向就是这样脾性。 青华心中五味杂陈——越鸟落到如此田地,始作俑者舍他其谁?那浓的化不开的愧疚如同深入骨髓的小虫,撕咬得他坐立难安。 青华记得初见越鸟时,她迎着风站在云头,顶上是遮天蔽日的佛光,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罗汉,双剑一出,威风凌凌。 那时的越鸟,是如何的惬意潇洒。 青华还记得,那日越鸟之身赴九重天,身无长物,风度翩翩。那个不染纤尘的身影,从此便拓在了他的心上。 事到如今,越鸟拜他所赐,已经腾不起云驾,唤不出双剑,就连她天生的那股青焰,都已经熄灭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堪,当日本座真该奋力一搏,不计生死,将越儿强做我妻,总好过她如今受尽辛酸苦楚……”仓颉看青华伤心动情,非但不劝,嘴里还露出挑唆来。 “仓颉,你生的什么心思?”青华红着眼盯着面前的仓颉,可却因为短了半分的底气而失了些天威,多了些委屈。 “我什么心思,帝君如何不知?帝君应该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事到如今,你该怎么办。越鸟意属帝君,情愿逆天而行也要和帝君破镜重圆,这才落到如此地步。如今越鸟什么都没有了,在这等级有序尊卑分明的九重天,要想活下去,就得仰帝君鼻息,赖帝君恩宠。若是帝君情深意重,越鸟也总还有个依靠,若是帝君心智不坚,越鸟这一生,就难免太苦了……” 仓颉丑话缓说,却字字精到,如今越鸟在九重天无尺寸之功,既不能位列仙班,又不能建功立业,如此一来,她堂堂一族妖王,在这冰冷无情的天庭,除了东极帝的爱妾,便再也没有第二个身份了。 “事到如今……本座该如何行事,还望上神赐教。”青华躬身而拜。 无论仓颉说的有多难听,骂的有多狠毒,青华都不计较。 什么荣辱尊荣,都是假的,除了越鸟,青华什么都不在乎。 “帝君深爱明王,可帝君能够一样深爱殿中那个肉体凡胎的女子吗?”仓颉这才点破来意。 仓颉识天书,他早就看到越鸟命中有此一劫,他今日携嫦娥前来,不顾天规硬闯妙严宫,为得无非就是能让越鸟少受些苦,少流些泪。 “你的意思是……”青华懵懵懂懂,却似乎也明白了仓颉的言下之意。 “帝君曾七世为人,对肉体凡胎身处九重天之苦也并非一无所知,怕只怕帝君贪明王仙姿,对越鸟不屑一顾。” 仓颉终于喝够了,放下了杯子。 青华归于沉默——仓颉的用意,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上神今日携嫦娥助越儿,实在是思虑周全,本作不及。”青华心生懊悔,伏身便拜。 原来如此,原来越鸟一如千年之前,再度成为了九重天唯一的肉体凡胎——那古蓝奇冤一世,越鸟在九重天以凡胎之躯苦苦支撑了十七年,九重天的寒冷,肉身的沉重,凡胎不能脱离五谷道的委屈和尴尬,青华都知道。 他明明知道的,却为什么没有及时想起来?为什么要害的越鸟受此奇耻大辱? “嫦娥……只怕是九重天唯一能开导越儿的人了。”仓颉叹到。 东极殿内,嫦娥突然觐见,毕方连忙退下,守在了殿门口。 这嫦娥仙子一向很少踏出广寒宫,今日不知为何,竟跑到妙严宫来了。 “广寒宫嫦娥,拜见明王。”嫦娥飘飘下拜,身后叁个仙娥皆跟着她行礼。 越鸟刚沐浴更衣,此刻正坐在塌上,岂料嫦娥居然带人入殿,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仙子……请起……不知仙子……为何来此?”越鸟强行坐起,却因为怕身下葵水露于人前,所以只能紧紧抱着那一床锦被在身前——她此刻如此不堪,居然还要受九重天仙子叩拜,越鸟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忧虑,根本不敢抬眼看面前的嫦娥。 岂料那嫦娥仙子却神态自若,起了身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越鸟身前。 “殿下可知,小仙是如何成道的?” 越鸟晃了晃神——这嫦娥似乎是因为当年误服了王母灵药才成仙得道的,可她对天庭众仙一向不了解,哪敢就此断言? “小王无知……还望仙子赐教。”越鸟支吾道。 “殿下慧根深种,何谈无知?殿下今日不肯与小仙说破,其实是顾着小仙颜面而已。不瞒殿下,小仙正如民间传闻所言,是误服了西王母灵丹而得道的。” 彼时嫦娥误服仙丹,腾云而起,直至瑶池。 “西王母乃天庭女仙之首,凡是女子得道,都得先拜西王母,小仙也不例外。”嫦娥尽说往事,半点也不遮掩。 “小仙到时,王母虽面露惊讶,却只说:仙缘难测,谁得了便是谁的,随即便将小仙发配去了广寒宫。” 嫦娥原本是肉体凡胎,一遭吞了王母的仙丹,虽得位列仙班,却依旧是肉体凡胎。彼时她尚未脱五谷道,不同于九重天那些已经得道的神仙,因此就连王母派去侍奉她的仙娥都嫌弃她。 “王母见此,便遣九天玄女,为小仙赐下太阴脱尘丹。小仙彼时肉体凡胎,既无功又无为,王母赐下此丹,便是有意呵护小仙,叫小仙能脱离五谷道,好在这冷冰冰天庭能有个立锥之地。”嫦娥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瓶,那瓶中不是别的,就是西王母的太阴脱尘丹。 “殿下,是来葵水了吧?” “我……我……是……”越鸟吃了嫦娥这一问,面上红白一片,可她听了嫦娥方才所言,便也明白了嫦娥的良苦用心。 事到如今,她失了法术仙躯,沦为凡人,便一如嫦娥当日。眼下九重天除了嫦娥,只怕没人能理解越鸟此刻的尴尬和痛苦。 “殿下休惊,今日小仙蒙仓颉上神相邀,为的就是助殿下断五谷,斩赤龙。这太阴脱尘丹乃王母仙方,殿下只需连服叁日,便可绝了此患。如是我闻,殿下如今身份尴尬,可这太阴脱尘丹至少可以让殿下免受折辱,还请殿下收了,也不负小仙一心之赤诚。”嫦娥躬身奉药,尽露谦卑,半点也没有折了这五族明王的颜面。 “仙子……本王多谢仙子赐药……”越鸟颤抖着接过了嫦娥手中的丹瓶——原来嫦娥突然闯殿,是为了救她。 “殿下便是要谢,也不该谢小仙,小仙长居广寒,不问世事,若非今日仓颉上神有请,小仙如何能悟得殿下此刻之状?更遑论能够襄助殿下了。” “仓颉上神?”越鸟喃喃道。 ———————————— 男二再度出场 以及嫦娥神助攻 你们喜不喜欢? 第一百二十五章护明王嫦娥奉三礼识缘故青华 这厢越鸟听得,今日仓颉上神亲临广寒宫,叫嫦娥与他同往妙严宫相助落难的明王。嫦娥听清情由,取得当年西王母赐药,又点了叁位妥帖宫人,这才前来拜见。 “连累仙子与仓颉上神为小王奔波劳碌,小王真是叨扰九重天了。仙子雪中送炭之恩,小王没齿难忘。” “殿下无需言谢,小仙不过借花献佛,何敢领功?那太阴脱尘丹是当年九天玄女奉西王母天尊之命赐下的,西王母为女仙之首,对我等本就有呵护教化之责,殿下切莫多虑,当心伤神。” 嫦娥说罢玉手一挥,一位广寒宫宫娥即刻会意,侍奉明王将那太阴脱尘丹服了一丹。 “劳动仙子了。”越鸟受宠若惊,可她此刻身子不便,也实在是没有婉拒推脱的余地。 “殿下容禀,仓颉上神命小仙带来叁位广寒宫宫娥,小仙便挑了这叁位老成持重的。她们叁个侍奉小仙已久,事事无不妥当,如今便让她们留在妙严宫侍奉殿下,这也是仓颉上神的美意。” 那叁位广寒宫宫娥皆是嫦娥的贴身近侍,其中一个司筵的,唤做冉云,又一个司寝的,唤做印玉,而刚才侍奉越鸟服药的那位,则是广寒宫的司净宫娥,唤做索香。她们叁个侍奉嫦娥多年,各个都是极妥帖的人,嫦娥这才敢让她们入妙严宫侍奉。 “这……这如何使得?只怕是不合规矩。”越鸟已经受了嫦娥大恩,哪敢恃宠生娇,呼奴唤婢,让广寒宫调人来侍奉她。 “殿下休要多虑了,如今天庭皆知,殿下是为叁界受难,小仙无力可助殿下,能为殿下分忧一二,小仙求之不得。” “什么?满天庭……都知道了?” 越鸟大吃一惊,面露仓皇——仓颉识天书,就是知道她此番大难沦为凡胎也毫不奇怪。可越鸟以为仓颉是有心呵护,这才带着嫦娥前来慰藉她,岂料嫦娥却说如今满天都知道她再受大难。而她与九重天无尺寸之功,居然又一次的劳动诸仙救她。 “殿下休惊,容小仙详禀。帝君叁月叁离宫,之后久久不归,满天诧然,全因帝君位高权重,乃天庭柱石。前日里凌霄殿通传,玉皇大帝亲问。小仙微末之流,未得传召,不知道当日凌霄殿上究竟如何。不过后来玉皇大帝明发圣旨,曰梼杌作乱,明王蒙难,九重天需与灵山同舟共济,方能转危为安。” “那……仙子知道帝君如何回话的吗?”越鸟匆匆问道。 “这……小仙就不知道了。” “哎,你倒是说说,那天玉帝老儿召你,你是怎么跟他说的?说了多少?”仓颉发够了傻呆,突然想起这茬儿来了,那天他没去赴会,此刻倒是好奇了起来。 都说当日青华帝君在凌霄殿上一语惊人,以至于叫玉帝明旨让诸仙以青华马首是瞻,与灵山同舟共济。想来这次,这玉帝老儿怕是给吓破了胆。 “什么怎么说?自然是照实说。”青华看东极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正着急,看见仓颉那浪荡样,听到他话里的那一股儿轻狂劲就气不打一处来。 “哦?这么说现在天庭诸仙皆知越鸟被梼杌摄身,又被如来收走了一身修为,已经沦为了肉体凡胎?”仓颉眨了眨眼——青华这老东西,也未免太老实了些。 “梼杌乃天劫所生,越儿这是为叁界受过,本座直说有何不妥?”青华回嘴到。 “哎哎……” 仓颉不顾青华一脸的嫌弃,扯了扯他的袖子,见青华不理会他,便舔着脸凑到青华身边低声问道。 “你……求玉帝赐婚了吗?” “胡闹!上神仔细说话,需知非礼勿言。”青华甩开仓颉,转过头去再不理会他了。 “喂。”仓颉伸出一只手指敲了敲青华的肩头。 “你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害了自己不说,只怕还要害了越鸟。” “什么吃亏?”青华虽然不想理会仓颉,可是他说到越鸟,就如同按住了青华的死穴,青华哪里按奈得住? “哎,你可真笨啊。”仓颉奸计得逞,面露得意,青华见他正要摆谱,腾身而起作势就要走。 “坐下坐下!”仓颉连忙拉住了青华——青华吃什么亏受什么罪他可以不管,不过要是让越鸟被这个笨蛋连累,那越鸟就着实太倒霉了。 “你大张旗鼓的告诉众仙越鸟已经沦为了肉体凡胎,这没有错,反正往后除非越鸟在你这妙严宫闭门不出,否则别人自然能看见她身上已经佛光尽失。你错是错在心中还抱有侥幸——你以为如果禀明玉帝越鸟为了叁界牺牲了自己一身的修为,玉帝就会破例敕封越鸟?你也不想想,越鸟和梼杌现在一身两灵,玉帝怎么封她?你还不如当场求玉帝赐婚,就算玉帝不答应,也好让九重天众仙明白你的心思,让他们即便是心里低看越鸟一头,也得碍着你这东极大帝的威势不敢妄为。可如今呢?越鸟只算是客居在九重天养伤,等来日天庭和灵山想出办法制服梼杌了,她照样回去做她的明王。在明面上,你和她只是一主一客,其余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本座失算了……”青华沉思一番,随即垂头丧气,后悔不已。 “事到如今,你只能去求王母,王母既然知道你和越鸟与已经破镜重圆,想必也不会为难你。只可惜啊,玉帝老儿这次这么抬举你,让众仙以你马首是瞻,当时你如果开口了,保不齐他真能为你封后。”仓颉火上浇油,边说边啧嘴,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 “你敢戏弄本座?你刚才不是还说越鸟与梼杌一身两灵,不能位列仙班吗?”青华烦透了仓颉这股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机灵劲,这混账说起话来七分真叁分假,若不仔细分辨,还真容易被他糊弄了去。 “我这也不是戏言,说到底,东极帝后是个妖怪,那是东极大帝的事儿,她既然是你的帝后,就是你的臣属,出了什么事儿不都由你担着吗?”仓颉笑眯眯的说道。 “泼才!给我滚!”青华看见仓颉那一脸坏笑就恶向胆边生。 “哦,我确实该滚了,嫦娥该交代的应该已经都交代完了,我去看看越鸟。”仓颉说罢起身便行。 “站住!”青华一把按住了仓颉的肩膀,狗东西居然想趁火打劫! “青华,你别忘了,越鸟失尽修为,沦为凡胎,这里面多得是你这个落地的神仙不知道的事儿。你拦着我不让我见她,到底是为了她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更何况,嫦娥彼时一如越儿此刻情状,难道帝君就不想着问问嫦娥,以后该如何照顾越鸟吗?”仓颉气定神闲,毫不慌张。 青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随即放开了仓颉。 “这才对嘛,青华,你记住了,祸福相依,月亏则盈。” 青华听了仓颉这一句意有所指的结语,心中生出了那么一丝希望。 “这老东西真好玩。”仓颉边走边想。 第一百二十六章千波殿嫦娥巧解惑东极殿仓颉 嫦娥见明王不肯收下那叁位仙娥,便只推说是仓颉美意,岂料她这一下倒是和仓颉想到一块儿去了。 二仙一出一入,擦肩而过,嫦娥出了东极殿,见青华帝君正站在千波殿前看着她——今日,帝君想必有很多话要问她。 东极殿内外的贵客掉了个个,九灵往殿内殿外送了些茶水点心,之后便和毕方一个在帝君身边伺候,一个在东极殿殿外侍奉。 嫦娥拜过青华,便大方落座,丝毫不见扭捏。 “今日承蒙仙子相助,本座感激不尽,敢问仙子,明王如何?” “小仙何德何能,能当得起帝君一个谢字?今日小仙受仓颉上神传召,惊闻明王殿下明珠蒙尘,上神慈悲,唯恐殿下受凡胎之困,因此才叫小仙为殿下奉上西王母天尊仙方太阴脱尘丹。如今殿下已经无虞了,帝君放心,此方连服叁日,殿下便可大安了。” 嫦娥礼数周全,说话周到,滴水不漏。青华看她是真心相护越鸟,心中不禁生出感激来。 “越儿连遭大难,本座愚钝,不能体察关怀在先,治宫无方在后,让越儿无辜受难,今日幸得仙子雪中送炭,否则越儿只怕是要苦上加苦了。事到如今,本座全凭仙子赐教,越儿如今情状,敢问日后本座该如何照应?” 嫦娥受了青华一拜,心中不禁感叹——大帝威重,九重天无人不敬。可谁知道这权倾天庭的青华大帝,居然有如此柔软的心思?今日,大帝为了明王如此伏低做小,不耻下问,叫她真是刮目相看。 “帝君无需多礼,小仙当知无不言。小仙来时,带来了叁位极妥帖的宫人,她们侍奉小仙已久,还望帝君允准,让她们留在妙严宫侍奉殿下。殿下如今虽然有王母仙方护身,却只能脱尘不能脱胎,肉身沉重,殿下只怕一时难以适应。不过帝君放心,加以时日,殿下便会习惯的。再者这九重天寒凉,小仙另供奉了一身蓝珊睛云墨花裙,方才已经交给妙严宫毕方仙子验看了,广寒宫一向减薄,若是不合妙严宫仪制,还请帝君恕罪。” “仙子如此周全,本座感激不尽。九灵,取明珠一壶,赐予嫦娥仙子,以表本座寸心。”青华见嫦娥心细如发事事妥帖,又对越鸟十分关怀,便也知情识趣,连忙赏赐。 “帝君重赏,小仙却之不恭,可小仙无功,不敢受禄。既然帝君有此美意,小仙便权且收下,来日为殿下再制一身明珠百鸟华服,以表小仙对殿下的仰慕。” 那一壶明珠璀璨无比,嫦娥哪里敢收,就是收了,又哪敢佩戴?不过这既然是帝君的美意,她倒不如借花献佛,既全了帝君的慷慨,又讨了帝君的欢心。还不如一来一回,物归原主,皆大欢喜,免生事端。 “仙子真是聪慧周全,既然如此,便全凭仙子做主。九灵,让元圣星将方才那无状的宫娥押送瑶池,她以下犯上冲撞明王尊驾,不可轻纵。” 嫦娥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茶——片刻而已,眼前那个温情脉脉的男人,就重新变回了九重天人人敬畏的东极大帝。 都说女人善变,其实男人也一样。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仓颉进东极殿时,越鸟正潦草坐在塌上,身边叁个宫娥傻傻立着,既不说话也不侍奉,随即挥了挥手随即示意那叁位仙娥出去——他了解越鸟的性子,越鸟一向最怕麻烦别人,如今哪肯收了嫦娥的婢女?可今时不同往日,这妙严宫从前只伺候一个青华都没伺候明白过,如今哪里能侍奉得了肉体凡胎事事不便的越鸟? “越儿,嫦娥一番美意,是有心护你,你何不领情呢?” “上神……” 眼看仓颉步步走近,越鸟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来。 她与仓颉相识千年,更曾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四百二十年。可为什么今天,为什么今天她看到仓颉靠近的身影,会觉得害怕? 看到越鸟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和忐忑,仓颉顿住了脚步。虽然只是一霎而已,可越鸟微蹙的眉头,微瞠的双眼,还有她捏着锦被不自觉的收紧了的双拳,每一样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越儿……你……你是怕我吗?” 仓颉设想过一百种可能性——越鸟也许会哭,也许会尴尬,也许会发怒,也许会怨天尤人,也许会避而不见,也许会自怨自艾,也许会意志消沉,也许会心生绝意。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越鸟会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恐惧来。 “越儿……你怕什么?”仓颉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他很少有不明白的时候。可是此刻,他心里除了疑惑,还多了一丝恐慌——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他漏算了什么? “我……”越鸟也十分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仓颉心生忌惮,可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一丝恐惧在被仓颉道破之后,竟如点墨入水一样,慢慢的扩散至了她的全身。此时此刻,越鸟既能清醒的感受到那股灌注全身的冰凉,又毫无头绪那寒意从何而来。 “越儿……”仓颉试探性地想要靠近越鸟,可他刚挪动了半步,越鸟就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难为他刚才还在嘲笑青华蠢笨,却不料他自己也是个糊涂东西——越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仗剑世间,伏魔降妖的西天尊者了,如今的她,在这九重天,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了。 “越儿,你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仓颉缓步上前,轻轻地坐在了越鸟榻前的凳子上。 “我……我不知道……”越鸟强收心神,强抚心绪,这才开口…… “……越儿今日全凭上神关怀,越儿感激不尽,多谢上神护佑。” “越儿何须与我见外?恼人的事,便都抛诸脑后吧。不过啊,如今殿下和我一样,可切记再使不得这薄被了。”仓颉使二指将那锦被捏了半寸在手里摩挲着念叨到。 原本仓颉只是想提醒越鸟,凡胎在九重天难免受寒,她这失了护身青焰的青孔雀往后需得知道注意保暖。 岂料越鸟此刻一如惊弓之鸟,她被仓颉一惊,身子后撤,右手一挥,将塌上的月禅叶藤枕带歪了几寸。 只见仓颉眼神一暗,身子一挪,居然坐在了越鸟塌上。 “上神做什么!”越鸟低斥一声,随即连连后退。 可仓颉如中魔障,非但没有理会越鸟的斥责,反而更进一步,伏身上前,贴至了越鸟身前。 “上神还不退下?” 越鸟吓得浑身紧缩,本能的就想尖叫——可她不能高声,如果惊动了青华……青华性情刚烈,要是让他看见仓颉不轨,只怕青华一时冲动,会闯下滔天大祸来。 然而仓颉一言不发,越靠越近,非但如此,他还将右手探进了榻上的锦被。 “仓颉!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藏凶器越鸟生绝意护明王文武 “仓颉!你……你做什么?” 越鸟连连后退,紧靠着墙蜷作一团,浑身发颤,头顶发凉,心里不住的诧异——仓颉这是怎么了? 在离退无可退的越鸟只有咫尺之隔的时候,仓颉终于停了下来。 越鸟因为恐惧而闭上了双眼,所以她错过了仓颉将手伸到她枕下摩挲的那一幕。 “殿下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越鸟再睁开眼的时候,仓颉已经重新坐回了榻前的椅上,而他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一把他从越鸟枕下摸出来的短匕。 “你……”越鸟大吃一惊,一时失语。 原来方才她见了仓颉,乍然受惊,仓皇间无意中挪动了她身下的枕头,露出了枕下落花星奇匕的柄首,正好让仓颉看破。合该是她连遭大难,心神不定,这才没有及时看破仓颉真正的目的。 仓颉面上阴晴不定非喜非怒——事到如今,他最怕的就是越鸟心灰意冷,生出绝意。方才他眼看越鸟似有私藏,心中不禁多思,因此才不顾越礼之嫌,亲自查看,岂料这一探,竟让他在越鸟枕下摸到了一柄冰凉凉的匕首。 起初,仓颉还不敢相信,他情愿相信那沉甸甸的刀柄只是个摆件法器,可那五寸有余的寒凉利刃划开了他的指尖,痛得他眼前都模糊了起来。 真是一把好刀啊,肉体凡胎要是叫它插进胸膛,必然会血溅叁尺,一命呜呼。 眼前的面孔,突然变得很陌生,仓颉细细端详越鸟苍白无光的皮肤,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略微发红的鼻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仓颉觉得,就连越鸟的一头青丝此刻都憔悴了起来。 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千年前和他一同教化世间的佛祖高徒了,那个越鸟,身上容不下半点的软弱和绝望。此刻他面前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被命运逼到了悬崖上,再无力回天的越鸟。 “上神!夜长梦多,不如早下决断,只要我不惜一身,叁界便可重获太平。”越鸟紧紧握住了仓颉的手腕,压低了声音红着眼对仓颉一字一顿的说道——事到如今,她活一日,梼杌就跟着活一日,而只要她肯牺牲,世间浩劫即止。以一命换天下,她有何不舍? 越鸟情愿抛舍一切,却唯独舍不得抛下青华。可她与青华多做一日夫妻,便多得一日情分,若是日子久了,她夫妻情深,怕只怕到时候青华看她身死,不肯独活。正因如此,她才趁着殿中无人的片刻,翻箱倒柜,将青华平日用来拆信的落花星奇匕藏在了枕下,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殿下莫要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什么混账道理,我一律不知道。”仓颉片刻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此刻那原本朗如明月的脸上,是越鸟从没见过的冷淡和无情。 “仓颉!不要……不要告诉青华……” 眼看仓颉提匕欲走,越鸟再不顾什么矜持颜面,死死地拉住了仓颉的手不放。 越鸟知道,如果被青华知道她心生绝意,只怕青华宁愿将她就此软禁,也绝不会再让她有任何可趁之机。 “殿下怕是忘了,本座可不是佛门弟子,本座心里从来就没有慈悲二字。”仓颉宽袖一挥,毫不留情的甩开了越鸟的手。 “仓颉……不要……” 仓颉的脸上,有冰冷有厌恶,有奚落有嫌弃,仅仅一个眼神,就逼得越鸟失声痛哭,叫她心中那万般的委屈如决堤般冲了出来。 “越儿,你累了,睡一会吧。”仓颉面露苦涩,声音却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只见他伸出双指在越鸟眉间轻轻一点,越鸟就啪嗒一声,倒在了枕间。 仓颉为越鸟掩好了被褥,看着她酣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隔着锦被轻抚她的背脊。 “越儿……会好的……你别怕……会好的……” 仓颉在越鸟榻前呆坐了半刻,见越鸟气息绵长,吐纳均匀,又为她掩好了床幔,这才离去。 可他出了东极殿也不急着走,只是站在东极殿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青华——这个蠢货,丝毫不明白越鸟的心思!怕只怕他斗不过越鸟的心思,到头来还是要让她这一生深情付之东流。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年他就不该因为一时之忿,坐视青华断了越鸟的仙缘,让越鸟受这千年之苦。 仓颉曾无数次的想过,当年如果不是他畏缩不前,越鸟就可以百里红装,风风光光的嫁入仓王宫,名正言顺的位列仙班。什么千世情劫,什么千机变劫,那些恼人的玩意儿,越鸟根本不用理会。 他原本是识天书懂天数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可为什么那天的自己,却如此软弱,如此愚蠢? “上神这是干什么?”青华看仓颉神色有异,心里怕他又使坏闹事,所以不敢耽搁,连忙上前。 “青华,你这一房妻子,若是看不住,便可转手让人,何必加害呢?” 仓颉阳阳怪气拿腔拿调的说,随即便伸出手,将那落花星奇匕锵啷一声丢在了地上。 “上神从哪拿来的?”——青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素日爱物,他哪能不识?可仓颉总不见得是在东极殿内翻箱倒柜,专门找来这东西与他过不去吧? 仓颉的眼下之意,青华听得清清楚楚。说到底,越鸟终究还是那一心只想普济天下的佛陀尊者,她这是宁可自己命绝,也不肯任何人再为她受苦。然而青华虽然想的明白,心中却依旧痛不可当——难道越鸟半点也不顾他夫妻情分吗?难道她舍得就此灰飞烟灭,留他孤零零的在世间万年孤生,生无可恋吗? “越儿将此物压在枕下,幸好叫我看破。帝君若还惦记与越儿的夫妻情分,从今往后,便将妙严宫里的利器刀刃一起收好,若是帝君管不住这一宫,护不得越鸟,便可直言,我那仓王宫也空的很呢。” 仓颉说罢拂袖而去,嫦娥紧随其后,闹腾了半天妙严宫终于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青华站在东极殿前独自萧肃。 “九灵……” 青华思索再叁,终于开口。 “……传旨合宫,从今往后,明王居东极殿,妙严宫上下需将所有利器严加看管。”青华吩咐道。 妙严宫顿时沸腾,各处皆乱作一团。东极殿内进出不止,帝君寝殿里所有的兵器刀刃都被收了起来,这还不算,就连东极殿的烛台都被一一撤了下去。 而冉云,印玉,索香叁婢,最终由青华做主,留在了妙严宫侍奉。 “这夜明珠铜盏,不尖不锐,明王不能没个采光的,便以此替代吧。”毕方在妙严宫聚宝阁内忙活了半晌,终于叫她集满了十盏夜明珠铜盏——此物不需烛台,形如宫灯,其中以西海明珠为芯,盏盏光芒难掩,十盏同聚,亮如白昼。 叁婢得令,连忙在东极殿各处摆上了夜明珠铜盏,她们初来乍到,眼看妙严宫唯独这毕方仙子衣着不同,便就此笃定毕方是个话事人,所以格外殷勤。 九灵从白天忙活到了晚上,这才敢向帝君回话:“帝君,奴儿奉帝君之命,东极殿内已无利器,就连烛台都撤了,改用西海夜明珠照明。除东极殿外,妙严宫其他宫室都已经施了鹤唳缎回归术,一切利刃,皆不能离殿。” 所谓鹤唳缎回归术,以往多是被人用来防止法器被盗的——无论何物,只要被施了此咒,就不能被带离一定的范围,否则一来会立刻物归原处,二来还会以鹤唳声示警主人。 “九灵,你带着元圣星,传本座旨意,叫四天门,绝不可放明王下界!” —————————— 首-发:po18vip.xyz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二十八章梦方醒此难难逃脱咒才破天仙 “越儿……” 东极殿里,青华为越鸟掖好了被角,越鸟宁静酣然的睡颜仿佛一道穿破黑暗的阳光,让青华那颗忐忑不安冰冷沉重的心,终于得了到一丝丝的慰藉。 青华之所以将越鸟带回九重天,为的就是能紧紧看住她。然而青华没想到的是,越鸟醒了不过半日,居然就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藏了凶器。叹只叹越鸟突遭飞来横祸,却片刻都顾不上自怨自艾,只能急匆匆的计划自己的死期。 “……你受苦了……” 青华伸手为越鸟拂去眼下的泪痕,又为她揽去了脸上的碎发,随即伏身轻轻吻在了越鸟的额头上。 越鸟受了仓颉一咒,昏昏沉沉睡到晚间方醒,醒时精神倒还爽利,只是身上处处疼痛,十分不适。榻前守着她的毕方正在打盹,越鸟不忍心惊动她,便只继续躺着,全当闭目养神。 这东极殿她住的也多了,今日却似乎有些异样,别的不说,就连殿里的光影似乎都与往日不同。 越鸟环顾四周,发觉殿中少了不少摆件器物不说,就连殿中的乌金沙硫烛台都换成了铜盏。 原本缠绵不绝的睡意突然惊醒,越鸟不顾身上的疼痛,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糟了……” 越鸟捻着身上盖着的锦被,发觉那是一床新被,比她之前盖着的厚了一倍有余,而她榻前的赤云银仙纱,也已经换成了厚重的凌霄蟒绒帐。而东极殿内少了的那些摆件,原本都是青华素日喜欢的宝剑匕首。今日她没能拦住仓颉,如今看来,仓颉必定是和青华说了什么,而青华趁她昏睡,将这东极殿改头换面,想必是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思。 “殿下醒了?”毕方正昏昏欲睡,突然间听到有人说话,这才惊醒,她看明王醒了便面露喜色,急匆匆扶起明王,又为她垫好靠背,掖好被角,这才连忙奉茶。 “毕方……我是……”越鸟脑中混沌,她只记得被仓颉下咒昏睡,其他别的,她一律不知道。不过事到如今,她才也猜得透青华的心思。 “殿下……帝君有旨,叫殿下好好休养。” 今日妙严宫大乱,帝君不知怎得,先是在东极殿里折腾,随后便通告合宫,叫宫人们不能夹带利器。彼时,四司乱做一团,各殿里都有人施法,听说这妙严宫从今往后,所有带尖带刃的,都不能离殿。 毕方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可是毕方看得真切,这青华大帝一心皆在明王身上,她无需猜想其中内情,只要服侍好明王即可。 “毕方……帝君有何旨意吗?”越鸟试探道——事到如今,就算是毕方她也不能全然相信,怕只怕帝君早就安排了下去,叫这妙严宫合宫叁十叁处,百余名宫人,都成了她身边的眼线和细作。 “殿下……帝君……帝君又旨,不让殿下下界……” 毕方虽是妙严宫侍奉,心中孝道却重,她自从侍奉了明王便暗自发愿,她宁肯开罪九重天,也不能委屈了她一族至尊。今日九灵传旨四天门,她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在明王面前装作不知情。更何况这旨意蹊跷——明王本是灵山中人,虽是客居妙严宫,但也应该还是来去自由,怎得如今帝君竟像是要将明王强留在九重天了?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毕方不明就里,越鸟却闻言叹苦——这青华大帝位高权重,今日既然有旨颁下,九重天自然无人不遵。事到如今,她只怕费些心思才能瞒过青华了。 毕方见明王转醒,便将帝君另拨了叁位广寒宫仙娥侍奉明王一事禀了。 “殿下如今诸事不便,帝君是有心护佑,小仙看那叁个仙娥行为有度,甚是妥帖,有她们侍奉殿下,殿下可安心了。” “这……”越鸟连忙就要拒绝——她自小长在灵山,不同于威重尊贵的佛母,向来不喜欢被人团团围住殷勤侍奉,可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有人叩门。 已近深夜,此刻叩门的,除了青华帝君,还能有谁? “想必是帝君来探望殿下了。”毕方连忙起身就要去开门,岂料却被明王按下了。 “我……我不想见他……”越鸟支吾道。 毕方愣住了,可她不敢忤逆明王,只能按兵不动。 敲门声越来越响,毕方心里紧张无比,只能硬着头皮劝明王:“殿下,殿外怕是青华帝君,殿下真不想见帝君一面吗?殿下几日前回宫,帝君十分殷勤,衣不解带,时时陪伴,如今殿下醒了,帝君心里一定焦急的很。” 越鸟闻言叹苦,双眼泪眼摩挲,然而此刻她心中的痛苦,却不是毕方能理解的。 “殿下……殿下见见帝君吧。”毕方见明王似有犹疑,便干脆跪拜而求。 “你给我出去!”越鸟生怕自己意志不坚,哪能容得毕方在身边煽风点火,于是干脆连毕方一同遣了去。 “青华……” 其实越鸟好想见到青华,好想看到他的脸,好想靠在他的胸前,和他细细说话。 可她不敢。 肉体凡胎,乍失修为,越鸟此刻的痛楚和卑微,哪里是青华这落地的神仙能理解的? 今非昔比,从前的她,从来不曾怕过什么,可如今的她,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 好疼……浑身都好疼……然而对越鸟来说更可怕的是她心中的畏惧——从前她和青华是两情相悦,可是事到如今,她半点法术都没有了,根本敌不过青华半分。 她不肯见青华,就是因为她没有底气再在青华面前泰然自若。 “越儿……我只是想看看你……”青华趴在殿门上叫到。 今日妙严宫忙得冒烟,越鸟初醒,青华却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几句话便连遭变故。此刻夜深人静,他正要入殿,想与越鸟亲近说话,岂料越鸟非但不允,竟然连为他开门的毕方都一起赶了出来。 “帝君恕罪……”毕方被越鸟遣出殿去,她不敢不从,因此便迎面撞上了正趴在门外的青华帝君。 毕方在妙严宫侍奉了七百多年,却从未曾和青华帝君贴的如此之近过。 “明王如何?”青华捉住了毕方便问——这半日都是毕方守着越鸟,越鸟此刻情状,自然是毕方最晓得。 “殿下……殿下不愿意见帝君……”毕方强撑着答道。 “你……你别进来!我……我不想见你……” 越鸟赶忙锁紧了门栓,可那片刻而已,却叫她看清了青华的身影——青华好憔悴,那原本威风凌凌的九尺神仙,如今已经是摇摇欲坠。 “青华……”越鸟失尽了力气,靠着殿门缓缓坐在了地上。 “越儿……”青华趴在门上,听见越鸟低低地叫他——这一扇殿门而已,若是他想,便可在片刻之内将它化为齑粉。 青华好想越鸟,想得恨不得此刻就破门而入,可他不能——越鸟今日连遭大难,心神不定,他就是再思念,再不安,也还得顾着越鸟的处境。 越鸟蜷缩在地上,后背紧紧靠着殿门——这凡躯颇重,压得她难以喘息,那原本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的破脊之伤,此刻却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越儿……你……你真舍得我吗?”青华瘫坐在地,半点也顾不上他六御之尊的身份。此刻,他只想抱越鸟在怀,看她入睡,为她守夜。 “青华……” 越鸟轻声叹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叹命数越鸟青衫湿困痴情青华 “疼……好疼……”越鸟在睡梦中喃喃到。 如今她法术尽失,一不能运周天之气固本培元,二不能吸取天精地华为自己疗伤,因此身体恢复得极其缓慢。说到底,她已经与凡人无异,又哪里扛得住浑身的旧伤新伤一起发作? “殿下……殿下……” 半梦半醒间,越鸟仿佛听见有人在轻轻的唤她,她略微睁眼,发现毕方探进半个脑袋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殿下起身吗?”毕方低声问道。 “天已经亮了吗?”越鸟将床闱拨开了一角,这才发现外面日光正盛,若非凌霄蟒绒帐厚重遮光,她只怕是早就给日头晃醒了,哪能睡到这日上叁竿的时辰? “殿下睡足了吗?”毕方连忙卷起床帘,小心翼翼的扶着明王起身。 越鸟见毕方十分谨慎,混不见以往的活泼劲儿,随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昨夜她因着不想见青华,便干脆连毕方一起赶了出去,然后就趴在东极殿的门口失声痛哭。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是谁将她安置在了塌上。 “昨夜……本王记得,这殿门不是从里面栓上的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毕方奉了茶水,又在塌上添了一盏凭几,好叫明王能靠着舒服,这才回话。 “禀殿下……门是……是帝君开的……”毕方小声答道。 青华吃了闭门羹,站在东极殿前如同一尊雕塑,总有个把时辰。毕方既不敢上前,也不敢退下,只能隔着叁步站在帝君身后待命。 就连毕方都听见了明王肝肠寸断的哭声,青华自然也听得见。都说情苦,诚不欺我。青华能听得到越鸟的眼泪落在她身上单薄的蝉衣上的声音,能听见越鸟的手掌砸在东极殿玉石地面上的声音,也能听到她为了掩饰哭声将袖口死死咬在齿间时锦帛撕裂的声音。 青华静静的站着,站在月光下,站在与越鸟一门之隔的地方,站在越鸟歇斯底里的现场。直到殿里的越鸟终于哭累了,哭倦了,哭得再也哭不动了。青华才轻轻地挥了挥手——东极殿的门终于开了,而越鸟蜷缩在地上,一身素白蝉衣上,斑斑血迹和点点泪痕赫然在目。 两行一直未曾落下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了下来。青华轻轻的抱起越鸟,将她放回了塌上。 “去唤人来,为明王更衣上药。”青华轻声对毕方吩咐道。 毕方急急唤来了司寝的印玉,与她一通为明王除去旧衣,上得了药,又换上了新寝衣,这才将明王安置得了。 毕方出了东极殿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半宿她真是心惊胆战,方才更是把心揣在嗓子眼里侍奉的,这些许小事而已,竟叫她出了一身贴背的冷汗。 “有劳仙子了,仙子真是妥帖人……”毕方赶忙对印玉恭维道。 印玉知道毕方这是有意试探她,便连忙恭恭敬敬的回复:“仙子言重了,此乃小仙分内之事。听闻妙严宫宫规森严,大帝治宫极严,我等初来乍到,还盼着仙子提点一二,我等日后必定恪尽勤勉,绝不敢怠慢。” 印玉叁人是侍奉嫦娥的老人儿了,她们一向谨慎本分,正如嫦娥所言,是老成持重的安分人。若非如此,嫦娥哪敢让她们在明王如此尴尬的时候入妙严宫贴身侍奉? 毕方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了下来——帝君今夜十分伤情,想来明王突遭大难,帝君心里定然难过。可是她真没想到,帝君竟什么都不顾了,让印玉当着他的面为明王除衫上药,还好这个印玉稳得住,否则今夜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姐姐真是好相与,不瞒姐姐,我可真是吓死了……”毕方松懈了下来,看着手中托盘上明王的旧蝉衣,只觉得双腿打颤,浑身发软。 “我等当差,只管侍奉,无需多虑。”印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随即从毕方手里接过了托盘。 这九重天无风七尺浪的地方,要想真的清净,就得刺瞎了眼,刺聋了耳,只留下一颗本心。 “越儿……你真打算弃我而去吗?” 青华将越鸟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就是一块寒冰了,原本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才对。可是他那一颗承自女娲的心,分明疼得那么真切。 那日佛母虽然倾尽了青金丹炉里的碧波青焰,却始终未能全部化解青华身上的寒毒——那碧涛寒绸池真是厉害,将他冻了个严严实实,就连天下最后一波青焰也未能尽解。说来也怪,佛母有心护佑,青华好了不少,唯独那心头一块,却始终不化。 “越儿……我这一颗真心,全在于你,你明白吗……”青华喃喃道。 他那颗冰封的心,终于感觉到了来自越鸟手心的温暖。 越鸟这天下独一只的碧波孔雀,虽然已经失去了与生俱来的青焰,却依旧能给青华带来温暖和光明。 “越儿……你别怕……” 青华为越鸟掩好了被角,然后轻轻吻在了越鸟的额上。 越鸟听得毕方陈述,禁不住双目泪流——昨夜她只顾自己,丝毫没有想到青华见了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会有多心痛。 “帝君呢?帝君……在哪?”越鸟追问道。 “回禀殿下……帝君见殿下酣睡,便……便在那阿如亭里打起坐来了……”毕方支吾道。 是啊,当日是她受如来佛祖指派为青华做个护法。今日,也轮到青华在阿如亭中为她做个守卫了。 “帝君……如何?”越鸟喃喃道。 “帝君……神色如常,只是憔悴……”毕方小声答道。 毕方唤来印玉和索香,连忙为明王沐浴更衣。 “殿下……广寒宫嫦娥仙子供奉蓝珊晴云墨花裙一副,还望殿下笑纳。”索香拜到。 越鸟只见那蓝珊晴云墨花裙层层迭迭,甚是厚重,由此才明白了嫦娥的心思——正如仓颉所言,这九重天风大寒冷,她乍失法术,不能相抗,非得穿得厚实些,才能不至于终日苦寒。 “有劳仙子……为本王换上吧……”越鸟神色自若,半点也没露出她心里的慌张。 这九重天的打扮,她丝毫不知,如今只能全凭这四婢的安排,只盼望不要让她失礼于人前罢了。 岂料毕方与广寒宫叁婢却十分妥帖,非但是为她将那层层迭迭的蓝珊晴云墨花裙穿得了,还为她化了个颇为恰当的妆容。 女子成妆,无论高低贵贱,皆需成套,越鸟自然也不能免俗。从前她素性逍遥,一向只顾洒脱,不顾礼制。可如今她既然穿了九重天的宫服,就自然要做九重天的装束。 彼时只见越鸟身着蓝珊晴云墨花裙,面上是正风靡一时的封穴花影妆——那妆做时,便以金箔封穴,面生花影,叫人见之欲醉。 越鸟上了药,穿了衣,成了妆,随即便出了东极殿直奔阿如亭。 “青华……”越鸟对着那一尊正在打坐的神仙轻轻叫到。 —————————— 还有人看吗? 冒个泡 我好寂寞 首-发:po18vip.xyz (ωoо1⒏ υip) 第一百三十章连理枝终得终相聚天仙配难脱旧 眼中落入那熟悉的背影,越鸟不知怎得心中竟忐忑不止,总觉得仿佛与青华是陌路已久,终于重逢,因此生出乡情怯之感——明明一心想与他四手相握,廊下说话,却偏偏越相思越发憷,怕只怕斗转星移之间,已是物是人非。 青华起身回头,越鸟一袭蓝衣淡妆素裹,站在东极殿前正看着他。青华与她四目相对,浑然忘了昨日此时越鸟还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恍若隔世,他夫妻似乎千年未见了一般。 “越儿……” 青华水米未进半日有余,可他此刻声音中的干涩却也不全然是因为他早已嘶哑的喉咙。 从前的越鸟是灵山的尊者,如来的高徒,清清静静,潇洒翩翩。青华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越鸟会穿着九重天的服制站在他的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越鸟做天庭装扮,那墨花裙蓝中带绿,让他想起越鸟那一身翠绿的雀羽。她只亭亭站着,便已经是美不胜收,若非青华能真真切切的看出她深藏在眉眼中的不甘和委屈,他简直可以心甘情愿地做了她的裙下之臣。然而锦衣华服之下,是越鸟身不由己的妥协,金珠珊瑚,都换不来她曾经的那份自由和潇洒。 越鸟面上不露,眼里却细细端详着青华。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发红,面露病态,不需言片语,越鸟就能想象到这十数日里他是如何辛苦奔波,心力憔悴的。叹只叹她夫妻二人情路坎坷,命途多舛,以至一损俱损,再不能独善其身。 萦绕在越鸟心头的忐忑和不安悉数散去,如烟入风一般,她对着踌躇不前的青华露出一个笑容,随后眼里汩汩流下了两行清泪,一行为青华,一行为她自己。 眼看帝君揽着明王入了东极殿,九灵连忙拉着毕方守在殿外,他虽然是孩童心智,却十分机灵,早就明白帝君的心思。如今明王大病未愈,帝君心急如焚,他早就吩咐了宫中四司,少去扰帝君心烦。从今往后,这二仙里里外外,有广寒宫叁娥加上他和毕方侍奉就够了。 “青华……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憔悴了?”越鸟靠在青华肩头喃喃道。 越鸟原本只是关切,可青华心中有鬼,怕被越鸟知道他身中寒毒,伤心伤神,因此只能搪塞。 “殿下遭此横祸,还顾着本座憔悴不憔悴?你快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越鸟被青华拢在怀里,脑袋靠在青华的右肩上,青华颔首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让她心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温暖…… 从前她是青焰孔雀,血管里流淌的是不灭之火,造化弄人,叫她沦为凡胎,事到如今,在这冰冷的天庭,居然要青华这个曾经寒毒缠身的水精来为她取暖。 青华看越鸟只顾出神,既不答话也不动作,由此及彼,以为她是想隐瞒伤势,便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逼她回过神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只是些皮外伤,帝君无需担心。”越鸟心里羞涩,捂住了衣襟连忙拒绝。 “是你动手,还是要我动手?”青华挑眉问道。 越鸟羞红了脸,却又敌不住青华淫威,半推半就之间,便赤裸着背脊被青华按在了塌上。 “今日还未上药?”青华问道。 越鸟的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都是那日灵山大战留下的。大罗金仙的神兵利刃非同小可,十八罗汉再不济也各个位列西天诸佛,手里的法器法宝绝非儿戏,加之彼时太一剑剑气纵横,越鸟也未能幸免。如今就算越鸟修为尤在,要想痊愈也需要时间。更何况越鸟已是肉体凡胎,即便是这九重天的灵药圣水,也还得日日殷勤上药才行。 “我方才急着想见你,所以还未来得及……”越鸟趴在枕间闷声说,她心里的确思念青华,可他们二人才刚脱难,就要她在青华面前赤身裸体,她哪能不羞? 青华虽是不动声色,却面露笑意,拎过越鸟床头的药罐就要给她上药。然而还没等他下手,越鸟就嗖的一下蹿了起来,将自己由脚到颈用那厚被裹了个严实。 “帝君还是唤毕方来吧……” 青华撇了撇嘴,将那掌心大小的药罐拿在手里把玩不止。 “殿下可想清楚了,本座是不会走的,殿下要是不愿劳动本座,本座就坐在这,看着毕方为殿下上药,否则本座实在难安。” “你!你!”越鸟又羞又气,早知他有些顽心,岂料他居然如此相逼,这叫她如何是好? “殿下还是乖乖趴下吧……” 青华心想:昨夜一场大闹,越鸟不知情,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眼下别个不说,毕方和广寒宫叁娥想必都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如此甚好,省的往后叫他人前人后都不得自在。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越鸟的好,怕只怕这雀仙臊极了,又叫他吃闭门羹。 越鸟身上是新伤落着旧伤,到了真给她上药的时候,青华这才发现,那些个皮肉伤尚属次要,要紧的是越鸟背上那一道由脊至尾的换脊伤痕。 “越儿,你可别骗我,你背上疼吗?”青华试探性地问道。 “青华,我实话告诉你,那一道伤口的确隐隐作痛,不知为何。”越鸟坦诚道。 青华记得,原本那道伤口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鸟没了佛光护体,那道伤口竟然越来越红越来越粗,似有复发之意。 “越儿,你别怕,九重天再不济,也总还有些灵丹妙药,不会让你受苦的。”青华心中虽然有些惴惴不安,但嘴上却只顾着安慰越鸟。事到如今,无论是什么仙方金丹,只要能派上用场,他便尽可去讨,想必这天庭众仙,也没有人敢逆他的意。 “帝君别担心,只是隐隐作痛,不碍事的。” 越鸟抿了抿嘴,其实那一道伤口绝非隐隐作痛而已,这肉体凡胎十分沉重,如今她根本不能平躺,即便是睡觉也只能侧着身子。盼只盼天庭仙方不负盛名,能尽快为她解了苦楚。她不愿意青华为她担心,更不愿意让他因为那些个恼人的事儿而自苦,所以她选择说谎。 奇怪的是,没了法术,没了护身佛光,没了千年修为,撒谎似乎变得简单了一点。 “好了,转过来……”青华为越鸟背上的伤口上完了药,可他记得清楚,越鸟身前还有七处伤口。 “你……你别欺人太甚……”越鸟红着脸嘟囔道。 仙胎不同于凡胎,从前越鸟虽然未及金身,不能脱离四时之制,却也总算凭着千年的修为,能够抵御些六意之惑。如今她肉体凡胎,事事不济,方才青华只是为她上药,绝无越礼,可她却在青华手下不住的颤抖。 说到底,今天的她,只不过是一个动了情的凡胎而已。 越鸟的这些个心思,青华哪里明白?他只以为越鸟是碍于男女大嫌才不肯让他上药,于是便不由分说地将越鸟从塌上拉了起来,逼她直面自己。 “殿下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本座动手?”青华看着越鸟挡在胸前的碧色肚兜,意有所指的说。 越鸟羞极了,将脸埋在膝盖间,做着最后的抵抗。 伴随着哗的一声,越鸟胸前一凉,眼看着自己身上最后一片遮羞的衣物落在了地上。而青华则抓住了她的双手,让她躲无可躲。 望着越鸟赤裸的身子,青华连忙静心回神。说来可笑,他夫妻二人虽然已经避世成亲,却屡遭大难,少得亲近。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私下独处,可越鸟身受重伤,他哪敢张狂? 青华强忍心火,为越鸟上得了药,扯过被褥将越鸟紧紧得裹了起来,这才一个吻落在了越鸟的额头上。 “越儿……我好想你……” 越鸟心鼓稍歇,看着胸前青华的一头青丝,不禁心生甘美。 “我……我也想你,说来不过十数日而已,我倒觉得,恍若隔世一般……” 青华试探性的吻上了越鸟的唇,他战战兢兢,唯恐越鸟拒绝。他明白,事到如今,越鸟一定很忐忑,很害怕,很不安。她越是这样,自己便越要小心翼翼。毕竟,他的心思尚属次要,重要的是越鸟心中所想。 岂料越鸟并没有拒绝他,他得势便吻,一路攻城略地,唇齿并用,将越鸟亲得气喘吁吁,这才收手。 “越儿……事到如今,我只求与你做得百年夫妻,为你挡去天灾,若能得偿所愿,于愿足矣。” “青华!” ———————————— 我回归啦 我想让夫妻重新甜起来的心已经难以掩饰了 反正青华就是个流氓 大家懂得哈 追-更:po18.asia (woo18.vip) 第一百三十一章苦难言鸳鸯不相见难两全青华 “帝君怎么又给赶出来了?”望着站在院中生闷气的帝君,九灵不敢贸然上前,怕撞在帝君气头上,只能压低了声音跟毕方说了句悄悄话。 这次明王回宫,似乎与往常不同,她人不似以往风趣活泼不说,还好像总是和帝君生气。九灵掰着指头数了数,二仙回宫才不到七日,帝君已经是第叁回被明王扫地出门了。 “你个刁奴,敢在背后议论帝君,当心帝君抽了你的筋去。”毕方吓唬九灵到。 “姐姐是殿下的心腹,这妙严宫属姐姐最了解殿下的心思,殿下这是和帝君生气了吗?为什么啊?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九灵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明王一向十分亲和,和帝君非但是相敬如宾,还颇为亲近,怎么这一遭从灵山回来,竟转了性子,整个人似乎有些阴晴不定。 “小贼,我可没你那些个心眼,不敢揣测殿下的心思,我劝你少想这些没用的,帝君不悦,你还不去殷勤侍奉,在这里讨嫌作甚?”毕方佯怒道,别说明王的心思她不敢猜,即便是她有心去猜,明王心里想什么算什么,哪里是她这千岁的小妖精能猜到的。 “姐姐莫恼,帝君一向待殿下亲厚,不消几日,他们一定会和好的。”九灵看毕方似有不悦,连忙安慰。毕方来的时间短,自然不知道从前帝君和明王是如何亲密无间。如今即便真是有些口角别扭,想必也很快就会过去的。 毕方用余光偷偷看了看帝君站在院中的身影,帝君不像是生气,帝君生气的时候一向是背着手,仰着头,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华大帝,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那份坦坦荡荡等着别人来叩头请罪的威仪。然而此刻的帝君,垂着手,低着头,他不是在生气,是伤心和沮丧。 “小九灵,叁月叁你遂帝君赴蟠桃宴,可得了什么赏吗?”毕方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问九灵。 “……啊?哦……那日南极长生大帝赏了我叁颗枣子,姐姐问这个干吗?”九灵虽然不明就里,却十分乖巧坦诚。 “这样,我与你做个赌注,若是如你所言,七日之内帝君和殿下重修旧好,我给你炖雪蛤吃,否则,你那枣子要给我一颗。”毕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 一切果如毕方所料,明王一反常态,只推说大病未愈,谁也不见,以此婉拒,不肯见帝君。 帝君搬进了海梨殿里,明王听说了以后,脸红了半日,却依旧还是不肯见帝君。 毕方算了算,以往帝君每天都会找好由头来看明王四五趟,除此之外,到了夜里必然要上门一趟,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就是舍不得走。今日帝君屡屡求见,次次吃闭门羹,今夜帝君一定还会来的。 果不其然,到了宫里华灯初上的时候,帝君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抱着一盆比人还大的花束的九灵。 帝君看了看毕方,毕方立刻心领神会,无需帝君说半个字,毕方就钻进东极殿里去通传了。 印玉正在给明王铺床,毕方硬着头皮上前传话,而明王垂着脑袋,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毕方又脚步匆匆的出门回禀帝君,望着门口一脸期待的青华大帝,毕方勉强扯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回禀帝君……殿下说……花可以留下……” 当毕方抱着那一束巨大的粉白牡丹菊走进来的时候,印玉整个人都震惊了。 “殿下,这牡丹菊十分罕见,即便是在九重天,恐怕也只有东极帝的七宝芳骞林里才有如此珍品。”印玉赞叹道。 那百十余株牡丹菊芳香扑鼻,粉如云霞,白如朗月,越鸟望着它们出神许久,嘴角笑意隐现,可双眼中却露出辛酸来。 毕方将牡丹菊插在了寝殿中的七宝烧灰地疏竹鸡雏坛里,她侍奉明王,也心疼明王,她看的出来,明王喜欢这些花,她也看得出来,明王是很想见帝君的,她还看得出来,明王有明王的苦衷。既然如此,就让这芳骞林里的奇花珍卉陪着她入睡吧。 “毕方姐姐……” 毕方刚出了东极殿就被九灵叫住了,夜深人静,这奴儿不去侍奉帝君,居然在这里等着她。 “你个作死的,在这里躲懒不成?”毕方开口就骂。 “不是的,毕方姐姐……”九灵支吾道。 “……帝君……帝君传召仙子……请仙子芳骞林见驾……” 印玉将明王安置睡了,便在寝殿外上夜。这东极帝乃天庭重臣,东极殿原本是帝君的住所,因此十分华丽恢弘,就连殿里宫灯都不似别处,竟以夜明珠为芯,足见大帝的气派和贵重。 而印玉有一种感觉——明王若是继续婉拒帝君,恐怕这东极殿很快就要被大帝送的东西堆满了。 “需不需要列个礼单呢?”印玉琢磨到。 越鸟服太阴脱尘丹已有叁日,这西王母仙方果然不负盛名,越鸟脱了五谷,断了赤龙,因此心情也好了不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更衣,就只见索香托着一盘入殿了。 “这是什么?”越鸟起身查看,见那托盘上似乎是一套衣物。 “禀殿下,这是帝君命宫中司物为殿下赶制的新衣。”索香答道。 “他……帝君这么快就让人为本王制衣了?”越鸟吃了一惊。 “小仙去时,司物说着这浅杏色千针绣五伦图桑麻重缎是帝君亲手挑的,吩咐她们赶制成长褙,好让殿下穿着暖和些。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金累丝镶宝青玉镂空双鸾牡丹纹簪,想必是帝君觉得配得上殿下,所以相赠。”索香笑盈盈的说道。 越鸟轻抚过那厚重却又柔软的衣料,心里忍不住想象青华在他那聚宝阁里翻箱倒柜的样子。 “这颜色极衬殿下,千针绣五伦图更是有心,殿下不如穿上看看吧。”印玉见那衣料上绣着的凤凰、仙鹤、鸳鸯、鶺鸰、黄莺皆是栩栩如生,口中直啧啧称奇。 “好,劳烦仙子为本王更衣吧……”越鸟捻着那金簪喃喃道。 印玉所言非虚,那一身流光溢彩的浅杏色衬的越鸟十分动人,与那双鸾牡丹纹簪更是相得益彰。由此可见,东极帝虽然是万年清绝,但也绝对不是不解风情之辈。 待索香和印玉为明王梳洗罢了,换得了新衣,二娥皆叹明王仙姿出众,可她们虽是诚心赞叹,明王面上却也见多欢喜。 “殿下,要不要出去走走?”印玉小声的问了一句。 越鸟叹了一口气,望着面前不明就里的印玉和索香,她虽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不能说,那种如鲠在喉的委屈压着她本就沉重的肉身,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是不是觉得……本王薄情狠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东极帝暗设连环计青孔雀感恩 越鸟坐在窗前出神,桌上的茶凉了,换了,又凉了。 印玉看到窗外有个高大的人影徘徊不止,于是上前将窗户打开了。 “殿下不愿走动,透透气也好。” 越鸟没有回过神,只给窗外那个寝食难安的人留下了一个侧影。 那天青华故技重施,要她答应来日让他代受天灾,越鸟说什么也不肯。于是青华告诉她,他已经通传了四天门,九重天绝对没有人敢放她下去。他还说,孔雀落地无身,唯留雀翎仙草一株而已,如果她再起心思,无论她打算藏在泱泱天庭的哪一个角落悄然无声的死去,他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谁容留她,帮助她,他都要计较,都要株连。 “本作知道,殿下一向慈心,可即便殿下舍得自己,难道也舍得连累别人吗?” 都道爱恨一线间,痴情深处,类似绝情。 妙严宫里一片肃杀,满宫宫娥各个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开罪了帝君或者明王。 而印玉则坐在明王寝殿外造册,果然不出她所料,明王连续七天拒见青华帝君,礼物如流水一样的送进了东极殿。然而明王还是那个态度——东西可以留下,人却不能放进来。 “第一日:帝君送来了一束一人高的粉白牡丹菊,供奉在明王寝殿里。” “第二日:帝君送的是一袭杏色千针绣五伦图桑麻重缎长褙,和一支金累丝镶宝青玉镂空双鸾牡丹纹簪,明王当日便穿了戴了,只可惜帝君只隔着窗子见着了个明王的侧影。” “第叁日:帝君送来了一幅四扇紫檀木边嵌点翠仙人楼阁图插屏,上面刻的是八仙宴饮之景,青玉为峰,黄玉为地,贝母做岭,龙鳞做水;珊瑚点枫,明珠点月;象牙成肌;翡翠成叶。数十个小人栩栩如生,端的是巧夺天工,世所罕见。明王榻前无遮,正好以此插屏做个格挡,也好让我们这些个宫人进出往来不至于叨扰明王清净。” “第四日:帝君似乎是急了,连着送来了天青瓷莲子形盖碗一对和天青瓷莲花座鸳鸯形盖香炉一座(注曰:大约是在聚宝阁里先后找到的,一股脑儿的送进了东极殿)。那香炉上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明王虽有些尴尬,却也即刻用上了。而那一对莲子形盖碗,明王让收起一只,只用了一只,做平日服药所用。” “第五日:帝君送来了一座镶宝石九重春色图盆景,时值春日,此宝正好应景。那当中的桃树,铜镀金枝干,点翠叶,金蕊染牙花,桃实则以碧玺、芙蓉石、玉、黄料等多种玉石制成。树下周围衬有孔雀石、芙蓉石、染石山子以及用芙蓉石、玛瑙、松香瓣制作的小石榴树和什锦花草。实乃“午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之景。明王甚喜,叫我们供奉在了殿中央。” “第六日:帝君送来了一对鎏金伎乐纹八棱金杯,明王爱不释手,摸了又摸,最终却还是让索香收了起来。” “这……帝君屡屡求和,殿下却偏偏不允,这可如何是好?”毕方急的直跺脚。 印玉不敢搭话,她初来乍到,一贯的是装聋作哑,无论东极帝和明王是什么关系,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毕方见此,就知道这广寒宫的叁娥碍着身份来由,不敢逾矩犯上,越俎代庖。 “今夜是姐姐上夜吧,姐姐成日辛苦,这些日子妹妹惫懒,劳动叁位姐姐,妹妹深敢不安,今日妹妹替姐姐上夜,姐姐好歇着了。”毕方对着印玉拜到。 此夜,越鸟睡到半夜,突然间觉得身边有人,她略略睁眼,原本以为不过是守夜的毕方为她掖掖被角,岂料面前的人比毕方高出叁尺不止。 “你……” 在两盏夜明灯幽暗的光泽下,她看见了青华,青华也终于看见了她。 “殿下睡吧,我这就去了。”青华低声说。 那一眼如此模糊,以至于到了次日清晨,越鸟都分辨不清昨夜那是梦还是现实。 “第七日:晨,冉云端来了一笼牡丹花点,说是帝君亲手做的。那糕点粉的为瓣,层层迭迭,黄的为蕊,圆融细长,非个把时辰不可得……话说这明王已经吃了的东西还用成册吗???” 越鸟刚用了早膳,殿外便有人通传,说是广寒宫嫦娥仙子供奉了一袭明珠百鸟华服。越鸟看时,只见那一身衣裙流光溢彩,虽是素白玉锦,上绣的却是百鸟朝凤之盛景,又以东海明珠做缀,端的是奢华无匹,乃至后制。 嫦娥供奉的这一身宫装是依照后制而做的,她的心思,越鸟自然明白。 “嫦娥仙子真是有心了,殿下换上吧?”印玉摩挲着手中的锦缎对明王劝道。 越鸟抬头看了看印玉,这丫头的心思,越鸟不是不明白。事到如今,她赶鸭子上架,虽无后位,却处处被人当做帝后供奉,叫她如何能不心虚?可她的心思尚属次要,嫦娥奉仙药在先,赐仙娥在后,如今又供得如此华衣,叫她如何能不动容? “好,那就劳烦仙子为本王更衣,本王得脱凡身,全是因为嫦娥仙子悉心护佑之功,今日本王有意,要往广寒宫一遭,亲自答谢嫦娥,你们便随我同去吧。”越鸟吩咐道。印玉、索香和冉云平日里侍奉她极为勤勉,她们侍奉嫦娥千年,乍然离了广寒宫,心中难免思念故里。既然如此,她原本在这九重天就无亲无故,好在嫦娥是个好相与的,她不如就此和嫦娥皆为至交,一来好让她从今往后在天庭不至于无亲无故,二来也好让广寒宫叁娥能够时常拜访旧主。 “小仙看来看去,殿下还是穿白色最相宜。”印玉一听说能回广寒宫,心里十分欢喜,为明王换得了新衣,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印玉说的极是,殿下仙姿,得了这百鸟华服,真是相得益彰。”索香赞叹道。 奇怪的是,毕方原本日日跟在明王身前,这几日不知为何,她却老是不知所踪。 明王换罢了衣裙,便叫印玉唤来元圣星,随即便往广寒宫而去。临行前,明王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似得。 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印玉也什么都没问——主子心思多,哪里是她们这些个当差的能问的完,问的尽的? 越鸟到广寒宫时,嫦娥正在宫中练舞——这嫦娥仙子,素来有九重天第一美人之称,其人长袖善舞,仙姿翩翩,闻名天下。今日,嫦娥跳的是归藏清影舞,舞姿卓绝,婉若游龙,越鸟一时贪看,竟忘却了来意,若非是嫦娥身边的玉兔仙子先发现了她,她还不知道要在那里呆站多久。 越鸟与嫦娥落座说话,先谢过了嫦娥相救之恩,又谢过了嫦娥今日大礼。 “殿下何须言谢,我广寒宫一向减薄,这一壶明珠乃是当日东极大帝所言,然此物非比寻常,小仙微末之流,不敢取用,这才物归原主。殿下要谢,不如去谢青华大帝。”嫦娥款款说到。 嫦娥原本是想成人之美,岂料这一番话正好说在越鸟尴尬处,越鸟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岔开话题。 “本王方才见仙子一舞,觉得极美,仙子果不愧为九重天第一美人,小王自惭形秽。” “小仙孤陋寡闻,到是听说了不少梵境乐舞之盛名。殿下乃灵山仙根,百鸟之尊,自然深得其法。只不过,小仙人微言轻,怕是不配一观殿下舞姿。”嫦娥答道。 越鸟是孔雀之尊,羽族明王,自小就能歌善舞,无师自通。无奈她出身贵重,后又遁入空门,因此极少献舞于人。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舅父以外,没有人见过越鸟的舞姿。可是今天,她却愿意为嫦娥一舞。不为别的,只为她们都是爱舞之人。 “仙子如此说,本王只能现眼了……还请仙子,莫让人知……” 明王一舞,空绝天地,所谓:“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浮升天行”,不过如斯。明王或静或动,横游太空,振臂腾飞,又合手下飞,气度豪迈大方。势如翔云飞鹤。颇有“天花乱坠满虚空”的诗意。 “本王……献丑了……”越鸟气喘息息的说道。 嫦娥叹了一口气——这明王若非失尽了一身修为,此舞只怕更要胜人间无数。嫦娥可以想象明王弹拨琴弦,飞舞巾带,彩云流转 ,翱翔在天的样子。 “殿下何出此言,小仙今日得见殿下一舞,便可遥见梵舞天花乱坠,飞天伎乐之彩。殿下技惊四座,小仙技不如人,甘愿雌伏。”嫦娥叹到。 二仙惺惺相惜,越鸟与嫦娥似有说不完的话,直叙到傍晚方归。 回到妙严宫,越鸟既不见帝君,也不见毕方。乍然回想,这才惊觉少见毕方多时。 “帝君呢?毕方呢?”越鸟问九灵。 九灵不明就里,心中胶着,更不肯在明王面前撒谎,于是只能坦言。 原来帝君和毕方,正在芳骞林中。 越鸟闻言生疑——芳骞林是青华至宝,平日里不许任何人轻易踏足,怎得今日却邀着毕方入林了? “他们在哪?你带我去。”越鸟吩咐道。 九灵犹豫了——芳骞林一向是帝君至宝,平日里无论是谁都不得硬闯。可帝君早有吩咐,明王是芳骞林之主,可随意进出。 事到如今,他该遵循谁的吩咐? 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九灵答应了明王——他恍恍惚惚,不清不楚,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让明王和帝君重归于好。 九灵带着越鸟一路前行,到了能看见帝君身影的时候,越鸟低低吩咐道: “九灵,你去吧。” 九灵不明就里,却谨遵明王旨意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越鸟早就看见了躲在林中一男一女的身影。 越鸟踉跄前行,到了近前才看清眼前之景——青华衣衫不整,毕方近侍在旁。 “青华,你在干什么?”越鸟从林中走出,面如秋水的说。 青华连忙拢紧了衣襟,不顾身边吓得跪拜的毕方,故作轻佻的说: “孤男寡女,露天席地,殿下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 追-更:rourouwu.de (woo18.vip) 第一百三十三章破行藏青华暗叹苦识真心越鸟 青华嘴上故作云淡风轻,可他眼中的那一丝惊慌还有他暗暗捧心而不自知的右手,都被越鸟看在了眼里。而毕方本就心虚,叫明王撞破了行藏之后本就战战兢兢,听得帝君口中辩驳,更是吓得抖如筛糠,跪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青华……你怀里藏着什么?”青华的浑话越鸟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她紧紧盯着青华的领口,那支修长却颤抖的手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殿下既然撞破,不如自去,以免难堪。不过殿下扪心自问,殿下日日相拒,难道还不许本座别处寻欢吗?”青华不动声色的紧了紧领口,他紧咬牙关,宁愿越鸟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也不想被她看到他胸口的那一片寒冰。 那日,佛母为救青华倾尽了苏悉地院里最后的一炉青焰,可惜却始终未能将他身上的寒毒全部化去。原本青华以为这碧涛寒绸毒虽然难解,但也总算被青焰抑制住了,岂料他回了九重天没有几日,就发现他胸口那一块始终未化的寒冰竟有扩散的趋势。眼看着那巴掌大小的寒冰日渐长大,青华这才明白——若不能拔除毒根,这碧涛寒绸毒就会日复一日的扩散,直到将他由头到脚全部冰封起来。 青华想起那日毕方掌中生火的样子,又想起越鸟对他提起过:毕方乃神鸟,身带讹火。因此,他才传来毕方,想看看她那讹火能不能缓解他身上的碧涛寒绸毒。只可惜毕方虽毫不惜力,无奈他身上的寒毒却实在难解,即便毕方日日施术,也只能保住青华身上的寒毒不再扩散,却始终无法化去他胸前的冰雪分毫。 “毕方,拨开青华帝君的衣物。”越鸟见青华不从,便转而对着毕方命令到。 毕方跪伏在地,侧过头看了看帝君,见帝君面色如霜,心中直叫苦——明王叫她剥去帝君的衣衫,她如何敢?事到如今,若明王不肯网开一面,她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殿下饶命……小仙……小仙不敢……”毕方求饶道。 青华故作气定神闲,他料定毕方不敢僭越,无论如何,他绝不要越鸟看到他此刻骇人的样子。 “我是你王!你敢不遵我!”越鸟拔高了声音,对着毕方怒目而视。 从前越鸟总是说她是领了明王的虚衔,只因为她心里清楚,这明王之位,是佛母不顾众议传给她的。归根结底,佛母是因为她两历天灾却尚未成道,怕她在叁界之内五族之中无名无份才强行赐下的。莫说是诸仙,就是五族之内都有好些人不认她这个明王,因此,她从来不敢施淫威,更不敢摆什么妖王的架子。 然而今天,她将这些个顾虑和规矩全都忘了,青华越是遮掩,她就越是心急。她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团不祥,那阴云越长越大,直到填满了她那一颗忧虑已久的心。于是,不安和焦虑爆发了,越鸟生平第一次,摆起了她妖王的架势。 毕方吓得磕头不止,跪挪着身子到了青华帝君身边,眼泪汪汪地对着帝君说:“帝君……得罪了……” 随后,毕方就扯开了青华的衣襟——得罪了九重天,她左不过受罚下界,可若是得罪了明王,只怕她要落得归无去处,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青华叹了一声苦,便由着毕方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他身上那一块大如釜口的冰块。 越鸟跌落在地,以手掩口,双目泪流——青华的左胸已经毫无肉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寒冰,而青华的那一颗心,正在寸余厚的冰面下面徐徐跳动。 “你……你……是你入了碧涛寒绸池……”越鸟啜泣着说。 毕方如鲠在喉,再难相忍,抽泣着说到:“殿下容禀!帝君身上的寒毒日日扩散,小仙虽是已尽全力,却也只能叫这寒气不再扩散……帝君是不想殿下担忧,这才没有告诉殿下……殿下明鉴啊……” 越鸟踉踉跄跄行到了青华身前,她凑近了看青华的前胸,眼见他的心脏血脉悉数冻在冰中,随即泪流不止。 “青华……你怎么这么傻……” 那碧涛寒绸池的厉害越鸟如何不知?当年佛母为了护她,抱着她投进碧涛寒绸池七天七夜,佛母饶是金身的菩萨,也照样被冻得浑身溃烂,垂垂欲死。青华是水精,寒冰是他的罩门,彼时他在昆仑巅鏖战梼杌,那一丝乃穷神冰硬是缠了他一年有余,若非机缘巧合之下,叫他沥她的青焰之血而出,只怕他身上的寒毒到了今日都无法拔除。事到如今,青华被碧涛寒绸毒所侵,乃至伤及根本,她该如何是好? 越鸟习惯性地掐了个诀,然而却连半个火芯都没能唤出来。是她失算了,是她一时间忘记了她早就已经是失神失术,已经唤不出碧波青焰了。 可她还是不信,望着眼前那一片寒彻骨的碧蓝,她没法就此放弃。 她像疯了一样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泊泊不止的鲜血胡乱抹在青华胸前的坚冰上。然而事与愿违,她滴下的鲜血没有一滴滴化成青焰,它们只是血而已。 “我……我这一身青焰……生而有之……千年来不知道救了多少性命……事到如今,偏偏叫我救不得你……天数残忍,竟至如此……” 越鸟仰天长啸,失声痛哭,她的手紧贴着青华胸前的那一块寒冰,那一股冰凉直冲凌霄,又散至她的四肢百骸,叫她在这本就寒冷的九重天,冻得身神俱僵。 “越儿……”青华低叹一声,将哭的声嘶力竭的越鸟拢进了怀里。 “……这一身华服,我从未见过,真好看……”青华闭着眼睛喃喃道,越鸟靠在他的胸前,虽然是哭的梨花带雨,却依旧让他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毕方早就已经离去,此刻这芳骞林中,只余下他俩而已。 越鸟心中思虑不止,事到如今,首当其冲要解了青华身上的寒毒,否则只怕长此以往,青华伤及真元。而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青华!我们这就去见东华帝君!他能救你!”越鸟猛地起身,脱离了青华的怀抱。 东华帝君,即东王公,乃天地间阳气所化,又称扶桑大帝,有天地之间至阳的扶桑阳炎术护身。越鸟虽然不知道这扶桑阳炎术的厉害,却也能因世间以阳化阴之道,猜的这扶桑阳炎术的厉害。 若得此道,青华非但能解了身上的寒毒,来日还能…… 当然,越鸟没有将她此刻的心思悉数告诉青华。 “越儿……我留得残身,只求为你挡去天灾而已,我只盼能与你百年相欢,其余的,我一律不计……”青华喃喃道。 越鸟眼看青华似已心生绝意,只能强打精神,佯做答应。 “你尽说嘴,如今你身受寒毒,伤至根本,何谈来日为我挡去焚风天灾?你若诚心,今日便依我,无论如何求方,何处求术,都得恢复如初。若非如此,我便当你所说,全为戏言。” “你肯?你真的肯?”青华连忙追问。 “我肯……可是你若是真心图我夫妻两存,便要懂得珍惜自身,否则……只怕你我还是要生死两隔……”越鸟温柔劝到。 正所谓温柔乡就是英雄冢,青华丝毫未曾察觉越鸟的心思,反倒是被她劝的心服口服,心甘情愿的答应了她。 “越儿……到了瑶池……我便去求西王母,叫她为你我赐下姻缘……” ———————————— 有人知道越鸟心里的想法的吗? 回答对了的可以点体位和H梗 好寂寞 追-更:rourouwu.de (woo18.vip) 第一百三十四章瑶池境二仙求王母炼丹房明王 瑶池边上,西王母正与东王公落座喝茶——蟠桃宴年年有,偏今年不同,叁月叁至今,九重天就没安宁过。 “这明王也实在是倒霉,怎么什么祸事都叫她迎头撞上?玉帝倒会避重就轻,只肯嘴皮子上关怀,半点实惠的都不肯赐下。事到如今,明王一身两灵,如果青华那老东西来求亲,岂不是要连累我担这些个干系?” 西王母蹙着眉,嘴里连骂带怨。这些天她殚精竭虑,对九重天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麻烦事已经是疲于应对。 “依我看,金儿你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东王公拣了一颗果子,放在了王母的手心里。 王母眨了眨眼睛,东王公似乎意有所指,然而还没等她追问,青鸟仙子便上前通传来了: “禀天尊,禀帝君,妙严宫东极大帝与孔雀明王求见。” 西王母愁眉苦脸,撒气一般将手中的果子丢回了东王公手里,而东王公淡然一笑,对她劝道: “所谓福祸相依,否极泰来,既然人已经上门了,哪里是你躲得过的?你莫要使性子,还是赶快传召吧。” 西王母气鼓鼓地瞪了东王公一眼——她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倒好,一脸的气定神闲,半点不见他担心忧虑。 “青华,我知道你与西王母天尊有些过节。可是事到如今,是我们有求于人,等会儿见到了西王母,你可千万不要倨傲。”越鸟对青华低声叮嘱道。 二仙由仙娥领着走了半刻,就见不远处西王母和东王公正在迎候他们。可还没等他们走近,越鸟就清楚的看到了西王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呆滞。 西王母骤然见了身着九重天宫装的明王,心中不禁一沉——明王突遭横祸,事到如今,全天庭都知道她已经修为尽失,她自然也不能再以灵山尊者的身份自居了,因此只能委曲求全,从了九重天的礼制。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明王身上的那一身华服虽然惊艳四座,可王母的眼里,却只有明王那故作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不安和不甘。 “啊……殿下怎么来了,殿下身子好全了吗?”王母见明王面有病色,也不顾她身边杵着的青华大帝,眼里嘴里都只剩下了明王。 东王公见此,便先对着青华略行了一礼,待青华回礼,东王公便引着众人往正殿而去。到了殿内,四仙两两相对,越鸟先拜王母,再拜王公,这才回话。 “承蒙天尊关怀,小王自觉好多了,小王前番蒙嫦娥仙子赐药,说起来,还全是天尊的恩德,因此今日特来拜谢。”越鸟恭恭敬敬地说。 “殿下如此说,倒是与本座生分了。本座与佛母极亲,殿下是本座的晚辈,在本座面前,殿下无需多礼的。” 其实若是平常,西王母未必就肯对别个如此抬举,可她见了明王就总是心生亲切。说到底,西王母总是还记得当年幼小的越鸟,记得她梳着双髻,在黎山老母的西绣岭放纸鸢的样子。 “天尊慈心,小王感激不尽,小王多蒙天尊照拂,原本不该再叨扰天尊,可是今日……不瞒天尊,今日,小王是来拜求东王公仙恩的……”越鸟说完话,便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越儿……” 青华喃喃道,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被冰封的心正在隐隐作痛——越鸟跪伏在地,单薄的背脊在一身素锦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纤细,她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力,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一般。 “殿下快请起!快请起。”王母连忙让明王起身——若真是按照官衔排名,明王实算是与她同尊,这一点她知道,明王自然也明白。西王母看重排场派头,人尽皆知。可是今日明王如此恭谨谦卑,王母不知怎的,心中十分不忍,哪里肯吃她如此大礼。 “敢问明王殿下,此来何求?” 东王公悠然开口——他原本以为今日青华带着明王是来向西王母求亲的,岂料明王一开口居然说他们是来求自己的,这真是让东王公始料未及。 越鸟与青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便对西王母说明了来意。 “天尊容禀,王公容禀,日前小王突遭横祸。我佛慈悲,为免梼杌贻害叁界,便将小王一身修为悉数收去。然小王身带青焰,乍然失术,以至浑身青焰沸腾。青华帝君为救小王,身入寒潭七天七夜,乃中寒毒。此毒唤做碧涛寒绸毒,可破金身,伤仙根,事到如今,小王束手无策,听闻王公有一门扶桑阳炎术,乃天下至阳之气所化。还望王公开恩,为帝君解此寒毒,小王必定感激不尽。” “这……”西王母望向了东王公。 “帝君伤势如何?”东王公对青华问道。 青华对着越鸟微微点了点头——越鸟说的对,此时此刻,哪里还能容得他逞强?别的不说,这碧涛寒绸毒实在厉害,如果不能根治,只怕要伤及根本,到了越鸟天灾之日,他若是不能全力以赴,那岂不是要害了越鸟? 于是西王母和东王公眼睁睁的看着青华大帝在他们面前除去衣衫,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不,那应该已经不算是胸膛了…… “啊!” 西王母乍见了青华那冻成冰疙瘩的身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青华的心脉已经全部冻成了冰块。那暗红色的心脏在冰层下面跳动不止的场面,只怕任凭是谁见了都要目瞪口呆。 “本座明白了。”东王公略一挥手,青华的衣衫就重新回到了身上。 “殿下的来意,本座已经了然,殿下料的没错,本座的扶桑阳炎术的确可以助帝君化解此毒。不过,本座的阳炎术与殿下的碧波青焰不同,帝君需得先服阳炎丹,再按照心法口诀日日修炼,如此便可驱逐寒毒,护得帝君真元。” “是啊……帝君休惊,殿下休惊,王公的阳炎术乃焰法之大乘,加以时日,必定能为帝君拔除此毒。”西王母这才回过神来。 “王公若是肯施以援手,小王必定感激不尽。”越鸟又拜到——说到底,这扶桑阳炎术是东王公的独门法术。事到如今,王公肯毫无保留的将这一门法术传给青华,足见王公的宽宏和大度。 “事不宜迟,本座这就去丹房炼丹,还请帝君稍等片刻。这阳炎丹以本座真气为引,一个时辰之内便可成丹。待帝君服了此丹,本座再将阳炎术的心法口诀传给帝君,帝君乃女娲后裔,慧根极深,掌握阳炎术自然不在话下。”东王公说完便要起身。 越鸟看了看青华,又看了看西王母。青华即刻会意,对着东王公颔首而道: “本座多谢王公护佑之恩,不瞒诸位,本座今日贸然登门,有一紧要之事想要拜求西王母,因此,还望王公恕本座少陪之罪。” 越鸟觉得脸略微有些发烧,她知道,青华这是要向西王母求亲。 “帝君且去,小王愿意陪同王公,鞍前马后,无有不从。” 四仙一分为二,越鸟跟着东王公前往了丹房,青华则留在正殿和西王母说话。 到了丹房,东王公片刻都不耽搁,从怀中唤出阳炎至奔那阴阳二气炉,口中念咒不止。 越鸟原本只是跟在东王公身后,然而从她看到阴阳二气炉的那一刻起,她的大脑就飞速的转了起来——这阴阳二气炉非比寻常,其中尽是来自西王母和东王公身上的阴阳二气,莫说是炼丹,这尊结合了世间阴阳二气的丹炉,只怕就连金身的神仙都挡不住。 越鸟绕着那丹炉细看——她看的清楚,这青铜丹炉,丝毫无锈,必定是近几年炼制的。非但如此,越鸟还在那丹炉的纹路上看出些水渍。 难不成这丹炉是在水下炼成的? 越鸟乃灵山仙根,她是失去了修为和法术,可她没有失去智慧——五族若是真的起事,五妖王中最进退两难的就应该是西王母了:一来,西王母领一族,有弘扬百妖之责;二来,西王母的夫君东王公是落地仙,是五族最憎恨的种族。若她真的身死,五族暴动,只怕群妖无论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这东王公。越鸟了解五族的心思,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五族要么要求西王母杀夫证道,要么就会绞杀引诱西王母背叛五族的东王公。 这阴阳二气炉那么新,越鸟一眼就能看出这必定是东王公在十年内于水中暗自冶制的。如果她想的没错,那么东王公炼此炉的心思,必定与她无异。 所谓夫妻,便是你要护我,我要护你。 越鸟与青华相识不足两年,便生出如此深情,这东王公与西王母乃烟霞第一神仙眷,其情之深,可见一斑。 越鸟大胆一猜——东王公之所以炼就此炉,为得就是若有来日,将自己化为乌有,好叫西王母不至于为了他夹在天庭与五族之间进退两难。 “殿下看什么呢?”东王公终于睁开了眼睛——明王绕着阴阳二气炉转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就是再傻也难以视若无睹。 “帝君这阴阳二气炉实在厉害,依小王所见,莫说是炼丹,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敌这二气炉的厉害。”越鸟故作镇定。 越鸟从来没有和东王公正面交锋过,这人性子如何,行事如何,她一概不知。可事已至此,哪里还容得她犹豫踌躇? “殿下要说什么便说吧,本座愚钝,不似青华大帝通透,只怕听不懂殿下的言下之意。”东华面色如常,心中却冰凉一片。 “小王斗胆!求帝君襄助!”越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东王公连叩了叁个头。 —————————— 啊 我只能告诉你们 很快(一两章内)有甜又有H 求珠求评求推文 放心吧 我会好好写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识天数明王苦求死明造化东华 “殿下说什么?本座不太懂。”东王公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无论明王要什么,难道还有青华帝君办不到拿不来的?今日她冒冒失失不顾身份,只怕是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既然如此,他就更得谨言慎行,否则只怕有引火烧身之患。 “王公容禀……” 越鸟端端正正的跪伏在地上,对着东华帝君徐徐说道: “……小王身系叁界安危,五族大计,王公身在其中,自然明白。事到如今,这阴阳二气炉里是王公护王母之心,而那妙严宫血莲中是青华护小王之心。小王孽身而已,不足挂齿,事到如今,小王活着有’叁苦’,死了却有’叁妙’。” “小王一身两灵,满天仙佛有得大道者如我佛如来,都不能将梼杌之灵与小王分开。小王活着一日,梼杌就活着一日,此乃一苦;小王天灾在即,却失尽修为,已无计可施,小王一旦不敌,尸落之时,五族必定起兵,叁界血流成河,此乃二苦;小王幸得青华帝君青眼,帝君不顾生死,欲为小王挡去天灾,殊不知,夫妻本为一体,若他不敌,小王即便寿与天齐,也是生无可恋,行尸走肉而已,此乃叁苦。” “可小王若是在焚风劫至之前便殁了,那便有’叁妙’:第一,五族出师无名,只能偃旗息鼓,叁界转危为安;第二,梼杌一除,万年前的仙妖大战便就此落幕,百妖遗孤灰飞烟灭,天下从此太平;第叁……青华……青华他还可以做他的自在神仙,不用为小王以身犯险……” “这么说,殿下是来本座这……寻死的吗?”东王公挑眉问道。 明王的一番说辞,真可谓是滴水不漏。东王公虽然不至于被她就此蒙骗,可是他的心里依旧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王母总说明王天资聪颖,菩萨心肠,而他却是今日才看清了明王的性情。说到底,她和青华帝君是一路人——总觉得凭自己一个,就能扛起无数的苦难。 “王公说的不错!事到如今,小王死了比活着有用,青华位高权重,已经命令四天门不许小王下界。小王又有个罩门——小王身殒时必定会留下孔雀翎,青华以此便要挟小王,生怕小王自殒。然而王公这阴阳二气炉却不同,王公若是有意,只需为小王留下个破绽。到了时候,小王便纵身入炉,那时莫说是孔雀翎,小王灰飞烟灭,叁界只能说小王是失踪,便是小王的生死,叁界都难以定论,到时候……” “……到时候,叁界不知明王生死,五族起兵无名,殿下就是这个意思吧……”东王公接话道。 “自是如此……到了那日,王母自然也不用再在五族和天庭之间权衡选择了,王公和王母夫妻可保!”越鸟说道。 东王公叹了口气——明王实在可怜,自己屡遭横祸,心中却还念着保全叁界,保全青华帝君。 越鸟所述,半个字都没有错,只要东王公狠下心来,便可一箭双雕,叫梼杌灰飞烟灭,让明王销声匿迹。真到了那个时候,五族出师无名,叁界浩劫即止。 然而东王公就是狠不下心——明王本就是无辜受难,让他如何舍得再加害?事到如今,叹只叹青华帝君不识天数,惹下如此祸事。 “殿下好心思,本座雪中送炭,救了殿下的夫君,殿下却要恩将仇报,叫本座成为众矢之的?”东王公挑眉说道。 “王公明鉴,只要小王身神俱灭,青华没有真凭实据,绝不敢叨扰王公和王母。” 越鸟生怕东王公不答应——她如今被软禁在妙严宫,莫说是自我了断,就是吃喝拉撒都有人贴身陪着。前番她身藏利刃,叫仓颉识破,然而她与仓颉虽然有交,却无奈此事事关重大。仓颉向青华报信,越鸟不怪他。可是如今青华对她十分提防,妙严宫铜墙铁壁天罗地网,她想要擅自行事难如登天。 东王公的阴阳二气炉让越鸟重燃了希望——这法宝厉害,丝毫不逊色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如果她能叫这阴阳二气炉化了,到时候全天下就没有人能断言她的去处了。 没有孔雀翎,青华不知她生死,任凭他如何胡闹,也不能株连瑶池,不能株连位高权重的西王母。 “殿下怕是高看了本座,轻视了青华大帝。殿下是大帝心尖儿上的人,方才帝君缠着王母不放,想必就是想拜请王母为他赐下姻缘。若本座襄助殿下自殒,即便是能做的天衣无缝,大帝广有慧根,只怕本座依旧是难以瞒天过海。到了那时,大帝若是闹起来,谁来管我夫妻死活?”东王公厉色道。 “这青华大帝不比他人,若他真的恼了,只怕他宁愿引弱水,覆瑶池,也不肯白白受了这失妻的委屈。本座有心护佑,殿下如何以怨报德?” “王公!还请王公明鉴,小王一身而已,若能换得天下太平,小王死而无怨。” “殿下抬举本座了,本座实在是怕青华大帝,本座奉劝殿下,千万莫生出什么糊涂的念头。否则,即便殿下不惜一身,也总得为旁人考虑。” “王公……”越鸟见东华帝君不肯助她,于是又拜。 “……王公叁思,此事重大,事关叁界,以小王一命换得天下太平,王公有何不舍?” “殿下无需再求,等为青华帝君练成了阳炎丹,本座便会将这阴阳二气炉毁去,殿下也不用再惦记了。” “王公何必如此!难道王公不顾念西王母了吗?”越鸟穷途末路,对东王公语出相激。 “金儿是我妻,我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她。可是本座已经想通了,无论来日如何,我夫妻二人都应该同生共死。从前,本座确实想过牺牲一己,保全金儿。可金儿十分不肯,本座这才悟到——夫妻本就是一体,王母舍不得本座牺牲,本座也舍不得王母来日同室操戈。” “王公真的不肯?”越鸟红着眼逼问东华帝君道。 “自然是不肯,殿下还是莫要浪费心思了。”东王公沉声道。 越鸟筹谋半晌,却悉数落空,东王公不肯相助她,她若是还想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天地之间,便还得另寻他路才行。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这厢越鸟正在苦求东王公,而在瑶池的偏殿,青华正在拜求东王母,请她在姻缘簿上将越鸟配做他妻。 “你真是胡闹!”西王母怒道。 “如今明王一身两灵,生死难料,帝君是想让本座赐下断桥缘,失凤情吗?帝君知道本座要为此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吗?” “西王母天尊掌天庭姻缘,自然已经知道本座已经与明王有了夫妻之实,既然如此,天尊要么叫本座无名无分的纳了明王为妾,要么赐下仙缘,让越鸟重归东极帝后之位。 “你这个混账,配给你的时候你不要,等缘分散了你来要挟,我看你真是厚颜无耻!”西王母怒极了,腾身而起,对着青华叫骂道。 然而青华半点也没有将西王母的盛怒放在心上,他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沉着。 “你……你……好!即便是本座肯为你担些干系……这求亲,总得问过本主,问过家门吧?你一厢情愿,明王肯吗?佛母肯吗?”西王母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越儿……她肯的……”青华连忙接道。可他虽然嘴上强硬,心里却十分不安。 事到如今,怕只怕越鸟顾忌种种,不肯再与他为妻。 “好!明王今日在此,你我何必多说,我们现在就去,问问明王究竟肯不肯与你为妻!”西王母拂袖而起。 二仙即刻并行,脚步飞快,到了丹房门口,只见东王公凝神静气,明王却沮丧万分。 “越儿……你这是怎么了?”青华连忙搀扶越鸟,将她轻拢入怀中。 越鸟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王公……”西王母也察觉到了异样。 “本座初识明王,十分喜欢,有意留明王在瑶池常住,也好与金儿你做个姐妹,金儿意下如何?”东王公面不改色的说道。 越鸟目瞪口呆——原以为这东王公是谨言慎行之辈,岂料他一出口竟然说出如此不羁之语。 “东华……你疯了吗?”青华双目呲裂——这白泽仓颉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引来了东王公。即便是他情路坎坷,天数也不能如此戏弄他。 “青华,本座娶得妻,便也纳得妾。金儿,你一向喜欢明王,若是将明王留在瑶池,你不也多个伴儿了?”东王公一边炼丹,一边挑衅,什么都没耽误。 西王母十分不解,可她看东王公似乎胸有成竹,便只做应和。 “明王天姿,本座十分喜欢,若是明王能长久的留在瑶池,本座欢喜不尽。” 越鸟见东王公夫妻神色古怪,口中竟流露出要将她留在瑶池之意。东王公难以捉摸的心思让她胆寒,她不由得贴近青华,被他半揽在胸前,侧身打量着面前的这“烟霞第一神仙眷”。 “东华,你打的算盘?”青华一手怀抱着越鸟,另一手太一剑忽隐忽现。 四仙正面面相觑各有所思,越鸟却突然觉得面前一片猩红——失重……仿佛有人将她抛进了万丈深渊一般……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或者呼救,越鸟就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突生变明王意昏厥探因由三仙 越鸟突然失神,意识昏厥,全身瘫软,青华眼疾手快,连忙收回剑气,将越鸟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王母与王公俱惊——方才正是剑拔弩张之际,难不成明王如今修为尽失,乍然受惊昏厥过去了吗? “这……”西王母连忙上前查看,见明王牙关紧咬,双眼失神,虽是气息未乱,却有失魂之症。 “……殿下……殿下像是失魂了……”西王母紧紧盯着青华帝君的表情,这老东西今日若是不依不饶起来,她可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什么失魂?”青华被那两个字吓得头顶发凉,拉住西王母这一颗救命的稻草便再不肯放,而他惊魂未定的眼神则望向了东王公——越鸟方才就是和东王公在一起,难道说…… “帝君别急,先安置了明王要紧……”西王母连忙救场,她正担心青华胡搅蛮缠要拉了东王公顶罪,眼看青华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哪能不着急? 青华看了看怀中的越鸟——东王公如何得罪尚属次要,如今还是越鸟要紧,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以后再和他算账。 青华提步便行,青鸟仙子在前开道,西王母心鼓稍歇,正要急急跟随,却被身后的东王公拉住了。 “王公一向谨慎,今日怎得说出如此糊涂的话来?便是要逗这老东西,也不能在他伤口上撒盐啊。” 西王母被王公扥住了袖口,这才想起来方才王公不知何故,居然一反常态,当着青华帝君的面说什么要纳明王为妾。彼时青华帝君指尖宝剑忽隐忽现,她可是看的真真的,难怪明王吓昏了过去。青华帝君为了明王肯鏖战西天诸佛,难不成还会真把她这区区瑶池一境放在眼里吗? “金儿,非我戏言,方才明王殿下与本座同坐,殿下语出惊人,竟要本座将她收进阴阳二气炉中炼化。”东王公压低了声音对王母说道。 “这……真是冤孽啊!明王这是想……”西王母大吃一惊,她虽然也揣测过明王的想法,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明王居然如此大胆。 “……明王这是想不留痕迹的在天庭消失,到时候让五族出师无名,天下不知生死。” “那……你是想……”西王母蹙着眉头望向东王公。 “她今日能来求我,明日自然也可以去求别人。凭着她那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保不齐真的有人会动心。这青孔雀实在聪明,依我看,青华帝君未必敌得过她,到时候只怕青华帝君一时不慎……” “原来如此,王公是想将明王拘在瑶池,由你我看管?”西王母这才恍然大悟。 “方才青华帝君的反应你也看见了,无论如何,我想他都不会答应的……”东王公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西王母虽是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却也不敢多耽搁,领着东王公追上了青华帝君。二仙到时,青华帝君已经将明王安置在了偏殿暖阁的塌上,只见明王眼皮微动,却始终沉睡不醒。 “帝君休惊,妖仙一流,不比帝君这落地的神仙,多得是帝君不明白的地方,还是让本座来吧。” 青华满心担忧,却无计可施,只能指望西王母。他紧紧攥着越鸟的手,在她枕前垂头坐着,一言不发。 西王母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宽袖一挥,两指唤出一股圆光,直照在越鸟的眉间。 青华这才抬头,只见西王母双眼紧闭,眉心微动,口中喃喃,似乎在施咒。可他虽然心里疑惑,却不敢打断西王母作法,只能默默旁观。 “原来如此……”西王母收回了圆光,口中直喃喃,然而还没等青华追问,她倒是先问上了。 “敢问帝君,天庭听闻,明王被梼杌夺身在先,被如来收去修为在后,却不知道这梼杌是如何夺了明王之身?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帝君细说。” 青华见西王母正襟危坐,心中虽有不解,却也只能强行按下,将当日越鸟在灵山如何被梼杌锁在灵台境中,如何化作黑金孔雀大战十八罗汉,又如何被释迦摩尼收去修为一一道来。 “灵台境……果然如此……如果是这样……那……到时候……” 青华原本以为西王母得知了内情,总要给他个交代。岂料这刁妇,嘴里含含糊糊,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偏偏半句整话都不说。 “天尊说什么,本座实在不懂!”越鸟昏沉不醒,青华心急如焚,哪里还能容得王母在他面前卖关子? 然而青华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句责问,居然引得西王母噗嗤一笑。 “恭喜帝君……帝君因祸得福,来日所求,更添胜算了。” “天尊这是何意?”青华腾身而起,他听得王母口中似有暧昧,一心还以为越鸟是有了身孕。 然而西王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只见西王母笑吟吟的说道:“梼杌醒了。” “什么?”青华惊道——这刁妇果然不怀好意,梼杌醒了哪里算得是什么好事?亏得他欣喜了片刻,他早该知道,那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他这个诸事倒霉的扫把星。 然而东王公却也笑了起来,二仙提眼皆瞧着他,看的他心里直搓火。 青华正要发作,东王公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帝君莫急,容本座细细说来……” “……当日在灵山,明王被梼杌封印在灵台境,皆因明王自小修佛,对上古巨妖的妖法一知半解。事到如今,梼杌失身失法,只有元灵不破而已。它之所以占了明王的肉躯,就是因为它无处可去。如来法力无边,虽然不能强行将明王身体里的二灵剥开,却以真言护住了明王的化身,正因如此,明王才能在修为尽失的情况下,保住化身不散……” 西王母点了点头,接着东王公的话头说道: “嗯,不错。如来真言,对殿下是护佑,对梼杌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梼杌的元灵虽然得以保存在明王的灵台境,却被打回了混元状,虽生尤死,虽存尤灭,直到今日……” “今日……又如何?”青华追问道。 王母略作颔首,抬眼看了看青华,又看了看东王公,这才徐徐说道: “帝君休恼,帝君造化齐天,乃天庭柱石。然而帝君万年镇压血莲,靠的却是帝君一身的煞气。梼杌在妙严宫中,受帝君煞气镇压,始终难以突破混元状。而本座的瑶池则不同,瑶池受本座与王公的阴阳二气呵护,生气蓬勃,生生不息。明王脚沾瑶池境,灵台中的梼杌便得了天地阴阳孕育之气,因此,才终于转醒了。” “这……这岂不是祸事?”青华急急问道。 “帝君休惊,如今梼杌没有法术,明王没有修为,说到底,它不过是占了明王半个肉躯而已,哪里还有从前翻云覆雨的本事?非但如此,如今它既然苏醒,帝君实在应该高兴。”东王公笑道。 “你们这夫妻俩,要说什么便一气儿说了,为何耍弄本座!”青华这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西王母刁钻,这东王公也不是善茬,二仙跟唱双簧一样,就是不让他安心。 西王母噗嗤一笑,对着青华帝君说道: “帝君如今满头雾水,只因关心则乱。帝君不妨细想想,对于明王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平安的度过两百年后的焚风天灾。这天灾,原本就是天地不容,诛灭妖精。叁界谁都没见过焚风的厉害,实不相瞒,即便帝君是女娲后裔,造化齐天,若是真要为明王生扛天灾,胜算如何,谁都不敢说。可是帝君想想,若是……又有一位上古巨妖,和帝君一起,为明王抵御天灾呢?” “王母这是说……”青华终于明白了——如今梼杌和越鸟一身两灵,这岂不是说,到了越鸟天灾之日,梼杌就可以为她分担走一股焚风? “明王虽有造化,却也只是叁千余岁的小妖,而梼杌身聚百妖之怨气,其身虽散,其神却不灭。到了那日,明王焚风入体,天灾不懂分辨,便会将梼杌当做目标,到时候明王只要又帝君元神相护……本座敢担保,帝君夫妻可保!”西王母面露喜色。 “真的吗?可是……可是……这梼杌要完全恢复,只怕没有千年不可得吧……”青华听得王母所言,不禁喜上眉梢,可是事关越鸟,他更是要事事小心。王母所言有理,唯独一条——若是两百年间,梼杌元灵不及恢复如初,只怕王母的得意算盘便要落空了。 “哈哈哈,帝君有所不知……”西王母笑道——青华帝君是落地的神仙,他哪里知道妖仙修炼的法门?不过他既然执意要娶这雀仙为妻,也自然应该长长见识、 “……灵台境非比寻常,古有圣人,参悟打坐,不消一日,便可得百年之功。传闻须菩提老祖广有弟子,可是老祖却不设道场,不修庙宇,只在灵台境施教,便是因此。梼杌的元灵存在明王的灵台境中,半日便从混元中苏醒了,如此算来,不消百年,梼杌的元灵就会恢复如初的,帝君可安心了。” “真的如此……”青华心中千头万绪——难怪当日如来当着诸佛的面要越鸟度化梼杌,然而越鸟却说她根本不知道梼杌在哪。所谓命数天道,居然如此滴水不漏,若是今日他俩没有闯入瑶池,这梼杌就是在妙严宫百年,也未必就能醒来。百妖之道,他确实知之甚少,可是梼杌既然已经醒来,自然会在越鸟的灵台境渐渐长成,那么到了那日…… “帝君请宽心吧,如今明王昏睡不醒,乃是因为明王的元灵被苏醒的梼杌拉进了灵台境,明王因此失神,故而不醒。本座这就唤起明王,再将灵台境法门传给明王,以后明王只要勤加修炼,便可以倒行逆施,将梼杌的元灵封印在灵台境。待两百年后,明王就可以将梼杌放出来,让它为帝君夫妻抵受焚风天灾。”西王母解释道。 “本座多谢天尊教导……不过,如今明王修为尽失,不知要如何修炼这灵台境法门?”青华心中窃喜却不敢表露,只恭恭敬敬地拜了拜西王母。 “帝君放心吧,这灵台境法门乃佛教入门之道,便是凡人也能修炼。佛家讲究入定打坐,便皆源于此。明王如今虽然失了法术,可她是如来的高徒,打坐冥想不在话下,待明王醒了,本座便将心法口诀传给明王,明王定能心领神会。” “帝君只顾着明王,忘了身上的寒毒吗?”东王公说道。 ———————————— 首-发:roushuwu.uk (woo16.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瑶池畔金母救明王丹房里王公 “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叁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 ——《太乙救苦护身妙经》 “你们这些个蹄子不务正业,还在这里杵着作甚?真不怕天尊恼了,将你们绑起来打!” 青鸟对着一群聚在瑶池边叽叽喳喳的宫娥斥责道——今天的瑶池真是格外热闹,两对天仙配隔池而坐:一边是在池边传道的西王母和明王,另一边是在丹房里施教的东王公和青华帝君。如此阵仗,这些贪看天颜的宫娥哪里还能坐得住,竟也不怕王母天威,各个争先恐后的凑到近前观瞧。 那些个宫娥吃了青鸟斥责,悻悻地散了,只见她们一步叁回头,虽是压低了声音,嘴里却照样喋喋不休。青鸟搭眼一瞧,也实在怪不得这些个仙娥吵闹——这明王上次来的时候,浑身干净利落,端的是灵山高徒一身清绝。而今天则不同,明王依照九重天宫制,着一身明珠百鸟长尾华服,虽是素白的底子却雍容华贵,流光溢彩。明王与西王母同坐,一个仪态万千,一个病中带娇,莫说是瑶池这些不长进的仙娥,只怕就是叁清来了,也要多看几眼。而那青华帝君更是稀客,帝君广有仙名,九重天无不贪看,帝君此刻与东王公同坐,二仙一静一动,一柔一刚,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看不尽的潇洒倜傥,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东王公先让青华服下了阳炎丹,随即又传下了扶桑阳炎术——此乃东王公的独门法术,是天地间阳气聚结的大乘之道。此术晦涩艰难,若非青华这地母之心,天下的水脉之尊,只怕东王公便是有意相传,别个也未必就能学会。 青华跟着东王公念诀掐咒,不消四个大周天,便觉得浑身暖意沸腾。 王公所言非虚,这扶桑阳炎术与越鸟的碧波青焰迥然不同——越鸟的青焰看得见摸得着,叫它烧哪个,它就烧哪个,叫它多热,它就多热。而王公的扶桑阳炎术却看不见摸不着,施术时青华只能感觉到一股纯阳真气由上到下灌注全身,却连半个火星子都见不着。 青华下意识的扯开衣襟,片刻而已,他胸前的寒冰居然已经悉数化去,由此便可见这扶桑阳炎术的厉害。 “王公好造化。”青华叹到。 “帝君先别夸,本座的扶桑阳炎术与明王殿下的青焰不同,帝君既已习得此术,从今往后,便需要日日修炼,早午晚各运行八个大周天,若得如此,这扶桑阳炎之气便可护佑帝君无虞。非但如此,帝君若能融会贯通,到了临战对敌之时,便可叫这扶桑阳炎术沾身起火,不死不休。” 青华拢好了衣领——东王公那波澜不惊的神情让青华不解,今日这东王公冒犯在前,施救在后,到让他不知道是应该先责还是先谢了。 “本座,多谢王公赐教。”青华沉吟半晌,率先开口。 “帝君言重了,若非帝君天资聪颖,造化齐天,只怕本座的扶桑阳炎术,便是有心相传也传不下去。”东王公略整了整衣衫,随后便望向了西王母——西王母与明王正在瑶池边说话,她们一个和颜悦色,一个面露愁容,不知道究竟说没说破这桩泼天的祸事。 “好,本座一向赏罚分明,王公今日雪中送炭,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了王公。不过,本座有一事不解,还请王公直言。”青华正色道。 东王公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青华大帝位高权重,比肩玉皇,若非亲身经历,谁能相信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极帝竟是个痴情种子? “帝君便问,本座知无不言。” “敢问王公,王公方才的纳妾之语,是何用意?”青华努力的收起了怒气,可是一想到刚才东王公说的话,他就不由自主的浑身不痛快。 东王公早就知道青华要问什么,然而真等他问了出来,王公倒是有些为难了——事到如今,他应该和青华坦诚相待。只不过,若要真在青华面前说破明王的心思,只怕他夫妻之间要生出嫌隙。 可是无论什么嫌隙,都总不比明王的性命要紧。 “帝君莫恼,听我一言……”东王公徐徐开口,将方才明王如何求死,如何说辞,对青华一一道来。 “她……她还是……”青华觉得喉头发苦——越鸟就是越鸟,无论什么劫难委屈,她都依旧将自己放在最不重要的位置上。她可以为叁界献身,可以为他献身,唯独不肯为自己打算。 “本座方才冒犯,还请帝君恕罪。本座绝非好色之徒,方才那样说,只不过是想将明王拘在瑶池,由我夫妻二人看管,也好叫帝君来日不至于生无可恋。” “王公深明大义,本座不及。”青华对东王公稽首道。 然而东王公原本以为青华帝君正要偃旗息鼓,岂料他居然还有后手: “……王公今日将扶桑阳炎术传于本座,本座甚慰,本座有感王公襄助之心,有意与王公做个交换……” “……东华,你听好了,本座这就将血莲术传给你。两百年后,本座若是不敌焚风,你就可凭借此术,顶替本座之位,进而位居六御……” 东王公瞠目结舌的看着青华帝君——他一向老成持重,万年仙生很少有这样目瞪口呆的时候。 青华帝君乃女娲心脉落入昆仑水脉所化,帝君落地成仙,因尽诛百妖而封帝,因镇压叁界血池而位比玉帝。东王公怎么也想不到,青华帝君愿意为他那个过不了门的妻子,退位于他。 青华正襟危坐,丝毫没有要观察东王公反应的意思: “王公明鉴,本座心意已决,来日必当以明王为重。然本座身系叁界安慰,何敢自去?九重天虽然人才济济,无奈这血莲之术事关重大,于公于私,都只有王公这天下阳气至尊才能领会。王公莫要踌躇推搪,否则只怕要贻害叁界。” 青华随即便传血莲术心法于东王公,曰: “元元之祖气 。妙化九阳精 。威德布十方 。恍恍现其真 。叁九扬风出 。徘徊离始青。 恭敬生琼液 。奉之免渴饥 。万灵当信礼 。八苦不能随 。积行持科戒 。提携证玉京。”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越鸟醒时,眼前天色已暗。 “天尊……小王这是怎么了……” 越鸟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她徐徐倒在青华怀中的样子。 “殿下休惊,容本座详说……” 西王母与明王同坐,随即将梼杌如何苏醒,她如何昏厥,以及梼杌如何能为她抵挡天灾一事徐徐说来。 越鸟面沉如水,西王母看不透她的心思。 “青华……帝君呢?”越鸟下意识的问道。 “殿下放心,王公决议将扶桑阳炎术传给帝君,此术非比寻常,帝君身上的寒毒,从此便可无虞了……倒是殿下……”西王母踌躇道。 “……不瞒殿下,方才帝君与本座同座,为的是……是想在姻缘谱上将殿下做了妻室……事到如今,本座还想问问殿下……殿下愿意与青华大帝为妻吗?” “我……”越鸟心乱如麻,事到如今,无论王母如何劝说,她心里却总是放心不下。 什么灵台境,什么梼杌,什么天灾,各个是麻烦,各个叫她毫无头绪。 越鸟明白,西王母是有心护佑,这才殚精竭虑,为了能保住她出此下策。 青华也好,梼杌也罢,这天灾是她的,她如何肯连累旁人? “……我……不愿意……” ———————— 首-发:roushuwu.uk (woo16.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通慧根明王入灵台盼仙缘青华 “若无为是心,即名断见;若离心法,即名常见。永离二相,不着二边,如是悟者名见真谛。悟真谛者,名为贤圣。一切贤圣性本空寂,无为法中戒无持犯,亦无大小,无有心王及心所法,无苦无乐。如是法界,自性无垢,无上中下差别之相。何以故?是无为法性平等故。” ——《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卷八》 二仙从瑶池回来也有好几日了,这些天越鸟按照西王母的教导勤加修炼,如今已经能够在灵台境来去自如了。 说到底,西王母也是上古巨妖,对梼杌这一套摄神夺魂的把戏了如指掌——当日王母对越鸟说,梼杌存在她灵台境的元灵因受了瑶池天地阴阳相济之气的孵化,脱离了原本不生不死,不存不灭的状态。而当越鸟第一次进入灵台境,看到眼前那颗泛着微光的红丹的时候,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那天昏厥之前眼前的红光,就是梼杌由死复生的妖灵。而西王母传下的灵台境法门,与佛教大乘法术行境幻化更是如出一辙。 “这灵台境法门和五停心观法门差不了多少——所谓灵台境,就是众生的精神境界,众生要修炼精神,便如心经所言,需得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然佛语有云:心如大风,一刹那间历方所故。心如灯焰,众缘和合而得生故。心如电光,须臾之顷不久住故。心如虚空,客尘烦恼所覆障故。心如猿猴,游五欲树不暂住故。西王母当日传下真言,让小王能够在灵台境中随心所欲,所想即所得。” 从前越鸟打坐入定,一向只知道念经参禅,这几日她依照西王母的教导,已经对灵台境法门有了些领悟。她在灵台境里幻化出了一间草堂,如今梼杌的元灵就在那草堂佛龛前的书案上日渐长大。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青华叹到:“阴差阳错,福祸相依,如果真如王母所说,梼杌的妖灵能在越儿的灵台境逐渐长大,这不就应了当日如来发下的宏愿?” “这小王就不敢断言了,如今梼杌的妖灵虽然生而复死,却只剩下了一颗红丹,就连西王母那天都说不知道梼杌的妖灵要怎么恢复如初,小王就更不知道了……” 越鸟明白青华的意思,其实她也很疑惑:佛祖叫她度化梼杌,可梼杌如今只剩下一丹而已,要她如何度化? “即便如来算盘落空也无妨,哪怕它就剩下一颗元丹,只要来日能为越儿挡下天灾,我们便算是因祸得福了。”青华舒了一口气。 那天听了西王母和东王公的话,青华那一颗一直悬而未定的心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事到如今,他和越鸟总算还有的选择——若他能自家长进,通晓佛言,着经立说,来日为那如来老儿尽了通二道之功,到时候越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灵山的得一九重天重臣,如来无论如何都得为越鸟赐下金身;即便他功亏一篑,只要越鸟真能度化梼杌的一身怨气,得了此功,如来必定赐下金身,越鸟自然无虞;哪怕是如来不济,算错因果,只要梼杌的元灵还在越鸟身上,两百年后越鸟就可以让这个上古百妖所化的第一巨妖为她挡去天灾,到时候只要他以死相护,不怕护不住越鸟。 可青华想的明白,心里却不是滋味——那天西王母婉拒,只说事关重大,她需要思量些日子,可青华明白,一定是越鸟不愿与他为妻,西王母不肯说破,所以才故作推辞。 事到如今,他已经猜不透越鸟的心思了——也许她相信如来,相信自己能够度化梼杌,到了那个时候,青华不知道越鸟在他和雷音寺之间会如何抉择;也许越鸟还是不愿他为她牺牲,他们多做一日夫妻,便多生一丝情分;也许越鸟宁愿从此疏远他,也不肯让他来日以身相护,为她牺牲;也许……也许越鸟还是觉得,她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死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越鸟叹了一口气,为青华拢好了衣襟。这扶桑阳炎术果不愧为天地焰法之大乘,从青华习得此术的那一刻开始,他身上的碧波寒绸毒便全部都解了。如今青华身上阳气奔涌,越鸟就算是只坐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如艳阳一般蒸腾的温度。 “帝君还得勤加修炼,莫要惫懒了,我听西王母说,这扶桑阳炎术若是修炼到家,可沾身起火,不死不休,帝君如今能唤来焰舌吗?”越鸟乖巧的靠在青华胸前,那里总算不再是冰冷一片了。 “本座何敢惫懒?便是本座不计生死,也总得记得明王殿下的叮嘱,殿下看看……” 青华说着就在手心搓起了一个汤圆大小的火苗,那火苗红舌黄心,在他掌中跳跃不止,而越鸟见此,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知道殿下不愿意想那些恼人的事情,不过方才殿下说的心地观经,本座倒是十分喜欢,还请殿下为本座赐经。” 其实青华心里想的不是什么佛经,他只想问越鸟她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为妻,可是越鸟的忧虑和伤情早就写在了脸上,他就是再焦急再难过,也实在不舍得让越鸟为难。 “帝君正如我佛所言,广有慧根,小王不及。”越鸟叹到——事到如今,青华还能想着多听佛言,这份赤忱和专注让她实在是佩服。她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可是她不能耽误青华。无论他往后是照样做这九重天位高权重的东极大帝,还是佛道兼修,成为叁界通二道的第一人,越鸟都应该全力以赴,为他助力。 “心地观经曰:我以众喻明空义,是知叁界唯一心。心有大力世界生,自在能为变化主;恶想善心更造集,过现未来生死因。依止妄业有世间,爱非爱果恒相续;心如流水不暂住,心如飘风过国土。亦如猿猴依树戏,亦如幻事依幻成,如空飞鸟无所碍,如空聚落人奔走。如是心法本非有,凡夫执迷谓非无,若能观心体性空,惑障不生使解脱。唵一室佗二波罗二合底叁吠惮四迦卢弭五;奄—菩地二室多叁牟致波四陀耶五弭六;唵—地室多二合婆尔罗二二合。” 芳骞林中佛音不绝,青华与越鸟同坐听经,心中生出久违的平静,一来为佛法精妙,二来是为越鸟——越鸟对灵山的师门之情称得上是至真至诚,她不是走投无路上灵山求如来庇佑,而是真心喜爱佛法。即便是到了今日,她谈法论道的时候面上洋溢着的神采还是一如从前。 仓颉错了,修道在心不在身,荣辱在义不在位,越鸟就是越鸟,即便失去修为,法力尽失,尊荣不再,她依旧还是她,是那个满心慈悲,一心证道的孔雀明王。 然而青华虽然练功勤勉,其余的倒是也没落下,若非亲眼所见,印玉绝对不相信这威震九重天的东极青华大帝竟然是这样的帝君! 自打明晚和帝君从瑶池归来,二仙便各自忙碌。彼时明王日日打坐,九灵更是天天跟着帝君到芳骞林里练功,一去便是半日。饶是如此,帝君居然还能挤出时间来日日探望明王。可这探望不要紧,要紧的是帝君但凡寻得机会就跪地求亲!印玉略略一数——明王当着她的面拒婚已经有七八次了,可是帝君就是不气馁,不放弃,只要有机可乘,帝君便不顾颜面,不顾身份,到处求亲。 最开始,印玉还能和索香以及毕方面面相觑,可是折腾了这些日子,她们都已经麻木了。 帝君在阿如亭前求亲叁次,在东极殿当着她们的面求亲五次,据九灵说,帝君在芳骞林里还求了两次亲。 从印玉的角度来说,这是好事——帝君和明王之间的暧昧终于在妙严宫成为了共识,她再也不用字字小心,句句回避了,事到如今,妙严宫满宫上下没有人不知道青华大帝的心思的。然而明王就是不许,就是不允,虽然与帝君日日相伴,她依旧没有松口。 这天午膳刚罢,青华帝君鬼鬼祟祟地抱着闻人语,在东极殿门口徘徊不止。眼看越鸟不肯服软,青华把心一横,将闻人语直接扔进了东极殿。 闻人语见了越鸟,高兴地直摇尾巴,越鸟原本正在打坐,耳边厢却突然闻得犬吠,一睁眼——闻人语正扒着她的膝头。 越鸟十分欢喜,赶忙将闻人语抱在怀里揉弄,再搭眼一看——那门口来来回回不肯离去的,除了她那个冤家还能有谁? “进来吧……”越鸟颔首道。 青华正了正衣冠,意气风发大摇大摆地进了东极殿,印玉和冉云十分识趣,见帝君入殿,便连忙都退下了。 “越儿……你嫁给我吧……”青华将越鸟拢在身前喃喃道。 越鸟轻抚着闻人语的头顶,发出了一身低叹。 “青华,如今我已经大好了,你还是让我搬回海梨殿吧。” 东极殿奢华无匹,尊贵至极,一切陈列,皆为帝制,越鸟舔居于此,心中始终难安。 “殿下真的如此狠心?”青华将越鸟紧紧的抱在了怀中,原本他不敢施力,生怕伤了越鸟分毫。然而越鸟此刻言下之意,竟是要让他放弃破镜重圆的期望。 “呃……帝君快放开,小王……小王不能喘气了……” 越鸟如今肉体凡胎,哪里敌得过青华的意乱情迷?他痴情难解,越鸟可是要浑身散力了。 “越儿……你便从了我吧,我……”青华喉头大动——什么叁界二道,什么妖仙之别,他统统不计,他只想要越鸟。 “禀帝君……孟章神君携子携妻,拜见帝君。”九灵站在东极殿门口大大声的通传道。 —————————— 我数学太差 再有一章就是H 立春你们懂吗? 谁猜透了越鸟的心思 谁就可以点体位 说到做到 第一百三十九章图生乱孟章责娇妻通心意龙女 一踏进东极殿,西海四公主就甩给了孟章一个轻蔑的眼神——怎么样,让她说着了吧? 明王重伤的消息早就在五族之地炸开了锅,最开始的消息是从苏悉地院里传出来的,言之凿凿不可不信。后来雷音寺里也有话传来,说明王被梼杌摄身夺魄,而那如来老儿怕梼杌闹事,便不分青红皂白将明王的一身修为法术全收走了。 日前西海来信,明王于东海、西海、还有南海叁宫都是有恩之人,佛母又位高权重,虽然没册封五族妖王,但是五族谁不知道她和西王母亲的很?如今明面上五妖王是同尊同贵,其实根本就是这两位女仙管事当家。即便这些年玉帝老儿有心抬举玄武大帝,玄武一向敬小慎微,哪里敌得过王母和佛母的威势? 五族与二道不合,龙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真是憋屈至极。东海龙王本就有心亲近羽族,这下得了这个机会哪能不连忙献殷勤? 然而四海龙宫就是加在一起,见过明王的也屈指可数,因此东海龙王才让孟章打听清楚明王喜欢什么——明王如今蒙难,他们得格外小心敬慎,一来不能轻慢了明王,二来不能让明王不领情。 孟章和白龙女吵了叁天叁夜,把个甲寅殿弄得鸡犬不宁,为得就是一件事——四海龙宫应该送明王什么。 孟章急的直抓挠,抓的头都秃了也没想出来应该送明王什么——一来这孔雀明王尊贵无匹,龙宫能供奉的那些个东西少有明王能看的上的;二来她又不喜奢华,从来都是一身素净不着金银,这让他们真是想拍马屁都不知道该从何拍起。 而白龙女则不同,她思量了半日,就让孟章修书,叫四海供奉夜明珠来,有多少算多少。 孟章骂白龙女傻,他说明王根本不着金玉,别说是夜明珠,就是龙珠,明王也照样不贪。 白龙女则唾了一口,说出了一番话来: “其一,明王从前如何皆属从前。那时候人家是佛祖观音的高徒,降妖伏魔的尊者,便是在九重天有些灵山做派,谁也不能说她什么,只因她是来为东极帝护法的。事到如今,明王修为尽失,她在九重天是来干什么的?是东极帝让她来养伤的!她从公职变成了病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王从前可以一身潇洒,可是事到如今她难道还有底气摆灵山的派头吗?入乡随俗,强龙都不压地头蛇,何况她已经沦为凡胎了!我还就告诉你,如果不是明王还没封东极帝后,龙珠逾礼,四海龙宫就是应该供奉龙珠给明王!” 白龙女言之凿凿,孟章半信半疑,可是他心里始终还是觉得不妥——即便如白龙女所说,明王如今迫不得已得从了天庭礼制穿金戴银,可是依照明王的性子,她心里一定十分委屈。如果四海供奉这些个金珠之流,岂不是好像在和天庭一起逼迫明王放弃她的一身清绝? “你是不是傻?夜明珠是宝珠没错,可是若是要论金玉之尊贵,夜明珠只属二流,夜明珠还有什么作用,你不知道吗?” “你有病啊,弄那么些珠子给明王照亮,咋得,油价上涨了吗?妙严宫点不起灯了啊?”孟章骂道。 “你才是傻子!你也不想想,换做是你,突然之间沦为肉体凡胎,还被梼杌占了身子,在九重天抬不起头来,只能仰别人的鼻息而活,你怎么想?” 前日里天庭传闻,明王似乎与广寒宫十分亲近。先是嫦娥送了几个婢女给明王,后来明王还亲自去广寒宫探望过嫦娥。从那个时候起,白龙女的心中就生出了一个隐约的直觉——明王深陷绝境,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 “那……那你的意思是……明王穷途末路……要那啥……”孟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管明王是不是有这种想法,我们都得提防着。明王现在是肉体凡胎,一把刀一个烛台都能把她了结了。我们带着夜明珠去,大帝要是不明白,我们就给他说明白。大帝对明王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只要我们提醒,大帝自然就明白了。说到底,明王人在妙严宫,真的出了事大帝哪能全身而退?如果大帝比我们更先看到这一步,那我们这礼岂不是送的恰到好处?我们的孝心和诚意,岂不是昭然若揭?” 孟章沉默了,他知道的内情比白龙女多——他知道明王和青华不得善终的断桥缘,知道五族想要以明王天灾为号起兵造反,知道明王很有可能敌不过天灾就此灰飞烟灭。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孟章越想,就越觉得白龙女所言非虚。 可怜明王,真是无辜受难。什么天数,说的好像很高深,其实不过就是因为青华尽诛百妖造下冤孽,要让明王为他偿还。什么佛母感天而孕,天命配得仙缘,都是幌子!他算是看出来了,明王生来就是个工具,她的使命就是为天下荡涤万年前那场妖仙大战的业果。 孟章想了想,如果他是明王,他会做什么,然后终于同意了白龙女的意见。 东极殿上依旧如故,孟章和白龙女拜过青华帝君和明王,便落座在了大帝左边的椅子上。 “帝君容禀,殿下容禀,四海惊闻殿下受伤,各宫无不焦急。殿下除扶南在前,护佑东西二宫在后。如此恩情,四海实在是无以为报。殿下如今蒙难,四海恨不能代殿下受苦。然龙族力薄,不能襄助殿下,四宫无不深以为憾。今日小神求见殿下,皆因四海有物供奉,小神今日代四龙宫,为殿下献上夜明珠叁百颗,望请殿下千万莫要推辞,好让四海聊表尺寸孝心。” 孟章今日一反常态,十分恭谨谦卑——见到明王的那一刻,孟章才算是将白龙女的话信了个十成十。首先,明王正如白龙女所言,放下了一身的清绝,屈从了天庭的礼法。明王那一身宫装,身绣百鸟,流光溢彩,合乎后制。正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可明王如今虽然是满身的尊贵,面上的委屈和不安却就连孟章这个傻泥鳅都看得出来。 其次,不怪白龙女趾高气昂——这东极殿孟章来的也多了,眼下殿里早就换了装潢,他如何能视而不见?怕只怕白龙女不幸言中,明王确实已经心生绝意了。 东极殿中青华一向喜欢的武器利刃早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些精巧宝物,摆件鲜花。更有甚者,东极殿里从前随处可见的烛台也早就被换了下去,现在的东极殿,处处都是九韶小甲铜制宫灯,各个里面都放满了夜明珠。 由此可见,白龙女没料错,明王是想寻死。 青华看着那一箱子夜明珠,心中几乎要为孟章叫好,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孟章一向蠢笨,这一番,一定是心机奇巧的白龙女的功劳。 “本座替明王多谢四海馈赠,四海有心,实属难得。” “帝君言重了,明王殿下与本族有重恩,四海龙宫哪敢敷衍?如今供奉些许之物,还请帝君和殿下莫要嫌弃寡薄才是。”四公主恭恭敬敬的拜到。 越鸟坐在主座上,笑也不是,拒也不是,只能顺着白龙女说话。 “公主慈心,四海慷慨,本王何敢不领?公主喜得龙胎,本王原本应该去探望公主的。然诸事琐碎,本王有所疏忽,还请公主见谅。” 白龙女生下了一条金龙,那小家伙只有尺长,却十分乖巧,它绕着越鸟的食指转个没完,倒像是十分喜欢越鸟。 “殿下容禀,小王自诞下金龙起,便没见过它如此亲近任何人。殿下果不愧为天地灵根,这金龙见了殿下,竟如此亲切。”白龙女叹到。 “这金龙广有灵性,本座十分喜爱,九灵,取天道闇女铃来,为孟章神君添些喜气。”青华吩咐道。 孟章与白龙女俱拜——这青华大帝向来眼高于顶,不愿与天庭众仙来往苟合,如今能为他们的长子赐下天道闇女铃已属难得,他俩如何不谢?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瑶池边,东王公与西王母同坐,论的不是别的,就是明王的生死。 “东华,你真要将这阴阳二气炉毁去吗?” 东王公叹了一口气——这阴阳二气炉他炼了叁年有余,如何就能舍得毁去?然而事到如今,东华听得了明王那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不禁心生惶恐。 青华帝君只顾着他那些尺寸心思,哪里能参透这烟霞第一神仙眷的默契?东王公原本心中十分坚定:为了西王母,他死又何妨?然而事与愿违,西王母一心要保全他——她宁愿同室操戈,与五族鏖战生死,也绝对舍不得东王公就此灰飞烟灭。 “怕只怕本座就算毁去这阴阳二气炉,明王一心求死,还能在九重天另寻他法。”东王公叹到。 “这九重天,能和王公比肩的,便只有叁清了……”西王母喃喃道。 “……难道是……是太上老君?万年之前,老君已经……” “金儿慎言!”东王公打断了西王母的话。 二仙归于沉默,瑶池境终于重归寂静。 —————————— 追-更:po18wen.vip (woo18.vip) 第一百四十章识天机孟章论旧事怜越鸟青华按 “这是个啥?”孟章指着脚边的闻人语问青华。 “上次元圣星偷跑下界,与一民妇珠胎暗结,越儿说仙兽不宜留在凡间,所以才带回来的。”青华对着闻人语扬了扬下巴,闻人语便十分乖巧的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来献宠。 “哎呀,这也就是明王吧,这事儿要是轮到别的神仙,哪能有你活命的道理哟?”孟章蹲下身子给元圣星挠起了肚子,这小东西十分亲人,长得也好,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 “越儿一向慈悲仁善,唯独对本座,狠心的很!” 青华说罢叹了口气,孟章回头一看——青华此刻脸上的这个表情他可太熟悉了,那英俊面孔上现在是叁分难过叁分委屈叁分深情,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分古怪的娇气。自从明王来了九重天,青华就常常露出这个表情,而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孟章就知道东极青华大帝又要长篇大论他漫长而坎坷的情路了。 “这又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孟章望了望东极殿的方向,白龙女说是有体己话要和明王叙,但是他觉得这个刁妇就是想趁机打听青华和明王的私隐,否则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有什么话好叙? “本座几日前带着越儿同赴瑶池,本座向西王母求亲,西王母虽没有直说,但……越儿……越儿像是没有答应。” “哎!不是我说你啊,你急吼吼的求亲,也不管明王病好没好全啊?现在明王一身两灵,如何能与你成亲啊?万一晚上睡下的是明王,早上醒来变成了梼杌,你也不怕梼杌咬断你的脖子啊?”青华那略带幽怨的语气十分肉麻,孟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青华这个老东西,从前是睥睨众生的烈烈战神,如今倒成了满腹相思的春闺怨男了。 “事到如今,只怕越儿已经换了心思,她是不愿意连累我,也是不愿意依靠我。”青华越说越伤心,完全没有看到孟章脸上夹杂着嫌弃和疑惑的表情。 “帝君啊,就算是凡人,哪有提亲不问亲门的?您那岳母能答应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佛母能容忍你,佛母总还得给五族个明白交代吧?帝君可以和明王躲在九重天,佛母怎么办?依我看,明王未必就是不愿意,而是此刻,时机未到。” 孟章言之有理,青华却越听越烦闷。 “托付神君的事,神君可有收获吗?” 孟章嘬了嘬牙花子——青华从灵山回来之后,便让他去五族之地打探些消息,一来听听五族的口风,二来探探龙王,圣王和玄武的心思。这跑腿套话的下贱活又是他来,真是搞得他不厌其烦。 “我探了探,五族对于明王在天庭的诸事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天庭不比灵山和五族之地,九重之上想要传递个消息可太难了。事到如今,帝君和明王的事情,五族根本不晓得,所以我才更觉得明王的顾虑有理——如果明王突然下嫁,这事儿在五族眼里可能就变味了。帝君想啊,五族之众可不知道帝君是如何深情,与明王是如何两情相。,在五族看来,明王受了伤,被带回天庭如同人质,突然之间又没名没分地下嫁给帝君你这尽诛百妖的始作俑者……这哪里是一桩天仙配啊?根本就像是天庭弹压五族,软禁明王啊。” “……软禁……”青华喃喃着这两个字,他之所以将越鸟带回妙严宫,就是怕来日越鸟遁入红尘叫他遍寻不得。在九重天这有进无出的地方,越鸟插翅难逃,即便到了天灾之时她不愿意他以元灵相护,青华还可以强行将越鸟身神剥离。说到底,如今他就是以情相挟,将越鸟软禁在了天庭。 可是他除此之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 见青华泫然欲泣,孟章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天赐的仙缘,一旦拆散,后果居然如此惨烈。上天就是不许他们两个得个善终,可怜这二仙事事倒霉,处处受挫,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那玄武,帝君倒是无需操心,那个老东西只顾搅浑水,他不敢和王母与佛母对着干。我父嘛……哎……那日我用御酒将我父灌翻了,趁他不备套了些话……怕只怕帝君和明王情真,在五族眼里却始终难解。依我看,天庭即便是册封明王为东极帝后,让明王位列仙班,五族都还是会觉得这是权宜之计,是联姻,是弹压五族的手段。” 越鸟和青华的仙缘,原本就是为了化解仙妖万年之仇怨,即便青华当年不曾挥剑斩情丝,他也未必就能顺风顺水的娶得越鸟为后。这一点,青华明白。可是孟章的话让青华突然之间仿佛更加清醒了——既然无论如何五族都会反对他与越鸟的亲事,那么化解万年前仙妖大战留下的苦果,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既不必寄希望于天庭,也不必寄希望于王母。无论如何,他要想娶越鸟为妻,就得面对当年留下的残局。 “还有那圣王,属他最不安分,帝君可别轻视这个圣王,他是早年德道,颇有造化,因此恃才傲物,对于其他四妖王根本不放在眼里。我细细探查,发现此次五族起事,就是他牵的头。我还探听到,当年就是这个圣王去撺掇的佛母,叫她以明王天灾为号,起兵诛仙灭佛。蠃族虽然力弱,却势众无匹,龙宫与蠃族沾亲带故,自然亲近些,如果叫圣王拉拢了玄武,那……” 孟章叹了口气——圣王之所以能在五妖王之中如此得意,一来就是得了龙宫相助,二来就是因为认定了玄武这个墙头草会两边倒。眼下五族箭在弦上,一切全看佛母心思。如果明王真的叫那焚风裹去,佛母迁怒天庭,那么五族起兵便是势在必行。 “还有一件事……”孟章踌躇道,此事颇为古怪,他自己都是半信半疑,然而今日他既然已经将这些个恼人的话与青华说尽的,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吐为快。 “……五族有传闻,说是来日会有一妖仙诞世,此妖乃女娲之后,造化齐天,只要此妖落身,便可……便可取代王母,成为毛族妖王。” “真有如此传闻?”青华心中一惊——西王母乃天地阴气所化的豹精,论造化论本领,都可谓是天下无双。什么妖精居然能和她相提并论?还要取而代之? “传闻是这样,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按照这传闻预言上的意思……到时候,只怕王母即便想要亲近天庭也于事无补。” “也就是说……五族会诞生一位新的妖王,到时候王母失势,五族中支持起兵的就会占了多数……” 青华心中一沉——原本还指望西王母和佛母能够镇压住五族,岂料事情却突生变数,若真是如此,越鸟的这条命就太重要了,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越鸟死于天灾,哪怕他要违拗越鸟的选择,哪怕他是要就此灰飞烟灭,哪怕越鸟会从此记恨他,他都绝对不能让越鸟硬抗天灾。 “殿下这身华服十分精致,殿下艳绝九重天,如今只怕就是嫦娥见了殿下,也只能远远躲开了。” 东极殿外一片萧肃,殿内却十分安详——白龙女怕明王乍然蒙难,心中难解,所以才携子留在东极殿,也好为明王开解一二。 “公主言重了,倒是公主,诞下金龙,居功甚伟,东海龙宫还不知道是如何弹冠相庆呢。” 白龙女有意抬举,越鸟总不能扫兴。眼看那金龙在她指尖徘徊不止,她也不免心生欢喜。 “不瞒殿下,小王得金龙,东海龙宫十分欣喜,礼物如流水一般送进了甲寅殿。若是殿下能有子……” 白龙女知道明王十分内敛,因此点到即止,并未全部说破——若这明王真的为东极帝诞下子嗣,四界还不知道要如何供奉呢。 “公主说笑了……本王哪里有如此福气。”越鸟喃喃道,以手护腹还全然不知。她和青华事事倒霉,在这子嗣一事上便更是如此——从前青华日夜相缠,然而她却始终毫无孕相。想必是仙缘已破,他们命中注定的那一子早就灰飞烟灭了。 “对了,时值春分,殿下如今蒙难,小王供奉无尘纯女绝散,好让殿下能够脱离四时之制……那散呢……” 白龙女摸摸索索,却始终没能找到无尘纯女绝散。 “……殿下恕罪……那药方,似乎是装在了孟章神君的身上……” 白龙女献宝在先,寻宝不得在后,面上难免尴尬。然而越鸟的表情却比她更尴尬——越鸟一成年便随着观世音大士修行,彼时她虽未脱四时,但得了观世音护佑,自然不用再经历孔雀春季发情之苦。可是到了现在,她失神失术,哪里还能再压制孔雀的天性?如今春分已过,从前日开始,越鸟便夜不能寐,出汗不止,浑身滚烫,无论印玉为她换了几次床褥,她身上身下的体液都依旧能够将床铺弄得湿黏不堪。 “哦对了,这无尘纯女绝散,你别忘了给明王服下。”孟章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对青华说到。 “这是什么?” “呃……如今明王已经是肉体凡胎了,若不是如来以真言护之,明王便是连化身都难以支撑了……说到底,明王如今已经……就是个人形的孔雀了……眼下已过春分……依照四时之制……明王……明王怕是要发性了……”孟章硬着头皮解释道。 青华目瞪口呆——昨夜他辗转难眠,亲眼见得印玉为越鸟更换床褥。彼时他虽有诧异,却未曾多想。 印玉说明王是因为流血不止才沾污了床褥,可是青华记得清楚,印玉臂中抱着的床褥根本丝毫无血色。 青化不动声色的将孟章供奉的无尘纯女绝散收进了袖中。 “神君和龙女到此已久,还是回甲寅殿看护金龙要紧。”青华吩咐道。 孟章如今一心都扑在了他那个首生子的身上——他和四公主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个孩儿,叫他如何能不尽心? 正因如此,孟章丝毫没能体会青华的心思。 青华收了那无尘纯女绝散,却完全没想让越鸟服下。他身入东极殿,彼时越鸟正躺在塌上辗转难眠——越鸟失神失术,到了春季,不敌本能,正在发性。青华轻抚越鸟的面颊,而越鸟却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襟。 “青华……救我……” 越鸟喃喃道。 —————————— 追-更:po18wen.vip (woo18.vip) 第一百四十一章春分至雀仙初蒙难贪情爱青华 寝殿内被施了消音术,寝殿外毕方正呼呼大睡。 厚重的凌霄蟒绒帐微晃不止,帐前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锦衣华服,乍一看倒像是一地的梨花。 越鸟被青华剥了个上下无遮,又怕羞又怕冷,只能将一张俏脸埋在青华胸口,被他身上的阳炎真气烘得浑身滚烫。青华撩起半扇帷帐,借着殿中夜明珠清冷的微光端详越鸟的模样,只见月眉星眼,露鬓云鬟,撇下一天丰韵;柳腰花面,樱唇笋手,占来百媚芳姿。颊红眼湿,朱唇微启,正如欲拒还迎。 “越儿……别怕……” 青华一边低声说,一边在越鸟的脸上颈上寥寥的落下了几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随后就亲上了那一双正凑在他面前的朱唇。 越鸟被青华环在身前,与他唇齿相接,只觉得一股酥麻如闪电一般由头到脚将她劈了个遍。孔雀春分后发性,发性时雌雀引吭高歌,唤来雄雀,繁衍生息,一年一度,此乃天道。越鸟虽落地为妖,但自从成了年就在观世音身前修炼,因此从未受过这肉体凡胎发情之扰。这叁千四百岁的雀仙如今可是头儿茬受罪,虽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却实在是无计可施。 等到青华总算舍得放开越鸟的唇舌的时候,那一双原本嫣粉的唇已经是红如激丹。他看越鸟软绵绵的靠在自己胸前,一头青丝缠着他不放甚是可爱,不禁男感大昌,一手撑着越鸟的背脊,另一只手就在那一身冰肌玉质上流连忘返。 青华细细端详,发觉越鸟的乳尖也因为发情而变成了鲜红色,两点红珠落在他眼里,叫他腹中起火。他将那两颗小珠轮换着含在齿间把玩捉弄,直到越鸟发出些细碎而又缠绵的喘息这才肯停。 越鸟身上本就已经是阴阳激荡,此刻被青华一挑,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她被青华抱着不放,身上香汗淋漓,身下牡丹着露,不禁双膝紧并,双股战战,原本意在遮羞,却偏偏被青华看破。 青华见此,以手相探,发觉越鸟身下淋淋已布,且比往日炙热更甚,便再按捺不住,将越鸟按在身前,挺着那硬硬铮铮青筋漯历的一根九寸刀枪便要冲杀。那物又是坚挺,沾了女液倒也易进。不过他二仙月余未得亲近,越鸟经不住他蛮横捣弄,待他再进便蹙眉欲退。无奈青华初赴台情发如狂,被那母体一裹只觉得遍体通畅,不由挺身没根而肆意出,弄得越鸟娇啼婉转,弱不能禁。 青华冲杀片刻,才觉心火稍歇。又见越鸟双眼有泪,怕是叫他弄疼了,转而伏低做小地讨起好来,将越鸟轻勾玉肩抱在怀中,接唇呷舌,又使两指探细缝,拨瓣微捻其蕊。 越鸟初次发性,经不住青华的手段,甬道麻痒不止,不禁芳心荡漾,面似桃花,口吐娇声。与他纤手紧勾颈,玉脸斜偎,任凭他唇呷舌摩双乳,颠鸾倒凤翻桃花。二人相拥相抱,曲尽温存。双双闱你贪我,紧拽慢遥,情到浓处,那肉枪终于一柱到底,顶得越鸟颤颤巍巍,勾着青华的脖子摇摇欲坠,仿佛骑云马渡弱水一般,跌宕上下不止。 今时不同往日,越鸟如今身受四时之制,此刻发性,十分动容。青华只觉得那紧裹着他的玉门火炽如焚,如吮如嗦,叫他阵阵颠欢,心生痴狂。随即双手箍住越鸟的腰身,将她略微提起,只使那阳枪四寸放在瓣中磨蹭,缓缓浅进浅出,岂多温存,几多摩弄,又将那嫩嫩乳儿上二颗鲜鲜红红的玉珠裹进口中咂玩。青华玩心大发,只觉得那一对乳尖似有糖粘,叫他欲罢不能。而越鸟原本叫青华冲杀的几近失神,突然叫他如此温存体贴,顿感舒舒麻麻,一阵晕脑软绵绵似醉似痴,再不能敌。 青华在越鸟身前缠绵不止,叫那遍体滑腻腻细嫩嫩的玉肌粉香勾的欲火冲身,阳枪昂翘,再难相忍。忙轻拨越鸟双股,对准那肉根又进。越鸟玉体一颤,不觉娇宛,玉臂纤手紧紧勾着青华,竟似欲罢不得。青华复而直玉门,款款耸动,百余下后,越鸟身下津流不止。青华看她细喘嘘嘘,双眸紧闭,浑身瘫软,便知道这雀仙心火已解。随即也不恋战,便不顾深浅直冲而进,一阵恣情狂戳,亦觉遍体通畅,便在那花道深处一泄如注。 青华将越鸟轻轻放回枕上,见她口中喘嘘嘘嘤声细语,竟是已经说上了梦话——如今她肉体凡胎,哪里经得住他如此蛮狠痴缠?只怕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便亲自为越鸟换好了寝衣被褥,还完了还是挪不动步子,便与她同床共枕,将她揽在怀里不放,在那一头青丝上不知道亲了多少下,这才终于舍得动身。 青华为越鸟掩好了被角,将蟒绒帐也合了,这才收回殿中的消音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还不醒来?”青华将毕方叫了醒来。 毕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一睁开眼,面前就是帝君的脸,吓得她如坠冰库一般。 “帝君……帝君……小仙……” “本座在亭中,听得越儿似有不适,彼时仙子只顾酣睡,本座只能为仙子代劳了,仙子既然醒了,就去看护殿下吧。”青华一本正经且毫无悔意。 毕方吓得直哆嗦,哪里还敢说什么?只麻溜的溜进了明王殿内。 青华站在东极殿前,只觉得神清气爽,萦绕在他心头已久的那一股不安和沉重早已烟消云散了,他掂了掂手里的无尘纯女绝散,觉得这么讨人厌的东西怎么能出现在他的宫中呢? 毕方轻手轻脚的进了殿里,见明王正在酣睡,一切如常,又看地上堆着些床褥衣物,心中不觉大惊——她一时贪睡,居然劳动帝君伺候明王换衣换褥子,好在帝君未曾责备,否则她哪有好果子吃? 然而到了司净处,毕方对着那一搂子的衣服床褥目瞪口呆——这里面是明王的寝衣床单不错,可明明还有帝君的一身衣服。 同为羽族,明王的病症毕方哪能不知道,可是她如何能想到帝君居然…… 看来这位明王殿下,是逃不出东极大帝的手心了——毕·半夜洗衣服·方感叹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清明宴二仙同赏春妙严宫五奴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尔云霄等,潜修仙岛,虽勤日夜之功;得道天皇,未登大罗彼岸。况狂逞于兄言,借金剪残害生灵,且愤怒于冥数,摆‘黄河’擒拿正士,致历代之门徒,劫遭金斗,削叁花之元气,后转凡胎,业更造乎多端,心无悔乎彰报。姑从惠典,锡尔荣封。特敕封尔执掌混元金斗,专擅先后之天,凡一应仙、凡、人、圣、诸侯、天子、贵、贱、贤、愚,落地先从金斗转动,不得越此,为感应随世仙姑正神之位。尔当念此鸾封,克勤尔职!” ——《封神演义》 厨房里,冉云忙得脚打后脑勺,只见她先将如意糕上笼蒸了,又忙着调木樨清露——明王殿下身上的伤结痂结的七七八八了,正是要消肿化瘀的时候,那桂花是九灵请了帝君法旨今早进刚芳骞林采的,这会儿还带着露珠,需得尽快取用。 “姐姐辛苦了……” 毕方到了膳房也不进去,只靠在门前与冉云说话。并非她有意躲懒,而是这个冉云平日里不声不响,性子极好,可是只要一旦入了厨房便性情大变,十分霸道不说,还喜欢对别个仙娥颐指气使,惹得妙严宫里司筵的宫娥满腔愤懑,无奈她们各个技不如人,因此才敢怒而不敢言。 帝君自从回宫便闷闷不乐,如今主子们总是和好如初了,又时逢清明,今年原本是叁霄娘娘住持清明宫宴,帝君日前回了话说不去,只说要和明王同庆。于是冉云就勤勤恳恳的准备了叁天,好为帝君和明王布筵,毕方去时,冉云正在给牡丹素鱼浇汁勾芡。 “妮子少说嘴!但凡有些孝心,赶紧去取了前日里帝君赐下的鎏金对杯来。”冉云挑起眉阴阳怪气的对着毕方揶揄道。 毕方赶忙遵命,飞也似的逃开了——看来冉云脾气见长,迁怒的范围已经进一步扩大了。 时值清明,印玉和染香正打扫东极殿,染香勤勉,印玉却丝毫不着急,她将殿中那些个明王素日喜爱的摆件轻拿轻放,仔仔细细地掸灰擦亮,嘴里还零碎不断。 “同人不同命啊!这九重天的仙啊女啊也多了,哪里有人有此有此盛宠啊?真是闻所未闻。你看看这殿里,摆件灯盏,哪怕是香炉茶具,都是大帝亲手挑选亲自赐下的……” 印玉一边细细擦拭桌上的桐荫仕女图山子玉雕,一边对染香感叹道——这东西十分精巧,一块枕头大小的玉石挖去玉芯,边上雕着迎客的松柏,右边有一仕女倚树而望,当中则是一对巴掌大小的月亮门。这宝贝擦了前面不算,还要打开中门,将门后藏着的那个仕女也擦干净了才行。 “你这刁货,倒是真把明王当主子了,这会儿莫不是觉得沾了大帝的盛宠,与有荣焉起来了?”染香捂着嘴直笑,印玉倒是不以为然。 “当差是当差,可是也得看当的是什么差,姐姐何必笑话我?我倒想问问,姐姐是愿意在这东极殿里当差,还是愿意到西王母的蟠桃林里除桃胶去?”印玉瞪圆了眼珠,理直气壮的回嘴。 “这倒也是,当日我们姐儿叁个入了妙严宫,原本以为帝君治宫森严,又不知是要如何辛劳了。说起来,这侍奉明王当到真是美差。”染香一向帮理不帮亲,这会儿听了印玉的话,又觉得她除了一贯的金玉熏心之外,说的话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不是,我们侍奉了明王一遭,也得长些见识,再不是成日围着木桶碗碟团团转的小丫头片子了。”印玉得了染香首肯,面上更是得意起来了。 毕方到时,听见殿内二娥正在说体己话,她心有思虑,在门口猫着着意听了两句,见她们不过是说明王宽厚,帝君大度,这才放下心来。 “印玉姐姐,冉云姐姐让取了帝君赏赐的鎏金对杯来,好让帝君和殿下今晚取用。” 印玉听了毕方所请,连忙往侧殿取了对杯来交给了毕方,俩人凑在一起说了两句话,便见着九灵正站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的。 “九灵儿,你要进便进,要退便退,哪里有扒在殿下门口窥探的道理?”毕方对着九灵佯怒道。 “叁位仙子有礼,不知道殿下在殿里吗?”九灵吃了毕方揶揄,面上红红白白,连忙行礼,倒不知是行的什么礼——论寿岁,殿里叁娥加起来都不如他大;轮造化,他是万狮之尊。可不知怎得,他在这妙严宫就是老让人当做个孩子看待,久而久之,就连他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小辈儿。 “殿下与帝君在阿如亭叙话呢,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毕方回道。 “不妨事,帝君日前从库里挑了一匹秋香色缂丝绸缎,又亲手花了图样,吩咐给明王制了一身新衣,请仙子稍后代呈给明王殿下。” 还没等毕方反应过来,印玉便快步上前,笑盈盈地接过了九灵手中的托盘,又对着染香和毕方使了个眼色。叁娥打发了九灵,就各个围着那托盘打量不止。 “还有一支宝石碧玺花簪呢!刚好配这新衣,我看啊,帝君一定是想让殿下今日穿着赴宴。”印玉贪看着那一身新衣——这缂丝再名贵,也总贵重不过帝君亲手画就的心意。 “这金绣的花草玉虫,雀鹤齐飞,松梅同开,真是好意头。”染香见了那流光溢彩的衣料也禁不住赞叹,这明王如今还没封后就如此贵重,来日若真的成了东极帝后,只怕是要与西王母天尊平起平坐,同尊同贵。 毕方左观右瞧,看印玉和染香面上各个有喜,心里这才反应过来:想必这叁娥在广寒宫一境之地侍奉的久了,平日里只管围着嫦娥仙子转,对青华大帝的生平事迹并不那么了解,见了帝君盛宠明王才忍不住心生赞叹,如果她们知道青华大帝是不可能有帝后的…… “呃……我还要回冉云姐姐去,就不多耽搁了……”毕方赔笑道。 毕方不敢猜明王的心思,可她越见帝君殷勤,便越为明王惋惜。 哎,罢了,她区区一小妖精,何必为位高权重的明王和帝君多思呢? 毕方回到厨房,见案子上四道凉菜已经做得了,道道都是明王素日里爱吃的。毕方正要夸赞冉云的手艺,岂料还没等开口就又吃了冉云一通骂: “好个刁货,偷懒耍滑,取对杯子去了恁久,若再使唤你,只怕到了重阳也回不来!” 毕方连忙打圆场,将那一对鎏金杯子擦洗净了,端端正正德放在了酒案上,又殷勤取了一套四色的叁彩刻小碟将四点一一盛得了,这才见冉云面色稍缓。 “你去,从那绿色的坛子里取了碧筒酒来斟好,我看今日帝君兴致极高,到时候叫九灵将酒坛子一起带上。”冉云一边将四道热菜出锅盛盘,一边对着毕方使唤道。 毕方连忙遵命,打开酒坛的一瞬间却叫那酒香给扑了——这碧筒酒乃嫦娥仙子所创,制时要先以酒入荷叶束之,然后棹舟莲荡中,连荷叶带酒浸入莲池,风薰日炽,两日方可得。传闻此酒有“碧筒时作象鼻弯,白酒微带荷心苦”之妙,莫说是她,只怕就是青华帝君也是从未见过这等雅致的酿法。 待毕方沽得了酒,冉云将又取小瓮装好了羹汤面食,待一切准备就绪,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夜清明,青华帝君与明王在芳骞林夜宴,宴上有槐叶淘、紫英菊、酥琼叶、蜜渍梅花四道寒食;又有满山香,芙圆豆腐,傍林鲜,牡丹素鱼四道热菜;四点有如意糕、地黄馎饦、檐卜煎和黄精果附饼茹;另有碧涧、与山海两羹,叫二仙同器而食,取亲近之意。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帝君素日喜欢的蟹酿橙,因明王不食荤腥,冉云便单独为明王加了一道笋蕨馄饨。席上以木樨清露代茶,饮得是广寒碧筒酒。 越鸟赴宴时,青华早已坐定,越鸟与他两两相看,不觉露出些羞怯来。二仙对坐,青华打发了九灵,便连忙请赏。 “本座亲手画就的图样,越儿喜欢吗?” 秋香色原本就极衬人,穿在越鸟身上更是让人见之欲醉,青华赞叹之余也不觉志得意满,看来他也不算是完全不解风月。 “帝君心意,越儿喜不自胜,劳动帝君做这些微末小事。”越鸟原本有心相劝青华,怕他如此儿女情长到了别人眼里叫人笑他不务正业,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青华如此情深,她哪里舍得责备他? “事关越儿,哪里有小事?”青华更得意了,今夜他特地将夜宴安排在樱花林中,此刻落英缤纷,景色旖旎,正好让他们两个同赏。 林外,毕方和九灵面面相觑,九灵先开口: “今日是奴儿侍宴,毕方姐姐有所不知,帝君一向不喜欢身边围着人侍奉,姐姐何必枯站,不如趁机歇歇。” 毕方嘴角直抽抽,九灵一番殷勤,听在毕方耳朵里却只觉得他蠢笨——等着吧,今日帝君要是不唤她,她让冉云就把自己炖了给帝君补身。 —————————— (本章中的食物出自《山家清供》,这南宋的一部重要烹饪着作。内容以素食为中心,包括当时流传的104个食品,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今天也是寂寞的更着文 下一章H 冲四星!冲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芳骞林夫妻春日宴樱树下鸳鸯 “越儿,如今你身上的外伤尚未好全,还需要活血化瘀,这木樨清露正合宜,越儿多饮些。“青华说着便为越鸟亲手斟了一满杯清露递到了越鸟手中。 越鸟饮了半杯便对着手中的鎏金杯赞赏道:“这伎乐纹八棱杯真是巧夺天工,难得帝君舍得相赠。” “这些许俗物,难得能入殿下的法眼。本座倒是更看重它生而一对,这才以相思寄之,奉送殿下。”青华说着将杯中的碧筒酒一饮而尽。 “帝君今日兴致倒高。”越鸟微红着脸揽了揽头发,青华如今身上寒毒尽解不说,得了东王公的护身真气反倒龙马精神更胜从前了。 普天之下,万事万物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即便是落地的神仙,也各个有罩门短板。青华是天地水脉之尊,虽是造化齐天,但却天生畏寒。当日他身中碧涛寒绸毒,毒性深入五脏六腑,彼时情状比千年前的佛母还要惨烈。然而正所谓祸福相依,谁承想青华一朝落难,竟借此机缘习得了东华帝君天地阳气所化的阳炎真气,并由此成为普天下屈指可数的没有罩门的神仙。想来她二人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虽是一路多坚,却也受益良多。 “只要殿下不躲着本座,不气恼本座,让本座能得日日殿下相伴,本座怎么着都是好的。”青华托着腮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碧筒酒清冽甘甜,他甚是喜欢。只不过此夜他心中畅快,倒不知道是美酒醉人,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越鸟听了这话,先是尴尬,再是内疚,最后噗嗤一笑。 “殿下笑什么?”青华连忙追问,这些日子越鸟多的是闷闷不乐,他好久都没见过越鸟笑了。 “小王与帝君初见时,心中十分担忧,帝君乃天庭柱石,位高权重,尊贵无匹,小王生怕行差踏错,唯恐冒犯帝君威严,不想……”越鸟红着脸颔着首,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 “不想什么?越儿是笑本座儿女情长吗?”青华面露委屈,这雀仙好不体贴,倒像是半点不体谅他的一片痴情。 “……不想帝君是如此赤子心肠,十分……可爱?”越鸟故作斟酌,青华果然被她逗了个面红耳赤。 “好你个青孔雀,竟然笑话本座。”青华郁闷闷地饮了半杯,只觉得心中那一口气实在难掩,也不顾露出幽怨叫越鸟看了轻视他,又接着说道: “殿下怕是把本座当成闻人语了,高兴的时候只顾哄着,不高兴便将殿门一关,再不理会。” 话一出口青华就后悔了,这扭捏之言听上去实在是不像话,半点没了他素日的威严不说,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 “是越儿错了,越儿向帝君认错,请帝君宽宏海涵吧。”越鸟向来是最有耐心的,前番她混不顾青华满心的担忧和紧张,只顾影自怜避而不见,如今想来,心中实在难安,怕只怕彼时他日日寝食难安,时时自怨自艾,不知道有多苦。 “殿下若是诚心,便立个字据来,再也不能让本座不得相见,日日苦思了。”脸面既然已经放弃了,青华就没想再拾回来,此刻自然是要乘胜追击。 “什么立字据,帝君如何胡闹?”越鸟掩面而笑,只觉得心中那一片萦绕不散的阴郁终于有了拨云见日之势。 “好,本座不玩笑了,那天嫦娥说过,肉躯颇重,殿下需要时日适应,殿下如今觉得如何?可要与本座如实说来。”青华正色道。 “不瞒帝君,小王乍然受难,十分不适,不过嫦娥仙子所言非虚,这些日子以来,小王自觉颇有进益,如今这肉躯倒也无妨,只是有的时候偶尔会感觉沉重。” “既然如此,不如殿下看这个。”青华说罢掐诀念咒,二仙身边的樱花树下突然间云雾缭绕,片刻之后,越鸟面前就出现了一副云驾。 此夜无人侍宴,二仙酒过叁巡,正欲诉衷肠,那云驾十分合宜,越鸟坐在云头,身上的疲乏片刻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帝君好心思,小王好久没有如此轻快舒畅了。”越鸟长出一口气——凡躯颇重,她日日苦熬,其中的艰辛又有谁来体谅?好在青华贴心,还记得她诸事不济,这才让云驾驮着她,好让她少受些罪。 “殿下喜欢就好,本座无能,累殿下屡屡受苦,如今只能亡羊补牢,希望殿下少受些罪罢了。”青华伸出手将越鸟揽入怀中,与她四目相对,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春分以来,越鸟发性也总有些日子了,青华既不让越鸟服用无尘纯女绝散,又不许她夜夜苦熬,只将自己做了一方良药,日日以相欢解越鸟身苦,如此食髓知味,此夜自然也不例外。 眼看青华面露深情,越鸟虽然碍于颜面有意相拒,可是话到嘴边便全成了吴侬软语,半点都没能喝止青华。 “帝君……这如何使得?”越鸟强撑着说道——左右此夜满宫都知道她二仙夜宴,若是她不知羞耻,就此幕天席地与青华做了夫妻,只怕宫人们要笑话她不端淫邪。 “越儿……如今时值春宵,本座以身侍奉……难道你……不喜欢吗?” 此夜清明,二仙夜宴,原本算得是良辰美景,无奈这一对拆凤的鸳鸯,实在是情路多舛,这才让青华值此良宵依旧难得心安。 “你……你……”越鸟羞得满脸通红,却又偏偏架不住这老神仙求欢的架势,片刻之间就被他半强半哄地剥去了衣衫,只穿着贴身的杏色绣梨花肚兜趴在云驾上。 一头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在越鸟挣扎间早就散开了,那满头的珠翠宝石分撒在云头,而比宝石更夺目的,当属越鸟那一头云鬓纷乱的秀发。 “殿下便骂,只要殿下不躲着不见,本座什么骂也挨得。”青华说罢掐诀一吹,越鸟身上最后一块遮羞衣物也终于灰飞烟灭了。 越鸟赤身裸体趴在青华身前,他二仙身边如今是萦绕不散的阳炎真气,那天地至尊的阳气,熏得青华双眼发颤腹中起火,熏得越鸟双颊绯红浑身香汗。 青华他心里的龌龊只有他知道——眼下春季未过,越鸟动身动情,前番他二人虽得相好,但是彼时青华因顾忌越鸟背伤,因此未得尽欢尽弄。而眼下越鸟身下有云驾护体,那就自然不同了。 “你做什么……”越鸟虽还是略作挣扎,可是她原本就正在阴盛阳亏的档口,哪里能真的经得住青华的挑拨? 青华一起手就将越鸟按在了云头,伏身便吻,将越鸟的唇颈双乳一一亲遍了,这才舍得除去自己一身的衣衫。此刻青华非但是淫中动情,还无端端生出些怒气来。正因如此,他便使得了十分狠辣的手段,将身下情窦初开的雀仙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将越鸟裙衫尽卸,那洁白细润的丰满肌肤在光天月光下,波光飞溅,活似一屏障,诱人耀眼。待他微入叁寸,越鸟浑身的细皮嫩便纷纷你夺我抢,正是捷足先得不容相让。只见那白股当中分开处露出了一线缝,青华挺着九寸长的枪,便挺身向那一线儿桃源中戳进。 越鸟原本就在发性,哪里能忍受这些个挑拨?随即发出一声声娇叫。一时间,只听汩汩声,嘤嘤声,青华伏在越鸟身上,双手伸向她前丰满双峰,摸捏着娇嫩的乳尖,引出越鸟一阵舒心的颤抖。 芳骞林内啧啧声不绝,二仙在云头赤条条,嘴对嘴,搂成一处。青华腰下一件白松松、头粗根壮约九寸余长的东西翘翘的,等越鸟两脚高高抬起,青华就把这救寸长的东西向那幽闭之处乱入。 越鸟一时不备,情深难耐,乱颠狂颤,口声悠悠声不绝,一阵热烘烘从腹下流出,伸手一摸淋淋的,不禁失声。忙忙然然,闭眼已渺渺茫茫毫无知觉知,无何醒转不觉头晕眼,静息半晌开眼看时,只见身在云端。 青华衣衫半揽,青丝纷乱,面生绯红。无奈越鸟浑身散力,再不能支,随即便昏睡了过去。好在他心火已解,望着面前酣睡的越鸟,青华的心中生出万般的温柔来。 “越儿……” 毕方终于是错了,青华帝君并未传召她。 “帝君这是要侍奉小王梳妆吗?”越鸟终于转醒,她叫青华弄了半晌,此刻才终于想起来害臊了。 “如何不成?本座要做时,未必就不如别个。”青华端着手里的眉黛正正经经的说道。 眼下越鸟非但是云鬓俱散,面上的妆容也早就混乱。越鸟乃羽族之尊,哪里能这样邋邋遢遢的示于人前?正因如此,青华才为越鸟成妆,好让她不至于失礼于人前。 “殿下看看,喜欢吗?”青华用金箔剪了一副花黄,那是一副孔雀图案。 —————————— 中秋假期完全放空了 瓶颈居然就这样突破了 求评求珠求推文 毕竟是免费的文 越多人看就越成功 这个故事我想了叁年 就算没有人看我也会写完的 如果大家喜欢 请一定要告诉我 因为我经常觉得很孤独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贪风月大帝戏雀仙感深情越鸟 “殿下……无恙……”青华一手托着腮,一手给越鸟搭脉,然而越鸟却怎么看都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快。 “帝君怕是口不应心。小王若是无碍,帝君怎么面色这样难看,难不成……小王已经病入膏肓,帝君这是不忍心说破?”越鸟看青华耷眉拉眼的,露出些稚气来,到让人看着有趣,于是便拿话来逗弄他。 不料青华竟是十分认真,遭越鸟揶揄了也不顾着回嘴,反而望着窗外叹起气来。 时至端午,今日的妙严宫十分热闹,宫人们进出不止,手里皆有提有担,各个脚步轻快形色匆忙。九重天各个礼待东极青华大帝,这都属寻常。不过如今越鸟也住在妙严宫,五族以龙宫为首都有礼奉上,加之越鸟在九重天的又有不少相识。二仙加在一起,这一日间倒不知道受了各路仙家多少供奉。 东极殿里,印玉忙得不亦乐乎。说到底,明王即便是如今失势,也依旧照样是五妖王之一。如今明王在妙严宫养伤,五族供奉皆入妙严,印玉虽是手忙脚乱,心中却半点没有抱怨。 “明日就是端午了……”青华没头没尾地嘟囔道。 “难道帝君是怕躲不过端午宫宴吗?自从蟠桃宴后,帝君就鲜出这妙严宫门,听闻端午天庭大宴,只怕帝君别想轻易地敷衍过去。再者说,若是叫九重天众仙觉得……觉得自从小王入了妙严宫,帝君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那岂不是有损帝君威严?” 越鸟素来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最怕人多吵嚷,由己及比,这才一心以为青华是愁明日端午的宫宴,却混忘了青华平时的做派——莫说是宫宴,就是叁清提审,青华也照样不惧,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夜宴在这里唉声叹气呢? 青华搭眼看了看越鸟,见她是浑然不觉,半点未能体谅他的心思,因此不禁又长吁短叹个不停。 青华所思,与端午有关,却与端午宴无关——时至端午,春季过半,越鸟身上的热症几日前便悉数散去了。可饶是如此,他总也痴缠了越鸟个把月,原本以为天时地利,这雀仙身动情热,正是孕育之机。可眼看着她一日复一日的清明,一日复一日的康健,唯独是那要紧事上毫无动静。 青华总算还顾着脸面,因此并未直言,只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越鸟的腰身,将好好个孔雀明王看出满脸的羞臊来。 “你……”越鸟见青华一脸幽怨地盯着她腹中不放,这才明白了这老神仙的心思,顿时羞得无底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想起这些天她二人缠绵之情,越鸟的脸就如同被火扑了一般。 青华疯魔也就罢了,他万年清绝,一朝动情,从来就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可偏偏她万事倒霉,如今落得肉体凡胎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她在如此“高龄”初受春情——孔雀一族四百七十叁岁成年,族中别个妖仙如白孔雀、红孔雀,都是早年经历春情,后逆天修炼,以法术妖灵镇之。她倒好,自小得了观世音大士护佑,一生断绝六意,从未犯过情热,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还要受这苦头。更雪上加霜的是,如今她半点法术也没有,肉体凡胎肉欲之兴哪里是念几句心经就能解的?如此就好比干柴遇上烈火,叫她两个素来断情绝爱的仙家荒唐成了淫娃浪子。 然而越鸟心里虽然恼羞成怒,却始终舍不得责备青华——青华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可他越是沉迷于此,越鸟的一颗心就越是隐隐作痛。 “那日王母虽未直言,但是听她言下之意……你我命中注定的那一子,只怕是没有指望了。青华,你我能破镜重圆,我已经大慰平生,不敢再奢求天恩了。” 青华看越鸟面露苦涩,心中十分不忍,便也舍得放下他那些许的心思片刻。总而言之,眼下越鸟要紧,只要她能平安顺遂,其余的他也不敢再计较了。 “总之是我心存侥幸,不过殿下也切莫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多尝试尝试,说不定就有了。” 青华说着就去拉越鸟的手,越鸟连忙将他甩开,面色微红嘴上佯怒道: “好你个冤家,这青天白日的,想的是什么好事?” “青天白日又如何……又不是没有……” “你还说!”越鸟面红欲滴,这些天叫她们把那天地至宝的芳骞林当做了鱼水之境,不分昼夜的相亲缠绵。好不容易她罢了春情,这老神仙居然食髓知味,向她讨起孽债来了。 “殿下真是狠心,殿下回九重天月余,本座恨不得日夜相陪,殿下倒好,从来都不曾想着贵步临贱地看看本座起居之处。”青华眼看心思落空,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把手一揣,摆出一副无赖又难哄的嘴脸来。 “你倒会说,前些日子也不知是哪个,日日痴缠寸步不离,小王便是想走动,只怕也难了。” 越鸟连忙呛道,岂料青华听了这话,竟做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点着她回嘴到: “殿下如今也学的老练了,这痴缠之言竟也舍得说出口,正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本座这一片痴情,殿下日后少不了要沾染些了。” 其实自从二仙回宫,青华七顾东极殿开始,妙严宫里的宫人就有些议论。宫规森严却难堵悠悠之口,好在她们还顾念着青华帝君的威仪,因此不敢妄议,日常无非是说青华帝君心思赤忱,舍得放下架子,越鸟耳边偶尔也飘过一两句。 眼看青华不顾威严,肯在她这么个小妖的面前伏低做小,只求讨她欢心,越鸟不禁觉得心中柔软一片,嘴上便也甜了起来。 “前番倒是听九灵说,帝君自从搬入了海梨殿,便将小王旧居改头换面了,不如今日帝君领小王去看看?” 那海梨殿越鸟住时原本是十分的寡淡,彼时她只客居妙严宫,又如何敢擅自动主人家的东西?然而时隔这么久,越鸟再一次踏进海梨殿,只觉得眼前焕然一新,丝毫看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帝君真是有雅兴,偏殿而已,居然也布置的如此妥帖。”越鸟赞叹道。 只见那一殿窗明几亮,处处装饰得宜,桌上是怪松盆景,墙边是紫竹插瓶。床闱是南绣的龙飞凤舞,塌上是素白的卍字锦被。 “越儿看这个……”青华将越鸟拉至窗前,只见那窗下几上摆着一盆红宝石梅寿长春盆景,宝石为花,点翠做叶,十分精美可人。 “这盆宝石盆景,和越儿殿中的玉兰盆景是一对,越儿说好不好看?” “金玉宝石如同粪土,越儿半点也不贪,越儿唯独贪帝君这一腔深情……”越鸟见青华露出款款深情,心中十分动容,二仙互诉衷肠,一时缠绵不已。 “帝君这床幔有趣,倒让小王想起初到妙严宫时——彼时帝君病势缠绵,畏寒难安,东极殿里换下了银仙纱,换上了蟒绒帐。那夜小王听得帝君梦呓,入殿看护,见帝君蜷在塌上,眉心霜气不散,心中十分不忍。我俩情路坎坷,帝君两蒙寒毒,不想却能因祸得福,自此破除修炼罩门,实在是极好。” 越鸟将那绣着龙凤戏珠的纱帐握了一角在手中摩挲,她看纱帐薄如蝉翼,心中不知怎得十分欢喜。 青华永远都不会再怕冷了,就算没有了她,青华也不会再受伤了。 “越儿,你来……” 青华听得越鸟一番表白,心中十分动容,然而此刻千言万语都难表他那一颗痴心。都说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唯独到了这个情字上,一腔热血满心相似,哪里是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好在情到深处,虽无言,便更胜千言万语,越鸟顺着青华所指的方向一看,瞬间就红透了脸。 ———————— 甜了! 还会甜很久 大家不大意的吃吧! 求珠求评求推文 我真的说倦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诉衷肠二仙温旧梦通慧根神鸟 当日在溪鸡镇,青华送了越鸟一方绣着青孔雀的帕子,越鸟喜爱非常,寸步不离,回到九重天后就将它压在枕下以寄相思。无奈她命数不济,屡遭大难,早就将这定情之物混忘了。没成想青华竟如此痴情,自从搬入了海梨殿,便学着越鸟的样子,将这二仙这定情的丝帕压在枕下夜夜相思。 “你……还给我……”越鸟红着脸嘟囔道。 “那怎么成?殿下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本座,难不成要本座夜夜苦思不得安枕吗?” 青华十分理直气壮,越鸟又是害羞又是委屈,只软软地辩驳了一声—— “那……那是我的……” “要本座奉还,倒也不难,只是,殿下总得许给本座些什么,否则本座怅然若失,如何能安心?”青华不动声色的将越鸟拢在了身前耍起赖来。 “那……你说要什么?”越鸟红着脸细着声音说道。 “那本座便要……”青华说着就从越鸟的发间取下了那一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一头青丝落下,如九重黑瀑落入凡尘。青华将那簪收进袖中,又不禁挑起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 “帝君不记得了吗?这簪本就是帝君赐下的。”越鸟红着脸颔着首嘟囔道,她来九重天时,身上的首饰衣物不过几件,如今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本来就全是青华翻箱倒柜寻来的,这老神仙真是糊涂,要来要去倒是把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了。 “本座当然记得,可是这簪跟了殿下月余,就不同了。从前只是金玉粪土,如今却沾了殿下的灵气,珠玉有幸配美人,这一前一后,怎可同日而语。” 二仙正要亲近,突然只听得海梨殿外毕方吆喝道—— “闻人语!出来!别去!” 再看时,闻人语叼着个不知道什么已经冲进了海梨殿。 “你这孽畜,真是没规矩!”青华被这小东西坏了好事,气急败坏只管叫骂。 “殿下恕罪,帝君恕罪,闻人语……闻人语从膳房偷了鹿脯就跑,小仙实在是拦不住它……” 毕方跪在海梨殿前哭丧着脸——这闻人语渐渐长大,虽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但本事可是一日胜过一日,再这么下去,她可真是管不了了。 “帝君何必恼怒?闻人语还小,正是爱闹的时候呢。” 青华眼睁睁的看着片刻前还在他怀中与他缠绵的越鸟瞬间就换了副面孔——她散落着一头的青丝,怀抱着闻人语,也不顾身沾荤腥,只将那畜生抱在怀里安抚不止。 莫名的,青华觉得皴着鼻头的闻人语似乎正在嘲笑他,看的他心头无名火起。 “殿下既然持素,闻人语也应该物随主人,传本座旨意……”——然而青华话还没说完,就被越鸟打断了。 “帝君容禀……闻人语既然生性如此,小王如何能以主居之,强扭其天性?还请帝君收回成命,准允闻人语从其天性。” 眼看越鸟躬身而拜,青华如何舍得?一时间也忘了这小东西冲撞之罪了,只顾满口答应。 然而越鸟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不知为何一阵头晕目眩,她以手扶额,对着殿外的毕方说道。 “仙子来的正好,本王不知怎的头疼不止,还要劳烦仙子,为本王篦蓖头发。” 毕方抬眼看了看青华帝君,见帝君对明王十分关切,便连忙喏了一声,踏进了海梨殿——青华帝君一向十分清净,无论是在东极殿还是在海梨殿,帝君一向不允许宫娥入殿侍奉,若非得了帝君首肯,她哪敢轻易僭越? 明王端坐镜前,毕方战战兢兢的拿起桌上帝君的篦子——今日本就是她给明王梳的发髻,明明梳的整整齐齐,如今不知为何散落了,再看时才发觉明王发间的镶宝石碧玺花簪已经不见了。 毕方闭眼叹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没了发簪,要她如何为明王梳头啊?然而还没等她动手,青华帝君抢先就开口了。 “仙子放下吧,让本座来。” 毕方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眼看着青华帝君一脸从容地为明王篦起了头发,她突然想起索香那天的感叹—— 前日里索香趁休沐回了广寒宫一趟,原本是欲收拾些零碎物件。彼时广寒宫叁娥突然奉命侍奉明王,便连行李都未得收集全就被嫦娥仙子带进了妙严宫。别说是索香了,就是印玉和冉云都有好些东西落在了广寒宫,只等着轮到休沐之日再一一取回。然而等到了广寒宫,索香望着旧主几不敢认——只见嫦娥仙子一反常态,画起了金箔妆,贴起了花黄。 原来当日青华帝君为明王成妆一事,早就在九重天传为了佳话,一众仙女仙娥悉数模仿,为的就是能沾明王些许尊贵,能得青华大帝些许垂青。尘缘好配,仙缘难得。九重天从妙严宫起,各个知道天赐的仙缘乃世间罕见,因此便更加贪图明王和青华帝君的些许恩情,就连这长居广寒宫不谙世事的嫦娥仙子也未能例外。 然而当她向嫦娥问起此事的时候,嫦娥嘴里却不断地叹着两个字:“苦矣,苦矣……” 索香没太听明白,她看时,明王养尊处优,青华帝君一心赤忱,到不知苦从何来?然而她又早就见过明王的忧郁,也早就看清楚了青华帝君的委屈,即便是慧根不济,难参天数,她也总算还能体谅二仙一二。 事到如今,青华大帝情真,明王殿下有意,可不知道为何,二仙始终未能在九重天堂堂正正的做了夫妻。也许是因为明王身份太过尊贵?也许是因为青华帝君乃天庭柱石,他的东极帝后不能是一位妖精?索香想不通,好在九重天也没有人要问她的意见,神仙们依旧只顾着日复一日的蹉跎,丝毫不能体谅情之为物的幽怨和细腻。 那天的索香问毕方:“你说,这男女恩爱,不是甜的吗?怎么说是苦的?” 那天的毕方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可今天站在海梨殿里的毕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情爱之苦,也许就是因为今日甜美不够,还盼着能日日恩爱,常常陪伴,久久不尽。就好像明王向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的兔子一样——心中执着,患得患失,上下求索,终归泡影。 帝君手握着白玉的篦子,一团雪白地落在了明王的发间,毕方略看了一眼,便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明王昨晚又哭了,枕边的泪痕哪里是能掩盖的住的?她不知道明王为什么如此伤情,但她好像又能体谅明王一点。 青华揽起越鸟的一头青丝,只觉得这丝丝秀发甚是可爱,半点也不肯下重手,因此便十分勤勉的为越鸟篦发,生怕伤了越鸟半寸青丝。 “谁?” 越鸟突然转头,青华与毕方皆措手不及,海梨殿里连一根针丢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然而越鸟却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仿佛这里还有第四个人一样。 “越儿……你怎么了?”青华虽然什么也没听见,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升腾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眼看青华和毕方都是一脸的不明就里,越鸟选择了沉默——她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可是这妙严宫里哪来的婴儿?一定是她听错了。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清清楚楚地响起,而这一次,越鸟没来得及反应就昏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得重生梼杌化稚子尊法旨越鸟 一种熟悉的失重感席卷着意识呼啸而去,短暂的黑暗过后,越鸟已经身在灵台境中了。 这灵台境法门越鸟已有所领悟了,当日梼杌原本处于混沌境界的妖灵受了瑶池境阴阳二气孵化起死回生,她的元灵就是这样被突然拉回了灵台境。如此说来,眼下只怕是梼杌情势有变。 越鸟定了定心神,警醒着缓步走进了眼前的草堂——梼杌的妖灵,就在这屋里的香案上。然而她还没走出五步,就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当场。只见草堂前的香案上,梼杌那原本红彤彤的一颗妖灵元丹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赤裸啼哭不止的婴儿。 越鸟大吃一惊,只觉得浑身沉重,头顶发凉——梼杌呢?它的妖灵难道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还是又藏在了什么别的地方? 耳边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啼哭声终于将越鸟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越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哭的脸红脖子粗的小娃娃,连忙幻化出一条襁褓,将那婴孩裹了,抱在怀中安抚。 “不哭了……不哭了……” 越鸟两历千世劫,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母亲,多少人的祖母,别的不说,这哄孩子的事情哪里难得倒她?片刻之后,那原本哭的声嘶力竭的婴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好孩子,乖……”越鸟一边抱着孩子左摇右晃的逗她,一边腾出左手为她擦了擦脸。只见那娃儿细皮嫩肉,双眼有神,脑袋顶上潦草草些许胎毛,倒是十分可爱。非但如此,那孩子的眉心还有一道黑色的胎记,乍一看仿佛一团火焰一般。 越鸟突然想起了当日在雷音寺见到梼杌真身的模样——它是身如麒麟,脚踏四朵黑焰。难道这孩子……是梼杌? “还有这种事呢?”孟章瞠目结舌的看着青华,难怪端午之后这老东西就跟闭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原来梼杌非但是死里逃生,如今还在明王的灵台境长成了个娃儿,四舍五入,这二仙如今不是白得了个孩儿吗?那当然得悉心养娃了。 “半点不假,本座也十分吃惊。”青华郁闷闷地答道。 梼杌不知为何,从一颗通红的妖灵化成了一个婴儿,从此便在越鸟的灵台境一日复一日的长了起来。可是这孩子虽然不用和普通婴孩一样吃喝拉撒,却一如普通婴孩一般哭个不停。半月而已,青华居然已经习惯了——越鸟会随时随地陷入昏睡,因为梼杌不知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因为什么情由就会突然哭起来。彼时越鸟便会头痛不止,耳鸣心悸,如果不能将梼杌哄得了,越鸟就别想安宁。 “如今越儿不分日夜,大半的时间都在打坐,本座也只能陪着。”青华皱着眉头抱怨道——他是万年清绝,除了曾经梦中七世为人,便未曾沾得半点凡尘,哪里知道这养育个婴儿竟然如此辛苦?梼杌只要一恼,越鸟就得打坐入灵台境看护,无论他们是在说什么做什么,青华都只能按下不表,静静等着。 青华很沮丧,就算在他最不可捉摸的梦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梼杌会以这样的手段报复他。他想过梼杌会将他撕成碎片,想过梼杌会将他吞入腹中,可他唯独没有想过梼杌会抢占了他妻子的灵台境,更没有想过他的妻子会因为梼杌转而冷落他。 孟章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嫌弃,如今的青华十足十的就是个怨妇,那满脸的缺爱已经是溢于言表了。今日更是一反常态,遣了九灵儿将他请来,早知道里面没好事,哪成想青华这是把他当苦水桶了。 “帝君啊,你老人家也得体谅体谅明王,这梼杌乃上古巨妖,妖术古怪就连那如来老儿都破不了。明王也实在是不易,什么倒霉事都给她碰上,如今只怕是伤心伤神,帝君还是体谅些吧。” “越儿一向慈悲为怀,便是梼杌这百妖余孽也肯悉心关怀,唯独是对本座无情。”青华说着叹了一口气。 梼杌醒了多久,青华便求亲求了多久,事到如今,妙严宫上下无人不知东极大帝的心思。然而越鸟依旧是日日婉拒——如今梼杌苏醒,她生死未卜,青华可以张狂,她却不能。 越鸟的顾虑,青华都明白。莫说是越鸟,就连他也怕一朝晨起,身边睡着梼杌。怕只怕她再不济,也要拼出一条命去,咬断他的喉咙。可是如今在九重天,青华和越鸟无非一主一客,他若是想还越鸟半点尊荣,就得求得王母,让他二仙在姻缘簿上配为夫妻。 然而越鸟却始终都不肯。 “哎呀帝君啊,我看这明王够烦的了,你还是少给她添些乱吧。”孟章苦口婆心地劝到,事到如今他都替明王心烦,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梼杌如果越长越大,以后难道要和明王共用一俱肉身吗?这场景,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可越是不敢想,他就越觉得这事有理——谁叫青华欠下百妖这些个血债?说不定天数就是这样定的,就是要梼杌占了他妻子的肉躯,逼着他日日和仇敌生活在一起。 不过这话孟章没敢说出口。 “殿下?殿下?”青华推了推眼前半晌未换姿势的越鸟。 “帝君……我又……”越鸟揉了揉双眼,她如今不分日夜的打坐入定,日夜不休,这肉体凡胎哪里能受这些个辛苦?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疲乏难解,精神不济。 明月高悬,夜已深沉,原本二仙正在东极殿互诉衷肠,青华痴情难掩,越鸟似有动容,眼看好事在即,却被梼杌这孽畜搅了。无奈青华骂也不是责也不是,只能叹自己命苦。 “我看她已经睡了,帝君无需担忧。”越鸟松了口气。 “越儿辛苦了……”看着越鸟眼下的乌青,青华心中十分不忍,他一不能为越鸟分忧,二不能替她受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日日苦熬,也不知道这满地鸡毛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青华,我看梼杌涨势喜人,当日西王母曾说过,时间在灵台境有所不同。半月而已,梼杌竟然已口中支吾,蹒跚欲走,倒像是一岁有半的孩童。虽然不知道上古巨妖的寿岁时节,但是既然如此,想必梼杌很快就能长成了。” 青华长吁短叹,越鸟如何舍得?她知道青华怕她辛苦受累,可是眼下他们实在是无计可施。说来荒唐,青华一心求子嗣,无奈她俩仙缘离散,始终未能得偿所愿,如今这梼杌倒是让她吃尽了生养的苦——梼杌阴晴不定,随哭随闹,那时她就得放下一切去哄。而梼杌乍然重生,仿佛是真的把越鸟当做了生身母亲,对她十分亲近,经常拽着她的手指傻笑。 “本座无子嗣,只有与殿下的七世情缘,论观察世情,自然不如殿下。可本座私心想着,这梼杌长得越快,就与殿下越有益,待她妖灵恢复之时,殿下便无需忌惮天灾了。”青华语重心长的说道。 越鸟愣了一下——是啊,西王母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梼杌的妖灵能够复原,就可以在越鸟焚风之时为她待受天灾。 梼杌长得十分快,莫说是两百年,只怕一百年不到,梼杌就能恢复妖灵,在越鸟的灵台境重新长成那个叱咤风云的上古巨妖。然而越鸟却满脑子都是蹒跚学步的梼杌,她的脸蛋总是红扑扑的,面上总是笑眯眯的,她半趴半走,跌跌撞撞十分可爱。 她可以让眼前这个孩子为她去死吗?她的性命,就比梼杌的性命尊贵吗? 梼杌十分可爱,在越鸟的灵台境爬来爬去,对一切都十分好奇。越鸟经常将她抱入怀中,对她讲些佛典故事。她在自己的灵台境另外起了两间屋子,一间是梼杌的闺房,另一件便是一间藏经阁。越鸟自小修炼在观世音大士膝前,阅得经卷无数,此刻有心传授,便叫那幻化中的藏经阁中摆满了佛教典籍。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越鸟念道,灵台里,梼杌牙牙学语,灵台外,青华诚心诵经。 说到底,越鸟始终还是心存侥幸,当如如来发愿,只要她能度化梼杌,就能获得金身,就能长长久久的陪着青华了。 “殿下如今只惦记梼杌,半点不顾及本座了。”青华握着越鸟的手叹到。 自从梼杌醒来,越鸟便极少能够顾及青华——梼杌如同婴孩,需要时常看顾,她生怕一时不备,叫梼杌走脱了或者是误入歧途,因此十分勤勉。无奈她精力有限,顾得上梼杌就顾不上青华,这才叫青华心生不满。 然而越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华,她希望自己能够如同佛祖所言,“度化”梼杌,即便不明就里,她依旧愿意背水一战。只为了青华能抛弃那些个为她而死的念头,望着前路,向死而生。 第一百四十七章怒冲冠青华叱越鸟万事难夫妻 “殿下只怕是浑说,什么伶俐可爱,本座劝殿下切莫慈悲太盛,殿下广有修为不假,可这梼杌乃上古巨妖合而为一的集大成者,论阴谋诡道只怕远在殿下之上,殿下若是大意马虎,只怕来日要叫这孽畜戕害了。” 越鸟闷不做声地吃她手里的西瓜酪,她偷看青华神色,见他倒像是真的恼了。 青华不喜欢梼杌,这实属自然,莫说是青华,只怕无论是谁沦落到要和一生宿敌同坐同餐的地步都高兴不起来,这越鸟明白,可是她却还是生出了一种被夹在中间的尴尬感——满天仙佛都知道梼杌是巨妖灾星,说到底上次还是她收服了梼杌。可是如今梼杌是个没有身没有形,天下间仅她可见的婴儿,她和梼杌,眼下是谁都摆脱不了谁。 这些天越鸟总是会想起如来佛祖的宝训,从前她不明白佛祖要她度化梼杌究竟是何用意,可是自从梼杌变成成了个孩童,她的心里似乎对佛祖的托付参悟了些许。如果变成婴儿代表梼杌的重生,那么也许佛祖的用意,就是让她为母为师,让百妖怨气所化的遗孤,获得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 然而青华对此十分忌讳,越鸟没有见过当年梼杌如何将叁万天兵杀得凋零,即便是他也填上了半条命才将这孽畜勉强封印了千年。如今梼杌重生成了个幼儿,与越鸟命运纠葛难以分开,这也就罢了。怕只怕等梼杌长成,依旧妖性不改,到时候天下最危险的,就是完全没有办法摆脱她的越鸟。 然而越鸟就是越鸟,她的心里充满了慈悲,宽容和爱,青华越想越害怕,这些日子他每次听到越鸟谈起梼杌,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分。越鸟说梼杌化了个女娃儿,肤白如雪,发黑如鸭翅,十分可爱,对她更是十分亲近。她说得越是沉醉,青华就越是害怕。 事到如今,谁知道梼杌这死而复生从妖到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眼下只怕普天之下也就是西王母能说出个大概来,可是等他去问详细的时候,西王母照样一问叁不知——梼杌有没有记忆?不知道。梼杌多少岁成年?不知道。梼杌的妖灵一旦长成会不会吞噬了越鸟的元灵?还是不知道。 眼下万事糊涂,偏偏越鸟十分执着,眼看着竟是要把个上古巨妖当做娃儿来养了。不仅是越鸟,青华也希望如来说的是真的,也希望越鸟这苦度众生不落一人的慈心能够为天地就此破除这纠缠了万年的冤孽。可是怕只怕他们悟错了道,打错了主意,若是越鸟一厢情愿,慈悲蒙眼,受此所累,到时梼杌只要有半分心思,越鸟就绝无生还之机。 “帝君这孽畜孽畜的叫,多难听啊,多有损帝君的威仪啊,她又不是没有名字,不然只怕……只怕殿外听去,以为帝君是在骂小王是孽畜呢……”越鸟一边劝,一边乖觉地为青华添了些茶,她看着青华喉头涌动不止,就知道他还有更好听的话没有说出口呢。总之这些日子委屈他总是独守空房,如今他有气发出来了也好。 “你!你好聪明!”青华一眼就看破了越鸟这避重就轻的心思,心中顿时无名火起。 “你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今日本座就跟明王先君子后小人,如来既然当众发愿,本座也愿意相信他的些许诚心。殿下广有佛性,乃天下灵根,两百年内殿下要如何度化就如何度化。可是本座现在就告诉殿下,在梼杌面前,殿下绝对不能毫无保留毫不提防,更不能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殿下饶得她,本座也绝饶不得!” 青华从来没有在越鸟面前如此动怒过,然而他心里的怒并非源于越鸟,而是源自他心中最大的恐惧,那让他闪念一想就浑身刺痛的揣测,即便是在最深最深的夜里,他都不敢悄声说出口——如果梼杌真的能够弃恶从善,越鸟会不会牺牲自己让梼杌代替她活下去?如来最后的算盘,是不是就是这样?所谓的天生仙缘,是不是就是注定越鸟要为了他的罪孽赔上一切? 越鸟将青华微凉发颤的手合握在了掌中,这位老神仙啊,向来是爱憎分明,半点不懂得遮掩,如今这满心的不安和忐忑全都写在了脸上,她又怎么能假装不知道呢? “青华,我听你的,我既不会对梼杌毫无防备,也不会起什么糊涂心思,让你伤心,你莫要多思伤神,如今小王万事还仰仗帝君呢。” 望着眼前满脸温柔可人的越鸟,青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情爱分生患得患失的苦,他也算是尝尽了。这种日夜相对,却朝夕不保的煎熬,让他那颗曾经冰封万年的心脆弱的如同雏鸟一般。 “殿下能体谅本座一片痴心,本座甚慰,本座一时气愤口出狂言了,殿下且莫怪罪。殿下只需遵循本心,而本座,只需追随殿下。” 青华将越鸟揽在怀里,为她略正了正发间的凤钗,随即捧着她的脸说:“对了,端午西王母送了一副金双凤簪来,晚上叫九灵送来,殿下看看合不合意。” 西王母一向是珠翠满头,那一根金簪一凤不够居然是双凤,别的不说,倒是沉得很,总归这器型合乎后制,青华心里畅快,所以才勉强留下了。 “西王母说是送给小王的吗?小王哪敢擅领?”越鸟挤眉弄眼地说道。 “你这丫头,当真顽皮!”青华佯怒着掐住了越鸟的脸颊,二仙身边一直在打盹的闻人语突然间居然醒了过来扑在了青华的手腕上,嘴里嘶嘶不止。 “这孽障,倒是学会护主了?”青华又好气又好笑,闻人语呲着指甲大小的獠牙正啃他的衣袖,唌水把他的袖口都沾湿了。 “那可不是?等闻人语长大了,不知道有多威风呢。”越鸟笑成一团,伸手将闻人语抱在了怀里摩挲,那浑身雪白的小家伙受用极了,连肚皮都翻了过来。 “眼下在妙严宫,殿下可是亲信众多,有人有兽,本座实在是得罪不起了。” 二仙正在嬉闹,突然间只见九灵捧着一封拜帖就进了东极殿。 “本座不是说了吗,谁请都不去。”青华只想和越鸟独享些闺房之乐,眼看九灵前来煞风景,连忙地就要打发他。 九灵面露难色,颔着首微微看了青华一眼,随即说道: “禀帝君,禀明王,六月十叁骊山老母生辰,老母请……请明王殿下赴宴……只请明王殿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西绣岭老母做寿诞受点拨越鸟 “老母乃斗姥所化,为上八洞古仙女也。斗姥者,乃先天元始阴神,因其形相象征道体,故又称先天道姥天尊。斗姥上灵光圆大天宝月,号曰九灵太妙中天梵?斗姥元君,因沐浴于九曲华池中,涌出白玉龟台、神獬宝座,斗姥登宝座之上,放无极光明,化生九苞金莲,应现九皇道体,为北斗众星之母,综领七元星君、功沾叁界,德润群生,故又称无极大天尊。” ——《骊山老母玄妙真经》 六月十叁是黎山老母的寿辰,每年此日,西绣岭都会为老母操办生辰,就连凡间信众都要在老母的道场办庙会。每至是时,前来朝山拜母的香客游人千千万万,日以继夜绎络于途,歌唱于野颂赞于山,祈福求子声闻绣岭,实乃盛景。 黎山老母与青华帝君同为地母所化的神仙,虽是位阶有高有低,但总算有些同胞之谊。然而青华万年清绝,与别个仙家向来少走动,因此老母生辰只请越鸟,不请青华,他也实在是没脸面抱怨。越鸟收了拜帖,到了六月十叁那天,青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梳妆打扮,点齐二奴,乘着元圣星赴宴去了。 “小越儿……你来啦……快让老身看看……”黎山老母见了越鸟便揪着不放,拉着她打量了半刻有余,这才松手。 “越儿啊,你去年就来了九重天,老身本来就思念你甚,可是彼时你公务在身,那青华大帝又脾气古怪,老身我啊是不想惹上什么是非。如今倒好了,既然玉帝都尊你为客卿,老身也能见上你一见了。” 黎山老母与青华帝君同为落地的神仙,原本也是个青春貌美的女仙,早在西王母封天尊之前,老母就收了不少女仙为弟子。然而,传闻当年有人王游历世间,因迷恋老母的美色,语出轻薄,冒犯了老母的尊严。老母一怒之下,从此便不再以年轻貌美的形象示人,反倒是变成了个耄耋老妪的样子。老母虽然偏居一隅,却信众甚多,皆因老母传道不分人妖之别,座前多得是有功有德的女仙。 “越儿何德何能,让老母如此挂心,这都是越儿的不是,越儿早该来拜见老母的。” 佛母与黎山老母素来有交,越鸟小时候就经常在老母的西绣岭玩耍,因此对老母十分亲近。然而时移世易,日月如梭,越鸟几经波折,想不到再见老母,居然是这个模样。 二仙入了老母殿同坐,一位白腾仙子为二仙上了些茶水点心,便十分乖觉的退下了。 今日西绣岭大喜,宾客如云,礼如流水,就连那东极青华大帝都一反常态向老母送了贺礼来,岭中忙碌喧哗可以想见。可饶是如此,老母却照样撇下了一众贵客,单单在老母殿与明王独坐,由此便可见老母对明王的亲厚。 “哎,我看你啊,原本是个极有福气的,哪成想会遇到这种事情。如今我看你这身子实在单薄,在那妙严宫可还好?那东极帝有没有怠慢欺辱啊?” 越鸟初听此话竟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青华一向独来独往,偏她也是个安静性子,二仙从前往来,无非王母嫦娥这些个知晓内情的仙家。而黎山老母则不同,她是半点不知道越鸟和青华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纠葛。 在老母看来,越鸟是骤然受难的妖王,是她由小看大的晚辈,玉帝安排她在妙严宫养伤是为了保全她的尊贵,以平息五族的怨怼,仅此而已。 “老母容禀,东极大帝十分礼待,广寒宫还差遣了仙子为小王周全,小王万事妥帖,如今伤也好全了。”越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这就好,老身就怕那东极帝不近人情,不懂迂回,天庭都说大帝将他那东极殿让给殿下了?可是真的?” “是……大帝怕小王在九重天诸事不便,因此……便将东极殿让给小王客居了……”越鸟能故作镇定,唯独不能掩饰她面上的绯红,此刻只得颔首答话,深怕被老母看破什么玄机。 “这就好!足见他还有些个虚心。说到底,这究竟是他惹下的冤孽。那如来老儿尽是些馊主意,就是他让殿下为东极帝护法才惹下这些麻烦。依老身看,这东极帝,谁沾谁倒霉!”老母将手里最后一瓣的莲花寿馍撕碎了投进湖里喂鱼,单看老母手上的力道,就知道老母早就对这东极大帝心存不满。 “都是越儿不是,让老母担心了。”越鸟心虚得很,生怕老母垂问细节。她可不像青华,没有那些个胡诌的本事,眼下只能岔开话题,以免老母问到尴尬事儿上叫她措手不及。 “你这孩子,一向是懂事妥帖,你无辜受难,何罪之有啊?如今老身不问世事,向来不愿意操心,那日也只是得了玉帝通传,都说梼杌走脱,殿下突然蒙难,倒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越鸟不敢隐瞒,便将她如何上灵山,如何被梼杌扑了,梼杌又如何突然化成了个婴儿一一对老母说了。 黎山老母绝非等闲之辈,若是要说对灵台境法门的了解,老母的造化只怕比西王母还要更高。只见她听完了越鸟的陈述,皱着的一对白眉终于平展开了,啧了啧嘴说道: “越儿休惊,老身听明白了,如今这梼杌在殿下的灵台境,她是既没有法术,又没有法宝,说到底不过一灵而已,殿下无需担忧。” 黎山老母桃李满天下,施教时从不计较妖仙之别,凡人寿短,若想修炼总少不了有人指点。老母便与菩提老祖一般,时常落入修行者的灵台境施教,因此才深谙此道。 “这灵台境说来玄乎,其实无非就是精神境界,越儿师从观世音,这打坐冥想也做的多了,自然明白。时间在灵台境是不同的,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在灵台境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灵台境一月,可抵人间一年,殿下方才说梼杌不过半月便已经能蹒跚学步,实属有理。” 越鸟今日全凭黎山老母赐教,这才恍然大悟,细算时日,梼杌重生一月有余,若依照老母所说,便已经是一岁有半了,难怪她能支吾欲言,想必是到了岁数。 “梼杌乃天上地下旷古烁今绝无仅有的上古巨妖,其寿岁绝非我等能够揣摩的,但是妖仙一流,哪怕是至晚的,到了五百岁也该成年了。老身猜想,五十年内,梼杌必然能够成年,它那一颗妖灵,也就能恢复如初了,到时候……” 黎山老母别的不知,可她与佛母甚是亲厚,自然知道越鸟天灾的期限。越鸟渡二劫而不得金身,实属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无奈她虽然是日夜悬心,却始终不能护得越鸟周全。然而老母了解越鸟的性子,这让他人待受的旁门左道,只怕这心高气傲的雀仙不肯答应。 “哎,冤孽啊……不瞒殿下,再造几百年前老身就去求过玉皇大帝,叫他准老身将殿下收入麾下,让殿下位列仙班避去天灾。无奈殿下身份贵重,那玉帝老儿不敢让殿下玄鸟之后,五族妖王在天庭做了末流的仙娥,无论老身怎么说,他就是不许……哎……” 黎山老母乃女娲之后,其心甚慈,万年间不吝施教,得万众之数天下厚爱。然而天数无情,天规森严,就连青华这六御之尊,百神之首都不能肆意妄为,玉帝又如何肯为老母之请逆天而行呢? 然而老母的一席话让越鸟心中十分动容,她于天地无德,于众生无功,居然累得黎山老母不顾身份恳请玉帝,这叫她如何能不感激。 “不瞒老母,前番越儿拜见西王母……王母也是那个意思……” 在黎山老母的赤诚爱护面前,越鸟只得坦陈,她将西王母当日传下的法门一一向老母说了,又将青华以梼杌待受天灾的计划也与老母一一详禀。 “金母说的没错,但凡人妖修炼,都少不了要受天灾。这天雷只是第一重,金母当日不敌,是被东王公救了,这老身知道。可是这天灾原本就是一道厉害过一道,这焚风的厉害,天下间无人知晓,究其原因,就是妖仙一流若是扛过了天雷还无人提拔,多半是作孽过多惹来天罚,可殿下……殿下……哎!事到如今,梼杌若是真能在殿下的灵台境长成,彼时天灾降世,必定会将它当做了首要对象,若那东极大帝真的肯以身相护,殿下一定可以死里逃生。” 所谓天灾,便是天地不容降下惩罚。南极长生大帝统御万灵,执掌四时气候运化,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亦控制万物祸福生发之枢机。天下风云皆归大帝调配,唯独这天灾叁劫,却非他所能定,乃天降也。 人为万物之灵,若生而行善,便可积累善缘,若是生前作恶,便沦入六畜之道。正因如此,才叫妖仙一流排在了人的后面。凡人修炼,只需历一劫便可飞升,然而妖仙却得历叁劫才能得善果,其中造化,皆因四界有序,善恶不灭。 “殿下说那日在灵山,如来说什么来着?”黎山老母蹙眉眯眼,倒像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关节,越鸟不敢相瞒,只说当日在灵山,佛祖当着西天诸佛之面发下宏愿,若是化去梼杌身上万年不散的怨气,她就可以成就大功德,位列诸佛。 “这如来倒是聪明,老身心想,梼杌乃百妖遗孤,身负血海深仇,却生在昆仑之巅,自打落生便无依无靠,上无父母兄姊,下无良师益友。它既然得生,便有造化,可这万年之中,满天仙佛只念诛杀,又有谁曾导它向善,引它入正途呢?百妖冤孽不假,可是天下无人肯怜它爱它,助它帮它,却也是真……” 黎山老母乃女娲之后,只言片语只见就点醒了迷惘已久的越鸟——梼杌既然生于天地之间,便有它生存的意义。万年了,可怜它除了来剿灭它的神仙,半个人都没见过。 明明它从未见过世间,世间却偏偏容不下它。 越鸟穷尽一生,心中始终只有众生之苦,她两历千世劫,想当年为了度化一只蟒蛇精,她不惜常留人间四百二十年;为了一只占山为王的刺猬精,她不惜百年之功,被那刺猬精生吞活剥了六十九次,才终于换得它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众生平等,只要能够弃恶从善,所有的生灵都有得道的那一天。 与黎山老母的一席之谈终于解除了越鸟心中的疑惑——她何必患得患失,踌躇不前。梼杌乃天地浩劫,杀了它便是以战止战,何能善终?它万年执着,满心怨恨,若不是一份救苦于天下的慈悲,还有什么能解? 第一百四十九章灵山境圣王强闯宫博心机孔雀 “你说什么?!”佛母圆睁凤目拍案而起,手里的玛瑙手串桄榔落地,吓得留鸟浑身一颤。 佛母原本正在殿中闲坐,惊得留鸟通传,说那鸿蒙道人居然无帖无请的闯进了苏悉地院。 “菩萨容禀,那圣王十分气派,加之平日各地妖王拜见,从来没有这样大摇大摆闯宫而入的,因此院中的小妖都吃他吓住,未能相拦。圣王来势汹汹,只说要拜见佛母,既不说来由,也不说名头,横着身子就往里闯。” 留鸟说完拾起落在地上的玛瑙手串,恭恭敬敬齐眉而举,将那佛母素日里的爱物放回了面前的几上。 “好,本座今天就要看看,看这个鸿蒙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金孔雀收起了怒气,星币今日这老道是有意来挑衅的,那她倒是放心了——早知道他是个狂悖嚣张的秉性,事到如今越鸟不济,她若是不能与这个妖道分出个雌雄,只怕这狂徒就要黄袍加身自立为五族之尊了。 圣王大步流星,目不斜视,一路走来脚边的黑袍翻飞上下,颇有气势。一身的玄色腾蛇银纹宽袖华服衬得他气度卓越,身边跟着的相柳和九婴一男一女,皆身披软甲,怒目獠牙,吓得院中的小妖们各个避之不及。 到了摩愉啰殿门口,圣王倒不急切,反倒是停住了脚步,略正了正衣冠,掸了掸风尘。又即相柳通报,只说有要事拜见佛母,虽是不请自来,无奈事关重大,望请佛母菩萨见谅。 佛母故作怠慢,叫圣王在门口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慢慢悠悠地叫留鸟请圣王殿里叙话。 这五妖王中,圣王一向最是神出鬼没,他既不似金母和玄武一样是九重天的座上客,又不像佛母和龙王一般在二道身居要职,就连他这圣王之衔,也是当年封神之时,玉皇大帝不得以而封之的。 然而这圣王却又实在不可小觑,蠃族一向不济,甚少有什么法力高强的妖仙,其中有造化者如烛龙,也无非是因为和龙族沾亲带故,才被遣于赤水之北,掌一地之风水。可这圣王却不同——圣王的真身是鸿蒙凶兽血翅黑蚊,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论法术本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蠃族至尊。 正所谓世事难料,蠃族势弱,岂料却横空出世了这么一位能力抗神佛的巨妖——他先杀龟灵圣母,再毁佛宝金莲,封神之时,连千岁都不到。这么一位年少得道的妖王,原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英雄少年,却不知为何出落成了这样一个嗜血滥杀,阴险狠毒的奸险之辈。 佛母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个圣王为何如此难缠,难不成那血翅黑蚊生来妖邪,无论何尊何贵,都依旧难逃他那腌臜的本性吗? 圣王入殿拜见佛母,只见佛母端坐殿中,满身华服,头带金冠,光彩照人,摇曳生姿。殿中别无他人,只有一个黑皮水目的妖精侍奉在侧。 “本王拜见佛母菩萨,难怪菩萨脱了这么许久,原来是有郎君在侧啊……本王行迹匆忙,唐突之间莫非是……坏了菩萨的好事?” 原来这留鸟是佛母座前弟子之一,乃天下罕见的黑孔雀,时常在佛母身边侍奉,也算得上佛母的心腹。他光看面容便与别个妖仙不同——非但是一身黑棕皮色,还生的一双水色双目,又兼是个细瘦身条,因此显得分外艳丽妖娆。圣王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口中露出些淫邪不敬之意。 佛母原本因为圣王还算懂得礼数,岂料这个泼才片刻之间口中便急转直下,竟是要强将她做了龌龊荡妇一流,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是十分沉得住气。 “殿下何必多虑?这五妖之地,若论美貌,我儿越鸟当属第一,这第二嘛……只怕就是殿下了。殿下莫急,本座是雷音寺里的闲散菩萨,一向不知道什么清规戒律。本座若是有心招揽,殿下必定首当其冲,殿下又何必和一个下人争风吃醋呢?” 这佛母乃天下独一只的金孔雀,如今化身成一位貌美少妇,酥胸半掩,眼波流转,言语间尽是万种风情。正所谓绕指柔可化百炼钢,只言片语之间,圣王那刁难之言,责难之语便全成了拈酸吃醋的丑相。 这鸿蒙道人的心思,佛母只看一眼便全部猜透了——这圣王一向眼高于顶,且心思颇深,他今日前来,定是想乍兵不血刃的收缴羽族万数之众。可她毕竟是混沌巨妖,哪里能被这小崽子蒙骗了? “菩萨如此抬举,本王倒是无地自容了。”圣王挑眉一笑,在佛母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今日,他和佛母还有很多话要说,今日佛母是亲近也好,是疏远也罢,总之,他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佛母看时,那圣王唇红齿白发乌如翅,男生女相高大纤细,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叹只叹他生而是个狂悖之流,亡命之徒,否则这一身的尊贵秀气,到不知要惹得多少男女前仆后继,如痴如醉。 “本王难得来苏溪地院一遭,更是难见佛母菩萨天颜,今日本王不请自来,在菩萨面前何敢有瞒?” 不出佛母所料,这圣王叁句话不离越鸟天劫,又说如今明王被天庭扣押,生死不明,言语间只顾唆使佛母与他一同起兵,诸仙灭佛,叫五族万数从此再不用仰仗他人鼻息。 佛母望着面前一脸阴桀的圣王,心里只想发笑——事到如今,五族可以起事,天庭和灵山就不能应对了吗? “依本座所见,殿下怕是叫猪油蒙了心了!才出了如此下作的主意。什么流言蜚语,本座万年之寿,如何能叫这只言片语蒙骗了?殿下若是有本事,自然可以举一族之力颠覆天庭,到时候弱水倒流,天下皆以殿下为尊,殿下岂不是得偿所愿?又何必来求本座这失权失位的老孔雀啊?” 佛母有意讥讽,岂料那圣王竟是宠辱不惊。 “菩萨容禀,事到如今,明王无辜受难,难道菩萨心中就无半点不忍吗?依小王愚见,明王殿下生死在即,哪里还能尽信尽尊这仙佛的安排?菩萨自问,我等生死,难道不是悉数掌握在仙佛手中?菩萨乃混沌巨妖,轮造化只怕比九重天众仙更出一头,难不成菩萨便甘于位居人后,叫别个吆叁喝四?” 佛母拂袖而起,对那鸿蒙道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儿命数如何,本座自有计较,无需殿下操心!殿下若是还念及生死,便即刻离开苏悉地院。否则只怕殿下即便带着护法,也未必就敌得过本座!” 圣王仔仔细细的推算过,这金孔雀乃玄鸟长女,又曾吞得如来入腹,其造化本领,自不必说。怕只怕这妖女有那碧波青焰护身,若是真枪实剑地拼杀起来,他这蝇杍自留不能相抗。 “本王今日来的匆忙,菩萨心有所碍当属平常,菩萨只需细想本座来意,假以时日,菩萨自然能明白本王的苦心。” 圣王今日强闯苏悉地院已经是心怀侥幸,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幻想过佛母会因为他的一席话就与他联盟,即便是事关越鸟,即便是事关五族。可是没关系,只要佛母肯细思细想,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的。 殿外的相柳和九婴口中嚎啕不已,然而圣王却制止了它们——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五族刀兵相向,更没有想过五族有一天会同室操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 因为万年之前就是这样,人的背弃,妖的退缩,麒麟之死,天平最终压向了五族万数,叫他们从此受人摆布,不得自在。 凭什么?! “姐姐!姐姐!” 金雕匆匆忙忙赶到了苏悉地院,然而他却还是来晚了一步,眼下庭院里不少宫人正在洒扫收拾,恐怕圣王是已经走了。 “嚎什么?!半点规矩都没有!”佛母从摩愉啰殿内探出了半个身子,这半晌她早就累得身心俱疲,谁承想这不晓事的居然还来给她添乱。 “姐姐,圣王来过了?” 苏悉地院和灵山甚近,因此通传方便,方才金雕正在雷音寺听经,突见佛母座前的白孔雀前来通风报信。原来越鸟蒙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五族,这晓事孝顺的如同龙宫,只趁着重阳佳节只往妙严宫送了些礼物孝敬,而那些个不安分的——比如圣王,心里倒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来过了,闹得老身头疼。你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怕老身对付不了他吗?”佛母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好脸色给金雕。那圣王十分刁钻,与他一席之谈,竟不知耗费了她多少精力,偏这泼才能说会道,佛母打足了十分的力气应对,却依旧叫他占了不少便宜,叫她如何不恼? “事关重大,姐姐需得细说,若是这圣王起了什么心思,我等还得早做打算啊。”金雕十分焦急,眼下五族蠢蠢欲动,各地流言不止,都说有什么旷古烁今的巨妖就要诞生,取代西王母成为毛族之尊。这七七八八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如何还能坐得住?听到圣王拜见佛母,他可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圣王一向狠毒刁钻,便是暗害佛母也是大有可能,无奈他匆忙赶路,不想却还是慢了半拍。 “老身乏得很,你却非要找不痛快……罢了,留鸟,你与金雕护法细说罢……” 第一百五十章怒圣王佛母语激将叹平生鸿蒙甘 圣王不请自来,佛母语出不善,息波澜殿里一片愁云惨雾,阿苏罗左观右瞧,见圣王那两个随从面上皆有怒气,便知道佛母的下马威十分奏效。 鸿蒙道人一向是五妖王中最特别的一位,年幼不说,还一无根基二无助力。佛母、王母、龙王,哪个不是与仙佛两道渊源深厚?就连最不济事的玄武大帝也总还算得上是天庭的座上宾。这四位妖王都是众望所归,莫说是在自己族群之中,就算是在整个五族之地,也都称得上是德高望重。唯独是这圣王——他倒是一身的本事,通天的手段,可他却无名无号,无祖无荫,又兼是二道的公敌。当日若非玉皇大帝怕五族内乱,只怕这圣王莫说是封神,不被天兵绞杀了就是积了大德了。 圣王登基成为了蠃族妖王,玄武大帝的势力被分去了一半,好在玄武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倒也没有因此心存不满,然而龙宫却不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蠃族和鳞族总算是沾亲带故,仙妖大战后,蠃族一直归玄武大帝统领,当时的四位妖王也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蠃族虽然势弱,但却人数众多,玄武要兼顾两头,难免分身乏术。龙宫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因此才在五族之地游说许久,面上虽是故作中立,但是暗地里推波助澜的事情是半点也没有落下,为的无非就是来日蠃族能够推选出一位亲近龙宫的妖王。 老青龙之所以会出这么个主意也实在是事出无奈,龙宫夹在天庭和五族中间,原本应该左右逢源,不料却弄巧成拙,落得个一根蜡烛两头烧的后果——天庭虽然是愿意提拔龙族,但却鲜有委以重任的,即便是极出挑的龙子龙孙,到了天庭也不过是寻常当差,就连东海龙宫的长子孟章,在天庭也不过就是个星君而已。四龙宫怨声载道,眼看着自己的子孙为九重天的神仙牵马坠蹬哪有出头之日?正因如此,龙宫希望能笼络人心扩大势力,好叫天庭高看他们一眼。圣王登基,龙宫百年的筹谋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这鸿蒙道人是个无根无基的后起之秀,其性情怪异也就算了,更要紧的是即便是在蠃族之内也有好些人不服他,若想凭他笼络蠃族,那实在是痴人说梦! 老龙王的曲线救国之道化为泡影,他左思右想总觉得玉皇大帝准圣王领蠃族似乎是别有深意——圣王登基后,东海龙王过了好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因为他总是觉得玉帝是因为看透了他的心思,因此才宁可叫这曾经开罪天庭灵山的圣王登基,也不愿意看他得偿所愿。老龙王吓破了胆,从此不敢再起什么心思,只能拣佛母和王母这样位高权重的妖王去殷勤孝敬,好在天庭和五族中保住鳞族的地位和尊荣。 龙族对圣王心怀不满,玄武居中不言,佛母和王母更是看不上这虫蝇之辈。鸿蒙虽说是封了妖王,却在五族举步维艰,光是为了在蠃族立威服众,就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说到底,五族之中,佛母有家世,因此才能从玄鸟天尊手里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接过明王之位;王母有造化,这天地阴气所化的豹精生来就有震慑万物的本事;龙王有势力,龙族世世代代人丁兴旺又不受天灾,得道者颇多,二道也十分抬举;就连表面上看起来最弱势的玄武也有他的优势——玄武曾经是麒麟的左膀右臂,这老东西如今虽然蛰伏,可他的眼界和计谋,只怕是无人能敌。 而圣王既没有佛母的高贵,又没有王母的造化,论根基他比不上龙王,论智谋他逊色于玄武。有的时候他也不明白玉帝老儿为什么封他做了蠃族妖王,害的他殚精竭虑,朝不保夕,日夜难安。遥想当年他潇洒自在,来去如风,那时候即便无人拥簇,他却是日日快活。 可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圣王苦心孤诣,为的就是能让蠃族不再受人践踏。日子久了,有一些人选择弃他而去,因为他嗜血滥杀,手段毒辣;也有人选择追随他,因为他胸怀大志,立意高远。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圣王少年得志,自然不惜余力,蠃族万万之数终于诚服,然而这并没有改变他在五妖王中屈居末流无依无靠的情势。 别的不说,他这御封的妖王,年少的英雄,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居然硬生生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五族位高权重的宗亲,哪个都不肯自家爱女与这血蚊攀亲。 圣王也曾贪图过佛母之女,可是那青孔雀未及成年便皈依佛门了,哪里容得他纠缠?无奈他虽是知情识趣,五族却不肯善罢甘休。宗亲总是不放心,生怕自家子孙被这鸿蒙蒙骗而去。于是流言蜚语恰到好处地传了起来——说他男生女相雌雄莫辩,龙阳断袖不喜女流。 鸿蒙这才明白,他在这世间,永远都会是孤零零。 他没有被天兵和佛陀绞杀,却被五族压得毫无喘息之力。 后来,他得了叁妾,都是蠃族。事到如今,他这个妖王都未能名正言顺的娶得一门妻子。 今日这金孔雀先是讥讽他雌雄莫辩,又是讥讽他声名狼藉。鸿蒙被佛母揭了伤口,面上十分尴尬,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佯做喝茶,想来这金曜总不至于穷追不舍不依不饶吧? 眼看鸿蒙道人吃了个瘪,佛母心里这才舒坦了,面上也露出些缓和之色来。 “殿下难得来本座这苏悉地院,殿下要说什么,便痛快说了吧,本座垂垂老矣,恐怕不似殿下有那些个用不完的心思。”佛母话音刚落,阿苏罗便连忙上前,为佛母捶腿捏肩,二人一唱一和,做出了一副佛母精疲力竭的样子。 这鸿蒙道人的心思,佛母只看一眼便全部猜透了,他今日前来,必定又是为了那槽子事儿,可她毕竟是混沌巨妖,哪里能被这小崽子蒙骗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圣王究竟又起了什么鬼主意。 “菩萨如此抬举,本王倒是无地自容了。”圣王看佛母神色有缓,想必这金孔雀揶揄够了,看他白白吃了个瘪,因此心火稍解,如此便正好说话: “本王难得来苏溪地院一遭,更是难见佛母菩萨天颜,今日本王不请自来,在菩萨面前何敢有瞒?” 不出佛母所料,这圣王叁句话不离越鸟天劫,又说如今明王被天庭扣押,生死不明,言语间只顾唆使佛母与他一同起兵,诸仙灭佛,叫五族万数从此再不用仰仗他人鼻息。 佛母望着面前一脸阴桀的圣王,心里只想发笑——事到如今,五族可以起事,天庭和灵山就不能应对了吗? “依本座所见,殿下怕是叫猪油蒙了心了!才出了如此下作的主意。什么流言蜚语,本座万年之寿,如何能叫这只言片语蒙骗了?殿下若是有本事,自然可以举一族之力颠覆天庭,到时候弱水倒流,天下皆以殿下为尊,殿下岂不是得偿所愿?又何必来求本座这失权失位的老孔雀啊?” 佛母有意讥讽,岂料那圣王竟是宠辱不惊。 “菩萨容禀,事到如今,明王无辜受难,难道菩萨心中就无半点不忍吗?依小王愚见,明王殿下生死在即,哪里还能尽信尽尊这仙佛的安排?菩萨自问,我等生死,难道不是悉数掌握在仙佛手中?菩萨乃混沌巨妖,轮造化只怕比九重天众仙更出一头,难不成菩萨便甘于位居人后,叫别个吆叁喝四?” 第一百五十一章青孔雀身系天下劫夫妻缘巧解 鸿蒙提起明王落难,佛母面上佯做的嗤笑和不屑顿时破功。只看她一对绣眉簇在一处,一双凤眼暗含泪光,双唇微颤喉头涌动,便知这鸿蒙道人此刻说话,佛母可是句句都听进了心里。 明王是佛母的逆鳞,这一点鸿蒙早就心知肚明。这青孔雀乃凤凰后裔,自打落生起就有无数双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她生来无仙籍,只能投奔灵山,可无论那如来是有意抬举还是故意轻慢,叁千年转瞬即逝,而越鸟却依旧是九重天无位雷音寺无座。眼看着这天生的仙根,只怕是要生扛焚风大劫了,五族如何能不哗然,如何能不惊心? 圣王正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以明王天灾为由,在五族之地到处游说。说到底,如果就连明王这般造化修为的妖精都要落得被天劫诛灭的下场,那么其他人还有什么希望呢?如果连明王这样的圣贤之辈仙佛二道都不能容,那么在这仙佛的天下,五族还有什么臣服的理由呢? 首先动摇的是龙宫,龙宫怨怼天庭已久,圣王登基虽然是坏了龙宫的筹谋,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圣王,还是天威势众的天庭更叫他们忌惮。正因如此,那老青龙一反常态,对圣王言听计从,十分依附。 非但如此,他还将圣王的话听进了心里——如今天威在上,在五族扩大势力以壮声威只是扬汤止沸而已,趁势而起踏碎凌霄那才算是釜底抽薪。此招虽然凶险,但是胜算却大,到时候他们只要将那些个小仙杀个凋零,就不怕天庭不肯提拔他那些个龙子龙孙,也不怕四龙宫再怨怼他这个龙王了。 而玄武还是那个样子,不置可否,不选战营。可是鸿蒙明白,玄武面上中立,其实是个墙头草,只要他能在五族之地再争取来一位妖王,只要五族故作平均的态势能够松动,玄武就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那么剩下的就是佛母了——圣王确实没有想到这金孔雀竟然如此沉得住气,眼看自己的女儿就要灰飞烟灭却还强撑着不肯答应他起兵。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曾经明王是受灵山护佑的尊者,现如今呢?现如今她是失神失法被困在九重天的人质! “菩萨叁思,再有二百年,明王殿下就要香消玉殒了!菩萨面上不肯,其实在这苏悉地院没少招兵买马,这样的大事,如何能逃得过本王法眼?本王猜想,菩萨是为爱女不平,心有不甘只怕更胜本王,菩萨只不过是不愿来日屈居于本王这微末贱躯才不愿首肯。若是如此,菩萨不妨听本王一言——只要菩萨答应起兵,若有来日,五族一切以菩萨为尊,本王绝不敢相争。” 鸿蒙一心所图,无非是叫五族不再屈居末流,受人践踏。他的满心宏愿,无非就是从此往后,五族万数能潇洒自在。第二次仙妖大战——多么恰当而又令人遐想的名头。自从圣王生出此意,他便获得了鳞族的忠心。事到如今,只要这金孔雀首肯,他便是让出至尊之位又如何?如果五族能尽诛凡人,斩妖杀佛,他又怎会计较一己荣辱? 佛母闻言怅然——这鸿蒙道人确有造化,言语之间也露出些慧根来。说到底,这鸿蒙所思,一如她所思:若是天下连越鸟这样的妖精都不能容,那么其他万数还能有什么指望? 可是佛母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青华大帝那满面的哀伤——他说他生死不计,心甘情愿。他说他别无所求,只希望在他身后,佛母和金雕能看紧越鸟,莫要让她做出傻事来。 佛母生恨青华,恨不得能食其肉寝其皮,可是那时候的青华,面上除了悲切就是陈恳,到让她不敢不信了。 圣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哪里知道越鸟就是那青华大帝命中注定的妻子?他又哪里知道这天定的仙缘是如何的威力无穷?他又如何能明白越鸟那肯为天下人抛弃己身的慈悲? 佛母真是有心答应圣王——越鸟若真是殁了,她又何必计较天下众生?仙佛两道,说到底,又有谁曾经护佑过她母女半分吗? 可佛母实在是不能——若是那青华大帝所言非虚,越鸟与他真是情根深种,怕只怕她那赤子之心的女儿,天地间玄鸟仅存的血脉,宁愿随君而去,也不愿独活于世间。 佛母半晌不语,鸿蒙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漏看了她任何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她面上有怒却也有忧,有憎却亦有情,时而伤情难掩,时而怒象丛生。见佛母不置可否,鸿蒙不禁焦急,不知这金孔雀打的什么算盘,怀的什么心思,难道她是不相信自己甘愿让位,怕他鸟尽弓藏吗? 突然间只见佛母一声暴喝,拂袖而起,指着圣王一字一顿的骂道: “我儿命数如何,本座自有计较,无需殿下操心!殿下若是还念及生死,便即刻离开苏悉地院。否则只怕殿下即便带着护法,也未必就敌得过本座!” 苏悉地院平底生雷,满天乌云席卷而来,电闪雷鸣如同末世。殿外的相柳和九婴口中嚎啕不已,似有闯宫之意,却被圣王拦了下来。他换掉了脸上挂了半日的故作谦卑,那与生俱来的狡猾和戾气终于露出了马脚,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佛母。 圣王今日强闯苏悉地院已经是心怀侥幸,他根本没有幻想过佛母会因为他的一席话就与他联盟,即便是事关越鸟,即便是事关五族。可是没关系,只要佛母肯细思细想,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的。 圣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五族刀兵相向,更没有想过五族有一天会同室操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因为万年之前就是这样,人的背弃,麒麟之死,五族内乱,天平最终倾斜向了那些个神仙,而他们,则从此落得受人摆布。 可是为了达成他的宏愿,圣王也从来不吝于算计任何人,或者,除掉任何人。 圣王仔仔细细的推算过,这金孔雀乃玄鸟长女,曾吞得如来入腹,其造化本领,自不必说,又有九头金雕这么个同胞兄弟,若是明着来恐也麻烦。别的不说,这苏悉地院里住着大大小小八位灵山菩萨,如果他真的和佛母大打出手,一来怕叫灵山借题发挥降罪绞杀,二来怕叫五族知道他戕害佛母,反倒坏了大计。 可是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麒麟都可以无声无息的死去,佛母自然也可以。苏悉地院里有叁千妖精,人多口杂,总有行得事的。可是圣王怎么也没想到,佛母不顾众议,将明王的宝座传给了越鸟。事到如今,就算是圣王能够得手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说到底,佛母还有可能冲冠一怒为爱女,与圣王一起起兵伐王,而那位自小吃斋念佛的越鸟殿下,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臣服于他。如今越鸟蒙难,这金孔雀却坐视自己的独女被软禁在天庭,原来为得就是能一上一下牵制住他。 是他小看这金孔雀了。 “本王今日来的匆忙,菩萨心有所碍当属平常,菩萨只需细想本座来意,假以时日,菩萨自然能明白本王的苦心。事到如今,明王殿下困在九重天,本王实在是于心不忍,还请菩萨早做定夺,莫要耽误了殿下的终身。”圣王意有所指地说。 “姐姐!姐姐……” 金雕匆匆忙忙赶会了苏悉地院,然而他却还是来晚了一步,眼下庭院里不少宫人正在洒扫收拾,恐怕圣王是已经走了。 “嚎什么?!半点规矩都没有!”佛母从摩愉啰殿内探出了半个身子,这半晌她早就累得身心俱疲,谁承想这不晓事的居然还来给她添乱。 “姐姐,圣王来过了?” 苏悉地院和灵山甚近,因此通传方便,方才金雕正在雷音寺听经,突见佛母座前的白孔雀前来通风报信。原来越鸟蒙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五族,这晓事孝顺的如同龙宫,只趁着重阳佳节只往妙严宫送了些礼物孝敬,而那些个不安分的,心里倒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来过了,闹得老身头疼。你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怕老身对付不了他吗?”佛母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好脸色给金雕。那圣王十分刁钻,与他一席之谈,竟不知耗费了她多少精力,偏这泼才能说会道,佛母打足了十分的力气应对,却依旧叫他占了不少便宜,叫她如何不恼? “事关重大,姐姐需得细说,若是这圣王起了什么心思,我等还得早做打算啊。”金雕十分焦急,眼下五族蠢蠢欲动,各地流言不止,都说有什么旷古烁今的巨妖就要诞生,取代西王母成为毛族之尊。这七七八八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如何还能坐得住?听到圣王拜见佛母,他可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圣王一向狠毒刁钻,便是暗害佛母也是大有可能,无奈他匆忙赶路,不想却还是慢了半拍。 佛母正乏得很,便打发阿苏罗与金雕将方才圣王闯宫一事一一说来。金雕听得圣王的挑衅之言,又闻他曾露出恶色,心中忐忑不已。 “这妖道一向不安分,如今五族蠢蠢欲动,我只怕这孽畜看说不动姐姐,打起别的心思来,姐姐不得不防,姐姐可知道?当年那龟灵圣母就是一时不察叫这妖道暗害了……” 金雕心中不安,面沉如水,耳边厢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嗤笑,只见佛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启朱唇说道: “他不会的,因为他现在害了我也没有用,我早就不是明王了,越鸟才是。事到如今,除非他能杀进妙严宫,杀了东极青华大帝,他才有机会对越鸟下手。青华啊,青华……这次你可真是帮了老身一个大忙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青孔雀乞巧白龙女天仙配七夕 乞巧将至,四公主怕明王一个人无趣,便收拾了好些香囊金针,盆景泥人之类,一大早就来了妙严宫,一进东极殿就不出来了。 “你这房妇人,到来惹本座的麻烦。” 四公主在殿里,青华自然不好再进去。而他看不到越鸟,心里生气委屈,自然也就一股脑儿都撒在了孟章身上。 “我的好帝君啊! 明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也不怕她憋坏了啊?白龙女这实是孝心,她自小姊妹多爱热闹,如今是真的把明王当成了亲姐姐啊!她知道明王不去瑶池的乞巧宴,这是怕明王困在你这妙严宫百无聊赖无人相陪,早两天前就收拾东西了,你给我识点抬举吧!” 看青华那一脸幽怨孟章就烦,烦到了能顶着天威怒怼青华的地步,左不过一日的事情,你看他那老脸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九重天差他俸禄了呢。 “这乞巧不是姑娘们过的吗?这……”青华骤然被骂,连忙就要反驳,孟章听到了前半句话脑海中就警铃大作,没等青华说完,他就赶忙一脚踩在了青华的脚面上。 “你这泼才……你……”青华直吃疼,而孟章则附在他的耳边说道。 “你可给我收敛点吧啊……在天庭眼里,明王可是灵山来使……佛祖的亲徒儿!” 事到如今,别说天庭众仙了,就连白龙女这已经猜到了内情的人都还一门心思的认为明王是一身的冰清玉洁。然而孟章作为(被迫)知情者,每次想到青华这万年才开花的老树日日缠着明王没完没了,他就情不自禁的想给青华两个耳光。 “……这……那……哦……”青华吃了个瘪,嘴里只剩下了嘟囔。 东极殿内,白龙女正在向越鸟解释乞巧节的来由和习俗。这明王虽然造化颇深,无奈她自从成年便跟着观世音修行,对这天下女子的风俗半点不知。 “殿下看,这泥人都是小王自己捏的,小王姊妹众多,在龙宫时,每逢乞巧,竟不知是如何热闹呢。” 越鸟正在把玩白龙女送来的泥人,突然间只听得九灵禀报——原来青华有心,值此良宵,怕她二人伶仃,便亲自寻得些珍奇玩物为她们助兴。 九灵入殿,奉来两尊珠宝盆景——一尊画珐琅长方盆玉兰盆景与明王,另一尊青玉菊瓣式盆水仙盆景与白龙女。又有金针十根,金盆一枚,象牙人雕六座,好叫她二仙玩乐。 “帝君待殿下真是有心!殿下看这牙雕的小人,岂不是各个栩栩如生?’越儿,本座怕你苦恼,因此相赠,越儿喜欢吗?’” 这白龙女从前在西海龙宫也算得上是众星拱月,她虽不是长女,却是嫡出,又兼貌美非常,总是颇受怜爱,因此也养成了些顽性。她见了东极帝赐物,心中欣喜非常,一时只顾贪玩,不知轻重学起了青华大帝的模样。 眼看越鸟面生绯红,颔首不语,白龙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就要请罪——事到如今,无论大帝是如何情深,无奈九重天迂腐不肯,明王始终未曾封后,今日她如此说笑,只怕明王要伤心了。 “无妨……本王与殿下无需多礼……今日殿下有心,倒叫本王也沾了些赤子之心,这牙雕虽然珍贵,但是少不了沾了些匠气,殿下手巧,本王还盼着殿下能教教本王呢。” 白龙女见明王并无怪罪之意,这才心鼓稍歇。想来这明王自小除了修炼就是历劫的,又兼没兄弟姐妹陪伴,虽然是身份尊贵,但形单影只的难免孤独寂寞。既然如此,来都来了,不如她就好好陪明王玩上一天,也好叫这清绝的雀仙沾些人间烟火。 东极殿内一片祥和,时不时有女子清脆的笑声传入院中,可坐在庭中的青华帝君却是闷闷不乐。 “本座与越儿过乞巧……只怕那鹊桥都要塌了……”青华一脸的愁云惨雾,眉头皱得都快连在一起了。 即便是天各一方,牛郎和织女总还能一年一度,而他和越鸟如今可只剩下生离死别。什么七夕乞巧,只怕牛郎织女见了他都要嫌他晦气。 这一对天底下最倒霉的天仙配实在是喝凉水都塞牙,让孟章一个外人看着都难免动容。可这情苦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命苦呢? “……帝君还不知道吧?前日里圣王闯空门,冲到苏悉地院去找佛母麻烦去了……” 孟章压低了声音——如今五族蠢蠢欲动,如箭在弦,龙宫依附圣王,若是佛母心中生出半分的轻慢,只怕就要…… “真有此事?这个圣王竟如此大胆?”青华想了想,圣王再嚣张僭越也不可能真的和佛母硬碰硬,看来佛母一定是没有松口,而圣王贼心不死,这次一定是去怂恿佛母起兵的。 “可不是吗,要么说佛母老谋深算呢,帝君真以为佛母肯放明王离开苏悉地院是因为感念帝君的一往情深吗?如今妙严宫里的这位才是明王,即便圣王狗急跳墙戕害佛母也没用,反倒会让五族怨恨他残杀同类。可如果明王殿下养在苏悉地院,那圣王要是杀母留女,再强抢明王为妻,到时候天下可就真是他的了……” 孟章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青华的眼神却飘向了东极殿:不知道越鸟喜不喜欢那些玩物摆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个孩童一样玩得眉飞色舞?如果是那样,他真想亲眼看着她,看着她手舞足蹈,看着她开怀大笑。 天下之大,他想要的,只有越鸟而已。 从前的青华是不屈的,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这样的束手无策,这样的无计可施。日复一日的,他眼看着他的一生挚爱近在眼前,却如流云一般越飘越远。他愿意屈服了,屈服于天,屈服于命,可无论如何,他都破不了这个局。以前他还可以幻想,幻想自己没有盗弱水,幻想他和越鸟没有失仙缘,幻想那些花前月下和情爱天伦,然而现在就连这个幻想都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早就明白了,仙缘断也好,不断也罢,他和越鸟,注定情苦。闭上眼睛,万年前的血海犹在,而所谓的上苍垂怜,无非是上天看他血债累累,叫越鸟和他一同偿还。 越鸟于他,是恩赐,而他于越鸟,则是诅咒。 千波殿里备下了夜宴,一紫一白的两个身影走出了东极殿,孟章见青华出神,连忙推了他一把。 青华抬起头,越鸟站在东极殿前,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帝君今日怎么闷闷不乐的?” 送别了孟章夫妻,青华跟越鸟坐在阿如亭说话,越鸟看他神色有异,方才席间就神不守舍的,眼看着人都走了居然还没回过神来。 “我没事……”青华强打精神应付道:“我看殿下今日兴致倒高,这四公主有心,难得殿下喜欢,不如就让她多来陪陪殿下也好。” 越鸟吃了一惊,原本她还以为帝君是嫌来客扰他清净这才不悦,可帝君如此说,却让她更猜不透这老神仙的心思了。 “帝君一向清净,不喜人打扰,不过殿下确是性情喜人,今日殿下还教了小王一招呢。” 越鸟故作神秘,青华果然上当,只见她从宽袖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泥人,看得青华目瞪口呆。 “这……这是我吗……” 越鸟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四公主心灵手巧,捏的那些个泥人各个栩栩如生,越鸟见了心痒,便求四公主教她。她俩忙活了半日,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这才终于大功告成。 “小王活了叁千多年,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笨拙,好在四公主殿下十分耐心,否则帝君见了那残次品非要治小王个不敬之罪不可。” 青华细细打量手中的泥人,仿佛那着了色的泥坯子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怎么只有我,你呢?”青华急急问道。 “小王的泥像自然是在小王殿里,哪有帝君这样收了礼还追讨的?”越鸟原本是想讨青华个欢心,他倒好,半个笑模样都没露。 “那怎么成?若是如此,这泥胎的你我岂不是要分离了?”青华拉着越鸟就往东极殿走。 “你这是干什么啊?”越鸟看着翻箱倒柜的青华,嘴里直发笑。越鸟知道他一向有些顽心,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如此稚趣,抱着两个泥人不放,还嘟囔着要给它们做新房。 青华将殿中黑漆描金山水图立柜上的顶箱掏了个空,随后双指一挥,殿中不少大小物件叫他唤来,皆流水一般地进了那箱子,他左看右瞧,终于心满意足,这才凌空一点,给那“新房”换上了红罗帷帐。 “越儿来看……”青华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越鸟拢在了身前。 那是一间小小的,自欺欺人的新房,和他们在溪鸡县住的草房很像——一方方砚上盖着杏色的手巾,就好像越鸟睡了很久的那座草塌,两个白玉的笔搁,就好像她和青华的用的瓷枕,四周是毫笔搭出来的床架,上面围着红色的帷幔。左边是笔盒做的立柜,右边是笔架做的衣架。塌前的圆盒就好像是圆桌一样,一左一右倒扣着的两个玉杯就是凳子了。四壁是金云龙边的粉蜡笺,顶上是罗纹洒金纸,柜门左右是一对玉葫芦。 “越儿,就让它们住在这里好吗?逢年过节,我们还可以给它们换些陈设,添添喜气,等四公主再来,越儿就让殿下教你再捏个小娃娃,你说好不好?” 捧着青华的脸,越鸟潸然泪下,都说绝情苦,其实痴情更苦,她是凤凰的后裔,振翅高飞时,天地不过尺寸。可偏偏就是这片苦海,她飞不出去,也不想飞出去。 “青华……和你在溪鸡县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什么叁界生死,什么浩劫命数,我只想和你日夜相伴,朝夕不离……” 叁千多年前,观世音告诉牙牙学语的越鸟:佛心广大,佛佑苍生。从那天开始,她的那一颗心里,就只有天下苍生,她的使命就是普度众生不落一人。 就这一天,就这一夜,就这一刻,能不能让她放肆忘情,让天下仅一人,让一人如天下? 越鸟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又扯下一根青华的头发,两股相绞,系在了泥人的腰间。 “这样它们就是结发的夫妻了,它们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一百五十三章生绝意越鸟叹情苦结生死青华 明王又哭了。 明王刚睡下不久就突犯头风,而至于明王的病症,印玉始终都不是很了解,她只知道如今明王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妖灵,而每当那个妖灵闹腾起来,明王就要打坐将息。明王打坐足有一个时辰,直累的摇摇欲坠,才得安枕。然而印玉为明王掩好了床幔,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明王的哭声。 印玉叹了一口气——明王夜夜痛哭,每天早上来浣洗床铺的宫人都能看到明王枕上身下那一片片尚未风干的泪痕。印玉不知道明王为什么哭个不停,她问了索香,索香也不知道。只有毕方知道,可她却只叹气,不说话。 第一夜。 梼杌到了夜里就极其不安,越鸟精疲力竭,却也只能强行回到灵台境去看护她。梼杌见了她倒是十分欣喜,也止了啼哭,可她一旦作势要走,梼杌就会重新哭起来。越鸟别无他法,只能哄得梼杌睡熟了才能离开。 躺在东极殿的塌上,越鸟满心的悲凉,她好想青华,好想他就睡在她身边,好想她能一伸手就碰到他的手臂,好想青华能知道她此刻有多么思念他。然而这一天总是遥遥无期,然而她始终都没生出闯进海梨殿,闯进青华怀里的勇气。 她想念她的母亲,普天之下有谁知道那威震天下的佛母金孔雀有多慈爱,有多温柔?她的背上疼得厉害,如果母亲在,她就可以躲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想念她的无相飞环,她的戒指,她的双剑,然而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她不再是西天孔雀明王尊者了,她只是一只肉体凡胎,靠着佛祖一口真气才没原形毕露的孔雀。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梼杌日复一日的长大,难道她要真的狠下心让梼杌为她挡去天灾?即便如此,青华痴心一片不计生死,可他若是真的被焚风夺去,难道她能够在这余下的悲生中苟延残喘吗? 五族箭在弦上,若她身死,只怕那些个别有用心之人会立刻起兵伐王,到时候叁界血流成河,天下众生蒙难,她又怎么能为了青华,拿天地浩劫做为赌注? 也许她应该再去求求东王公,也许她应该去求太上老君,无论是谁,只要能让她安安静静的在天地间香消玉殒,到时候……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除了青华。 如果她真的消失于天地之间,只怕青华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与她生死相隔。 越鸟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这些日子,越鸟已经习惯了——被梼杌折腾的精疲力竭,被满心的踌躇和不安折磨的痛哭不止,最后在眼泪流干的时候昏昏睡去。 明王好像是水做的——印玉想,否则哪来的这么些眼泪? 第二日,第叁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日复一日,都是一样。无论是谁上夜,都会在无边的黑夜里看到明王满溢的悲伤,她身体和精神就仿佛一张被拉满了的弓,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印玉就是不明白,明王身份尊贵,青华帝君又如此爱护,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夜夜痛哭,又是因为什么夜不能寐? 这些问题,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会灰飞烟灭,明王会若无其事地梳洗打扮,佩囊戴簪,就好像一切如常,好像那个在东极殿夜夜痛哭的女人与她无关,好像她无人体谅的悲伤和芳骞林里的露珠一样,夜生昼灭,昙花一现。 第七日。 梼杌总算已经睡熟了,越鸟摇摇欲坠,终于倒在了枕间,悲伤一如既往将她携裹而去,然而那两串眼泪刚刚落下,却被人接在了手心里。 “越儿……” 青华温柔的卷起了越鸟的床幔,他站在那里俯视着她,如同一位佛陀俯视众生一般。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溢满了慈悲和爱,越鸟仰起头望着他,仿佛他是她末世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越儿,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总是寝食难安,夜里每每听到东极殿里传来微弱的呼喊,我知道那是你未曾说出口的伤心,所以我来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越鸟原本以为是身边的人走露了消息,她这样夜夜伤心,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身边之人。宫人们在九重天当差,畏惧天颜实属情有可原,若是青华逼迫询问,她们哪里敢有所隐瞒? 然而她错了,青华根本不需要逼问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俩是天生的姻缘,结发的夫妻。即便她有意隐瞒,即便她强做潇洒,青华依旧可以一眼看破她的伪装,可以听到那些消失于黑暗之中的叹息和悲哭。 青华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手轻脚的躺在了越鸟的身边,他猿臂轻舒,越鸟如同着了魔一样投入了那个怀抱。 幽暗的叹息沉默入黑暗,没人说话,青华默念口诀唤出扶桑阳炎——越鸟已经没有青焰护体了,如今的她会怕冷,就像从前的他一样。 温暖侵袭了越鸟的身体,在那温柔而广大的暖意下,越鸟眉头和心头的坚冰终于开始融化。半梦半醒之中,越鸟面前的黑暗似乎被劈开了一个缝隙,那一丝光明照亮了她,让漫漫的长夜一点一点变得柔软,变得轻盈。 “青华……我好想你……”越鸟眼皮微颤,口中喃喃。 越鸟已经是肉体凡胎,她敌不住寒冷,敌不住困倦,她的精力是如此的有限,在灵台境和现实的奔波中,她早就是精疲力竭。而青华却还是那个岿然不动的神仙,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缺。 “越儿,我就在这,你安心睡吧……”青华轻抚着越鸟的一头青丝,从前她是佛前的尊者,不染纤尘,不惧岁月,如今这凭借如来一言艰难维护的化形可没有这些个造化。青华不动声色的将越鸟的落发塞进了袖中,那一缕缕的青丝仿佛烙铁一般,烧在他的手臂上让他觉得灼热。 梦里的青华劈金断石,片刻之间就将越鸟那些阴云密布的梦境一一击碎,取而代之的是光明和温暖,越鸟徜徉其中,终于心得安乐,沉沉睡去。 梦境之外,青华小心翼翼地将越鸟抱入怀中,她的身子如此单薄,却命中注定要承受叁界安危,她那小小的心脏如此脆弱,却不得不怀抱天下。 青华无数次的懊悔,无数次的后知后觉——天数既然恼他,便来罚他,就是要他碎尸万段他又有何所惧?为什么非要连累越鸟,为什么要她这么个一生谨遵佛旨,未曾行差踏错的人儿代他受过? 越鸟终于入睡,青华却抱着怀中的佳人不肯放。若是天肯见怜,便叫越鸟早日觉醒,为了越鸟,他可以灰飞烟灭。 如果上苍有情,留的越鸟一命,青华只希望她能常开心,总如意,无论她是回归五族之地贵为妖王,还是下嫁仓颉位列仙班,他都不计较。 如果上苍无情,那倒不如将他夫妻一起拿去算了,总好过他二人天人永隔,不得相伴。 “越儿,你只需追随一心,本座无论生死,都追随殿下便是了。” 青华的喃喃化进了无边的黑夜,越鸟已经睡熟,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一个“情”字,究竟有多少力量?青华不知道,天地之间也无人知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苦寻方青华访孟章感旧恩龙女 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青华近在咫尺,梼杌一反常态的安静,越鸟睡的颇沉,醒来的时候全身爽利。 “殿下起了?殿下睡得好吗?”毕方为明王卷起了床闱,她略扫了一眼——明王的枕边还是有些泪痕,但总归比往日好了。昨夜帝君夜入殿,上夜的冉云大吃一惊,叫印玉半吓唬半劝慰地安抚住了。说来这嫦娥仙子真是人情练达,送来的叁娥都知道分寸,否则只怕没等天明,这桩事儿就要传的人尽皆知了。 “身上倒是久违的爽利了。”越鸟脑袋虽然还是有些昏沉,但是精神总算还好。毕方为她梳洗更衣毕了,又禀告说西海四公主正在偏殿等着觐见。 “四公主怎么来了?”越鸟睡到了日上叁竿,不知道那白龙女来了多久又等了多久,面上不免尴尬,生怕失礼于人。 没成想越鸟尴尬,毕方却比她更尴尬。明王如今精神不济,贪睡些也是难免的,可帝君却起了个大早,把妙严宫翻了个底朝天不说,这半晌不知道踏遍了几宫几院,四公主就是帝君请来的。 “殿下莫急……四公主……说是有礼供奉……这才觐见……” 越鸟见毕方有些支吾,心里便更加不安了,她脚步匆忙直奔偏殿,到时四公主正在和印玉说话。 白龙女在此等了一个时辰有余,可她素性不拘,饶是如此也没有露出半点不敬,反倒是和越鸟的贴身仙娥们说笑不止。见越鸟入殿,白龙女十分恭谨,口中尊敬,面上语笑嫣然,仿佛普通人家串门的妯娌一般。越鸟见此,心中的尴尬也减了几分,她在白龙女身边坐下,又叫毕方奉茶,二仙这才说话。 “殿下神色十分好,想必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白龙女前日里见明王,明王虽然依旧是明艳动人,面上总少不了带了那么二分病气。想不到几日之间,明王竟是恢复了不少,如今看着面有润色,双眼有神,想必是已经缓过来了。终归是人家有本事,梼杌这样的上古巨妖也能压制,要是轮到她,只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本王失礼了,叫公主在此枯等,实在是不像话。”越鸟连忙赔礼道歉,毕方体恤,见她熟睡不忍惊动,岂料竟惹出如此笑话来。 “殿下哪里的话?如今殿下一身两灵,那是多磨人的功夫?小王就是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殿下若是不多加休养,那只怕是要伤及根本了。” 白龙女自小受宠,兄弟姐妹又多,其母极贤,教得她十分的宽容亲人。自从结识了明王,白龙女就对她十分亲近——这位羽族妖王毫不娇矜,为人周正体贴,与之相交,如饮陈酿,不觉自醉。 白龙女身为东海龙宫长子之妻,在这浩浩荡荡的天庭却不过是微末之流,她原本以为这明王身居高位,又兼得了青华大帝的宠爱,难免恃宠而骄睥睨众生,岂料明王竟是如此平和的性子,叫她真心喜欢。她远离故土家人,见了明王便如同得了一知己,因此十分用心。 “多谢公主海涵,不知公主来此何干啊?”越鸟见白龙女没有生气,这才心鼓稍歇,可是方才毕方说的笼统,她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白龙女噗嗤一笑——今日晨起,孟章就跟她说要她找一颗雌龙龙珠来,说是青华帝君要的。原来帝君怕明王身子虚弱,有心寻颗龙珠来为她安枕。 从前白龙女未结识青华帝君,总以为帝君天威不可侵犯,不知道是多么的威严高傲,谁承想这个权倾天下的东极帝居然如此儿女情长,对明王温柔体贴事事挂心,就连这样微末的小事都毫不含糊。然而帝君肯劳动仙驾到区区的甲寅殿来求方,却不曾在明王面前邀宠献功,如此一片赤忱,却又兼情怯,倒叫白龙女觉青华帝君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殿下容禀,今日帝君到访甲寅殿,说殿下夜间难安,叫孟章与小王寻一颗雌龙龙珠来为殿下安枕。说起来以往龙宫供奉九重天多的是雄龙龙珠,这雌龙龙珠倒真是不好找。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小王年幼时,家父为了博一彩头,叫小王亲自孕育了一颗龙珠。这龙珠小王日日带在身边已有千年,如今便供奉于殿下,好叫殿下能够安心修养,若得如此,帝君便也可以得偿所愿了。” 青华帝君不献功邀宠那是帝君的事,不过这话既然传到了她四公主这,该不该说,该如何说,那可就由不得帝君了。 帝君真是傻,男欢女爱,情爱分生,一个要授,一个要受,这蜜里调油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帝君如此为明王,明王也应该领情,这才算有来有往恩爱缠绵。 “公主虽是好意……可是……这龙珠是公主爱物,本王又何能夺人所爱?”越鸟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拒绝——昨夜她二人伤情,哭也哭了抱也抱了,哪成想这老神仙居然如此莽撞,居然去向孟章神君讨要龙珠。她知道青华是一片痴情,可是他身份高贵,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众仙议论他乱发淫威胡作非为。 “殿下何出此言?小王这龙珠可是借给殿下的,来日殿下大好了,这龙珠还得还给小王的!难道殿下心有所想,是想将我这西海龙珠霸占了吗?” 早知道明王是清绝的性子,别的不说,明王哪里的能做这欺压龙宫的事?便是帝君讨要,明王也绝不肯收,这一条白龙女早就想到了。 “殿下若是抬举,便听小王一言,小王在这赫赫天威的九重天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仙,可是小王正如同殿下一样,从来只求问心无愧,不惧天威,不欺下媚上。小王供奉龙珠于殿下,并非是顾忌东极帝的威势,而是听闻殿下有恙,心中挂念难安。殿下为救我东西二宫,不顾一己之安危,莫说是小王,便是我西海一宫供奉殿下都是理所应当。殿下也无需多虑,这一颗龙珠得小王孕育而成,它不属于西海龙宫,而是真真切切只属于小王。小王爱给哪个便给哪个,是借是赠,皆看小王的心意。如今殿下蒙难,若是小王能够襄助一二,实属小王的善缘,殿下切莫推辞,收下吧。” 白龙女心思缜密,一番话滴水不漏,听得越鸟不禁动容,她手握这那颗龙珠,心里除了对白龙女的感激,就只剩下了对青华的思念。 半日不见他,心里竟似空落落的,这个情痴,不知道又到哪里做傻事去了。 白龙女跟着越鸟一路入了东极殿的寝殿,这里从前是青华帝君的住处,莫说是白龙女,九重天除了孟章只怕也没有几个仙家见过。白龙女看时,只觉得殿中处处妥帖,寸寸精妙,虽是富贵难掩,却也依旧是清净雅致。 白龙女将龙珠嵌在了越鸟的床头,随即呼出一口龙气,那一丝晶莹剔透略泛金光的龙气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寝殿中回荡着轻微的龙鸣,就算只是和白龙女在殿中站着,越鸟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龙气蒸腾的护佑。 “多谢公主,公主忍痛割爱雪中送炭,本王真是无以为报。”越鸟对着白龙女略作俯首,然而白龙女却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小王不是说了吗,这龙珠小王可只是借给殿下,殿下若是真心领情,那便与小王做个约定,待殿下痊愈无恙,还请殿下亲自将这颗龙珠还给小王。” 白龙女意有所指,全因她心有灵犀——明王的处境,换做是谁只怕都会心生绝意。这一间富丽堂皇的寝殿,无一尊烛台,无尺寸利刃,她都看在眼里。她想不明白的是,明王如此圣贤之辈,为何却屡屡遭难?为何会被逼迫到沦为肉体凡胎的地步?明王身上的磨难,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可以体谅。 “公主……有心了,本王答应公主,等本王好全了,一定将龙珠完璧归赵。” 白龙女的言下之意越鸟听得很明白,如今她这无用之躯得了不知多少人的关怀护佑,而这些善良和帮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越鸟,她绝非孤军奋战,因此,她绝不可轻易言败。 “这是……” 白龙女施完了法,一抬头就看见了塌边的黑漆描金山水图立柜,那顶箱箱门大敞,里面似乎是一片绯红。 白龙女凑近观瞧,丝毫不顾面上红白一片的越鸟——原来这里是两个泥人的新房,那两个泥人是她当日和越鸟一起捏的。 “殿下受苦了……”白龙女喃喃道。 她总是想不明白,明王与东极帝可谓是天生的一对,可九重天为什么迟迟未曾赐下仙缘?这一切的疑惑,最终是被一封家书解了。 “殿下容禀……前日家父来信,问及殿下……小王惶恐,在殿下面前不敢有所隐瞒,殿下可知,如今九重天不肯让殿下封后,实属无可奈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白龙女话中心头事青孔雀筹谋 从出生的那天起,白龙女的未来就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好了——这位西海龙宫的嫡公主会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她既要钟灵毓秀,又要善解人意,等她长成,西海龙王就会为他的掌上明珠在龙族的一众才俊中挑选一位最拔尖的夫婿。她的余生将无忧无虑,无惊无险,平安终老。 越鸟初识白龙女就颇为惊叹,这位四公主看似养在深闺足不出户,其实心机灵巧聪颖非凡,人情练达体贴入微。殊不知这一切美好的品质都是理所当然——她自从落生便注定要在九重天位列仙班,为了龙宫的体面和尊严,她必须是周全和聪明的。 看到暗格中那两个并肩站在喜帐前的泥人,白龙女立刻就明白了。明王和帝君寄情于物,这样的哀伤和深情让她动容,却又让她为难。前日里龙宫来信,西海龙王语出试探,说来说去倒也没有什么新奇的,无非是问明王情状如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苏悉地院。 “殿下与帝君深情,便是小王这样的外人看着都忍不住眼热心暖,可是仙妖有别,九重天和五族又隔阂颇深。事到如今,在五族的眼里,殿下突遭横祸,明珠蒙尘,被青华帝君带回天庭。这于殿下是你侬我侬,可在五族看来,却如同软禁。” 越鸟叹了一口气,她骤然被青华带回妙严宫,莫说是远在天边的五族,就连与青华同脉相连的黎山老母都难免诧异。当日青华在凌霄殿的一番恳切陈词如今已经传遍了叁界,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越鸟都是一个无辜受难的倒霉蛋,而青华——他是万年之前诛灭百妖的始作俑者,是今时今日将羽族妖王无端困在天庭不放的狡黠之辈。他想做什么,他会做什么,这一切在五族看来都充满着凶险。 假设玉帝破天荒许越鸟做了东极帝后,那么叁界就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位一朝遇难落得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佛祖亲徒,稀里糊涂地被强配给青华大帝这个断情绝爱的天庭重臣,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而蠢蠢欲动的五族如果认定天庭有意弹压,那么圣王这样的别有用心之徒必定会趁势而起。 所谓的身系天下,说到底不过是五族打算以越鸟被天劫诛灭为由起兵而已,这样的一场阴谋逼得越鸟生死两难,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数和命运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弯腰转头。即使没有越鸟,五族和天庭的恩怨也照样会在别处了结,即使没有了她这一条命做由头,为万年之前那场先要大招不平的人也会找到其他理由揭竿而起。 “龙宫关切,本王感激不尽,西海龙王与殿下的家书还不忘问及本王,本王真是欣慰……只不过本王如今尚未痊愈,只怕在这九重天要多待些日子了,苏悉地院什么都好,就是人多,嘈杂。” 九重天宫禁森严,一向最忌讳夹带,无论是物也好,是话也罢,发生在这高处不胜寒的深宫之内的一切事,都与其他人无关。然而此刻,越鸟看着眼前的白龙女,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古怪的寒意,她相信白龙女的赤忱和恭敬,可是龙宫早与圣王有所串联,西海龙宫若只是寻常打听也就算了,可龙王问起她的归期,这倒让她不得不提防了。不过既然龙宫与天庭有所传递,她不如利用此节,一来尽悉五族动向,二来也好传些话出去。 “殿下恕罪,家父不知轻重,小王绝对不会一时糊涂让殿下为难的……”眼看明王面露龃龉,白龙女连忙相劝,她一向是谨言慎行,如今承蒙明王不弃,将她做了个知心人,她又如何能辜负明王一片盛情? 望着眼前的白龙女,越鸟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辛酸——从前的她满口佛言,满心坦荡,而如今的她心中存下了不知多少的筹谋算计,她算计着佛母,算计着圣王,算计着东王公,算计着白龙女,就连青华也是她手中的棋子。满腹的千头万绪取代了一颗坦荡的心,阿弥陀佛四个字她哪里还敢再挂在嘴边? 可她却不得不如此,不得不事事计较,机关算尽。 前日里青华与她说话,言语间提及圣王怒闯苏悉地院一事,从那个时候开始,越鸟的心里就在不断的盘算——圣王包藏祸心,可他绝对不敢与佛母针锋相对,他想要的无非就是羽族的支持。当日在苏悉地院,若非佛母心甘情愿让青华将她带回九重天,只怕青华无论是有什么手段都难以力抗佛母。 佛母早就知道圣王不肯善罢甘休,她是心甘情愿将越鸟送回天庭的——越鸟如今已经是肉体凡胎了,如果她留在苏悉地院,圣王心思狠毒,只怕有的是手段对付她们母女,无论是以她为质逼迫佛母,还是将她母女尽数诛杀,圣王都做的出来。可越鸟只要留在天庭,圣王就不敢加害佛母,因为佛母一旦蒙难,天庭立刻就会敕封越鸟为羽族明王,羽族非但不会支持圣王,还会上表玉帝严惩圣王,圣王这么些年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因此,白龙女不会明白西海龙王为何问询明王的处境,越鸟却明白得很。 “还请殿下替本王回禀西海龙宫,本王在九重天颇受礼遇,乐不思蜀,还想在此多住些时日……” 回到甲寅殿,白龙女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看的孟章心里直发毛。方才在东极殿,明王面上露出的一丝虚与委蛇让她恐慌——难道是她说错了什么?难道明王觉得她与龙宫私相授受有违天规?然而明王没有责备她,明王只是故作云淡风轻地命令了她,装作闲谈一般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如何回话龙宫。那一双清澈而又饱含真诚的青目瞬间变得冰冷,让白龙女如坐针毡,她心神大乱,与明王略客气了几句便落荒而逃了。 “你这又是作什么妖?” 白龙女提眼看了看孟章,她这个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蠢笨,这些个暗藏杀机的小事,就算她磨破嘴皮孟章也不会明白的。 “赶紧看着你儿子,发什么呆?”孟章从背上扯下小金龙,这小东西见了他就闹腾了起来,混不顾他一身的疲惫。 白龙女闻言抬头,转而望着金龙出神,她不负众望,为东海龙宫诞下嫡长孙,金龙尊贵无比,四海无不欢庆,东海龙王连摆了半个月的喜宴,听说脸上都多笑出了叁道褶子。普天同庆,唯独她这个生母却高兴不起来,孟章总算位列仙班,可他们的长子却依旧不能常常久久的留在身边,到了岁数,他们就得将自己的骨肉送回龙宫抚养。天庭等级森严,只有如西王母一般位极人臣才能将子女留在身边养大,即便如此,东王公为了少惹是非还是依旧带着他们的那些个儿女常住在蓬莱。 白龙女想起她还在鹰愁涧受苦的哥哥,又想起明王殿里立在壁橱中的泥人,天庭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冰凉刺骨,无论高低贵贱,每个人的光鲜亮丽背后都藏着浓的化不开的孤独和无助。她看着孟章,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随后拍案而起: “我儿子?这金龙是你东海龙宫的命根子,凭你的官阶,能在天庭养至总角就算是玉帝抬举你了。你不想养?好啊!现在就送回西海龙宫!” —————————— 首-发:po18f.cоm (po1⒏υip) 第一百五十六章兜率宫青华求仙方东极殿老君 “大罗生玄元始叁气,化为叁清天也: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日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叁曰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从此叁气各生。” ——《道教义枢》 妙严宫刚送走了四公主,又迎来了太上老君。老君来时笑眯眯的,身后跟着一脸理直气壮的青华。青华到甲寅殿讨要龙珠也就算了,可越鸟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如此微末之事叨扰太上老君! “殿下如今一身两灵,难免奔波劳苦,加之宫人禀报,说殿下夜间难安。本座越俎代庖,唯恐殿下玉体有损,幸得老君垂爱,为殿下赐下轮回琼液。两千五百年前,本座鏖战梼杌,乃至伤及根本,彼时全凭此方相救,本座才得复原。如今老君有意呵护,还请殿下莫嫌九重天简薄才好。” 青华先声夺人且故作正经,越鸟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陪着这老神仙演戏,脸上更不不敢露出半点责难尴尬之色。 太上老君可不知道青华心里的那些鬼把戏,事关明王,前有玉帝明传圣旨,后又有大帝私下恳请,他哪有拒绝的余地?东极殿里,老君正襟危坐,先是上下打量越鸟了一番,随后便沉目捻须,徐徐说道: “无量寿佛,贫道观殿下皮毛骨血,见殿下的确是身神皆损。盖因殿下如今修为不再,不受天精地华滋养,反受日月四时制约,又遭梼杌恶灵侵邪,因此耗而不养,虚不受补。加之九重天神仙境地,肉躯颇重,消耗甚大,若是如帝君所言,殿下又因梼杌苏醒不得休憩,如此入不敷出,长此以往,只怕殿下要沥尽心血,油尽灯枯。” 太上老君乃叁清之一,代表的是天地之间创世的叁股力量之一。老君的修为和本事早就不能用“造化”二字来形容了,在他的眼里,越鸟的骨血、精气和力量都一目了然。对于老君的话,青华没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可老君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又都实在太过惊心。 肉体凡胎的人和动物,一举一动皆有损耗,一饮一食皆有补养。动为出,静为入,日间活动,夜里休眠。而神仙则不同,他们受天精地华的滋养,时时刻刻都在不断的充足自身的精力。因此,他们才可以脱离五谷天时,不用再为生存而劳心。 青华心细如发,无论越鸟如何遮掩,她的疲惫和忧愁依旧烙在了他的心上。然而他还是大意了,时至今日,老君一语道破,青华这才反应过来来——越鸟的情状,实在是连当年的孔氏都不如。孔氏虽然也是肉体凡胎,但她总算没有梼杌这样的麻烦。越鸟如今日间损耗不断,夜里不得安枕,再这么虚耗下去,只怕她支撑不了多久了。 越鸟方才还在心里气青华,气他胡作非为不知轻重,然而听完老君所言,她那一颗慌里慌张不知所措的心反而终于安定了——她的身体她最清楚,如今的她就像是被打乱了的四季一般,交替有序,步步惊心。白天,越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打坐,到了夜里,她哄得了梼杌,离开灵台境,就会投入无边的伤心之中。 日复一日,她在这寒冷的九重天拖着沉重的身躯苟延残喘,不安和恐惧埋伏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埋伏着,蠢蠢欲动着。巨大的悲伤每夜都不约而至,渐渐地,她开始害怕黑暗,害怕深沉而浓郁的黑夜。她也不想这样,她也希望某一个深夜自己能突然振作起来,然而这一天却迟迟不来。 可这样的绝望和忧愁中却又总是参杂着青华的面孔——他日日殷勤,时时陪伴,她可以打坐、昏睡或者是痛哭不已,青华都会在她身边陪着她。 早死一日,她就能早安宁一日。可多活一日,她就能多见青华一日。 天定仙缘,情定生死,不外如是。 青华帝君面如死灰,明王一时失语,太上老君左看右瞧,还以为二仙是被那油尽灯枯之言吓破了胆,于是便从道袍广袖里掏出了一个尺长的玉瓶。 “大帝休惊,明王休惊,兜率宫为殿下供奉轮回琼液,只要殿下日日服用,贫道敢担保,殿下一定能逢凶化吉。” 太上老君的轮回琼液十分厉害,这东西似酒非酒,一旦服下便会沉睡不醒。在沉睡之时,服用之人的体内会不断运行小周天,因此无论是大罗金仙还是肉体凡胎,只要服用了轮回琼液,就能日渐进益,缓缓修养。 “这轮回琼液虽不是起死回生之方,却也有妙用,只不过殿下如今用法与帝君当年用法又有所不同。帝君当年大损,兜率宫每隔七日便向帝君供奉轮回琼液,整整二十一年,殿下倒不必如此。” 如今越鸟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梼杌这个麻烦,一身两灵便如同一根蜡烛两头烧,日子久了损耗精神必定积劳成疾。但凡日间,梼杌闹起来,越鸟无非是打坐入定,虽然劳神,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越鸟如今本就是肉体凡胎,却被梼杌折腾的夜不能寐,这才是最要命的。她身上新伤加旧伤的本就还没好全,如今又身神两损却不得休养生息,这才气血两亏,虚神弱神,乃至郁郁寡欢。 “殿下就寝前,只需将四滴轮回琼液滴入茶中饮下,如此一来,无论梼杌是如何造化,它的妖灵都会随着殿下一同沉睡。四滴轮回琼液,可保殿下一夜安宁,一旦服下此方,殿下体内会连续运转小周天四个时辰,可为殿下修复精神,滋养骨血皮毛,如此殿下就不用再受那阴阳两亏之苦了。” 太上老君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他说等药用完了,兜率宫的童儿还会来献,就好像当年供奉青华帝君那样。 太上老君和青华不一样,他没有一颗跳动的心,他认得眼前的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可那却与他无关。他只是觉得这个明王受此大难却依旧如此沉得住气,既不胡搅蛮缠也不怨天尤人,倒是个好坯子。可惜啊,可惜她命中注定不得善终,而凤凰的血脉终于还是断了。 夜里,东极殿内—— 毕方为越鸟换得了寝衣,青华便打发了毕方去殿外上夜,他亲自为越鸟掀开了被褥,待越鸟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塌上,青华就从角桌上端起了一只玉杯——青华对老君十分尊敬,可是等老君走后,他却又嫌弃老君的药瓶简薄,只等九灵将那轮回琼液倒进一尊芙蓉耳粉玉盖坛才肯罢休。 玉杯里是茶水,青华从发间摘下玉簪,一头青丝尽落在了胸前。 老君说过,只需四滴即可,青华以簪取药,正正得了四滴滴在玉杯里。 “越儿,这龙珠是白龙女送来的?”帐里呼啸的龙吟低沉而又温柔,看来他病急乱投医倒是歪打正着了,这雌龙龙珠与雄龙龙珠不同,其中的龙气温和又厚重,正好滋养此刻虚弱的越鸟。 “嗯。”越鸟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她本想责怪青华一两句,终究他跑到甲寅殿去讨要龙珠实在不妥,可是话到嘴边,越鸟却又咽了下去。青华青丝纷乱,一脸温柔,满眼深情,叫她实在是舍不得发难。 “殿下饮了,我在此看护,等殿下睡熟了我再去。” 青华递过玉杯,越鸟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混合着一丝酒香顺着她的喉咙滑入腹中,昏沉和疲倦瞬间席卷了她。她抬眼看着青华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向青华说半个字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青华拉着她在一片花海中徜徉。 第一百五十七章十三载白驹如过隙天仙配不改 一开始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啧啧称奇,妙严宫的百十来个宫人望着从前那高不可攀冰冷清绝的青华帝君几不敢认。 帝君与明王如影随形,就算是只在町中打坐,也要寸步不离。早迎晚送已是寻常,帝君给明王煮面折腾的满脸面粉,谁还没瞧见似得?既然连厨都下得,夜夜侍奉汤药当然也分数当然。 只不过有不少人上夜当差的时候都见过帝君在东极殿外痴痴站着,他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抬头望天,一站就是个把时辰。没人敢去叨扰帝君,更没人敢问帝君心中何想。只是看帝君那面色,倒像是跟上苍有什么说不完的话一样。 妙严宫向来是九重天叁十叁宫中最清冷安静的,青华帝君性情孤傲,与谁都不甚往来。满宫皆忙着伺候帝君一个,可饶是如此,也没人真和帝君说话几句话的。如今则不同了,那昔日威严不可侵犯的青华帝君已然成了这妙严宫的一景儿,明王走到哪帝君就跟到哪,宫人们顶着八诫四诘窃窃私语,可话还没飘出妙严宫的宫门就被毕方给掐灭了。 四司耳提面命,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再不懂事的仙娥宫女也总知道“灭世巨妖”四个字的轻重——原来明王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妖灵,原来明王的法力是被如来收走的。怪不得帝君如此大费周章严阵以待,这灵山天庭的有功之臣若是在妙严宫伤到了碰到了,帝君岂不是要落得个怠慢贵客的罪名?可即便如此,帝君也未免殷勤太过,让人看在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帝君事事巴结着明王。 然而渐渐地,她们就都习以为常了,帝君和明王还是那样半点未改,可宫人们对二仙却逐渐失去了兴趣。任凭什么惊世骇俗,都敌不过这日复一日的消磨和重复。 宫中刚开始出现流言蜚语时,青华气的怒发冲冠,彼时是越鸟拦住了他。越鸟说,她二人既然行逾矩之道,便怪不得他人议论,更不能强行怪罪。说到底,是她俩阴差阳错,命途多舛,事到如今又如何能迁怒他人? “会过去的,帝君放心吧。有一天,他们会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的。”越鸟说。 越鸟丝毫未改,她还是青华初见时那个洞察天地心有灵机的佛祖亲徒,磨难没有削减她身上耀眼的慈悲,也没有驱散她对世间众生的怜悯。 越鸟是对的,闲言碎语起起落落,倒比四时交替更快,曾经枝头繁盛的万紫千红不需谁来一一采撷,到了时候照样会叶落成泥。所有的注定都是必然的,万事万物都有它生长的轨迹和道路,比如妙严宫里的议论,比如梼杌。 梼杌在越鸟的灵台境一日日的长大,她跟着越鸟学会了读书写字,也学会了读经打坐。然而对于梼杌的成长,青华始终喜忧参半,那日白泽来探望越鸟,留下一本新编的浩瀚万兽图,越鸟说梼杌十分喜欢。青华听了暗自觉得梼杌慧根太浅,怕只怕越鸟即便费尽心机,也难教得她弃恶从善。 当然,这些话青华没有说出口。他眼看着越鸟为了如来的一句嘱托日日苦熬,他既佩服她的坚定和韧性,又气恼灵山的犹豫不决。说到底,这梼杌若是能度化,灵山诸佛那泱泱的人口早就成事了,何必等到今天让肉体凡胎的越鸟辛劳? 然而他却又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越鸟选择做什么,他都只需要与之相随。这一场不见刀兵的恶战乃叁界的生死劫,越鸟所做的一切,为的无非是能保全众生,保全她俩。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赌注,越鸟全力以赴,那么他就只有追随。 “你看看,帝君如此情深,真是让人意外。”索香对冉云说。 那传闻中冰冰冷冷的青华大帝,在明王面前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非但如此,这些年帝君一反常态,竟也知道迎来送往了,而索香觉得,那多半是明王的意思。 “既是真情,便更不容得外人遑论。”冉云若有所思的答道。 明王宽仁待下,对她们这些个宫人十分爱护,每年明王都恩准她们回广寒宫为嫦娥仙子做寿,也好让她们对旧主尽些孝心。非但如此,但凡是什么送礼拜寿之类能得赏的差事,明王都紧着她们。可这样仁善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呢? 其实对于主子们的喜怒哀乐,宫人们通常都是避之不及,她们这些个当差的,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哪里还有功夫操心主子们的境遇?然而冉云却破天荒地为明王感到惋惜,说起来人家再不济也是出身高贵的妖王,比她这么杂役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可冉云却总会不经意的看到明王伤情——那样美的一个人儿,眉目间却都是忧愁,冉云不知道明王在想什么,但那个煎熬的表情,冉云总归还是认得的。 就连越鸟都没想到,那颗龙珠会相伴她这么久,白龙女每次来探望她,都会往龙珠中添进一丝龙气,来自深海的龙吟蒸腾,终于护的她转亏为盈。那萦绕不绝的宝珠色气息在帐中循环往复,越鸟有的时候就盯着它们,看它们上升下降,再翻个跟头回到原地,看着看着,她就睡过去了。 兜率宫算着日子往妙严宫进贡轮回琼液,十年如一日,毫无懈怠。有时候是老君身边的童子来奉,有的时候是越鸟带着元圣星去取。 最后的最后,就连妙严宫最多嘴的仙娥也有些兴致缺缺。说到底,帝君为伊消得人憔悴,明王虽无后位却恩宠不断,可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所有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妙严宫里恢复了寂静,宫人们将一切好奇和兴致都收了起来。这些年什么艳闻诡事她们也都听够了,到了不还是一切如旧?与其去揣度明王和帝君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倒头睡上片刻来的划算。 十叁年了,越鸟被在妙严宫已经住了十叁年了。她依靠轮回琼液渐渐修复了自己的身体,梼杌也逐渐长大,如今已经是个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 去年,白龙女和孟章的首生子年及总角,玉帝有旨,将金龙送回东海龙宫抚养。白龙女哭了好些日子,越鸟也劝了她好些日子。天庭有天庭的法度,一向最忌讳世袭血亲,到了日子,便是东海长子和西海嫡公主的后代也要送回龙宫。白龙女哭得厉害,叫她将首生长子送回龙宫实在是难为她了,可是天规森严,半点不许她犹豫踌躇。 好在一年不到白龙女就又生了一胎,越鸟亲手绣了肚兜给甲寅殿送去了,青华捧着脸望眼欲穿——这刚生的白龙崽哪里有他金贵?越鸟有这功夫当然应该先紧着他。 这些年西王母和黎山老母都有赐教,越鸟也总算将灵台境法门学了个透彻,如今她的灵台境里非但有梼杌的闺房,还有书斋一间,佛堂一间,以及一片凤凰林。 即便是在自己的灵台境,越鸟也难以还原芳骞林的盛景,然而她却忘不了七卿干凤凰林。这芳骞林是青华的至宝,不受四时制约,日日花开,夜夜繁茂,唯独那凤凰林不同,那里是枯丫丫的百里凤凰树,叁百年后,它们才会生叶开花。 叁百年,那是她等不到的未来。 “梼杌倒是勤勉,我叫她抄经,她抄得极好,书法也有所进益,如今她大了,总是嚷嚷着要出来……” 青华浑身一哆嗦,这梼杌捡回一条命还不感恩戴德,如今居然还妄图占了越鸟的身子,真是岂有此理! 越鸟颔首不言,如今有了黎山老母的宝诀,只要她想,她就能将梼杌永久的困在灵台境,就像十叁年前梼杌对她使得诡计一样。 然而…… “梼杌生在昆仑,虽是百妖化身,却不谙世事。她自打落生便知道身负血海深仇,可她除了皑皑白雪,什么都不认识。” 慢慢的,西王母和黎山老母都未能解答的疑问便自己解开了——梼杌逐渐长大,她的记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记得百妖是如何被逼上昆仑,如何被困死在白雪之间,记得青华是她的宿敌,也记得如来是如何纵容弟子戕害于她的。 然而除此之外,梼杌对于一切都一无所知。她喜欢看白泽的浩瀚万兽图,那里面有好些妖怪她都不认识。她也喜欢看书斋里的那些画本,她喜欢肩负天下的英雄,也喜欢凶狠毒辣的坏人。 万年一来,越鸟是唯一一个陪伴着梼杌的人,在此之前,它总是孤独的,与世隔绝的。 “越儿……”青华眼看越鸟面露不忍,连忙就要相劝,岂料越鸟竟说出了一番惊人之语。 “我问过梼杌了,问她若是能够出来,她想做什么?她说……吃……” 青华目瞪口呆,仔细想想,梼杌生在昆仑,以百妖怨气为食,说起来它倒真是什么都没吃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灭世巨妖的第一个要求居然如此卑微。 “青华……你看……” 越鸟从榻前衣橱的暗格里掏出来一张绣着一双大雁的丝帕。 —————— 有的时候会灰心,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没人看的故事啊 可是为了你们我依旧还是会坚持 为了青华和越鸟我依旧还是会坚持 这个故事很好 好到我一定要讲给你们听 放心吧,无论是日更还是不定期更 我都一定会写完这个故事 希望你们喜欢越鸟,喜欢青华 希望你们有自己想象中的青华和越鸟 他们啊 一定会善终的 这是我的陈诺 第一百五十七章千世情寄语双飞雁百事哀情托 越鸟能歌善舞,能文能武,也通诗书经纶,可入厅堂厨房,可是人都说活到老学到老,竟是半点没错,她这个浑身绝技的佛祖亲徒,在九重天一闷就是叁十年,谁知居然学会了一门好本事——刺绣。 梼杌渐渐大了,日间要么自己做功课,要么就是在凤凰林玩耍,越鸟不用再像最初的那几年一样日日夜夜的陪着她。她终于如释重负,却又少不了坐立不安——从前的她哪里闲得住?佛母将阿鼻尘圣眼交给她,就是要让她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她一边历劫,一边还要见缝插针地处处降妖除魔普度众生。她活了叁千多年,这样日日枯坐可还真是头一回,为了打发晨光,她拉着青华和梼杌日日抄经打坐,毕方拉着她日日汤泉药浴,白龙女更是隔叁差五就来陪她个半日。然而九重天的白昼似乎就是特别的长,无论越鸟如何紧凑安排,日子还是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 越鸟第一次在九重天过生辰的时候,南海龙宫长公主供奉了一卷织金孔雀羽妆花纱云锦入妙严宫,那一匹秋香色的锦缎上使的是金缕银丝凤羽龙须;勾的是龙凤相斗叱咤世间。白龙女告诉越鸟,这一匹料子南海长公主绣了好久好久,让她切莫推辞。 “全凭殿下除去扶南,长公主才不至于要嫁与那杀父夺母的狂妄之辈,这不嫁之恩,只怕南海公主怎么供奉都犹嫌不足。”白龙女劝道。 从那以后,越鸟就也开始学着刺绣,第二年,她向南海长公主回敬了一方丝帕。公主似乎是十分喜欢,又赠了两条自己亲手绣得的衣带,绣的是彩凤摇翠微,瑞鹤乘祥云之景,莫说是越鸟,就连青华看了都心生喜欢,便与她偷偷分得一人一带。 南海长公主十分心灵手巧,越鸟与她常有书信往来,左不过是问及些刺绣的要诀法门,图形花草,而长公主无论是答是画,都是细致入微,这样循循善诱十余年下去,就连越鸟这个不通女工之辈都难免学的精妙了。 叁年前,在寻找布料的时候,越鸟无意间发现了藏在青华殿中深处的那方丝帕——那是一双没绣完的丝帕,轮材质平平无奇,论绣工粗浅拙劣。然而越鸟捧着那半幅丝帕,竟鼻酸眼胀,一时伤情。 那是当年越鸟投生的孔氏留在妙严宫的——孔氏失子失君,在九重天苦熬了十七年,终于万念俱灰,绝望自裁。 当年的王终只是青华的一缕元灵而已,然而当年的孔氏,却确确实实就是越鸟。虽是时隔千年,她却依旧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那是一个夜晚,孔氏本来在灯下刺绣,粗麻的帕子上,修得是一双青色的大雁。王终教过她,说大雁是忠贞之鸟,一生一世比翼双飞,只有死别,没有生离。然而对神仙佛陀一无所知的孔氏永远也理解不了,住在林外那间金碧辉煌的仙宫殿宇里男人不是王终。她总是想着,有朝一日王终会回心转意的,她盼啊盼啊,即便是被丢在这密林深处自生自灭,即便十七年来都根本见不到他,即便他连他们的孩子死了都不知道。她还是在盼,盼着有一天王终会笑意盈盈地再次站在草屋门前。 眼泪落在帕子上,孔氏连忙去擦,略微发褐的料子上晕染出了一块泪痕,就在那时,孔氏的心,终于碎了。芳骞林深邃幽暗,孔氏提着一盏小灯,跌跌撞撞地走了个把时辰才走出去,她站在东极殿前,往半掩的窗中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闭上眼睛,越鸟还依稀记得,那一张丝帕,她本想绣完的,无奈彼时她心灰意冷,绝望无依,再也没有任何心存侥幸和不甘放弃的余地了。一张未能绣完的手帕,就好像一首未能写完的诗——落笔之人一定是认准了那无人问津的结局,因此才肯半途而废,草草收场。这金碧辉煌的东极殿里,处处藏着伤心和苦痛,孔氏的绝望自裁是苦,帝君的私藏遮掩亦是苦。 初见那半成的手帕,越鸟经不住哭了半日,可等眼泪流干了,她就吩咐毕方安排上了针线。她一针一线将那略显粗糙的手帕绣完了,上面是比翼双飞的一双大雁。 “小王再世为人,重续前缘,这丝帕时隔千年,终于是绣完了,献给帝君。”越鸟举案齐眉,案上只有一方丝帕,上面是双雁齐飞,天地广阔。 青华初见此物心绪大乱,以手捧心几不敢信。怪只怪他放不下那半分慰藉,竟不记得将如此要紧之物收好,如今让越鸟看见,岂不是让她徒增伤心? “越儿……是我害了你……”青华低着头沉沉说道,他接过那方丝帕握在手里不肯放,沉吟了半刻才敢抬头看越鸟。 “越儿知道帝君伤情,还请帝君宽心些吧。帝君不妨想想,即便帝君当年没有因为服用轮回琼液而沉睡不醒,即便当年帝君对孔氏爱护有加,欲封她为后,帝君说,玉皇大帝会答应吗?”越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青华是断了仙缘的糊涂的,她是失了仙籍的倒霉鬼,从前往后,他们总归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不得善终的。 十叁年来,越鸟与青华总算是什么话都说透了,青华心中那股不甘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越鸟说的对,莫说他早就断了仙缘失了帝后,便是他当年没有一意孤行闯下大祸,虽有上苍垂怜为他赐下姻缘,他也别想顺顺当当地娶了越鸟这凤凰后裔为妻。说到底,五族怨气不解,天下哪里容得他善终? “越儿说的是,是本座糊涂了,这些天本座偶有肖想都不得为继。想来若是当年本座未曾偷弱水断仙缘,等本座遇到殿下,与殿下生情,五族只怕不知道要跳出多少抢亲的来,到时候只怕一样是难避刀兵。”青华叹到。 情之为物,以身相许为下乘,同心同德为中乘,唯有两心归一,如同一人,才算是登了男女之情的大乘。如今青华和越鸟日夜相对,青华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越鸟了。越鸟说的每一句话,青华都听进了心里,渐渐地,他不再怨怼天数,不再气上苍不公。他更像流水一般,遇堵不馁,遇疏不狂,他能在不可捉摸的天数之中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也能设想和体谅命运为他留下的每一条道路。这一切为他带来了安宁和坦然, 天定仙缘,情定生死,一切至此而已。 “帝君……能与帝君有七世情缘,越儿心里只有感激。这些年帝君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入东极殿,越儿无以为报,只希望以此物寄情,好叫帝君知道,你我乃两情相悦,绝非帝君一厢情愿。” 说到这定情信物,十叁年间,青华倒不知送了多少给越鸟。然而越鸟独在异乡为异客,如非五族供奉,越鸟只怕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可情之为物何分贵贱?当日在溪鸡县,越鸟受了那老婆婆一根雀羽钗,时至今日都不肯抛却。对于青华来说,这一方越鸟两世为人才绣得的丝帕,更胜过任何的金玉珠宝。 “越儿!你竟以此物相挟?既然如此……越儿想做什么便做吧……” 两千多年了,青华却依旧能够体会越鸟当年绝望自尽时的痛苦。说起来这观音大士倒真是有本事,宝莲灯里他二人的记忆非但完好无损,还互通有无同享视界。正因如此青华才心神大动,痛不可当。越鸟为了梼杌,居然拿这要命的东西来求他,哪里还容得他拒绝? 可话虽如此,越鸟所请,却也并非胡搅蛮缠,青华虽不似她慈悲,可却也能体谅梼杌孤生之贫瘠。事到如今,这孽畜失神失法,谅它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青华相信越鸟懂得分寸,九重天宫规森严,就连他也不得忤逆。可越鸟是如此妥当的一个人,她既然肯让梼杌出来,那么她就一定是胸有成竹了。 “本座与殿下先君子后小人,说好了,梼杌只能出来四个时辰。” —————————— 大惊喜 没想到吧,梼杌要出来了 哈哈哈哈它会干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千波殿仙妖同赴宴九重天青华 千波殿里,青华和“越鸟”各自落座。青华正襟危坐,身边是贴身的九灵侍宴,万年的仙生,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忐忑不安过。 起初是他经不住越鸟的劝诫,二仙推推搡搡进进退退磨磨蹭蹭,最后终于磨出了结果——梼杌可以出来半日,青华会为它备宴,全了它那一点点可怜的心思。而越鸟要和梼杌“约法叁章”:第一,梼杌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一旦被人看破,惹下麻烦不说,天庭必然要责罚越鸟,就连青华也不能置身事外;第二,梼杌不能离开妙严宫,且一切行事都必须遵从青华的指挥;第叁,如果梼杌惹是生非,越鸟就再也不能因为心软而冒险放梼杌出来。 梼杌本来是不服气的,它本来就最恨那个臭道士,眼下居然要它事事被青华牵着鼻子走,它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可是越鸟极耐心,跟它解释了很多天庭的规矩和眼下的状况。梼杌是顽固且桀骜的,可即便如此,它也不得不承认,越鸟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它任意妄为,被天庭的这些个臭神仙发现越鸟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它出来,只怕这样的好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回了,谁知道那些个老道士有什么本事,惹急了万一他们将自己强行驱逐出越鸟的身体,那它哪里还有活路?眼下只要它稍微收敛些,慢慢的青华那个老东西一定会放下戒备,到时候只要越鸟软磨硬泡,说不定它还能在天庭到处逛逛呢。 总之,韬光养晦徐图将来总比它永远被困在越鸟的灵台境要好。 这日,待越鸟午睡醒了,梼杌就被放了出来,越鸟跟它说过了,青华这个糟老头子已经答应了,要让它尝遍世间珍馐,到时候它只需要往千波殿去便是了。而越鸟身边的心腹毕方知道此事,因此今日便由毕方侍奉它,不过即便如此,越鸟还是吩咐它要万事小心,莫要露出马脚。 梼杌一出来,毕方就迎了上来,这与越鸟同宗的雀仙不太说话,只是轻手轻脚的为它穿得了衣服,又梳好了发髻。 原本梼杌是顶不耐烦的,这衣裙层层迭迭繁繁复复麻烦的很,偏它头上身上还带了不知道多少丁零当啷的东西,这些玩意原本它也看越鸟做了十几年,没想到落到自己身上竟是这么的恼人。 想起约法叁章,梼杌只能强压心火,它任凭毕方摆弄了半个时辰,这才由她领着往千波殿去。 梼杌刚进殿就瞪了青华一眼,这老东西毕竟是它的宿敌,他两度绞杀,毫不讲理,它又何必客气? 事到如今,青华还是依旧心怀侥幸——也许眼前的并不是梼杌,也许这一切都是越鸟在试探他。 “你真是梼杌?。” 梼杌噗嗤一笑,这老东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它不如吓他一下。 呼的一下,梼杌露出双瞳,那和越鸟一模一样的面庞突然间面生四目,青华暗自叹苦,他心中的侥幸终究是破灭了,越鸟是实实在在的将自己的肉躯让给了梼杌。 青华与梼杌四目相对,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相信谁,谁也不愿先开口。好在梼杌半点也不在乎青华,只见它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一桌菜肴直流口水,随后便伸出手抓起一整个香菇塞进了嘴里。 “你……”青华怕梼杌不顾吃相有损越鸟颜面正要说教,岂料它居然哇的一口将嘴里刚嚼了两下的香菇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梼杌皱着眉头问道。 “香菇。”青华没好气,他别过头去不看梼杌,图的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香菇?”梼杌喃喃道。 “那这个呢?”梼杌指着面前的一道菜问道。 “莴笋。” “这个呢?” “莲藕。” “这都是什么啊!我不吃!”梼杌对着一桌子的素宴发起了脾气,它两手按在桌边上,有意将那一桌糊弄人的东西连汤带汁儿全部掀翻在青华身上。可是越鸟现在的身子太弱了,这一桌叁十六道菜的宫宴连着金丝楠的桌子哪里是它能掀地动的? 青华按了按眉心,勉强开口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活的!我要吃这个!”梼杌指着手边的圆凳说道。 “那是木头的,是不能吃的!”青华的眼皮开始颤抖,他活了万年多了,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撒泼过,如今他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是真真的束手无策了。 “哦……那我要吃那个!”梼杌指着九灵说,九灵大惊失色,手上一软,摔碎了手中的御酒。 “那是本座的坐骑九灵元圣!”青华破罐子破摔,对着梼杌撒起泼来。 “哦……”梼杌这才想起来,这半大的小子就是当日在昆仑巅显出真身的九头狮子,这家伙极其厉害,如今它没了法术,还是少招惹这些个妖怪为好。 “我不管,凭什么别人都吃那些好的,我就得吃这个?我还没吃过肉呢……”梼杌泛起了委屈,它是百妖遗孤,困在昆仑数千年,全凭百妖不散的怨气为生。它有百妖的记忆,知道上古的妖怪曾经是如何地无所畏惧,世间万物都是它们的养料和万物,只可惜到了它这里,除了皑皑的白雪,它什么都没见过。 青华叹了一口气,他早就想到了此节——越鸟是胎里素,从来不食荤腥,可是梼杌不同,它本来就是妖怪,自然不可能和越鸟一样忌讳杀生。可当他对越鸟提及此事的时候,越鸟却告诉他一切以梼杌所想为重,无须强求。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越鸟这样告诉青华。 “九灵,换菜。” 早知道会如此,青华便备下了两桌宫宴,原本他心存侥幸,这梼杌如果不谙世事,不如便打发了它,全了越鸟一世的清修,可若梼杌真的不肯善罢甘休,他也不能忤逆越鸟的吩咐。 眼前的方桌连桌带宴被端了下去,而新端上来的方桌上,碟碟都是油光水滑的肉色。光是闻到那肉香梼杌就已经心痒难耐了,它先尝了鹿脯,又尝了鲜鱼,然后抱着一整个的肘子就啃了起来。 看着梼杌的吃相,青华胃里直犯恶心,这孽畜占了越鸟的身子便如此糟蹋,看的青华又怒又恨。 “真好吃……”梼杌一边啃肘子一边说。 那张属于越鸟的俏脸上沾了好些酱汁,一身华贵的宫装胸前也被溅上了油花。梼杌不顾形象大快朵颐原本真是粗鄙无比,可偏偏因为越鸟的面容,青华看着看着,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柔软。 “慢点吃,别噎着。”青华叮嘱道。 “嗯嗯,真好吃啊,我从来都……模呲过……”梼杌在大快朵颐的同时嘟囔道。 原来真正的活着是这样的,原来世间有这样让人愉悦的东西,原来天下不止杀戮复仇。 “嗝……” “别再吃了,越儿向来简薄,你若是不知节制,只怕她的肚腹都要给你撑破了。”青华对满嘴油腻的梼杌说道。 “我……嗝……吃不下了……嗝……” 越鸟很小,她失去了法力,现在就和凡人一样大小。人那么小,他们的肚子当然也很小。梼杌还没吃过瘾,可无奈这具肉躯却已经容不下更多了。 “你吃也吃了,便回去吧。”青华被梼杌闹得头疼,此刻只想蒙混过关,将这命里的冤家赶紧送走。 “嗝……我才不呢……嗝……越鸟说了……嗝……我可以出来两个时辰呢……嗝……” “那你还想怎样?”青华强压怒火,硬着头皮问道。 “你……嗝……你带我看看……嗝……天庭……” 十叁年了,青华没有一日不在思索梼杌的宿命。越鸟是对的,梼杌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决定自己的使命。它和青华一样,都是被天数背弃的受害者。他是水精,原本是天地间最温柔绵软的力量,然而女娲的陨落让他成为了百神之长,从此往后,他便责无旁贷得肩负了肃清环宇的重任。梼杌原本不存在,是百神将百妖逐至绝望之地,由此才诞生了梼杌。 梼杌生而有灵,它一切的所知所想,都是为百妖平怨复仇,至于梼杌的本性,则没人在乎。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带你去看看……”青华答应了。 “等等……” 只见梼杌捂着肚子,满脸难受,随即便吐在了千波殿的地面上。 万事万物都有它发展的规则,越鸟千年持素,肠胃早就有所变化,梼杌享完了口福,然而那些油腻厚重的食物虽然下了肚却不得消化,所有的东西全部原路返回了,梼杌呕吐不止,直到将胃吐空了方止。 “哼,看来便是你要乖张,越鸟的身子也不许。”青华嗤笑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灵台境孔雀镇梼杌廿四盘天尊 “棋子圆以法天,棋局方以类地。棋有叁百一十六道,故周天之度数。汉图一十叁局,像大吕之钥。将军生煞之法,以类征丘。吾图廿四盘,便依廿四气。雁须蒐屈,神化狼牙。此则四角之能,覆隐之难也。卧龙赌马,豸虫枇杞。” ——《敦煌棋经》 香雪海边的凉亭里正是一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良辰美景。 “殿下辛劳了一如,本座还拉着殿下下棋,是不是为难殿下了?”青华捻着手里的棋子,趁着越鸟不注意偷瞄了一眼腿上摊开的《碁经》。 “哪就这么娇贵了?倒是梼杌,原本整天闹着着要出来,怎得今日不到两个时辰就吵着要回去?” “怎么?殿下没看到吗?”青华嗤笑了一声。 梼杌流水一样的吃,就仿佛那千波殿里桌上的菜肴跟它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然而越鸟千年持素,一日之间哪里能换了肚肠消化那些个油腻荤腥?梼杌吃完就吐,看那架势真是半块鹿脯都没能留在肚子里。 “它倒好,吐了一地,污了本座的清净之地不说,还吵嚷着让本座带它去消食。真是笑话,本座看的清清楚楚,梼杌咽了多少下去,就吐了多少出来,什么消食?”青华一脸的不屑,越鸟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腹部,难怪这半晌她总隐隐觉得胃痛,原来出了这样的事。 “说来有趣,梼杌刚出了千波殿,就赶上元始天尊送来这幅珐琅棋盘。天尊驾的是他那副九龙沉香辇,彼时九龙同鸣,梼杌只看了半眼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原来如此,梼杌虽有造化,可是元始天尊驾九条金龙,梼杌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难怪害怕了。”越鸟恍然大悟,青华这才察觉不对,越鸟原本和梼杌是通神通灵,如今越鸟这样说,倒好像她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一样。 “帝君容禀……” 灵台境法门有叁种境界,第一层是夺,当日梼杌闯入越鸟的灵台境,靠的就是这个“夺”字诀。顾名思义,被夺了灵台境的人虽然还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是却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无计可施。夺字诀的法门,西王母早就已经传给越鸟了,后来越鸟趁着梼杌年幼,以真言封住了自己的灵台境,从此梼杌就再也不能“反客为主”了。 灵台境的第二层法门就是“存”,也就是两个元灵在一副躯体里共存而互不干扰。传闻须菩提老祖弟子众多,却一不设道场,二不修山门,传道时只在灵台境施教,凡人管这种传道之法叫做“神授”。“存”字诀的妙处就在于两个元灵可以互不相扰——神授的弟子大多并不知道自己是在灵台境受教,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元灵。 越鸟曾经救助过一只鲤鱼精,彼时那鲤鱼精天劫在即,为了保命,她就化作一个女子的样子,趁夜拜访了河边以捕鱼为生的渔夫。鲤鱼精趁渔夫半睡不醒,便悄悄在他耳边说自己愿意与他为妻,问他肯不肯。渔夫以为自己在发梦,随即连连答应。天亮以后,渔夫丝毫没有将那南柯一梦放在心上,可等他晨起,却发现昨夜换下的衣物已经洗得了,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白粥小菜。从那日开始,渔夫便夜夜发梦,梦里都是他的妻子为他缝补浆洗,操持内外。而每当他醒来,都会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疼,无论怎么睡都睡不够。 就在这个时候,越鸟找到了鲤鱼精,原来她是想将元灵藏在凡人的身体里避过天劫。越鸟看她可怜,便将她带去了潮音洞,让她在观世音大士仙府中的池塘里听经修炼。 渔夫的一句答应,就让鲤鱼精乘虚而入,进入了渔夫的灵台境。她倒不懒怠,每每等渔夫睡下,就操纵着渔夫的身体洗衣做饭。然而渔夫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因此百思不得其解。由此可见,这存字诀有命门——无论是须菩提老祖这般的大罗金仙,还是区区的鲤鱼精,都是一样的非请勿入;二来这存字诀又有它独到的好处,两个元灵互不干扰,事过无痕。 而灵台境法门的最高境界,就是一个“镇”字。 灵台境镇字诀顾名思义,就是同享一句躯体的两个元灵,一个镇压住另一个。从前梼杌幼小,越鸟迫不得已只能和她通神通灵——梼杌哭闹时,越鸟就不得安宁,梼杌吵闹时,越鸟就夜不能寐。这样的日子越鸟过了十叁年,事到如今,若是按照凡间的日月推算,梼杌已经一百五十六岁了。梼杌乃上古巨妖,其寿岁无人明白,可在越鸟看来,梼杌似乎已经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了。既然如此,越鸟若是再和梼杌通神通灵,只怕于二人都不妥。一来梼杌不能事无巨细地长在越鸟眼皮子底下,二来也总不好让梼杌看了她的私隐,皆大欢喜。因此越鸟便换了法门,转而将梼杌镇压在自己的灵台境。 “我与梼杌已经商量好了,这次她总算懂得规矩,未曾犯错。从今往后,只要她日日上进不落功课,我就每隔十日让她出来一日。其余的时候,她便在灵台境自行修炼,我与她,从今日起便不再通感通情,正因如此,我才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梼杌每隔十日就要出来一日,青华慌的魂不附体。可这麻烦之中却也有转机——事到如今,他既不能将梼杌的元灵抽离出越鸟的身体,却也不能坐视梼杌日日作践越鸟肉躯。说来说去,越鸟这一招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眼下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殿下劳心费力,本座不敢不从。如此也好,也省的你我日日不得清净。”青华应道。 这下换越鸟笑了,这个老神仙一向甚恨梼杌,岂料如今却也能容得这个昔日的宿敌了——天下千机,无有不变,诚不欺我。 “帝君还担心这个?梼杌如今既无法力,又无手段,便是小王肯卖个破绽,连九灵都斗不过,只怕梼杌连帝君的宫门都出不了。帝君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越鸟意有所指的点了点面前的棋盘——青华一向孤高,在九重天除了孟章便没个相识的,可他越是这样,越鸟就越心急。为此越鸟在心里偷偷地布了一盘棋,这其中的第一步,就是让青华在这冰冷彻骨的天庭生出一些其余的慰藉。 元始天尊是个棋痴,喜欢拉着青华下棋。然而青华疏于棋道,跟元始天尊下了九盘都无一获胜。青华气急了,这才寻了《碁经》来日日琢磨,为的就是不落于人后。 “越儿就知道说嘴,这老道逼得甚紧,越儿若是还于本座有半分真情便赶紧指点,省的本座输给那元始天尊。” 青华焦头烂额,什么“乌子在外,皆上押二子”之言,他便是看也看不懂。然而元始天尊既然送来这棋盘,就绝对不会善罢甘。这一局残棋,青华愿意下也好,不愿意下也罢,总归都是在劫难逃。 “小王棋艺稀松,实在是不敢传授帝君……不过,小王倒是认识一个下棋的高手,就是不知道帝君肯不肯不耻下问了……” 青华满脸狐疑,眯着眼睛一字字句的面前满脸狡黠顽皮的越鸟。 “是……” 第一百六十章烂柯谱白泽授青华妙严宫二仙各 “夫围棋之品有九。 一曰入神, 二曰坐照, 叁曰具体, 四曰通幽, 五曰用智, 六曰小巧, 七曰斗力, 八曰若愚, 九曰守拙。“ ——《忘忧清乐集》 妙严宫里,青华望着越鸟,越鸟望着白泽,白泽望着眼前的棋盘,叁人面面相觑。 今日一早,九灵突至恒海宫传话,说是青华帝君请白泽神君妙严宫一叙。这没头没脑的传召听得白泽百思不得其解——他与青华大帝素无交情,大帝怎么不年不节的突然请他往妙严宫去?可他更没想到的是,青华帝君召他入宫居然是要讨教棋艺!亏得他一路上左思右想千头万绪,到了都是白费脑子。 越鸟连忙扯着白泽落座,二仙一左一右坐下,青华眼巴巴地望着白泽,面上倒也算是陈恳。 “帝君容禀,小王与白泽神君乃忘年之交,因此,小王深知神君的棋艺可谓是登峰造极,鲜逢敌手。帝君若是能得白泽神君指点,自然无往不利,来日也好应对元始天尊。” 白泽听清了来由,撑开了他那天海奇星扇便扇——青华帝君倒是肯不耻下问,可越鸟不知内情,如今这事倒有几分尴尬。 元始天尊是个棋痴,白泽跟他也交过手,正因如此,白泽才深知天尊实在是棋艺平平。可如今白泽听越鸟这样说,那这青华帝君和元始天尊岂不是臭棋篓子凑一对,比烂!从来都是导人向上,谁知道导人半桶水的难处?好在青华帝君沉得住气也不怕露怯,白泽这才不至于如坐针毡。 “帝君容禀,元始天尊送来的这一盘棋大有缘故,此局乃是闻名天下的烂柯谱。相传,当年有一位叫做王质的人到山中砍柴,误打误撞看到几位童子下棋,就凑过去看。待棋局终了,王质这才发现,他手中木头的斧柄已经腐烂了,斧头掉在地上。而等他回到家中,他孙子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翁了。王质看几位童子下棋的那一局,就是绝世棋谱——烂柯谱。” 白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透过去,晓未来。亦能说人言,曾应黄帝所求作鬼神图鉴,内有万一千五百二十种鬼神。他有无数智慧,乃天地间的智者之一,莫说是区区棋艺,便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他都自问天下无敌,这区区的一副残棋,哪里能难倒他? “那……这岂不是极难应付?这老道士,尽是拿本座玩笑!” 正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青华乃女娲之心所化的百神之首,自有他的造化本领。然而事无完全,人无完人,即便是他这天下的水精,也总少不了有糊里糊涂的时候。他一听白泽说什么“绝世棋谱”,心里便不由得犯怵。 “帝君休惊……”白泽笑了笑——青华帝君初来乍到,对棋谱棋艺不甚了解,因此难免吃亏。殊不知这烂柯谱虽然精妙,可是千百年来竟不知生出了多少破解之法,到时候只要帝君应对得宜,自然就不会输给棋艺稀松的元始天尊了。 越鸟饶有兴致的看着——青华十分用心,他是打定了注意不愿意输给元始天尊,因此才不耻下问肯请白泽神君入宫指点。这样最好,她希望青华能够在这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多喜爱一些事情,多着迷一些事情。她希望他的余生,能够精彩富足,再不似从前那样万年悲苦。 白泽看清了局势,随后发出两叁声零星的轻笑——要么说元始天尊是臭棋篓子呢?这一局烂柯谱照猫画虎不说,天尊还居然将白棋让给了青华帝君。 “此局帝君居白棋,烂柯古谱中的白棋的棋势要好一些,元始天尊如此规划,帝君尚未起手便已经有了几分胜算。到时候,帝君只需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小神敢担保,帝君必定得胜而归,哈哈哈哈。” 白泽一步一步的教,青华一棋一棋的学——元始天尊挑衅在先,事到如今,青华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君子之道?他输了这么些次,只盼着能赢元始天尊一回罢了。 越鸟远远地看着青华——他既急切,又耐心,又笑,又恼。越鸟看得出来,青华是开心的。 自从梼杌长成,越鸟就满心盘算起了自己的第二步棋——青华一生清绝,除了为叁界守护血莲,便是一味地两耳不闻窗外事。然而自从她们二人相遇,青华就变得不同了,这天定的姻缘,命中注定的两心相系,终于击破了青华苦守万年的寂寞。鸳鸯交颈,鸿雁双飞,既非草木,孰能无情? 万年的孤寂从来不是青华自己选择的,而是命数不容分辨强加于他的。天下熙熙攘攘,却唯独只有越鸟明白青华的那颗赤子之心,只有越鸟会体谅青华心里深重的悲痛和对光明的渴望。她有无来日尚属次要,可她既然让青华看到了红尘悲喜,那她就绝不能坐视青华再度沦入永无休止的孤生。青华若只是为她而活,那么只怕他也会为她而去。她要为青华在空荡荡的天地间寻得丝丝缕缕的慰藉和欢喜,她希望即便没了她,青华也能潇洒快意地活下去。 “帝君,神君,晚膳到了。”二仙十分出神,毕方摆齐了杯盏也不见二仙动身,只好凑上前去出声提醒。 青华甩了甩头,越鸟所言非虚,他得了白泽一日教导,更胜似读万卷书一般。如今的他自觉精进不少,别的不说,下一次对战元始天尊,他一定会赢的。 白泽摇着扇子笑了笑,他看了看越鸟——她满脸欢喜。 上一次留在妙严宫用膳,白泽忐忑尴尬,不得受用。原本以为他和青华帝君无甚缘分,岂料今时不同往日,白泽竟觉得和青华帝君十分投契。此夜夜宴倒比当年不同,白泽谈笑风生,帝君迎来送往,甚是和睦。 白泽还觉得,越鸟似乎变了。 从前,在白泽的心目中,越鸟是一身清净的灵山高徒,是居高位而不自傲的贤德之辈,是潇洒惬意的伏魔尊者。可如今不同了,越鸟虽不改素净,却露出威严;虽不破清净,却露出凡情;虽潇洒犹在,却又不禁多了些暗暗的愁容。 然而白泽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懂得自己并非全知全能。他参不透越鸟的命数,也看不清帝君的心思。然而世间岂知难得糊涂?既然不明白,那就无需明白。 送走了白泽,越鸟只觉得昏昏欲睡,青华将她扶回了东极殿,然后便一如往常—— 毕方在内殿里为明王沐浴梳头,等明王换得了寝衣,毕方便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十叁年了,东极殿里从来就是这样的规矩,无论是谁当值,是谁守夜,在这妙严宫,能侍奉明王入睡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小王举荐白泽神君,帝君还满意吗?”越鸟踏踏实实地躺平了,对着眼前的青华问道。 “殿下慧眼识珠,白泽神君奇艺超群,来日本座一定能力抗元始天尊。只一样……” “什么……”越鸟连忙追问。 “若是那老道不依不饶,又弄来什么难题古谱,殿下还得再为本座请白泽神君来指点。” 越鸟噗嗤一笑,青华赤子心肠,一向不懂得粉饰遮羞,如今只怕他赢了一局不够,恨不得要踩在元始天尊头顶上才肯罢休呢。 青华认认真真地取了四滴轮回琼液——梼杌虽然已经长成,可是青华却始终还是不敢冒险。越鸟好不容易才养回了身子,若是再叫梼杌闹得夜不能寐,那他二人岂不是前功尽弃?总归是兜率宫有心,一连往妙严宫送了十叁年的轮回琼液也丝毫不见倦怠,既然如此,他也总得领了太上老君的情,既然是好东西,便让越鸟暂且用着吧。 “这杏仁茶殿下一向喜欢,本座已经吩咐了索香,殿下一年四季,睡前所用,得应着四时变化,如此才与殿下有益。殿下喝了吧……” 越鸟点了点头——十叁年了,青华对她事事仔细,如今入了秋,青华怕她畏寒不得安枕,便连睡前所用的金桂清露都换成了滚烫的杏仁茶。越鸟心领神会,却不知那司宴的索香可曾抱怨帝君琐碎? “等等……” 越鸟刚接过莲子盖碗正要服药,岂料青华居然按下了她的手。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越鸟的脸颊上——这轮回琼液服下便沉睡不醒,青华早就养成了习惯,无论是体己话还是亲吻,青华都得赶在越鸟服药之前做完。 “越儿,服了这药变睡吧,明日,殿下一睁眼,就又能看到本座了。” 越鸟点了点头,随即便将手中的杏仁茶一饮而尽。 青华静静地坐在越鸟榻前,等她呼吸匀称,眼皮微动,他这才起身,为越鸟掖好了被角,由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床闱。 殿外月色皎洁,越鸟睡得正熟。青华的心里,除了越鸟的睡颜便再无其他。 天地之大,无可丈量。百神万兽,不可计数。然而只有青华那样细细地记着越鸟的睡颜,那是他贫瘠万年的生命里最美好的场景。 “越儿……”青华对着漫天的繁星喃喃道。 —————————— 有人看吗? 我好孤独 第一百六十一章棋盘里大帝战天尊兜率宫老君 “大罗生玄元始叁气,化为叁清天也: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日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叁曰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从此叁气各生”。 ——《道教义枢》卷七引《太真科》 兜率宫一向清净,太上老君位居叁清,无欲无求,身边也甚少有人侍奉。越鸟到时,宫中无通无传,只有一个童儿正卧在殿中的丹炉前打瞌睡。越鸟将手里提的点心笼子略微一抻,故意弄出了些声响来,那童儿这才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便上前来迎。 “童儿见过明王殿下,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道童连忙欠身行礼,两叁日前老君就吩咐过了,说妙严宫里的轮回琼液怕是要用完了,让他们这几日赶忙送去。又及妙严宫里传出些私话,说立了秋明王身子违和,不宜走动。他还刚想着今日看得了丹炉便往妙严宫去送药,没成想明王居然亲临兜率宫了。 “今日元始天尊驾临妙严宫,与青华大帝对弈,本王左右无事,便走动走动,舒活舒活筋骨。再者,本王还有些私心……” 越鸟说着便打开了手中的点心笼子,只见那道童一蹦叁尺高,笑的连嘴都合不拢了。 “劳驾几位仙童常为本王送药,本王自然也知道投桃报李啊。这些个点心都是本王亲手做的,知道仙童一向爱吃,本王若是再不送来,只怕仙童要馋掉鼻子了。” 面前的仙童不顾仪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越鸟掩面而笑——太上老君座前的这几个仙童左不过舞勺之年,正是调皮爱闹的时候。以往他们十分恭谨,越鸟也有来有往,常常送点心给他们吃。今日恰逢青华与元始天尊对弈,她既不敢贪看天颜,又怕青华不依不饶惹得元始天尊下不来台,因此便干脆寻了个取药的由头,到兜率宫来躲清净了。 青华原本是十分的不情愿——他好不容易得了白泽点拨,今日正要杀元始天尊个措手不及,如此扬眉吐气的好事,越鸟居然不肯留下观战,那他岂不是白在元始天尊面前逞威风了?再说,以往送药取药,多的是元圣星跑动,即便是妙严宫不遣人去,兜率宫也会算着时日遣童子来殷勤送药。从前越鸟偶尔亲临兜率宫无非是为了全了她晚辈之礼,可偏偏今日,越鸟非要往兜率宫去,到似是半点不体谅他那些个私心。 天庭众仙各个以为青华乃六意根绝之辈,除了越鸟之外,又有谁知道他竟有如此童心?可无论他如何胡搅蛮缠,越鸟就是不为所动,青华眼见说她不懂,这才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此刻,妙严宫里黑白相斗,尺寸杀伐指尖纵横。兜率宫里欢声笑语,不论主仆乐成一团。 道童为越鸟奉上了轮回琼液,随即便与她攀谈起来,说的无非是二宫琐事,天庭绯闻。 “童儿别的不知,但听老君说过,元始天尊棋艺稀松,今日殿下好在是躲开了,否则只怕要和二位上神惹下龃龉。” 那仙童只顾吃点心,嘴里毫不遮掩,倒叫越鸟发笑。 越鸟一生兢兢业业,少有安坐不耕打发晨光的时候,也正因如此,在这棋牌一类上,她向来不精。眼见元始天尊气势汹汹,越鸟还以为天尊一心要和青华一较高下是因为天尊精于此道。然而今日被这童子一言说破,越鸟这才明白了——看来青华对元始天尊就犹如半桶水对半桶水,瘸子里拔个拐子当将军罢了! 然而青华这样高兴,惹得越鸟也高兴起来了。这兴余之事,何计长短,最重要的就是青华的心思。 “仙童切莫妄语,岂不知非礼勿言?还有,这点心,仙童还得留些给旁人,否则只怕仙童少不了要受责难。”越鸟吩咐道。 “明王殿下有礼……” 一声低沉的问候从身后响起,越鸟转身回顾,来者不是别人,便是太上老君。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叁位天尊并称为叁清。然而叁清虽然同尊同贵,论性格却迥然不同:元始天尊则外收内放,虽然性情宁静,却也带着些赤子之心。而那灵宝天尊则更不同,越鸟只见过他一次,纵然如此,越鸟却依旧看地出来,灵宝天尊性情如赤子,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而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是一味的不问世事,不沾尘缘。越鸟纵然是得了老君几番相助,也没真的跟老君说上过什么话。 “小王见过天尊。”越鸟欠身行礼,身后的童儿也连忙下拜,然而她们却始终还是晚了一步。太上老君看见了一旁的点心盒子——这东西他眼熟的很,明王慈悲,每及兜率宫供奉,明王都必定有物相还。即便是她此刻孤身居于天庭身无长物,她都宁可劳心劳力做这些个虚无之物,只求以全礼数。 “无量寿佛,殿下恩宽,尔等也需收受心神,需知贪之为物,便是得而不足。” 道童吃了老君责难,手足无措连忙下拜,生怕老君责他失职贪嘴,越鸟见那仙童吓得战战兢兢,于是连忙解围。 “都是小王之过,小王受天尊呵护已久,这才想聊表诚心。岂料今日竟是弄巧成拙,冲撞了天尊,还请天尊恕罪。” “罢了,既然有明王殿下求情,你便去吧,与你的师兄弟们也分些好处,切莫都一人贪下了。”老君捋须而道。 道童应声退下,老君望着面的越鸟沉默不语——这明王实在是可造之材,只可惜她命途忐忑,生来就注定不可善终,否则…… “本王多谢天尊,今日本王有幸与天尊同坐,还盼着天尊能赐教一二。” 太上老君眼神一暗,一挥拂尘在明王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半眯着眼睛不置可否,心中甚是难安——事已至此,明王一身两灵就连他也救不了,可怕就怕明王这一开口,不是要求生…… 老君看了看身边的丹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殿下既然如鲠在喉,不如一吐为快。”太上老君叹了一口气——左右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他倒不如图个痛快。 “敢问天尊,小王妖身,此生何去?” 越鸟终于叩拜在太上老君面前,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十叁年了,王母也好,黎山老母也好,她们纵然是有世间无数的智慧,也终究未能解答越鸟的千年一问。 太上老君捋须沉吟,他原本以为明王屡屡受难,心中难免不甘,便是想问些吉凶祸福也属自然。没成想明王今日开口,居然不问生死荣辱,只问世间正道。可见这佛母感天而孕的雀仙慧根不浅,虽是大难临头,心中却还另有天地。 “无量寿佛……” 世间万数,但有灵者,皆希望有朝一日能羽化登仙,位列仙班,此乃常情。可九重天的神仙境地,却又有不少人日日盼望着红尘之喜,比如白龙女——她身为人母,却要生生忍受骨肉相离之痛。若你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你,什么位列仙班?什么长生不老?这一切在刻骨铭心的苦痛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从外表来看,这一切既平衡又不公。可若真想参透“造化”二字,就绝对不能只看来路尊位,不看因缘起止。人兽生而有别,死而同归,他们的元神可以在轮回道中永永远远地流转不息。善得善因,恶得恶果,凡尘间每一个灵魂的每一笔业与善都清清楚楚地写在天地之间,半点也错不了。 “贫道有一桩趣闻想讲给殿下听,曰,有一商贾,前半生贪恋财富,命数判他来世行乞。年至半百,此人改邪归正,行善积德,命数再判,却判他来世为家禽,殿下可知这是为何吗?” 越鸟捻起捻珠,这个故事她曾听观世音大士讲过,起初听时,她也很惊讶——人乃万物之灵,既然这个人改邪归正,为什么要罚他去做家禽呢? “阿弥陀佛,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天下苍生,遑论高低贵贱,只看功德过失。” 太上老君满意的点了点头:“殿下精通佛法,果不愧是观音大士的爱徒。” 在世俗的观念里,人比家禽高贵,然而在世间万物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人还是兽,他们的命运从来都只取决于他们是善还是恶。人乃万物之灵,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容易种恶因,得业果。家禽却不同,它们的尘缘既短又浅,它们既不用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又不用被七情六欲束缚,它们短暂而无业的一生远比人快的多,它们的灵魂也能更快的回到轮回道,得到新的开始。 “终既是始,始既是终,有终有始,始始终终,轮回不休,永堕永存。” 太上老君口吐真言,越鸟颔首训读——此乃道也,所谓轮回,就是永远流转不休的善与恶,业与果。 “殿下乃佛母感天而孕,虽未及位列仙班,却依旧是灵山仙根,因此不入轮回道。殿下与这满天的神佛一样,既然生于世间,便生而有责,更是为责而生……” 满天仙佛即便是高贵如玉皇大帝,也照样有他一生不能摆脱的责任。神仙们只要存在一日,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责任和使命于他们,就是存在和延续的关键。无论是当年那个思凡下界的仙娥,还是逃出瑶池的桃姑姑,她们在背叛了自己的职责之后都只有一个下场。 而神仙们即便是兢兢业业,也未必就能真的长盛不衰,一旦有一天世间不再需要哪一位主神了,他们也依旧会在天地间烟消云散。如果有一天,世间不再需要以神的力量维护天地之间的一切了,那么所有神仙就都会灰飞烟灭。 太上老君的一番话终于为越鸟揭开了最后的一个谜底,她恭恭敬敬地向老君俯首而拜,久久不起。 明王的那一个头磕了好久,久到兜率宫里的童儿将那一盒点心吃的精光,久到妙严宫里青华大帝大胜了元始天尊。 第一百六十二章五台山文殊设道场海梨殿青华 “五台山,名为紫府,常有紫气,仙人居之。” ——《仙经》 前日里文殊菩萨递了请帖上九重天,邀请众仙往五台山道场同听真言,诸神有些兴致缺缺,却也有些愿意听些梵音。终归释道一家,何分彼此?既然灵山想请在先,天庭也自当领情。 海梨殿里,九灵正在为帝君更衣。帝君从前一向不在乎繁文缛节,哪里会去琢磨穿什么戴什么的些许小事?可如今大不同了,帝君居然已经进益到知道不应该穿九重天朝服赴灵山法会的地步了。 “这说起来,本座记得,五台山最早也是道门之地,住着个把散仙,如今倒是被灵山占了……”青华一边让九灵为他佩玉,一边嘴里零碎不断。 “帝君可真是老神仙看老黄历,千年如白驹过隙,修行之人腾山换府再是寻常不过,听帝君此言,难不成是气文殊菩萨抢了紫府仙山吗?” “殿下何出此言?”青华佯做惊讶,“殿下自问,如今文殊肯在五台山设法会广邀众仙,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你我的尺寸之功吗?” 孟章抽丝剥茧的分析和言之凿凿的断言让青华的心中生出了执着,他苦思冥想,觉得他与越鸟的姻缘原本就是为了完成通二道的大任。王母曾说过,他与越鸟原本命定有一子,此子佛道双修,法力无边,可度天下妖邪,平四界环宇。这句话在青华的脑子里生了根——事到如今,没了儿子还有老子,只要他担起通二道的职责,只要他能一力完成命数交给他们叁个的重任,越鸟就一定会有来日的!十六年来,青华勤勤勉勉,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投入灵山的想法,抄经诵经,编经纂经,他一样都未曾落下。 自从越鸟被梼杌夺了身住进了九重天起,每一年,青华都会将自己编写的经书送去给文殊、普贤和观世音。 十六年了,终于到了今日——文殊邀请九重天诸仙往五台山听经,青华觉得一些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 “帝君勤谨,十年如一日,我佛有无数智慧,自然能体谅帝君的一片赤诚。”青华是那样的坚定和温柔,越鸟望着他,心中生出洋洋暖意。 “殿下与本座同心同德,自然知道本座一心所求,既然如此,殿下大可放心,本座修佛是真,敬佛也是真,唯独这真心里并非只有释迦摩尼,还有……” “非礼勿言!”越鸟捂住了青华的嘴,可她嘴上佯怒,眼中却笑意难掩,只因青华今日的装扮,实在是与往日大不相同——原来青华思前想后,觉得不能在法会上一身官像的露面,到时候万一显圣,岂不是让凡人觉得天庭官气颇重?可是文殊亲请,他也不能着常服赴会,想来想去,干脆换了道服。 东极青华大帝非但位居六御,在道门中也有极高的地位。天下但凡度亡斋醮科仪,不论使用何种科书,无一不得请青华大帝加持。正因如此,在降临斋坛,法会显圣之时,青华就会以道袍法相出现。 “还没见过帝君如此打扮呢,不知道这道袍有何讲究制式?是大同小异还是各有不同呢?” 越鸟打量着青华问到,语气里带着未经掩饰的欢喜。她从没见过青华这样——只见他一身紫棠色的道袍,外面罩着着一件绀青色暗金云雷纹鹤氅。腰挂镶白玉红袍带,着二佩,戴金镶玉项圈。这道袍衣料虽不似朝服流光溢彩,却正因如此而比朝服多了那么两分闲适潇洒,穿在身上衬得青华玉树临风,仙姿卓绝。 “道袍不比朝服,无甚制式,也没什么章法,终归是修道之人,自然以自在朴厚为上。不过九重天素来喜欢青、紫、黄叁色,上仙们更是如此,这横看竖看,难免还是有些雷同。本座倒不是不喜欢这道袍法相,只不过……”青华里里外外穿得了,站在镜子面前皱着眉打量自己。 “只不过什么?”越鸟伸出手摸了摸那鹤氅上的云雷纹,原本以为金线难免粗糙剌人,不想那竟是十分柔滑轻盈,倒不知道是有什么关窍。 “只不过……殿下看看,这道袍加身,怎么看怎么老相,到似乎与本座不宜,要是这样呢?”青华说着一捋下巴,变出玉皇大帝同款的叁条青须来。 “……殿下看这样呢,这样本座是不是看起来就像个老神仙了?” 越鸟噗嗤一笑——的确,叁清六御,唯独青华是个青年模样,其他的不是像玉皇大帝一样长须长眉,就是和太上老君一样鹤发童颜。若是这九位神仙站在一切,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华是站错了地方呢。 “什么像老神仙,帝君本来就是个老神仙,帝君若真舍得破费仙姿,领悟了色即是空的大智慧,那便干脆连头发带眉毛都变成花白的才好呢……哈哈哈……到时候帝君在五台山显圣,让凡人从此把帝君当成个耄耋老朽来认……” 越鸟笑的前仰后合,九灵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待九灵掩了殿门,青华就一把将越鸟揽进了怀里。 “殿下倒好,无端端来破了本座的清净,如今还敢笑话本座!” 青华手上微微施力,越鸟连忙讨饶,这老神仙如今是逗不得了,年岁渐长,人却越发的小气了。 “哪里是笑话了,小王见帝君仙姿,十分欢喜。” 越鸟微靠在青华胸前,那里早就不似十几年前那般的冰冷了,时移世易,斗转星移,如今,青华的胸膛就是她最温暖的所在。 “本座半日便回,殿下无需担忧,午膳之后,殿下便休着,什么也别做,等我回来。” 青华将越鸟的手按在了胸口——在最开始的几年,青华日夜担惊受怕,他怕他一个不小心,越鸟就会趁着什么机缘巧合自绝于天地之间,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敢做,更不敢离开越鸟寸步。然而十六年日月如梭,如今越鸟的身子已经好全了,精神也更甚从前,他这才敢撂下越鸟半日。 然而在青华的心里,那一根弦从来都未曾放松过——怪只怪越鸟太慈悲,太善良,为了天下苍生,她随时随地都能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帝君何必多思?今日文殊菩萨有请,正如帝君所言,乃你我多年之功。小荷才露尖尖角,帝君难道是怕小王不顾大局吗?帝君便去,小王就在此等帝君回来。” 越鸟的语气很温柔,她为青华正了正腰带,随后便坦然地望进了他的双眼之中。 “好,那本座去了……”青华扶了抚越鸟的一头青丝——要离开越鸟半日,他心里实在是不好过。 八龙辇载着青华直奔五台山,待青华出了东天门,越鸟便回到东极殿屏退左右,然后就打起了座。 “你怎么来了?”梼杌惊道。 —————————————— 是完全没人看了吗 说实话,不管po适不适合写长篇 我都因为种种原因在这里写了全文免费的长篇 对于这样的作者来说,互动、评论和评分就是所有的动力 如果你喜欢,请让我知道 如果你不喜欢,请烂在肚里 为爱发电比你想象的难 支持和鼓励是对我最好的褒奖 我只是不想感觉到孤单 第一百六十三章灵台境二妖论天数世间劫越鸟 灵台境里,越鸟靠在廊间小憩,不远处的町中,梼杌正在小几前抄经。这是梼杌和越鸟的约定,梼杌十日一休,其余时间便要读书念经,学理习道。 “师父……你是说……今日那老道士出宫不在?”梼杌不敢停笔,只能嘴上试探。 “是,帝君往五台山去了。”越鸟心不在焉地答道。 “师父……那……不如您今日便大发慈悲,让徒儿歇了吧?” 梼杌一听说青华不在,心痒难忍,撂下笔墨便趴在了越鸟的膝前——以往即便她能离开灵台境也总有青华那狗贼处处看管,今日那老东西不在,可不正是她逍遥快活的时候? 十六年了,梼杌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她长出了一张如蜜桃一般的漂亮脸蛋,双眼炯炯有神,小嘴如同樱桃。越鸟看着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梼杌,忍不住伸出手轻抚那一头青丝——当年她就是这样伏在观音大士身前听经的,无论佛母如何斥责,大士却始终都护着她,纵着她。 “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妙严宫里如今没了主神,你若是这样出去,别的不说,为师没有半点法术,要是叫那九灵元圣或者元圣星察觉你的行踪,只怕你吓也吓死了。” 从前的梼杌造化齐天,就连青华都只能险胜于它,可是当年在灵山,梼杌的所有法术和修为都被佛祖化解了。如今一个没有法术的梼杌,加上一个没有了修为的越鸟,负负得负,梼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气势和气焰,莫说是在天庭,即便是在妙严宫,她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妖了解妖,妖认得妖,梼杌认得九灵元圣,也认得元圣星,若她还在盛年,这些许妖精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可如今她事事凋零,这九头狮子金睛黑豹,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去,叫她如何不能不小心提防? 梼杌算盘落空,随即便乖乖地回到了书桌前抄经,一边抄一边念: “……积阳为神,积阴为形。阴阳两半,合成其身。犹如日月丽于虚空,昼夜不息,各行其分。忧悲喜怒递相攻夺,生老病死因之而有。夫前识者,道之子,形化者,道之母。既知其子,须识其母。母者,太上之分身也;子者,本心中之一也。二者合同,胎养形魂。人能识之。可以长存……” “……故善精思者,内视不瞬,内听不昧。”越鸟半闭着眼,与梼杌一通诵读到。 “这经文你写了许多遍,你知道它是谁编的吗?”越鸟问梼杌。 “这……我不知道……”梼杌嘟囔道。 这是《太乙元真保命长生经》,因名里有“保命长生”四个字,梼杌一向十分喜欢——天地之大,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她就盼着能留得性命,因此对此经格外喜爱。 “这是青华帝君亲手编写的。”越鸟笑道。 “什么?!”梼杌浑身一激灵,将小几上的笔墨纸砚一律推翻在地——亏得她如此喜欢此经,这居然是青华这个狗东西写的,那她这些年的讼念和抄写,岂不都是给青华脸了? “你向来喜欢此经,今日为师命你抄经,也是你自己选了此经,怎得此刻却如此嫌弃?”越鸟挑眉问到。 “这……这……从前我不知道这经文是谁写的,因此才……才受了蛊惑!青华狗贼乃我宿敌,我怎么能为他誊写经文?”梼杌耿着脖子对越鸟叫骂道。 “经文是你挑的,既然挑了,就无论如何都得抄完,抄到’藏之金柜,秘之玉函,昼夜齐诵,勿常示人。唯仙门师,当依此教’为止。” 梼杌渐渐大了,灵台境里除了她就只有越鸟,她喜欢越鸟,也心甘情愿地拜了越鸟为师。十六年了,别的不说,越鸟的本事梼杌清楚得很——越鸟对佛经典籍十分熟悉,倒背如流,能说能解。在这件事情上哪里有她偷懒耍滑的余地?然而她心中不服,虽然是重新坐在了几前,口中却不禁出言相激。 “师父未必就是毫无私心,徒儿再傻也看的出来,师父是喜欢那青华帝君吧!” 越鸟的灵台境中有一间书房,里面是越鸟叁千年的宿命和纠葛,为了导梼杌向善,越鸟将她的生命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梼杌——无论是千机变,还是千世情,梼杌只要想,就可以一览无余地通过越鸟的记忆去认识这个世界,认识命运这个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认识无处不在却又毫无痕迹的天数。 可梼杌不是越鸟,也不像越鸟,她在顺着自己的生长轨迹成长。如今梼杌碧玉年华,本就到了懵懂识情的岁数,越鸟叫她多看多学,为得是让她能够有机会认识这个世界。 越鸟叁千多年的记忆浩如烟海,其中有一些梼杌不喜欢,有一些她很喜欢,更有一些让她很感兴趣…… “师父无需抵赖,徒儿看的清楚,师父早就对那青华老贼芳心暗许……可徒儿就是不明白!师父如此出身,便是什么神仙都嫁得,为何偏要倾心于青华?这老贼尽诛百妖,于你我有血海深仇,更有甚者,他非但是毁了师父的仙籍,更是折磨了师父七生七世,师父岂能忍气吞声?” 越鸟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如今心思也多了起来,为师让你参悟天机,你倒好,不琢磨轮回造化,一心扑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所谓千世情劫,世世皆苦,没有一世是能善始善终的。为师为求正道,甘愿历劫,又怎么会悲叹情劫之苦呢?” 梼杌小嘴撅地高高的,越鸟这根本就是避重就轻,她明明就是喜欢青华那个老东西。 “师父如今和那些个神仙待的久了,也学会他们的那一套虚伪嘴脸了!师父明明就是喜欢那个臭道士,既然师父知道情苦,干嘛还喜欢他?” 越鸟笑了,叁年前她与太上老君曾有一席之谈,在那个波澜不惊的下午,青华在棋盘上胜了元始天尊,而越鸟则看到了宿命留给她的最后一幕。 越鸟是佛母感天而孕所生的,她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观鸟赏鱼,不是为了坐看潮起潮落,更不是为了积德行善以图轮回,命运让她肩负重任,无论她能不能按照天数的安排成为青华的妻子,她都必须承担起那份属于她的责任。 万年前的那场仙妖大战为世间埋下了深重的祸根,梼杌的诞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环节而已,百妖陨落,怨气不散,生出梼杌。然而五族怨怼,凡人堕落,这一切都远比一个造化无穷的巨妖厉害得多。 上苍并非无情,知道青华独力难支,因此才为他赐下姻缘。如果当年青华没有盗弱水,斩情丝,越鸟的宿命就是以情为系,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青华一起弥合妖仙之间那道深邃而不愈的鸿沟。她还应该为青华诞下子嗣,那个佛道双修的孩子,可以联合仙佛两道,为叁界带来永远的和平。 越鸟的宿命是被青华改变的——他为救苍生斩断了自己的姻缘,一步走错步步走错,世间最重要的一对姻缘就这样走散了。只可惜散的是缘分,而不是职责。 太上老君说,满天仙佛,生而有责,更是为责而生,越鸟这才大彻大悟——即便她失去了仙籍,即便她不能再与青华重修旧缘,她还是依旧得担起命数赋予她的责任。否则等她灰飞烟灭,这一切的重担就会重新压在青华身上。 她舍不得。 事到如今,越鸟要么度化梼杌,为天地除此浩劫,要么……她宁愿带着梼杌一同赴死,也绝不能让青华从此一肩担起叁界的生死劫。 他是那样的孤独和悲伤,越鸟如何忍心让他再牺牲哪怕一寸? “即便眼前是躲不开的宿命悲生,也总有人会心甘情愿地踏进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为师只是希望……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越鸟走到梼杌身后,伸出手轻抚梼杌的发梢——这样可爱可怜的一个女子,只可惜天地之间除了她再也无人知晓了。 “师父……” 越鸟的表情很古怪,梼杌能分辨出其中的悲伤和无奈,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越鸟伤心了。 “师父,您别伤心,徒儿胡说的,徒儿这就抄经,这就抄……您别难过了……” 梼杌将笔墨纸砚重新拾了起来,那青华老贼,她与他大可来日算账,若是让越鸟伤心,那可实在是大大的不值得。 “他回来了,为师这便出去,明日照常,你便可出去了,你高兴吗?” 越鸟与梼杌四目相对,前者眼中有挥之不去的忧愁,而后者却是满脸的欣喜。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一百六十四章探天意梼杌受重责护明王毕方 青华原本正坐在阿如亭舒舒服服地看书,突然间就见着一个绯红的身影从东极殿中急急而出直奔膳房。 是梼杌。 青华叹了一口气——梼杌重生,虽然是得了越鸟的指引和教导,可迄今为止,她的言行举止跟越鸟不能说是南辕北辙,只能说是毫无干系。 越鸟喜欢素净,梼杌喜欢艳丽;越鸟清心寡欲,梼杌贪口腹之欲;越鸟温柔体贴,而梼杌…… “哎,你没死啊?真是可惜了,我原本以为灵山那些个和尚让你去五台山是想……嗝……” 梼杌穿红着绿不说,手中还举着一个啃到一半的鸡腿,她边说边举起了油汪汪的右手,直勾勾地盯着青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还真是让你大失所望了,文殊在五台山设道场,确实是为了弘法于天下,而不是想你想的那样,请本座入瓮。” “切……”梼杌略擦了擦嘴,可这到了眼前的肉哪能不吃完,即便是青华这个倒胃口的老狗在面前,她也舍不得浪费了半寸好肉。 “……我看啊,就是那些个秃驴没本事,如若不然,你就是死一万回也够了。” 梼杌就是想不明白——当年在灵山,这牛鼻子道士把如来的高徒打的人仰马翻,灵山怎么就不惦记着报仇呢?真是没志气! 越鸟总是报喜不报忧,她只会说梼杌如今如何长进了,丝毫不会提梼杌如何还是那个老样子——还是满心的怨恨,还是盼着青华去死,还是以为终有一日青华这个百妖的宿敌能积极主动地灰飞烟灭。 青华了解越鸟的执着和虔诚,越鸟从来都心怀大志,要普度众生,不落一人。可青华却没有这么乐观,眼看梼杌本性难移,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雷音寺上,他坚信如来不会诳语,坚信只要他能得了通二道之功,越鸟就能在那场逐渐逼近的叁界大劫中全身而退。 对于梼杌和挑衅和诅咒,青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到底,当年是他领着百神诛灭了百妖,若非如此,若非是他将百妖困在了昆仑巅,梼杌根本就不会出生。梼杌生来就是为百妖复仇的,她当然一心盼着青华死。 梼杌吃罢了,吃够了,这才发觉青华这个狗贼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别说是青华了,妙严宫里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 十六年了,妙严宫里已经形成了默契,宫娥们也已经养成了习惯——总有那么些日子,明王会穿红着绿,吊儿郎当,到时候,她们就只需要躲着罢了。刚开始的时候,宫娥们还会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可什么谈资奇景也实在是新鲜不了十几个春夏,现在她们早就学乖了,甚至学精了,明王行迹古怪的那些日子,早就暗地里变成了妙严宫人偷懒耍滑的机会。 梼杌见四下无人,心中扫兴兴致缺缺,一路摩挲到了海梨殿,见青华果然在那里捧着一卷经书详读。 “喂!” “喂!!” “我无聊死了,你放我出去看看!”梼杌趴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青华。 然而青华却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梼杌的这一套已经使了十六年了,就连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要骂什么,青华都早就烂熟于心了。 梼杌困在越鸟的灵台境十六年,越鸟仁慈,偶尔许她放风,可这妙严宫就这么大,梼杌又不能凭一己之力闯出宫去,日子久了,看着旧花旧殿旧人,她难免觉得日子无趣。 “老头,你这宫里太无聊了!” “狗贼,你让我出去看看嘛!我什么法术都没了,你怕什么啊?” “要不你带我出去看看?” 十六年了,梼杌还是这些台词,听得青华耳朵都要长茧了。 “要么……你让我去芳骞林玩玩?我自然有好处给你……” 梼杌早就眼馋芳骞林了,越鸟说过,芳骞林是青华的至宝,那里四时花开,有仙草无数,步步是景,寸寸精妙。可是那地方被青华下了结界,只许越鸟出入。十六年了,就连越鸟都为她做过好几次的说客,可这狗贼无论如何就是不许她进芳骞林,着实恼人。 “你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憩,还是好好坐着罢。”青华被闹得头疼,心里恨不得给梼杌施个噤声咒,可惜不行,上次他给梼杌下咒,这妖孽居然向越鸟举发,惹得越鸟不悦了半日。被梼杌叨扰总强过惹越鸟生气,青华就是再烦,也只能有着梼杌撒泼。。 “别啊……你就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好处吗?”梼杌眨巴眨巴眼睛,蹙起鼻头神情古怪的看着青华。 青华不屑地笑了——这些年五族皆有供奉与越鸟,难道梼杌撒泼见不行,这是准备贿赂他? 梼杌一本正经地坐在了青华的对面,眼角闪过一丝不属于越鸟的狡黠,随后便扯开衣领,露出半个肩头,凑到了青华鼻子下面。 “你不是馋明王这幅身子吗?今日轮到我做主,你带我进芳骞林耍耍,我就……就让你得偿所愿……” 梼杌是出生在昆仑巅无垠雪山的百妖遗孤,礼教清规对她来说如同无物,她不在乎礼义廉耻,不在乎贞洁名声,更不会在乎一具跟摆设一样的肉身。说到底,这也不是她的身体。只要能得了自己想要的,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老东西,这可是于你极划算的买卖,这冰肌玉骨,细皮嫩肉的,你去掩了门,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眼看青华不为所动,梼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青华投怀送抱。她早就看出来了,青华心狠手辣浑身血债,唯独对越鸟不同——他对越鸟一往情深,背地里只怕没少肖想她,既然如此,两下各取所需,如今只看这老神仙有没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了。 “放肆!” 没想到青华勃然大怒,他先是将梼杌身上纷乱的衣襟掩实了,随即便破口大骂。 “你个妖孽!便是你不要脸,明王还要!你素日里也叫得明王一声师父,又怎可为蝇头小利出卖明王?” 梼杌一时之间有点想不通——她在越鸟的灵台境困了十六年了,青华对越鸟的心思她看的出来,而越鸟也是喜欢青华的,明明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为什么青华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从前梼杌在妙严宫上房揭瓦,她火烧过宫殿,跳下过血池,撕毁过青华的经卷,还故意把青华最喜欢的一尊屏风砸了个粉碎,青华从来都只是一笑而过,他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今天这样可怕的神情。 青华的神情中带着厌恶,这是全新的——从前青华即便是在率天兵诛杀她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一种陌生的情绪压倒了梼杌,她捂着衣襟,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和恶劣,青华的眼神让她觉得她是肮脏的,让她觉得羞愧和愤怒。 鼻子是酸的,眼睛也开始发胀,在落泪之前,梼杌夺门而出。 青华落回座上,心里沉甸甸冰凉凉的——越鸟天灾在即,如果他不能在此之前得通二道之功,越鸟就得硬抗焚风大劫。原本他还指望能够借助越鸟身体里的另外一个妖灵为越鸟挡去天灾,可事到如今,越鸟教了梼杌十六年了,梼杌却依旧丝毫不在乎越鸟的荣辱生死,到时候如果梼杌贪生怕死,寻个法子遁逃了或者是自保了,那么仅凭他一力相抗,只怕越鸟依旧是生机渺茫。 望着海梨殿窗外的天,青华好想问它,既然是他作孽,上苍为什么要越鸟偿还? 梼杌落荒而逃,回到东极殿,她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冤屈和无奈顺着泪水流了下来——梼杌从没哭过,即便是天兵压境,即便是十八罗汉围剿,她都没哭过。 一张温热的帕子递到了眼前,梼杌泪眼朦胧,抬头细看——是毕方,她是越鸟的心腹,是妙严宫里专门负责侍奉越鸟的仙娥。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你不是明王殿下,不管你是谁,哪怕你就是外界纷传的那一位,你也不该如此伤心。你要哭便哭吧,只是……我希望你能宽心些……世间皆苦,何必自苦?” 从前毕方只是妙严宫不起眼的一位仙娥,她从来没跟青华帝君说过话,更不曾知晓天地之大。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为了明王的心腹,明王心怀众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连她也沾染了慈悲和仁爱。 都说明王一身两灵,妙严宫里那个时而行迹疯癫的不是明王,而是梼杌。毕方了解明王,至少她自认了解明王,明王是那样的仁慈,毕方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侍奉明王时的场景——明王身受重伤,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却还不忘叮嘱她不要去浣洗那些沾血的衣物,以免她被别的仙娥嫌弃排挤。 那样的明王,即便是对梼杌这样人人喊打的妖精,也一定会满心慈悲的,她一定不舍得梼杌永永远远的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她一定会给梼杌一个认识世间的机会的,哪怕这意味着明王需要将自己的身体借给另外一个灵魂,她都会做的。 梼杌接过毕方递过来的手帕,她蜷缩在塌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被褥中痛哭不止。毕方将东极殿的殿门掩好了,随即便站在榻前,一声不响地守护着“明王”。 第一百六十五章十八载白驹如过隙三千年才识 十八年了,闻人语的毛终于长全了,圆滚滚毛茸茸十分可爱,满宫没有人看了不喜欢的,就连青华帝君都待这个小东西都格外亲厚。而明王则更甚,闻人语如今也生出些灵性来,它知道明王待它好,便一向总爱往东极殿里钻,偶尔还宿在明王帐外“上夜”。 “殿下抱了半晌了,还不肯放下吗?” 越鸟正和青华坐在清波池边的小亭闲坐,越鸟怀抱着闻人语,一边饮茶一边和青华说话,而闻人语舒舒服服地躺在越鸟怀中一副邀宠面孔,看的青华心口发酸。 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对莲子盖碗,那是十八年前青华送给越鸟的,这碗是一对,她和青华素来喜欢,平日里就用它饮茶。越鸟不动神色地放下茶碗,一边揉着闻人语的脑袋,一边调笑青华。 “帝君年岁渐长,心智倒越发的顽皮,跟个仙兽也要过不去,要不然……帝君化一个出来,小王保证也这样抱着不离身。” 越鸟说着就将闻人语举起来凑到了青华脸前,那浑身白毛的小家伙张牙舞爪,对着青华吐出了半个舌头,模样甚是娇憨调皮。 青华将闻人语接了过来,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断,好在闻人语有灵性,片刻只见就将这权倾天庭的东极大帝哄了个心花怒放。 “怎么不见你给本座上夜如此殷勤?你打的什么主意?” 青华和闻人语嬉闹了一番,一抬头发现越鸟正站在池边喂鱼。清波池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生了一条遍体金色的鲤鱼,浑身如着金甲,一副不逊色于雀羽的金色尾巴如鎏金入水。越鸟十分喜欢这条金鲤,恨不得日日探望,那鲤鱼金黄色的鱼尾总会让她想起佛母,让她想起她的来处和归期。 鱼食落入池中,锦鲤争相夺食,越鸟专注地看着众鱼夺食的场面,那金色的鲤鱼活泼无比,它骄傲地甩着黄金一般的尾巴,威武地撞开了所有锦鲤,首当其冲地把鱼食吞进了嘴里。 “本座这里有一桩趣事正好说给殿下听……” “什么趣事?” 越鸟凭栏回首,青华大步上前,略环了越鸟在怀中,这才说话。 “殿下可知?为了殿下,启明宫已经乱成一团了……” 原来前日里,西天金雕护法亲请面见明王,这金雕既是西天如来的护法,又是明王的亲娘舅,一舅一甥一别十八年,如今金雕欲行探望实在是情有可原。然而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却让凌霄殿炸开了锅——从前九重天和灵山只各自在自家的一亩叁分地耕耘,时移世易,不到二十年,仙佛二道之间的关系就变了。如今金雕有请,这请既是娘舅探外甥,又是佛祖探爱徒,九重天不能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因此玉帝下旨,命太白金星拟个章程来,以规制往后灵山和天庭的通达来往。 “太白金星自从得了玉帝托付就忙成了一团,说来有趣,九重天和灵山以往从不相通,当年金雕护法入妙严是因为身怀佛旨,就连佛母当日拜请,都还得先书瑶池,再入天门。如今玉帝居然肯允准灵山众入天庭,这里未必就没有你我的功劳……” 越鸟和青华的缘分原本就是为了联合仙佛二道,十八年来,青华丝毫不啃怠慢——他一向是这个性子,总想以一力度天下之苦,成天下之功。而青华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越鸟,为了她,青华可以不避刀兵,也可以以身证道。 “好久没见舅父了……”越鸟笑着说。 在西天诸佛的眼里,金雕既是法力无边的佛祖护法,也是纨绔不羁的闲散罗汉,即便是对佛祖,金雕也没有几分敬重。满天神佛又有几个知道金雕在佛母面前是如何的勤谨恭敬,在越鸟面前是如何的慈爱关怀?当年在灵山,金雕情愿与青华一同鏖战西天也要维护越鸟,正所谓血浓于水,无论金雕在五族中如何自处,他都依旧是越鸟的亲人,是她爱重了千年的舅舅。 “越儿宽心吧,依我看,玉帝老儿倒像是有心与灵山亲近,事关殿下,玉帝不会不从的,想必不消几日,金雕护法便能入妙严宫探望殿下了。” 越鸟温柔地靠在了青华肩上,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折磨着青华的愧疚又一次卷土重来——当年若非他自私自利,因为自己离不开越鸟便将她强押在九重天,因为怕失去她便将她从骨肉至亲的身边夺走,这些年越鸟就不会过的如此寂寞。 “禀帝君,禀殿下,白泽神君到了。” 九灵上前通传,越鸟略点了点头,转身向青华说: “太好了,烦劳帝君亲自下拜帖请白泽神君前来,只是这桩事还是托付给白泽神君最为妥帖。” “殿下自有打算,本座全凭殿下吩咐。”青华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越鸟已经跟他商量过了,可眼看着越鸟随九灵越走越远,他的心里却不禁沉甸甸的。 两年前,梼杌胡闹,不敬越鸟,被青华斥责了,从那以后,梼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它再也没有离开过越鸟的灵台境,也再没有了从前的好奇和顽皮,它的骄纵和嚣张一夜之间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消沉。 如果青华还是从前的青华,那他只会觉免了梼杌的胡闹和撒泼是一件便宜事。可青华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在越鸟身边多年,潜移默化之间早就变了很多。得知梼杌意志消沉,青华心中生出内疚来,总归是他太过气盛,言语之间难免拂了她的颜面。 从前青华左思右想,总是有些想不明白——如来既然有本事擒了梼杌,自然也有本事杀了她,可如来却没有。如来说梼杌一旦身死,尸落之地万世寸草不生,乃天地大劫,青华相信。事到如今,他也总算能看透几分天机了,梼杌乃百妖遗孤,是当年仙妖大战至今难解的仇怨和业果,她生来就是果,哪里是扑杀就能轻易化解的? 为此,青华与越鸟促膝长谈过几次,越鸟告诉他,梼杌屡陷绝境却依旧大难不死,究其原因,就是梼杌不该死。所有的机缘巧合都逃不过因果循环,梼杌的重生看上去也许侥幸,实则却是早就写在因果之间的必然。而她既然得重生,天地就必须让她重生——让她拥有新的机会,新的经历,新的感悟,以及新的身份。 从前,梼杌曾和青华生死相斗,彼时天兵压境梼杌都面不改色。然而如今,梼杌会因为青华的一番话羞愤交加,这正是梼杌已经改过自新的最好证明——她是一个新的生命,她理所应当的拥有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无力承受青华的鄙夷和厌恶。 从那一天起,一切就都变了,梼杌不再要求占据越鸟的身躯,不再贪图花花世界的万事万物,她甚至不愿意再见到青华。梼杌变得内敛和敏感,而在越鸟灵台境里看不完的经书和典籍之中,她最喜欢越鸟叁千四百年的记忆。 越鸟对青华说,梼杌经常沉迷于她的记忆乃至不可自拔,如今的越鸟已经熟练掌握了灵台境法门,在那里,梼杌非但是可以读取她如长河一般的岁月里的所有记忆,更可以身临其境,真正感受到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凡情。 梼杌没日没夜的修炼学习,就连越鸟都觉得她用功太过,因此时常入灵台境去看望她。 越鸟两历千世劫,所见所闻非常人能及,梼杌追随着越鸟的脚步,亦步亦趋,最终总算识得了世间百态,四界六意。 在灵台境里,梼杌对越鸟说,她想知道万年前仙妖大战的始终,可她既不要越鸟来讲,更不想看见青华。 越鸟与青华商量了好几次,这才决定白泽是最佳的人选——他是百妖之后,不会偏袒天庭,又位列仙班,自然也不会偏向百妖。更有甚者,白泽广有智慧,识世间万物,他就是梼杌最好的选择。 越鸟与白泽同坐,白泽不禁笑曰: “第一次看越儿着九重天宫装时,愚兄只觉得十分的不习惯,越儿一向清绝,宫装虽然流光溢彩,穿在越儿身上竟不知为何像是穿错了。十八载匆匆如白驹过隙,如今愚兄见了越儿,倒觉得越儿穿得妥帖,越穿越像样子了。” 天庭早有传闻,都说明王将来必定位居东极帝后,聒噪之辈不在乎命数的精妙和无常,然而为了流言和绯闻,越鸟却不得不付出不公的代价。如今的她虽无后位,却得谨遵后制,金珠宝玉于她,就仿佛摆脱不了的宿命和重担。好在她早就习惯了,富贵华丽的宫装已经不再沉重难支了,满头的珠翠宝石也不会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白兄见怜,越儿心领了。” 白泽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要越鸟宽心,这一点她明白。越鸟也曾自怨自艾过,可那除了让她更添愁容,让青华忐忑不安之外,便再无半点助益。后来的她选择了接受——接受一切扑面而来的负担和挑战,接受一切不属于她的业果和孽债。因为她明白了,她的生死存亡并非只关系她一人,她从诞生时起,就于天地之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她明白了,若她推卸示弱,这一切的后果就要统统落在青华的身上。 梼杌既然重生,越鸟就要许她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青华血债累累,越鸟就要为他分担筹谋,为他牺牲。 越鸟唤出梼杌,白泽十分沉着——如今满天皆知道明王越鸟一身两灵,可这真的见过的,除了青华帝君,恐怕也就只有他了。越鸟肯将如此要紧的事情托付给他,他也自然不能辜负越鸟。 “诸君请听,《叁七经真言》有载,女娲创世,后世称地母。地母斩鳖足以立四极,一日中七十化变,孕飞禽走兽,抟土造人,熔彩石以补苍天。身化山川湖海,五脏六腑落地为百神,曰女娲之肠。女娲之心落于昆仑归墟境,化为东极青华神君,为百神之首。女娲殁后,混沌纪结,始上古纪。星宿封神,以紫微星大帝为首。天地开,世间一团混沌浊气,众神难存,凡人不寿。野兽飞禽,妖兽巨人,满地径走,见风而长,立如山丘,卧如湖泊,弑神摄人……” ———————————————————————— 好久没更新大家好像都有点担心 放心吧我一定会写完这个故事的 因为这个故事真的很好 它值得大家去读去想 关于为什么好久没更新 因为这一章真的非常承上启下 一章而已却要为后面的叁条剧情埋下伏笔 我天天写,真的是活活写了一周 中间重写了六七次不止 另外本文也在jj更新了 同名,大家可以去捧场 那边的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具体来说青华会更禁欲一点 可能有的人更喜欢那种调调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第一百六十六章为人师白泽论当年感天数神兽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一片空旷,唯有漫天的繁星日日夜夜俯瞰着荒凉而贫瘠的大地。那一场十几万年的凝视太久了,久到天上的星辰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想知道,对面的赤地千里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然而天地却从来都不是空旷的,在看不见的时间和空间里,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存在着阴阳二气,而天下所有的命数和纠缠,从开天劈地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全部都写好了。 大地孕育出了女娲,女娲造出了万物,她用爱和自由造出了人;用生机和纯洁造出了兽;用天日月、风地纬的力量造出了凤凰;用真善美、道数灵的精华造出了麒麟。 从此,天地间热闹了起来,星辰变成了神仙,兢兢业业地管理着天地间的一切,百兽拥有了灵性,无忧无虑地在肥沃的大地上生生不息,而人成为了百兽之灵,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学会了狩猎种植,他们无处不在。 逐渐的,矛盾开始浮出水面,巨大的野兽是人的天敌,他们敌不过利爪和獠牙,所以就学会了使用工具和陷阱。后来,百兽学会了吸取天地之精华,成道者不再受人威慑,反倒拥有了凡人没有的力量。凡人对成精的妖怪又敬又怕,他们既羡慕妖怪的本领,又害怕它们会就此壮大,将所有的人都当做猎物和奴隶。 星辰们不知所措——在他们的眼里,人和兽都出自女娲,他们的意义和价值完全一样,面对这一场内斗,星辰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女娲殁,她的肢体变成了巨山大川,她的内脏变成了神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女娲之心落入昆仑墟所化成的青华神君。女娲是大地的母亲,是世间万物的创造者,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香消玉殒,她的骨和血都会成为继续在天地之间守护一切。 彼时的的大地战火不断,人与妖互相戕害,就连神仙们也危在旦夕,为了保护女娲所创造的一切,她的孩子们不得不举起了屠刀。 百仙身负女娲留下的重担,对着同胞的百兽发起了围剿,而人则背叛了妖,和百仙将打一处,第一次仙妖大战就此开始。 山谷间血流成河,麒麟生死,凤凰出走,百妖负隅顽抗,被青华神君率军追杀到了昆仑墟——他出生的地方。百妖欲入水遁走,却被青华神君以无边法力困在了昆仑之巅。 从此以后,青华归无去处,因为他的归处,已经被他心甘情愿地牺牲了。 百仙位列仙班,天地间重新拥有了秩序,神仙高高在上,日夜不息地管理着世间的一切;妖精们分成派系,在远离凡人的地方休养生息;而人则正如女娲所愿,成为了天地的主人。 这个故事梼杌从未听过,然而这个故事的结尾却是她。 “我虽是得紫微星赏识而位列仙班,但我与你一样都是妖身,我今日所陈所言,毫无半点私心。越儿让我教你,我却觉得,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你是百妖的遗孤,是当年血战的唯一幸存者,你应该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梼杌喃喃道,既像是在问白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活着,是为了为当年的百妖讨回一个公道。”白泽看了看梼杌,心里不觉诧异,明明这就是越鸟的身子,千百年来他早就看惯了,然而他却依旧能清楚的察觉眼前的人不是越鸟——越鸟从来都不会露出这样无助而又迷失的神情,而这样的神色也从来都不曾属于出身高贵,师门显赫的青孔雀明王。 “公道?什么公道?”梼杌语出苦涩。 白泽叹了一口气——妖、神、人皆出于女娲,天地间除了紫薇星辰,其余的一切算的上都是同宗同源,百妖食人害命不假,但是百仙不加分辨一律诛杀,却也算不得是从了女娲的心愿。 “你是百妖的遗孤,出生在白雪皑皑的昆仑巅上,那里除了你没有任何的生灵,可你非但活了下来,还长成了亘古未见的巨妖,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昆仑巅除了望不尽的白雪什么都没有,别的妖精根本活不下来,可梼杌就是可以,她是最强大的妖,天兵天将在她眼里也不过只是蝼蚁,就算是青华也只能跟她打个平手而已。 “因为我比它们更强,因为我是最强的……” “不是……”白泽打断了梼杌。 “……你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你的强大,而是因为百妖不死的怨念不肯在天地之间烟消云散。肉体会消亡,元灵会泯灭,世间的一切都有终止的一天,除了不甘和怨念。昆仑巅上,百妖雪削骨,血泪不曾干,这就是你活着的原因……” 一串眼泪落了下来,梼杌看着胸前被沾湿了的衣襟,睁大了眼睛望着白泽。 “……它们灰飞烟灭,这是它们的宿命,可它们的不甘和怨念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天地之间,百妖虽不是你的身生父母,但它们却将最后一丝力量寄托在了你身上。” 梼杌总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她孤零零地在世间苦熬,从降生的那一天开始,除了来杀她的神仙以外,她谁都没见过。她从未想过,她的生命源自于别人,源自于一笔惊天动地的血债和埋在昆仑巅上的皑皑白骨。突然之间,很多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了眼前,他们是谁?是死而不甘的百妖吗?他们是在对她说话吗?他们想要什么? “可我杀不了他们……我什么都没了,我不能为百妖伸冤复仇,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有很多人都在帮你,当年如来化去你的肉身,度化你的元灵,未得就是能让你摆脱命中注定的结局,成为一个新的生命。如今这个担子,就担在越鸟的身上,她爱护你,教导你,为得就是你能摆脱痛苦,得以新生……” 梼杌归于沉默,白泽颔首不言,这天地间的第一重祸根,终究不是他这个小小妖精能解决的。 临走时,白泽被青华帝君拦了下来,帝君面色如霜,只问白泽收获如何。 “帝君容禀,明王殿下叮嘱小神将当年旧事一一向梼杌解来,小神不敢有违。如今梼杌若有所思,然其心思念头,却并非小神所能揣度。小神还劝帝君宽心,梼杌大难不死,小神倒是觉得,命数绝对不会轻易亏待任何一个人,梼杌都能死里逃生,我们也更应该相信,所有的宿命都终将圆满。” 一百八十二年,白泽仔仔细细地算过,越鸟的天灾将会在一百八十二年之后降临。 都说妖仙的生死全凭仙佛二道的心思,可白泽却不以为然,梼杌就是最好的证明,天数有道,哪里是仙佛所能定的。在白泽的心里,梼杌活着一天,越鸟就更多一分胜算——试问若是天下第一巨妖都能在世间苟延残喘,越鸟这样的良善得道之辈,又哪里会轻易地灰飞烟灭于天地之间。 “神君是说……” “小神是说……帝君所思,固然有理,然而天地之变化,却绝非你我可知……” 青华茅塞顿开——梼杌被如来收了都还能留下一条命来,由此可见所谓的天数天道,未必就没有阴差阳错的时候,梼杌既然能苟活,越鸟自然也还有希望。 青华想留白泽同进晚膳,可白泽却拒绝了—— “启明宫有请,小神还有别的差事,实在是难以陪伴帝君了。” 白泽意有所指,青华立刻会意——九重天要为灵山众入天庭起草章程,其中必定不能少了百妖之请。别的不说,西海龙宫四龙女有子成年,天庭若是准了灵山诸佛入天庭,自然也少不了允许五族贵胄入天庭。 真到了那个时候,白龙女就不用伤叹母子阔别了。 从前的青华哪里会关心别人的喜怒哀乐,彼时除了血莲,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他终究是变了,变得多愁善感,变得苦恼,变得忧心。 东极殿里,越鸟失声痛哭,梼杌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叁界同根劫之根本,当年的妖仙大战,在世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这一切的因果循环却全部都压在了他们叁人的身上。 生死祸福,皆乃一念之差。 越鸟深爱青华,希望在这无尽交织的宿命和业果之间,青华能全身而退。 说到底,该死的是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二道通金雕访天宫情真切龙女 太白金星忙地脚打后脑勺,终于拟出了进出九重天的章程,而金雕终于收到了请帖,他可以去探望越鸟了。 “殿下莫急,金雕尊者须得从南天门入,此刻只怕是正在路上,想必片刻便至。”毕方眼看明王左立难安,只以为她是思念家人,所以连忙宽慰。然而越鸟的心里的忐忑不安,又那里是别人能安慰的来的? “一应的点心茶水都准备好了吗?”越鸟问道。 “殿下放心,一应都按照殿下的吩咐准备齐全了,倒是……倒是前番帝君来请,说是许久未见金雕尊者,想求殿下个恩典,叫帝君也一同接见尊者。” “帝君盛情,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与舅父许久未见,如今怕是要多叙些家长里短,怕是要慢待了帝君,如此倒不美。” 青华的那些个主意哪里能瞒得过越鸟?他是天生的情痴,这些年不顾身份,屡屡当中求亲,只他从前胡闹也便罢了,如今他要是当着金雕的面提亲,越鸟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毕方知情识趣,无论青华帝君如何使性子闹脾气,左右明王就是不许,帝君除了偃旗息鼓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你瘦了……” 十八年前苏悉地院一别,金雕就再也没有见过越鸟,佛母日日愁苦,怕她在九重天受人非议,遭人怠慢。无乃佛母身居高位,九重天即便是有意行方便,也实在是不能随随便便地让这妖王之尊,如来之母轻易在天庭出入。 无论是位列仙班还是位列诸佛,都逃不过断绝六意这一关,可是万物生而有情,这断绝二字何其狠烈?要母弃子,夫弃妻,谈何容易? 然而佛母终究未能成行,天庭和灵山都做出了退步,正因如此,金雕今日才能上九重天探望越鸟——越鸟变了,她身着宫装,半点不见从前的清绝潇洒,她面隐愁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心正道。 “舅父,凡躯沉重,我难免不济,倒不是九重天怠慢,只是外甥不济罢了。” 金雕叹了一口气,越鸟如今没了修为,沦为凡胎,要在这天庭至高之地生存谈何容易?可怜他这外甥当年一世不够,如今居然要二度蒙难,成为九重天唯一一个肉体凡胎苦熬苦寒的人。 “我这一路过来,听了些闲话,都说东极大帝侍奉殿下极勤,将自己的寝殿都让给了殿下……” 金雕顿了顿,他环视四周,这东极殿他也曾有幸踏足过一次,可如今的这里已经陈列皆改改头换面——他是越鸟的舅父,从小看着越鸟长大,越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早就烂熟于心。如今的东极殿,处处精巧,却又不失奢华,就好像凌云洞一样。 “舅父说的不错,青华大帝十分礼待,将东极殿让出,让外甥舔居,一住就是十八年。” 金雕看了看越鸟,她总算是在修为尽失和梼杌侵体的情况下留得一命,此间必然少不了天庭众仙的扶持呵护。如今的越鸟虽有些削减,但也总算是大难不死了。 “明王府已经落成,佛母有旨,殿下凌云洞中的一应所有都原封不动地挪到了明王府,殿下那些个侍从也都搬到了苏悉地院……” 说到底,佛母还是恼陶刚之流未曾将越鸟私嫁之事及时禀报,因此陶刚等到了苏悉地院就被罚了,罚的虽然不重,但也足见佛母之盛怒。佛母威重,对满天仙佛都不屑一顾,唯独是对她的独女不同——她眼看越鸟对青华有情,因此才肯收了手段,未曾重罚凌云洞中的众妖。 “殿下看这是什么?”金雕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那是越鸟一向最喜欢的粉彩荷花吸杯。 “舅父好心思,好体贴!” 越鸟将那杯子捧在手中开心不已——这一向是她的爱物,无奈天庭规矩礼教森严,最忌私下夹带,她即便是再不舍也不能将这个玉杯带入天庭。如今倒是好了,九重天和灵山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她得益于此,也终于能将自己珍视了千年的物件留在身边了。 “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带来的,也好让你……不忘来处……” 事到如今,莫说是金雕,就连天庭众神都猜测起了明王和青华帝君的关系,帝君从前断情绝爱,与众仙毫无来往。然而自打明王入宫,帝君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关心西海四龙女的龙胎,会和元始天尊下棋,会和白泽说道,和太上老君讲法,和后土氏论天地之短长,甚至会和西王母天尊论天机造化。 越鸟归于沉默——原来所谓的姻缘,所谓的夫妻一体,就是你时时刻刻想着他,他也时时刻刻想着你。 此时此刻,青华呆站在东极殿门口,仿佛不是权倾朝野的大帝,只是个守卫的天兵一般。 “哦,殿下,我今日来还有一请,南海龙宫长公主感念殿下救命之恩,日日虔诚,夜夜拜请,殿下在九重天十八年,长公主就求了天庭十八年。公主孝心可表,只求能见殿下一面,我已经替公主上书玉帝了,无奈公主虽是一片真心,可她是未嫁的女儿之身,想要上九重天探望殿下怕是难了。前日里玉帝有批,若是殿下愿意,便可亲临南海龙宫,也好让长公主心愿达成。” “什么?进龙宫?”青华偷听半晌,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 第一百六十八章护娇妻青华露手段感救恩龙女 青华破门而入,金雕开口就骂: “你这厮,连偷听墙角这种腌臜事儿都学会了,天下还有谁晓得这名震寰宇的东极大帝是个下流无耻之徒?” 金雕心中有气,自然不会对青华多客气,若非这厮执意将越鸟带回九重天,越鸟怎么会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天庭苦熬这么些年?苏悉地院再不济也是越鸟的故乡,若她有母亲和舅父的陪伴,日子总会好过些,哪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名无分的呆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日日夜夜地思念家人? “尊者要骂便骂,本座不敢不领,只是入龙宫事关重大,越儿一向怕水,眼下没了法术更是不便,还请尊者叁思。” 青华变了,此刻他恭恭敬敬地对着金雕躬身而拜,面上除了谦卑就是担忧,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他是那样的威风八面,那样的潇洒惬意。 越鸟的喉咙里生出了哽咽,仿佛有一团气正堵在那里举棋不定——到底是应该脱口而出,还是一路攀升到她的眼眶里化成眼泪? “舅父……小王深感长公主孝心,可帝君言之有理,如今小王残躯,只怕入不了龙宫,辜负了长公主美意。” 越鸟的眼角是红的,金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青华——这老东西如今倒是要刮目相看了,别的不说,他能懂得有求于人需毕恭毕敬的道理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长公主孝心可鉴,玉帝也已经同意了,殿下能不能入龙宫全看我辈手段……” 金雕望着青华意有所指地说: “……若你这天下的水脉之尊不济,只需要说一句,我自然能有办法让明王入南海龙宫。” 青华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本事他多的是,他想要时,即便是叫四海淹没八洲也不会费他吹灰之力,只是如今越鸟孱弱,无论他如何法力无边,他都难免害怕越鸟会受苦。 “青华……长公主与我早有书信来往,如今公主有请,小王十分动容,你有你的本事,我相信你自然能护的我无虞。” 这是越鸟第一次不顾尊卑在金雕面前这样叫青华,金雕脸上闪过了转瞬即逝的惊讶。佛母早就跟他说了,越鸟已经偷偷和青华帝君行礼成亲了,夫妻之间自然不用再顾什么尊卑身份。无奈九重天腐朽不许,越鸟至今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了东极帝后,莫说是佛母,就连他这个舅父也经常因此不忿。可是……可是青华终究是变了,为了越鸟,他变得温驯而谦卑,仙缘是真的,佛偈也是真的,也许区区一个情字,真的蕴含着天地不及的力量。 在越鸟的眼光里,青华屈服了,既然她想去南海龙宫,那么他就不该再有任何质疑,他的任务就是让越鸟能够在天庭和南海龙宫之间来去无虞。 “既然殿下如此说,本座必定倾尽全力,让殿下能够得偿所愿,毫发无伤。” 避水金睛罩可保越鸟入水无虞,可是龙宫在南海深处,万钧的水若是压在越鸟身上,失去法术的越鸟必定不能抵抗。为此,青华又施手段,将万里的海水都抗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样一来,越鸟就能在龙宫来去无拘了。 青华到时,龙宫皆拜,龙族虽然有天庭庇护,却一向少见天颜,青华大帝乃天庭柱石,千万年来从未踏足龙宫。大帝贵步临贱地,南海龙王也少不了要跪地相迎。 越鸟生来怕水,从来都没入过龙宫,都说东海龙宫是四海最华丽辉煌的,可眼下她见了南海龙宫就已经瞠目结舌了——谁能想到南海的深处居然有如此华丽的宫室殿宇?南海龙宫虽然屈居于东海之下,却已经是如此的辉煌庞大,到不知那东海龙宫是如何的金碧辉煌。 “殿下……” 南海众人皆拜,唯独有一女子上前相迎,那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南海龙宫长公主,曾经被指腹为婚给妖龙扶南的龙女龙川。 “长公主……是你吗?” 自从越鸟居九重天养伤,南海长公主龙川就与她书信不断。龙川教会了她女工刺绣,然而十八年来她却从来都没真真切切的见过长公主。与龙川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越鸟突然无师自通地认出了长公主——龙川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无限次,她这个羽族的明王,如今虽然是被如来佛祖收去了法术修为,然而有一些事情,却不只关乎于法力。 “殿下……殿下受苦了。” 长公主握着明王的双手,那一双纤纤玉手毫无力量,也毫无温度。海底是极寒之地,明王如今没了修为,若不是凭借青华帝君护佑,只怕明王难入南海龙宫。 一行热泪潸然而下,龙川痛苦不已——明王救苦于天下,若非是她诛杀扶南,自己还不知道要落得如何境地。可偏偏是这样一个慈悲为怀的妖王,却始终不得天地之大赦,竟落得个法力尽失,无力回天的地步。 “帝君便随龙王坐坐吧,小王与长公主还有话要叙。” 越鸟轻而易举地打发了青华和南海龙王,到了龙宫内院,她与长公主同坐,长公主这才说话: “十八年来,殿下来信皆暗涵千秋,无奈天庭最忌通传,小王有好些话都没来得及和殿下说。自从得了殿下吩咐,小王便十分尽心,事到如今,小王已经探清楚了五族来日起兵之道……” 从第一次和长公主通信的时候起,越鸟就已经布好了局——五族蠢蠢欲动,天庭自有应对之道,其间种种,越鸟早就了然于胸。她之所以和南海长公主通信十余年,为的就是探清楚五族的计谋。 越鸟变了,她早就不是那个一心要度化众生,以天地为己任的明王了,如今的她只盼望叁界可保,青华可保。 所谓的姻缘,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越鸟生来就是青华的妻子,命中注定她将为青华奉献一生。 她是五族的靶子,是千万妖精起兵的信号,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为破此局,十八年来越鸟担心的只有一件事——五族当如何起兵,她又该如何应对? 此事事关重大,越鸟殚精竭虑,她最怕的就是叁界再起兵戈,青华受此所累。 “殿下容禀,五族起事,必定源自于圣王,圣王生于漆吴之地,他已经在漆吴之地练兵许久,圣王包藏祸心,事到如今,要想避免叁界大战,殿下只能……” 龙川压低了声音在越鸟耳边陈述,这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她所料——只要有机会,圣王就会起兵伐满天仙佛,在她死之前,她必须了结仙妖之间存在了千年的恩怨。 第一百六十九章十八年龙女谋相助心有思越鸟 五族分居于涂山、漆吴、结匈,章尾,九山五处。五族之中如今就属蠃族圣王最不安,圣王生于漆吴之地,自从越鸟被青华大帝押回了九重天妙严宫,圣王就在漆吴之地招兵买马不止。而佛母王母之流既然纵着他,便早就暗含了自家的道理——佛母问心自问,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如今她的独女身陷险境,她哪里还能顾得叁界之生死?王母则不同,她一片情深,不求自家生死,只顾东王公来日。玄武居中不言,四海蠢蠢欲动,情势迫人一触即发,来日若是明王越鸟不敌天劫,她落地的尸身,就会成为五族起兵的信号 “……殿下容禀……” 龙川屏退左右,从袖中掏出了一副贴身藏着的地图,与明王细细推演: “如今按照兵力计算,五族中属羽族最强盛,小王虽不敢推测佛母圣意,可是如今殿下困在九重天,佛母爱女心切,绝不可能坐以待毙。龙珠处境尴尬,四海中东海最亲近圣王,东西二宫有姻亲,一向是同进同退,若是东海依附圣王,那么西海也一定会紧随其后。我父一向谨小慎微,不瞒殿下,自从扶南死后,不少五族贵胄都将小王视作不祥之身,我父为此操碎了心,这些年也没有和东西二宫走得太近,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了。至于北海……北海地处偏僻,龙王熬顺因不满东海龙宫独大,一向和其他叁宫不合,照我看,无论东西二宫如何,北海都不会跟随的……” 龙川准备了许久,兹事体大,她不敢冒险将这些消息以书信相传于明王,她年年上书请求玉帝准她参见明王,可是她是未出阁的长公主,这个身份既高贵又尴尬,天庭不会允许她轻易通行。龙川生性沉着,天庭年年不许,她却年年苦求,她自从得了明王的暗示,这些年就格外留心五族的动向。她如此苦心孤诣,到了今天终于能将这些年的所得面呈给明王,可明王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殿下?”龙川低低地唤了一声。 “公主……公主受委屈了……” 有的时候越鸟也会灰心,这个世间仿佛充满了变扭和矛盾,无论她如何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厄运和业果却始终一环套一环。扶南无道,龙川若是委身下嫁,不知道要受多少的委屈折磨。越鸟诛杀了扶南,扶南的妖气千年不散,单单等她受了破脊大难,二剑沥血而出,扶南的妖灵才得以安息。然而越鸟却始终没有想过,扶南死后,龙川居然会被五族视为不祥之人,事到如今她才后知后觉——龙川成年已久,又是四海唯一的一位嫡长公主,身份高贵出身显赫,可到了今日,龙川却依旧未嫁。她原本就是无辜受累,可这世间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龙川恍然大悟,明王不是神不守舍,她是心疼自己。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越鸟冰凉的指尖,龙川温柔地笑着,她的眼里丝毫没有委屈和不甘,有的只是喜悦和希望。 “殿下无需为我担忧,我只怕不能为殿下分忧,五族视我为不祥之身,我却从未自怨自艾。当日若非殿下出手诛灭扶南,我只怕是无有今日。这些年来殿下有所嘱托,我半点不敢怠慢,我以招亲为由,这才在五族之地探听到这些消息。殿下心有大志,殚精竭虑只求叁界不起刀兵,我知殿下宏愿,能够出些许薄力,吾心甚慰,别无他求。” 越鸟握紧了龙川的手,心里五味杂陈,她与龙川暗通款曲,只因她身在天庭,无法探知五族的图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龙川居然如此尽心,为了帮她连女儿家的颜面都不顾,宁愿让五族将自己当做恨嫁之女,也要为她四处打探消息。 “殿下之心,天地可鉴,既然如此,本王就绝不能辜负殿下的一番筹谋。殿下细说,圣王与玄武如何?” 龙川破涕为笑,她懂明王,明王也懂她。这位她仰慕许久的妖王,果不负她多年的忠诚。明王心怀慈悲,不肯见一人受苦,可她照样有雷霆手段,即便困在九重天也一刻不忘叁界安危。她既温柔,又威严,她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 “……玄武大帝一向居中,是个见风使舵之徒,这些年天庭多有招揽,玄武虽不置可否,但是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圣王蛊惑去了。剩下的就是圣王,这个圣王狠毒,殿下不得不防。自从殿下被青华大帝带回九重天,圣王就明着开始招兵买马,更是在漆吴一地大肆练兵。他生性狡诈,除了西王母他力不能及以外,这些年他没少笼络各地,就连苏悉地院他都敢硬闯。他也曾拜见过我父,我使侍婢偷听,惊觉他竟是想招募南海一宫来日与他一同起事。好在我父谨慎,未曾首肯。但五族中怨怼天庭的实在是不少,这些年他收拢了不少妖精,他也还算是有些本事,哄得部众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倒是闹出了不少动静。我猜接下来圣王还会继续笼络诸妖王,王母、佛母还有玄武,只要其中有一人松口,五族起事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明王沉默许久,龙川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跟她一起沉思——说到底,如今五族中最不安分的就是圣王,他少年得志,却不受五族接纳。千年来处处碰壁,四妖王始终不肯与他平起平坐。圣王之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诛仙灭佛,说到底还是想要在五族中树立威信,他利用部族和追随者,表面上是想要百妖重整旗鼓,其实只是自己心中不甘而已。 “这些年难为公主了,只是兹事体大,以后本王还少不了需要劳动公主,本王在此先谢过了。” 龙川悉心准备,越鸟如今终于看破了圣王的计策——他是想分而击之,一边以重制叁界秩序为名起兵造反,一边在五族之中竖立毋庸置疑的威信。 既然知道他的所求所想,越鸟就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圣王了。 越鸟终于出来了,青华和南海龙王枯坐半晌,龙王恭敬,事必躬亲,可青华只觉得无聊,他只在乎越鸟,只想知道越鸟和长公主说了些什么。 临走前,越鸟握着龙川的手,眼中充满了不舍。 “公主保重,此去千里,不知何日再见。公主需珍重,往后本王还盼着公主指点呢。” 龙川惜别明王,南海一宫尽拜。而青华一离开南海便连忙追问越鸟——越鸟的表情有些古怪,清丽的面孔上似乎蒙了一层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那=南海长公主和殿下都说了些什么?” 越鸟望着青华,眼神中皆是温柔:“就是些家长里短,如今公主只盼着能寻得一门好夫婿呢,小王无用,此事还得帝君多费心了。” 青华啧了啧嘴,如今便是这保媒拉纤的事都要他做了,这叫他如何下手啊? 第一百七十章识仙缘白泽巧设计护佳人青华苦 “北斗环绕北极,犹卿士之周卫天子也,五星行于列宿,犹州牧之省察诸侯也,二十八宿布于四方,犹诸侯为天子守上也,天象皆为尊卑相正之法。” ——《书?说命中》 自从青华几年前怒斥了梼杌,梼杌就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她只和越鸟说话,再也不贪图天宫的金碧辉煌和人世的繁华景盛。越鸟慈心,怕梼杌孤独无依,所以经常入灵台境去陪伴梼杌。正因如此,越鸟每每发愣,青华就只当她是入了灵台境,这么些年过去了,青华始终都没能发觉越鸟的最终计划—— 圣王为了一己之身不惜起兵叁界,这一切的解法却突然变得如此简单,只要五族再出现一位能够统领万兵的至尊妖王,圣王所图谋的一切就会悉数落空。 白泽已经成为了妙严宫的常客,这些年来青华帝君性情大变。从前的东极大帝位高权重,清冷孤高,满天连同玉皇大帝在内都没人能跟大帝说上几句话。可如今的青华会谈天会说笑,会论叁界之长短,也懂得了儿女情长。 白泽摇着海奇星扇,望了望笑颜如花的越鸟,又看了看满面欢喜的青华大帝—— “帝君如今棋艺大有长进,想必元始天尊早就不是帝君的对手了,说起来,若是论九重天棋艺之奇绝,小神只敢舔居第叁……” “哦?神君棋艺精湛,堪称登峰造极,若是神君只能屈居第叁,本座倒是好奇了,不知这第一第二究竟是谁?”青华轻笑道。 论神机造化,天庭当以仓颉为首,仓颉神君造文字,识天数,智慧无边,满天皆晓得。而这其二嘛,就属于北极紫薇大帝——玉皇大帝乃紫微星之首,然而这“紫薇”二字最终却归了北极大帝,此中机缘,深不可测。紫微星乃“众星之主”,“众神之本”。紫微北极大帝的职能是执掌天经地纬,以率叁界星神和山川诸神,他是一切现象的宗王,能呼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紫微大帝受到历代帝王的礼相,尤其在宋代,常与玉皇大帝一起奉拜。 “北极大帝有请,要小神来日赴局,这紫微星有的是本事,别的不说,便是他那千里雪景,都值得帝君和殿下一观。” 这些年来青华性情大变,妙严宫里多了不少客人,上至西王母天尊,下至广寒宫嫦娥仙子。青华大帝位比玉皇,从前对满天的仙家都是不屑一顾,可如今为了越鸟,他却心甘情愿地变了。 起初,他除了越鸟谁都不理会,后来越鸟告诉他,他二仙之所以能有今日,多亏了九重天诸仙相助。她说天庭未必无情,有很多人在暗地里默默地支持他们。 如今的青华会说会笑,知进知退,也正因如此,他才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白泽的言下之意。 青华与紫薇大帝同居六御,很久以前他就听说过,紫薇大帝的未央宫里有一片千里垣中雪林。然而他从前倨傲,从来不曾与紫薇大帝有什么来往。所谓的千里雪林,他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万年之前,他将昆仑归墟变成了昆仑雪峰,还有什么白雪皑皑是他没见过的?为了叁界,他葬送了自己的来处和归处,对于满天冰雪的世界,他丝毫没有向往。 然而如今不同了,他厌倦了千里的冰雪,可越鸟却没有。他想让越鸟目睹白雪覆盖一切的盛景,想让她知道冰雪并非冰冷不化。 雪是那样的美,一片纯白,覆盖大地,树有树的形状,山有山的。所有棱角都被覆盖成为了浑圆——那样的景色,越鸟一定喜欢。 白泽多智慧,他既然敢在青华大帝面前提起紫薇大帝的垣中雪林,心中便早就有了计划——早在紫薇大帝邀他下棋的时候,他就已经向大帝提起了青华帝君。他说,青华帝君如今不同了,如今的青华大帝,一定很愿意结交紫薇大帝。 白泽从怀中掏出拜帖,青华轻轻地笑了一声——越鸟说的没错,原来满天仙佛,多的是希望他们二仙能够终成眷侣的。 青华欣然受邀,白泽喜不自胜。其实白泽想要的并不多,他只希望越鸟能够看到垣中雪林的盛景,能够一见九重天的奇景和盛况。 “那垣中雪林十分寒冷,殿下还得穿厚些……” 青华叫宫人赶制了一身绿色缎平金绣十团鹤纹开氅,上面绣的皆是仙鸟,又以青绿为底色,为得就是图越鸟一个欢心。他受了紫薇大帝的请帖,越鸟作为他的宾客,自然也不能失礼于人前。那副大氅十分尊贵,以青绿为底色,上锈金线的十团鹤纹。 然而看上去如何都尚属次要,青华最怕的就是越鸟受凉。 从前的越鸟是青焰孔雀,即便是在昆仑山巅,她都半点不怕苦寒。可如今的越鸟已是凡胎,九重天高风扑人,处处冰凉,垣中雪林更是千里冰封。青华之所以今日才赴紫薇大帝之约,就是因为他怕越鸟被冰风暴伤着冻着。 越鸟木木地站在殿中,任凭青华在她身边穷忙活。发髻都是毕方梳得了的,她是九重天的老人,自然不会有半点差错。可是青华战战兢兢,唯独怕她被寒风扑了,所以格外小心。 那鹤纹开氅十分厚重,越鸟额间冒出了虚汗,青华这才肯收手,可他的脸上却依旧充满了不忍—— “你我即刻起行,殿下需知,未央宫十分寒冷,殿下若是不敌,便得赶紧告诉本座!” “青华,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越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青华忙乎了半日,可她心里非但不怕,还生出了些底气—— 无论何时何地,青华都会永远的护着她爱着她。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一百七十一章访紫薇青华久筹谋踏雪林越鸟 青华叫宫人赶制了一身绿色缎平金绣十团鹤纹开氅,上面绣的皆是仙鸟,又以青绿为底色,为的就是图越鸟一个欢心——他既收了紫薇大帝的请帖,越鸟作为他的宾客,自然也不能失礼于人前。然而比气派更重要的是越鸟的身体,九重天风大冰凉,垣中雪林更是千里冰封,青华之所以今日才赴紫薇大帝之约,就是因为他怕越鸟被北极之地的冰风暴伤着冻着。 那副大氅十分尊贵,以青绿为底色,上锈是金线的十团鹤纹,可这一切的锦衣金玉都尚属次要,青华最怕的就是越鸟受凉—— “那垣中雪林十分寒冷,殿下还得穿厚些……” 从前的越鸟是青焰孔雀,即便是在昆仑山巅她都半点不怕苦寒。可如今的越鸟已是凡胎,九重天高风扑人,处处冰凉,青华的心中仿佛紧绷着一根弦,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让越鸟受伤受苦。 越鸟木木地站在殿中,眼看着青华在她身边忙得团团转。她初访紫薇大帝,自然应该郑重妥帖些,好在毕方是九重天的老人,自然不会有半点差错。今日毕方为她梳得一颇为周正的花髻,又遍插珠翠,着金冠玉钗,闹得颇有声势。而青华也在她身边穷忙活,他战战兢兢,唯独怕越鸟被寒风扑了,所以格外小心。 那鹤纹开氅十分厚重,眼看越鸟额间冒出了虚汗,青华这才肯收手,可他的脸上却依旧充满了不忍—— “你我即刻起行,殿下需知,未央宫十分寒冷,殿下若是不敌,便得赶紧告诉本座!” “青华,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越鸟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青华忙乎了半日,那一切的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在她看来都十分可爱。青华如此爱重她,半点也舍不得她以身犯险,他如此情深,叫她如何不喜? 然而越鸟坚决且不容置疑的要带着闻人语拜见北极大帝,青华声讨许久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小东西尚未曾得识天下之景,小王便是想带着它一览九重天盛景又有何不可?” 越鸟故作声势,言之凿凿,面露愠色,青华斗不过她,只能答应。 未央宫一片寂静,而白泽的到来如同冬日里的艳阳一般。紫薇大帝喜不自胜,亲身相迎,见了青华大帝和孔雀明王更是喜出望外。 紫薇大帝位高权重,别的不说,便是在每年的蟠桃宴上也总能得见青华帝君一面。可这孔雀明王与他却是确确实实的初见——明王到时浑身华衣,怀抱仙兽,姿容奇绝。 “叁仙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大帝有礼,明王有礼,神君有礼。” 紫薇大帝位高权重,九重天人人拜服,若非他与白泽有交,而白泽又是妙严宫的熟人,紫薇大帝也未必就肯贸然请青华大帝赴宴。 “承蒙帝君相邀,本座喜不自胜。”青华对着紫薇大帝略行一礼,北极帝连忙客套。 “大帝切莫过谦,本座何敢受大帝礼拜?今日本座有幸,能与大帝和明王殿下同饮同宴,于愿足矣。” 紫薇大帝十分谦和,宴上四仙谈笑风生,越鸟虽然最开始有些不适应,可那紫薇大帝有的是本事,不消片刻就叫她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宴罢,白泽知情识趣地缠着紫薇大帝下棋,青华窃喜不已,拉着越鸟便往垣中雪林奔去。 “这……” 眼前的千里雪景叫越鸟叹服——天下之大,即便是她两历千世劫也不敢自称看透。这垣中雪林一望无际,茫茫白雪覆盖着远在九重天之上的苍茫大地,千里冰封的平原树林,处处都是看不尽的无边风光。 一颗松树上正在滴落雪水,看来春之将至,就连垣中雪林也难敌春景。 “殿下喜欢吗?” 此处无人,青华将越鸟换在怀中,丝毫不忌讳九重天的繁文礼节。他二人早就做了夫妻,又何必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地方苦守清规。 “青华,我真喜欢这雪景,你看,那山如同背了个包袱一样,圆圆滚滚,白白嫩嫩的。” 闻人语一个激灵便脱离了越鸟的怀抱,径自奔向了千里雪景,那小家伙初见白雪,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翻身打滚,一会儿爬树摘花,可谓是乐不思蜀。 “帝君看闻人语……” 越鸟笑道——闻人语小小的白色身形,本应该融入进这万里的白雪奇景。可那小东西半点不惜力,竟硬生生地在紫薇大帝的垣中雪林闹得鸡飞狗跳。 “它倒是喜欢这雪景,到不知殿下是不是真心喜欢?” 青华放出阳炎真气,将越鸟紧紧拢在了怀中——白泽知情识趣,眼下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奇景只有他二仙独享,叫他如何不心生感慨? 怕只怕越鸟这青焰孔雀,一朝尽失法宝,事到如今,即便是赏景也不能完全宽心。 “帝君,小王有帝君真气护佑,如何就能不敌这冰雪了?小王是真心喜欢这垣中雪林,帝君看,这一片茫茫不尽雪原之景,仿佛万世万物都已经归于沉寂,小王如何不喜?” “越儿……”青华将越鸟抱得更紧了一些,只恨不得世间就此消亡,也好让他们两个不能同生,却能共死。然而命数无常,越鸟有她的宿命,他也有他的。怨只怨天不见怜,无论他夫妻是如何情深,叁界都不能容得他们二人善始善终。 然而即便如此,青华依旧是充满了希望——只盼天地有道,不负一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金瓯缺鸳鸯苦离散东南飞眷侣 这是梼杌的第十九个蟠桃宴,她和越鸟一如既往的没有收到西王母的拜帖。最初的几年梼杌总是嚷嚷着要和青华一起去蟠桃宴,她对瑶池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话说回来,越鸟觉得梼杌对所有没有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水花草都充满了喜爱。 然而越鸟从来都没有收到过西王母的拜帖,无论青华如何强调西王母爱重越鸟,事实就是事实——越鸟从来都没有去过蟠桃宴。 梼杌开始没那么向往蟠桃宴了,她看到了越鸟的委屈和青华的不甘,更重要的是,她和青华大吵了一架,她不想见青华,这就意味着即便越鸟受邀和青华一起赴宴,她也见不到瑶池的盛景。 叁月叁成了梼杌和越鸟的独处日,那天青华总是不在,越鸟总是会回到灵台境陪她一整天,直到青华赴宴归来。 这一次,越鸟和梼杌打了个赌。越鸟说她与青华的七世情缘并非都是她肚子受苦,其中有两世——金瓯缺和孔雀东南飞——青华都死在了她的前面。 梼杌不信,这些年她最关注的就是越鸟和青华的七世情,那区区几百年的记忆,梼杌不知道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青华负心薄幸,即便是只留下一缕元神,也照样折磨了越鸟七生七世。 金瓯缺,这个故事远没有这个名字听上去那么气派——彼时的越鸟不过一介村妇,她嫁与青华为妻,两人过的是田园牧歌一样的日子。夫唱妇随,耕田织布,好不快活。然而好景不长,异族入侵,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贼军攻破了城门,所有人都跟着遭了殃。越鸟年轻貌美,被敌将捉去,虽留得一命,却难逃折磨凌辱。 彼时的青华不过一介农夫,神洲覆灭,覆巢之下无完卵。越鸟失踪,青华痛不可当,他鼓动起义,联合了民兵过千,对敌军的大营展开了攻击。然而铁骑利箭哪里是扛着铁锹铁锤的农夫能抵挡得住的?青华出师未捷身先死,越鸟却在敌营中寻了个破绽逃出生天。后来,越鸟得知青华身死,便弃织从武,领着一境乡民与敌军周旋了数年,无奈寡不敌众,最终战死。 这一世青华的确是死在了越鸟前面,梼杌知道。可她坚持的是在“孔雀东南飞”一世,越鸟死在了青华之前。 一场赌注就此开始,此时此刻,梼杌就站在越鸟的记忆里,沙漏里的金沙互相推搡着顺腰而下,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梼杌站在唐府的闺阁里,凝视着眼前哭的肝肠寸断的女人,全神贯注地在心里计数。 “一、二、叁……” 千年之前,越鸟与青华在人间做了七世夫妻,其中“孔雀东南飞”一世,越鸟落在伊川神洲西泽国盛京府,名叫唐琬,是名震京师的大家闺秀。其母朝氏生于权倾朝野的公卿世家,有“半朝皆朝氏”之美誉。唐琬自幼便有婚约在身,许的是与她青梅竹马的世交之子,然而此人未及成年便夭折了。后来唐家为家中千金又寻得了一位宝婿,此人出身名门望族、藏书世家,家中叁代为官,仕途平坦,与唐琬可算得上是良配。当然,这位克死了越鸟原本命数所定的夫君又取而代之的不是别个,就是青华托生的吕不语。 唐琬与吕不语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然而更难得的是,唐琬与吕不语虽是赶鸭子上架的夫妻,却恩爱非常。夫妻俩你侬我侬,如胶似漆,一时间艳羡无数。无奈青华和越鸟的命数萧条,二者注定倾心又注定离散。吕不语和唐琬也一样,好日子过了没多久,阴霾就席卷而来了。吕不语虽然疼惜唐琬,无奈吕母却不满唐琬有过婚约,即便那个倒霉鬼早就死了,吕母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唐家家大业大,唐琬更是名满天下,唐家早年择婿时哪里看得上她这个区区副使的儿子?好在吕不语争气,为自己挣下了这得来不易的仕途。而唐家倒好,自家的女儿克死了未嫁的丈夫,转而就将这一团晦气丢进了她的府中。 吕母日日挑唆为难,唐琬为了夫君忍气吞声,心气郁结,虽有吕不语日日呵护,却伤及根本,乃至于与吕不语成亲叁年依旧无孕。吕母借题发挥,一哭二闹叁上吊,非要吕不语休了唐琬,另求佳人。无论吕不语如何劝说,吕母就是不肯,一时间,吕府被闹得鸡飞狗跳。唐琬生性刚烈,受不得吕母百般折辱,又不舍得吕不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自己下堂求去,回到了唐府。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叁……” 梼杌就站在唐琬的面前——唐琬回了家叁天,她的兄弟们就劝了她叁天。唐琬虽曾嫁做人妇,却未曾生育。唐家世代公卿,满京城多的是上门来求取的达官显贵。唐家兄弟们一合计,既然吕不语不识抬举,唐琬自可另嫁他人。正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唐琬美名远播,便是入宫侍奉也并无不可。到时候唐家成了皇亲国戚,威势必将更重。 “……一百八十四、一百八十五、一百八十六……” 快了,就快了。在咄咄的敲门声和规劝声中,唐琬终于不堪重负,她是那样的爱吕不语,爱到无法接受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夫君。从前的她可以谨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的她,似乎已经办不到了。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唐琬就会悬梁自尽。与此同时,在吕府,吕不语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跳入池中,自溺而亡。 吕不语生性纯孝,叁代人传下来的儒学绝非他一人可抗,他反抗不过吕母的威势,更不能接受唐琬下堂求去。然而吕母如此决绝,趁他不在便快刀斩乱麻地将唐琬休了。那个时候吕不语正在为朝廷办差,他愚蠢的以为只要自己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就能在母亲的面前为唐琬据理力争。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离府。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将功名利禄悉数抛之脑后,寸步不离的守着唐琬。 吕母威逼不断,一会儿说这个尚书的女儿好,一会儿说那个将军的女儿还未出阁。她得偿所愿,笑的合不拢嘴,丝毫不在意吕不语的痛苦和煎熬。 男人嘛,只要得了新人,哪里还会惦记旧人?对此,吕母胸有成竹。 京城的传言传播的比风更快,唐琬归家,提亲的人踏破了唐家的门槛,文成武将,形形色色,各个位极人臣。更有甚者,京中流言纷纷,都说当朝皇帝想要迎唐琬入宫为妃。当朝开化,重贤能不重礼教,唐琬是闻名天下的才女,即便是皇帝亲取也大有可能。吕不语万念俱灰,几次前往唐府探望,却都被唐琬的兄弟赶了回去——这个吕不语真是不知好歹,小门小户的能得了唐琬为妻居然还诸多抱怨,简直是贪心不足!既然如此,便让他挑好的去,最好将皇后娘娘迎入吕府做了他的填房,如此才见他的气势哩。 “哈哈。”梼杌笑了,每次看到这里她都会发笑。 “……二百叁十五、二百叁十六、二百叁十七……” “咕咚。” 最终梼杌输了——是吕不语先投湖的,他见唐琬去意已决,只觉生无可恋,留下一首赠给唐琬的诗,便自尽了。 在吕母的哭声里,在唐府的闺阁中,唐琬终于悬梁自尽。 “结果如何?”越鸟端着茶笑意盈盈地望着梼杌。 梼杌挥了挥手,眼前的吕府和唐府悉数消失不见,一本书自动合上,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 “师父赢了。” 梼杌与越鸟同坐喝茶,越鸟既不试探,也不说话,只等着梼杌自己开口。梼杌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长出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身如同绸缎的皮肤。她侧着脸望着越鸟,嘴里恭敬,面上却露出不甘。 “……孔雀东南飞和金瓯缺两世,的确是青华帝君先死……师父的意思,徒儿也明白,师父无非是说青华非无情之辈,想要徒儿与他和解。” “不,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越鸟缓缓说道。 “……百妖骨销昆仑,其中怨恨通达天地,即便是你肯,你也不能代表百妖原谅青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殿下说什么?梼杌肯见本座了?”青华大吃一惊——梼杌避不见人已经数年,怎得一日之间便改了性子了? “帝君容禀……” 青华回宫时,越鸟刚从灵台境出来,她与梼杌讲经说法许久,讲的是陈年往事,说的是百妖遗愿。梼杌对神仙不甚了解,向来只知道神仙无情,除了诛杀什么也不做。正因如此,越鸟才倾尽全力只希望梼杌能够在黑白之间看见灰色。 越鸟以身说法,说的是诸神六意断绝不假,可是满天仙佛即便尊贵如青华大帝都难敌一朝动情。由此可见神仙并非无情无性,他们只不过是有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而已。 万年之前,天地一片混乱,妖食人伤仙,人修炼诛妖,而神仙们则不知所措。天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可无论它偏向何方,最终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试想当年百妖若是得胜,那么今时今日麒麟便可居玉皇之位,其余百妖也可各自封赏。可百妖既然成了百仙,就得世世代代的守着天地间的一切。神人鬼妖,四界有灵者皆可成道,到时候百妖就得论功行赏,依据册封。既不能闭门造车,也不能来者不拒。那时候的天庭和凡间和如今的天庭和凡间,真的会有不同吗? “终归是殿下巧言能辩,如此说辞,便是本座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青华叹了一口气,他若还指望着梼杌来日相助越鸟,就必须得和梼杌了却前缘。无奈当年他一时气盛,惹的梼杌再不愿见人。如今即便是他有心开解,他也实在是没有机会向梼杌陈情当年的旧事和其中的迫不得已。好在越鸟有心,二十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终于劝的梼杌这百妖遗孤浪子回头。 “帝君先别夸了,小王本事有限,梼杌只不过是答应每月与帝君同处一日罢了。” 在青华看不见的地方,越鸟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她早就看明白了,如果梼杌不肯放过青华,那么莫说是往后天灾,便是连她的生死都难料了。梼杌一日大过一日,无论是越鸟、王母还是黎山老母,谁都不敢说长大后的梼杌不会夺了越鸟羸弱的肉身为所欲为。说到底,越鸟如今只是个凭佛祖真言才能护住化身的人形孔雀,比起梼杌她的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即便她浑身的佛宝武器已经都被收走了,越鸟却依旧不敢笃定梼杌的最后一步。 “这些个私事,殿下如何跟梼杌细说?” 青华难得一见的红了面皮,他听闻越鸟和梼杌详解了他们的七世情缘,脸上难免挂不住。他和越鸟七世恩爱,有子有女,这中间多得是枕边人才知道的事情。原本这总算是他们二人的缘分,如今倒好,梼杌事无巨细全部都知道了,这叫他如何抬得起头? “小王是万般无奈才出得此法,好在此法甚妙,依小王看,梼杌如今对帝君已经是大不同了……” 青华不谙世事,哪里能明白七情六欲的琐碎和复杂?当年他一时气盛,抚了梼杌女儿家的颜面。而梼杌多年避而不见,无非是因为青华责难她的私德。越鸟世事通透,和青华不能同日而语,她明白梼杌对青华的愤怒起源于二人一主一囚的地位,在妙严宫中,青华是主,梼杌是囚,她被青华责难,只因她位于劣势,一不小心露出私欲被青华抓住。在越鸟的陈述中,梼杌终于也能一窥青华的私心。从前梼杌只觉得青华无情,可越鸟的七世记忆最终终于触动了她——原来青华并非冷血之辈,即便仅是一丝元灵,都如此深情。 也许她始终看错了青华,也许她从未看清过青华。 梼杌原本以为越鸟是想借与青华的七世情缘劝她放下怨恨,岂料越鸟却志不在此,她清清楚楚地对梼杌说:百仙诛百妖,乃大浩劫也。既然是浩劫,就不是一人一心可以补救的。梼杌乃百妖遗孤,数千年来全凭百妖无法消解的怨恨才得活,梼杌的职责不是原谅青华,而是明白往年之前的因和果。 梼杌在万重疑惑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她不用蒙骗自己与青华求和,也不用自怨自艾困坐围城,她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她一定要为百妖求得个公道。正因如此,她才放弃了和青华的恩怨,同意再度与青华会面。 “其实事到如今,小王倒是不解,自己当年如何就未能察觉帝君乃异端也?” 越鸟以手托腮,十分郑重。青华饮饱了王母御酒,此刻正在昏沉,听得此言,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殿下浑说!本座如何就是异端了?” 眼看青华红着脸诘问,越鸟噗嗤一笑,先为他奉了解酒汤药,这才缓缓细说。 “小王两历千世劫,王后皇后一流,执掌一宫的也做得多了,哪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权衡和安排?凡是帝王,哪个不盼着子孙满堂,妻妾成群?唯独帝君不同,小王想起“凤屠凰”一世,彼时帝君为王,小王为后。小王记得无论小王如何规劝,帝君就是不肯多纳些妃嫔侍妾。” 越鸟的脸红了起来——她与青华的凤屠凰一世,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得善终的孽缘,其实又有谁知道青华的深情?彼时越鸟贵为国母,虽与青华有子有女,但也照样希望他能开枝散叶。谁承想青华这个痴情种子半点也听不进去劝,不肯册封妃嫔不说,即便忌于越鸟国母的威势而册封了,也只是摆在那里,毫不眷顾。彼时越鸟身怀有孕,不能侍奉,可青华却依旧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丝毫不顾其他妃嫔如何望眼欲穿。即便是越鸟恼时直遣了青华往别宫去,青华却宁愿自己睡在书房里,也不肯施恩别宫半寸。 “殿下还记得……” 青华难得脸红,今日却来了个二进宫。他二仙凤屠凰一世,公山和燕双虽然不得善终,却不减恩爱。彼时他为王,越鸟为后,试问天下谁不知公山独宠王后?谁不知公山不恋女色?青华本就是六意根绝的神仙,若非误入凡尘遇到越鸟,他自问可一生清绝。终归是天可见怜,让他与越鸟做足了七世夫妻。可无论天上地下,他既然得回了这天定的妻子,又如何能多做他想? 他这一颗心,原本就是只属于越鸟的。 越鸟费劲了口舌,终于得偿所愿,梼杌终于松口了,她不再刻意避着青华。越鸟说得对,眼下她们叁个肩负着天下之责,青华是始作俑者不错,可她这个百妖遗孤也实在难以置身事外。她无法原谅青华,但她愿意去了解青华,不为别的,只为了无辜受难的越鸟。 “师父是真心喜欢青华帝君?”梼杌蹙着眉头问道,她这个师父,无论是家世渊源还是师门造化,皆称得上是首屈一指。天地之间,只要越鸟一指,便没有嫁不得的人。可越鸟为什么偏偏选中了青华?他是百妖的仇人,更是五族人人得而诛之的孽根。 “情之为物,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越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细细想着与青华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试图剥离出她对青华动心的哪一个时刻。这件事情她已经做了好多次,可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何时对青华生出情思来的,也无法判断她是何时破了佛家的清规戒律的。 “当日在昆仑巅,我与青华苦战于你,其实当日佛祖是命我救他而非擒你。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佛祖给我的试炼。我战得了你,心中沾沾自喜,半点不顾青华垂垂欲死。我佛慈悲,有广大智慧。说起来都是我无用,虽然被收去了记忆,却依旧难以原谅青华,乃至于见死不救。合该我不得金身,既然六意未绝,又如何能入雷音?” 这是越鸟第一次和梼杌说起她俩初见时的情景,这么些年过去了,梼杌早就忘了当年是越鸟将她抓回了灵山,可她更不知道当年越鸟是奉命行事,只可惜越鸟终究功亏一篑。梼杌明白,七世情苦那里是瞬间的慈悲能化解的?越鸟当日见而不察,究其原因,就是她即便被收走了记忆,却依旧还记得青华。 “情是真,恨也是真,师父何须自苦?”梼杌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对着越鸟喃喃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青孔雀巧解当年冤百妖孤终识 灵台境里,越鸟与梼杌讲经说法,讲的是陈年往事,说的是百妖遗愿。梼杌生在昆仑,至今都对神仙不甚了解,她向来只知道神仙无情,除了诛杀什么也不做。而越鸟以身说法,说的是诸神六意断绝不假,可是满天仙佛即便尊贵如青华大帝都难敌一朝动情。由此可见神仙并非无情无性,他们只不过是有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而已。 梼杌如今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若她不是困在越鸟的灵台境里,她一定是个正当年的豆蔻少女。越鸟历千世情劫,可她就是对越鸟与青华的那七世情缘最感兴趣,以往越鸟不曾与她细说,今日青华不在,越鸟与她正好说些体己话。 “当日在昆仑巅,我与青华苦战于你,其实当日佛祖是命我救他而非擒你,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佛祖给我的试炼。我战得了你,心中沾沾自喜,半点不顾青华垂垂欲死。我佛慈悲,有广大智慧。说起来都是我无用,虽然被收去了记忆,却依旧难以原谅青华,乃至于见死不救。合该我不得金身,既然六意未绝,又如何能入雷音?” 这是越鸟第一次和梼杌说起她俩初见时的情景,这么些年过去了,梼杌早就忘了当年是越鸟将她抓回了灵山,更不知道当年越鸟是奉命行事,只可惜越鸟终究功亏一篑。梼杌明白,七世情苦那里是瞬间的慈悲能化解的?越鸟当日见而不察,究其原因,就是她即便被收走了记忆,却依旧还记得青华。 “师父,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青华的?” 梼杌身上已经没有了灭世巨妖的气焰,如今的她捧着小脸坐在越鸟对面说话,提起男女之情,俩颊红扑扑的,和寻常少女无二。越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细细想着与青华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试图剥离出她对青华动心的哪一个时刻。这件事情她已经做了好多次,可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何时对青华生出情思来的,也无法判断她是何时破了佛家的清规戒律的。 “情之为物,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我只知道等我察觉过来的时候,我早已与他情根深种。” 梼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难道男女之情就仿佛梦境一样没有开始,只有梦醒吗? “师父,你真的半点不恨他吗?” 越鸟轻轻地摇了摇头,万年之前,天地一片混乱,妖食人伤仙,人修炼诛妖,而神仙们则不知所措。天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可无论它偏向何方,最终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试想当年百妖若是得胜,那么今时今日麒麟便可居玉皇之位,其余百妖也可各自封赏。可百妖既然成了百仙,就得世世代代的守着天地间的一切。神人鬼妖,四界有灵者皆可成道,到时候百妖就得论功行赏,依据册封。既不能闭门造车,也不能来者不拒。那时候的天庭和凡间和如今的天庭和凡间,真的会有不同吗? 梼杌原本以为越鸟今日是想借与青华的七世情缘劝她放下怨恨,岂料越鸟却清清楚楚地对她说,百仙诛百妖,乃大浩劫也。既然是浩劫,就不是一人一心可以补救的。而梼杌乃百妖遗孤,数千年来全凭百妖无法消解的怨恨才得活,她职责不是原谅青华,而是明白往年之前的因和果。 “情是真,恨也是真,你可以恨他,但你不能放弃你的职责。”越鸟说。 梼杌在万重疑惑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越鸟说得对,她无需与青华求和,可她也不能就此自怨自艾困坐围城,她一定要为百妖求得个公道。在昆仑巅上,她两度被天兵绞杀,雷音寺里她更是被褪尽了一身的骨肉皮,可她还依旧活着,这就说明她的使命还没有结束。关于当年的血案,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可这些问题越鸟没有答案,白泽也没有答案。青华是当年的亲历者,如果她因为一时不忿而逃避青华,那么她来日又当如何让青华还清他的孽债? 眼看梼杌的态度有所松动,越鸟连忙乘胜追击。 “师父知道青华口无遮拦,伤了你女儿家的颜面,师父一向是赏罚分明,也绝不会坐视你受委屈,你若依师父的,师父给你出个主意,保准让你出了这口气,如何?” 梼杌听到这话双眼直放光,她愿意听越鸟的话,可是这些年她始终都忘不了当时青华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每每想起他那副嘴脸,她都忍不住难过。好在越鸟善解人意,如果她真的能杀杀青华的威风,那她当年的委屈就能减轻一点。 “师父快说,徒儿怎样才能让青华这个臭道士丢尽脸面?” 越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招了招手让梼杌近前听话:“等你出去了,你便…………” 梼杌扒着越鸟的肩头听她的妙计,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到大喜过望,最后变成了目瞪口呆。 “啊!师父,师父你真的允许我……” “嗯。”越鸟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梼杌跃跃欲试,而越鸟的眼底却闪过了一丝狡黠。 当夜,青华赴宴归来,拉着越鸟在千波殿小酌。 “今年西王母请了灵山叁圣前来赴宴,只可惜殿下未及赴宴,否则便可以见到观世音大士了。” “这里多得是帝君的功劳,小王敬帝君一杯。”越鸟说着就与青华对饮了一杯,他如今倒是真有些佛道双修的样子了,上次去未央宫拜访北极紫薇大帝还不忘带上经书,倒是半点不曾遮掩他的意图。 “本座倒不在乎这些,只是私心想着,说不定再过几年,佛母也能上九重天来看看殿下。” “帝君不怕佛母了?”越鸟不怀好意地挑衅道。 “……有什么好怕的……”青华的嘴里果然支吾了起来,想起他在苏悉地院挨的那一巴掌他就觉得脸疼,可怕也是混怕,大不了再挨一巴掌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戏青华梼杌唱大戏妙严宫恶妖 今天青华这个狗贼出门了。 一大早梼杌让毕方给她拾掇整齐就直奔后殿,她先从浣衣处顺了一条长凳,又从海梨殿搬走了一副青华素日喜爱的远山图,最后还从厨房里拿了一个铜盆一支擀面杖。 毕方诚惶诚恐地跟着梼杌团团转生怕她闹事,可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只见她把长凳端放在东极殿门前,又在远山图的后面写了十个大字——“东极帝与我师父二叁事”。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各位可把姐妹都拉来看啊,否则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梼杌站在长凳上一边敲盆一边示意满宫的宫娥让她们来凑热闹,毕方吓得冷汗出了叁身,连肚兜都湿透了,若不是昨日明王叮嘱她无需惊慌,她早就一个昏睡咒给梼杌提溜走了。 妙严宫一向清净,青华大帝天威不可冒犯,加之早些年大帝传下了“八诫四诘”给宫人,因此宫娥们从来不敢聚众嬉戏。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大帝宽仁待下,妙严宫里来来往往的仙家也不少,宫娥们渐渐胆子也大了起来,偶尔也交头接耳说些闲话。 今日这景离奇,明王向来是规规矩矩,落落大方,以往在庭中都不会高声语,今儿怎么这么闹腾? 眼看着聚来了十几个宫娥,梼杌眼珠子一转,开始了她的表演。只见她翘着脚坐在长凳上,脚边放着那块写着“东极帝与我师父二叁事”的牌匾,一边抖腿一边开始侃。 “哎,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十几个宫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站出来说话——这绝对不是明王殿下,一定是传说中的那个…… “……梼杌?”一个宫娥怯生生地答道,说完还把身子往前排的宫娥后面藏了藏。 “没错!我就是梼杌!明王殿下就是我的师父!”梼杌说着面露四瞳,将一众宫娥吓得不轻,有几个作势就要走,却被她殷勤拦住了—— “小姐姐别走啊,如今我没有法术,我连你们都打不过,你怕什么?你们不知道,就在十九年前!如来老儿跟我在灵山大战叁百回合,他斗不过我,被我打的是满地找牙!可这孙子一看打不过我,就把我的元神给抽了出来,想要让我就此在天地间灰飞烟灭。” 梼杌讲地绘声绘色,可是妙严宫里的宫人大多都还记得二十年前青华帝君亲赴昆仑降妖这一茬,于是人群中立刻有人发问。 “当年不是帝君和明王殿下在昆仑山巅将你擒获的吗?” 此言一出,宫娥们开始叽叽喳喳。没错啊,如来佛祖是看大帝重伤,所以才遣了明王殿下来给帝君护法,那时候玉皇大帝还亲自宴请过明王呢,这谁能忘? “有问题后面再问,先听我说!”梼杌连忙挽尊。 “……啊,就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师父明王把我给救了,如来连我都打不过,见了我师父他吓的直叫亲娘。他眼看打不过,就使了个阴损招数,把我师父万年的修为全都收走了,我师父原是西天第一战神!现在沦落到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的地步,你们知道这是谁的错吗?” “如来……佛祖?”一位宫娥应到。 “错!这都是青华这个狗贼干的!” 庭中挺热闹的仙娥已经从最开始的十几个发展到了叁十多个,一群人原本听的正热闹,可一听到梼杌指着东极殿大骂青华帝君,庭中瞬间鸦雀无声,吓傻了的宫娥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我可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可是来着了!我要跟你们说的这事,就连叁清都不一定知道!你们知道我师父越鸟是什么人吗?她可是凤凰独苗的孙女!凤凰听说过吧!原本我师父生下来就该位列仙班的,可是有人把她的官位给搅和了,你们猜是谁?” 没有人敢说话,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妙严宫。 “就是青华这个臭道士啊!谁不知道他当年了偷弱水啊?就是因为他偷了弱水我师父才丢了官啊!可玉帝非但不罚他,还奖赏他让他做大官!真是岂有此理啊!” 仙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明白梼杌的言下之意,这便正中梼杌的下怀,她“嗖”的一下蹿上长凳,用手叨叨着叫唤道: “你们知道我师父本来官居何位吗?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啊,我师父原本就是东极帝后!” 妙严宫炸开了锅,听了这话谁都少不了要倒吸一口凉气,但是这毕竟都是青华的宫人,也少不了有人要为主子说句话。 “你胡说!从来只有东极大帝,哪有帝后啊?” 梼杌故作深沉地笑了笑,她可是一个人在灵台境排练了一整晚,今天这场戏她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 “你们要证据是吧,好!我问你们啊,以前这个阿如亭前面有一株光秃秃的仙草,几千年一片叶子也不长,对不对?” 听到这话,好几个仙娥都点了点头,那的确是一株怪草,宫里不少人都见过,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 “这话就要往前说了,两千五百年前,青华狗贼带着十万天兵来昆仑围剿我,我把十万天兵打得七零八落,把青华打得就剩下一口气了,他看打不过我转身就跑。可我把他打得太惨了,为了养伤他一睡就是叁十年。在这叁十年里,他的元神落入人间,折磨了我师父七生七世!那株仙草就是证据!在第七世的时候,青华睡醒了,又变回神仙了。可怜我师父一个人在凡间,怀胎八月还要游街示众浸猪笼啊!” 梼杌话音刚落,一群宫娥就围着几个凡人飞升的问什么是“游街示众浸猪笼”,梼杌悠闲地让毕方给她倒茶,毕方手抖地连摔了叁个杯子。 “你们别吵别吵,我还没说完呢,后来啊。青华到凡间把我师父救了回来,那时候我师父正在历劫,她没有法术啊!可是青华狗贼把我师父丢在芳骞林里不管不顾,连他自己的儿子死了他都不管,那孩子就埋在那!就那!”梼杌说着往阿如亭前一指,所有宫娥都齐刷刷的回头。 时隔两千五百年,妙严宫里的宫娥早就换了叁四茬了,谁也不敢说梼杌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晦气和忌讳那可是真真的。 “哎,我师父一介凡胎,在芳骞林里等啊等啊,等了十七年啊!青华这个负心汉都没有去找她,害的我师父绝望自裁。你们知道那株怪草是什么吗?那就是孔雀翎!孔雀死的时候是没有尸身的,只会留下一株孔雀翎,可是我师父恨啊!所以那株孔雀翎一片叶子都没长过!” 毕方哑然失语,梼杌疯疯癫癫的说的不知道是不是胡话,可是孔雀翎这一茬的确属实,别说旁人,就连她都注意过那株怪草,现在两下对上,到让她打从心底里慌张——难不成梼杌说的是真的?难道明王殿下就是被断了仙缘的东极帝后? “这都不算最惨的!有一世啊,青华这个狗贼因为我师父叁年没有生下孩子就把我师父休了!我师父名门闺秀贞洁烈女,她不堪其辱一回到家就跳河了!” 梼杌张牙舞爪添油加醋,说起越鸟的死义愤填膺,说起青华的恶捶胸顿足,宫娥们吃她吓住,一时间连身在何处都忘了,叽叽喳喳地点评起了帝君的罪恶行径。 “这实属是有些过分了。” “太渣了,太渣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是在做什么?”——突然之间,一把男声从宫门方向传来,宫娥们齐刷刷地转头,又齐刷刷地被当成吓傻。 青华帝君回宫了…… ———————————————————————————— 作者的废话 旷日持久的修文终于结束了,剧情开始继续发展 近一个月没看过修文的建议可以复习一下一百一十章后面的内容,因为有十几个新章节,有新的内容 恢复日更,这里的jj同步,除了肉以外,肉和以后的肉番都只在po 啊修完文一整个满血复活,想讨论肉番的小伙伴请积极进群 第一百七十六章七世情鸳鸯难两全九重天夫妻 青华一大早就被玉皇大帝传召了去,在凌霄殿耽搁了半晌才及回宫,然而他和九灵还没到宫门前就听得宫中一片喧哗,二人面面相觑快步上前,岂料竟让他看见了一副奇景——正对着宫门的东极殿前,越鸟正站在一把长凳上手舞足蹈,凳子腿上还靠着一块反扣的匾额,上面写着“东极帝与我师父二叁事”十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满庭喧哗的宫娥原本正成鼎沸之势,然而帝君冰冷又恐怖的声音将所有人拉回了现实。明王是不是东极帝后没人知道,但她们知道东极帝现在就站在她们身后。九灵近距离地看到了帝君太阳穴上暴跳的青筋,他不动声色地向满院子的仙娥使了个眼色——快逃,逃离妙严宫,逃离天庭,实在不行从诛仙台跳下去也是个办法。 梼杌眼看着好不容易拢来的人群大有散去之势,气急败坏地指着青华高声叫骂道: “别走啊!敢做就敢让人说,我要是说的不对,自有人来反驳我!可我要是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只怕有人要心虚了!我告诉你们啊,有一世啊,咱们的青华帝君是国王,我师父越鸟是王后,他杀了我师父的兄长,还骗我师父给他生儿育女认贼做夫,后来我师父发现了,她就当着他的拔剑自刎了!” 原本正要摸摸散去的宫娥们突然停下了脚步,青华能感觉到几十双眼睛的余光正照在他的身上。说到底,青华还指望着梼杌来日能为越鸟挡去焚风,可无奈他当年一时气愤折了她的颜面,如今她肯出来,也总算是给了青华一个劝服她的机会。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青华确实料到梼杌一定会想办法戏弄他,但他实在是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你们看,他心虚了吧,现在你们信我了吧!我告诉你们啊,这远远不算是最坏的,还有一世啊,他拉着我师父私奔住到荒郊野外去,结果那里遭了强盗,他倒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怜我师父被贼人活活欺负死了,落得个死不瞑目啊!” 离青华最近的一个宫娥颤巍巍地抬眼看了看他,那神色倒像是让他赶快出声分辨,然而望着不远处趾高气昂的梼杌,青华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当年死不瞑目的越鸟,两千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忘不了纱帐上的鲜血,忘不了遍体鳞伤的越鸟。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顺着墙根悄悄回到了海梨殿,任凭殿门敞着,倒像是丝毫不愿意再遮掩。 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若梼杌是胡说八道,帝君哪里有不斥责它的道理,可帝君丝毫不敢反驳,这岂不是说梼杌说的都是真的? 眼看青华吃瘪,梼杌心里美得都要上天了,越鸟的主意就是高明,否则她哪能有机会在妙严宫里当众羞辱青华这个老狗。 “那后来呢?”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问出声。 “什么后来?”梼杌忙着欣赏青华那落水狗一般的窘迫样,嘴上有些得意忘形。 “明王死后,帝君呢?” 梼杌愣住了,她还有好几个故事没讲呢,这些败兴的宫娥,怎么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呃……他啊,他……一头碰死了……这不重要,我跟你们说啊,还有呢,有一次啊,他老婆被贼军给掳走了,可他救不出来啊,最后……” 梼杌喋喋不休,众人只见青华帝君从海梨殿里走了出来直奔后殿而去,九灵连忙跟上,眼看帝君进了厨房,九灵吓得连天灵盖都跳了起来。 “帝君!千万不能动刀啊!明王殿下还在里面呢!”九灵说着死死拉住了青华的右手。 “本座是要给殿下送饭,还不放开?”青华一脸嫌弃地看着九灵。 “还是让童儿来吧,帝君如何做得这些?”九灵乖觉地取了玉盘,布了几道菜在盘子里,他偷偷地观察帝君的脸色,生怕帝君突然发威。 然而九灵的担心并没有成真,待九灵装好了饭菜,青华就领着他走到了东极殿前面。 “先吃饭吧,这里还有酒,你吃饱喝足了再骂本座不迟。”青华对梼杌说。 其实梼杌并不想领青华的情,可她唱了半日的大戏,眼下满宫当差的都在这听她胡诌,只怕没有别的人会给她送饭的。 “我可不和你一起吃饭。”梼杌耿着脖子接过了食盒,还没忘给青华一个眼刀。 “本座今日把这妙严宫让给你,任你逍遥。”青华说完就走,甚至没对庭中聚着的宫娥们留下半句吩咐。 出了妙严宫,青华久久不语。九灵实在是没想明白,梼杌如此胆大妄为,帝君怎么没斥责她呢?这不斥责也就罢了,帝君怎么还给人家腾地方? “帝君怎么不斥责梼杌两句?她这样口无遮拦,岂不是要坏了帝君的清誉?”九灵脸上尽是焦急,这要是从前,妙严宫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议论帝君? “虚名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本座倒是觉得,可能是越儿授意梼杌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呢?” 青华最近总是觉得心慌,他害怕越鸟比他想的多,比他想的远,害怕他一时不察,让越鸟一意孤行做出什么傻事来。 “那……那是不是殿下想封后啊……” 九灵是个娃儿心智,他能想到的实在有限,可青华却把这童言童语听进了心里——且不论越鸟是何打算,他苦恼不能在九重天揭露越鸟的身份已久,无奈兹事体大,一个不小心就是泄露天机。这么说来,梼杌今日歪打正着,既是遂了他的心愿,又给他省了麻烦,毕竟天庭治谁的罪也不能治梼杌的罪。 “帝君……去哪啊?”九灵看帝君出神已久,不禁出声提醒,他一主一仆在长街上瞎逛了好一会儿了,还是找个地方歇着好。 “往……瑶池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五族地才知天仙配二妖王改换 九阴宫满庭的愁云惨雾,若木殿里,鸿蒙坐在叁丈高有余的黑玉王座上阴沉着脸,手里紧紧握着一方丝帕。前日里南海来请,他兴冲冲地去,灰溜溜地回,十九年如白驹过隙,九阴宫藏宝阁里的聘礼越添越多,可南海还是不松口,一问就说是还要叁思。 鸿蒙懂得蛰伏,懂得耐心,如今五族除了一成年就拜入雷音寺的青孔雀越鸟,就属南海长公主龙川身份最尊贵,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在五族想要和富庶的南海龙宫攀上姻亲的又何止百家。长公主相貌也好,性情也极佳,如果真能迎龙川入门,便是等等也不要紧。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南海态度暧昧,让鸿蒙不得不起疑。 这次长公主招鸿蒙亲见,鸿蒙带了七朵生长在黑池天洞的黑牡丹,那花生长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却妖冶至极,普天之下只有九阴山才有。龙川喜爱非常,回敬了他一张绣着一条玉蛟龙的帕子,这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上次问公主乳名,龙川说她的乳名叫玉姣,可他的确没想到龙川待他居然格外亲厚,还亲手绣了丝帕给他。 鸿蒙正握着龙川的帕子闷闷不乐,相柳和九婴两个却你推我我推你的一路入了若木殿,眼看他两个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鸿蒙揣起丝帕略作正经,道: “说。” 九婴手劲大,相柳吃她一推差点撞到鸿蒙身前的案几上,他见鸿蒙面色不善,心里连连叫苦,这可真是爹妈死在同一天——苦上加苦,今天九婴带来的消息,圣王殿下听了还不知道要如何龙颜大怒。 “呃……殿下……有两个坏消息,一个不太好,另一个更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鸿蒙吊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相柳——这个匹夫居然敢拿他玩笑!眼看圣王手里铁喙鞭若隐若现,九婴连忙上前救场。 “殿下,先前东海龙宫孟章的长子金龙不知去向,今日属下终于探得……原来金龙已经被送进了北海龙宫……” “什么?”鸿蒙坐不住了,金龙诞生的时候,东海龙宫大宴宾客,这群泥鳅一向蠢笨,将孟章和白龙女生出来的金龙当做了四海贵子,恨不得让个没满月的娃儿立刻继位龙王。这些年东海如何宝贝这条金龙,五族可谓是有目共睹,就连九重天上玉皇大帝都为金龙破了例,准他在天庭长至成年,原以为金龙长成左不过归东西二宫,怎么突然去了北海? “是啊殿下,北海熬顺一向与其余叁宫不合,他那嫡妻一直无出,金龙入了北海,熬顺大喜过望,已经认了金龙为义子了,如今就养在身边。”相柳补充道。 “这么说来,东西二宫有意联合北海,若他们效忠殿下也就罢了,可若是他们起了别的心思……”九婴点到即止,这话往下就不该是她说的了。 四海龙宫中,鸿蒙原本紧紧握住了东西两宫,南海旗帜鲜明地支持明王,可敖钦独力难支,不足为患,但现在东西二宫为了拉上北海连长子长孙都肯送出去,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到让他不得不防了。 “九婴,本王知你言下之意,无论南海龙宫如何,终归长公主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与她无妨。”鸿蒙沉声道。 九婴立刻会意,对圣王略一拱手就退到了相柳后面——金龙进北海是坐实了的消息,可这条真真切切的密报比起另一条传闻来说简直不足挂齿,她可不想触圣王的眉头,尤其是在圣王的眉头已经皱在一起了的情况下。 “呃……殿下……还有一桩传闻……殿下且听听,无需放在心上……”相柳赶紧为接下来的爆炸性新闻做烘托。 “卖什么关子!还不直说?”鸿蒙着急上火,哪里容得下相柳催一句说一句? 流言传闻往往暗含真话所不及的力量,之前五族传闻说毛族来日会诞生一位足以取代西王母的旷世巨妖,这条毫无依据的小道消息传遍了叁界,就连西王母听了都如坐针毡,足见其危害之深。敖广和玄武都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鸿蒙,这个消息是不是他放出来的,当他否认的时候,敖广和玄武则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被人放出来的才是留言传闻,否则,那指不定就是真的。 “呃……如今有传闻说……说……”相柳深吸一口气,在内心里为自己鼓了鼓劲,“……说青孔雀越鸟是东极青华大帝断了仙缘的妻子天庭择日就会为越鸟封后否则青华大帝一往情深一定会为越鸟代受天灾。” 鸿蒙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如今他最重要的筹码就是困在九重天的明王越鸟,来日无论她是被天庭诛杀还是被焚风卷死,五族都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就是五族起事的最好契机。时至今日,他原本已经完全排除了越鸟能存活的所有可能性——二道不容百妖已是事实,叁灾一道厉害过一道,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见识过焚风的厉害,越鸟是个叁千多岁的小妖她怎么可能生还?越鸟在雷音寺叁千年,连降服梼杌之功都得了,如来还是没有赐她金身,足见雷音寺根本就不想碰这块烫手的山芋。九重天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凡胎妖精,能在天庭苟活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消息是从哪传来的?”鸿蒙连忙追问,这样的流言看似无稽,其实暗含刀枪。若是五族信了这等传闻,那岂不是说明王要么加官进爵要么破劫重生,要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寡家孤人如何能和师门家门一大堆的青孔雀相争? “殿下,属下细查细问,发觉这消息……最初是从东极大帝的妙严宫传出来的……” 九婴越说声音越低,她是圣王身边最可靠的细作,这些年她靠着能御水火的本事,就是凌霄殿的消息她也能为圣王偷来。可正因如此她才最了解闲言碎语的传播模式——明王的消息若是从别的地方传来圣王大可不信,可它偏偏是从明王客居的妙严宫传来的,这就让人不得不深思了。 鸿蒙虽不了解青华大帝的性情,但想来他毕竟是天庭的一位重仙,于情于理此人都不可能是个懒散不拘之辈,别的不说,若是从他自家的宫苑里能传出这种消息,还一路传到了五族之地……这八成是真的。 相柳口中这石破天惊的“传闻”击碎了鸿蒙原本滴水不漏的推断,鸿蒙哑然失笑,原以为青孔雀越鸟自从成年就投入灵山,不知是如何的冰清玉洁。岂料这个雀仙居然有如此的本事,见投灵山不行便转而盯上了位居六御的青华大帝,五族都说越鸟姿容奇绝,保不齐那九重天上断情绝欲的神仙见了她也要动心。可即便如此,要想在短短二十年间就让天庭重臣心甘情愿为她领死,这靠的不是本事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鸿蒙近似癫狂地笑了起来,九婴和相柳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静。 “本王实在是没想到那青孔雀困在天庭居然还能自救!若她真的勾引了青华大帝,让他来日以命相填,那么青孔雀非但能留得自己一命,还能就此除去当年血债的始作俑者,如此一石二鸟的妙计实在是棋高一着。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鸿蒙仰天长啸,九婴和相柳伏身而拜。圣王说的没错,谁能想到自小长在灵山的越鸟殿下居然有如此心计,哄得当年尽诛百妖的青华大帝不惜以命相填。说到底,他们还是轻视这位明王殿下了,如今她进可攻退可守,相比较之下除非起义否则难得尊位的圣王已然落了下风。 苏悉地院里,佛母原本正喝茶念经,突然只见阿苏罗一脸慌张地进了大殿,支吾踌躇了半天却始终不敢开口,最后佛母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磨磨蹭蹭看得老身心烦。” 阿苏罗这些天听了不少五族的流言,件件直指明王殿下,虽是有些尴尬,可他受佛母多年厚爱,又怎敢有对她所隐瞒? “禀菩萨,如今五族盛传,说……说明王殿下就是东极青华大帝命中注定的妻子……事到如今,九重天要么为殿下封后……要么……要么就得让青华大帝替明王殿下受劫。” 佛母立刻警觉了起来,兹事体大,九重天上谁敢冒如此大不讳将越鸟和青华的宿世孽缘和盘托出?如今这传言都已经传到苏悉地院了,那么在九重天岂不是人尽皆知? “这传闻是从哪传出来的?”佛母不懂声色地问阿苏罗。 “起初是从瑶池传出来的,后来……后来发现是从东极帝的妙严宫传出来的。” 佛母叹了一口气,当年她信了青华的诚心,坐视他将越鸟带回了九重天。可十九年了,越鸟依旧是九重天无位,雷音寺无座,这叫她如何能不揪心?事到如今,她恨不得冲上凌霄殿逼宫玉皇大帝让他敕封越鸟,眼下这样言之凿凿的“传闻”从妙严宫传出来,倒是正中她的下怀,看来叁界苦恼越鸟不能归位东极帝后的远不止她一人。 “阿苏罗,你立刻去雷音寺找金雕尊者,告诉他本座多年未见越鸟,有意亲身拜会。我不愿意入妙严宫那是非之地,若是玉帝允准,我便在瑶池等着越鸟前来觐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妙严宫天仙配同心九阴山蚊道 算着日子,金龙进北海龙宫也有个把月了,这一天白龙女早早就到了妙严宫,说是金龙传来家书问候明王。原本青华也没多想,可是白龙女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临走时面上甚是郑重,这倒叫他不得不疑心了。 “公主跟殿下说了什么,本座怎么觉得公主神色有异?” 望着一脸谨慎的青华,越鸟不禁有些自责,这些年她与青华恩爱不假,可青华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却也是真,怪只怪她问心有愧,失了为人妻子的坦荡,可怜青华这个老神仙逍遥了万年,如今却不得不天庭跟她这个小小妖精斗心思。 “公主说,熬顺很喜欢天渊,可是嘴里却也没少露出对其他叁宫的不满。帝君怕是有所不知,四海龙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是真要论天资造化,熬顺当属第一,无奈封爵时却被封至遥远贫瘠的北海,这些年熬顺心中早有怨气,加之北海王妃久久无出,他的脾气是一年坏过一年。公主仁孝,顶着东西二宫的威逼将天渊送去北海,这除了是忍痛割爱,更是高瞻远瞩。” 青华细查越鸟表情神色,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戒心——越鸟说的没错,白龙女送走金天渊看似是失了长子,实则是给了四海一个归心的机会,如此一来,她既当了四海的孝子贤孙,又做了越鸟的忠臣良将,真乃一石二鸟棋高一着。 “四公主倒真是敢想敢做,若她真的得偿所愿,四海就会逐渐倒戈向殿下,本座猜圣王怎么也想不到,殿下坐困九重天却依旧能够运筹帷幄,将他苦苦经营了几百年的五族形势搅成一碗浑水。” 从前青华欣赏越鸟不染纤尘满心坦荡,现在他也同样敬重她的深谋远虑和足智多谋,可没想到越鸟听了这话,面上却露出些沮丧来。 “小王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有此心性,竟舍得与天渊母子分离,公主为五族披肝沥血,小王却半点也帮不上公主,心里实在是难安得很。” “殿下且宽些心吧,且不说金龙在天庭长成后必然要送回龙宫,四公主与金龙母子分离无可避免。本座倒觉得,四公主这才是真正的爱子,金龙刚及成年,公主就已经在为他建功,有这样的母亲,金龙前程远大不可限量。” 越鸟点了点头,龙宫那么多的龙子龙孙,白龙女早为金龙打算也是好的,只是她还是总觉得白龙女是为了她才将首生子送进了北海,因此每每见到白龙女,她都难免觉得心中内疚。 “说到爱子……玉帝已经准了,西王母也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想必佛母不日就能上九重天和越儿重聚了,越儿可高兴?” “越儿当然高兴,不过这高兴里少不了有些忐忑,帝君猜是为什么?” 青华慢挑眉看了看越鸟,这个丫头实在是心思多,居然懂得布下此局引来佛母,若非他这些年跟着她耳濡目染,他还真的未必就能看清楚越鸟的意图。 “殿下无论做什么佛母都只有喜欢没有责备,越儿忐忑,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而是为了本座这不贤女婿。” 梼杌一番胡闹,如今妙严宫里的“艳闻”已经传遍了叁界,苏悉地院自然也不会例外。前日里就连嫦娥都亲自来问越鸟传闻真假,嫦娥是个聪明人,越鸟只是稍稍提醒,她便心领神会地去了,眼下只怕是凌霄殿上都少不了要飘过两句风言风语,佛母又如何能按耐得住? “殿下也不知道嘉奖本座几句,殿下可知,九重天当属瑶池最人多口杂,若非瑶池传出消息,佛母又怎么会急匆匆求见殿下呢?” “帝君与小王,自然心有灵犀。”越鸟说着便起身为青华添了些茶,九重天的消息要想传到五族之地谈何容易?若非西王母推波助澜,五族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上了她的当?可她原以为此一遭是西王母有意成全,不料居然是青华在暗中帮了她,可见她夫妻的确是同心同德。 “越儿的心思如今我也能猜得几分了,其实越儿何妨与我直言?岂不知本座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追随殿下?只要殿下有令,本座何敢有违?” 青华故作献媚,越鸟笑的前仰后合,此一石叁鸟之计实在是妙——梼杌是个直肠子,她好好地羞辱了青华一番,就此倒也肯将往日恩怨放下;叁界都听说了她二仙的姻缘,五族若是就此上当以为她来日还可以东山再起,圣王的气焰必然衰败;而佛母……佛母来的正好。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九阴宫若木殿里,相柳将佛母求见明王一事禀报给了圣王,圣王面色如霜,半晌不语,吓得相柳连说都不会话了。 即便九重天要敕封明王为东极帝后,也不能不问明王的家世父母,如今佛母犹在,玉皇大帝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一定要在敕封之前问过佛母的意思。如此看来,流言不假,青孔雀越鸟多半是已经要和青华大帝谈婚论嫁了。 五族形势急转直下,留给鸿蒙的选择不多了,他要么以青华大帝乃百妖屠手为名反抗天庭敕封,要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王这个强敌如虎添翼。可说到底,相比明王得了青华大帝的青眼就此捡回一条命,鸿蒙更怕的是来日明王的大位落在青华大帝身上。 明王再不济也是灵山教了叁千年的高徒,如今她天灾在即却忙着出嫁,这实在是不合情理。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合情理的背后往往都是阴谋诡计。明王绝对抗不过焚风大劫,可她若是真的婚配了青华大帝,进可在九重天做了东极帝后位列仙班,退可将将羽族明王大位传给青华帝君。论出身,青华大帝和百妖一样都是妖,百仙是地母的内脏,百妖是地母的子女,论资排辈,百妖比百仙还要矮上一头。论官阶,青华大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在九重天他也可一手遮天,相比之下五族妖王少不了要逊色。轮造化,青华大帝乃世间水脉之尊,只要他想,就算是让四海淹没八洲也不在话下。真到了那个时候,西王母隶属天庭自然不会反对,佛母九重天上多了个靠山只会更加得意,而龙宫水族只怕得罪谁都不敢得罪青华大帝,到时候鸿蒙孤军奋战,还哪有胜算可言?如此一来,他苦心经营了几百年的五族局势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尔等一定要在瑶池安排好人手,兹事体大,不可疏忽……”鸿蒙沉吟半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瑶池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要安插眼线倒比妙严宫方便多了。 “殿下放心,属下绝不敢疏忽,殿下也切莫多虑了,天庭都知道当年青华大帝盗弱水,断仙缘,如今即便是九重天要为他封后,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九婴回禀道。 “什么?!”鸿蒙腾身而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九婴这才反应过来,圣王生的晚,只因他虽是上古巨妖,可孵化时间却及其漫长,因此圣王生在第一次妖仙大战之后,对当年的往事以及青华的事迹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当年青华盗弱水筑血莲池的事情。可九婴原以为圣王知道了青华自断情缘的事情会宽慰些,不料圣王居然一副五雷轰顶大难临头的样子,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糟了!这青孔雀好重的心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三妖王同坐瑶池宴五上仙共论 佛母身份贵重非比寻常,好在先前已经有了灵山重臣入九重天办私事的例子,否则只怕就算是愁死太白金星佛母也进不了天庭。不过金雕替佛母上书天庭,只说要进瑶池,没说要入妙严宫,这就已经算是退了一步了,玉皇大帝知情识趣,自然也不会再多加为难。况且明王在天庭已经“小住”了二十年,佛母虽是灵山重臣,但却也是明王的亲身母亲,情大于法,母亲要见自己的女儿,普天之下谁敢相拦? 佛母上次驾临瑶池似乎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那时候佛母不惜偷盗天机也想让越鸟成就金身,只可惜越鸟与青华帝君的仙缘已断,青华一时执拗未曾赴蟠桃宴,佛母打空了算盘,致使越鸟当年在昆仑山错失金身。这次西王母张罗了许久,东王公亦从蓬莱回到了瑶池,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怕西王母一人独力难支。眼下他们夫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是为难的很。青华有意迎娶明王为妻,折腾了二十年却依旧未能得偿夙愿,如今这二仙的“艳闻”在天庭和五族之地已经传遍了,如果佛母此来要兴师问罪,夹在中间的西王母必定难堪。更有甚者,若是青华触怒佛母,只怕佛母连青华这天庭栋梁都敢杀,到时候瑶池该如何自处? 今日的瑶池一反常态,西王母有令,除了身边贴身侍奉的叁婢,其余仙娥宫人一律不得走动,常日里人来人往的瑶池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一池池水都平静的不像话。 佛母从西天门入九重天,仙驾直奔瑶池,光是她那声势浩大的排场和仪仗就引得不少仙家侧目——今日的瑶池大门一关,叁位妖王同坐,只怕是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天大的事。眼看西天门的守卫都增加了叁倍,就知道九重天虽有意对佛母施恩笼络,却也没有忘了提防这个已历叁纪的上古巨妖。 西王母平日起居的正殿就在瑶池边上,此殿有个雅名,唤做“别有洞天”。西王母位高权重,满天庭除了叁清和玉皇大帝,就算青华这位居六御的东极大帝也进不了别有洞天。可今日不同,西王母为表敬重,特地在别有洞天迎候佛母。殿上,西王母与东王公为主,一左一右,明王与青华居左,一前一后,佛母居右,身边站着随侍的阿苏罗。佛母和西王母倒是亲厚,二人迎来送往十分热络,落座前佛母又问候东王公,东王公亦拜过佛母,众人这才落座说话。 越鸟向佛母行礼时,佛母颔首不言只是点头,她双眼紧盯着越鸟身上的宫装,最后恶狠狠地剜了青华一眼,开口道。 “我儿免礼,殿下在九重天一住就是二十年,九重天高处不胜寒自然没有灵山养人,可殿下清减了这么些,难道是妙严宫有意怠慢吗?” 青华所有有关瑶池的记忆都是痛苦的,就好比今日,他早知道佛母少不了要为难他,可是为了越鸟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此刻殿里五仙,一对是母女,一对是夫妻,人家客套的时候他就只能在一边坐冷板凳。这还不算,他万万没想到佛母一落座就发难,让他半点准备都没有。 “菩萨容禀,儿臣不堪大任,当年受难而归,九重天众仙家上至叁清无不施恩,又得西王母夫妻鼎力相助,东极大帝多年照拂,才得如此。儿臣深感众仙大恩,无以为报,心中难安,故而消减,绝非旁人之过。” 越鸟跪地板板正正,回地干干脆脆,佛母满腔的怒火仿佛碰上了迎面泼来的一盆冷水,瞬间偃旗息鼓。东王公冷眼瞧着,觉得眼前的这对母女实在是妙极,佛母天威之重咄咄逼人,明王巧言能辩知情识趣,而青华以往虽是有些气势凌人,眼下却夹在这一对母女之中乖巧地如同一只猫儿,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不枉他大老远从蓬莱跑过来看热闹。 “我儿总算是知恩图报,老身早听闻当年天尊为我儿越鸟赐下叁颗蟠桃助,天尊雪中送炭,老身如今就为天尊锦上添花,阿苏罗,把金錾云龙纹执壶和洛神赋图卷给天尊贤夫妇呈上来。” 阿苏罗乃佛母近侍,是天下罕见的黑孔雀所化,他一身梵境装扮,黑皮水目身姿纤细,来往若飘浮左右,举手间翩若游龙。只见阿苏罗将一图一壶分别成给了西王母和东王公,随即恭敬行礼,道: “禀西王母天尊,禀东华帝君,洛神赋图卷闻歌起舞,云龙纹执壶遇冰不化,遇火不烧,我家菩萨有感天尊夫妇呵护明王殿下,还请天尊和帝君笑纳。” 西王母一时好奇,撑开手中画卷,阿苏罗见状从腰间取下一支玉箫即兴而奏,乐声起时,只见画卷上人走马动,百十个女仙有的泛舟,有的乘凉;长河上亦有小舟,上有男女抚琴击缶;云头翻滚中只见一女仙驾九龙坐骑,端的是威风凌凌,其余女仙或在岸上遥拜,或腾云驾雾紧随其后,各个惟妙惟肖。 “妙哉妙哉,天下竟有如此宝物,本座真是大开眼界。” 眼看西王母乐得合不拢嘴,青华不禁打心底里佩服佛母,西王母位高权重,要什么没有?想要讨她个好谈何容易?到底还是佛母这样的老狐狸有手段,片刻之间就给她哄得亭亭当当的。 “天尊说笑了,奇技淫巧不足挂齿,天尊如此多子多福,真是让人艳羡,老身不过是想着天尊喜欢热闹,便以此投天尊所好罢了。” 佛母话里有话,说完便低头喝茶,青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眼盯着玉石地板,心里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满天的女仙各个要和他过不去。 西王母将洛神赋图卷收了起来,看青华蔫头巴脑看着怪可怜的,便嘴上帮腔道: “明王殿下是九重天的贵客,莫说是瑶池,天庭叁十叁宫上至兜率下至广寒谁敢怠慢殿下,太上老君为殿下赐药,一赐就是二十年,青华大帝更是让明王居主殿,自己居客居,菩萨可放宽心了。” 青华眼看王母为他铺路,而佛母却不置可否,便连忙开口道:“殿下客居妙严,本座何敢怠慢,终归妙严宫清净有余,周全不足,若是委屈了殿下,那实实是本座的过错,请菩萨恕罪。” 在佛母身上,青华才算是认识了“吃软不吃硬”这五个字,她一旦动怒天地就风云突变,实在是惹不起,自己只能趁早服软。西王母和东王公见青华一反常态竟是学的乖觉了,心中皆诧异,正所谓士别叁日当刮目相待,如今这个老东西也知道进退有度了,这些年的苦总算是没白吃。然而没想到佛母听到这话,面上阴阳怪气,一张嘴居然说出了更要命的话来。 “哦?清净?这老身倒是糊涂了,老身一路行来,听了不少闲言碎语,你青华大帝别的我管不着,只是清净这两个字嘛,老身看你不配!” 佛母骤然发难,就连西王母也不敢贸然开口,此事尴尬,在座的都是知情人。今日她眼看着青华对佛母处处忍让,便难免也信了他一二诚心,可偏是如此,这一对拆凤的鸳鸯时至今日都始终难以破镜重圆,让人实在是揪心。如今若是他二仙同心,佛母肯体谅也就罢了,若是佛母一意孤行,那只怕就连她也帮不了青华了。 众人各自踌躇,谁也不敢破局,只见明王气定神闲走下座儿来,拿手点着青华帝君道: “帝君以往不顾尊卑身份,屡屡向小王求亲,今日小王有身生母亲在侧,又有司天下姻缘的西王母天尊在前,帝君怎么不求了?难道帝君以往故作声势都是虚情假意?” 鸦雀无声的殿里只听得“夸嚓”一声——西王母把手里的玉杯捏碎了。 第一百八十章东极帝斗胆求姻缘西王母巧论千 明王此言一出,满庭皆惊,首当其冲的就是目瞪口呆的青华——越鸟突然发难,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试图揣摩越鸟的意图,可惊慌之中脑海却一片空白,除了呆呆地看着面前佯怒的越鸟他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西王母和东王公面面相觑,他们千防万防生怕青华一时张狂在佛母面前犯忌,谁承想一向行为有度的明王今日居然如此大胆。眼看佛母面色越来越差,西王母在心里直叹气,今日只要佛母和青华不起刀兵,她就权当大病一场,撑过去了事。 “你……你……”只见佛母腾身而起,指着青华张嘴就骂—— “你敢坏我女儿名节!毁我女儿清誉!你好大的胆子!如今这腌臜话都传到苏悉地院去了,你视老身为何物?视我羽族为何物?” 瑶池的天瞬间阴云密布,阴风卷着瑶池的池水打着滚地往上翻,水面上霎时间就起了千百柱手臂粗细的水龙卷。西王母面露霜色,东王公念动心决已露御敌之姿,青华见此当机立断,起身先向西王母行礼,再向佛母行叁跪九叩父母大礼,又对越鸟一拜,道: “今有西王母天尊在上,本座拜请佛母,拜请明王殿下,厚颜求亲。本座心系殿下,不得不休,望殿下垂怜。” 佛母指尖原本若隐若现的剑锋突然消失,她呆站在原地,一时间脑子里都回不过神来——这个青华大帝好生阴险!她还没同意,他居然就敢行父母大礼,这不是逼宫是什么? “你!” 佛母怒发冲冠龇牙咧嘴面露妖相,她正要发难,突然间殿上诸人却只听得越鸟轻飘飘地开口了—— “好,本王答应。” 就连东王公都被眼前急转直上的局势吓到了——这青孔雀好毒的主意,先以流言蜚语引佛母入瑶池,再言语相激逼迫青华当众求亲,又先斩后奏当着西王母和佛母的面同意下嫁。明王毕竟是一方的仙主,婚姻大事断没有要看别人颜色的道理,如今佛母赶鸭子上架,若她拒婚,那就难免要折了她苦心多年为明王竖立的威信,可她若成全明王,那她就得收下青华这个女婿。明王算计他们夫妻,算计青华这个笨蛋也就罢了,可东王公怎么也没想到,明王居然连佛母都敢算计。 “越儿!你糊涂啦!他是谁你不知道吗?他偷弱水断仙缘,天庭皆知!什么求亲,即便是老身肯!即便是西王母天尊肯!玉皇大帝也不会为他立后的!越儿!只怕就是老身将刀驾在玉皇大帝脖子上,你也难归东极帝后之位了!” 佛母将一切虚张声势和故作姿态都收了起来,此刻她声嘶力竭只为越鸟不平——满座谁不知道越鸟就是天命所归的东极帝后?可事到如今,万事休矣,即便青华肯娶,越鸟肯嫁,他们也无力回天了。 面对佛母的怒火和焦急,越鸟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半点波澜,只见她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华,云淡风轻地问道: “青华,我问你,九重天上,我能归位东极帝后否?” “本座……本座当年一时糊涂……误断仙缘……如今……如今只怕青玄可以有妻,东极帝却再难有后了。” 青华垂下了头,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和不甘,而佛母指着指着青华,对着越鸟骂道—— “你听听!就连他都这么说!你难道要顶着羽族的至尊之位在妙严宫里给他做了妾氏吗!” 然而越鸟依旧不露声色,她只是照样对着跪在她身前的青华正色说话: “青华,本王乃凤凰后裔,羽族明王,尊贵不可失。既然东极帝难立后,那我问你,我要你入赘明王宫,你肯吗?” “什么?!”西王母大惊失色,她可万万没有想到明王居然如此大胆!东极青华大帝入赘苏悉地院,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其实青华根本不懂什么叫入赘,可迎着越鸟的眼神,他心里似乎隐隐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此时此刻前有王母,后有佛母,如此良机万万不能错失,什么九重天,什么苏悉地院,这一切与他何干?他只要追随越鸟即可。 “本座肯!” 青华话音刚落,瑶池的天立刻多云转晴,佛母不搭理跪在地上的青华,反倒是紧紧地盯着越鸟此刻的表情——原来越鸟的心思在这里,她这个女儿真是足智多谋,今日就连她也被算计了! “好,青华,你肯入赘苏悉地院,老身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只一样,就算是凡人,求亲时都少不了要送上聘礼。你当年尽诛百妖,是五族最痛恨的冤家仇人。老身问你,你今日求亲明王,以何为聘?” 今日越鸟胸有成竹,别有洞天是她请佛母入瓮,她敢这么做自然有九成的把握,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佛母胡搅蛮缠硬要为难青华。然而正在此时,青华却递给了她一个眼神,她这才想起那天他俩随白猿前往净光寺的时候青华跟她说过,说他已经备下了聘礼,说佛母一定喜欢。 彼时殿中诸仙只见青华叁拜而献礼,献得不是别的,就是他的太一剑。 “你真的肯?”佛母惊奇道,青华是战神,当年他就是持此剑尽诛百妖,如今若他真的肯以此物为聘,五族那里她也总算能想出些说辞来。 “青华……”越鸟怎么也没想到青华居然以太一剑为聘,太一剑如同青华的半条命,可怜他蒙在鼓里半点不知真情,今日她机关算尽,虽然得偿所愿,但心中愧疚只怕再难消解。 “本座自知罪孽深重,何敢多求?既遭杀孽,又何惧天罚?天可见怜,让本座能重得殿下相伴,本座有何不舍?”青华正色道 “好!老身成全你,你起来吧。” 佛母说罢就从青华手中接过了太一剑,今日且不论青华是和越鸟一条心,还是也被越鸟算计了进去,只要越鸟得了青华这个位比玉皇的东极帝入赘为婿,他日五族还有谁敢妄议明王大位?东极帝后之位也好,灵山佛祖佛旨也罢,佛母都不全信,她只信她自己,信她万年来弹压五族逼宫二道的手段,待越鸟坐稳了明王大位,只要她紧逼不放,九重天怕落人口实说不定真的会敕封越鸟为明王,如此一来,越鸟也多一重指望。 眼看着酝酿了多时的天雷悉数散去,西王母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了另外一口,明王要婚配青华不难,可是要让青华入赘苏悉地院……青华毕竟位比玉皇,如此重臣入赘明王宫,只怕天庭要物议沸然了。 “帝君真的肯入赘明王宫?帝君可知,一旦入赘,在明王宫帝君就只是明王殿下的夫君,再也不是权倾朝野的东极大帝了。”东王公试探道。 “那又如何?”青华一向不在乎权位虚名,他听到“夫君”二字就高兴地心颤,哪里还会在乎别人怎么议论他。 “从今往后,帝君就得常住苏悉地院,这妙严宫只能算是帝君的别苑,到时候帝君在苏悉地院荣辱生死,全要仰仗明王殿下的恩宠,赖明王殿下的鼻息,帝君一生威震四方,可过得了那寄人篱下的日子?” “随心即随行,此处既别处,在天庭与不在天庭有何分别,本座又如何会贪恋这些个身外之事。” “帝君入赘,明王为主,帝君为从,若是明王来日突发奇想,要再纳几房……” 东王公话还没说完,青华的眼刀已经到位了,西王母连忙劝和—— “今日既然菩萨允了,殿下也答应了,这终究是好事一桩,本座恭喜殿下,恭喜帝君。” 众仙闹了这半晌,终于各归其位,佛母收了太一剑脸上也露出些缓和来。西王母吩咐了青鸟仙子布宴席,又领着众仙通明殿同饮同食。宴上西王母先敬佛母,再敬明王夫妻,随后才道: “明王与帝君既有此意,本座自当成全,只不过帝君入赘事大,来日还得帝君亲自上凌霄殿禀明玉皇大帝。帝君与殿下的确是好姻缘,可这千万年来阴差阳错,如今帝君入赘苏悉地院明王宫有叁好叁劫,诸位姑且听之……” 第一百八十一章青孔雀智取西王母东极殿恨嫁 越鸟与青华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后因青华误断仙缘而劳燕分飞,可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当年白龙女为越鸟献计,让青华入赘苏悉地院明王宫以保全二仙尊贵。越鸟起初不以为然,可时移世易,眼下九重天万万行不得事,她一身两灵,大位难保,无奈之下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此下策。然而此计绝非万全之计,其中多得是细枝末节,西王母司天下姻缘,自然晓得。 “帝君肯屈尊入赘,便可与明王做了有名有份的夫妻,明王殿下有帝君助力,来日在五族必定更加得势,此为一好;二来帝君今日以太一剑为聘,五族虽然与帝君有不解之处,然而往日之日不可追,帝君如今放下屠刀,足见帝君诚意,以二仙之姻缘解妖仙之旧怨,这于殿下也不失为大功一件;而这第叁嘛,帝君有血莲之功,即便帝君入赘明王宫,玉皇大帝也不敢真的责罚帝君,更遑论剥去帝君官爵,而明王位列五妖王之一,婚嫁乃明王私事,九重天更是没有半分插手的道理。凌霄殿上,帝君尽管去求,有本座作保,众仙想必无人敢妄议。” 西王母此言一出,佛母面露喜色,越鸟若是能在明王宫成亲,其余四妖王即便是狂悖如鸿蒙之流也不得不来亲身参拜,到时候越鸟端坐大位,又有青华和西王母两位上仙加持,谁敢不服? “不过帝君断仙缘在前,强圆镜在后,眼下帝君和殿下只怕还有’叁劫’要渡。其一,帝君位居六御比肩玉皇,帝君骤然间要入赘苏悉地院,众仙必定哗然,到时候帝君难免清誉受损,殿下只怕也会受其所累;其二,帝君在天庭身居要职,血莲离不开帝君,天庭降妖除魔更是离不开帝君,如此一来,帝君只怕少不了要在天庭和苏悉地院之间来往奔波;而这第叁……帝君既是入赘,就得从天庭礼制,明王宫需先送聘礼入妙严,且到了大婚之日,明王宫的仪仗入不得天门,只怕帝君得……得换辇……” 青华歪着脑袋听了半天,心里只恨越鸟没有早早出了这个主意,在他看来,西王母口中的叁好各个妙极,叁劫则个个无足轻重——他从来不怕被人议论,更不怕两地奔波,九灵和元圣星一个比一个快,区区几千里怎么能拦住他和越鸟朝朝暮暮?而王母口中的仪仗聘礼,他更是半点都不在乎。 “妙严宫就在东天门门口,真要换辇岂不是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听完西王母的话,佛母心中生出些不快来,早知道九重天迂腐,但是青华这个老东西再怎么说也是天庭的有功之臣,难道大婚之日要叫他自己走出东天门爬到凤辇上去吗? 青华原本不以为然,可他眼看佛母面露不悦,心里也不禁起了好奇,于是就压低了声音趴在越鸟耳边问道: “越儿……’换辇’是什么意思?” 只见越鸟微微一笑,对西王母拱手道—— “多谢天尊悉心为小王周全,即是天庭礼节,小王何敢不从?如此,大婚当日帝君便先乘八龙辇至东天门,而小王便乘九凤辇在东天门外迎候即可。” “这……有何不妥吗?”青华实在读不懂殿中其余几人的沉默,只能径直发问,引得佛母嗤笑了一声。再看时,只见西王母面露尴尬,可偏是如此,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叫他好不焦急。 “无不妥,只不过要劳烦帝君,亲自走出东天门。” 越鸟轻声安慰了青华一句,随即便望向了佛母,佛母立刻心领神会——九重天真是个烦人的地方,不认越鸟这个东极帝后也就罢了,居然连青华入赘都要想出些恼人的小动作折辱越鸟和青华,若是依她,她就是杀光东天门的守卫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她?可终归是越鸟机敏,九重天的手伸得再长也出不了东天门半步,既然他们不给苏悉地院面子,那她又何必处处守着规矩?只见她故作佯怒,大袖一挥指着青华说道: “羽族仙王的九凤辇委屈不了你!走两步就走两步,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王和佛母一唱一和,西王母夹在中间如坐针毡,以往妖王仙驾大多以“八”为数,为的是礼敬玉皇大帝这个九五之尊,明王宫若是真以九凤辇迎亲,少不了有些故意冲撞的意味。可是今日明王一反常态,语气神色都不似往常随和,她若是要硬拦,只怕是要伤了瑶池和苏悉地院的和气。说到底,这上没有明旨下没有宫规的事,以往只凭五族和天庭的默契罢了,别的不说,明王乃羽族之尊,大喜之日让自家子孙牵马坠蹬何错之有?她一个外人又如何能拦? 今日通明殿席上,一对母女、两对夫妻、叁位妖王,皆各怀心思,宴至黄昏才散。送走了佛母,西 王母只觉得心力交瘁,到不知来日明王大婚,她又要如何辛劳了。 回到妙严宫,青华急急拉着越鸟就要问话,今日好些东西他都是懵懂,如今不问清楚他如何甘心? “越儿,为何西王母一听入赘两个字就如临大敌,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你可莫要蒙我。” 越鸟莞尔一笑,今日青华席间他在西王母夫妇和佛母面前几度露出不解,只怕就连佛母都明白了青华心思单纯。她二人几经周折,如今终于大事已定,虽说前路漫长,可今夜越鸟的心里却只有欣慰。 “帝君也曾有过七世情缘,自然知道所谓的男婚女嫁,皆以男子为主,女子为从。而入赘则不同,正如东王公所言,帝君入赘明王宫,是小王’迎娶’,帝君’出嫁’,所以一切都要反其道而行之——明王宫需要以重礼相聘,等帝君满意了才结婚书、迎亲。如此一来,明王宫里小王为主,帝君是小王的臣属,若论官阶,帝君和东海龙宫的掌宫主母一样高低。” 青华细听越鸟陈述,听完了却难得一见的脸红了起来—— “那……那殿下岂不是得讨了本座欢心,等本座心满意足了才能迎本座进明王宫?” 越鸟噗嗤一笑,早知道青华不在乎功名利禄,可没成想她一番苦口婆心,他却只在乎这个。 “那是自然,佛母不是说了吗,她立刻就去备礼,只怕无需多久,苏悉地院的聘礼就会流水一样送进妙严宫,金银珠宝,奇珍异宝,绫罗绸缎,美酒宝剑,帝君若是不满意,小王就是把明王宫搬空了,也得讨帝君欢心。只不过小王若是被逼急眼了,搜刮起民脂民膏来,到时候只怕帝君入了明王宫,叫五族议论帝君是红颜祸水。” 青华笑的捶胸顿足,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他自落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 “越儿,我真开心,你开心吗?” 越鸟趴在青华胸口仰首看他,见他笑地双眼微湿、气喘吁吁,实在是可爱至极、 “我开心,我恨不得那天早一点来,恨不得能和帝君立刻飞到苏悉地院去……” “越儿!我明日就上奏玉皇大帝,你放心,我半刻都舍不得耽搁。” 青华紧握着越鸟的手与她四目相对,他们夫妻屡遭大难终可两全,从今往后,他俩尽可两厢厮守永不分离,谁也不能以名份天规为由将他们分开了。 “那东王公说,本座一日入了明王宫,往后就只能仰仗殿下的恩宠了?” 越鸟还沉浸在方才的嬉闹中,全然没有发现青华的眼神已经变了,只嬉笑道: “那是自然,小王若是不去,帝君就只能独守空房啦。” “那不如殿下……今夜就恩宠一下本座吧……” 青华说着一把将越鸟按进怀里,再低头看她时,她已经是面红欲滴。 第一百八十二章凌霄殿诸仙论婚嫁妙严宫大变 苏悉地院的聘礼如流水一般进了妙严宫,青华既然已经同意入赘,苏悉地院必然厚待他。更何况如今佛母是打定了主意要大张旗鼓地迎青华入赘,这堆积如山的聘礼与其说是为了顾全青华的面子,倒不如说是为了成全越鸟的威风。 望着一打一打的漆木箱子从东天门被抬进妙严宫,青华满心都是高兴,以往他何曾贪图过这些个身外之物?可是这次却不同:金玉珠翠、奇珍异宝、法器绫罗,一箱一箱来自苏悉地院的聘礼让青华觉得踏实——他和越鸟终于可以在天地间堂堂正正地做了夫妻,他遗恨万年,终于能够再度和越鸟破镜重圆了。 佛母一向最重排场,光是聘礼就连送了九天,聚宝阁早就堆满了,九灵只能另辟一间偏殿专门放置那百十个巨大的红木箱。 毕方也没能闲着,通常男子入赘无需嫁礼,便是只身一人也可成礼。可青华大帝不是常人,婚姻大事更不能出半点错漏,因此,帝君钦点了毕方备下来日入明王宫时所需的嫁礼,毕方半点也不敢马虎,在妙严宫的聚宝阁里忙的不亦乐乎。帝君封神万年,战功赫赫,聚宝阁里多的是好东西,但嫁礼要随着帝君一同入苏悉地院,光是好东西还不够,必定得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才配得上青华帝君的威仪。 当日青华上奏玉皇大帝,满庭皆诧然,太白金星脚下一个踉跄当众摔了个大马趴,就连玉帝也忍不住直皱眉。神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若问为什么天庭诸仙如此为难,那就不得不论论神仙们的婚丧嫁娶——天庭泱泱人口,有叁清玉皇这些日精月华、紫薇星辰所化的神仙,也有仓颉李靖这般凡人飞升位列仙班的,有西王母青鸟桃妖这些个得道的妖仙,还有以青华和黎山老母为代表的的女娲百仙。这些神仙各不相同,叁清玉皇之流无情无欲,无牵无挂,可他们依旧只占天庭的一部分而已。有肉有灵的神仙们上至有夫有子的西王母,下至动情下凡的区区仙娥,中间还夹着没老婆但是有儿子的李靖,这些仙家虽然得道,但却绝非无情。 眼下天庭位高权重者以紫薇星辰一派势力最广,叁清六御除了青华和后土以外都是这个气那个星化的,对于七情六欲可谓是一窍不通,因此以往天规大多要求诸仙要六意根绝,无欲无求。可无情之人如何管得了有情之事?西王母和东王公是天生的一对,就是玉皇大帝也不能以天威横加干涉棒打鸳鸯。李靖是哪吒的亲爹,二人同在封神榜上,满天的神仙谁也不能要求李靖至亲生骨肉于不顾。这样一来,天庭就矛盾了起来。 当年玉皇大帝之所以希望仓颉能和青华一起位居六御,为的就是怕众仙中紫薇星辰一脉太重,来日引得诸仙不服,这并不是玉皇大帝心思多,相反,他是深谙诸仙各有来处,因此不可一律处置。若是当年青华未曾轻举妄动,仓颉按部就班位居六御,天庭就不会落得今日这样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世间缘分属姻缘最为难得,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还只是尘缘。高高在上的神仙们不死不灭,早就是受了上苍莫大的恩德,想要再求上天垂怜谈何容易?即便是黎山老母和仓颉这样的上神日日祷告上天,也未必就能给自己求来姻缘。像西王母与东王公、青华大帝与明王越鸟这样天定的姻缘可谓是绝无仅有。然而天庭对于神仙们的婚娶一向规章甚少,眼下东极帝后归位无望,青华帝君要入赘五族之地,这事儿实在是难办地很。 凌霄殿上,西王母一反常态地为青华撑腰,叁清俩眼一闭不声不响,其余众仙谁敢出声?可是世间婚嫁之礼,难免以入赘为下策,青华大帝位高权重,若真的一朝入赘了明王宫,只怕这里面牵扯的绝不会仅仅是青华大帝和明王二人而已。 玉皇大帝沉吟半晌终于开口,一句“准卿所奏”让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下青华大帝圣意不可转圜,五妖王的私事按律不归天庭管辖,莫说是明王,就算是孟章神君区区一个星君,要娶谁不娶谁都不归玉皇大帝管。事到如今,神仙们自可议论,可是想要螳臂当车那就是给自己添堵,其一这事天庭管不了,其二就是硬要管,天庭也无据可依。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九重天不肯册封越鸟,可越鸟有她自己的尊位和尊严,青华入赘苏悉地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妙严宫满宫忙得忙累的累,越鸟也被西王母召去了,说是要细论大婚当日的礼仪,整个妙严宫就剩下青华一个人满面怀情。只见他坐在东极殿的窗前托腮遐想——在他的心目中,苏悉地院纳他为婿是天大的好事,从前他在这天地间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可托越鸟的福,从今往后,他多了个岳母不说,还多了个娘舅。 什么都好,什么都好过他孤零零一个人。 孟章来了,他来的时候东极殿前面已经堆满了苏悉地院的聘礼,几十个漆木箱子堆积如同小山,小山后面的悬窗前则是一脸荡漾的青华。 “我的好帝君啊!您老人家还美呢?你……你这成何体统啊?”望着青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孟章急地是捶胸顿足—— “就算是凡人,入赘的男子都要低人一等,你是怎么想的啊?顶着六御之尊的名头要入赘众妖之地啊?你啊你,你可真是太胡作非为了!” 青华在凌霄殿上当着玉皇大帝的面说他要入赘苏悉地院,白龙女口中的那个噩梦终于成真了,莫说青华位居六御,乃天庭的栋梁之臣,便是寻常男子入赘都实在是有辱颜面,然而孟章的话青华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孟章说青华六御之尊居然要入赘,实在是不合情理。 青华说女子既然可以出嫁,男子如何不能入赘? 孟章说青华一旦入赘就成了佛母的晚辈,连官阶都要连降叁级。 青华说他无所谓,他原本无父无母,如今得了妻子不说,还得了亲眷,根本就是喜上加喜。 孟章说青华一旦入赘,从此九重天的神仙都会议论他屈尊降贵。 青华说在他眼里天庭众仙和一棵树、一簇花没有任何区别。 孟章说青华一旦入赘,从此往后就要仰仗明王的恩宠而活了。 青华红了脸庞。 孟章说男子入赘有损颜面。 青华问他为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孟章抓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青华入赘苏悉地院的坏处。 甲寅殿里,白龙女笑得很张狂,她说这就是天命所归,她说明王命中注定是青华的心头肉,骨中血。她说青华为了明王连入赘都肯,明王来日一定会东山再起,到时候明王一定会成为继麒麟之后的第二位至尊妖王。 可孟章却坚持认为白龙女错了,她是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没错,可孟章却始终觉得她不够了解明王。明王是那样的正直、善良、勇敢、聪颖,她怎么可能借青华的威仪狐假虎威震慑五族?她不会的,她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然而面对着满面春风的青华,孟章却将肚子里的话全部咽了下去——这个老神仙的命真是比黄莲还苦,眼下他如此开心和满足,孟章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再度陷入无边的苦海。罢了罢了,就让青华快活一阵子吧。 青华没能读懂孟章离去前的表情,他满心都是欢喜,越鸟就要嫁给他了,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天下之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青孔雀论尽万年事百妖孤成全 “师父,你真的要嫁给青华?” 灵台境里,越鸟和梼杌同坐,梼杌十分不解,它就是不明白越鸟为什么铁了心要嫁给青华这个百妖衰败的始作俑者。 “是的,我知道你一向深恨青华,从前你问起百妖起灭,为师为你招来了白泽神君,白泽神君广有智慧,如今你也知道万年之前仙妖大战的始末了,今天,为师给你讲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女娲造出了人和兽,在广袤的大地上,人和兽各自生长,有的时候巨兽会残害人,有的时候人会捕捉兽,万物的生死犬牙交织,说不上谁更有优势。后来,人学会了用工具和陷阱,而兽则领悟了自然的法则,金蟾懂得望月,老虎懂得了慈悲,就连老鼠也学会了修炼鼠宝。人成为了更强的人,而百兽则逐渐修炼成妖。 彼时的大地一片血雨腥风,人类残杀百兽,妖精以人为食。女娲所创造的一切岌岌可危,而就在这个时候,女娲却死了,她的四肢变成了山脉,她的血变成水脉,她的五脏落在地上,变成了百仙,其中为首的就是女娲之心落入昆仑所化的青华神君。 面对女娲所造出的一切,百仙责无旁贷,他们不能坐视女娲的心血就此衰败,于是他们举起了屠刀。仙妖混战,凤凰出走,麒麟身死,负隅顽抗的妖精们被青华所领的百仙逼到了昆仑,它们想遁水而逃,可青华却将自己的栖身之地拔海为山,将百妖永远地困在了那里。 “青华是女娲所化,百妖是他的兄妹,他同室操戈,越杀越悔,身负血债的他,不想在天庭位列仙班,只希望能够消解百妖不死的怨念。他将百妖困在昆仑,为的是给它们一条生路,他不想再杀了,不想再背负更多的孽债了。” 百妖食人伤仙,天地不容,可这一切的罪责最后却全部落在了青华的身上。上天可怜他,所以赐给了他一位妻子,好让他不至于孤零零地在世间承受命运必然的恶果。 “那个妻子,就是我。”越鸟说。 越鸟是佛母的独女,上苍有灵,让佛母感天而孕生下越鸟,而她原本的宿命就是和青华一起联合仙妖两界,为当年的血海深仇画下句号。 “离开昆仑后,青华将一切罪孽都抗在了自己身上,在他看来,他不值得上苍的任何垂怜。为了消解世间的怨恨,青华偷了一勺弱水,断了自己的仙缘,筑成血莲池,以他水脉之尊的仙术,几千年来心无旁骛地荡涤世间的业果。姻缘从来成双,青华偷走弱水,为师生无仙籍,之后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梼杌半晌不语,她知道青华和越鸟有缘分,可她怎么可能想到越鸟就是青华命中注定的妻子?难怪青华的元神落入凡尘偏偏是和越鸟做了七世的夫妻,他命中注定只有越鸟一个妻子,即便是在公山一世他贵为天子,却依旧独宠越鸟所化的王后,半点不贪凡间的莺莺燕燕。这一切在越鸟的记忆中早有痕迹,可她却视而不见。越鸟教了她二十年,字字句句都是要她感悟世间正道,因果循环,她将越鸟与青华的七世情缘捻熟于心,却从来未曾想过去看看越鸟的身世,看看这一切的起因。 “徒儿愚钝,今日才得大彻大悟。” 从前梼杌理直气壮地恨着青华,在她看来,青华嗜血嗜杀,不顾与百妖的同胞之情拔剑就砍。可她了解百妖,它们千万年的记忆都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知道百妖是如何壮大的,也知道百妖是如何将女娲所造的一切都理所当然地当做了自己的养料。麒麟死后,人脱离了五族的掌控,神人鬼妖,四界从此等级分明。梼杌隐隐地觉得,如果她是当年的青华,只怕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世间的每一个生灵,每一颗树木,每一株花草都有它存在的原因。正如越鸟所言,当日百妖若是得胜,如今的世间还是会如此——有功有德者位列仙班,胡作非为者天地不容,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过程中谁赢谁输真的有分别吗? 从前梼杌将越鸟两历千世劫的辛苦都归咎于青华,可如今想来,她也不正是其中的一环,这让她一时间无法承受——如果不是为了度化百妖的怨气,青华就不会断了自己仙缘,如果青华没有斩断自己的姻缘,越鸟就是天生的东极帝后,两千五百年前,若不是为了降服她,青华就不会和越鸟在人间重聚受七世情苦。 “梼杌,我知道青华有悔,你也有悔,可命数天机疏而不漏,当年青华若非为了擒你而身受重伤龟息修炼,只怕我夫妻连七世的缘分都不会有。为师不但不怨你,还感激你,若不是因为你,为师如何能得了青华七世的深情,又如何能得知我就是青华命中注定的妻子?若非有你,只怕我俩要落得个劳燕分飞,见面不识的地步,有怎可有今日这重逢在即的好日子?” 望着眼前的越鸟,梼杌好想就此放下万年的恩怨,她好想成全越鸟,让她从此自在地做明王,做青华的妻子,可是她不能。她是百妖的遗孤,千百年来全凭着百妖不死的怨念才得以存活,雷音寺里,如来老儿削去了她的肉身,化去了她的法术,可就算是如来也无法度化百妖遗留世间的怨愤——百妖与百仙同出于地母,神仙们凭什么提手就定了百妖的生死?又凭什么就执意要以它们的死维护叁界的和平? “为师知道你心有不甘,青华尽诛百妖,责无旁贷,为师答应你,有朝一日你一定能向青华复仇,平息百妖不死的怒气,为师只求你一样,世间千机,各有解法,天数有道,不落一人,在此之前,我只求你,让我和青华享百年之欢。” 说这句话的时候,越鸟的神情很古怪,那似乎是一副悲痛却又隐忍的面容。梼杌自小由越鸟养大,与她十分亲厚,面对这样的请求,梼杌很难不答应。百年对于它来说不过白驹过隙,无论越鸟计划了什么,它都有耐性可以等,因为它相信越鸟必定言而有信。 第一百八十四章金天渊重归妙严宫东王公谏言 越鸟和青华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二,此乃良辰吉日,宜纳采,宜冠笄,宜会亲友,宜安床沐浴。西王母斟酌许久才终于选定了这个日子,非但如此,她还向佛母讨来了大婚的司仪的差事。 瑶池边上,东王公一边捧着《棋经》研究,一边和王母说话。那天青华遣九灵元圣来传话,说自己以后要常住苏悉地院来往不便,在此之前想和他切磋棋艺叙叙旧情。好笑,他和青华有什么旧情可叙?这个老神仙必定是要向他交代血莲的事情。兹事体大,事到如今东王公都还没将青华要托功退位的事情告诉西王母——青华此举正中王母下怀,东王公不告诉王母倒不是怕西王母闹事,而是怕西王母答应。 “金儿,我看你嘴上抱怨着诸事琐碎,实则是忙得不亦乐乎。”东王公说罢把书一扔——反正下棋只是个幌子,他又何必动真格的。 “浑说,我哪里乐了?”西王母回呛道。 “你啊你,总是要和青华对着来,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姻缘难得,天庭几千年来真得了好姻缘的上仙屈指可数,明王大婚是叁界旷古烁今之大事,你怕换了别人做司仪坏了规矩不假,可你想看热闹也是真的!” 西王母被戳破了心思,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喜之日少不了个“喜”字,青华总算是熬出了头,这的确是叁界的喜事,她司天下姻缘,又怎么能错过如此良缘呢? “王公既然这么说,那不如王公与我同去?” 东王公微微一笑,当日明王当庭逼婚让青华入赘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当时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细想,还以为佛母只怕要当场发作。事后他左思右想,才发觉明王之所以有此离经叛道之举,就是因为料定了佛母绝不会不同意——佛母急着要为明王立身,让青华入赘无非是借力打力,往后明王宫有青华大帝坐镇,莫说是五族妖王,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小觑明王。 “苏悉地院有金儿和东极帝坐镇,难道还嫌不足,还要拉上本座这么个微末之流?” 西王母哑然失笑,难怪东王公推诿着不肯赴明王大婚,她这个夫君也是个有傲骨的,眼下她们夫妻分明是给明王母女装进了套里,他又如何能甘心?此事他既然左右不了,那他便不参与了,这便是东王公素日的脾性。 “王公有王公的打算,我只是想着,有你我珠玉在前,也好让越鸟沾些夫妻恩爱的福气。” 东王公看得出来西王母对明王的偏爱,她喜欢孩子,明王和比他们的长子还小些,怪不得她见了明王就把她当做晚辈。再者说,明王这些年屡遭大难几近生死,只怕任谁看了都要我见犹怜,除了他。 东王公永远忘不了那日在丹房里明王的惊天一跪,她求死的坦陈和心机的深邃让他胆寒,她是那般的巧言能辩,就连他都不禁动摇了片刻。偏偏她还有那样的心性和手段,沦为凡胎失尽一身法术却仅凭心智就做下了这一箭叁雕之计:青华入赘明王宫,她既全了她与青华的情分,又可以稳坐明王大位还可以威慑五族,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轻视? “金儿,你随心便可,要做什么本座都不拦你。只一样,你千万不可以过于信任明王,更不可以轻视她。” 西王母见东王公颇郑重,心里也警起了神,可她看来看去,觉得明王便是多些个心眼也无伤大雅,毕竟她如今不过一介凡胎,若是再没有些主意,那岂不是要沦为废人了? “王公说的我记下了,不过王公也别多心,越鸟自小长在雷音寺里,是观世音一手养大的,骨子里只知道慈悲良善,做不出什么恶事的。” 东王公闭眼沉思,这些年明王可没闲着,那些个蝇营狗苟之事,如何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听说孟章神君的长子金龙今天入天庭了……”东王公没头没脑地说道。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东极殿里金天渊正在越鸟和白龙女面前回话。 “姑母容禀,母亲容禀,青华大帝要入赘明王宫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五族之地,四龙宫中属南海最忠于姑母,东西二宫有姻亲,东海敖广向来亲近圣王,儿臣不知其心思,但是熬顺敬重姑母,姑母要与青华大帝成亲的消息刚传至北海,熬顺便乖觉地开始为姑母备礼了。前日里,苏悉地院的请帖先发诸位妖王,随后便发至各宫,熬顺让儿臣专程送礼入妙严宫,一是为表对姑母的敬重,二来也好让儿臣借机与母亲见上一面。” 今日白龙女领着金天渊一早就进了东极殿,青华和越鸟大婚在即,天庭和五族物议沸然。金天渊跟在北海熬顺身边一年多了,今日是熬顺让金天渊亲自上九重天献礼。金天渊养在天庭十八年,白龙女不敢攀附青华大帝这六御之尊,便让金天渊认了越鸟为姑母,一来,白龙女自小就教的他要识大体,要尽忠于明王,二来,明王始终无有所出,天渊能得了明王庇护,来日也多一条出路。 “天渊,你长高了。”越鸟细看金天渊,他赴北海不过一年,却长得更高大健壮,更威武潇洒了。 “姑母,儿臣在北海一切安好,熬顺极喜欢儿臣,什么话都和儿臣说,什么差事都交给儿臣办,姑母放心,往后儿臣一定为姑母和母亲尽忠尽孝。” 越鸟心中五味杂陈,天渊昨日还是个粉扑扑的娃儿,就连青华的衣袖他都敢拽,那个孩子天真可爱,满天没有人看了不喜欢的。可是为了她,这个孩子被亲身母亲送去了远在天边的北海,他既是龙宫的金龙贵子,又是五族唯一一位在天庭养至成年的世子,如今却沦为细作,她对白龙女母子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白龙女眼看明王神色有异,便忙不迭地遣走了金天渊,嘴上只说是让他去见孟章一面。天渊走时,越鸟有意赏赐,可天渊却说如果他带着赏赐回到北海,难免要让熬顺琢磨他和妙严宫的关系。 “姑母有什么要赏的,便都赏给博斯吧,儿臣出入不便,反倒辜负了姑母的美意。” 博斯,那是白龙女的女儿紫龙的名字。 “好,姑母便依你,毕方,取贝壳雕楼阁送给甲寅殿博斯郡主。” 金天渊走后,白龙女并不安慰明王,反而正色道:“殿下,小王已经传书至南海龙宫,殿下大婚当日,天渊和南海二王子广利愿为殿下护驾。” 白龙女说得轻巧,可这话却颇具分量——四龙护法乃玉皇大帝的仪仗,越鸟大婚,九凤辇本来就有冲撞玉帝的嫌疑,若是再让二龙护驾,只怕是太张扬了些。 “公主如此为我,本王无以为报,只不过二龙护驾怕是太张扬了些。” “殿下!殿下不妨试想想,若是今时今日殿下要下嫁给那鸿蒙道人,鸿蒙会怕二龙护驾吗?他不会的!他会驾九龙辇,御四龙护驾来迎娶殿下!明王宫有青华大帝坐镇,殿下的明王大位是坐实了,可是下一步呢?殿下若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怕五族宵小还是要兴风作浪!” 白龙女在越鸟面前向来礼数周全,这是她第一次冲撞越鸟,可她说的没错,越鸟总是谨小慎微,总是保守迁就,然而事到如今,若越鸟不能借大婚之日在五族立威,只怕她所有的筹谋就会前功尽弃。白龙女深谋远虑,孟章是她的夫君,她成日闹腾孟章却始终不肯为越鸟护驾,这就已经说明了东海的态度。南海一向爱重越鸟,自不必说,而金天渊生于东西二宫,如今在北海当差,他一人当叁,如此一来,这面儿上的“二龙护驾”落在五族眼里,就等同于四龙护驾。 “公主思虑周全,便依公主说的办吧。”越鸟吩咐道。 白龙女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天不怕地不怕,多年筹谋就怕明王不肯狠下心来夺位,如今明王既然已经入局,那她为此付出的一切总算都值得了。 “还有一桩趣事要说给殿下听,听说苏悉地院的请帖送进了九阴宫,圣王气地满头冒烟,原本殿下继位之前,五妖王中属圣王最年轻,可他巴结了南海二十年,长公主还是不肯下嫁,如今倒叫殿下这个晚辈抢在了前头。最气人的是,殿下大婚乃五族盛典,他想不去都不行。” 白龙女乐不可支,越鸟赔笑了两声便道: “我倒不怕他,就怕五族流言纷纷中伤青华,公主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收获?五族有什么传言吗?” “小王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还请殿下放宽心,如今殿下大婚,西王母是司仪,佛母是娘家母亲,入赘的是东极青华大帝,东海敖广独立难支,如今西海也亲近殿下,圣王就是再有意挑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终归是帝君棋高一着,居然想出用太一剑为聘求取殿下,前日里佛母昭告天下,说万年前尽诛百妖的青华帝君为了殿下已经放下屠刀,如今五族传闻多的是夸奖殿下兵不血刃为五族扳回一城,青华大帝高高在上,不想竟要入赘明王宫了,这可是大大地长了殿下的威风。” 那种被蚕食的钝痛感再一次爬上了越鸟的心口,她对着白龙女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起了青华的面孔,他是那样的不解世事,那天他问她:“越儿,孟章说男子入赘折损颜面,可苏悉地院以重礼让本座入赘,这不是以礼相待吗?” 越鸟什么都答不上来,她只能用一车一车的甜言蜜语来搪塞他,敷衍他。 “殿下……”白龙女眼看明王面露忧愁,以己度人,她自觉也能理解明王此刻的伤情一二。 “……殿下,夫妻本为一体,假设今日情势扭转,九重天也一样会为得了殿下这样一位东极帝后而洋洋得意的,殿下切莫多思啊。” 越鸟点了点头,白龙女说的没错,她和青华的情缘一落生就是带着目的和职责的,出嫁也好,入赘也罢,终究都是一样的,苏悉地院里佛母好大喜功,九重天上的玉皇大帝也未必就不是一样的心思。 “等博斯长大了,小王就送她进四神宫给玄武做养女,到时候殿下的手就可以伸地更长了。” 面对着成竹在胸的白龙女,越鸟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没说话,妙严宫归于沉默,阿如亭里,青华正捻珠诵经。 第一百八十五章东极帝押注生死劫同根孽三妖 “你真的以为,你娶了她就万事大吉了吗?”梼杌托着腮一脸戏谑地看着青华,面上尽是不屑。 婚期已定,妙严宫里忙制衣、忙备礼,忙收礼,忙得不亦乐乎。这些天越鸟经常被西王母叫去商量大婚当日的安排,青华也对于“入赘”二字有了初步的了解——西王母什么事都只找越鸟,他倒是落了个清闲,其实这些都是虚礼,他又如何会计较,难免越鸟常日不见踪影,让他思念地紧。从前他一身清净,妙严宫叁五年无人登门实属常事,可如今不知怎得,只要越鸟不在身边他就一阵一阵地心慌。青华思前想后,决定在大婚之前和梼杌见上一面,越鸟这才将梼杌放了出来。 “我此来不为求和,只想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能让越鸟和我享百年之欢,之后我自有办法偿还于你。” 梼杌笑了,青华和越鸟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这二仙可真不愧是天赐的姻缘,天定的夫妻。 “越鸟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只要我许她与你的百年清欢,来日她会有办法让我大仇得报的。可是青华,你觉得我是越鸟的仇人吗?我的仇人自始至终都只是你而已,而你是越鸟的什么?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越鸟的夫君吗?不是的,你是她最大的仇人!百妖尚且有食人伤仙之过,越鸟做错了什么被你连累至此?说起来,百妖对你的怨恨都不一定有越鸟深。” 青华强做镇定,可他握着玉杯的手在听见“仇人”两个字以后却不禁一颤,这一切都被梼杌看在了眼里,于是她话锋突转,对着青华说起了越鸟两历千世劫的经历。 “你害苦了她,你知道吗?越鸟是怎么和你说的?她说两历千世劫如同南柯一梦是吗?她骗你的,你落入尘世的的确只是一丝元灵,可越鸟却真真实实的就是越鸟。你知道她有多惨吗?她是玄鸟之后,佛母之女,托你的福,她受尽屈辱折磨,在你端坐在你的宝座上俯视众生的时候,她在沿街乞讨,在卖笑揽客,在冰天雪地里和我们的祖宗们一样被白雪掩埋。” 梼杌的本意是杀人诛心,可青华非但不恼,反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因为他觉得他早该挨这顿骂了。他任性妄为,越鸟宽恕他,他罪孽深重,越鸟体恤他,他枉为人夫害得越鸟受尽苦楚,可越鸟却从不曾将一生的辛苦归咎于他。他不怕越鸟骂的他狗血淋头,就算她一剑把他杀了他也毫无怨言,可越鸟,她从不责备他,从不质问他为什么毁了她原本坦荡的一生,更不会声泪俱下地为自己鸣冤,她只是默默地捡起被他搅乱的人生,一次一次地倒下去再爬起来,而他好像就只是一个旁观者。 在被困在昆仑巅的2500年里,梼杌最常幻想的就是有朝一日提了青华的狗头,挖出他的心肝,可自从灵山一战,她才恍然大悟,青华的心不在他的胸腔里,挖心费事,戳心眼子只要动动嘴皮就可以了—— “有一次,越鸟托生了一个女婴,她的父亲嫌她累赘,便将刚出生不久的她扔进了猪圈,她被啃的体无完肤,不到两天就死了。可当我问她的时候,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尘缘苦矣,越短越好,方便她再入下一劫。青华,你是落地的神仙,你知道一个婴儿被猪一口一口吃掉是什么感觉吗?” 青华心痛落泪,两历千世劫在越鸟的嘴里,就是轻飘飘的“百世王后百世乞儿”八个字,可历劫是天庭的刑罚,越鸟入尘世两千世,受过的苦难伤痛只怕难以计数,青华当然知道。可是他好怕惹越鸟伤心,所以他连问都不敢问,因为他怕越鸟想起那些苦难,顺带想起来他才是她悲生的始作俑者。 “你知道如来老儿之所以安排越鸟历千世劫就是为了躲着你吧?因为你,她流落街头行乞为生,她刚出生就被溺死在水缸里,荒年里,她被父亲换了叁个饼,后来买了她的人家把她炖了汤了!她记得那两千世的所有记忆,就好像你记得当年是如何杀尽了和你一母同胞的百妖是一样的!” 望着默默流泪的青华,梼杌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快慰,她是百妖所化,多的是蛊惑人心的手段,就算被如来佛祖亲自化去一身血肉骨她也照样有本事夺取越鸟的肉身逃出生天,白泽说的对,是她命不该绝。而青华早就输了,雷音寺里当他对诸佛亮出太一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只可惜,越鸟受尽千辛万苦,最后还是被你搅和了,曾经叁千年一心只图金身正果,如今也只能低下头来做妖精了。她以为你爱她,其实你自从见到越鸟第一面开始就将她的人生一分为二,将她叁千年的苦修宏愿抛诸脑后,陪了她短短二十年就要她为你放弃一切,你只是个自私的男人,她只是个被骗了的笨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日在昆仑巅我把你杀了,越鸟如今就不会受这份苦了。” 梼杌哈哈大笑,青华强定心神,眼下伤心无用,既然梼杌一心要他死,那越鸟就还有一线生机。 “你深恨本座,不死不休,可你如今无身无术,即便是越鸟没有失尽一身修为,你也一样斗不过本座。本座是尽诛百妖的孽身,你是百妖怨气所终,今日,本座就和你做个交易。” 梼杌眯起了眼睛,这个老狗说的没错,当日在灵山若不是她抢先用越鸟的法宝将青华制住,仅凭这青孔雀几千年的道行只怕难以斩杀青华。如今就更别提了,她和越鸟加起来都不如妙严宫里的坐骑宠物有本事。自始至终梼杌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亲手杀了青华,为百妖鸣冤昭雪,可眼下她无计可施,这老狗既然有意与她斡旋,她倒不妨敷衍他一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交易?” “让越鸟活,本座剥去法术肉身,与你以元灵一决高下。” 梼杌有些傻眼,这老狗说什么?剥去法术肉身?这是什么意思?青华狡诈地很,从前在灵山他就试图用激将法逼她离开越鸟的身子,她可不能轻易上当。 “什么意思?” 青华随即将越鸟天灾将至,西王母传下法门一一与梼杌详解,其中并无遮掩。梼杌听了,起初不肯——越鸟是青华的死结,她就算是将青华碎尸万段,只怕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坐视越鸟香消玉殒更痛。青华大费周章,最后还不是要让她为越鸟填命,这样不划算的买卖,她怎么可能做? “你的仇人是本座,不是越鸟,越鸟为师为母二十年教化于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即便是无意报恩,可你真的肯连累无辜吗?天数有道,不落一人,如今你只剩下一颗元灵,越鸟天灾之日,本座一定会以元灵相救,到时候你我就能在天地之间斗出个输赢,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本座生死无悔,你呢?你愿意和我同归于尽吗?” 梼杌动摇了,越鸟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理由伤害越鸟,从头到尾,她的仇人就只有青华一个。可如今她没了法术,没了身躯,剩下的只有这一颗集百妖不死怨气为一身的元灵,要想为百妖复仇谈何容易?梼杌不信任青华,可她信来日越鸟天灾,青华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他要想护着越鸟,就只能以元灵为越鸟挡灾,真到了那个时候,在焚风面前她和青华只能硬拼造化,那是真正公平的战场,没有武器法宝,没有救兵帮手,谁生谁死,一切看天。 “青华,你是不是被我打傻了?我这么恨你,如果越鸟死了,你独活于世间,心痛更大于身死,那我更加畅快,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定敌不过焚风,注定要灰飞烟灭呢?” 这是一场赌注,青华这是在告诉梼杌他必输无疑。和青华以元灵相抗不死不休将是一次酣畅淋漓的豪赌,其中有一种纯粹的公平,除了灵魂以外什么都不剩,梼杌和青华一个是百妖怨念所化,一个是女娲之心所化,到底谁轻谁重,在焚风面前就是最好的试炼。愿赌服输,她若不济,无非是和青华一起灰飞烟灭,生死无悔,她若更胜一筹,她就能亲眼看着青华死去。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梼杌坐上赌桌,开始小心翼翼地计算自己的赢面,护越鸟一遭无妨,可青华要是想借她给越鸟续命,那她也没那么傻。 “当年我尽诛百妖,世间血流成河,百妖怨气不散,上染清气,下渗川河,我将元灵一分两半,将一半元灵化作了血莲,千万年来以水为术荡涤叁界业果。你是上古巨妖,自然知道,被分过的元灵再不可能完好如初,若是单论元灵之力,你比我强。” 梼杌在心中偷笑,原来青华这个狗贼为了亡羊补牢居然做出了自毁元灵这种事情,如此说来,青华绝对活不下来,可越鸟也未必就能活下来。 “依你所说,你的元灵破损,谁敢说能护越鸟多少呢?” “只要越鸟还有一口气,一丝灵,西王母和东王公便是尽万年之功也会将她复原的。” “哈哈哈哈哈……”梼杌笑了,“人家凭什么啊?还万年之功?等你死了,神仙们不会管越鸟的。” “因为我和西王母夫妇做了个交易。”青华稳扎稳打,梼杌肯问他这些,必定已经是动心了,无论她如何刁难,他都只需要实话实说。 “什么交易?”梼杌不耐烦地问道,这个老狗,原以为是个臭道士,没想到在天庭到处做买卖。 “我把东极大帝的尊位,让给了东王公。” 梼杌愣住了,什么帝位在她看来都是狗屁不通,她震惊地是青华的这些个安排最终是严丝合缝的——只要他死了,帝位才可能空出来,而他既然以帝位换取了西王母的恩德,那他必定是没打算活着回来。 “好,就算我暂且信你,可我们中属越鸟最弱,如果她死了,我俩活下来了呢?”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如果越鸟活不下来,我就会随她而去,到时候你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了。”面对梼杌的生死一问,青华十分沉着,生生死死,他只求和越鸟一起。 梼杌没有露出心底的得意,她看出来了,青华不惧生死是真,可他想算计她也是真的,这个蠢货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叁界同根劫的最终陷阱。 梼杌是上古百妖怨气不散所化,首先,论寿岁它比凌霄殿上所有神仙加起来都更年长,其次,即便她没见过焚风,她也知道自己一定能活下来——肉体会腐朽,骨血会枯萎,就连神仙们也有陨落的一天,这个世界上唯独无法被任何力量消灭的就是怨念。无论是昆仑的白雪,还是佛祖的金钵,亦或是未来的焚风,她注定不灭。 “兹事体大,左右离焚风还有一百八十年,今日我先我答应你考虑考虑。我知道你和越鸟要成亲了,我劝你以后你招子放亮一点,别让我看到什么恶心人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六章盼佳期郎君藏私心情至深夫妻 婚期将近,青华这几天多的是被人摆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被司物量了个遍,就好像他这么个不生不灭的落地仙可能在过去几百年里偷偷长高了或者变矮了一样。好不容易今日得了半晌清闲,青华趁越鸟也在宫中便拉着她说话。 “越儿,苏悉地院送来的聘礼入了妙严宫的门就都是我的了?” 东天门的天兵这些天尽是往妙严宫搬箱子,这老神仙眼下居然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来,越鸟一时间都没听懂。 “自然是,帝君自己取用也好,拿去送礼也罢,都由帝君自己。” “毕方仙子之前回话,说依照礼制,我终究得带些嫁礼入明王宫才不算失仪。东王公当日也说,说本座从今往后多的得住在殿下的明王宫……” 青华继续自顾自地说,细听他的语气,越鸟觉得他应该是想问什么问题,可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越鸟实在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方和东王公说的都没错,可是帝君乃天庭栋梁,我又不会将帝君拘在明王宫,帝君是怕什么吗?还是帝君想悔婚?便是帝君想悔婚如今也完晚了,婚书上帝君已经下印了,帝君此时此刻就已经是我明王宫的人了。” 越鸟有意逗逗青华,不想青华却一脸正经,半点也没有要接茬的意思,眼看他眼珠乱转喉头涌动,越鸟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果不其然,只见青华将手上的捻珠塞进了袖中,一板一眼地问越鸟:“这些天九灵收录明王宫送来的聘礼,有好些物件本座都十分喜欢,如今毕方正在备嫁礼,本座可以将明王宫的聘礼原封不动地抬回去吗?” 越鸟被青华这一问逗得直笑,愿意为他一本正经有什么大事要问,没成想他居然肯费心思量这些个区区小事。 “只要帝君喜欢,便是原样搬回明王宫无妨。” “真的?那佛母会不会笑本座?”青华半点不懂婚嫁之礼,上仙们少有姻缘,西王母和东王公封神的时候早就是夫妻,孩儿都生了一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左思右想倒不知道该问谁。他私心里觉得,既然是送给他的东西自然该任凭他处置,可这里面还有羽族的礼节和威重的佛母,他别的不怕,就怕叫他未来的岳母笑他拿聘礼当嫁礼。 “青华,我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些个小心思,你万事放心吧,难不成你怕佛母一一验看你的嫁礼吗?到时候八成是陶刚居士点数列礼单,他又哪里知道哪个物件是明王宫的,哪个是妙严宫的。” 青华闻言大喜,越鸟说的对,他实在是多虑了,既然如此,这些天他看中的宝物,他要一个不落的全部搬进明王宫去。 “九灵,搬进来!” 青华话音刚落,九灵就搬了两个两个漆木箱子进殿,越鸟又气又笑,九灵领会了青华的眼神,便从袖中掏出个小册读了起来——这二箱里有鎏金和田玉瓶一对,铜鎏金掐丝珐琅太平有象摆件一对,银鎏金掐丝羊首佛塔一尊,铜鎏金前面千手观音一尊,景泰蓝玉石盆景葡萄一尊,铜鎏金仙鹤纹花觚一对,铜鎏金嵌宝石簪花纹带盖熏炉一尊,错金银凤鸟摆件十二尊,银鎏金镶和田玉观音摆件一座,铜鎏金烧蓝提梁和田白玉羊首瓜一尊。 原来这些都是收纳聘礼时青华看上的物件,苏悉地院靠西不偏东,加之羽族有自己的一套图腾形制,这些个奇珍异宝多半与天庭制物不同,青华见了难免觉得新鲜。越鸟往箱子里探头看了一眼,觉得那些个物件甚是眼神,八成是佛母从自己的藏宝阁里挖出来的,足见佛母口中的“礼待”分量不轻,这些个稀世珍宝也算是勉强配得上青华。 “既得殿下首肯,那我就将这些都搬进殿下的明王宫去,我记得殿下有个老猫笔搁,我可是惦记很久了,虽不知明王宫陈设建制如何,但是殿下需得依我,我二人得共用一间书房,免得殿下读起经书来就不理会本座了。” “如今还没成亲,帝君就要和我约法叁章了?”越鸟莞尔一笑,青华乃赫赫上仙,满天下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他赤忱如幼子? “那是自然,夫妻要想和睦恩爱,必得处处默契,今日我就和越儿约法叁章!第一嘛,你再不许叫我帝君,我夫妻二人人前不计,人后需得夫妻相称;第二,我夫妻天上地下,绝不分离,无论是在妙严宫还是在明王宫,越儿都得与我寸步不离;第叁,越儿要与我白首同心,不可欺我瞒我,更不可以起了他心!白泽我不管他,但是越儿再也不能见那个讨人厌的仓颉!” 假使这个世间有一个你最爱的人,她与你日日相伴,唯独不告诉你她哪一天会离你而去,你会不会陷入癫狂?梼杌对青华说,越鸟承诺她有朝一日一定会给她复仇的机会,从那天开始,青华的心就始终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上,他问梼杌,梼杌不说,他不敢问越鸟,只能揣度猜测,可他怕他猜不过越鸟。他无计可施,只能将越鸟永远捆在自己的身边,有的时候他甚至会羡慕梼杌,只因为她和越鸟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青华假做张狂,实则伤心难掩,越鸟不禁动容,她设计让青华入赘,他不明就里地入了她的圈套,如今她得偿所愿,可却唯独不能和青华坦陈相待。欣喜的背后是阴谋,圆满的背后是亏欠。她捧起青华的手,对他做出了自己唯一能许的陈诺。 “青华,我答应你,我一心为你,一定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神仙们从不轻易许诺,百妖遗孤的梼杌以为只有怨念才包含天地不及的力量,青华的忐忑越鸟都懂,但是越鸟更懂得爱是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它能上天入地,能万古流芳,能超越仙佛,就连天劫也敌不过它。 青华如释重负,望着柔情默默的越鸟,他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还有一件宝物,我也要带进明王宫去。” 越鸟笑意盈盈地看着青华,本以为他又要挖出什么珍宝来,可他却起身直奔眼前的多宝阁。看到青华伸出手取下箱顶上的两个泥人的时候,越鸟留下了两行清泪。 “我给他们也做了吉服,我们现在就给它们换上好吗?”青华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两身手掌大小的吉服,这些天越鸟多得是在瑶池和西王母筹划大婚,他一个人无事可做,便在聚宝阁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些绸缎戒指一类,为东极殿里他和越鸟的泥象做了两身吉服。 “这……这是你做的?”越鸟拾起了一枚戒指,看那架势,青华一定是想以此作为泥人的头冠,他如此用心,让越鸟如何能不动容? “这有何难?我做的好不好?”青华连忙邀功,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是造化齐天的神仙,哪里有他办不来的事呢? “夫君做的极好。”越鸟轻抚着手中的吉服,用指尖感受一针一线的细密和整齐,青华真是深情之辈,这些天她多得是在瑶池,没想到这个情痴居然如此用心良苦。 帷幔里,越鸟与青华缠绕不休,他问明王宫如此盛情,他该以何为报?越鸟告诉他,明王宫别无所求,只要他的一颗心而已。 那是青华跌落云间之前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世间最痛,无非鸳鸯离心、假凤失凰,你要为我,我要为你。情之所为,乃天下浩劫,尤其是青华和越鸟这样天定的夫妻。 “青华……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吉时到二宫忙婚事归故里三仙 八月初一,越鸟带着毕方和元圣星先行回到了明王宫。越鸟起行后不久,两个五尺长宽的黄金并碧玉玛瑙镶边的箱子就被送进了妙严宫,箱子里除了青华大婚当日的吉服之外,还有榴开百子翡翠牌一对、和田黄玉双龙纹玉璧一支、碧玉镂空雕花鸟拜见一支,成四佩之礼;又有鎏金镶宝石福禄香囊四副,成四囊之礼。另有金冠一副,金钗一支,想必都是明王宫要青华在大婚之日穿戴的。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填珐琅镶玉葫芦瓶一支、鎏金点翠福禄贺寿纹扇一副。 九灵望着眼前的两个大箱子心里直犯愁,帝君一向清净闲散,即便是九霄面圣都敢披头散发地去。可明王毕竟是当今世上的妖王之一,苏悉地院地处梵境也少不了有自己的规矩,帝君既然是入赘,当然不能再摆他东极大帝的谱,偏偏羽族之礼繁复,只怕帝君要不高兴了。 “帝君,这足足两箱子的东西,到了明日都得穿在帝君身上,帝君可得担待点。” 青华眯着眼睛瞟了九灵一眼——难怪越鸟常日里说这小子是娃儿心思,这九灵儿真是半点不解风情。青华大婚在即,见了明王宫送来的吉服和吉物只有高兴,哪有怨怼?孟章说男子入赘为下成,青华却不以为然,别的不说,明王宫往妙严宫送了几百箱聘礼,这不是喜迎是什么?不是尊贵是什么?不是视他如珠如宝是什么? 话说越鸟架着元圣星由毕方护驾一路向西,此去路远,元圣星脚程虽快,但也行了个把时辰才到苏悉地院。陶刚早早领着蝶儿和丹雀远迎,那时叁人不见明王云驾,只见不远处一对神兽神鸟径直向他们而来。那青色赤脚一足的是一只毕方,这里是羽族地界,人人认得不会有错,可那黑色有翼却无人识得,想必是天庭神兽。 元圣星四足一落地就乖觉地趴了下来,毕方收起真身连忙搀扶明王落驾,她自成年起就在天庭侍奉,如今是第一遭回自己的宗庙家门,她心里欢喜,可一举一动却更加谨慎了。 越鸟刚落地就觉得双腿发麻,一提步子脚下更是踉跄,丹雀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她见越鸟没了云驾没了宝光,憔悴单薄如弱柳扶风,心中酸楚难忍,一开口落下两行泪来。 “殿下……殿下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凌云洞中属丹雀侍奉明王最久,凌云洞一向清净,后来明王又向圣王讨来了蝶儿。那时候明王四处降妖,每次回到凌云洞,她们主仆叁人就坐在一起,得胜归来的明王会跟她们讲光怪陆离的故事。那个时候的明王潇洒慈悲,宝相熠熠。不成想她主仆二十年阔别,如今终得相见明王却全然不见曾经的威风凌凌一身清绝,这让丹雀如何能不伤心? “殿下……殿下受苦了……” 陶刚也多年未见明王,他见丹雀伤心,心里也不禁感叹明王命苦,当初明王和青华帝君在姑获山凌云洞避世成亲,后来洞中小妖们听闻明王沦为凡胎无不痛心疾首。到了今日,陶刚眼看明王身下无云驾,全凭一个坐骑支撑,心里只觉得疼痛难当。怨只怨上苍无眼,要明王这良善之辈,遭此无端横祸。可他们若是在此叙旧,只怕要惹得明王伤情,因此陶刚只能对丹雀略视眼色,叫她切莫悲伤过甚。 陶刚身边是蝶儿和丹雀,佛母遣他们来迎驾,是体谅越鸟与他们的主仆之情。越鸟初见陶刚,只觉得恍如隔世,一时间不禁鼻酸眼胀,只能堪堪开口。 “当日本王欺瞒佛母与帝君在凌云洞成亲,连累居士和二位仙子受佛母责罚,万望恕罪。” 陶刚连连摇头,明王被带往九重天已经二十年,她长久地未归故里,如今重归苏悉地院,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然而此时此刻,明王却只顾着连累他人之过,半点不提自己的辛酸委屈,叫他一块顽石也不禁要动容。 “殿下切莫多思,佛母当有一怒,我等心甘情愿受罚,更何况佛母心系殿下,爱屋及乌,对我等只是轻罚而已,我等半点不敢怨怼殿下。” 陶刚忙着安慰越鸟,就连蝶儿也瓮声瓮气地说: “殿下,佛母菩萨只是罚我们守佛堂,没有打我们也没有骂我们,明王宫可大可气派了,比凌云洞舒服多了!” 越鸟对着叁妖点了点头,陶刚随即连忙吩咐道:“殿下想必是倦了,我等也无谓在此逗留,还是叫那仙兽驮了殿下,我们一路往明王宫慢行。” 明王宫新建,越鸟也是第一次踏足,元圣星乖觉地俯下身来,可丹雀见越鸟有些体力不支,生怕她落轿摔伤,因此便与她同驾。 明王宫前佛母与金雕并肩相迎,眼看越鸟面容憔悴,佛母只觉万箭穿心。她这个女儿,原本是凤凰的后裔,一展翅可日行千里,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叫她如何能不痛心? 金雕见佛母面色不善便连忙将越鸟抱下坐骑,不怪佛母迁怒九重天迁怒天庭,沦为凡胎之苦除了他这个可怜的外甥女,满天仙佛还有谁受过这二茬罪? “舅父,母亲,儿臣无妨,就是体力不支。”越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肉体凡胎终究是脆弱些,她驾元圣星不过个把时辰而已,不想竟如此疲惫,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一样,便是她想走也走不出几步。 “尔等将明王安置在百秋殿里,金雕,你去苏悉地院取了凝定丸来。”佛母强忍心痛,如今木已成舟,她还能如何?她只盼着越鸟能少受些苦罢了。 金雕得令便走,凝定丸是佛母以自己的雀翎炼成的丹药,服下可助人精神骨肉,越鸟如今孱弱,明日大婚,越鸟若是不能打起精神,只怕乘九凤辇从苏悉地院到九重天的一个来回就能要了她的半条命。 到了百秋殿,众妖皆退下,佛母与越鸟独坐,心中无限怅然,她这个女儿,自从诞生开始就是受苦,早知如如此……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将你生下来?让你历经艰辛却前路不明,越儿……你怎么如此命苦?” “惊着母亲和舅父了,儿臣无碍,就是有些乏了,歇歇便好了,明日儿臣大婚,从此我们就可一家团聚了,这是好事,母亲怎么还伤心了呢?” 越鸟离开苏悉地院已经二十年了,这些年她虽有青华相伴,却也不禁思念家人。如今重归故里,越鸟心中泛起百般滋味,她用心良苦,前路还需步步为营,好在她总算是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佛母身边。 “这是凝定丸,服了可体力大增,你还需要服些时日,眼下莫要逞强还是歇着吧。”金雕说道。 “多谢母亲,多谢舅父,儿臣自觉好多了,大婚在即,还有好些事情要安排呢,儿臣如何敢躲懒?” 凝定丸有奇效,片刻之间越鸟就体力大增,明王宫有佛母坐镇,一切自然无不妥当,可她还是不肯罢休地检视了大婚的所有流程。 羽族有自己的规矩,越鸟贵为五妖王之一,婚姻大事更不能失礼。依照旧俗,大婚之礼得延续七天七天,第一天夫妻圆礼,其余六天则是让百妖欢庆的。正因如此,明王宫才需准备的滴水不漏,七天的盛宴不能有一刻疏忽。越鸟由陶刚领着,细细顺了大婚的所有环节,从新房到宴食,无不精细。明王宫乃佛母不顾众议为越鸟修建的,和光明殿一样是九殿九场九林的排面,雕栏画栋、亭台楼阁、曲径长廊,假山池塘应有尽有。偏陶刚仔细,明王宫处处张灯结彩,贴褔贴喜,连石子路边都是一对对的大雁和仙鹤,越鸟不敢疏漏,一步一顿,足足折腾了半天才算算看完。 “明王宫一切妥当,儿臣多谢母亲,多谢舅父,多谢陶居士。” 陶刚不敢居功,可佛母却瞟了越鸟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丫头!如今连母亲都信不过了吗?” 越鸟噗嗤一笑,佛母原本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时隔二十年恍然如一梦,看着眼前的母亲和舅父,越鸟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在梦中一般。 “明日大婚,你得亲自驾九凤辇上九重天,眼下你还是歇歇吧。”金雕叮嘱道。 越鸟点了点头,对着佛母说: “儿臣还有一事要求母亲,青华以太一剑为聘,他是战神,交出宝剑足见诚心。可他身居六御战功赫赫,不能没有趁手的兵刃护身。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儿臣的扶南阴阳剑天生就是一对,如此,倒不如……” 越鸟有意试探,可佛母却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笑容,金雕见此,笑盈盈地说道: “知女莫如母,越儿还要嘱咐,便实在是小看了佛母,你看这是什么?” 金雕话音刚落,丹雀便捧着一个玉盘入了殿,越鸟定睛细看,那盘上托着的除了扶南阴阳剑以外还有阿鼻尘圣戒,还有最重要的雮尘珠。 “母亲……” 越鸟刚开口就被佛母打断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武器法宝,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人配得上他们,如今你大婚在即,就要自立门户了,你要记住,你依旧是五族的明王,你有你的尊位,有你的家世,有你的威严,你还有你的夫君。” 越鸟长舒一口气,可丹雀刚将托盘呈上来,佛母却率先拾起了龙脊剑—— “老身听金雕说,扶南阴阳剑是饮了你的血才化尽了妖性,老身记得从前这对妖剑通体漆黑,妖气难掩,若非你不顾生死,扶南的妖气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散去?你有你的功德,可你既然要和青华成亲,你们夫妻就是一体,老身倒要看看,这妖剑若是饮了青华的血又会如何……” 第一百八十八章青孔雀亲赴九重天蚊道人扬威 八月初二大婚当日,西王母临明王宫司婚礼大典,王母到时,明王宫迎亲的仪仗已经整装待发,近千人的长队见头不见尾,早知道佛母好面子,可王母见了这架势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九重天上的众仙见了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只怕要惊掉下巴。 吉时一到,越鸟由毕方搀着上了九凤辇,随即亲自下令启程,领着迎亲的队伍赴九重天东天门迎驾青华。明王宫地处苏悉地院,尊梵境礼制,越鸟今日穿着打扮与当年凌霄殿赴宴又有不同,除了梵境一贯的飘逸以外,还多了些羽族妖王的尊贵和奢华,有诗赞曰: “衣裙飘曳巾飞舞,横空而飞天花落。腰系长裙肩披带,直鼻秀眼微含笑。云气飘流身如燕,自由欢乐游太空。头戴宝冠嵌明珠,百鸟朝凤入画屏。宝光熠熠灼人眼,仙乐袅袅勾人魂。九凤齐驱摆仙驾,二龙护法露真容。黄金马车玉为座,白鹤为伴凤长鸣。珊瑚为树珠如星,宝石作画玉成壁。天生一个神仙样,远赴九霄求良人。” 西王母与王母金雕并列目送越鸟仙驾,明王宫前仪仗一起,九凤齐鸣二龙翻腾,仙乐起,天花纷飞。见头不见尾的迎亲队伍叫一片带着紫气宝光的云一卷瞬间就消失在了天际,唯留下一缕袅袅的丝竹声。 佛母一向重仪容,今日更是着意打扮了一番,此刻与西王母并肩而立,一个风华绝代一个凤仪万千,更是相得益彰。越鸟起驾后,二仙在明王宫正殿法华殿主位落座,金雕在前殿迎客,陶刚则领着接引的宫人在宫门外迎候。 今日明王大婚,西王母司仪,如此盛事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明王宫宫门大敞宾客盈门,人流络绎不绝。金雕一反常态客客气气,见人就拱手行礼,无奈不到半个时辰就觉得两膀发酸,随后就开始浑水摸鱼糊弄了事。反正他一个出家人,这礼数能守则守,守不了也实在没必要为难自己。 今日明王宫大喜,大婚行礼的千春林里早就设下了曲水流觞宴,眼下虽还没有开宴,可歌舞已经起了,有些宾客放下礼物便落座喝茶观舞,而位极人臣者和五族贵胄都在法华殿里等着迎接新人。 陶刚待人接物十分老练,事事打点妥当,金雕见此便越发躲懒,抄起手来到处闲逛。今日明王宫的贵客可不少,佛母着他亲自迎客,多半是为了罚他私自隐瞒当年越鸟换脊之事,原以为这迎来送往的人情来往琐碎无聊,不料却真让他看出些门道来,越看越有兴致—— 东海龙王敖广一向态度暧昧,明面上从未支持过越鸟,可今日敖广却携龙母早早地就来了,来时还带着一个小厮,手里高高捧着一尊七宝供养佛塔,像是怕人看不见似得。在金雕面前,敖广满嘴殷勤,叁句不离“长孙伴驾”,明晃晃地将金天渊的伴驾之功据为己有;玄武明显是掐着时候来的,来的不早也不晚,礼送的不轻也不重,这个老东西蛰伏万年全靠这一身浑水摸鱼的本事,叫人实在是猜不透;北海熬顺一反常态,非但是早早到了,还恭恭敬敬地送了一副东珠朝珠入明王宫,如今越鸟封后遥遥无期,此物逾矩,可熬顺天生反骨,做出这种事情来倒是不稀奇。 最后就是圣王,早知道这厮心怀鬼胎,可金雕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嚣张。圣王到时,法华殿满庭皆惊,鸿蒙带着相柳和九婴赴宴,二人一个蛇首一个牛头,身上皆是寒闪闪的一身重甲,相柳顶上带着七个羊首串成的白骨冠,九婴腰间则挂着九个人头大小的人面铜铃铛。可这二妖的扮相比起鸿蒙来那可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只见鸿蒙一身绛紫色,腰间手腕都系着厚重的棕色兽皮,肩膀上以一条盘颈的黑金龙为披膊,头戴灵蛇吐信冠,正中镶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而冠下还有一副黄金假面,仿的是麒麟真容,阔鼻獠牙额生犄角。 什么叫打扮了但是没完全打扮?什么叫出场既砸场?鸿蒙光凭露面就镇住了所有人,但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待相柳献上九阴宫给明王的贺礼,鸿蒙接下面具微微一笑,对着佛母说: “本王来迟了,望菩萨恕罪,明王殿下自小归于灵山,本王实在是没想到明王会有出嫁的一天,因为本王在九阴宫里遍寻不着,不知道该送殿下什么才好,故而来迟。” 原本喧哗热闹的法华殿瞬间鸦雀无声,鸿蒙挑起细眉挑衅地环视了一周,五族的贵胄佛母一个不落地都请来,真是好大的阵仗。如此良机,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任由这金孔雀母女出尽风头呢? “殿下来的半点不迟,新人还没到呢,殿下盛装出席也就罢了,还惦记着供奉明王宫,这礼数周全得很。” 鸿蒙来者不善,可佛母今日早有准备,眼看鸿蒙已无力回天只能耍些于事无补的手段花招,佛母非但不恼怒他无礼,反而还想笑他无能。 “菩萨说的是,今日明王大喜,本王左思右想,觉得只有一副金缕玉衣配得上明王的威仪,这金缕玉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明王穿上了,便可高枕无忧了。” 西王母冷眼看着,只觉得鸿蒙绝非善类,如今五族都知道越鸟已经沦为凡胎,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就是要在明王大位上做文章。事到如今他还贼心不改,从今往后明王只怕真的要谨慎度日了,否则这苏悉地院人多口杂,鸿蒙若是有意暗害,即便佛母和青华再小心也难免百密一疏。 今日越鸟大喜,别人都送珍宝金玉,鸿蒙却偏偏送了越鸟一身甲胄,其中大有深意,金雕如何不知?这妖道非但是威胁越鸟,还暗指青华非我族类,其心毕异,事到如今,五族暗自揣度青华入赘用意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有人觉得这是天庭强行笼络羽族,鸿蒙杀人诛心,这一步是要抢在越鸟前在五族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从今往后,越鸟和青华就会永远被捆在一起,越鸟一旦有什么不测,五族就会立刻将矛头指向青华。鸿蒙如此用心,可谓是深谋远虑阴险狡诈。 圣王初落座,九婴和相柳皆目露凶光,面露不善,佛母暗笑,这鸿蒙如今已成了惊弓之鸟,原以为他有多大的胆识,不料竟是个外厉内荏的草包。 鸿蒙一心喝茶,丝毫不顾满庭异样的眼光,这些所谓的五族贵胄学神仙们的扮相,尊神仙们的规矩,以为这样就能在仙佛当道的世间苟活下来,这就是他和其他人的区别——他记得百妖来处,他们仰仗别人的恩德。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明王宫里贵客如云,法华殿歌舞已起,热闹非凡。九重天上妙严宫里,九灵将自己拾掇整齐便连忙为青华帝君穿戴。今日盛典,九灵格外仔细,青华顶上是九凤黄金明珠冠,脚下是青龙潜海赤金靴。两手配镯,刻的是龙凤戏珠,项配玉环,镶的是金花点翠南海珠,手持填珐琅镶玉葫芦瓶,遮的是万年血腥杀气。或静或动,皆有仙姿,一行一止,难掩尊贵。 妙严宫外八龙辇早早就在候驾,吉时一到,满宫宫人皆跪道相送,九灵送青华帝君上了龙辇便从旁护驾。待到了东天门,天兵各个行礼,只见不远处宝光灿烂,不是明王仙驾又是哪个? 青华平日里乘八龙之驾,可他是入赘不是迎娶,大婚当日得越鸟乘驾相迎。越鸟既是妖王,又是凤种,还是羽族的仙主儿,她的仪仗如何不归天庭管。可她不是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因此她的仪仗不能入天门。于是东天门就出现了这么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天门内外不足十丈的地方,一边是八条龙架着的神仙座,一边是九只凤拉着的妖王辇。明王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除了一左一右两条天龙护驾,驾前还有十八位女仙持熏炉散云,座后又有四位童女手持鎏金点翠福禄贺寿纹扇驱风。九凤辇后还跟着手捧鎏金拉丝凤耳宫灯的女仙十八位,提鎏金掐丝镶宝石满工嵌刻花篮的女仙十八位。 以上还只是明王的仪仗,仪仗后面还跟着乐师四十八位,各个鼓乐吹笙,手捧丝竹管弦。乐师后又有一百零八对男女,两人一行,见头不见尾。这是明王的“迎喜”队伍,每行男女皆手持玉盘捧着成双的宝物,其中有鎏金累丝嵌宝八宝纹扁瓶一对,百宝嵌盒一对,鎏金龙凤酒壶一对,铜胎画珐琅花卉纹茶盏一对,鎏金掐丝瓶一对,九凤青玉镶金摆件一对,如此种种,共一百零八对——此礼在凡间又叫做“开门礼”,凡是迎亲的队伍,大婚当日少不了要备下些彩头以图新人欢喜,好让新人能心甘情愿地跟着迎亲的队伍走。 听闻青华大帝入赘满天诧然,可明王今日仪仗甚大,只怕就连叁清看了都都要眼花。此情此景,真可谓是凤啼龙鸣争相报,奇珍异宝共夺春。东天门的一众守将此刻各个目瞪口呆,且不说明王威重让人为观止,光是那几百个梵境妖仙的打扮都让人惊叹——只见那些个梵境妖精不分男女,皆赤膊露腹,腰系铃铛身披彩带,赤足带金玲,赤臂带金钏,眼似流波,足踏仙鼓,东天门仙乐萦绕不觉,直教人如痴如醉。有的反弹琵琶,欲做飞仙,有的金光灼眼,见之忘忧。 自古仙佛两道,仙妖两存,今日明王大婚,让九重天看尽了五族的典仪尊贵,正所谓一念入神,从今往后,只怕九重天便是有心要忽视五族也难了。 ———————————————————————————————————— 又重写了,重看吧,圣王以麒麟假面亮相越鸟大婚是早就准备好的剧情,之前忘记了,我保证七天之内再不重写这一章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凌霄殿老君卜凶卦九重天众仙 凌霄殿上一片肃杀,玉皇大帝垂着眼听千里眼和顺风耳回报,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太白金星满面愁容,太上老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而李靖则后悔自己二十年前就不应该费事送鏖战梼杌青华帝君回宫——如果他当日没有多此一举,他就不会在妙严宫里亲耳听到金雕陈情青孔雀越鸟就是断了仙缘的东极帝后,这些年他就不会时时担心妙严宫的风吹草动,那么在青华大帝入赘万妖之地的今天,他也就不用站在这里活受罪了。 满天谁没看见明王那见首不见尾的“迎亲”仪仗?九凤之辇、二龙护驾,九重天好歹照拂明年二十载,岂料明王今日竟冲撞玉皇大帝。青华大帝起驾不到半个时辰,明王以“千人之仗,百担金玉”上东天门迎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九重天,天庭上至玉皇大帝,下至小小宫娥无不谈论。就连刚才在来凌霄殿的路上,李靖都看到了几堆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宫娥。 “……明王仪仗甚大,驾前驾后总有百十个妖精,还有乐师童女上百,送礼的更是不计其数。日前明王宫往妙严宫送聘礼不下百担,今日明王迎亲,仪仗里还有百对男女妖精各个手捧珠玉,那些妖精多是金孔雀从苏悉地院光明殿拨至新建的明王宫的,大小妖精总有上千。今日明王宫大喜,大婚布置在千春林里,此刻众妖已经齐聚在了明王宫,四海龙宫以及其余四位妖王皆赴宴。明王大婚,声势浩大,五族有名有姓的皆得了拜帖,上至天庭为官的白泽神君,下至神兽貔貅一流。” 李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天庭的执法者,按理来说天庭之外的事情于他都没有关系,可这些年叁界多是五族生事,前有梼杌,后有姚太后,青孔雀再尊贵再受灵山照拂也照样是妖精,如今这个继位的明王得了东极大帝为婿,天庭以后该如何自处?别的不说,青华帝君有血莲之功,天庭离不开他,明王婚嫁天庭又管不着,如此一来,青华帝君六御之尊身处仙妖之间,天庭到底是该罚他还是赏他? 太白金星急地直跺脚,明王让青华帝君入赘苏悉地院也就罢了,终归这是青华帝君的私事,天庭便是想管也难免出师无名。可明王今日如此咄咄逼人,九重天众仙已然吓傻了眼,从前满天只知道明王是佛祖外徒,观世音亲手养大的灵山尊者,谁承想这青孔雀一日换了主意便如此心狠手辣,今日她大摆仪仗是假,震慑天庭才是真。此为一石二鸟之计,既全了越鸟和青华的夫妻情分,又可以提醒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五族势力之大不可小觑。 青华初见佛母时,佛母曾说过,女娲造人不过千千万,可五族何止万万千?叁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里多的是妖仙当道,五妖王里即便是鸿蒙这最弱的蠃族之王也领千顷之地,熬顺即便蛰伏北海却依旧兵多将广,羽族是五族最强盛的一支,无论是属地还是臣属都不可计数。细算势力,五族早就在天庭之上,妖精们如今肯蛰伏不发,不是它们实力不够,而是因为群龙无首。 麒麟死后,百妖溃败分散,五族各有妖王不说,便是同根同源的四海龙宫都争斗不休,说到底,五族是败在了一个“散”字上。从前无论是天地阴气所化的西王母,还是凤凰后裔的金孔雀都不能震慑万数成为至尊妖王。可时隔万年,五族人才辈出,既有鸿蒙这样蛰伏万年的混沌巨妖,又有越鸟这样身世显赫的妖叁代。九重天和灵山都明白,只要五族再出现一位至尊妖王,叁界局势旦夕之间便可扭转,五族人数众多,封地广家底厚,莫说是打上九重天,便是尽诛众生一家独大也并非不可能。 九重天上多的是妖精成仙,且不论王母白泽,便是黎山老母院里都多的是妖仙,这些人今日见了明王的威势,难免要重新揣度自己的立场——五族之地百无禁忌,万妖只要不伤人害命便可逍遥自在,相比宫规森严的九重天,哪里才是极乐之地一目了然。从前玉皇大帝还会算计九重天有谁亲近五族,可如今他早就不算了,因为他明白但凡妖仙,无一不希望五族自立门户,到时候他们享不尽的自由自在,又有谁愿意被仙佛二道拘着苟且偷生呢?事到如今,西王母和明王之流,无非是不愿世间血流成河才选择不起事,刻“慈悲”二字微弱如风中的野草,谁敢说明王的慈悲能延续到什么时候?而西王母的“大局为重”又能坚持多久? 太上老君一言不发,太白金星急的不知所措,李靖神游太空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玉皇大帝终于开口了。 “麒麟死后众妖群龙无首,众妖溃败万年,如今有羽族明王备受爱戴,既有二道之恩,又得东极大帝青眼。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如今万妖有归一之意,众卿家有何高见?” 玉皇大帝是苍穹所化,他能看到世间的所有因缘起止,他从未弹压圣王,因为他知道圣王绝不可能成为五族之主。西王母和金孔雀都各有造化,然而在所有属于她们的结局里,都没有任何一个比青孔雀越鸟自立为万妖之王更可怕的——彼时世间血流成河,叁界人神妖皆灭,那就是女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笔无可挽回的血海滔天。 太上老君眼皮微动却始终固执地不肯睁开眼,太白金星看了看玉皇大帝,又看了看李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依微臣愚见,青华大帝既已入赘明王宫,天庭倒不如……不如为破例明王封后,到时候东极帝后归位,也算是名正言顺。” 这是一个极其愚蠢且顾头不顾尾的建议,可玉皇大帝却不怨太白金星,事已至此,所有挽回的余地都早就破灭了。从青华盗走那一瓢弱水开始,叁界最重要的一段姻缘就失散了,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玉皇大帝不能敕封青孔雀为东极帝后,因为在那千万种结局中,他早就看到了叁界善终的唯一解法——青孔雀大业未成,此刻绝不能位列仙班,更不能重归东极帝后,否则一切都会以女娲的一缕芳魂为终,叁界从此便会归于虚无,就连他们这些日月星辰都会陨落。 面对眼前迷惘的臣属,玉皇大帝觉得自己似乎背负有某种责任——告诉他们故事的始终,告诉他们最好的可能性,然而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只要他开口,哪怕只是吐露一个字,那个最好的结局就再也不会来了。 “寡人听闻,伊川神洲富阳国国王极贤,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遭人暗害,一路流亡,被一个种菜的农妇救了,农妇把他藏在菜窖里,自己不顾生死骗走了前来寻找太子的刺客。太子大难不死,登基大宝,不顾门第轻重,立这个农妇为王后。王后母仪天下,因她出生草芥,所以极爱民,她执掌凤印破除旧规,让富阳国的女子不论高低贵贱,大婚之日都可摆凤仪,戴凤冠。百姓爱戴她,口称国母,不是因为她身份高贵,而是因为她体察民情,懂得情在前,礼在后。” 玉皇大帝如此说,李靖等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明知道这对是苦命鸳鸯,没事干就别给人家添堵了。太上老君一贯地装聋作哑,唯独太白金星面上依旧不甘,这个太白金星,成日里就属他小心眼事多。 “不就是多了一只凤凰嘛,且不说这是人家自己的子孙,便是明王配不上,难道青华大帝也配不上吗?”李靖对着太白金星劝道。 太白金星叹了口气,仪仗只是小事,天庭本就无规章,怪不得别个见缝插针,可明王要青华大帝入赘,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李天王所言甚是,可礼是死的人是活动,如今青华大帝成了明王宫的宝婿,明王的臣属……这……这成何体统啊?这岂不是拿着天庭的威仪,成了万妖的垫脚石吗?” 李靖不难烦地看了太白金星一眼,玉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蠢夫居然还在这钻牛角尖,人家郎才女貌的天仙配如今破镜重圆,哪里轮的到他这个老道士来反对。 “太白金星此言差矣,若说帝君入赘是助长万妖气焰,那明王若是出嫁,五族岂不是要说天庭私吞明王的嫁妆?” 太上老君嘿嘿一笑,李靖瞪了他一眼,开会一个时辰了他一言不发,听到明王的嫁妆他倒是知道乐了,这些个老道士实在是烦死人了。 “婚丧嫁娶皆私事,青华大帝要婚娶也好,要入赘也罢,且由他吧。”玉皇大帝说。 李靖环视空荡荡的凌霄殿,眼前是急的头顶冒烟的太白金星和一副无欲无求样子的太上老君,他觉得累了,世间的苦难一环套一环永无止境,即便他已经贵为神灵,他却也依旧不解。罢了罢了,既然玉帝都不管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众仙散去,唯留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面面不相觑。他们一个是苍穹,一个是叁清,对于即将发生和注定要发生的一切他们除了旁观别无他法。早在天地初开的时候,众生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在了天地之间,人以为神仙无所不能实在是大错特错,神仙们多的是无可奈何和无计可施,论自由,他们还不如一个凡人。 “此去吉凶如何,请老君赐教。”玉皇大帝说。 太上老君从袖中摸出龟壳卜了一挂,可他望着眼前的结果却不说话只摇头。 凌霄殿归于沉默,太上老君默默地走了。 ———————————————————————————— 李靖:叁界第一社畜,今天也是想暴打同事的一天 第一百九十章九凤辇喜迎有情人东天门惜别双 青华的龙辇行至东天门前即止,世间繁文缛节属婚丧嫁娶最要紧,大婚之日新人换轿哪怕在凡间也难免叫人忌讳,可青华却半点不在意。他见了越鸟的凤辇心中早就雀跃,眼看越鸟阵势颇大,青华知情识趣收起了他平素那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的邋遢样,一反常态地规矩了起来,只见他牢牢地捧着手中的镶玉葫芦瓶板板正正地步下龙辇,随即便侧骑着九灵出了东天门。 到了越鸟驾前,青华脚刚落地越鸟便以手搀扶,凤辇颇高,青华扬起面看越鸟,见她笑意盈盈威风凌凌,一如当日在昆仑巅初见。 青华愣住了,二十年如白驹过隙,满天仙佛自佛母起都以为越鸟变了——从前她身带青焰浑身法宝,如今她失尽一身修为手无缚鸡之力,从前她一心正道,如今她落入红尘不说,灵台境里还住着一个混沌巨妖,从前她是御剑天下的降魔尊者,现在她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深宫妇人。天下只有青华知道,越鸟丝毫未改,她依旧是斩杀扶南降服梼杌的那个明王殿下,依旧是五族中最强大的领袖。修为和法宝不过是点缀,就连身世和师门也不过只是身外之物,越鸟之所以让他魂牵梦萦,就是因为她是越鸟。 越鸟垂目,面露欣喜,青华握住她的手登上了九凤仙驾。妙严宫里送亲的队伍由九灵和元圣星领着,鱼贯而出跟在了越鸟迎娶的队伍后面。今日大婚,妙严宫出嫁礼六十四担,其中件件宝物都是毕方精挑细选得来的,如此方也不负青华帝君仙驾。 凤辇上,二仙四目相对,可怜他俩曾屡遭大难,事到如今,这天生的鸳鸯终于可以破镜重圆。越鸟对青华莞尔一笑,随即双手持缰一扥,喝了一声:“起驾。” 彼时只见九凤齐鸣,二龙在凤辇两侧翻腾不止,云海平地生波。十八位手持花篮的女仙散起天花,四十八位乐师齐齐奏乐,九凤扇动羽翼,明王宫的千人仪仗就此离开了东天门。 天门守将们面面相觑,今日这旷古烁今的奇景真是让人大饱眼福,满天都说东极大帝入赘有失身份,可今日看来,那苏悉地院富贵只怕不输瑶池。原以为明王只不过是养在妙严宫里的多灾多难的一个病秧子,哪成想人家一出手就如此阔绰,九重天倒不知是谁可堪相比? 越鸟驱驶凤辇,由二龙护驾直奔苏悉地院,一路上百鸟朝凤,百兽作揖,瑶池无风起浪,芳骞林百花盛开,人间朝霞烂漫,天地同贺此喜。青华不住底偷瞄越鸟,今日她的打扮格外不同,他难免贪看,可没成想越鸟却将他抓了个现行。 “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越鸟调笑道。 临行前九灵再叁叮嘱青华,说婚礼盛大,让他千万不能有违礼数。原本青华以为这一路他和越鸟都不能说话,可越鸟笑意盈盈地牵起了话头,叫他如何还按耐得住? “越儿姿容奇绝,怪不得我贪看。” 越鸟今日打扮甚是郑重,且不说其他,便是她双臂上那几十对黄金圆镯都足够耀眼刺目,九重天从来是紫微星当家,一向尊的是清雅留白,哪里能和浓墨重彩的梵境相比?青华此刻细看越鸟,只觉得越看越看不够,恨不得将越鸟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一一细查才好。 越鸟噗嗤一笑,早知道青华见了羽族仙王的仪仗难免惊讶,可他赤诚如幼子,眼下竟是半点都瞒不住了。 “仪仗既起,你我便是夫妻了,等到了明王宫,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做了我的夫君,你高兴吗?” 青华点头颔首,他夫妻离散万年,如今终于能够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他欣喜难抑,若非身边云海呼啸,风铃叮当,他定要以为这是他的一个梦。 “九灵嘱咐我,说我不能说话的。” 青华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可越鸟的仪仗自带四十八位乐师,这还不算,九凤辇与八龙辇不同,他身下是白玉塌,脚下是檀木殿,鎏金的轿身上四周挂满了飘逸金纱,金纱外面每隔一拳就有一串丈长的金铃,凤辇一动,金铃就会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如同仙乐一般。坐在辇上莫说是说话,便是嬉笑外面也听不见。 “这一路上尽是乐声,你我自在说话无妨。可等你我入了明王宫,你便得小心行事,今日多事,你我还得强打精神。” 青华点了点头,终归他什么不懂,只要按照越鸟的吩咐行事便罢了,说来这里少不了还是有王母的刁难,大婚在即,王母只召见越鸟,半点不顾他这个不谙世事的老神仙。也不想想妙严宫里九灵无知、毕方年幼,青华满肚子疑问却没人提点,叫他如何能不慌? “你别怕,你还记得凌云洞里那位丹雀仙子吗?今天仪典,丹雀仙子会一路陪在你身边,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她都会一一提点你的。” 青华连忙点头,越鸟的悉心安排让他终于舒下了一口气,她总是体贴入微,大婚之日又怎么会不替他安排好一切呢? “越儿,你累不累?”青华自觉凤辇走了许久,可苏悉地院路远,眼下连个边都见不到,越鸟如今体力不济,他实在担心她受累。 “不妨事,佛母给了我灵药,可强身健体,你看着吧,便是驾这凤辇一天我都不会乏的。”越鸟轻声安慰青华,九凤辇比元圣星快多了,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该到了。 耳边云海生波,青华有越鸟相伴,只觉得大慰平生,这九凤辇他从未乘过,倒仿佛比龙辇更轻更快。越鸟头带九凤金冠,耳边明珠啷当,青华有心去弄,却怕坏了规矩不敢胡来。 “越儿,仪仗后面跟着的那些男女是做什么的?” 越鸟灿然一笑,终归她百密一疏,只顾着明王宫里的大典,竟然混忘了青华对大婚之仪一无所知。 “那是’迎喜队’,他们手里捧着的是明王宫给你的开门礼,这是婚俗,除了聘礼之外,迎亲时我还得带着些喜礼,为得是让你乖乖地跟我走。” 青华不敢回头只能偷瞄,眼看那百人的队伍手里各个捧着金玉宝贝,心里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都是给我的?” “帝君没下婚约前满口都是夫妻一体,如今要入明王宫了,倒惦记起你的我的了?” 越鸟顽心大起,伸手点了一下青华的眉心,随即便把缰绳腾到左手,将右手轻按在青华的手背上。繁文缛节真是不通情理,夫妻成亲,原本应当情在先,礼在后。若是依她,他两个此刻应该携手共驾方不负此情此景,可青华生怕行差踏错,紧紧抱着那尊镶玉葫芦瓶不敢放。 “都说了不许叫我帝君……”青华红着脸埋怨道。 越鸟笑了一声,道:“你看……” 青华眺望远方,云层中明王宫的金色飞檐已经露出了尖角,他终于要进明王宫了。 “青华,从前你跟我说,为困百妖你拔昆仑为峰,从此便去无归处。今日大婚,从今往后,明王宫就是你的归处。” —————————————————————— 从今往后,不入赘就别说什么女A男O了栓Q 第一百九十一章法华殿众妖见天颜千春林鸳鸯 明王宫外九凤辇翩翩落地,还没等新人下轿子,法华殿中的迎候的五族贵胄就鱼贯而出夹道相迎。今日百妖齐聚,除了几位妖王之外,连鸿蒙在内的众多妖精都是第一次见青华大帝天颜,此时此刻,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在青华身上妖精们嘴上都是恭贺,面上都是堆笑,可心里却各有念头—— 这青孔雀自小养在灵山由观世音亲自施教,原说是佛祖的外徒,来日要入雷音寺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还俗成亲了?她投入灵山叁千年,金身未得也就罢了,如今尽连一身的修为也失尽了,眼看着天劫将近穷途末路,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又成了东极帝后了?青华大帝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女娲殁后百仙之首,又是当年尽诛百妖的始作俑者,要说与五族有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他今日居然要入赘万妖之地,这岂不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也不知道明王给青华大帝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得他连当年尽诛百妖的战剑都交了出来,从前五族只以为越鸟是冰清玉洁的灵山高徒,如今倒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四海龙王乃同胞兄弟都是四副心肠,可见五族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心思。当日佛母得意洋洋地昭告天下——五族万数终究是青孔雀技高一筹,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九重天雌伏,妖精们心里再不服也只能憋着。原本明王命悬一线又坐困愁城,岂料她如此轻易地就翻了身,今日才是大婚,来日未必没有她封后的日子,到时候明王有了九重天撑腰,五族局势恐怕又要大变。 虽说越鸟生死事关叁界,九重天和灵山无一不上心,可是满天的仙佛又有谁比佛母更懂得妖精们的心思呢?佛母之所以大张旗鼓地迎青华入赘,其一就是为了让众妖忌惮越鸟,其二就是壮大羽族声威,其叁就是让百妖的子子孙孙们亲眼看见青华臣服。如此一来,妖精们即便心里不服,也绝不敢轻举妄动,而鸿蒙就算是贼心不死,只怕往后也没人敢追随他。 眼前是乌泱泱的人群,不远处是花枝招展珠翠满头的佛母和王母,然而青华下了凤辇就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鸿蒙。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就是鸿蒙,他只不过看见人群中一个神经病面带黄金面具头戴蛇冠,与旁人格格不入,是越鸟见他紧盯鸿蒙不放,才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那就是圣王鸿蒙。” 青华微微颔首——原来这个就是鸿蒙,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想那蚊道人鸿蒙少年得道,先杀龟灵圣母,再毁灵山金莲,二道几度绞杀却依旧奈何不了他,最后在封神榜上,玉帝还不得不将五妖王之一的蠃族圣王之位敕封于他,登基时他还不足千岁。这样一位年少得意的妖王,离经叛道的首领,连佛母的光明殿都敢硬闯的狂徒,合该是这个模样才对。 在青华打量鸿蒙的时候,鸿蒙也在打量青华,只见他身姿高大,面容俊朗,剑眉深目,仙姿出众,与青孔雀站在一起,看着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前番五族早有传闻,说青孔雀越鸟原是九重天青华大帝误断仙缘的帝后,妖精们少见天颜,多数以为神仙都是叁清玉皇那样的老头子,那时候众妖都觉得传闻无稽,天庭无道,非要把个红粉佳人硬塞给个耄耋老头做妻室。然而今日见了青华帝君真容,鸿蒙心里“咯噔”一下——郎才女貌的青年男女在同个屋檐下一住就是二十年,保不齐是真的生出了男女之情,真要是这样,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仙佛们一贯地是故作清高,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西王母得道已久,可为了东王公她什么不肯做?佛母位列仙班尚在青华大帝之前,可她为了越鸟连青华大帝都敢杀。紫薇苍穹无情无欲那是因为他们无心无肝,而不是因为他们高贵自制,但凡有血有肉之辈哪里可能脱离七情六欲?正因如此鸿蒙才如临大敌——他原本料定了青孔雀成亲是权宜之计,自从九婴告诉他青华大帝曾自断仙缘开始,鸿蒙就知道越鸟一定是想迎青华大帝入赘,来日继承明王大位来牵制他。可这二人若是真的有情,那么保不齐来日青华大帝真的会为明王代受天灾,更有甚者,天庭若是见她二人木已成舟,真的册封明王为东极帝后,那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从前鸿蒙只知道佛母难缠,没想到到了终局,他的对手居然是越鸟。 西王母上前迎驾将喜绳一端分别交到了明王和青华帝君的手里,随后二仙一左一右拎着喜绳跟在王母身后缓步而行,一路天花飞舞,仙乐不绝。越鸟后面跟着毕方,青华后面跟着丹雀,再往后便是元圣星和九灵一左一右护驾。 丹雀虚扶着青华在他耳边悄声叮嘱道:“帝君和殿下得穿过法华殿,一路行到千春林里波若亭里行礼,帝君只管缓步慢行,殿下会领着帝君的。” 法华殿里,越鸟和青华先受贵客礼拜,再回礼酬宾,随后越鸟便领着青华步入千春林,一路受众妖夹道相迎,千春林尽头拾叁阶而上有一玉坛,周围无阁无挡,坛上有一几两座,玉坛四角立着四盏造型别致的凤凰香薰亭,亭里熏的是檀香,袅袅香雾从八角宝塔上百十个孔洞里溢出,熏得坛上仙气缭绕。坛前西王母和佛母并肩而立,青华和越鸟先行天地大礼,又行父母大礼,而后互拜。大典就此开始,五族各献上珍宝歌舞,明王宫大宴宾客,又以叁牲五畜为祭,以飨天地。 待丹雀从青华的手中接过了宝葫芦,二仙便在玉坛上落了座,青华抱着那个玩意半日心里早就搓火,什么吉物?分明就是要拘着他让他动弹不得,越鸟见青华气鼓鼓的甚是可爱,可她想笑又不敢,只能憋着,憋的腮帮子发酸。从前他天天盼着能和越鸟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结为夫妇,殊不知礼数琐碎,他俩要熬七日才能将婚礼熬完,遥想当日在凌云洞的轻松快意,倒是她们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待新人落座,西王母便上前讼婚书,都是些几度生死两情缱绻之类的车轱辘话,青华也没仔细听,反而是望着眼前的御酒佳肴,心里直叫苦——这已经是半日过去了,大典才刚刚开始,明明今日他和越鸟大喜,可他到现在都没能跟越鸟说上几句话。 越鸟见状对着丹雀使了个眼神,丹雀立刻会意,凑到青华耳边轻声提醒他:“帝君且耐着些性子,一会儿还要行礼,受宾客祝酒呢。” 青华一听这话头发都竖了起来——明王宫里少说有千人赴宴,千春林乌泱泱都是人,这看不到头的宾客队伍祝起酒来岂不是叁天叁夜! 第一百九十二章千春林佳偶成天缘万妖地佛陀 青华怎么也想不到他向往了这么多年的明媒正娶居然如此累人,他和越鸟梅开二度再行叁礼,可青华却怎么都觉得别扭——同牢的那道叁黄羊鲜美至极,可他刚吃了一口就给撤走了;喝合卺酒前毕方不动声色地在越鸟杯中放了一颗药丸,想必就是越鸟口中的佛母赐药,眼下就连他都人困马乏,越鸟肉体凡胎必定更加辛苦。偏他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端端坐着,莫说是松泛松泛筋骨,便是连手都不敢乱放。 叁礼行罢,越鸟便起身至玉坛前昭告天下,丹雀悄悄告诉青华,越鸟这是要在五族面前亲自宣告他已入赘明王宫。青华紧紧盯着越鸟的背景,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有朝一日越鸟可以归位东极帝后,然而他的所有想象都没有此刻甜蜜——越鸟威仪无比地站在众妖面前,站在天地之间,向叁界所有人宣告他们已经结为夫妇。 青华心里是美得紧,越鸟那洋洋洒洒的婚誓字字句句都是在夸他,什么“功比天地,德灌叁界,昭昭其行,明明其身。天命所归,太一为聘,从此休兵,有大法门”,夸得他脸上都发烧。可佛母却面露凝滞——今日五族齐聚的场合,越鸟的婚誓只字不提自己的功德身份,反而忙着为青华歌功颂德,越鸟如此回护他,想必是怕青华入赘自失身份。这个傻丫头真是糊涂了,眼下青华虽然是入赘,可有他自己的尊位,除非天庭剥去他的官爵,否则五族谁敢真的轻看他? 婚誓婚词一类大多大同小异,寻常宾客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了,宴上近千人除了佛母,恐怕就只有鸿蒙在一字一句地听越鸟说话,他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心凉,越听越觉得这个青孔雀实在是老谋深算!越鸟天劫在即,要想苟活下来谈何容易?即便青华大帝真的与她有情肯以死相救,那焚风的厉害叁界无人见过,谁又敢说越鸟真能活得下来?越鸟死期将至还忙着迎青华大帝入赘,一定是想日后让位于夫,可鸿蒙却怎么也没想到,越鸟野心勃勃,交代了明王大位不算,竟还有心要助青华大帝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此刻越鸟昭告天下,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为青华大帝铺路——他是落地的神仙,但他也是“青玄水精”,他是“女娲之后”,是百妖的长辈,他是天庭的栋梁,是弥合妖仙二道的功臣。既然他如此才德兼备叁界敬仰,来日莫说了领了明王大位,便是进身成为万妖之主也未尝不可。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就连鸿蒙自己都产生了怀疑——难道这就是注定的结果?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难道最后合该是青华大帝这个尽诛百妖的始作俑者一统江山?难道众妖出于地母,最后照样得臣服于地母之心? 岂有此理?绝不可能! 鸿蒙哑然失笑,原以为越鸟长在灵山不通五族之事,岂料她居然想在了他的前头,竟将他逼入了绝境。今日礼成,从今往后一旦越鸟有什么叁长两短,佛母可以再继明王大位,青华大帝也可以。除掉越鸟有可能会换来比她更厉害的强敌,而越鸟若是死于天灾,羽族就有可能完全归顺天庭,更有甚者,青华大帝有九重天撑腰,四龙宫又深怕他,到时候若是叫他一跃而上成为至尊妖王,莫说是百年大计,只怕自己要性命难保。 青华原以为越鸟念罢了婚誓众妖就要开始祝酒了,可越鸟刚落座,就见佛母起身向玉坛走来,看来位高权重者普遍话多,玉帝是这样,王母是这样,佛母自然也不能免俗。青华正在腹诽,突然丹雀却在他耳边说:“帝君,菩萨恐怕是要殿下和帝君当众行血奉之礼。” 当年青华和越鸟在凌云洞成亲,是一位当扈仙子为二仙行的血奉之礼,明王宫建好后,当扈不愿意搬离凌云洞,于是便在姑获山一境自立门户了。可青华记得当年行礼是在洞房之内,今日怎么换规矩了? 待佛母走到二仙座前,只见一白衣仙子捧着一副红缎盖着的玉盘徐徐而来。青华心里不解,可等他望向越鸟的时候,越鸟却只示意他看佛母。 佛母对着不明就里的青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虽是须臾而已,但青华可看地清清楚楚。看来当日在瑶池佛母迫不得已收下他这个女婿,心中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这血奉之礼是羽族习俗,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佛母要他当众行礼,既是为了全越鸟的尊贵,也是想让他放下姿态来。 果不其然,等那白衣仙子到了坛前,只见佛母一把掀起红缎,露出白玉方盘上的一尊鸳鸯莲瓣纹金碗来,随即便大袖一挥对众妖说道: “今日明王宫贵客如云,老身喜得乘龙快婿,当真是大慰平生。羽族尊母,大婚之日最后一礼就是血奉之礼,天下男子但凡是有意迎娶羽族之女的,必须要以鲜血供养,才见真心。” 说到此处,佛母凌空换来一剑,青华定睛观瞧,只见那不是别的,就是越鸟的扶南龙脊剑! “青华大帝以太一剑为聘,可老身这女婿是天庭第一武将,为防来日宵小之徒作祟,青华大帝不可手中无剑。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偏偏我儿越鸟当年降服妖龙扶南得了一对阴阳剑,今日老身便以扶南龙脊剑取血,青华!你肯吗?” 当日越鸟要佛母将龙脊剑赐给青华,佛母虽然允了,但她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非要让青华当众用此剑奉血才肯答应,越鸟实在扭佛母不过,只能答应。其实这些繁文礼节,青华一向不在乎,越鸟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不过是因为佛母再叁叮嘱不让她说。 青华看了看越鸟,见越鸟则面颊绯红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心里便明白了。终归这是他两个的体己事,越鸟既然如此安排,就一定有她的用心,他有何不从? 只见青华大帝腾身而起,掀起袖口将手腕搭在了金碗上,佛母持剑一挥,剑气如金光耀目,霎时间血入金碗,咕咚作响,不到片刻金碗的底就见不着了。佛母见此,又将手按在青华腕间,顷刻之间青华的皮肉之伤便悉数复原。白衣仙子随即连盘带碗将那小半碗鲜血递到了明王面前,而明王则波澜不惊地将那碗血一饮而尽,更是以空碗示众。 血奉之礼对于羽族来说是旧俗,可明王宫里的宾客多的是没见过这场面的,眼看着曾拜入灵山叁千年的明王当众饮血,就连鸿蒙玄武都不禁蹙眉。没想到羽族居然如此离经叛道,大婚之日要放血而饮。而那东极大帝广有盛名,当年玄武与他战在一起叁天叁夜都未能伤他分毫,今日却乖乖伏诛,实在是做足了姿态,表足了决心。东极帝肯如此伏低做小,此刻五族不知道有多少妖精吃他蒙住,还要以为他对明王是如何的用情至深。 越鸟的龙脊剑是扶南的脊骨化的,这妖剑千年间妖气不散,唯独等破了越鸟的脊柱才得以超脱轮回,越鸟和青华是天定的夫妻,今日龙脊剑饮了青华的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变了模样——那时只见宝光闪烁,其中似有龙吟,龙脊剑上原本只有一线的金光逐渐扩散,直到整个剑身通身金光闪闪,唯留一圈寒光银边而已,真正是金胎银锋,剑气如龙。 佛母大喜,她果然料的不错,扶南阴阳剑有灵气,破越鸟脊化妖气,饮青华血成法宝,双剑非但是世间难得的神兵,更是全了越鸟和青华的比翼之情,是夫妻两全的好意头 “青华,从今往后,这龙脊剑就是你的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明王宫凤凰接连理百秋殿眷侣 得佛母赐剑,青华受宠若惊,原以为佛母让他用龙脊剑取血无非是出气而已,岂料她还有别的用心。交出太一剑,青华难免不舍,妙严宫不缺兵器法宝,可这些日子他的心思全在大婚上,哪里想的起来另寻兵器?想不到佛母如此挂心,他和越鸟既然是天定的仙缘,自然是生生与共,事事成双,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合该他和越鸟持一对剑,如此才不负他二人一片情深。 “多谢菩萨周全……待殿下好全了,本座还盼着能再和殿下仗剑天下……” 佛母被青华的这一句话扎的心血直流,这个青华帝君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梼杌是灭世巨妖,连如来都奈何不了它,如今这畜生的元神困在越鸟体内,它是囚,越鸟是牢,越鸟想要回一身修为谈何容易?只怕青华到死都不可能再和越鸟比翼双飞了。 西王母一句“礼毕开宴”,代表着大婚仪典已经结束,仙乐一起,青华和越鸟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喜宴了,虽说青华和越鸟席间还要受宾客祝酒,但端了一天的架子总算可以放下来了。布宴的宫人们端来了美酒佳肴,青华见越鸟面露疲倦,连忙与她奉茶。 “辛苦殿下了,殿下累吗?” 越鸟摇了摇头,大喜的日子,她不能露出半点不济,好在有佛母的灵药傍身,否则她哪里能撑到现在? “今日大喜,我哪有辛苦?只不过礼数磨人,叫人拘束不安。帝君一向清静,今日真是为难帝君了。” 青华也摇了摇头,他上下求索二十年终于得偿所愿,别说是繁文缛节,就算是叫来天雷把他劈了他都不怵。 大礼既成,众妖中有不少已经换了心思——原以为是九重天的老神仙要强取明王,没成想人家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原以为明王下嫁是权宜之计,岂料青华大帝竟肯交出战剑以血供养;原以为佛母不满九重天已久,可她今日却称颂在前,赐剑在后。怕只怕是他们打错了主意,金孔雀口吞如来佛祖,青孔雀以身困梼杌,再加上一个尽诛百妖的青华帝君和佛祖护法大鹏金雕,人家四个若真的是一家人,他们这些个微末之流又何敢匹敌? 千春林里丝竹已起,五族贵胄纷纷上前祝酒,此刻越鸟和青华在玉坛上落座,坛下左手边是佛母和金雕,右手边是王母,左亲右友,依此排座。 玄武最先上前,今日众妖齐聚,论资排辈,玄武在在佛母王母之后,龙王圣王之前,但是今日佛母是娘家母亲,王母是司仪证婚,二仙只需遥祝,无需行礼,如此便让玄武成了第一个恭贺越鸟和青华新婚的宾客。 玄武修炼得道,后来跟着麒麟南征北战多年,他是个中年样貌,说不上什么姿容,但也有些富贵威武之相,他那结发的妻子原是上古巨兽修蛇,名唤朱卷,此刻与玄武一起上前祝酒。越鸟看时,见朱卷似乎腿脚有疾,可即便如此,也看得出她是个迟暮的美人,满脸慈眉善目,倒像是个有福气的。 说来好笑,青华年蟠桃宴都会见到玄武,可他上一次和玄武说话却还是当年妖仙大战之时——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首先青华亲切地问候了玄武:“妖孽!还不放开!你这孽畜!到底要怎样!你放开我!我俩痛快厮杀!” 而玄武则说:“……” 玄武一向很少说话,彼时他一言不发地将青华困了叁天叁夜,如果青华没记错,时至今日玄武就只跟他说过一句话——麒麟死了。 玄武客客气气,却不见多亲近,而敖广则满嘴抹蜜,听得青华直肉麻,待这两位为首的妖王献完了酒,就轮到圣王鸿蒙了。鸿蒙摘下黄金面具,青华这才得见他的真容,只见此人细眉白面,唇红齿白,浑身说不尽的妖娆,雌雄不辨,面上带着二分狡黠。他见青华正打量他,便扬起面来与青华对视,面上既无恭敬也无喜气,倒是带着一丝的戏谑。只见他端起玉杯,薄唇轻启,道: “本王恭贺明王殿下新婚之喜,恭贺青华帝君。” 鸿蒙祝酒,青华一饮而尽,可他看敖广玄武都是夫妻一对同坐,鸿蒙的座上却只有一副杯碟,便开口问道: “圣王殿下怎么一个人来了?王妃呢?” 五族之事青华至今懵懂未懂,他哪里知道鸿蒙的婚事早就沦为了众妖的笑柄?他只是随口一问,岂料竟引的佛母掩嘴而笑,眼看圣王脸上变颜变色,越鸟正了正神色说道: “帝君有所不知,圣王殿下为蠃族披肝沥血,满心宏图大志,尚未娶亲。” 越鸟这话实是好话,也算是给足了鸿蒙面子,可鸿蒙不忿了一日,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几百年的五族局势被这个青孔雀搅成了一锅浑水,他又如何能给越鸟好脸色看? “明王殿下入灵山叁千年一朝还俗,青华帝君万年清绝却甘愿落入红尘万妖地,如此天赐良缘,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就是不知道往后明王宫究竟是谁做主,青华帝君和佛母又怎么排辈分?” 鸿蒙有意羞辱青华,可他不了解青华的性子,他原想杀人诛心,岂料却正中青华下怀—— “这岂不简单?明王宫里明王居尊,本座是明王的夫君,是明王宫里的掌宫主公,入赘从妻,往后佛母是本座的母亲,大鹏金雕就是本座的舅父。” 望着一脸正经的青华,鸿蒙皱着一双细眉愣在当场——青华大帝位居六御,怎么是这么个古怪的性子?他都嫌“入赘从妻”四个字太难听没敢说,青华提起来居然一脸甘美。这个老神仙要么是装傻充楞,要么就真是个神经病。 “那就恭喜帝君了!” 鸿蒙抬杠失败,咬牙启齿地骂了一句就拂袖而去,越鸟见状给青华添了一杯酒,而全程围观的佛母更是心里乐得如春桃盛开。鸿蒙是一贯的伶牙俐齿,说话夹枪带棒,而青华赤子之心,有自己一套光怪陆离的道理,如此无招胜有招,专克喜欢放肆的鸿蒙。有道是天生一物降一物,看来青华就是鸿蒙命中的克星。 青华原以为近千个妖精祝酒总得叁天叁夜,不料众妖除了几位妖王单独祝酒以外,其他都是一群一群的。可饶是如此,青华和越鸟也是熬到日落才礼完宾客,纵是青华海量,此刻都不禁有些微醺,好在越鸟那边早就换了茶水,否则她一向酒量浅,不到叁杯就要醉倒在座上了。 明王的大婚之礼持续了足足一日,众妖推杯换盏,千春林觥筹交错。吉时一到,二仙被拥簇着入了百秋殿,然而千春林里却饮乐不断。依照旧俗,羽族凡亲贵大婚,得摆七天七夜的宴席。第一日新人行礼,第二日改口认亲,之后新人得连着见客五天,如此才算是功德圆满。 眼看明王和青华大帝入了洞房,鸿蒙嘴上不禁露出些张狂来。曾经他以为越鸟出身名门,自小长在观世音坐下,应当是一身的冰清玉洁。谁承想这雀仙居然有如此本事,沦为凡胎还不忘勾搭天庭重臣,竟让权倾朝野的东极帝心甘情愿做了苏悉地院的女婿。 可佛母却莞尔一笑,朱唇轻启杀人诛心:“在座诸位能不动刀兵就让九重天甘愿雌伏的,皆大可一试,正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五族但有大贤,老身绝对不敢辜负。”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四海一盘散沙,玄武居中不言,王母更是早早的就跟这个金孔雀捆在了一起。如今能动摇明王大位仅剩一个鸿蒙,可他在五族无依无靠,无亲无门,哪里能敌得过有家室有出生,有夫君有庇佑的明王? 眼看半生心血付之东流,鸿蒙心中何能不忿?可眼下情势迫人,青孔雀一时得意,鸿蒙不得不避其锋芒。东极大帝入赘,羽族如虎添翼不错,可越鸟照样还是前路不明。世间万劫,瞬息千机,鸿蒙从来不怕逆境,妖仙之间的血债也绝不是一个入赘的青华和一把陈年的宝剑就能消解的,青孔雀只有两百年的时间可以对抗他,可他却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完成他的大业。 百秋殿是越鸟的寝殿,青华原以为这就是入洞房了,没想到他和越鸟刚进殿就一左一右被分别拉走了,带走越鸟的是以丹雀和毕方为首的几个仙子,可将他团团围住的除了九灵还有梵境打扮的男侍。五族之地与天庭不同,明王宫里多的是袒胸露臂的男侍,那些男子将青华团团围住,拉倒了后殿的一处暖阁里,随即卸钗的卸钗,更衣的更衣,最后还指着一个青玉浴池让他沐浴。 “都给本座退下!”青华咬牙切齿地说。 九灵连忙将那几个明王宫的男侍全都赶出了暖阁,为防他们一会再冲进来,九灵还特地将门栓好了。 “帝君受惊了吧,奴儿也是,明王宫好大的规矩,光是贴身侍奉帝君的就有十六位侍从。” 九灵惊魂未定,忙着自己给自己顺气。片刻而已,青华浑身的金冠金钗玉佩吉服就给卸了个精光,这些个宫人手脚到是麻利,竟不知佛母是如何训的他们。 “帝君沐浴吧,不然误了吉时,让殿下久等。” 九灵劝了一句,青华这才回过神来,这些尚属小事,今日良宵,他可不能让越鸟等他。 今夜是二仙的洞房花烛之夜,青华一到,百秋殿内外宫人立刻悉数散去,唯留越鸟在桌前独坐。青华见她轻着罗衫面如云霞,心中一动就要上前,可不想越鸟见了他却突然起身连连后退—— “青华!你先别过来,你听我说……” “越儿,你这是干什么?”青华有些委屈,为了筹备大婚,他和越鸟已经许久未曾亲近了,他们几经波折好不容易成了夫妻,今夜洞房花烛,越鸟居然避着他,这叫他如何甘心? “不是,你先听我说……我是怕惊了你……” 越鸟又害羞又心急,她既怕惊了青华,又怕青华以为她推脱着不与他亲近,情急之下只能轻解罗裳,露出一条玉臂给青华看。 青华顿时惊呆了——越鸟的手臂上画满了他不认识的符文,今日大婚越鸟赤臂带钏,青华看的清清楚楚,越鸟肌肤如玉,哪里有这些花纹金字?定是刚才沐浴更衣时添上去的! “这是什么?” 越鸟叹了一口气,随即红着脸蛋硬着头皮跟青华解释了起来,羽族尊母,大婚之日,洞房之夜,新娘要身绘符咒,皆因女子母体为天下之源。这样离奇的规矩天下只怕绝无仅有,越鸟初识也不免吃惊,如今她浑身上下从颈到踝都画满了符文,若不和青华说清楚,只怕他乍然见了要大吃一惊。 “越儿……浑身都是……”青华红着脸痴痴问道。 越鸟面红欲滴,微微点头,青华顿时只觉得浑身血气沸腾,他念动咒语,越鸟身上衣物灰飞烟灭,他将越鸟抱入怀中,这才将妙人看了个清楚——越鸟浑身上下从修长的玉颈,到一双玉足都写满了金字符咒,那文字青华不识,只略略认得几个字,可等他一念,那几个字便闪闪发光,由此可见越鸟所言非虚,这必定是什么古老符咒。非但如此,越鸟门户处似乎还有个什么图文。 “这又是什么?”青华说着便将手抚在了越鸟那要紧的地方。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越鸟本就羞臊的厉害,可青华却不依不饶,丝毫不顾及她的女儿颜面,可此情此景,她除了直言还能如何? “是……是黄鹂……黄鹂多子……乃吉兆也。” “哦……”青华痴痴地说。 第二百章洞房花烛夜(H)先欠着 敢剧情,先欠着,回头补 第二百零一章法华殿青华礼佛母清欢林万福缺 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可饶是如此青华也没忘了临睡前让越鸟服下轮回琼液,越鸟虽说苏悉地院也有灵丹妙药,可是青华实在不敢冒险,昨日大婚,越鸟累的精疲力竭,如此还要折腾六天,越鸟夜里若是不得安枕岂非要元气大伤? 次日,青华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他见越鸟沉睡不忍惊动,便悄悄起身到暖阁里去梳洗,九灵为他梳头换衣的时候,明王宫指派的那些个侍从便乌泱泱地站在门口听宣,气的他额头上都憋出了青筋。听九灵说如今明王宫由陶刚掌事,青华穿戴整齐了便麻溜地冲出了百秋殿——别的他都能忍,十几个大男人时时刻刻跟在他身后他可真是忍不了。 原以为出了百秋殿不知要到泱泱明王宫的哪个角落去找陶刚,岂料青华刚一出殿竟和陶刚丹雀撞了个满怀。——今日是明王和青华帝君大婚的第二日,依照规矩,今早二仙得向佛母奉茶改口,陶刚和丹雀原本是来等二仙起身的,没想到青华大帝如此勤勉,竟起了个大早。见到青华帝君,陶刚和丹雀皆拜,按理说青华是明王的夫君,明王宫满宫上下应该称他一句“王公”,可是青华位居六御,在身份称呼上依制当从高从重,因此青华虽是入赘,众妖却依旧以青华大帝尊他。 青华时隔多年再见陶刚,听越鸟说因为他们偷偷在凌云洞成婚,陶刚和丹雀他们都受了佛母的责罚,他心中有愧,因此对陶刚格外客气。 “本座还未贺居士平步青云之喜,在此贺过。” 陶刚从前只是个微末的小妖,他出身卑贱,便是连草木都不如,若非明王一心普渡众生,让他做了姑获山的守山大神,他又哪来的如此机缘做了明王宫的一宫掌事?如今这明王宫上下九殿九林九场都归他操持,上下千把个妖精都听他号令,陶刚苦修一千五百年终得善果,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青华大帝赫赫上仙居然还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足见帝君和明王实在是天生的一对,个顶个的侠骨柔肠,贵而不骄。 陶刚连忙还礼,拱手不止:“帝君宽仁待下,我等同沐恩德,帝君行色匆匆,这是要往哪去啊?” 青华就坡下驴,连忙让陶刚遣走那十六个侍从:“本座清静惯了,一向少事,实在是受不了那前呼后拥的排场。本座在明王宫身边有个九灵就足够照应了,再有不济,也总还有殿下身边的毕方和丹雀仙子照应一二,还请居士让他们别处当差去吧。” 陶刚呵呵一乐,明王喜欢清静,青华帝君和明王竟是如出一辙,原本是佛母再叁叮嘱,说青华帝君身份尊贵,明王宫不可怠慢了他,没成想这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小的即刻就去办,莫说是这区区小事,从今往后明王宫上下一切都是帝君说了算,帝君但有吩咐,我等无有不从。” 听了陶刚的话,青华心里倒是起了顽皮,从前越鸟屈居妙严宫,天规森严,他俩处处为难,如今他入赘了明王宫,岂料倒是让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这让他哪里还按捺的住? “居士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要帝君想要,明王宫没有不从的。”陶刚笑眯眯地回答道。 “那……居士把那个宝鼎换成一尊仙鹤……”青华指着百秋殿前面那尊巨大的青金宝鼎试探性地说。 “小的得令,今日日落之前,小的必定将那宝鼎挪走换成仙鹤,帝君大可放心。” 陶刚笑的见眉不见眼,世间属两情相悦最难得,明王和青华帝君实在是佳配,当年帝君和明王躲在姑获山潦草成亲,二十年如白驹过隙,如今这二仙终于喜结良缘,他的心里只有欣慰。他将偌大的明王宫操持地亭亭当当,便是青华帝君有些顽心也无伤大雅,终究帝君对明王一片深情,就连他个无窍的妖精都看得出来。 青华入了明王宫就一入当年入了凌云洞,只觉得一草一木皆合心意,一树一花深得他心,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和得意。他见陶刚和丹雀皆面有喜色,一时兴起正要和二人闲话,却突见毕方出殿——她离了九重天回到自家祖宗的地方,一夜之间便改头换面换做了梵境的装扮,因她是越鸟的贴身侍婢,便与别的仙子又不同些,只见她臂环飘带,手戴金环,乍然一见让青华几不敢认。 “殿下已经起身了。”毕方对着殿外众人说道。 丹雀立刻上前与毕方为越鸟梳妆,而陶刚则候在殿外,他见青华帝君似有不解,便道:“帝君,待殿下收拾妥当了,帝君和殿下便得上法华殿为佛母奉茶,到时候帝君就得改口了。帝君从前无牵无挂,可往后佛母就是帝君的母亲了,帝君切记。” 青华揣着手站在百秋殿前望天——金孔雀乃上古巨兽,早在如来佛祖修成金身以前她就已经得道,论资排辈,他的确是佛母的后辈,便是称她一声母亲也无所谓。可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如来佛祖的同胞,都说入赘有失身份,可偏偏到了他身上,居然还给他加了尊荣,岂不妙哉? 法华殿上,佛母和金雕居中,越鸟居左,青华居右,青华见了手边桌上的一盏茶便心领神会,他先规规矩矩躬恭恭敬敬地对佛母行父母大礼,又躬身奉茶,嘴里脆生生地念了一句: “佛母菩萨在上,儿臣青玄有礼。” 佛母颤巍巍地伸手端茶,心里直犯恶心,她这个苦命的女儿怎么得了这么一个夫君,青华万年之寿,做越鸟的曾祖父都有富余,累的她还要听青华叫娘,实在是不成体统。 “起来吧……”佛母喝了口茶强压恶心这才敢张嘴说话,可她见越鸟面上尽是高兴,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阿弥陀佛。 “……阿苏罗,把如意给青华帝君拿上来。” 佛母话音刚落,就见着阿苏罗手捧一金灿灿的金簪花如意上前,青华连忙接过细细打量,只见那臂长的一柄金如意通身刻着金花祥云,头、腹、尾叁处皆嵌七宝明珠,镂空的柄首里装的是香珠,柄身微微弓起,柄尾略微上翘,端的是精雕细琢,富贵逼人。 “天庭册封帝后都有宝册宝印,五族没那些个讲究,掌宫主母大多以如意为证,东海掌宫主母用红珊瑚,玄武的发妻朱卷用翡翠,你就用这柄金如意,也不算失了你的身份。”佛母吩咐道。 青华连忙谢恩,原以为佛母是要赏他,没想到这东西还别有深意,他将那沉甸甸的金如意抱在怀中便对九灵吩咐道:“九灵,取本座给佛母的贺礼来。” 佛母心烦气躁,手里捻珠不断,入赘的女婿就等同于儿子,可她得了青华这么个好大儿却实在高兴不起来。好在青华知情识趣,还知道在改口奉茶的时候向她这个“娘亲”献礼,她搭眼一瞧,只见九灵和元圣星各捧一座半人高的精铸金胎福寿龙纹香亭而来。 “菩萨礼佛勤勉,儿臣特意奉上福寿香亭一对,请菩萨笑纳。” 青华这是有意讨佛母个好,知道她向来重仪仗,便尽拣些灿烂耀目的重器来送。果不其然,佛母见了这一对富贵逼人的黄金香亭,脸上终于颜色渐缓——如今木已成舟,青华肯伏低做小,越鸟更是对青华一片真心,既然如此,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棒打鸳鸯,终归这是天定的缘分,如今两全了总是好事。青华生来无父无母,如今他既然入了明王宫,那便是她和青华命中有缘。 “好了,今日礼已经成了,金雕还有一副贺礼给你,现在已经送进了百秋殿。你去吧,让陶居士带你看看明王宫,老身和越儿还有话要叙。” 青华乖巧退下,一出法华殿便有陶刚殷勤相迎,那一柄金如意十分沉重,青华先回百秋殿放下如意,又借此机会偷偷打开礼盒看了金雕的贺礼——那是一副玉龙金凤摆件,黄金为座,左边是点翠金凤,右边是翡翠飞龙,二兽脚踏祥云头顶华盖,两边还各点缀着一副双鱼七珠金玉佩。 青华不禁啧了啧嘴,越鸟出家时,凌云洞别无长物,自己更是连一串金莲子捻珠都不肯戴,金雕是佛祖护法,竟然还藏着这些个金玉之物,可见如来老儿的那些个徒子徒孙除了越鸟以外多的是不成器的。 “从今往后,帝君就是明王宫的主子,明王宫比不上妙严宫,但也算是一步一景,帝君且看……” 陶刚带着青华帝君在明王宫走马观花,明王宫是佛母督建的,论奢华只怕比光明殿还要更甚,足见佛母为母的私心——佛母深受天恩,偏偏越鸟却命途多舛,佛母要她继位明王,五族却议论她德不配位,佛母心中愧疚遗憾,因此才将明王宫建地格外气派。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哪个能看着孩子受委屈而不顾?哪个不肯为亲身骨肉肝脑涂地? “明王宫和佛母的光明殿一样,有九林九场九殿,法华殿为正殿,帝君如今所居的百秋殿是明王殿下的寝殿,除此之外,还有妙音、众宝、琉璃、摩尼、清净、光云、无一七殿……” 越鸟养在灵山叁千年,佛母更是位列西天诸佛,明王宫里的殿名多的是从佛经中取来的,不足为奇。唯独那“无一”二字古怪,道法有言,一生二,二生叁,叁生万物,佛母广有智慧,不知以“无一”为号是否大有深意。 “这雕栏画栋大相径庭,倒是’无一’二字有趣,不知道其中是否另有深意?”青华问陶刚。 陶刚哈哈一笑——早知道这青华帝君非等闲之辈,明王宫极尽奢华不错,可那到底都是金玉匠气,不值一提,满宫当属清欢林无一殿最巧夺天工,当日明王初访便赞叹不绝,今日青华帝君别的不看偏偏要看无一殿,足见二仙真是心有灵犀。 “帝君容禀,古语有云,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明王殿下出身高贵,师从名门,仙姿出众,慈悲救苦,又得帝君,两情相悦,可世间无十全十美。佛母督建明王宫,满宫处处精雕细琢,尊贵难掩,可若是万事俱备,唯独怕折了殿下的福气,因此满宫唯余清欢林和无一殿残缺不全,帝君且看……” 说话间陶刚已经领着青华帝君入了清欢林——原来“清欢”似林非林,其中不见半棵花草树木,倒是怪石嶙峋的一处“石林”。明王宫地处群山之中,占地广袤,而清欢林正是建在山隘之间,因此叁边都是怪石,唯留一处洞天。而那所谓的无一殿便是沿山而建的一处亭台洞府,山下有石,石下有水,溪面上略搭着一处亭台,上书“飘摇”二字,殿中有四房二厅,皆是依山而凿,以木为梁,殿中还有一大一小两处瀑布,万钧之水从天而降落入溪流,端的是一处神仙住所,至雅清居。 “清欢非欢,无一不假,这才真是神仙洞府,不负越儿仙名。”青华叹道。 第二百零二章法华殿木公怒明王十方林鸳鸯贪 陶刚说话算话,百秋殿前的青金宝鼎真的换成了一尊仙鹤玉雕,青华十分得意,可越鸟却笑他傻,她说从今往后明王宫便是青华当家,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尽可随心所欲。 从大婚第叁天开始,依照羽族礼制,青华和越鸟得连着见客五日。第一日的贵客自然是佛母和金雕,金雕打雷音寺来,一上座就吵嚷着要青华叫他舅父,可等青华真叫了,他却又摆出一副嫌弃的嘴脸来,实在是气人的很。 事到如今越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曾经施教她叁千年的雷音寺,再怎么说她也曾经是雷音寺的外徒,这些年若非灵山护佑她哪得今日?可她一日还俗,还大张旗鼓地在苏悉地院成亲,如此拜雷音在前,弃灵山在后,恐怕灵山要怪她朝秦暮楚。 越鸟满脸都是内疚,金雕满嘴却没一句好话,可恶言恶语未必就不真诚——佛祖若是真的有意提拔越鸟,大可在她成年之时就让她拜入灵山从小沙弥做起,何必要给她留下还俗这一条路呢?雷音寺是护佑了越鸟不错,可这背后未必就全是佛祖和观音的慈悲,当年越鸟误失仙籍,佛母一怒要杀青华满宫,佛祖收下越鸟的时候就知道她和青华有夙世因缘。后来越鸟上昆仑降梼杌是尊如来的法旨,入妙严宫为青华护法也是佛祖的安排,如今这失散的天仙配终于两全,这里面少不了他如来老儿的功劳,雷音寺又哪来的颜面抱怨? 越鸟的不安青华都明白,梼杌有一句话说的极对,是他用一个情字逼迫越鸟放弃叁千年宏愿,如今莫说是越鸟,就连他都觉得有些对灵山不住——卿原是雷音寺清净尊贵的尊者,奈何却为了个他这个不良之人一朝沦入红尘。终究是他贪而不足,享了万年的尊贵清净犹嫌不足,见了越鸟便不得不休,累得她如今成了雷音寺的逆徒,五族中的异端。 拜过佛母和金雕,青华便领着闷闷不乐的越鸟直奔无一殿,明王宫虽然金碧辉煌,可唯独是这一处让他流连忘返。陶刚心思细腻,想必是早就猜到二仙要在这里躲清净,因此便在飞檐廊下都挂上了琉璃宫灯,山壁上影影绰绰,水面上波光粼粼,倒真是像足了妖精的洞府,浑不见金玉一类俗气的奢华。青华拉着越鸟在飘摇亭里赏云赏水,他见越鸟心事难解,便插科打诨道: “越儿,这无一殿我十分喜欢,若是依着我,我两个倒不如搬到这石洞木阁中来住。” 越鸟莞尔一笑,青华万年清绝,怎能一日入了明王宫便改了性子?时移世易,如今她是羽族妖王,青华是掌宫王公,二仙的身份掉了个个,这女尊男卑的旦夕惊变只怕落到谁头上谁都要不自在,唯独是青华丝毫未改,他就是他的那个样子,浑身不惹俗事,满心没有凡尘。 “青华,我知道你喜欢这一处水月洞天,可我只怕敌不过这里的水汽相扰。” 青华直在心里骂自己糊涂,越鸟如今已是凡胎,哪里能凭他任性住在这四季不见日光的地方? “我浑说而已,越儿切莫多思,这洞中不分日月,越儿昨日辛劳,此刻不如小睡一会也好?” 苏悉地院日光艳,清欢林里二仙偷得浮生半日闲,越鸟懒在青华怀里一睡便是几个时辰,没有人来打扰他们。青华望着不远处水幕上的倒影,手里捻珠口中念经,时移世易,青华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越鸟,倒是越鸟,从前满口的阿弥陀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不提了。 第四日,西王母和东王公驾临明王宫,毕方从妙严宫带来的六十四箱嫁礼想必是都打开了,青华妆台上一字排开的九支簪有四五支一看就知道是天庭的东西。 九灵望着端坐镜前的青华帝君,嘴角直抽抽,孟章神君叁番四次地劝,说“入赘”不是好事,帝君就是不听,从前帝君是如何的惬意潇洒?便是凌霄殿面圣也就披头散发的去了,如今倒好,帝君一朝成了明王宫的人,还要揽镜自照梳妆打扮了,真是不成体统。 “帝君从前哪里管这些琐碎事,如今每天还得戴这些个叮铃铛的的东西,扰帝君清净。” 青华拾起一根龙头簪递给九灵,随即应道: “本座自当入乡随俗,本座倒是好奇,明王宫上下多的是梵境装扮的妖仙,本座倒想试试。” 九灵没敢接话,别的不说,今日帝君可得见西王母和东王公,若是帝君一时兴起裸臂露肩身怀彩带地去了,九重天只怕要炸开了锅。 眼看九灵支支吾吾,青华还以为是他躲懒嫌烦,不过终归九灵也不懂这些,他还是找越鸟去说最直接,他若是真的扮上,未必就不如别个,越鸟一定喜欢。 越鸟和青华在法华殿见西王母和东王公,越鸟一身飘逸,青华环佩啷当,两对天仙配相见甚欢,互拜互贺。西王母前后给越鸟夫妻送了不少贺礼,今日却还是带来了一副和田碧玉的风景插屏,屏上嵌百宝松鹤描金山水,实属是九重天极出挑的制物。而越鸟则回了西王母一对鎏金烧蓝佛纹瓶,寓意成双成对,如意尊贵。 四仙落座说话,越鸟再谢东王公当日为青华解毒之恩,可东王公却神态冷漠,他听西王母说起当日明王大婚的情景便心里一凉,明王果然老谋深算,居然有意让青华帝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五族的事情东王公不在乎,可他却不得不为王母考虑,明王钻了个大空子——青华帝君虽是落地的神仙,却也是昆仑水精,勉强算得上是妖精一流,可青华若是真想来日一统五族,天地阴气所化的西王母就必定会成为他进身路上的阻碍。王母领一族妖精,又在天庭位高权重,若是明王真的让位于夫,到时候二仙也算得上是势均力敌。明王心机如此深沉,东王公不得不多想,否则只怕他夫妻被明王卖了还要蒙在鼓里。 席间,西王母与越鸟相聊甚欢,可东王公却始终冰冰冷冷,四仙不欢而散。青华见越鸟似有不悦,便连忙上前献计: “既然西王母早早地就打道回府了,你我不如自得其乐?” “你又打什么主意呢?”越鸟笑盈盈地问青华——东王公有意刁难,她看得清清楚楚,可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生怕得罪了哪个,招惹了哪个,让人议论她不端正不周全。如今她心中装满了筹谋,曾经那些敬小慎微反而自动放下了,只要来日能够保全五族,保全青华,她不在乎东王公如何看她,更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她。 那天,青华卸下一身吉服,带上金冠,赤足露臂,腰系如意,身披彩带,眉心一点金光,脚踏两朵祥云。 “越儿觉得如何?”青华洋洋得意地向越鸟献宝。 明王宫并光明殿二处千把个妖精,加在一起也未必有青华出众,越鸟讪笑着夸他天下无双,可青华心中却又生顽皮。 “那,我既已经扮上了,越儿就得起舞给我看。” 越鸟今日飞来横祸,始作俑者竟是嫦娥,嫦娥常入妙严宫,一时不备叫青华知道了越鸟舞姿卓绝,从此他心的里就留了个影子。可青华懂得轻重,越鸟出身贵重,不可轻易献媚于人,普天之下除了佛母和金雕,恐怕只有嫦娥曾见过越鸟的舞姿。从前越鸟客居九重天,青华就是再心痒也不敢让越鸟献舞,生怕折了越鸟的尊贵,可如今不同了,越鸟是明王宫的主子,他是明王宫的掌宫,他们尽可恣意放肆,又有谁能来管呢? 二仙躲进了十方林,那里四下无人,青华一身梵境装扮,臂戴金钏,身怀彩带,似佛非佛,抚琴奏乐;越鸟闻乐翩翩起舞,上下翻飞,左右流云,似舞非舞,见之忘忧。 一舞过后,青华拥越鸟入怀,龟兹乐舞,以歌言声、以舞言情,诚不欺我。二仙乃天定的夫妻,越鸟今日一舞,终于全了天仙配两情缱绻之景。十方林里,千般恩爱,叁界世间,无出其右。 二仙在十方林里恩爱不休,可到了傍晚,佛母却突然到了明王宫,直直让越鸟见驾。 到了法华殿,越鸟见佛母面有愠色,心里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早就知道明王宫里有佛母的耳目,可今日她和青华深藏十方林,不料却依然有人撞破了他们的行藏。 “越鸟!你贵为一族之主,如何能甘愿堕落,将自己当成了舞姬乐妓一流!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任意妄为。否则即便你不顾自己的清誉,也得顾念羽族的威望!你是青华的妻子,也是他的主子,这个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越鸟聪明灵透,一向懂得分寸,佛母不担心别的,唯独怕她对青华用情太深,误了大局。身为人母,佛母自然希望越鸟和青华夫妻恩爱,可眼下越鸟命悬一线,为了逼宫二道,越鸟必须牢牢竖立起明王的威望,半点也马虎不得。十方林一舞咋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若是被别有用心之辈拿去大做文章,说越鸟名不副实恐也麻烦。佛母连夜进明王宫,未得就是提点越鸟要懂得轻重。 越鸟露出了苦笑,五族各个都是血肉之躯,唯独却容不下她和青华的深情,早知明王宫四处都是耳目细作,却不想她和青华藏在林中半晌贪欢而已,自家的母亲就来势汹汹地来问罪了。 “我还能给他什么?” 越鸟喃喃自语,佛母一时间听了个糊涂—— “你说什么?” “如今……我还能给青华什么?从前我可以和他仗剑天下,一起降妖除魔。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他的妻子,我能给他什么?” 佛母愣住了,她望着越鸟半晌,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母亲……我只是想……想好好陪陪他……” 第二百零三章意双关玄武拜越鸟语惊人旧部话 第五天,玄武如期而至,王妃朱卷与他同行,二仙到时礼数周正,皆在法华殿外立止听宣,可等毕方前来接引,玄武却回说他想单独求见明王。 越鸟和青华面面相觑,越鸟怕玄武是有意怠慢青华这个入赘的女婿,而青华则怕玄武会对越鸟不利。青华一向少沾五族之事,可玄武的王妃朱卷他倒是认得,朱卷乃修蛇,又名巴蛇,属百妖之一。当年仙妖大战,朱卷被尧帝追杀乃至重伤,若不是玄武舍身救她绝无生机。与越鸟大喜之日,青华时隔万年再见朱卷,见她似乎腿有残疾,想必就是当日被人王重伤之过。玄武的性子青华摸不透,人心隔肚皮,玄武和越鸟从无往来,而朱卷又是当年百妖的残部,今日他要单独见越鸟,青华哪里放得下心? “玄武一向敬小慎微,帝君难道怕他失心疯了在我明王宫作乱?别的不说,苏悉地院住着八位菩萨,即便他不怕佛母,也不能不怕灵山,你放心吧,无妨的。”越鸟对青华劝道。 青华虽是听了越鸟的吩咐,却依旧执意立在法华殿外为越鸟护驾。可青华终究是多虑了,玄武到了殿前便先拜他,到了越鸟身前更是以大礼先拜越鸟继位之喜,再拜她大婚之喜。 面对比佛母更年长的玄武,越鸟只能佯做镇定,如今她虽面上和玄武并尊,可她一个千把岁的妖精哪来的底气和玄武同席而坐?又哪来的颜面明晃晃地受他的大礼?五族都说玄武中庸自持,但他毕竟曾是麒麟的左膀右臂,论造化论智慧,越鸟都在玄武之下,今日玄武此来蹊跷,她还得审时度势,小心应对才好。 “兄长如此大礼,小王如何担待的起?兄长免礼。今日小王备下了薄礼,还请兄长和嫂嫂笑纳。” 殿内二仙,玄武老成持重,越鸟故作亲切,毕方知情识趣地将一对珐琅丹凤呈祥壶端了上来,然而玄武却只是淡淡地到了声谢,便是连看都没正眼看一下。 不怪越鸟殷勤,从前她几度推脱不愿继位明王,如今她又是继位又是大婚,这才算真正和其余四位妖王成了同僚,因此不免要客气些,否则难免让人家议论她仓促继位,礼数不周。可玄武丝毫没有亲近之意,越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间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她虽是心思灵巧,但阅历却不足,做起事来难免吃力,正在为难之间,玄武却突然开口了,他悠悠说了一句: “敢问殿下,来日如何打算?” 越鸟心里一沉——玄武语带深意,似乎意有所指,她不敢贸然接话,只徐徐试探。 “兄长此问,小王似乎不懂。” 玄武不骄不躁,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话里听不出是正是邪。他一向深居简出,心事很少露于人前,越鸟摸不准他的性子,更不敢揣测他的来意,好在他嘴上虽然不客气,神态却还算真诚,今日他像是有备而来,既然如此,眼下倒不如顺着他,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本王此来仓皇,殿下便是有些戒心也属寻常,既然殿下不懂,那本王便给殿下说清楚。” 玄武随即正襟危坐而道: “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五族如今没有主将,只各自依群落而居,如同一盘散沙,外有二道不容,内有争斗自损。麒麟身后万年,五族始终无有大贤,昔日佛母和王母虽有造化,却始终无法服众,因此功亏一篑。明王殿下家门显赫,德才兼备,如今又兼得了九重天和雷音寺的庇护,如此资质出众,殿下难免有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本王今日就是想问问明王殿下,来日究竟是什么打算?” 别说是越鸟,就连佛母和王母都没跟玄武打过交道,越鸟原以为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中庸之辈,可这厮今日说话刀刀见血、语带双关,让她不得不防。 “兄长所言甚是,小王乃玄鸟后裔,雷音外徒,如今又有夫君位居六御,自然要惦记着五族大位。非小王托大,如今在五族中论家世师门,出身造化,小王舔居第一。兄长快人快语,小王若是不直言只怕要失了诚意——敢问兄长,是有意要和小王争位吗?” 玄武喝了口茶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比佛母还要大上许多,更曾与麒麟一起驰骋沙场,五族认为他中庸,其实他的见识和心胸恐怕天下间无出其右。他一眼就看穿了青孔雀越鸟尊贵自持背后的本真——她故作威重,其实心中忐忑难安,这实实怪不得她,五族情势迫人,青孔雀赶鸭子上架只能强摆架子,倒见得她赤忱良善,不是蝇营狗苟之辈。 “本王无德无能,如何敢和明王殿下争锋?别的不说,本王曾与殿下那夫君交过手,彼时本王缠斗于他叁天叁夜都未能伤他分毫,而殿下却能让他自愿放血供养。论本事,万年修为的我都敌不过没有修为的殿下,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玄武一会阴一会晴,越鸟根本猜不到他的意图,说他阴阳怪气吧?他今日所陈和青华当日所说正好对上,足见他真诚。可若说他是有心抬举吧?他那神态语气却分明暗藏深意。越鸟如坐针毡,却也只能步步为营,玄武开门见山,她倒不如也坦荡些。 “兄长过奖了,小王尺寸手段,哪里敌得过兄长万年蛰伏?兄长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罢,你我初见,小王倒是有意立下个坦诚的规矩,以免你我多费口舌。” 玄武点了点头,他初见明王就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可明王却依旧不恼,如此便可见这青孔雀心胸宽广,与那鸿蒙道人不可同日而语。 “兹事体大,殿下有所顾虑分数当然,本王并非来而无往之辈,今日本王亲见明王殿下,虽是身无长物,却给殿下带来了一个故事。今日殿下为主,本王为客,本王就先将这个故事讲给殿下听,殿下听了若是心满意足,再与本王坦陈不迟。” 越鸟眉头紧锁——玄武来者不善,似乎有意挑拨,可他露出谦卑,她也不能硬抚了玄武的面子。 “玄王自可畅所欲言,小王洗耳恭听。” 玄武垂目凝神,此事事关重大,叁界只有叁个人知道,其中一个已经魂飞魄散,其余两个万年不言。越鸟观玄武神色,见他犹疑中带着坚决,踌躇中带着无奈,便知他今日必定一鸣惊人。可饶是越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玄武还是一句话就惊得她浑身麻痹—— “叁界无人知麒麟生死,只有我知道……” 彼时仙妖混战,以青华帝君为首的百仙将妖精们杀得凋零,最终万妖败去,五族式微,不得已落入了今日这扔人摆布的境地。然而由始至终,麒麟却从来都没有怕过满天的神仙。女娲造万物,叁界不相容,百仙要杀百妖,百妖要杀百仙,此乃天道平衡。 “……致使百妖溃败的不是神仙们,而是人。人有灵,善恶一念之间,麒麟曾称他们为无爪牙之恶鬼……” 人无獠牙利爪,却心有智慧,百妖起事,人倒戈相向,百仙追着巨人和巨兽不放,可人却懂得斩草除根。 “百妖多的是可驱水火之辈,我们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尽诛凡人,可我们错了。人与百妖反目成仇,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人就将丛林点着,将湖泊抽干,莫说是百妖,便是寻常鸡犬都逃不过他们的诛杀,麒麟见此,终于大彻大悟……” 女娲造万物,万物以人为本,人的本事远在妖仙之上。彼时仙妖混战,即便是青华大帝这样的造化无穷者也只能和百妖刀剑相向。可人却不同,他们懂得练神兵,诛妖邪,尧帝亲练一剑,差点要了朱卷的命,彼时玄武舍身相救,便也借此看透了凡人的本事,他们的目标不仅是得道的百妖,而是五族万数。 “百仙诛百妖,无非各个击破,可凡人则不同,他们知道百妖源自百兽,因此便屠尽走兽,杀尽飞禽,非要将我等斩尽杀绝不可。” 山川中血流成河,麒麟心灰意冷,他这才知道知道叁界大战从来就只有一个结局——仙妖皆灭,百兽不存,凡人占尽天地。他深知自己贵为至尊妖王,只要他一日不死,仙妖大战就一日不止。于是他让玄武通报天兵——他是万妖之首,若是他亲自通报,只怕天庭不信。玄武得令,亲自通报太上老君,说麒麟为了叁界自愿伏诛。 太上老君到时,麒麟心甘情愿地跳进了他的丹炉里,为了避嫌,玄武缠住了百仙之首的青华帝君,一缠就是叁天叁夜。后来鲸落报丧,说麒麟已死,玄武终于放开了青华,从此便领着介之虫七百二十退出了仙妖大战。 忽闻当年刀兵事,越鸟久久不语,当年她和青华在凌云洞避世成亲,大婚前夜青华还不忘自澄清白,由此可见麒麟的生死有多重要。麒麟乃万妖之长,论造化论修为,天下无人可及,若非他甘愿受死,只怕就连青华也杀不了他。五族万年以来的唯一的一位妖王,原来是为了叁界甘愿牺牲。难怪五族万年只出了麒麟一个至尊妖王,试问他心中的沟壑和慈悲天下何人能及? 故事讲完了,玄武问越鸟:“殿下有心,欲登大宝之位,本王只想知道,殿下到底是何打算?” 玄武在五族苟活万年,为的不是地位和尊名,而是一句嘱托——麒麟死前有遗诏于他,无论来日五族是谁为尊,只要有人要掀起叁界大战,玄武就必须持剑斩之。鸿蒙不足挂齿,他是黄口小儿,穷兵黩武,想登五族大位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可越鸟不同,论天资论造化,她实在是傲视群雄,如今她得了仙佛二道的护佑,实力威名不可小觑,是继麒麟之后最合适的万妖之王的人选。 今日玄武来见越鸟,原本已经抱着赴死之心,越鸟没了修为不错,可她那立在殿外的夫君青华大帝可不是好惹的,玄武明白一旦他杀了越鸟,他就绝对走不出这明王宫,可他依旧是来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理解他心里的那一丝侥幸是从何而来的。 越鸟心底一片清明,玄武的用意她已经了然,五族中还有玄武这般高瞻远瞩之辈,她心里只有快慰,对着一脸凝重的玄武,越鸟露出一个苦笑。 “本王心有所思,一如当日的先将军麒麟。” 第二百零四章叹机缘玄武拜越鸟感命数青华怜 时隔万年,麒麟的面容却犹在玄武眼前,耳边听到越鸟的话,玄武不禁面露惊讶——家世师门都是虚无,修为法术更是泡影,要想成为五族之主,就必定要有一副可以为天下牺牲的心肠。从前玄武只知道越鸟天灾在即,命悬一线,看她仓促成亲,他还以为越鸟有意黄袍加身,领五族起事逆天改命,岂料她竟有如此远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五族叁界于水火。麒麟如此,越鸟也是如此,他可以放心了。 “今日叨扰殿下实属无奈,望殿下恕罪。殿下放心,有本王在,五族无人敢妨碍殿下。” 玄武说罢伏身便拜,可这一拜他既不是拜越鸟的尊位,也不是拜越鸟的威势,而是单单拜她的心胸。别说鸿蒙,就连他也前前后后的将越鸟的身世琢磨过好些遍,照说这位凤凰的独孙,天下的仙根,生来就高人一等。可岂料她的命数竟如此凋零,恐怕连龙宫里那些个妃妾都过的比她顺心。佛祖外徒又如何?天庭客卿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这天生的神鸟苦熬叁千年无一步行差踏错,却偏偏落到了一个无力回天的地步,二道看着亲近,其实只不过是观望,没有人肯真正伸手拉她一把,即便如今东极大帝入赘了明王宫也是枉然,尊贵可以加了又加,但是在焚风面前,尊贵救不了越鸟。 听闻越鸟被梼杌夺身,玄武倒有些恍然大悟,说不定这就是命数的安排,越鸟要是不敌焚风大劫,五族看在眼里必定不服,即便不立刻起兵,也一定会预备起事。可她若是带着梼杌一起在世间消失,那五族出师无名,如同一盆冰水浇在热碳上,到时候即便有人贼心不死,五族总还有斡旋的余地。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万事大吉,唯独一样——唯独是负了越鸟。 今日玄武觐见越鸟,见她假做威势,实则心有天地,也属大慰平生。从前倒是他错看了越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魄力和远见,肯为叁界牺牲一身。正因如此,玄武才喜中有悲,喜的是叁界可保,悲的是明王何辜?可天地从来就是这样的,不公、残忍、冰冷无情。 越鸟待玄武起身便连忙叮嘱他此事不宜张扬,玄武立刻心领神会,眼下佛母还指望这能够让越鸟位列仙班免去天灾,若是明王的打算叫她知道了,佛母一定会从中作梗。可他见越鸟的眼神不自觉地往殿外瞟,这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之前叁界纷传越鸟原是东极帝天定的妻子,只因东极帝当年盗走弱水二仙才就此失散。原以为越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与九重天联姻,可大婚当日五族多见明王与东极帝亲近,如今看明王神色,倒像是真的爱重东极帝,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 玄武细细问过鸿蒙,鸿蒙言之凿凿,说那传闻与他无关。倒不是玄武轻信鸿蒙,鸿蒙确实造化滔天,又眼线颇多,平日里旁门左道的事没少干。可他虽是混沌巨妖,却生的极晚,莫说是不认识九重天的神仙,就连当年仙妖大战的很多事情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别的不提,只怕他编不出这么滴水不漏的一段故事。 佛母感天而孕,诞下青孔雀越鸟,西王母的十几个孩子生下来都有仙籍,偏偏越鸟就没有,此为一怪;越鸟既然没有仙籍,待成年了若是许给鸿蒙成为九阴宫的掌宫主母也是一条出路,可佛母却偏偏让越鸟投入了灵山,此为二怪;越鸟两历千世劫原本应该足以避过叁灾成就金身,可偏偏就是没有,此为叁怪。这些年玄武常常疑惑不解,从前他只当传闻不真因此没有细想,可今日见了越鸟,他越琢磨越觉得越鸟很有可能就是失了仙缘的东极帝后。 命数自来喜欢阴差阳错,偏爱一念之差覆水难收,东极帝乃百仙之长,万年前亲领天兵绞杀百妖,天下芸芸众生,梼杌夺了谁的身子都不如夺了东极帝后的身体解恨,东极帝尽诛百妖,命数就偏要他的发妻带着梼杌一起赴死,这一曲悲歌十全十美,若非天命所归,只怕满天仙佛夺尽天下之巧也做不出这样的安排。 如此看来,明王是可怜人,东极帝也是可怜人,只可惜天下最多的就是可怜人,落为芸芸,无人体谅。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法华殿里大战不见刀兵,法华殿外青华枯站没个去处。玄武此来蹊跷,青华放心不下越鸟不肯走远,可朱卷见玄武入殿,既不随陶刚往客殿落座,也不肯随着丹雀在这奢华的明王宫游览,反而跟青华一样端端地站在法华殿前,一站就是许久。二仙跟雕塑一样并肩而立,偏偏谁也不跟谁说话,青华憋闷不说,满宫见了亦不禁诧然。这个玄武也真是的!若说他是图谋不轨吧,哪有人带着发妻上门行刺的?可若说他无意作乱,他独见越鸟将朱卷留在殿外到底是何用意啊? 九灵和毕方不远不近地站着——他们是当差之人,主子在哪她们就得在哪,可偏偏青华帝君和朱卷王妃不知为何也立在法华殿门口,这让他们实在为难。如此一来这四人就成了一景,满宫来来往往谁路过了不得瞥一眼? 朱卷淡妆素裹,虽是比越鸟年长,却颇有姿容,一身杏色的官服合情合景,一双幽目似有悲情。她和玄武是一样的性子,凡事讲究中庸之道,今日她随玄武来拜见明王,一身装扮既不隆重也不随意,一切就是叁个字,恰恰好。 青华侧眼瞧着,见朱卷似乎对他有些畏惧,从前青华虽然也和佛母王母之流打过交道,可那些毕竟都是五族的仙主儿,她们不是深受天恩,就是造化齐天,在她们的身上,青华从未见过畏惧。可朱卷不同,朱卷如今虽然是四神宫的王妃,可当年她亲历大战的时候不过是个普通的妖精,她既不是妖精的首领,也不是能够力抗天兵的巨妖,她被尧帝追杀,伤重不治,到了今天都还跛着脚。此刻她就站在青华身边,如同一个固执万年不肯复原的伤口,她让青华想起满山满谷的鲜血和通彻云霄的悲鸣,想起他卷边的太一剑和昆仑巅的白雪,想起越鸟。 就连青华这苦主也不得不叹世间机缘的奇妙,要惩罚他这个尽诛百妖的始作俑者,天雷是轻,焚风也是轻,让百妖遗孤梼杌占了他妻子的身体,与他日夜相对才算是恰如其分。他本就是孽身,何敢叹天地不怜?可他真是没想到,上天见他不屈,便让他亲眼看着越鸟受苦,让他虽日日有佳人在侧,却天天保受患得患失之苦。越鸟总舍不得他提起焚风,西王母当日一语中的,如今越鸟和他如同一人,他舍不得越鸟,越鸟也舍不得他。可越鸟始终未能明白他的本意——若他能为越鸟挡去天灾,便是从此让他灰飞烟灭,他也算是善终,可若是让他孤寂的活在天地之间,永永远远地思念越鸟,那才是上天给他的极刑。 第二百零五章三界劫兄妹苦失散万年怨夫妻难 “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甥,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山海经·西山经》: 青华和朱卷一个是明王宫的掌宫,一个是四神宫的王妃,两个人并肩站在法华殿面前半晌无话,玄武甚是恭谨,礼毕拱手而退,出了法华殿又来拜青华,嘴上说是贺他新婚之喜,可面上却只见霜色。 越鸟恭送玄武,与他一前一后到了殿门口,不成想青华和朱卷也一左一右正在迎候,彼时二位妖王两对夫妻面面相觑,场面有些尴尬。最终是玄武先开口了,他牵起朱卷的手,对着越鸟先是一拜,随后便道: “王妃有意拜见明王殿下,此乃不情之请,殿下无需答应,本王只求殿下体谅而已。” 玄武此话怪异,青华和越鸟双双没有听懂,可正在二仙踌躇之间,朱卷却突然说话了—— “敢问殿下,叁界纷传梼杌与殿下一身两灵,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朱卷这一问实在是突然,眼看越鸟眉心微动面露张皇,青华立刻接过了话。 “王妃问这个做什么?” 朱卷抬眼看了一眼青华,面上再次露出了恐惧,玄武紧紧握着她的手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才终于露出了本意—— “明王容禀,帝君容禀,臣妾的长兄肥甥乃百妖之一,当年兄长为了救臣妾冒险引开天兵,被帝君趋至昆仑之巅。臣妾……臣妾听闻梼杌乃百妖所化……臣妾不见兄长久已……只是想……想再见见兄长……” 听完朱卷陈述,越鸟只觉得鼻酸眼胀,莫说是她,就连青华都叹息不已——当年的百妖多得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肥甥为救胞妹被百仙驱逐至昆仑巅,哪里还有命在?可怜朱卷身受重伤万年未愈,却还忘不了舍命救她的兄长。 “王妃随我来吧。”越鸟干干脆脆地说,青华不明就里,她却已经全然明白了——今日她实属逢凶化吉,凶的是玄武单枪匹马来探她口风,彼时若是她露出要牵连叁界之意,玄武必定会先下手为强,如今她沦为凡胎,哪里敌得过玄武?而玄武若是真的下手害他,他又哪里有命活着走出明王宫?可即便如此,玄武却依旧带着王妃朱卷来参拜,越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玄武爱妻至诚,他之所以带着朱卷今日同拜明王宫,为的无非是让朱卷可以得偿所愿。 世间真情往往相似,唯有薄幸两两不同,为了越鸟,青华不惧生死,玄武深爱朱卷,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青华和玄武面面相觑,玄武面上阴沉的很,若是平常,青华一定会绞尽脑汁猜测他和越鸟说了什么、可眼下朱卷求见梼杌,青华心中内疚一片乱麻,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 于是,法华殿外的客卿掉了个个,殿外青华和玄武枯站,殿内越鸟和朱卷两顾。 “王妃垂问,本王不敢不答,实不相瞒,如今梼杌就在本王的灵台境。王妃所求,本王感同身受,本王即刻便放出梼杌,可王妃得谨记,一来王妃不能声张,二来……王妃也切莫悲切太盛。” 朱卷连连点头,万年之前仙妖突起刀兵,肥甥为了救她引开了前来围剿的天兵,怎料那时一见,便是永别。从此之后,肥甥杳无音讯,她被炎帝派兵追杀,正在生死之际,得玄武救了她的性命。她虽是落得个残疾,可玄武总算不离不弃,只可怜她那兄长,从此竟然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越鸟唤出梼杌,清丽面孔上别的不改,单单是那一双无喜无忧的青目突然生出四瞳。然而梼杌和朱卷面面相觑,梼杌不认得朱卷,朱卷也不认得梼杌。 “你是谁啊?叫我出来干嘛?”梼杌不耐烦地问道。 眼看明王突生四目,朱卷心里忐忑不已,传闻都说百妖困在昆仑巅身骨俱削,唯独留下了一灵不灭,可如今她初见梼杌却不敢信了。 “你……你真是梼杌?” “废话,你又是谁?”望着眼前徐娘半老的妇人,梼杌便是半点好气都没有——她原本正在灵台境打坐,越鸟突然叫她见人,她既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又恼怒打坐被惊,如今哪里有好颜色给这妇人看? “我是朱卷,乃玄王真武大帝的王妃。我的兄长叫做肥甥,当年他为了救我,被逐入昆仑之巅,你认得他吗?” 朱卷语带呜咽面露伤悲,梼杌见她一片赤诚,由此便放下了恼怒专心思索——肥甥,这个名字好耳熟。 梼杌凝神静气,在一片云雾中突见一男子的面容——肥甥生于太华山,那山高五千仞,宽十里,禽鸟野兽无法栖身。山中只有一种叫做肥甥的蛇妖,他长着六只脚和四只翅膀,只要他一出现,天下就会大旱。肥甥是巴蛇朱卷的亲哥哥,他住在浑夕洞里,一住就是千年,若非当年天地一战,他只怕永远都不会离开浑夕洞。 梼杌是百妖的遗孤,百妖不死的怨念皆在她身上,其中就包括肥甥。梼杌想起肥甥,面对朱卷,不由自主地露出些温情来—— “你哥哥肥甥已经和我合二为一,他是为你而死,他只希望你能够平安终老。你是玄武的妻子吧?是四神宫的王妃吧?如此甚好,他心里很宽慰,你放心去吧,自在做你的王妃。” “我……我能摸摸你吗?”朱卷问梼杌。 梼杌乃百妖遗孤,她虽是百妖不死怨气所化,却终究也算是血肉之躯,更何况她在越鸟灵台境一呆就是二十年,这些年她看尽了越鸟历劫的喜怒哀乐,因此也识得的世间的爱恨情仇。她明白朱卷是舍不得自己的兄长,她也明白同胞之情,血浓于水。此刻她所有的犹豫都是因为……她还真没被人碰过。 梼杌自从在灵山夺了越鸟的身子,成日里便多的是和越鸟在灵台境以灵相会,她偶尔能得放风,可妙严宫里各个对她避之不及,青华更是不可能碰她,朱卷上来就要动手,梼杌难免犹疑。 “呃……你摸吧……”梼杌嘟囔道。 朱卷望进梼杌的双眼,满眼都是温柔和善意,梼杌一时不察,竟被这妇人的眼泪勾起了忧愁。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在了梼杌的面上,梼杌只觉得那一双小手柔滑无比,可朱卷却留下了两行清泪。 “哥哥……哥哥……你还在世间吗?” 法华殿外,玄武沉默不言,青华半晌无语,二仙心里不知道各自转过了多少个念头。可怜朱卷和肥甥兄妹情深,一个抛头颅洒热血,一个时隔万年还念念不忘,可怜她无辜受难却无力反抗,可怜当年的百妖死的不明不白。今日朱卷拜梼杌事小,可五族不忿百妖已久却绝不是小事。为了迎娶越鸟,青华甘愿献出战剑入赘苏悉地院,可一段姻缘一柄宝剑,哪里足够消解当年的血海深仇? 朱卷啜泣不已,梼杌回到灵台境,越鸟终于现身。 “多谢明王殿下成全,如今臣妾见兄长依旧在世间,便可心安了。殿下也无需自责,殿下和青华帝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叁界无人敢妄议。臣妾祝殿下夫妻,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朱卷说完便拜越鸟,越鸟连忙拉她起身,她是百妖旧部,亲兄弟又被青华所诛,越鸟哪敢受她大礼?好在朱卷懂得分寸,拜完了越鸟便与玄武一同起身而去。 待云驾已经看不见明王宫了,朱卷这才转头问玄武: “夫君今日既然没有诛杀明王,那就是说明王顾虑大局,准备以己为祭了?” 玄武和朱卷说过,今日他夫妻二人拜见明王,明王若是懂得审时度势还则罢了,若明王想牵连叁界,玄武奉麒麟遗旨,必得斩杀明王。而如今玄武既然全须全尾地从明王宫出来了,那明王必定是准备为叁界牺牲自己了。 “是,明王懂得顾全大局,不惜一身,实乃善缘。”玄武沉声说道。 “那……那等明王殁了,梼杌是不是也会灰飞烟灭?”朱卷垂着泪问玄武。 朱卷请见梼杌,青华这才明白,当年的仙妖大战,对于位高权重的仙妖来说的确是生死之战,可对于朱卷、肥甥之辈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彼时人神共诛百妖,五族措手不及,肥甥为了引开天兵,救下朱卷,被活生生逼上了昆仑巅,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只怕肥甥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明明他只是想救下自己的亲妹,岂料竟从此与她天人两隔。 玄武沉默良久,朱卷说的没错,肥甥和百妖被困在昆仑白雪削骨,终于化作了巨妖梼杌。如今梼杌就在明王越鸟体内,她生则梼杌生,她死则梼杌死,到了那个时候,百妖的妖灵就真的要在叁界之间灰飞烟灭了—— “是,明王若是真的没了,梼杌和肥甥也就要从此绝于世间了。” 朱卷掩面痛哭,时隔万年,她终于见到了肥甥的一缕幽魂,可等明王自殒,她那苦命的兄长便再也不得见了。原本她兄妹不过是天地间的一对灵蛇,岂料旦夕之变,竟叫她俩天人永隔。早知道世间不公,可如此飞来横祸,叫她怎能心甘情愿地认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朱卷和肥甥是兄妹情深,可等到了命数的棋盘上,她俩便和越鸟青华一样,都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今日青华再见朱卷,心神大动,他愧疚自己当年只懂杀戮不懂度化。天数有道,越鸟是他天定的妻子,她投入灵山叁千年,满心都是救苦于天下。如今青华已通大道,想起往事痛不可当,可昨日之非,非今日之过,要想补救谈何容易? 命运就是一环套一环的无尽漩涡,人总以为神仙百无禁忌,其实满天的仙佛在天地眼中和一条狗一只鸡没有半点分别。青华位居六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一时不忿断了自己的仙缘,从此千百年,即便他肯以命相填,上天却依旧容不得他和越鸟两全,这就是天道造化,它无情、冰冷且不公。 天定姻缘,以情祭生,生死情爱,皆在一念之间,此为情劫,不可转圜。 第二百零六章多悔恨夫妻不同心穷计谋鸿蒙意 与玄武的一席之谈终于救了越鸟的性命,从前她最怕玄武和鸿蒙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没成想当年麒麟高瞻远瞩,居然留了遗诏给玄武。如今她和玄武已经坦诚相对,玄武非愚昧之辈,他知道叁界大战必定不得善终,因此越鸟也肯信他的几分诚心。既然如此,如今她在五族中有佛母玄武相助,来日又何须怕那鸿蒙道人惹是生非? 玄武走后,青华久久不安——玄武独见越鸟不知究竟和她说了什么,而朱卷求见梼杌更是让他心神大动。从前青华还会幻想,幻想自己如果没有一时鲁莽断了和与越鸟的仙缘,二仙如今便该尽享天地,可如今这些幻想已经都破灭了,五族被百仙诛杀,如朱卷这般的中庸之辈只能任人宰割,百妖更是被困在昆仑生死无依。可拔昆仑墟为峰的是他,将百妖困死在皑皑白雪中的也是他,今日朱卷上门拜见,叫他心中如何不悔?可怜朱卷时隔万年伤都还没好全,由此可见五族对满天仙佛的怨怼哪里是他入赘明王宫便可解的?因此他缠着越鸟问个不停,然而对着青华,越鸟只字未提当年麒麟的死因和遗诏。事到如今,越鸟别的不怕,就怕青华猜透她的心思,于是她便避重就轻,掐头去尾,只说玄武让她需得尊麒麟为先主,其他的便一概不提。 越鸟巧言能辩,青华又不通五族之事,他看越鸟言之凿凿,心想玄武乃麒麟旧部,心中尊敬先主公倒也寻常,因此便信以为真,还唤来了陶刚要在明王宫立起麒麟的塑像。 傍晚时分,二仙在无一殿里乘凉,挂在山隘口的瀑布如同白练,落在洞中的幽潭上激起乳白色的水汽,又被如血残阳染成偏偏橘色,在洞中升成一片片的红云搭在房檐上。 “这无一殿真是精巧,若非洞中成殿,哪里见得如此奇景?”青华喃喃道。 越鸟支吾了一声全当应答,听着落水的声音,她逐渐陷入沉睡。青华勤谨,这些天夜夜都要侍奉她服了轮回琼液才肯将息,可苏悉地院是越鸟的故乡,在这里她如鱼得水,混不似从前在九重天那般万事不济。如今越鸟身子不再沉重,便是日间也得小憩片刻,加之有佛母的凝定丸相助,大可以在明王宫来去自如。青华见此,心中稍定,烦心的事不提,越鸟回到了苏悉地院总算不用再怕肉躯沉重、寒风侵体了,以后只要他两个长久的住在这里,越鸟的身体一定能缓缓养回来。 第六日来的是敖广,他带着他的掌宫主母双双拜见了越鸟和青华。敖广一向趋炎附势好大喜功,如今越鸟得了东极青华大帝为夫,他便甘情愿俯首称臣,嘴上无比热络,身上万分殷勤,惹得青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他还算知情识趣,来了不到半日便夹着尾巴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青华拉着越鸟在明王宫闲逛,陶刚勤谨,得了青华的吩咐便在千春林里的玉坛上放了一尊麒麟的玉象,那玉雕足有一丈高,青华盯了好久,直到越鸟叫他才回过神来。 眼看青华心事重重,越鸟又难过又内疚,她和青华已成夫妻,原本应该坦诚相待,可玄武虽然将当年麒麟的生死之谜告诉了她,她却实在不敢直言转告青华。青华赤子之心没错,但他绝非有勇无谋之辈,越鸟怕他一旦得知当年麒麟之死的内幕,就会看透她的心思。因此她只能坐视青华伤情,却不能开解于她。作为妻子,是她对不起青华。 “你想什么呢?”越鸟故作俏皮地问青华。 “想……想和殿下百年好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青华动情地握住了越鸟的手,可越鸟却有些怕那炙热的目光,从前她遁入空门叁千年,满身的清净自在,可如今她落入红尘,为了叁界,为了青华,她却必须在最爱的人面前假做潇洒。这万万怪不得旁人,为了活命她拜入雷音,为了青华她还俗成亲,明知青华与她是世世两伤之命,她却依旧要逆天而行和青华破镜重圆,不怪天来罚她,只怪她朝秦暮楚,既要自己,又要青华。 “青华,你我是天定的夫妻,生生世世注定两两倾心,你还怕什么?从今往后,我们就在明王宫朝夕相对,你喜欢吗?” “越儿可不能蒙我,既然今日立誓,越儿就得和我白首偕老,永不分离。” 青华紧紧地攥着越鸟的手,越鸟疼得嘴里直嘶嘶,只道: “帝君是落地的神仙,哪有白首的一日啊?”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明王宫里是看不尽的你侬我侬,九阴宫里却是挥不散的愁云惨雾。 “明日就该殿下参拜明王了,要我说,殿下就该旗帜鲜明地反对明王和青华大帝的婚事。”相柳不忿地说,说完还不忘吐一下信子。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吗!”九婴回呛道。 给明王的觐见之礼已经备下了,可圣王当日从明王宫出来就原地表演了一个暴跳如雷,这些天他总是阴沉着个脸,半点好脸色都没有。这也难怪,明王还俗成亲,木已成舟,哪里还有圣王造势不服的余地?眼下五族多得是赞叹明王和青华大帝夫妻情深的,哪里还有人惦记着当年百妖的冤屈?从前就连众妖都以为东极大帝是个耄耋的老头,可明王大婚当日,莫说是其他人,就连九婴见了明王和青华帝君并肩而立都觉得二仙甚是匹配!明王原本已经陷入了无力回天之境地,可青华大帝若是真的以命相填,谁敢说明王不会生还?到时候圣王孤家寡人,如何能跟家世师门一大堆的越鸟比肩? 眼看圣王气地满头生烟,九婴沉默不语,其实自打探听到了明王就是东极帝后的消息开始,她就偷偷了思量了好久。九婴和圣王不同,圣王虽然是上古巨妖,可他生的晚,对于当年之事不甚了解。九婴却不同,她清楚地知道东极帝是如何断了自己的仙缘,青孔雀又是如何一落生就失去了仙籍。正因为她知道,她才觉得流言不可小觑。 事到如今,所有的不可能都已经被排除了,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明王越鸟可能真的就是失了仙缘的东极帝后。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九婴却迟迟不敢和圣王说——圣王为五族殚精竭力,他的志向和宏愿,九婴都明白。正因如此,她才谨言慎行,生怕一朝不慎伤了圣王的志向。眼下青孔雀已经迎东极帝入赘了,如今不管是论尊贵还是论位阶,青孔雀都已经是毫无争议的五族之首了。若真是如圣王所言,青孔雀之所以让东极帝入赘明王宫,为的是来日能让东极帝成为万妖之首,那么仅凭九阴宫这点能耐只怕万万防不住东极大帝。 眼看圣王气地满头生烟,九婴沉默不语,其实自打探听到了明王就是东极帝后的消息开始,她就偷偷了思量了好久。九婴和圣王不同,圣王虽然是上古巨妖,可他生的晚,对于当年之事不甚了解。九婴却不同,她清楚地知道东极帝是如何断了自己的仙缘,青孔雀又是如何一落生就失去了仙籍。正因为她知道,她才觉得流言不可小觑。 事到如今,所有的不可能都已经被排除了,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明王越鸟可能真的就是失了仙缘的东极帝后。 然而这样的一句话,九婴却迟迟不敢和圣王说,圣王为五族殚精竭力,他的志向和宏愿,九婴都明白。正因如此,她才谨言慎行,生怕一朝不慎伤了圣王的志向。然而青孔雀已经迎东极帝入赘了,不管是轮尊贵还是论位阶,如今青孔雀都已经是毫无争议的五族之首了。若真是如圣王所言,青孔雀之所以让东极帝入赘明王宫,为的是来日能让东极帝成为万妖之首,那么仅凭九阴宫这点能耐只怕万万防不住东极大帝。 鸿蒙面沉如水,整个九阴宫都战战兢兢的,莫说是相柳和九婴,就连圣王的两个妾氏都这些日子都躲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圣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佛母老谋深算,明王大张旗鼓的成婚,如今依照礼数,圣王不得不去拜见新婚的明王,哪怕他恨地咬碎一口银牙,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个青孔雀,困在九重天还不忘贪恩望宠,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第二百零七章少心思青华戏二妖多筹谋鸿蒙责 大礼的最后一日,终于轮到圣王觐见越鸟,论岁数,圣王次于玄武龙王,论天恩,圣王次于佛母王母,正因如此,才让他排到了末尾,成为了最后一个亲见明王的五族贵胄。圣王到时,身边照旧带着相柳和九婴,越鸟并未为难,反倒是让二妖一同进法华殿觐见。倒是鸿蒙自己驱散了身边的仆从,要求独见越鸟。 圣王入殿,青华照样守在法华殿前,早知这鸿蒙道人不安分,越鸟料到他肯定要支开青华,青华生怕越鸟有个闪失,因此便叫越鸟装了一只金铃在袖中,倘若鸿蒙真的发难,只要越鸟一摇铃,青华便是在百丈之外也能立刻取了这贼道人的性命。 青华往法华殿门口一杵就揣着手看天,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九婴和相柳不禁面面相觑——明王如今没了青焰法术奈何不了圣王,但这青华大帝可不是好惹的,她们若是走远了,怕一会圣王若是和明王争执起来,圣王势单力薄打起来吃亏,因此也不敢走远,就在青华大帝的身边一左一右地静候圣王。 九婴和相柳一个牛头,一个蛇首,二妖皆浑身甲胄面露獠牙,可这些个尺寸妖精,青华哪里就怕了?他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看怎么新鲜,心里更是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鬼点子——太上老君也有头大青牛,那牛鼻子上有个环,九婴灰面獠牙,牛鼻子上要是带个环岂不是更威风了?相柳是个九头蛇,可现在却只有一个蛇头,干嘛不九个头都放出来呢?难道是因为脖子太细支撑不住? 意识到青华大帝正在打量自己,相柳吓得一双黄眼滋溜乱转,嘴里也吐起了信子。他和九婴总算是有些道行,但在青华大帝面前只怕不过是螳臂当车,叫他如何能不心生忐忑? “你怕什么?”青华歪着头问相柳,相柳的紧张落在他眼里倒是让他更来劲了,他干脆侧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相柳,盯得相柳浑身发僵。 “我……我不怕啊……”相柳一边哆嗦一边嘴硬。 “哦,你不怕啊……”青华点了点头,原本揣着的俩手突然一挥袖就背到了身后,那时只见相柳吓得浑身一颤,而青华则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开始端详九婴。 “你……怎么不打扮打扮?”青华对九婴说。 九婴圆睁双目,满脸诧异地看着青华,五族一向少见天颜,谁都不知道青华大帝素性究竟是个什么脾气,可今日她这么一瞧,这个青华大帝怎么跟个神经病一样?怎么还关心她的装扮?难道这老神仙是要让她化成个女子身段,穿红着绿地来觐见吗? “神仙们有神仙们的规矩,妖怪们有妖怪们的宗法,我们生来如此,何必强扭天性去讨人欢心?” 九婴倒是比相柳沉得住气,她一向是圣王的探子,经常出入叁界重地,因此比别的妖精见多识广些。圣王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妖怪们既然生于世间,就可以自在在世间行走,雷音寺里喜欢和尚头,九重天上偏爱道骨仙风,可这些不是妖怪们的规矩,妖怪们生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神仙们就是再看不惯也管不着。 “本座不是这个意思,本座的意思是,太上老君的青牛有个鼻环,你生的威武,若是再带些鼻环耳环,肯定如虎添翼。” 青华忙着和九婴分享天庭牛类的审美趋势,混不顾九婴已经满脸呆滞了,说他是个神经病他还真是个神经病啊!这个青华大帝怎么是这么个货色?原以为是明王高攀了九重天的重臣,此刻看来明王好端端的一个人嫁给这个玩意这不是跳进火炕了吗! “你们两个都是兽首人身,那圣王为什么男生女相,他怎么不是个蚊子头呢?” 青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托着腮开始想象鸿蒙的样子——这蚊道人是上古凶兽,原身是个黑翅金血蚊,但是虫孖一类,大多身小,鸿蒙总不可能是个手掌大小的蚊子吧?其实上古百兽其形各异,就好比朱卷的兄长肥遗,他六足四翼,却依旧被归为蛇类,由此可见百妖与兽有异。鸿蒙说是“蚊道人”,其实说不定只是和“蚊”有同样的天性才被归于此类,如此说来,他很有可能就是个饮血有刺的巨兽,到不知究竟长什么样。 眼看九婴和相柳都不接他的话茬,青华腹里不禁郁闷了起来,朱卷也就算了,她兄长折在他手上,自然不可能和他多亲近,可这二位妖精跟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却依旧一股脑地不搭理他,这样枯站实在是太没趣了,只盼着圣王早早打道回府。不过他两个毕竟是鸿蒙的亲信心腹,眼看他们如此畏惧谨慎,青华也心鼓稍歇,圣王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如今有他护着越鸟,想必圣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青华继续揣手看天,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蛇有两具,不知道像相柳这样的蛇妖是不是也一样。 眼看青华大帝再度望向自己,相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才这老神仙莫名其妙地让九婴打鼻环,如今轮到了他,谁知道这个神经病会说出什么话来。 青华揣着手眯着眼睛问相柳:“你是不是有两个……” 听到青华大帝的问题,相柳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后便和九婴默契非常地各自往青华大帝身后退了一步——这个青华大帝是个神经病,这东西说不定传染,还是离他远些吧!要是染上病了可如何是好? 法华殿外鸡飞狗跳,法华殿内却一片萧肃。鸿蒙初次独拜越鸟,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这青孔雀生来就没有仙籍,当年她若是肯入九阴宫为掌宫主母,倒也省了眼下这些个事了。事到如今,东极帝虽然肯入赘明王宫,可越鸟的生死却依旧难料。叁界有谁知道那焚风的厉害?又有谁敢断言越鸟就能活下来? “恭喜殿下喜得如意郎君,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鸿蒙嘴上阴阳怪气,可望着眼前的掐丝纯金镶和田玉飞天伎乐画屏,越鸟倒是乐了——当日她大婚,鸿蒙意有所指地送了一副金缕玉衣,为的无非是提醒她枕边非同心之人。可如今圣王觐见,送的贺礼却颇为体贴合规,想必是是下面的人替他准备的。今日圣王看似来势汹汹,其实连觐见之礼都顾不上自己筹备了,由此可见,这些日子圣王必定已经殚精竭虑。 “你我分数同僚,圣王殿下无需多礼。” 鸿蒙此刻细看明王,觉得这女子倒是当真不一般,如今她法术尽失,沦为凡胎,可大敌当前她居然面不改色,倒不知她是得了青华大帝为婿便目中无人,还是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所以无所畏惧。 “虽是分数同僚,可论心智,殿下在本王之上,本王心服口服。想不到殿下见自己无力回天,便打算将明王之位传给入赘的夫婿,再鼎力助他成为五族妖王。本王原以为殿下养在灵山叁千年,一身的冰清玉洁不惹凡尘,不想殿下身在雷音却还有这么多的心思,爬上龙床在前,望夫成龙在后,殿下的这份心思和筹谋,实在是叫人佩服。” 鸿蒙想的很清楚,事到如今,一切都是赌,那他倒不如再猖狂一遭——这青孔雀哄得东极大帝心花怒放,宁愿入赘也要讨她为妻,九重天上妙严宫内,谁敢说她没有故意勾引?他有意羞辱越鸟,皆因越鸟出身高贵,拜入佛门却六根不净,最终落得个还俗成妇的结局。可他原以为越鸟吃了他的责难必定羞愧难当,没成想这个青孔雀居然毫不脸红。 只见越鸟以手托腮,耳边步摇啷当,面上似喜非嗔,只道: “那又如何?” 第二百零八章心不甘鸿蒙逼明王露神威青华护 青孔雀越鸟乃佛母感天而孕,一成年就拜入了雷音寺,五族皆以为她冰清玉洁高不可攀,正因如此,鸿蒙才偏要按她个不洁之妇,秽乱天庭的罪名。可鸿蒙奇差一招,他满心以为越鸟被指责不贞就算不恼羞成怒,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岂料她居然毫无惧色。 “本王大婚之日,殿下盛装出席,看殿下以麒麟为面,兽皮为装,本王还以为殿下是有意抵抗二道天威。可如今听殿下如此说本王倒是有些糊涂了,我这羽族一向不论贞淫,倒不知道殿下领着的蠃族尊不尊妇道之言,妇德之训?本王以往少陪殿下,今日遇着,倒是劳烦殿下跟本王说说蠃族的规矩。” 越鸟出言讥讽,鸿蒙如何坐得住?这青孔雀好毒的心思,比她那个母亲金曜根本就是有过之而无不足——鸿蒙一向以“妖有妖道”为名,大肆嘲讽尊“正礼”的各方妖仙,可他今日以贞淫度越鸟,岂非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殿下舔居九重天二十年,机关算尽好事做罢,为了天恩全然忘了自己的出身,哪里还记得百妖的血债和五族的不忿?殿下只顾活命,其余一概不管,如此德行,只怕配不上羽族大位吧?” 鸿蒙自知理亏便岔开了话题,对越鸟出言相激,可越鸟却满脸云淡风轻,只笑着说道: “殿下别恼啊,前番青华不慎冒犯,只因他不知道殿下尚未娶亲,不是故意冲撞。殿下少年英雄,五族不知道有多少女眷眼巴巴地盼着殿下垂青,不过本王听闻殿下求取南海龙川公主二十年,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本王偏偏和龙川公主有些交情,知道公主一向是谨守妇道,无礼不遵。如今殿下家宅不安,本王与殿下分数同僚自然挂心,也有心为殿下保媒拉纤,就是不知道殿下到底是喜欢依九重天的规矩教出来的千金淑女,还是喜欢不拘一格的五族仙子啊?” 这青孔雀果然机敏,一句话就将鸿蒙问蒙了——是啊,他满心要让五族和仙佛平起平坐,可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苦求南海的嫡长公主?五族哪里分嫡庶尊卑,长幼有别?众妖多得是容貌出众,造化入神之辈,可他别的不求,非要求龙川为妻,如此岂不是自欺欺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你!”鸿蒙被戳到了痛处,怒发冲冠腾身而起——这个青孔雀机灵敏锐不说,还耳目众多,居然连他和龙川私相传情的事情都知道!她今日说话杀人诛心,根本就是半点辩驳的余地都没留给他!佛母还知道做人留一线,这个青孔雀狠毒更胜她的母亲,如此便是万万留不得了! 越鸟多得是杀人诛心的本事,鸿蒙面上让九婴相柳之辈以妖身示人,自己却舍不得那一身的妖娆仙姿;嘴上说五族何必遵循天规,其实却贪图龙女二十年。这不是阳奉阴违、一心二用又是什么?不是朝秦暮楚、心口不一又是什么? “殿下果不愧为天下的灵根!竟如此巧言能辩!可殿下如今半点法术也没有,不似以往有青焰傍身,今日本王与殿下独坐,殿下真的半点都不怕吗?” 鸿蒙恼羞成怒,嘴里露出冒犯越鸟之意,可越鸟却岿然不动——便是如同青华这样落地的神仙都有罩门,鸿蒙自然不能例外,他是混沌血蚊,最怕引火烧身,从前她身带青焰,鸿蒙自然不敢进犯。只可惜鸿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以为如越鸟她失了法术便奈何不了他,殊不知青华已经习得了东王公的扶桑阳炎术,那火是天地所造,沾身不灭,青华苦修十余年,正好对付鸿蒙。 “我有什么好怕的?” 越鸟说着从袖中取出金铃晃了一晃,那铃声甚微,与青华同立于法华殿前的九婴和相柳皆未听见,唯有青华如临大敌,只见他突然转身,弹指一挥,一颗黄豆大小的金焰便顺着法华殿的门缝蹿进了殿。彼时相柳和九婴面面相觑,竟未顾得上阻拦——那微小的一个黄点,倒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他两个面对青华大帝又怎敢轻举妄动? 眼看一粒黄豆大小的金色火苗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鸿蒙起初并未在意,可那东西沾了他的衣袖就燃了起来,鸿蒙大惊失色,连忙唤出铁喙鞭断了自己的衣袖。那金火实在邪门,将他那一袖烧了又烧,直到无物可烧,地上落下细腻的灰烬才可将息。 “你!这是什么?” 鸿蒙惊恐万分,原本这个青孔雀身带青焰,数千年来他不敢进犯,可那青华大帝分明是个水精,哪里来的这般本事? “我那夫君已经习得扶桑阳炎术,此术乃炎术大乘,沾身便着,不死不休,殿下怕不怕?” 望着一脸讥讽的越鸟,鸿蒙心里只恨这个青孔雀心思太重!她在九重天勾引了青华大帝还不够,居然还让这个昆仑水精学得了大乘炎术,这分明就是要来对付他的!他的罩门就是怕火,不管是当年的碧波青焰还是眼下的扶桑阳炎,这些个火星他各个都怕,如此一来,岂不是让明王把他装进套里了? 那金火刚烧完鸿蒙的衣袖,青华大帝便推门而入,他面沉如水没有说半个字,只是给了鸿蒙一个挑衅的眼神。怪只怪鸿蒙方才大惊失色只顾着扑火,就连青华大帝已经入了法华殿都浑然不觉。 “越儿……你没事吧?”青华连忙问候越鸟,越鸟点了点头便示意他注意鸿蒙。 “从前只知道东极大帝威震天下,岂料如今居然成了明王的哈巴狗,她一摇铃你就来了,可真是忠心护主!” 鸿蒙几度想要羞辱青华,无奈青华的性子根本就不是旁人能理解的,此刻鸿蒙说青华如同越鸟养的一条狗,可青华的心里却只有越鸟抱着闻人语不撒手的样子——若他真是条狗那就好了,越鸟必定日日抱着他不撒手。 “东极帝已经是我掌中之物,要杀要剐,要抬举要进身都只凭我一厢情愿。殿下便是再恼羞成怒也无用,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前途来的划算,敢问殿下自觉斗得过我这夫君吗?” 鸿蒙和越鸟向来没什么交情,从前便是遥见她也只以为她是高岭之花,谁承想她居然会有妖气冲天,狐媚娇嗔的一日?越鸟字字锥心,如今木已成舟,鸿蒙就是心里不服也只能作罢,那青华帝君厉害非比寻常,当年百妖联手都斗不过他,如今鸿蒙独木难支,哪里敢说能和他硬碰硬? 青华见越鸟这是要狐假虎威,借他的声威震慑圣王,便立刻帮腔道: “本座是明王结发的夫君,莫说是鹰犬,便是奴役也做得,夫妻之道自然如此,殿下未婚,自然不懂。本座听明王殿下说圣王有心求取南海长公主却一无所获,明王待南海长公主一向亲厚,不如本座为你美言几句?来日也好让长公主高看你一头?” 青华大帝果然和青孔雀是天生的一对!这夫妻俩将鸿蒙一同戏耍,面上是刁难,实则却暗含深意——从前叁界只知道青华大帝是女娲之心落入昆仑水脉所化的水精,谁承想这厮居然不知从何处习得了大乘炎术。鸿蒙别的不怕最怕火,如今这青华帝君就是他的克星,有他守着明王,鸿蒙无机可乘,只能甘拜下风。 可鸿蒙绝非等闲之辈,他眼看青华帝君有意为难,思前想后,他个天生的蚊蝇实在敌不过天火,因此他再不服也只能知难而退。可鸿蒙出了明王宫便入了光明殿,就连越鸟都不知道鸿蒙心中的计较。 到了光明殿,鸿蒙伏在佛母耳边说: “……” 第二百零九章叹天机鸿蒙识越鸟苦筹谋金曜护 鸿蒙今日拜访明王宫,进去的时候风风火火趾高气昂,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灰头土脸,他毕竟是御封的妖王,今日却被越鸟叁千多岁的一个小妖折辱地断襟灰面,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真是奇耻大辱! 鸿蒙一向以为越鸟只不过是佛母千娇万宠养大的一个绣花枕头,论功德她没有,论官爵她更没戏,就算是佛母穷尽心思,她也不过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羽族之王。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青孔雀居然如此深藏不露,面上是佛陀,心里是恶鬼,乍看是困坐在九重天无力回天的深宫妇人,其实心思狡诈,为人奸险。身在天庭二十年还依旧能掌握五族的动向,甚至连他和龙川的私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青华大帝再怎么说也是天庭重臣,如今居然心甘情愿跟一条狗一样跟在她的身后,她被如来收走一身青焰,她就让青华帝君修炼炎术!这一步一步走地又狠又准,根本就是要斩断他的所有退路! 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越鸟下了狠手,鸿蒙如同棋盘上的卒子,过了楚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鸿蒙不是蠢人,如今他已经明白了越鸟的计划,自然也就明白了该怎么对付她——越鸟的计策的确高明,她步步为营,一盘棋下了二十年才露出锋芒,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事到如今,鸿蒙甚至怀疑当年说越鸟就是东极帝后的传言是她自己从妙严宫里放出来的,从那以后,明王和东极帝在五族的眼里就绑在了一起,五族就是再不知天宫事,也总认得叁清六御的威名,越鸟动动嘴皮子就让不少人坚信她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这样的便宜买卖,换做是鸿蒙,他也一定会做。 然而越鸟的计划里有一个死结——如今是青华大帝入赘也好,越鸟出嫁九重天也好;来日九重天许她帝后宝座也好,不许也好;五族反也好不反也好,青华大帝想要成为新任明王,越鸟就必须死,而越鸟要是想让青华大帝成为未来的五族之主,她就必须先死! 今日之前,鸿蒙完全不在乎越鸟的生死,其实他并不想看到越鸟真的被焚风诛杀,他满心希望五族在此之前就能清醒过来,看清楚二道的虚与委蛇,与满天的仙佛一较高下,从此不再仰人鼻息,盼天施恩。可现在他换了主意了,越鸟绝对不能死!因为青华大帝是比越鸟更强的劲敌,面对越鸟,鸿蒙怎么说也还有几分胜算,可若青华大帝真的继位明王,那么恐怕他绝无生还之机。 鸿蒙不怕和越鸟斗心思斗筹谋,所谓争权夺利,少不了要尔虞我诈,终归这青孔雀天劫在即,即便是赢了也是枉费,等她死了,鸿蒙大可以卷土重来,可青华大帝则不同,这厮看上去颠叁倒四,但那骨子里的狠劲和煞气却连藏都藏不住。方才在法华殿,他不过一句顶撞,青华大帝就烧了他一条袖子,来日越鸟要是真的死了,青华大帝岂不是要把他这个蠃族圣王当天灯给点了? 眼下五族心思各异,可鸿蒙偏偏知道,这苏悉地院里就有一位和他一样不希望越鸟死的人——佛母。 圣王一路往光明殿去,九婴和相柳跟随在侧,半句话都不敢问,眼看圣王怒气冲冲袖子还没了一支,便知青华大帝是真的造化齐天——当时她两个只见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入了法华殿,连那是什么万一都没看清,圣王再怎么说都是上古巨妖,当年他先杀龟灵圣母再食佛宝金莲,二道天兵都奈何不了他,岂料今日被青华大帝一抬手就给制住了。明王是没有法术了,可她这个夫君更胜百万天兵,如此一来……圣王可真是悬了。 到了光明殿前,鸿蒙掸风尘,正衣冠,唯独不管他那露着肉的袖子。这次不同以往,他到了殿前便使值日的妖精通报,得了佛母通传又乖觉地去侧殿候驾,一切做的规规矩矩,半点张狂的样子都没有。 “殿下……您的袖子……” 九婴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眼看着佛母就要驾临了,圣王这露着肉成何体统? “本王就是要让她看见,否则她哪里肯信我的话?” 鸿蒙强压心火,他年少封禅,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怪只怪这个青孔雀心思太深,弄了个六御之尊为自己护驾不说,居然还为他来日进位铺好了路。如今青华帝君已经入赘苏悉地院,来日明王若是有个叁长两短,遗诏一颁,青华大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顶了明王的位子,到时候青华大帝上有九重天撑腰,下有一身克制龙宫和鸿蒙的法术,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五族妖王。 越鸟老谋深算,可鸿蒙也不是吃素的,他在五族中经营了这么多年,知道各方势力最看重的是什么。龙宫满心希望自己的龙子龙孙能够出人头地,而佛母就只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顺遂。如此说来,越鸟的计划首当其冲就忤逆了佛母的意思——越鸟若想传位于夫,必定得在还在位的时候先立遗诏再寻死,否则羽族万万之数,明王之位哪里轮得到青华大帝?佛母是脱了明王之位,可于公她不能坐视外族夺了明王大位,于私她肯定舍不得越鸟死,如此一来,倒是正中了鸿蒙的下怀。 明王越鸟一出身就没有仙籍,且不管那传言是真是假,明王是不是失缘的东极帝后,当年佛母若是将越鸟送进九阴宫为主母,圣王位列五妖王自然可保越鸟一生无虞,可佛母却宁愿送越鸟入雷音寺出家。由此可见,佛母是真心爱女,舍不得她寄人篱下,沦为拙荆执帚之辈。而鸿蒙就是看透了佛母的心思,因此今日才前脚出了明王宫,后脚就入了光明殿。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些年佛母机关算尽,宁愿拉上仙佛两道也要保住越鸟,这份爱女之心人尽皆知。鸿蒙今日规规矩矩地拜见佛母,就是因为他看准了在越鸟的大计面前,佛母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不希望青华大帝成为未来的五族妖王,而佛母则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死。 佛母知道今日轮到鸿蒙拜见越鸟,可这才不到半日,这厮居然跑到光明殿来了。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鸿蒙来的蹊跷不说,居然还一反常态十分恭谨,这倒是让她好奇了——这贼道人不知道又生出了什么心思?总之如今越鸟有青华护着,鸿蒙便是有意戕害只怕也不得其法。如今这匹夫无计可施,只能坐以待毙,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佛母姗姗来迟,一入殿便见得鸿蒙衣衫不整,鸿蒙这厮虽然狂悖不敬,但素来也不是个不顾仪容的主儿,眼看鸿蒙衣袖尽毁,佛母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鸿蒙今日拜越鸟出了什么差池?没理由啊,如果鸿蒙敢下手,青华一定会立刻动手,这个妖道又哪里能够活着走出明王宫呢? “殿下这穿的是什么啊?不成体统!” 佛母这一问正正问道了鸿蒙的心坎上,他衣衫褴褛地拜见佛母,不怕她问,就怕她不问。只见鸿蒙向佛母拱手行礼,随即道: “菩萨好福气,得了青华大帝这样一个乘龙快婿。今日小王拜见明王殿下,言语中无意冲撞了殿下,彼时殿下玉手摇金铃,青华大帝得令便放出金火,以大乘炎术烧毁了小王的衣袖,让佛母见笑了。不过由此可见大帝一心护妻,明王御夫有道,小王佩服啊!” 越是陷阱,就越要步步为营,这个道理鸿蒙最清楚不过。他是被越鸟气的满头生烟,可他并没有被盛怒蒙蔽——那是匹夫所为,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今日他来见佛母就是为了挑唆佛母制止越鸟,正因如此,他才要徐徐道之,让佛母一步一步地走入他的圈套。 “什么大乘炎术?居然能将殿下烧成这样?” 佛母搭眼一看,见鸿蒙的袖口断的整整齐齐,便知这袖一定是鸿蒙自己拿利刃断的。想来青华原本怕是想废了鸿蒙一只手臂,而鸿蒙见金火难缠便当机立断破袖自救。从前越鸟身带青焰,她羽族倒是真的从未怕过圣王这虫孖之辈,如今越鸟沦为凡胎,好在青华知道长进,知道为越鸟分忧,如今已经可以弹压鸿蒙这个妖道了,可是,青华是昆仑水精,他哪里来的炎术? “哦,菩萨容禀,今日殿下难得和小王闲话,殿下说青华大帝从西王母的夫君那里学了一门天下无双的法术,唤做扶桑阳炎术,那火是天地所造,沾身不灭。小王叫黄豆大小的一颗火星烧的狼狈至极,无奈之下只能断袖自救,可饶是如此,那金火厉害,将小王的衣袖烧了又烧,直至灰烬才止。王说句不该说的,那金火似乎比当年明王殿下的青焰更加狠毒啊。” 佛母愣住了——青华是什么性子?当年他跳入碧波寒绸池七天七夜,冻得伤及心脉都不肯呼救,他怎么可能去向东王公讨什么大乘炎术?这一定是越鸟的主意!知女莫若母,从前越鸟身带青焰,自然不会怕鸿蒙这等虫孖之辈,可如今越鸟已经没有法术了,她既然让青华学习炎术,那就一定是有意让他来日对付鸿蒙。然而越鸟如此打算,这岂不是说她已经认定鸿蒙必定有起事的一日吗? 眼看佛母变颜变色,鸿蒙不禁志得意满,越鸟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越鸟想拉着青华大帝留在明王宫牵制他,他就偏要将越鸟送回密不透风有进无出的九重天。 “哦?老身倒是听糊涂了,殿下不敬明王,被我那女婿纵火烧了,你不当场打回去,到我的光明殿来说这些话,是来告状的吗?”佛母阴阳怪气,早知鸿蒙不是青华的对手,如今青华又习得了大乘炎术,现在她不怕圣王作妖,反倒是盼着他作妖呢,到时候让青华把这个贼道人烧成灰烬,那才是痛快! “菩萨容禀,今日与殿下一席之谈,小王发觉殿下有意似乎让位为夫。青华大帝乃女娲后裔,造化齐天,又得九重天赏识,至尊妖王之位空了万年,小王出身卑微不敢贪图,可若是大帝做了明王,小王私心想着,倒不如五族同心,让青华大帝继位麒麟……只不过……只不过明王一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五族多得是受过明王恩惠的,若是明王匆忙退位,五族难免心中舍不得啊……” 鸿蒙装傻充愣,指东打西,可他的言下之意佛母听得明明白白。越鸟这个死丫头,居然生出了如此糊涂的念头!她当日在五族贵胄的面前张扬青华的威名,佛母还一心以为她是怕青华入赘叫人轻视,没想到她居然是在为青华在五族中铺路!她既然有如此的打算,那就一定已经是生出死意了——青华入赘明王宫,除非越鸟身死,否则他哪来的资格继任明王? “殿下多虑了,明王乃凤凰后裔,什么让位于夫?我羽族一向尊母,殿下不知道吗?” 佛母嘴上逞强,可鸿蒙此来就是为了种心结、挑是非的,他根本不需要佛母的半句话——世间多情,既有男女之情,也有骨肉之情。明王深思熟虑,一心想用自己的命填了五族万年的血债,然而一个情字可动天地,明王肯为叁界牺牲,倒不知她的母亲是什么心思?她能坐视自己的女儿就此灰飞烟灭吗?她能坐视青华大帝这个百妖的仇人坐上五族大位吗?所谓情字,就是一环套一环的无尽漩涡,若能舍得,便可逍遥,可众生多的是舍不得的。 鸿蒙要走,佛母抬眼看了他一眼,语带深意地说:“鸿蒙!过慧易夭,你明白吗?” 鸿蒙闻言嗤笑,他回过头来对着佛母说:“过慧易妖,情深不寿,小王明白,佛母倒不如去问问明王殿下和青华大帝,看他们懂不懂这八个字的意思。” 鸿蒙仰天大笑出门去,佛母跌落座中眉紧皱。 第二百一十章情劫生鸳鸯难聚首百年欢聊慰凤 鸿蒙走后,青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个妖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明王宫对越鸟动手,根本就是个亡命之徒。这样凶狠狡诈的人,明面上斗不过他,今天又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保不齐会动些歪心思。 “越儿,成亲之前,你和我约法叁章,你还记得吗?” 越鸟笑了笑,这个老神仙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当然记得啊,我和青华当夫妻相称,寸步不离,白首同心。” “嗯,”青华重重的点了点头,“殿下可是妖王,不能出尔反尔,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看到青华眼神中的谨慎,越鸟这才明白青华的担忧。 “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鸿蒙今日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来日派人给我下毒或者刺杀我,对不对?青华,这一次恐怕是你会错了意,我想现在鸿蒙一定舍不得我死,更不可能动手杀我。” 鸿蒙的抱负是壮大五族,自立门户,脱离二道的制约,他满心想要在五族中证明自己,他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焚风就要来了,如果越鸟被天灾诛杀,五族民意沸腾,那就是鸿蒙最好的起事之机。可如果鸿蒙动手杀掉越鸟,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五族的靶子,成为同室操戈的罪人,那个局面才是鸿蒙最怕的。?“原来如此,看来鸿蒙嘴上说要为五族立身,其实不过是贪图五族之主的大位,想行兵起事为自己建功,他最怕的就是被五族厌弃,这么说来,他根本不可能动手杀你,那今天……”?“今天鸿蒙既是试我,也是试你,以往我多在灵山来往,你更是遥居九重天跟五族毫无关系,他拿不准我们的性子,所以想看看我们在危局之中会如何自处,也看看你的本事到底胜他几分。” 说起本事,青华面露骄傲,他把脸仰得高高的等着越鸟来夸他,丝毫不掩饰他的那些小心思。 “论造化,鸿蒙和夫君差的太远了,夫君是女娲之心所化的昆仑水精,鸿蒙是万丈冻土里孵化万年的血蚊。不过说起来,就连五族都对鸿蒙所知不多,当年他杀龟灵圣母,毁佛宝金莲,可五族却没有人亲眼目睹过他的本事,夫君刚才说起鸿蒙真身,我这才发觉,五族可能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是冻土里的蚊卵?难怪他怕火,当年还好本座习得了东王的阳炎术,如今倒是正好对付这个妖道。” 青华话说到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得看了一眼越鸟,越鸟心中有鬼,不动声色地避过了青华的眼神。就这一避,让青华的心突然收紧了一下,好像他忘记了什么顶重要的东西。 是啊,他忘了越鸟是多么滴水不漏的心思,当年他身中寒毒,是越鸟说要找东王公的,其实天庭多的是有本事的神仙,别的不说,叁清未必会把区区寒毒放在眼里,可是越鸟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东王公。 “越儿,你让我习阳炎术,原本就是为了压制鸿蒙吗?” 越鸟心中那深重的内疚如万虫噬心,让她做什么都好,哪怕是让她去死,也没有让她欺骗青华来地更痛。 “青华,我不愿瞒你,你若是恼我,我也认了。没错,当时我已经失去了青焰,我之所以提议去找东王公,就是因为我知道扶桑阳炎焰乃大乘法术,非但可以破除你身上的寒毒,还可以让你来日可以弹压鸿蒙。” 越鸟心寄五族,何况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青华并不怨她,他此刻心里的也不是怨,而是怕——越鸟实在是太聪明了,他记得金雕跟他说过,论心智他斗不过越鸟,可今时今日,他才真正地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厉害之处。彼时越鸟刚刚沦为凡胎,他又身中寒毒,在那样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中,他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毫无章法,可越鸟却还能为二十年后的今天埋下火种。 “越儿,你有什么打算,你都会告诉我的,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此刻的青华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的声音又弱又轻,他的脸上带着恐惧和不安,神色中夹杂着从来不属于东极大帝的脆弱。越鸟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从今往后,她会和青华恩恩爱爱,日夜相对,可她唯独不能告诉他,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离开他,而青华则会在情爱分生和天人两隔之间永受折磨,直到她永远离开他。 原来这就是情劫两个字,不爱是折磨,爱更是折磨,她倒不如立刻死了,也好让青华少受些罪,可她舍不得,她还没有做好离开青华的准备,所以她只能一边爱他,一边折磨他。 “青华,我知道你心里不安,你我身处惊涛骇浪之中,身不由己。可你曾经说过的,无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会追随我,难道你忘了吗?” “越鸟!当年在芳骞林里,是你亲口答应让我为你代受天灾的,你忘了吗!” “你骗我!你说你能活下来,其实你根本毫无生还之望。到时候即便我能苟活,没了你,我宁愿赴死,你救我与不救,到底有什么区别?” 越鸟潸然泪下,她也想过狠下心来让梼杌去替她挡了焚风,可她偷偷看过梼杌的记忆,青华明明白白地告诉梼杌他一定活不下来,她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可以带着梼杌去死,可她绝对不能连累青华。 青华早该知道越鸟知道他和梼杌说了什么,灵台境有叁字诀,夺存镇,这些越鸟早就领会。事到如今,青华就算是想怨天尤人都不知道该去怨哪个,怪只怪他没有越鸟聪明,想不到她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可他明白,越鸟有她自己的心思,他舍不得越鸟,越鸟也舍不得他,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叁界万数的性命,他硬拉着越鸟去扛焚风天灾,其实根本就是置叁界安危于不顾,西王母言之凿凿,可焚风的厉害叁界无人见过,即便谁敢说越鸟就真的能活下来? “一百年……”青华喃喃道。 越鸟泪眼朦胧地望着青华,面上尽是不解。 “本座要殿下指天为誓,一百年内,殿下只是本座的妻子,殿下要和本座成双成对,不离不弃,你许给我一百年。” 眼看青华强忍眼泪,越鸟立刻跪地起誓,与其让青华患得患失,永受折磨,她们夫妻倒不如珍惜眼下的时光,享百年之欢。 “越鸟向天发誓,此后百年,我都是青玄的妻子,我与他寸步不离,相爱相守,绝不负他,若有违背,我羽族一族,从此……” 青华从地上捞起越鸟,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我信你,你别说了。” 越鸟软绵绵地倒在青华怀里,他就是这样,一颗心既小又大,满心都是儿女心思,可肚里却装着整个天下。她夫妻二人总算是同道中人,只可惜天不见怜,非要他们两个永受折磨。 “越儿别哭了,终究是我不对,我偷走弱水,断了你我的缘分,叫我两个连百年之欢都难享,越儿不怪我,还肯嫁给我为妻,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越鸟又哭又笑,形状疯癫,可青华却始终紧紧地抱着她,所谓夫妻,本就是如此。尘缘也好,仙缘也罢,夫妻同心才算是姻缘之大乘。今日,青华悔极而泣,越鸟悲重痛哭,天赐的缘分,一旦错失,下场就是如此惨烈。即便他们一个是妖王一个是大帝,天数却固执地不肯偏袒他们半分,非要他两个无情苦,有情更苦,这就是天数,他冰凉无情且毫不公正,那才是超越仙佛的力量,是世间从开天劈的的那一刻起就写在群星之间的命中注定。 ___________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二百一十一章阿苏罗奉命偷大宝天仙配受劫 鸿蒙走后,佛母沉思半晌,她太了解她这个女儿了,越鸟足智多谋,慧心巧舌,心智之坚更是为常人所不能及。从小到大,但凡是越鸟想要做的事,普天之下没人能够阻碍她,当年青华误打误撞害的越鸟魂断九重天,她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咬着牙立刻投入千机变劫。从前她一入灵山就是叁千年,但等到落入红尘,她就干干脆脆地回到苏悉地院,做回妖王迎青华入赘。越鸟敢想敢做,懂周全会算计,如果她真如鸿蒙所说,有意让位于青华,再推举青华成为五族之主,恐怕叁界五族没有人能拦得住这位明王殿下。 圣王愚蠢毛躁,但还算是懂得分寸,知道将这样一件天大的内情告诉佛母,然而即便是佛母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压制越鸟。从开始筹备越鸟的大婚起,佛母在五族的探子就没少忙活,光明殿的细作们在五族之地到处打探——明王是东极帝后的传闻刚传进五族的时候,五族几乎都在唱衰这对仙妖配,可自从越鸟大婚那日起,五族的口风就变了,今日是大婚之礼的最后一日,迄今为止,佛母惊觉五族中竟有一多半信了越鸟和青华是真的天定姻缘。 越鸟困在天庭二十年,佛母满心害怕她意志消沉自暴自弃,无名无分受人轻薄,可佛母终究是害怕错了,如今北海南海皆归附越鸟,西王母更是对她青眼有加,就连玄武的四神宫里也都是越鸟的好话。越鸟用了二十年就将青华这个从前五族的眼中钉,变成了苏悉地院的好女婿,若是再让她筹谋百年,保不齐她真能让青华顺理成章地成为五族之主。 “阿苏罗,明日你带着黑鹤郎君和白孔雀去拜见明王,见了明王,你就说黑鹤和白孔雀是去献舞的,等明王和青华帝君观舞的时候,你得去帮老身办一件事情……” 阿苏罗是佛母的心腹,佛母叫他去干什么,他必定肝脑涂地。可佛母和明王一向母女情深,明王宫新建,明王成年叁千多年终于自立门户,然而眼下佛母的言下之意,到似乎有些与明王离心之意。阿苏罗不敢怠慢,只恭顺地问道。 “菩萨尽管吩咐,弟子必定谨遵菩萨旨意。” 佛母踌躇半刻,终于艰难开口—— “你去偷回明王的金印、虎符和宝册……” 阿苏罗大吃一惊,金印虎符和宝册是明王的大宝,没了金印,明王不得颁旨,没了虎符,明王无法调兵,没了宝册,明王不能受天庭册封。明王刚刚大婚,佛母为什么要取回她的大宝?如此一来,明王岂不是只剩下一个虚衔? 面对瞠目结舌的阿苏罗,佛母不禁叹了一口气,罢了,终归往后还少不了要让他辛劳,今日她若不跟阿苏罗说清楚其中的利害,便难免显得她理亏。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为人君主若是不能以理服人,就不能怪下面的人不尊不敬,乃至于违拗背叛。 “阿苏罗,你听好了,下面的话你绝不可外泄,天地之大,若有第叁个人知道老身跟你说了什么,你必定要人头落地……” 佛母思前想后,越鸟大费周章迎青华入赘,为的绝不可能只是他们的夫妻之情。越鸟一向不贪名利,若她真是一心要做青华的妻子,大可将明王之位脱去,在妙严宫陪着青华,即便是叫人议论她是贪恩望宠的无道妖精,她也绝对不会在意。今日鸿蒙点破天机,佛母思前想后,觉得这妖道说的不无道理。如今青华已经是越鸟的夫君,来日她若是身死,按律青华的确有资格继位明王。到时候五族齐聚,青华天姿出众,有九重天的庇护不说,更有越鸟鼎力相助,说不定真的能够登基大位。可越鸟要是想如此行事,就必须在还在位的时候留下遗诏,将明王大位交给青华。正因如此,佛母才让阿苏罗取回明王的大宝。 “弟子愚笨,怎及菩萨深谋远虑。但是弟子有一事不明,即便是明王殿下有意退位,五族最配继位明王的就是菩萨,即便明王有旨,也大不过当年菩萨封禅时的佛旨啊。” 佛母露出一个苦笑,这件事情就连越鸟都不知道,普天之下除了她就只有王母知道此中因由。 “老身不能再领明王之位了。” “为什么?”阿苏罗大惊失色,佛母金孔雀是凤凰之女,天下飞禽本就以她为尊,原以为佛母让位于女是因为爱女心切,可佛母如今这样说,看来当年让位之举还另有原因。 “二十多年前,老身因为见越鸟久久不得金身,所以冒犯天规,从孔雀仙凰眼中偷得天机,只可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能救下越鸟不说,还叫如来发现我泄露天机。老身身份贵重,如来不敢罚我,便让我永远让出明王之位。” 阿苏罗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越鸟殿下一旦有个什么叁长两短,依制便该由青华帝君继任明王,难怪佛母让他拿回明王的大宝,这位越鸟殿下生来悲天悯人,如今叁界情势迫人,佛母若不先发制人,只怕越鸟殿下真的会做出自我牺牲糊涂事来。 “弟子明白了,弟子即刻就去安排。菩萨放心,弟子会让黑鹤郎君和白孔雀带一坛光明殿的陈酿拜见明王殿下,午间去,安排宴饮,殿下向来不胜酒力,到时候必定松懈。” 佛母点了点头,阿苏罗办事一向妥帖,这件事交给谁都不如交给阿苏罗。 “对了,除了大宝之外,你还要为老身誊录这些天明王宫送出去的礼单。老身怕这丫头太过聪明,知道老身终有一日会发现她的计划,因此早早将遗诏送出去。” “弟子明白,弟子一定照做。” 光明殿里一夜无眠,可明王宫的百秋殿里却是一片旖旎风光。新婚的夫妇自然是蜜里调油,可青华的心里除了欢喜,更兼夹杂着悲痛——越鸟已经明拒了他“以身待受”的要求,如此说来她必定是已经起了死意。怀中是红粉佳人,眼前是无尽悲生,这样的切肤之痛,才真的让人痛断肝肠。 “越儿,其实你我何必灰心?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我的姻缘之所以牵扯叁界,就是因为如今二道不亲,妖仙不合,我想,来日若是我能得通二道之功,你能够弥合妖仙之隙,上天一定会给你我夫妻一条活路的。” 越鸟捧着青华的脸看他,红烛高照,青华似醉未醉,更显的英俊非凡,她细细看青华的眉眼口鼻,越看越觉得心中喜爱。 “青华,你总说我聪明,那你也要信我,我一定穷尽心血,寻找你我夫妻两存之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从此惶惶不可终日,让你我的姻缘变成你的噩梦。” “有越儿在怀,什么噩梦也都是美梦。你还记得吗,你初上九重天,我说我噩梦缠身,你还为我讨来了一个白泽香囊,叮嘱我要放在枕下,可以破除噩梦。其实……其实那时候是我骗你,自从金雕为我恢复了记忆,我便常常梦到你我的七世情缘。那时候我真苦啊,梦里是恩爱缠绵,醒时却和越儿一个是神仙,一个是佛陀。可我就是再梦,也想不到会有今日这样和越儿两情缱绻的光景。” 越鸟闻言红透了脸,叫青华看在眼里更觉得她可爱万分,他在越鸟肩颈上落下无数个蜻蜓之吻,月已深沉,可她两个却恩爱不休,越鸟清修一生,哪里想过自己居然有这样贪图男欢女爱的时候? “青华,西王母跟我说,天定的仙缘世间绝无仅有,就算是在泱泱的九重天,也只有你我和王母王公两对,从前你总是怨天命不饶你,其实你我已经是受了莫大的天恩了。” “越儿于我是恩,可我于越儿,倒更像是债。若非是我轻狂,越儿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上天真是不公,他不罚我,却要让我看你受苦,他让你我两全,却要让我往后余生,日日患得患失。天就是天,世间何止仙佛,我自认造化齐天,可我照样是被算计了。” 越鸟强忍眼泪,是啊,她也大可狂妄一遭,怨天地不容她善终,可怜她和青华情深意重却注定失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和青华看似尊贵,其实在天地眼里,他们和鸡犬何异? 越鸟经了一番云雨,软绵绵地倒在了枕间,她眼看青华起身,便知道他是为她拿轮回琼液去了。其实梼杌已经长成,如今她即便不服轮回琼液也未必就会伤神伤身,可青华就是不许。这个老神仙执拗无比,凡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天下有何人能拒? 青华将四滴轮回琼液加进了半碗竹叶青里端给了越鸟——《峨嵋读志》载:“峨眉山多药草,茶尤好,异于天下;今水寺后的绝顶处产一种茶,味初苦终甘,不减江南春采。”佛母独爱竹叶青,苏悉地院的藏酒多的是此品,明王宫是佛母督建的,酒窖里自然也少不了这东西。如今越鸟已经还俗,她现在没了青焰,睡前饮些酒倒也舒坦,可青华唯独怕越鸟喝腻了。 “来日我就让陶刚居士安排个妥帖的人为殿下司宴,一切按照妙严宫的旧俗,殿下一年四季睡前所服,需合天时气节,如此才养人。” 越鸟红着脸正要接过青华手中的竹叶青,岂料青华居然将她按住了。 “有一件大事忘了跟殿下说了,明日本座安排了贵客拜访,殿下见了一定喜不自胜。” 越鸟登时便起了好奇,如今四妖王皆一一拜过她,话说回来,能跟在四妖王身后觐见的绝非等闲之辈,青华多得是捉弄人的心思,她又怎么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青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歪着头对越鸟献宠道: “本座请了南海长公主龙川来拜见殿下,殿下开不开心?” 第二百一十二章长公主初入明王宫黑孔雀暗行 日前陶刚提醒青华,说寻常府邸宫禁,通常女眷倒访当通传主母,但是青华既然是入赘,那日后明王宫进出走动不分男女便都要通传他。那是青华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即将为越鸟掌管偌大的明王宫,从前他清净万年,如今成了亲倒要在明王宫里当差了。好在佛母安排了不少伶俐的人为青华分忧,否则这上下千把人的一宫,每月光是对账目就得把青华烦死。 然而听到陶刚提起女眷,青华就立刻想到了龙川——越鸟一向牵挂长公主,可无奈从前他们遥居九重天,公主身份尴尬难以通行。这次大婚,公主又因为是未出阁的女子所以未能受邀,如果他传召南海让龙川来见越鸟,越鸟一定会很高兴。 陶刚立刻领命:“这好说的很,南海往年供奉殿下就极勤勉,帝君真是懂得殿下的心思,待大礼完了,五妖王一一拜过殿下了,小的一定立刻安排长公主觐见殿下。” 原本陶刚还担心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华大帝不愿操心这些小事,没想到帝君甚是懂事,还知道亲疏有别,情礼两全。帝君若是真肯辅佐明王殿下,来日说不定这二仙来日就能成五族之主,到时候这至尊之位未必就不如天庭的尊贵。 得知龙川要来,越鸟大喜过望,青华卖乖卖到了点子上,心里志得意满,面上更是要明着讨赏。 “我如此为殿下,殿下还不赏我?” 越鸟噗嗤一乐:“还正是要赏你呢,倒被你给截胡了。” “真的要赏?赏我什么?”青华歪打正着,立刻起了兴致,苏悉地院里有的是好东西,但是越鸟既然要送,一定会送个别出心裁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寻常俗物。 “你早就是加无可加的尊贵,赏无可赏的富贵,不过今日我赏你的,你一定喜欢。” 越鸟卖起了关子,知道青华急切,她就更是要逗逗这个老神仙。而青华立刻上当,拉这越鸟不放急急询问。 “你还卖关子,速速说来,到底是什么新奇的玩意?” “新奇嘛……倒算不上,不过保证你没见过这样的赏赐……” 青华心急,哪里容得越鸟糊弄他,他干脆将越鸟一把抱住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再不说,我就……我就给你颈上留两个印子,看你一会儿怎么见长公主。” “哈哈哈,你个老神仙,恁得不端,人越发的大了,心眼倒是越来越小了。告诉你也无妨,原本今日宫里要封百坛美酒的,这是我从凡间学的习俗,以寄你我百年之欢,从今往后,我们每年大庆都起一坛酒。你既然讨赏,今日便由你封窖,这百坛美酒有杜康、新丰、东阳、茱萸、竹叶青、松醪、屠苏、柏叶、松苓、罗浮春共十种,取得是十全十美之意。” 听了越鸟的话,青华不禁心花怒放,可这九分的喜悦里偏偏掺了一分的忧愁,正好被越鸟抓到。 “等这百坛美酒都起完了,我们就再封百坛,依旧让你封,依旧是你的。” 青华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将越鸟轻轻揽在怀中,心中生出一种自欺欺人的狂喜。 “好,好的很,从今往后,我与越儿当享尽风月,生死相随。” 青华如今已经是明王宫的掌宫了,一宫之事自然尽数要听他的安排,他叫龙川亲见明王,五族谁敢不从? 龙川接旨,大喜过望,羽族的婚礼与别的群落不同,大婚之礼需足足七日,四妖王更是必须亲自拜见明王。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能够在大礼结束后的第一日觐见明王,莫说是她,就连南海龙宫都跟着面上有光。 龙川由她的两个胞弟护送到了明王宫,越鸟早早遣了丹雀和毕方去远迎公主,到了宫门前,南海众人皆惊叹于明王宫的奢华和威严——羽族是五族中最强盛的一支,这明王宫声势浩大,东海龙宫不可比肩,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西王母天尊的瑶池仙境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而龙川更是惊中有喜,惊的是明王宫碧瓦朱甍,比佛母的光明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喜的是若非如此琼楼玉宇哪里配得上明王仙驾? 龙川到时,陶刚殷勤相传,今日是明王宫召见龙川,因此她的两个胞弟只能在殿外候驾,可饶是如此,这两位南海的王子也算是看尽了明王的尊仪——法华殿壮丽恢弘,大殿的木门雕栏画栋,幅幅都是神鸟百雀。殿内以青玉为地,黄金为座,四角放着四个银鎏金掐丝宝瓶。殿中明王和青华大帝居中,面前是一尊鎏金点翠缠枝花卉纹狮钮双耳炉,其中檀香袅袅,不觉醉人。二仙身后案上供奉金佛龛一尊,黄金兰花盆景一尊,鎏金福寿叁多赏壶一尊,分别取敬佛、敬天、敬母叁意。明王浑身仙带,宝光熠熠,螺肩露臂,金钏及肘。赤着双足,双腿一盘一落,手中捻着黄金捻珠,浑身仙气缭绕,宝器冲天。而那青华帝君姿容过人,威武英俊,身如玉山,仙姿出众,和明王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等明王身边的仙子传召,龙川这才敢步入法华殿——法华殿是明王宫的正殿,奢华无匹。明王宫金碧辉煌不算新鲜,毕竟明王是五族最出众的妖王,即便是她入赘的夫君都身份高贵位居六御。可这些无非是尊贵俗气,整个法华殿上,就属明王最耀眼夺目。 到了越鸟面前,龙川喜形于色连忙下拜,从前明王被困在九重天生死难料,岂料她一朝翻身,如今便成了五族中最尊贵的妖王。没了法术又如何?只要有青华大帝护着明王,谁敢在明王宫造次放肆? “公主快起身,有两叁年未见公主了,眼看公主气色十分好,本王终于可以放心了。” 越鸟见了龙川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而青华则一反常态十分耐心,甚至还背着越鸟准备好了给龙川的礼物。 “公主一向仁孝,为嘉奖长公主拥戴明王之心,本座特地为公主备下了薄礼,这一支金累丝嵌宝花卉手链勉强配得上公主尊驾,还请公主笑纳。” 越鸟侧头看着青华,今时不同往日,青华如今也学的乖觉了。青华总是说他连累了她这个佛祖亲徒,可如今青华懂得了人情世故,越鸟却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青华原本是一身清净的神仙,如今被她拉入凡尘,倒成了要惦记着迎来送往之辈了。 青华帝君赏赐,龙川自然喜不自胜,她见了明王便十分欢喜——明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再不似当年入龙宫时那般不济了,如此看来,明王必定是在青华帝君的呵护下已经恢复了不少。明王真是福泽深厚,即便是被妖邪侵体,都依旧有本事化亏为盈,如今明王有了青华帝君这样的乘龙快婿,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和明王争锋呢? “多谢帝君厚赏,小王此来,无别的供奉,唯独有一副四海八洲五族藏兵图,奉于殿下。” 龙川急急献宝,越鸟却大呼不妙,她从未向青华提起过龙川探秘五族之事,今日龙川献图自然是好意,可怕只怕青华难免多思。 眼看着两个男侍扛着一副巨大的素锦屏风入殿,青华不禁呆了,他不顾仪容,走下金座,凑到藏兵图前细看。这一副四海八洲的地图细致无比,山川河道清晰可辨,分明就是画尽了五族的所有藏身之处。然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小字注疏,上面居然详详细细地写明了千余位妖仙的兵力和粮草。 青华曾经领兵无数,他当然知道眼前的是一副十足十的兵力图,从前越鸟只说龙川急着招婿,却从未向他提及过龙川此举背后的深意。他乍然见了此物,心中不禁再次担忧起越鸟的深谋远虑——龙川招亲将近二十年,可青华却从未想过龙川放下女子身段,居然是为了为越鸟探听五族的军情。 “公主有心了,劳烦陶居士将公主的贺礼收下。”越鸟故作镇定,其实心中早就翻云覆雨。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今日龙川不明就里,往后她只怕得更加提防着青华了。 越鸟和龙川相见甚欢,青华虽有忧虑却未曾露在脸上,叁仙谈笑风生直至晌午,越鸟原本有意留龙川些时候,岂料午膳前阿苏罗居然不请自来。越鸟无奈,只能放龙川回去,临走时龙川十分雀跃——从今往后明王就在苏悉地院,这里不比九重天,没有那些个恼人的规矩,只要青华帝君首肯,她便可时时探望明王了。 龙川走后,青华原本有意质问越鸟,可阿苏罗来的匆忙,非但是带着一男一女两位仙子,更兼带来了两坛上好的美酒。阿苏罗不比常人,他是佛母的心腹,到了明王宫便如鱼得水,未及入殿他就已经吩咐了膳房备宴,嘴上说是五族的后辈要贺明王新喜,其实心里不知道安得是什么主意。 千春林里丝竹起,黑鹤和白孔雀皆是世间罕见的神鸟,二仙起舞,清影翩翩,让人闻之欲醉。青华心有所思,原本闷闷不乐,可越鸟心怀愧疚,因此连连向他祝酒。这光明殿送来的美酒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居然比瑶池御酒更加厉害,二仙宴至黄昏,皆昏昏欲睡。陶刚命人送客归置,青华被九灵和元圣星一左一右扶着才走回了百秋殿。到了塌上,他强打精神想和越鸟说话,可越鸟一向杯浅,早就是昏昏欲睡,他勉强起身侍奉越鸟服下轮回琼液,随即倒头就睡,便是什么要紧事都忘了。 阿苏罗本就是黑孔雀,夜行起来便是那陶刚再谨慎也难以察觉。月落西天,阿苏罗奉命将明王的金印虎符和宝册一一取回,顺带还誊写了这几日明王宫往别处送礼的清单。 此时此刻,越鸟尚在梦中,可光明殿里却通宵达旦地点着明烛。佛母在灯下细看越鸟这些日子的迎来送往补,越鸟新喜,送礼不计其数,可佛母见她送礼入四神宫、东海龙宫、南海龙宫、黎山老母、白泽神君、仓颉上神,因此便满心以为越鸟若是留有遗诏便必定是送给了其中一位。 佛母一向重尊荣,重名分,越鸟早就料到,此时此刻,佛母可谓是见面不识,她只以为越鸟有心笼络五族的重臣,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最不起眼名字——当扈。 第二百一十三章送表礼蝴蝶精受难藏兵图鸳鸯 常有人浮南海,泊于孤岸。忽有物如蒲帆飞过海,揭舟。竞以物击之,如帆者尽破碎坠地。视之,乃蛱蝶也。海人去其翅足秤之,得肉八十斤。啖之,极肥美。”或云,南海蝴蝶生于海市,其形态变化万端,又名‘百幻蝶’。 ——《岭南异物志》 越鸟昨夜大醉,沉睡不醒,青华独自醒了,静静地望着越鸟睡颜足有一个时辰,这才闷闷不乐地起身穿戴。 九灵见帝君面色不善,想要问又实在不好开口。这些天他在明王宫里走动,明王宫不比妙严宫,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宫人,这些男男女女大多都还在讨论明王大婚,九灵听见他们说,新婚要黏叁年,可帝君如今才成亲八天,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灰头土脸的样子了。 “帝君……可是想妙严宫了?”九灵试探性地问道。 青华闭上眼摇了摇头,他哪里是在想妙严宫,他根本就是在恨妙严宫。越鸟被拘在那里二十年,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他竟浑然没有察觉越鸟的心思和动作。可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龙川招亲之事。他原以为龙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南海迂腐才觉得此举伤龙宫颜面,可如今看来,龙川也许根本就是在为越鸟做细作,越鸟是龙川的救命恩人,为了越鸟,莫说是南海的颜面,只怕龙川连自己的性命都肯抛舍。 真的是这样吗?让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借招亲为名探听五族的辛密,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真的是越鸟授意的吗? 青华满头郁闷,心乱如麻,盯着一头沉重的金冠金簪更是倍觉压抑,他支开九灵,只说想自己走走,于是便满怀心思的在明王宫里乱转。满宫谁也不敢打扰这位新婚的姑爷,青华所到之处,宫人们不敢窥探天颜,因此大多避嫌而去,唯有一个身影蹦蹦跳跳,终于吸引了青华的主意,他定睛细看,只见一个小丫头穿着一身桃粉色的纱衣,头上两只小髻,插了半头的鲜桃花。 看那身影,青华只觉得眼熟,随即脱口而出。 “蝶儿?” 那丫头一转身,刚看清青华的脸就连蹦带跳地向他扑了过来,嘴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帝君”。 “真的是你。”青华原本就在琢磨越鸟的心思,骤然见了蝶儿,心里突然生疑——他和越鸟大婚八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蝶儿。他看的清清楚楚,从前凌云洞里所有的物件连带着那个老猫笔搁都早就移进了明王宫,越鸟说过,当扈不愿抛弃凌云洞,因此便自立门户了。可这些日子,青华常见丹雀和陶刚,却偏偏没见到蝴蝶精。 “本座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你,你躲到哪去了?” 青华此刻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但是蝴蝶精哪里懂得察言观色,她见青华不悦,便收起了满面的笑容,低下头糯声糯气地答话: “回禀帝君,先前是殿下遣我去给当扈姐姐送礼,帝君有所不知,当扈姐姐是羽族的老人,她曾经侍奉过佛母。可是她有志气,总想着要自立门户,徐图未来。殿下大婚,当扈姐姐微末之流,未得传召,因此殿下便遣我去凌云洞给当扈姐姐送些礼物,以全殿下和仙子的主仆之情。我贪玩念旧,在凌云洞耽搁了些时日,我只是……我只是好多年未见当扈姐姐姐姐,因此才逗留,帝君恕罪。” 眼看蝴蝶精生怕,若是平常,青华必定不会再刻意为难,可此刻他的那一颗心早就被疑虑和猜忌挤得满满的,于是他一反常态,对着蝶儿逼问不休: “送的是什么礼物,礼单呢?” 蝶儿眼看青华帝君面沉如水,神色也不像以往和善,心里害怕极了,抖抖索索从袖里摸出了当扈仙子的谢表。明王宫偌大一宫,进出来往都得有数,明王赏当扈仙子要带着礼单,当扈收下礼也得回谢表,如此才能两相交代。 青华接过谢表,打开一看,里面写的清清楚楚,越鸟遣蝶儿送当扈点心一笼,美酒一坛,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只象牙琵琶。 “当扈仙子会弹琵琶?”青华追问道。 “嗯……当扈姐姐的琵琶弹地十分好,当年就是因为姐姐弹得一手好琵琶,佛母才对她格外喜爱。” “就是这些?没有书信?没有让你传话?” “就是这些,没有别的了,真的没有……” 蝴蝶精受不了逼问,已经露出了哭腔,圆鼓鼓的两个大眼睛溢满了泪水,青华猛然回过神来——这个蝶儿不过是个小丫头,越鸟无论是要传话还是要送什么要紧的东西,让谁去也不可能让话都说不利索的蝶儿去。他是心魔缠身,失态不说,如此逼问一个年幼的妖精,根本就是枉做小人,失德失礼。 “本座失仪了,仙子休惊,这个赏给你,全当为仙子压惊。”青华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配着的副碧玉花囊递给了蝶儿。 “我不要……我不要……”蝶儿此刻又怕又委屈,哪里肯收青华的打赏。 “这花囊正好配你的一身桃衣,当扈仙子的谢表就放在本座处,本座会替你回禀殿下的。” 青华两指一挥,那碧玉花囊就已经系在了蝶儿的衣襟上,蝶儿吃了一惊,可等她抬头,帝君却已经走远了。 青华回到百秋殿,见塌上无人,知道越鸟已经起身,便入了暖阁去寻她。待他到时,毕方正在为越鸟梳头,青华悄声上前,毕方知情识趣,连忙将梳子双手奉上。铜镜里,越鸟和青华虽不四目相对,却依旧两两相望,两人脸上各有颜色,越鸟愧疚,青华伤情。 毕方低着头不敢偷看,却刚好叫她瞧见青华帝君的四佩少了一副,她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心怀侥幸地说道:“帝君身上的玉佩似是丢了一副,小仙这就去为帝君寻回。” 越鸟闻言回头,见青华腰间果然只剩下玉龙、玉凤、仙雀叁佩,她正要开口借机打发毕方走,岂料青华却抢在了她的前面。 “不用了,那一副碧玉花囊,本座赏给了蝶儿,仙子先下去吧,这里有本座。” 毕方走后,越鸟见青华面色不善,她不敢贸然提起五族藏兵图,于是便挑着话头问道:“怎么突然打赏蝶儿?” 青华一边细梳手里的一束青丝,一边幽幽开口:“因为我失态在先,咄咄逼人,将她惹哭了。” 青华绝不是乱发天威欺压弱小之辈,他这话古怪,似乎话里带钩,越鸟生怕露怯,便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话接。 “是蝶儿冒犯帝君了?蝶儿还小,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华的手顿了一顿,他在铜镜中和越鸟对视一瞬,从怀中掏出当扈的谢表放在越鸟妆台上,轻声说道:“我听蝶儿说,你让她远行去送礼,我怕你是筹谋了什么,我怕我一时失察,所以我逼问蝶儿,把她吓着了。” 越鸟轻轻叹了一口气,青华绝对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之所以会大失常态,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忐忑不安。所谓心魔,就是进得去,出不来,青华赤子之心,今时今日却不得不强猜她的心思,可怜他苦海颠簸,扁舟无桨,叫他如何不怕? “蝶儿孩童心智,她向来喜欢你,既然你赏了她,不过半日她就会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你也切莫自责了。” “我不是自责,是怕,我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自认平生从未恃强凌弱。偏偏今天,我像着魔了一样逼问一个小丫头,我怕我一念成魔,失德失尊,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越鸟几欲落泪,她强按胸中的哽咽之气,回过头仰望着青华。 “你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越鸟绝世容光,青华居高临下,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面上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绝望。 “我从前不是,可我今日是。那殿下呢?殿下是不是让长公主借招亲为名,为你探听军机的那种人?” 语罢,青华甩开越鸟,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玉梳桄榔落地,摔成了两半。越鸟惊慌失措,青丝纷乱,一滴眼泪落下一半被她连忙揩了,心里只觉得又痛又悲。五族藏兵图事关重大,难怪青华怀疑她,忌惮她,龙川献图,祸起萧墙,可这罪过不在龙川。长公主必定是以为她和青华是坦荡夫妻,所以才百无禁忌,说来说去,青华合当一怒,她一再欺瞒,哪里还有半分为人妻的诚心? 望着青华的背影,越鸟瞬间万念俱灰,从前青华对她一往情深,哪里有过对她冷眼不顾的时候。可等她走到青华身前,她这才发现他双目泛红,面上不是绝情,而是伤情。 “青华,此事是我瞒你,是我失了坦诚。可我绝非不择手段之辈,我在九重天二十年,长公主的确巧借手段,为我传递了不少五族的消息。但我也是入了南海龙宫才初见这藏兵图,长公主那时候才告诉我,当年我失去修为被你带回九重天,长公主心中焦急,因此便去见了佛母。佛母劝说公主,要放下私心,心怀众生。岂料公主心中有大沟壑,宁愿折了她女儿家的颜面,也要阻止来日叁界之劫。此虽非我本意,但依旧是因我而起,我没脸自称清白,你要怪我,我无话可说。” 青华长叹不已,早知道越鸟生来就是一副不负一人的心肠,他却非要不依不饶逼得越鸟自证。岂不知他才是一切厄运的始作俑者,是他将越鸟逼上绝路,是他将越鸟软禁在九重天,他怪越鸟瞒着他使心思,倒浑然忘了拜他所赐,越鸟如今除了她那一颗心,早就是一无所有了。 “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是我不好,是我惹你伤心,你别哭了,我什么都不怕,唯独看你落泪,我才最苦。” 青华捧着越鸟的脸为她拂去眼泪,越鸟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只觉痛不可当。从前她俩是一对见面不识的神仙佛陀,如今却成了同床异梦的苦命鸳鸯,难怪天下属情劫最苦,她俩离也不是,合也不是,根本就无计可施。 青华将越鸟抱入怀中,轻抚她因为悲泣而颤抖的脊背,他心中一片悲凉,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此时此刻心痛如百虫蚀骨,他也不肯放开越鸟。 第二百一十四章三宫事各有悲情处母女恩难敌 别人新婚都是蜜里调油卿卿我我,可越鸟和青华新婚,二人却屡屡伤情,盖因此乃断缘重续,逆天而行,因此才甜中有苦,福祸相依。 越鸟原以为青华有了心事难免冷待她一二,岂料他非但深情不敢,还更加放肆了。就连天下第一聪明人仓颉都有千年苦思不得其法的时候,越鸟自然也会料错,殊不知能白头到老的姻缘就仿佛天上的明月,或盈或缺永远挂在那里,便是少看一眼也不打紧。可注定要离散的连理就仿佛烟花,明知道它转瞬即逝,自然要眼都不眨地紧紧盯着。 二仙虽百感交集,却少不了浓情蜜意,大婚一月有余,青华和越鸟可谓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但是明王宫新立掌宫,各处人情走动二仙也实在不能不顾。明王宫不比妙严宫,从前青华大门一关,九重天有谁敢来饶他清净?可五族泱泱的人口,这个要献宝那个要献舞,这个要拜见那个要回请的,越鸟总不好都拒了,而青华就是再疲于应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些日子青华见了不少从前没见过的五族贵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圆圆滚滚白白胖胖见人就笑的貔貅,一双桃花目,张嘴就要越鸟替他向南海说亲的青丘世子,殷勤太过天花乱坠的白孔雀,以及仙姿出众气宇轩昂的鲲鹏,不过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北海龙王熬顺。 熬顺携金天渊同觐,熬顺和老龙王敖广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单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同路人,熬顺獠牙长眉,宽膀粗腰,一看就是个武夫。说气话来更是毫不遮掩,听他那语气非但是来日要为越鸟牵马坠蹬,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把东海龙宫给端了。越鸟跟他说过,四海虽是骨肉兄弟,却不合已久,熬顺不满自己封地时被分到贫瘠遥远的北海,所以对青龙王一向不满。说起来还是白龙女有魄力,不顾众议将四海吉兆金龙送进北海龙宫为熬顺的义子,熬顺大喜过望,将天渊视为己出,更是对他倾囊相授。 明王宫是如何的热闹非凡,九阴宫就是如何的愁云惨雾,见过明王之后,鸿蒙足足十天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那两个妾氏焦急,出了个下作的主意,说让相柳去给圣王寻个羽族出身的通房来,也好让他一泄心头之恨,他这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滚”。 圣王毕竟是一族的妖王,他受辱而归,满宫上下怕的怕,气的气。九婴在五族之地到处探口风,却屡屡败兴而归——如今五族多的是念明王好的,尤其是四神宫不知为竟露出亲近明王之意,玄武依旧不站队,可都说王妃朱卷与明王十分投契。 这也就算了,鸿蒙最为难的地方就是他身边缺少能辅佐他、帮助他的人,这也正是蠃族最尴尬的地方——蠃族妖精不少,蜘蛛精蝎子精蜈蚣精蝴蝶精一抓一大把,若是起兵,鸿蒙能轻松凑出百万大军,可这些妖精充当马前卒有余,真要为将为帅却远远不足。更何况现在明王要和他斗志,他身边只有一个九婴算是见过市面,明王身边却王母佛母舅父一大堆,他独力难支少不了心中苍凉。 鸿蒙此刻心中恨透了金孔雀母女,一想到此刻苏悉地院门庭若市迎来送往的样子,他就恨得牙痒痒。他又哪里会知道,眼下明王宫热闹不假,可光明殿却十分萧肃。 佛母细细推测明王宫的礼单,觉得越鸟要么还没来得及立遗诏,要么就是已经将遗诏送去了哪位妖王府中。此事难办,其一,遗诏无非是一张纸,真的藏在盒子里坛子里,送礼的宫人绝对发现不了;其二,即便是知道越鸟将遗诏托付给了谁,她又不能搜人家的宫殿,知道了也是无用。 佛母遣阿苏罗四处打探消息,听闻四神宫里传出越鸟不少好话来,因此便疑心越鸟是将遗诏交给了玄武。玄武当日独自觐见越鸟,二仙叙了好久的话,就连青华都不在身边。可若真是如此她就更束手无策了,她和玄武毫无往来,哪里能从四神宫里拿出越鸟的遗诏呢? 佛母殚精竭虑却一无所获,因此心中更是焦急,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要是纵容越鸟留在苏悉地院会生出祸端,可如此说来,她就只能让青华将越鸟带回天庭。 兹事体大,且不说青华刚成了亲就返回天庭叁界必然要议论,如今越鸟住在明王宫逍遥地方,身边有上千个宫人侍奉,又没有苦寒和肉躯的限制,真要让她返回天庭,佛母实在是舍不得。可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越鸟,她若是铁了心要走杀身成仁的路,只怕就是在苏悉地院布下天罗地网也防她不住。九重天难进难出,之前越鸟在妙严宫二十年,再怎么说青华都保住了她的命。 殿里,阿苏罗见佛母沉思已久,便乖觉献计。 “菩萨,如今仅凭圣王一面之词,菩萨大可不必全信,倒不如来日召明王殿下来探探殿下的口风。菩萨是殿下的生母,知女莫若母,若是殿下真有些什么心思,菩萨一定察觉地到。” 佛母揉了揉眉心,事到如今,她相信越鸟故意安排青华入赘明王宫是为了来日可以让位于夫,可她也相信越鸟是真心想和青华破镜重圆。越鸟说想“好好陪陪青华”,既然如此,越鸟一定不会急着动手,一定会留一些时间给青华,跟他享些清欢。阿苏罗言之有理,越鸟显然有自己的安排,那她与其苦思,倒不如去探探越鸟的心思。 “阿苏罗,你明天去召殿下来见老身。” 阿苏罗得令退下,佛母魂不守舍地起身,窗外天已经黑了,佛母欲走,竟被裙角绊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苦笑。正所谓劳力躬身百病消,劳心伤神熬尽油,想不到她一生威震天下,居然也会有这裙摆绊脚的一日。 夜已深沉,帷帐里越鸟正睡得云鬓纷乱,青华却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梦到七世情中越鸟的死状,而方才他无端端地梦到越鸟跳入弱水,弱水滔天,他拼尽全力想要捞回越鸟的尸身却无计可施。 大梦初醒,青华心跳如擂鼓,长短一通喘息不说,更是通身出了一身冷汗。越鸟服了轮回琼液睡得正沉,他将她从枕头上抢到了胸前,让她的一头青丝压在他轰鸣的心上,慢慢再次进入下一个梦境。 第二百一十五章光明殿母女不同心明王宫夫妻 过去几日,佛母总是召越鸟去说话,起初青华还觉得没什么,越鸟出家叁千年,乍然出嫁,佛母便是有些话想和她叙也合情合理。可越鸟往往一去就是一天,有的时候更是至晚方归,青华常日无事闲的发慌,正好赶上毕方和陶刚将妙严宫里带来的嫁礼全都归档了,他因此便惦记起给明王宫改头换面了。 法华殿是明王宫正殿,其中一草一木一兵一卒都有讲究,都不能动。可百秋殿是青华和越鸟的寝殿,这里一切都凭他吩咐。佛母修明王宫不遗余力出手阔绰,可这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耀目不说还难免不雅,这几日青华忙着倒腾,无非是为了他和越鸟能够住地舒心。青华和越鸟性情相似,平素喜欢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越鸟见青华兴致颇高,嘴里只有喜欢没有反对,更是亲自叮嘱陶刚,说一切都要依着青华大帝的安排。 “把那鹦鹉放到这来,把这玉石榴拿走,本座不喜欢。”青华抄着手对陶刚努了努嘴,陶刚立刻会意,连忙指挥宫人干活。石榴象征多子多福,他现在最见不得这个。那一只铜胎景泰蓝掐丝珐琅鹦鹉栩栩如生,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是十分奇巧,摆在岸上让有些鲜活生气也好,不似那石榴晦气。 陶刚勤勤勉勉带着十几个伶俐宫人,每日翻箱倒柜倒腾来倒腾去,不图别的,就图青华大帝一句尚可——帝君嫌百宝佛塔供在寝殿中不宜,叫撤下去了;帝君嫌殿中的金花卉纹兽耳香炉熏人,换成了两尊小巧的高脚博山炉,燃起香来,香气向上,虽然萦绕不绝,却不会扑人面门,由此可见帝君绝非胡闹打发晨光,而是真正的心思细腻;帝君为他象征掌宫之权的金如意寻了一副案上罗汉座,那巴掌大的珐琅衬得金如意宝光熠熠,足见帝君绝非不通风月之辈。除此之外,青华帝君还将百秋殿内外的不少金银物件换成了玉石木雕,陶刚曾经在凌云洞当差,他如何不知道明王素性不爱金玉?青华帝君事事顾念明王殿下,他这个管家自然是言听计从。 连着折腾了好几日,青华终于心满意足。妙严宫是东极帝的府邸,谁是东极帝谁就住在那里。可明王宫则不同,越鸟跟他说从今往后,明王宫就是他的归处。 其实青华满心都是质朴脱俗的凌云洞,可时移世易,如今越鸟不再是佛前尊者,而是位高权重的五族明王,这宫里九殿九场九林,半点不能折辱了越鸟的尊贵。从前那样住在石洞里、竹檐下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青华后知后觉,自己当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犹记得越鸟那石窟寝室中那枝傲人的白兰树,可苏悉地院是仙境,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天生天养的白玉兰。 佛母连着召了越鸟五日,与越鸟几度促膝长谈。明王宫里有佛母的眼线,光明殿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其实越鸟早就知道圣王当日见过佛母,只不过不知道这妖道向佛母吹了什么风。这几天佛母旁敲侧击,越鸟这才心领神会——鸿蒙受辱,必然不甘,他知道斗不过青华,因此自然不愿意让青华长久地留在苏悉地院制衡他,正因如此,他才挑唆佛母,利用佛母的爱女心切来阻挠她的计划。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何况佛母心里对鸿蒙本就存着五分猜忌,这些天对着佛母,越鸟不急着自证,反而是一切都推到了鸿蒙身上——这妖道如今见了青华的本事,自然希望青华能远离五族之地,否则只怕是要如芒刺在背夜不能寐。而明王宫如今有青华坐镇,越鸟就是打个喷嚏青华都要怪在鸿蒙身上,鸿蒙就是再恨再不服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哪里还有跟明王宫硬碰硬的本事?倒是苦了青华,他是情深之辈,若非为了镇压鸿蒙,她夫妻在天在地都是一样的。青华既不懂五族之事,又一向喜欢清静,如今住在明王宫里虽然是前呼后拥,但也少不了不自在。 越鸟一颗七窍玲珑心,从前她身在佛门,尊的是清净自在,可她一朝还俗,既然领了羽族的大位,就必定万事全力以赴。这些日子,佛母咄咄逼人连连追问,越鸟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遗诏之事查无可查,而越鸟言之凿凿句句有理,佛母难免动摇,心里也开始信了越鸟的话——终归那鸿蒙妖道不可信,他一向心狠手辣,最喜欢杀人诛心,这厮哪里会真的顾念越鸟的生死,想来他无非是有意利用越鸟的生死设局而已,而佛母一心爱女,难免落入圈套,受了他的蒙蔽。 越鸟傍晚才从光明殿出来,佛母留她用膳,她却怕青华苦等,于是空着肚子就往明王宫赶。毕方不敢耽搁,一路和元圣星脚步飞快,可这丫头面色古怪,越鸟只看一眼便知道她肚子里有话不敢说。向来是奉上容易御下难,主仆之间看似是主子发号施令,但主子们若是一朝不慎失德失威,下面当差的就难免要阳奉阴违。毕方有心事事小,可这些天越鸟多的是在光明殿受佛母诘问,毕方又不是个傻子,若她是真的看出来的什么,越鸟还是得早做安排为上。 “仙子似乎有些心事?” 毕方本就欲言又止,突然听得明王开口,不禁吓得浑身一颤。可她虽然犹疑不决,眼下明王亲问她哪里敢不答?于是便细声细气地回话道: “小仙不敢,小仙只是怕殿下奔波劳苦,加之……加之殿下似乎夜难安寝,小仙怕殿下费神伤身……” 毕方的话里有个扣子,这个扣子她明白,明王自然也明白——明王服用轮回琼液二十年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妙严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每晚青华帝君都会亲自侍奉明王服药。轮回琼液是太上老君的秘药,明王有它护身,一向睡得极好,便是连梦都少发。可过去几日,上夜的时候毕方却屡屡听见帐中有动静,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明王独居东极殿,真要有什么不适,毕方大可上前看护,但如今明王已经和青华帝君结为夫妇,二仙同床共枕,毕方就是真的听到了什么,也实在不敢贸然靠近。可她实在是听得真真的,如今怕只怕发梦魇的不是明王,而是…… 听见毕方的话,越鸟不禁心中一沉,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本王一向睡得极好,仙子只怕是听岔了?本王问你,你为何觉得本王夜难安寝……” 元圣星知情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毕方一咬牙一闭眼,干脆跪地陈情道:?“殿下恕罪,自从殿下大婚之后,小仙屡屡为殿下上夜,半夜总听到帷帐中有人惊醒,如中梦魇……小仙知道殿下自从服用轮回琼液便睡得极好,小仙是怕……是怕……” 毕方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说全,难怪她害怕,夫妻同床共枕,床闱不安,若不是越鸟噩梦缠身,那就一定是青华了。可怜他心中患得患失,常日不露,夜里却难以安眠。从前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极大帝,世间就连灭世巨妖都难入他的法眼,他万年之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更不可能被梦魇缠身。如今二仙终于两全,越鸟原本是舍不得他,想和他享百年清欢,不成想倒是害得他心入魔障,再不似从前潇洒不拘。 这些日子青华忙着打理百秋殿,看他忙忙碌碌如同筑巢之鸟,越鸟满心都是欢喜,她明白青华孤苦一生,如今只希望能和她两厢厮守,怕只怕他是佯做欢笑,苦中作乐,他那一颗心,如今不知道究竟是喜是悲。 一日未见越鸟,青华早就急着要邀宠,他将百秋殿打点的妥妥当当,越鸟见了必定喜欢。然而越鸟直奔他而来,面上没有喜色,倒像是蒙了一层忧郁不知为何。 “越儿,你怎么了?是佛母责难你了吗?” 越鸟摇了摇头,她伸出手轻抚青华的面颊,长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青华,你是不是总做噩梦?” 青华一时诧然,其实他早该想到,明王宫上下千人,他夫妻榻前十步总有叁四个宫人轮值,这些日子他总是做噩梦,梦到越鸟的死状,醒时心跳气喘,时间长了哪里瞒得住? “你得了太上老君的天恩,一身两灵好不容易才能睡得安稳些,我无妨的……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昨夜青华梦到越鸟跳下诛仙台,而他就连越鸟死了都不知道,还在满天庭寻她。梦醒时分,青华心如刀割,可即便如此,他都不想让越鸟替他担心。终归他是个与天地同寿的神仙,他睡也好醒也罢,照样可受天精地华滋养,可越鸟不同,她已经是凡胎了,若是夜不能寐,只怕更要伤身。 “你梦到了什么?”越鸟眼眶泛红,其实她何必多此一问,青华造化齐天,除了她的生死以外,青华何曾怕过什么? 青华摇了摇头。 “你别问我,更别担心我,你想做什么,我都追随你。” 第二百一十六章白孔雀献舞惹祸端东极帝飞来 越鸟和青华大婚两月有余,这些日子苏悉地院风平浪静,明王宫里琴瑟和鸣,就连佛母都不禁贪恋起了天伦之乐——青华以往的确眼高于顶,可他知情识趣,自从入赘苏悉地院以后便事事勤勉,常日里经常向佛母行礼问安,佛母渐渐地也对他热络了起来,前日里更是赏了他一尊舍利宝塔,叫他供奉在明王宫的佛堂里。 正所谓十年人事几番新,天赐的仙缘果然玄妙无比,从前越鸟满心佛言,如今倒轮到青华礼佛念经了。佛母对如来密旨一无所知,只以为青华是常常陪伴着越鸟所以学得了大乘法门,岂不知夫妻一体——从前越鸟是佛前尊者,可她一日还俗,虽然手上还带着血莲子捻珠,却再不敢念阿弥陀佛。而青华一心要为越鸟建功,满心盼望着来日能够一个头磕在雷音寺的地砖上,换得越鸟位列诸佛,因此便勤勤恳恳,日日不忘打坐念经,虽算不上无垢,却也算得上有心。 然而日复一日的祥和终究只是假象,明王宫终于出了祸事。 今日白孔雀献舞明王,明王和青华帝君皆有赏赐,只因白孔雀舞姿出众,二仙无不喜欢,越鸟更是留白孔雀在宫中,说是要赏赐白孔雀。晌午过后,青华照旧在佛堂里打坐——越鸟师从灵山,佛母更是位列诸佛,明王宫奢华无比,有九殿九林九场,其中自然少不了佛堂,舍利场就是明王宫里一座浩大的静修之地。青华从前万年清绝,可他自从得了越鸟提点,心中便佛根深种,即便如今他已经做了明王宫入赘的夫婿,他还是不忘勤谨修佛。 彼时越鸟正在午睡——越鸟离开了寒凉沉重的九重天,回到了自己的故里自然如鱼得水。这些日子青华夜夜相缠,她日间少不了要睡上片刻养足精神。可越鸟一向清净潇洒,到了午睡的时候,她总是寻个地方便倒头便睡,如此倒见得她是赤忱潇洒之辈。今日越鸟原本是在莲洋场里寻得了一块清净地方午睡,岂料却让她听见了白孔雀出言不逊。 白孔雀用罢了午膳便和几个雀仙同坐,她得了明王赏赐,难免有些骄傲自大,此刻嘴里更是没个把门的—— “依我看,其实明王殿下何必匆忙下嫁?倒不如养上几十个面首,连同青华大帝在内,到时候殿下若是身怀有孕,再册封掌宫主公不迟。” 越鸟闻言惊醒,循声踏去,此刻已经站在了白孔雀身后。可白孔雀丝毫不知不说,更是完全没有理解面前几个仙子脸上的惶恐—— “你们怕什么?我常在佛母面前行走,自然明白佛母的圣意。佛母感天而孕,只有一女,哪里能不盼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依我看,事到如今,无论是谁能让明王诞下子嗣,佛母都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的。” 清楚地看见了面前人的沉默,白孔雀这才后知后觉。她木僵僵地转头,果不其然,明王就在她身后。今日她语出犯上,大逆不道,明王若是饶得了她便罢了,若是饶不了她,只怕她百死莫赎。 “殿下饶命啊!小仙不是故意冲撞青华帝君的,殿下饶命!” 越鸟面沉如水,她本就有意为青华立威,岂料今日这个白孔雀居然正正撞在了她的刀口上,正所谓杀鸡儆猴,若是不舍得杀鸡,猴子们哪里会怕?可这鸡也少不了要有讲究,正所谓刑不上士大夫,位极人臣者若是受罚,只怕要引得物议沸然,偏偏这白孔雀既无身份,也无家世,如此甚好,正好今日让越鸟杀一儆百。 “刁奴好大的胆子,敢议论本王的夫君。来人,将白孔雀吊在空中,施四十鞭。” 青华原本正在舍利场念经,突听的门外人声嘈杂,他刚步出殿门就见得白孔雀被吊在空中浑身血淋淋的,而越鸟却满脸云淡风轻,手捻念珠,端坐莲台,一脚垂着,一脚盘着,倒似是眼前之景毫无波澜一般。 “殿下饶命啊!小仙不是故意冲撞,只是一时之失,求殿下饶命!” 白孔雀被吊在空中无计可施,只能求饶,可她恃宠而骄,一向只知道趋炎附势,哪里懂得人情世故?如今明王新婚,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议论她的夫婿之长短。越鸟与青华逆天而行,破镜重圆,最怕的就是五族议论她夫妻名不正言不顺,青华帝君自甘堕落。白孔雀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此便是正中了越鸟的心思。 鞭刑不同其他,白孔雀受了二十鞭就已经浑身鲜血淋漓,莲洋场到处都是血腥气味,青华勉强上前,却因为不敢折了越鸟的威名只能上前轻语。 “越儿!无论这白孔雀是如何冲撞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在乎这些。” 青华有意为白孔雀说情,他虽然不知道白孔雀是如何冲撞了,可他哪里舍得越鸟当众施罚,损害声名?可越鸟却面沉如水,半点也没有要就此放过白孔雀的意思。 “青华,今日这妖奴敢议论你的尊卑,我若是不罚她,这贱婢来日不知道会在五族胡说什么。我是羽族之王,她都敢随意冲撞,由此可见这贱婢素来不知天高地厚。她冲撞你,我知道你素性慈悲,因此才免了她的死罪。你站到一边去,莫要叨扰我。” 四十鞭过后,白孔雀摇摇欲坠,浑身上下竟是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可饶是如此,明王宫上下却无人敢为白孔雀求情。可怜白孔雀原本艳冠群芳,却因一时不慎被越鸟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青华眼见白孔雀受刑,心中忐忑不已,疑窦丛生——越鸟素性慈悲,当年白毛犼折辱越鸟,说她没有金身,只是个鸟人,如此之辱,越鸟都能甘之如饴。今日这白孔雀无非折辱了他半分,越鸟却当众行刑不依不饶,这实在不是越鸟平素的性子。 “菩萨……菩萨……大事不妙……” 光明殿里,阿苏罗连气都没喘匀就忙着回报。佛母见此心中一沉: “怎么了?你细细说!” 阿苏罗喘了半晌,这才说道: “菩萨容禀……今日白孔雀为明王殿下献舞……殿下原本十分喜爱,还留白孔雀在宫中用膳。岂料那白孔雀口无遮拦,一时言语冲撞了青华大帝,殿下……殿下罚了白孔雀四十鞭,将她吊在空中打的皮肉尽毁!” 佛母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越鸟生性悲天悯人,哪里能做出这样折辱后辈之事?白孔雀无非羽族云云之辈,即便是她口出狂言,如何就能惹得越鸟震怒,以至于不顾身份强行鞭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细说!” 阿苏罗缓缓道来,佛母越听心越凉,她几次探越鸟口风不得,心中不觉生出些侥幸,以为也许越鸟还有别的打算,也许她遍寻不着的遗诏根本不存在。正因如此,她才放松了对越鸟的钳制。越鸟与青华大婚已有二月,听说青华掌宫勤勉,佛母不免心里宽慰,岂料倒是竟是正中了越鸟的下怀。 佛母惊闻越鸟鞭打白孔雀,心中几不敢信,可白孔雀自明王宫抬进了光明殿,眼看白孔雀浑身血迹斑斑,佛母就是再不明白也明白了——白孔雀一向受她抬举,今日越鸟罚她,面上是为青华争气,实则是怨怼她这个母亲。 越鸟和青华成亲二月,越鸟就是再糊涂也一定发现了自己的大宝早就不知所踪。越鸟今日鞭打白孔雀,面上是为了全青华的身份,暗地里却是在向佛母示威——白孔雀和黑鹤郎君一向受佛母重恩,羽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越鸟将白孔雀打的遍体鳞伤,她示威事小,与佛母开战之心才是最为恐怖。 夜已深沉,百秋殿里,青华忐忑不安——今日白孔雀受罚,彼时她被吊在空中打的体无完肤,便是青华见了也难免忌讳。可他深知越鸟绝非狠毒之辈,她今日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青华,白孔雀以下犯上,说你卑贱下流,我罚她有何不可?这妖奴在我的宫里都敢胡说八道,今日我要是不罚她,谁知道她会生出什么心思?” 青华心乱如麻——越鸟言之有理,可彼时那白孔雀已经是浑身鲜血淋漓,越鸟却还是不肯收回成命,这不像他的越鸟,他的越鸟扫地恐伤蝼蚁命,怎么可能把一个后辈打的遍体鳞伤还不肯罢休。然而他踌躇再叁却依旧没能说出话来,眼看越鸟进了暖阁更衣,青华只能作罢,还能如何? 青华原本正要就寝,岂料佛母居然突然闯殿。青华大惊失色,可佛母却半点未曾在意他,而是直奔越鸟的暖阁,青华不明就里未及阻拦,便只能紧紧跟随佛母。到了越鸟面前,佛母混不顾越鸟满脸的疑惑,只用两指在越鸟眉心一点,彼时越鸟即刻昏睡了过去,而佛母随即将昏睡不醒的越鸟交在了青华怀里,面上悲切万分,只道: “你即刻将越鸟带回九重天!” 第二百一十七章怜骨肉佛母话情劫得点拨青华 这一日之间接二连叁的波折让青华错愕不已,先是越鸟一反常态责打白孔雀,眼下佛母蒙翻了越鸟不说,更是语出惊人,实在让人难解。佛母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修建明王宫,一心要让越鸟继位明王,如今他夫妻新婚,五族皆尊越鸟,佛母为什么想让越鸟离开明王宫呢? “菩萨此来突然,儿臣实在是不明白菩萨的意思。” 此刻佛母心中也十分忐忑难安,原本她信了越鸟叁分,还以为前番是鸿蒙设局,可今天越鸟无端端将白孔雀打的遍体鳞伤,她心惊胆战为的不是白孔雀的皮肉之伤,而是越鸟那份让人难以捉摸的心思。越鸟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母亲再清楚不过,白孔雀冒犯青华合当受罚,可越鸟将她吊起来当众行刑必定大有深意。白孔雀被抬进光明殿的时候浑身鲜血淋漓,可更让佛母不安的是当时满殿的群妖们难以置信的表情——越鸟刚刚即位就如此威重,群妖们一定没有想到这位自小养在灵山的明王殿下竟如此心狠手辣,而这也许就是越鸟真正的目的。 “你放火烧了鸿蒙那个妖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哪肯善罢甘休?老身耳目遍天下,前日里听到九阴宫里有些闲话传出来。苏悉地院人多口杂,难免百密一疏,还是九重天更安全一些,只要越儿在你的妙严宫里,鸿蒙就伤不到她。” 兹事体大,情势迫人,面对青华,佛母只能扯谎。青华望了望昏睡的越鸟,又往窗外望了一眼,这才发现佛母已经支走了百秋殿所有的宫人——佛母此来稀奇,此请更是不合常理,眼下她搬出鸿蒙这个挡箭牌,必定是为了隐瞒什么更大的威胁。 “事到如今,鸿蒙若真的害了越儿,只怕他大业未成就先要成了五族厌弃之辈,儿臣虽是不懂事,但也知道菩萨此话不通。” 佛母心中一片冰凉,青华和越鸟成亲才两个月,越鸟就已经在教青华五族之事了,看来当日未必就是鸿蒙胡说,越鸟八成是已经动了传位的心思。非但如此,她很有可能比鸿蒙想象的更加毒辣——这些年五族替越鸟不忿,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无非是因为越鸟出身高贵,师门显赫,又兼一身正气从未行差踏错。可越鸟如果有意要做个昏庸之辈,让五族眼看着她是如何的心狠手辣、残暴无能,到时候只怕妖精们恨不得越鸟早点死,天灾灭她是天地正道,就算她真的被鸿蒙杀了,五族说不定还要弹冠相庆。 原本佛母不愿和青华细说,一来越鸟的这些心思她也只能猜的一二,二来这里面多的是越鸟的筹谋和算计,青华听到了难免伤心。可眼下佛母却不得不和青华坦言,因为她怕今天她若不提前告诉青华这些,来日到了九重天上,等越鸟自己交代的时候,青华不明就里,很有可能会被越鸟蒙骗利用。 “好,青华,你既然认了我这个娘,我不骗你,我实话告诉你,你我都中了越儿的计了。” 从瑶池求亲开始,不,从妙严宫里传出有关越鸟和青华的流言开始,亦或者是从更早开始,青华就一步一步地踏进了越鸟的陷阱。当日越鸟指使梼杌梼杌道破天机,佛母中计上九重天责问青华,她刚好趁机让青华入赘明王宫,这是第一步。当日鸿蒙觐见,越鸟明知他不可能在明王宫作乱,却依旧找了个由头让青华在鸿蒙面前亮出了本事,鸿蒙技不如人,只能韬光养晦徐图后继,这样一来越鸟就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走完第二步。 在佛母说越鸟让他入赘苏悉地院是一步棋开始,青华的心里就生出一种顿痛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会的,越鸟是想和他破镜重圆,想和他享百年清欢才和他成亲的,她是想给他一个归处,体谅他万年悲生才让他留在明王宫的。然而另一个声音却说,他早就知道越鸟意有所图,早就知道越鸟没有对他坦言,只不过他猜不到越鸟的心思,更不愿意相信越鸟会利用他,所以他才长久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越鸟是骗了他,但他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第二步是什么?”青华木僵僵地问。 佛母叹了口气,看青华的面色便知道他心里难受,可这件事情里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西王母、老青龙、鸿蒙、越鸟、青华、还有她自己,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筹谋,每个人都把彼此当做提线木偶。谗言、谎言、忠言、誓言,全部交织在一起,早就是难舍难分。事到如今,就算她有心要提点青华,她也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老身也不敢笃定越儿到底要做什么,可老身现在怕的是她像今天一样故作残暴败坏德行,让羽族议论她心狠手辣,无德无品,然后……然后找机会将羽族明王的大位,交托给你……” 青华大惊失色,一颗原本还在隐隐作痛的心瞬间仿佛被扔进了寒潭一般。是啊,他的性子越鸟了解,她一定料到如果她有什么不测,他宁愿自从绝于天地之间也不肯独活。可她是这样缜密的心思,又如何肯坐视他自暴自弃?她一定会给他留下些什么,一些让他无法撒手不管的东西,比如一个孩子,亦或者是一个王位。 “菩萨所言,叫人心惊胆寒,儿臣敢问菩萨,可有真凭实据?” 青华哑着嗓子开口,却在佛母的面上看到了和他一样的神色——如此的安排正是越鸟平素的性子,她便是要寻死,也一定会安排好身后的一切,包括明王大位,也包括青华。 “老身怀疑越儿会立下遗诏,将明王大位交托给你,月前老身让阿苏罗来献酒,吩咐他拿回越儿的宝册金印。可这遗诏之事查无可查,老身实在是束手无策,但是那天鸿蒙告诉老身,越儿与他独坐时告诉他,她非但是要将明王大位留给你,还要以百年之功,助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继麒麟之后的第二个五族之主。” 自古仙妖不两立,万年的仇恨就算要解都不知道从何下手,青华便是守了血莲万年又如何?妖精们依旧憎恨天上的神仙,恨不得终有一日将他们斩尽杀绝。可越鸟用了二十年就收服了西海和南海龙宫,又巧用心智让五族接纳青华为入赘的姑爷,如今除了九阴宫以外,各路妖王支持越鸟的已经成了多数,若是再让越鸟在明王宫筹谋上百十年,说不定她真的能力保青华登上至尊之位。就算她功败垂成,她还能装疯卖傻,故作昏庸,让五族议论她无道,再名正言顺地将明王大位交给青华,到时候只要青华能够牵制鸿蒙和龙宫,五族就一定不会起刀兵。 “老身这个女儿,自打遇到了你,没了仙籍、没了金身、没了修为、断了脊骨、就连手里的双剑都被你分去了一把。可她还嫌不够,还想把她仅剩的妖王之位也留给你……这就是情劫,就算你我自恃造化齐天,也无计可施。” 佛母伤心落泪,这是她头回在青华面前露出伤心,从前她会气,会骂,会责,可现在她的心里就只剩下伤心。越鸟为五族做尽了打算,为青华穷尽了心血,唯独是不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明明她天性悲天悯人,可今日为了青华她不惜让人议论她残暴毒辣,日后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佛母连猜都不敢猜。 青华跌坐在塌上半晌不语,他的心里隐隐地生出了一种通透的感觉,仿佛一把利刃撕开了他的胸膛,但在利刃的寒光上,他却也终于看到了越鸟的最后一步。 青华和佛母都很明白,越鸟绝不能再留在明王宫,这里能帮她做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越鸟的心智加上百年之功,恐怕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可如果越鸟被困在九重天上,无论她来日究竟是要故作昏庸还是谋夺大位都必定力不从心,而青华只要能保住越鸟不死,什么遗诏什么让位也自然都不可能发生。 “越儿生来没有仙籍,那个时候有人劝老身将越儿送进九阴宫,让位列妖王的鸿蒙护她一生。可越儿天资聪颖,心有大志,老身舍不得她成了别人的拙荆执帚之流,所以老身宁愿她在佛前渡劫。可今日老身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让你将越儿当做笼中之雀,以保全她的性命。” 佛母得道尚在释迦摩尼之前,她不是不懂天数的鲁莽之辈,她很清楚越鸟心有大道,愿意为叁界牺牲更是大功德。可既非草木,孰能无情?她相信越鸟会为叁界做出最好的决定,可她怕越鸟的决定里唯独不会顾念自己,她身为人母,怎么坐视自己的无辜的女儿就此香消玉殒?去他的天数!去他的叁界!既然天地不容她的女儿,她又何必与世间多情? “儿臣明白了,儿臣立刻将越儿带回九重天。” 折腾了半夜,佛母向青华交代好了一切又细细地看越鸟,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她生怕越鸟此去,就是永别,心中痛不可当,随即紧紧握住青华的手对他叮嘱道: “青华,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一定不能让她糊里糊涂地死了,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千万要顾好她……” 第二百一十八章突回鸾惊动九重天全姻缘求问 东天门今日不知是伤了什么阴鸷,先是半夜里妙严宫的九灵和元圣星通传入天庭,后来又有瑶池传旨说今日明王要跟着青华大帝回鸾。如此大事也不早早通报,东天门的守将忙了半夜还要强打精神迎明王仙驾。午后不久,九凤的妖王辇果然停在了东天门外,彼时守门的天兵们皆拜,却见得明王昏睡不醒,东极帝面色不善,二仙虽然都是一身的吉服,可这回鸾的气氛却不能跟当日明王迎亲同日而语。 天兵天将们都是当差之人,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好奇,东极帝突然回鸾确实奇怪,明王沉睡不醒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东极帝大婚的时候,明王迎亲时仙驾浩浩荡荡不止千人,满天都看见了明王威风八面,富贵逼人,权势滔天的样子。可今日东极帝回鸾却亲驾九凤辇,身后没跟着几个像样的随从,事事凋零,稀稀拉拉,似有些愁云惨雾。这不奇怪吗?这很奇怪,可这不管他们的事!想在天庭当差,就得学会装聋作哑,上仙们不需要他们操心,更不需要他们多虑,他们能顾好自己就算是不错了,谁还有功夫管那些个闲事? 佛母走后,青华半刻都不敢耽搁,连忙让九灵和元圣星回妙严宫安排回鸾之事——越鸟要回九重天不能没有王母的旨意,因此元圣星需要和九灵兵分两路,元圣星前往瑶池请旨,九灵则得立刻回妙严宫打点一切。除此之外,青华还特地招来了毕方,让她为沉睡的越鸟更衣梳洗。 毕方倒时见明王昏睡不醒,心里明白明王这是中了咒,这些天她陪着明王在佛母处听宣,上上下下的明示暗示听了不少,此刻她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总还能猜的几分——佛母一定是怕明王留在苏悉地院来日遭人暗害,其实她也有这样的顾虑,苏悉地院什么都好,就是不如九重天清净。明王宫上下千余人,人多口杂,即便是青华帝君再周全也难免百密一疏。那天帝君纵火烧圣王,毕方就在殿里,都是这个蚊道人十分狠毒,如今莫说是佛母和青华帝君,就连她一个微末之流都不禁为明王担心。回九重天也好,天庭难进难出,妙严宫里有青华大帝坐镇,谁敢作祟? 昏睡不醒的越鸟被毕方换上了吉服,戴好了满头的金玉,画好了满脸的吉庆妆容,青华破晓起驾,带着越鸟和几个随侍便直奔九重天。青华原本归心似箭,可等到了东天门外,他望着十丈之外的八龙辇,终于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换辇之辱。他害得越鸟错失东极帝后之位,如今即便他们二仙这对天生的鸳鸯已经破镜重圆,九重天却依旧不肯认越鸟这个帝后。生死从来不磨人,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世间最磨人玩意儿总是琐碎又细腻——就好比今日越鸟的九凤辇进不了东天门,就好比今日天庭以规矩尊卑为名折辱越鸟,就好比他位比玉皇却不能将越鸟抬进妙严宫。 越鸟为了叁界殚精竭虑,不顾生死,可即便如此,满天仙佛依旧不肯放过她,各个都要她死了才肯罢休,青华又如何能咽的下这一口气?可他虽有心闯宫,却实在舍不得连累越鸟受苦——他大可大闹东天门,便是将这一群逆他心意的天兵全部杀光又如何?可越鸟如今人事不省,除非亲自将她安置在东极殿的床铺上,青华如何能安心? 九灵和元圣星跟着东天门的守卫们一起跪地相迎,青华将越鸟抱在怀中,下了九凤辇,步入东天门,又上了八龙辇,口中无半句怨言。此情此景是如何的稀罕?东天门的守将们就是再死板也不禁偷看——都说东极大帝孤高冷清,不想大帝还有如此柔软的心肠。 妙严宫里早就跪了一地的宫人,昨夜九灵和元圣星连夜通传,他俩一个奔妙严一个奔瑶池,九灵安排合宫打扫迎驾,元圣星则通传西王母,说明王就要回鸾,让西王母下旨东天门迎候明王仙驾。 元圣星半夜叫门瑶池,青鸟若不是看在元圣星是瑶池仙根,明王坐骑的份上,哪里能容得他扰王母清梦?元圣星所陈实在是关系重大,王母惊闻青华要带着越鸟回鸾,连忙问东王公青华此来吉凶,可东王公却说他也算不出来。 世人总以为神仙们无所不能,其实不是的,姻缘繁琐多变,即便是东王公这样造化齐天的仙家也未必就能算清楚明王和青华大帝的吉凶。东极帝骤然回鸾,整个天庭都物议沸然,玉帝招千里眼顺风耳来问,可明王宫地处苏悉地院,已入梵境,事到如今,千里眼顺风耳只是一知半解,都说前番圣王单独觐见了明王,那妖道早就有心起兵造反,不知道是不是趁机给明王下了毒。东天门的守将回话说见明王昏厥不醒,东极帝也传书瑶池说是有人有意戕害明王,因此才早早回鸾。如此看来,多半是那个圣王作乱,欲害明王,东极帝为保发妻,所以才早早回鸾。 凌霄殿上,玉皇大帝闭目沉思,可太白金星却高兴得很。 “陛下,东极大帝虽说是入赘了苏悉地院,可不足叁月便回鸾了,由此可见大帝勤政,明王知道分寸,两全其美。” 李靖静静站着不说话,五族之事他半点也不懂,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此事蹊跷——东极大帝封帝万年,一向和“勤政”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大帝好不容易才和明王破镜重圆,他好好的明王宫不住,忙着回天庭干什么?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大帝此来,非但不是好事,说不定还是天大的祸事。 “明王虽无后位,却依旧是东极大帝的结发之妻,九重天上下叁十叁宫不得怠慢,以免触怒东极大帝。”玉帝捻须而道。 此话蹊跷,殿上就连叁清都止不住挑眉看着玉皇大帝——事已至此,人家夫妻已经两全了,明王位高权重又颇受爱戴,来日就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并无不妥。眼下九重天硬撑着不肯为明王封后,怕只怕是枉做小人,更有甚者,若是东极大帝不忿天庭起了异心,到时候只怕九重天难以收场。 然而玉帝还是那样,他闭着细长的眼睛,半点不肯让旁人明白他的心思。 东极殿里,待毕方安顿越鸟睡下,青华便又对越鸟施了一个昏睡咒——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与其让越鸟苦熬挣扎,倒不如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等她梦醒了,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在高高在上的九重天,越鸟既不能和鸿蒙斗法,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清誉捧青华上位。妙严宫里从此只有夫妻,再没有那些个筹谋和算计了,如此甚好。 冉云、印玉和索香还在妙严宫,青华成亲之后,她们叁个原本想回到广寒宫,可仓颉上神却传了旨意给嫦娥仙子,说东极帝只是成亲,往后少不了还要回到妙严宫,她们叁个需长久地侍奉明王。因此这些日子她们叁个就留在空空荡荡的妙严宫,成日里除了些许小事便什么也不做。 仓颉上神所言非虚,青华大帝回鸾,九灵忙着安排一应事务不说,还专门腾出了两间空屋。印玉一向有些贪恩之心,见此情景,她便和索香冉云交头接耳,说青华大帝这不像是回鸾,倒像是要长久的住在妙严宫了,若非如此,九灵收拾出两间空房干什么? 印玉言之凿凿,说当日帝君入赘虽然带着六十四担嫁礼,可这哪里比得上明王迎亲时的聘礼之数?若非二仙要久住在妙严宫,九灵何必如此严阵以待?索香和冉云皆吃她吓住,连忙将东极殿上下打扫一新,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印玉所言非虚,帝君回鸾不过几个时辰,明王宫的嫁妆便一打一打地送进了妙严宫。两个月前帝君入赘明王宫,满天都在议论帝君至尊之身入赘万妖之地,看来此番到底是青华大帝棋高一着——入赘是面子,迎娶是里子,什么都没耽误,更谈不上折辱帝君仙驾,非但如此,一切还正如李靖当日戏言——明王的嫁妆,最后还是便宜了九重天。 今日,妙严宫和明王宫皆乱成一团,偏偏明王却昏睡不醒,而帝君更是不知所踪。毕方面色沉重地领着妙严宫里的宫人归置收拾,可等印玉问她怎么了,她却一言不发。 毕方好像变了,一去苏悉地院不过两月,她就变得更深沉,更沉默寡言了。从前她只不过是妙严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明王慧眼识珠,将她当做了心腹,二十年来她为明王鞍前马后,终于有一天她可以认祖归宗。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命运居然如此残忍,她眼看着明王继位大婚,眼看着青华帝君兴冲冲地筑巢安居,可是最后她还是回到了这冰冷的天庭,和明王一起,和青华帝君一起。 九重天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快乐的人? 青华脚步匆匆前往瑶池,便是连九灵都没带,他到时王母大惊失色——向来入瑶池需要拜帖通传,可青华此来居然连坐骑都没带,这岂不奇怪? 兹事体大,西王母心中忐忑,因此与东王公一通接见青华。青华虽是面色不善,却照例开门见山,只道越鸟有意牺牲自己,换的叁界太平,而他与佛母有约,不能让越鸟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王母在上,王公在上,本座此来只想问二仙,事到如今,本座如何才能护的越鸟周全,让她能够肉身不毁?” 听青华说话的时候,王母满脸都是哀伤——原来这就是情劫,青华和越鸟分也不是和也不是,这才是情中最苦。越鸟果不愧为玄鸟后裔,佛祖亲徒,她有这样的心胸一心要保全叁界,实乃大善大德。然而等青华问出那个问题,王母却犹豫了。 “青华,你与本座同尊,无谓行此大礼。你的心思,本座不是不明白,可本座看你如今心魔缠身,倒不似从前清明。本座没有那样的法术,你也不该跟本座说这些话。依照官阶,明王在你之上,即便是要论情,你是明王的夫君,跟她应该是一体。明王有她的使命和造化,你既然为人夫,就应该跟随她,而不是想方设法为了私心而阻挠她。本座说的话,你明不明白?” 王母说的每句话青华都听得明明白白——越鸟有越鸟的打算,依照她的心性和智谋,她一定会做出对世间最好的打算。可青华怕越鸟的打算里有叁界、有梼杌、有他,唯独没有她自己。是啊,牺牲自己拯救叁界乃大功德,可青华只怕越鸟没命领这份功德。 出了“别有洞天”,青华垂头走路,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东王公,原来是王公见他要走,特来相送。 “本座无妨,王公无需相送。”青华有气无力地说。 “本座不是来送大帝的,而是来帮大帝的,大帝想要护的明王肉身不毁,本座有办法。” 第二百一十九章东王公传道恶法门青孔雀血咒 女娲造万物,人是妖的兄弟姐妹,妖懂得借天精地华修炼成精,人懂得五行八卦借天机为法术。梼杌是妖,它懂得妖法之大乘,所以当日才能轻而易举地夺了越鸟这个佛门高徒的身体,这便是个例子——灵山有如来,天庭有叁清,可如来和叁清加在一起都破不了梼杌的妖术,由此可见世间一物降一物,并非身份高低贵贱能断。 青华是痴情之辈,他不是不通道法,更不是不懂轻重,千算万算,他只不过是保住自己妻子的一条命,此情别人不理解,东王公却理解。天下之大,何止千机之变?细算起来,便是梼杌这样的灭世巨妖也未必没有死穴。可是天有天的安排,即便是东王公和青华帝君这等造化齐天之辈,也实在难抗天威。今日东王公见青华赤忱,所以有心帮他一个忙,也好叫明王来日不至于糊涂丧命,可东王公嘴里的“办法”却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法门,而是一门邪恶至极的法术。 人是叁界中灵性最重的一支,神人鬼妖,四道等级有序,唯独是人的法术最毒辣,最凶狠。古有帝王盼长生,数千年来,不死不灭都是人不肯放弃的执念。人有得大道者,通晓阴阳八卦,能卜能算,能偷天换日,能点石成金,甚至可以避死求生,延年益寿。 若非明王如今已经是肉体凡胎,东王公也未必肯向青华传授如此龌龊的法术,可事到如今,明王的这条命实在是太重要了。且不说青华帝君对明王一往情深,一心只想保住她的命,如今叁界情势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叁界就会血流成河,倒时候天庭倾覆,凌霄不保,东王公夫妻也别想幸免于难。因此于公也好,于私也罢,东王公都必须要竭尽全力保住明王的命。 “青华,本座有言在先,本座的法子不是什么大乘法术,而是一种卑鄙下流的法术,本座问你,你学不学?” 青华早知道会是这样——西王母一向爱重越鸟,若是有什么法门能护佑越鸟,她怎么可能叁缄其口?王母方才说话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他莫要失了身份,从了邪门歪道,由此可见天地正道已经救不了越鸟了,能救她的只剩下旁门左道了。 “我学。” 青华正襟危坐,东王公长叹不已。从前东极大帝威震九霄,就连玉皇大帝都得对他礼待叁分,可时移世易,如今的青华已经成为了一个自甘堕落,心魔缠身的可怜人,可他若不如此,只怕明王难保。坏的姻缘总是各有各的坏法,可天赐的姻缘大多都是一样的——夫妻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舍不得谁,谁也放不下谁。这就叫情劫,反反复复,有始无终。 瑶池日薄西山,东王公和青华在万里桃林里独坐,王公向青华传下“挡灾”之法,天地不受,鬼神闭眼。 “挡灾”一咒,似咒非褔,一旦施展,被诅咒的人从此所有肉体之伤都会被传递给受灾之人。这根本不是一门法术,而是一种血咒——青华一旦施咒,越鸟的所有肉体伤损就都会转嫁在他的身上,只要青华肯以身待受,从今往后,越鸟即便是利刃穿心也不会死。 “要施挡灾咒,帝君便要用自己的血在明王的骨头上刻下咒语,此术若是换了别人,必定会被看穿。可帝君当年以心头血救明王,现在明王身上流着的本来就是帝君的血,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本座愚钝,不得天机,只觉得帝君既然有此前缘,便合当有此后果,帝君若是对明王下此咒,别的不说,就连叁清都看不出来。” 青华闻言心动,所谓心魔就是迷人眼,乱人心,王母说的正理青华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和王母一样知道越鸟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责任,他了解越鸟,更是深信有朝一日越鸟能为叁界化去万年之前的血债累累。可他落入情道,从此再难自拔,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天地不容越鸟,却要让他独活于世间。无论是东极大帝、羽族明王、还是万妖之王,他都不要!都不肯!他只要越鸟活着! “此术有何弊端?” 青华很明白,所有神乎其技的咒语都有不为人知的代价,这“挡灾”一咒既然能够保住越鸟的性命,就一定有自己的代价。 怪只怪这天生的姻缘一旦离散,后果便如此惨烈,事到如今,东王公理解青华想要保住明王性命的心思,可即便如此,此术狠毒,虽是下定了决心,东王公却依旧思索再叁才敢开口: “帝君施术时,明王必定痛不可当,此乃刻骨铭心之痛。明王如今已是凡胎,帝君需先给明王服下救命的灵丹妙药,然后……然后就要在明王浑身的骨骼上刻下血印。等法术完成,明王就是百刃缠身也有帝君代受,明王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东王公此刻说话,青华细细地听,慢慢地记,将每句话都记到了心里。东王公字字诛心——要想护佑越鸟,青华就必须成为叁界中第一个伤害越鸟的人,刻骨铭心之痛非同小可,越鸟就是由此休夫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只要他施术成功,越鸟就再也不会受伤了,什么匕首什么长剑神兵法器,一切都伤不了越鸟。 说巧不巧,当年越鸟重伤,叁清皆有赐药,件件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太上老君赐下的九转还魂丹早就被越鸟吃了,而青华为救越鸟扯断了七根心脉,后来是服了元始天尊的上合虚皇丸才复原的,唯独有灵宝天尊的紫烟玉辉液还在妙严宫中。 回到东极殿,青华先让越鸟服下了紫烟玉辉液,随后便遣散宫人,与越鸟独处于东极殿内。青华明白,东王公传下的不是法术,而是血咒,此咒以骨为牢,会将越鸟永远困在其中。这样卑鄙下流的法术,根本就是人神共愤,可青华已经无计可施了——越鸟满心都是苍生和天下,可天下有曾谁可怜过他的越儿半分?佛母千叮咛万嘱咐,更是将自己的亲身女儿送进天庭,为的就是能保住越鸟的性命。他既然已经答应了佛母,又如何能出尔反尔?越鸟比他聪明,比他看的远,说不定她早就看到了宿命的终局。为叁界牺牲乃大造化,可青华就是怕越鸟要以身证道,到时候什么功德,什么悟道都是放屁,越鸟若是死了,他只怕是生不如死。 紫烟玉辉液可助凡胎魂魄不灭,青华依照东王公的吩咐放了一碗血出来,随即便手持金刃,可等他真的下手在越鸟的骨头上刻下符咒的时候,越鸟却依旧疼醒了。 “啊!!!!!” 青华的第一笔刻在越鸟肋上,那些是被他冲破脊骨重生的肋骨,他在那里细细刻下符咒,浑然不顾疼得满头大汗的越鸟。 “青华……不要……我疼!!!!” 越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她还在明王宫百秋殿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东极殿的,更不知道青华正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疼,疼的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青华含着眼泪继续下手——挡灾咒狠毒无比,他得在越鸟的骨骼上刻下无数符咒,现在才是个开始。 “青华……不要……啊!!!!!” 即便是当日受断脊之苦,越鸟也从未如此疼过,青华不知道是在施什么法术,居然如同入魔,半点听不进去她的呼救。 “青华……我疼……不要……” 待青华刻完了越鸟的手骨,越鸟早就疼昏了过去,然而望着满面泪痕的越鸟,青华却只觉得快慰——越鸟昏过去就好了,昏过去就再也不会疼了。 在昏过去之前,越鸟望着青华,流下了一行清泪——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不是她的青华,她的青华温柔体贴,绝不可能伤害她。 青华看到了越鸟的眼泪,也看到了她的不甘,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这是青华最后一次见到越鸟。 妙严宫终于熬到了日出,青华将挡灾咒刻在了越鸟浑身的骨骼上,从今往后,越鸟再也不可能伤害自己了。她所受的每一寸皮肉之苦都会转嫁在青华身上,而青华是天生的神仙,即便是让万仞穿心,他都无所畏惧。 几千个日日夜夜,唯独此夜青华未曾侍奉越鸟轮回琼液,彼时他哭的肝肠寸断,便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他在越鸟床前和衣而卧,便是离越鸟半寸都舍不得。 次日清晨,越鸟终于睁眼,青华伸手摸她的脸颊,可她却一口咬住了青华的虎口,直至鲜血淋漓还不肯放口。 “你这个畜生!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那不是越鸟,是梼杌! 第二百二十章宫无主妙严生祸根情可堪金刀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妙严宫中青华大帝是什么身份什么排场?青华帝君回鸾,原本应该是百仙迎驾,可前夜里九灵匆匆回宫,妙严宫只能草草安排。祸根就像是种子,眼下合宫上下连人带狗人人自危,整个妙严宫就如同一锅搅不动的浆糊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不怪妙严宫里的宫人们害怕,越鸟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眼下正在东极殿里昏睡不醒,青华刚回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不知所踪了,只留下毕方和九灵面面相觑,可越鸟的事情,毕方只知道一半,九灵就更不用说了,他连青华帝君现在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青华回鸾后不久,东天门就一担一担地往妙严宫里送箱子,上一次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叁个月前明王宫下聘礼的时候,别说是毕方和九灵了,就连东天门的守将都不禁觉得恍如隔日。妙严宫里人人忙忙碌碌地归置打扫,各个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不是多嘴的时候,有道是祸从口出,她们心里就算是再好奇也实在不敢谈论。 九灵从早忙到了晚,傍晚时匆匆用了些饭菜,便眼巴巴地蹲在宫门口等青华回来。他心里实在是想不通,以往帝君就算是瑶池赴宴都会带着他,怎么今天一句交代都没留下便无影无踪了?这实在是不像帝君素日的性子,他的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只盼望着帝君早点回来,否则只怕合宫难安,一会儿若是明王醒了,他可怎么回话啊? 月亮都出来了,宫门前的长街都被九灵望穿了,可帝君还是不见踪影。九灵困得摇摇欲坠,强打精神候着青华,妙严宫里的夜色浓的化不开,满宫安安静静,听不到一句窃窃私语。就在九灵眼睛都睁不开了的时候,帝君的脚步声终于出现在了长街上。 九灵连忙起身相迎,今日大小事务无数,他自然急着要禀告帝君,可帝君刚看见他就让他立刻传旨合宫,叫所有宫人全部回房,一个也不许走动,包括他。 那天夜里,就连毕方都一反常态地被青华帝君遣走了,原本清明的夜空中,不知从哪飘来了一朵乌云,把月亮都遮住了。九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连狮栏里的元圣星都暴躁不已,偌大的妙严宫弥漫着的一股不祥之兆, 青华只身入了东极殿,坐在越鸟榻前,他几度一鼓作气,却又几度偃旗息鼓,心中犹豫不决,彷徨歧途——如今做与不做,都是两难,做了就是将越鸟的生死大权从她手中夺走,越鸟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若是连她最后的一点体面都夺走,那越鸟就真的要沦落成妙严宫里的金丝雀了。可他若是不做,就等同坐视越鸟以命相填叁界的血债。 从前青华只想和越鸟成双成对,普天之下,他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越鸟。如今他与越鸟成亲不到叁月,却日日提心吊胆,夜夜辗转难眠。可即便如此,即便他知道越鸟最后一定会离他而去,只要能和越鸟同生共死,享百年清欢,他也认了。然而佛母说的话让青华害怕,他害怕从今往后和越鸟同床异梦,怕她将一生清誉弃之如履,怕她一门心思捧他登上至尊之位,怕来日她离他而去,还不许他生死相随。 越鸟不只是青华的妻子,她还是尊贵的妖王,佛前的尊者,她于世间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她是叁界同根劫的最终解法,她一生救苦众生,最后若是能以一己之躯救世间于水火实属善终,这些青华都明白。 可青华呢? 青华的心里也有天地,可这天地却偏偏容不下越鸟。 越鸟心怀大志,要普度众生不落一人,可她唯独救不了自己。身为人夫,青华如何能坐视越鸟无辜受难?佛母千叮咛万嘱咐,忍痛割爱将越鸟送回九重天,为的就是能保住她的命,他既然已经答应佛母要竭尽所能护佑越鸟,又如何能出尔反尔? 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悟道皆在一瞬间。青华帝君造化齐天,又兼修道赤忱,可这泱泱天下,既然有越鸟,就容不得他放下执念立地成佛,此乃天道。神仙们并非全知全能,就连青华帝君这等得了大道的神仙,一旦心生魔障,也照样会落入苦海,再难逍遥。可要想脱离苦海,就得先入红尘,想要得大法门,就得受大苦难。此劫是他夫妻二人命中注定的劫难,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唯有夫妻同心,度难破劫,才是正道。 金刀划开了皮肉,青华却面不改色,玉碗很快就满了,这让他想起和越鸟的大婚之日。他的血、他的骨、他的灵,一切都是为越鸟生的。逆天而行如何?瞒天过海又如何?他绝不能坐视越鸟丧命,即便这要他成为叁界中第一个伤害越鸟的人,即便越鸟从此会恨他怨他,他都无所畏惧。 二十年前越鸟重伤,叁清皆有赐药,件件都是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太上老君赐下的九转还魂丹早就被越鸟吃了,而青华为救越鸟扯断了七根心脉,后来是服了元始天尊的上合虚皇丸才复原的,唯独有灵宝天尊的紫烟玉辉液还在妙严宫中。 青华为越鸟卸下了凤冠霞帔,换上了合身柔软的寝衣,又将她的一头青丝细细梳得,这才将她放回枕间,让她服下了紫烟玉辉液。望着越鸟的睡颜,青华心生悲凉,常日里越鸟便是咳嗽一声他都难免心惊,怕她不能安枕,青华夜夜亲自喂她服药,二十年如一日。可东王公传下的禁术狠毒无比,青华要想来日保住越鸟的命,今夜就必须要亲手让越鸟受刻骨铭心之痛,他哪里舍得? “越儿,你别怕,从今往后,什么都伤不了你了,你别怕……” 青华将人事不省的越鸟抱在胸前,两行清泪落在吉服上晕出两朵红云。怀抱着越鸟单薄的身子,青华终于下定了决心——越鸟满心都是苍生,可天下有曾谁可怜过他的越儿半分?越鸟比他聪明,比他看的远,说不定她早就看到了宿命的终局,说不定上苍就是一门心思地要越鸟的命!什么功德!什么悟道!都是放屁!没了越鸟,天下与他何干? 依照东王公的吩咐,青华手持金刀,将第一笔刻在了越鸟的肋上——那是越鸟被他冲破脊骨时重接的肋骨,此时此刻,他在那里细细地刻下符咒,而越鸟则疼的削骨噬心。紫烟玉辉液可助凡胎魂魄不灭,可等青华真的下手在越鸟的骨头上刻下符咒的时候,越鸟却依旧疼醒了。 “疼!!!!!”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即便是当年被青华破脊而出,越鸟也没有如此痛过。金刀在她的骨头上一步一伤,越鸟痛的肝肠寸断。她从昏睡中醒来,面前是青华阴沉的脸庞,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上一刻她还在明王宫百秋殿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东极殿的,更不知道青华正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疼,疼的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青华……疼!!!!” 第二百二十一章东极帝枉做无情辈百妖孤诘难 金刀刻在骨头上,发出凄厉而又渗人的吱呀声,起初越鸟不明就里,在铺天盖地的痛苦中,她本能地呼唤着青华的名字,她以为青华会来救她,就像当年在昆仑一样,就像当年在寒池中一样。可等刻骨之痛入脑,越鸟终于清醒了过来,亲眼看到青华手持金刀,她这才知道,今夜她痛不欲生,皆是拜青华所赐。 听到越鸟在剧痛中呼唤他,青华那一颗源自地母的心只觉得痛不可当——越鸟中了昏睡咒似醒非醒,她不知道手持金刀的人就是他,还唤他救命。都道爱恨一线间,世间来来往往,万万千千,属他爱越鸟至诚,偏又伤她至深。 待青华刻完了越鸟的手骨,越鸟终于疼昏了过去,可看着她满面的泪痕,青华却觉得越鸟昏过去就好了——她昏过去就再也不会疼了。 东王公今日逆天而行为青华传下此法,青华不敢疏忽,他仔仔细细按照东王公的吩咐在越鸟浑身上下从指尖到足弓都刻满了血咒。大功告成,青华靠在越鸟床前气息奄奄,他本是昆仑水精,可若非今日,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眼泪可流。 青华施完了咒便垂着头木木地坐在越鸟榻前,东王公说过,此咒刻骨铭心,痛不可当。今日他以情为名,让越鸟受尽苦楚,根本就是枉为人夫。可他不能停,他得在越鸟的骨骼上刻下无数符咒,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越鸟的性命。他猜不透越鸟的心思,便宁愿伤害她也要将她强留在身边,他是个自私至极的混账,贪心不足的小人,可他实在是怕,怕越鸟日日留在他身边,却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弃他而去。 “越儿……越儿……是我害了你……” 青华闭眼叹苦,苦的是越鸟屡遭大难,可这苦里未必没有半点的志得意满——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到越鸟了,即便是越鸟满天求告,就连太上老君都伤不了她了。如此甚好,二百年后,只要他为越鸟挡去焚风,越鸟自此便可逍遥自在。到时候她有母亲有舅父,即便是他魂飞魄散,越鸟也一定会好的。 青华的一声叹息终于唤醒了越鸟,她哭喊了半夜,嗓子早就哑了,眼泪打湿了她的鬓发,她披头散发地躺在枕头间,嘴里满口的血腥味——青华从来没有伤过她,即便当年他被姚太后的淫瘴所迷,他都依旧以她为重。今日青华一反常态,满面狠毒,无论她如何苦求,青华都不肯饶她,这绝非青华的本性。 在剧痛中,越鸟睁开眼睛,望着青华问道: “青华……为什么……” 区区昏睡咒哪里敌得过金刀刻骨之痛?越鸟已经清醒了,可面对着她,青华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越儿,你骗我!你说要和我合欢百年,其实你是想将明王大位传给我!为此你不惜清誉,毒打白孔雀,佛母提点了我,说你有意让我成为继麒麟之后的第二位五族妖王。我怕你,因为我没有你聪明,我更怕你为我的血债香消玉殒。我的债我来还,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望着泣不成声的青华,越鸟终于明白了眼下这无妄之灾背后的理所当然——怪只怪当日她在明王宫下了狠手,佛母见白孔雀被打的血肉淋漓,自然也就明白了她的心思。青华乃情深之辈,如何能舍得她为叁界赴死?可怜他不知天数,不懂情劫,满心只想留住她的性命,殊不知生死循环,天公地道,既然是天劫,又哪里能让他们夫妻轻易逃脱?瑶池里东王公为了救西王母情愿化作一丹,越鸟深爱青华,为了他,她有什么不能做? 最后,越鸟望着青华,流下了一行悲切深情的清泪——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不是她的青华,她的青华温柔体贴,绝不可能伤害她。从前青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位比玉皇,却从来不乱发淫威。可怜他至情至性,一朝沦入红尘,为了她不顾天规居然连禁术都敢用,宁愿逆天而行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越鸟的心里发出了一阵苦笑——青华一往情深,为了他,普天之下她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红尘苦,最苦不过她与青华不能坦言,可怕只怕青华若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就此便一念成魔,再不能登大宝之地。 青华看到了越鸟的眼泪,也看到了她的不甘,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这是青华最后一次见到越鸟。 妙严宫终于熬到了日出,七千个日日夜夜,唯独此夜,青华未曾侍奉越鸟轮回琼液——彼时他哭的肝肠寸断,便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他在越鸟床前和衣而卧,便是离越鸟半寸都舍不得。 次日清晨,越鸟终于睁眼,青华伸手摸她的脸颊,却被她一口咬住了虎口,咬的他鲜血淋漓。 “你这个畜生!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那不是越鸟,是梼杌! 梼杌双目呲裂,咬着青华的手不放,那张和越鸟一模一样的脸上尽是狠毒——青华这个贼畜生,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敢下手戕害,根本就是丧心病狂!越鸟躲进灵台境那是因为她不愿意看青华的这张老脸!可梼杌虽然被放了出来,却浑身疼得生不如死,而这一切都是拜青华所赐!这个畜生王八蛋丧尽天良!梼杌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再把他一身皮肉拆了做垫背! 青华也知道痛,可此时此刻,青华只觉得这痛,痛快淋漓——如今越鸟已经沦为凡胎,她能持剑杀了他吗?且不说他造化齐天,如今的越鸟就连一口宝剑都撑不起了,她能拿什么跟青华拼?可梼杌不服,青华这个畜生,连自己的发妻都敢虐待,由此可见他是如何的冷血嗜杀,然而面对青华,梼杌如今除了一口牙以外还剩什么? 梼杌咬住青华的手不放,青华血流如注却毫不挣扎——他让越鸟受此刻骨铭心之痛,此恨此悔,就是他拆骨片肉也难以消解,就算是让梼杌咬死,他也是罪有应得。 挡灾咒是一门淫邪的法术,青华位居六御,对此旁门左道原本应该避之不及。可是他做了,做的坦坦荡荡,做的无愧于心——天下之大,除了他肯以命相填,还有谁肯来不计生死的救越鸟一命?他这苦命的妻子,非但是要为五族熬尽心血,更是命中注定要为叁界牺牲,可等她没了,青华还有什么好活呢?青华最了解越鸟,越鸟心有天地,已得大道,可他却用自己的血给越鸟下了血咒。从今往后,越鸟就是万箭穿心也不会死了。即便越鸟从此怨怼他,恨他,唾弃他,青华都无所畏惧。只要越鸟能活着,青华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然而从那一日开始,越鸟便藏了起来,藏在了九重天青华唯一不能踏足的地方——越鸟的灵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