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长安》 01 幽灵画作 大唐西市向来热闹非凡,今儿更是人声鼎沸,据说来了西域神女即将为女皇献技,老百姓们都赶来凑热闹。 江祭臣也混在人群中,他一袭白衣在众人之间格外显眼,面无表情得盯着渐渐行进中的所谓西域神女。 一顶轿子腾空而起,红灿灿得,无人扛抬却稳稳前行。 轿子中坐着一个面遮红纱,眉眼妩媚的女人,她的黑发挽在脑后,头上并无过多装饰,眉心有金色花钿,红色和金色相撞,更显西域风格,红唇透过面颊上的红纱若隐若现,她光着脚,斜靠在轿子上,脚踝处挂着一只铃铛,而铃铛的接头处,是一片碧绿的叶子,奇特,似乎是不常见到的样子。 只要是她过境之处,到处都散布着几分花香,迷得一众人群忘乎所以。 有妇女出现扭住丈夫的耳朵,但丈夫依旧沉迷其中,女子见了,只轻蔑一笑,毫不放在眼中。 江祭臣别过头去,他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原是想来西市卖上好的颜料,不想却遇见这么个热闹场景,不免有些扫兴。 正要离开时,被人从身后拉住袖子。 他回过头去正要发作,却见大理寺少卿司杨廷正焦急得看着自己,压着嗓子:“江祭臣,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没空。”江祭臣嫌弃得将自己的袖子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出来,想要远离人群。 司杨廷快走两步跟上,挡在江祭臣面前:“今儿个是我拦着你,好言约你,要赶明儿个,恐怕就是大理寺卿付凌天带着人亲自来找你了。” 江祭臣不解,他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捏住腰间一块造型奇特,宛若一朵花的玉佩,玉佩因为江祭臣的情绪变化微微泛着红色:“付凌天找我干什么?” 司杨廷表情严肃:“你说呢?他是大理寺卿,他找你能有好事儿?”顿了顿,“跟我走。” 江祭臣与司杨廷对视着,许久之后才收起视线,穿过人群先向前走去:“去我那。”说罢,没入人群背后,司杨廷低一下头,紧紧跟着江祭臣快步走着。 隔着人群,红色轿子上的西域女子正一眼不眨得看向远去的江祭臣,直到他消失在人群深处,她才收回视线,冷漠得目视着前往。 西市的阁楼高出,一个身材矫健的男人站在阁楼房顶一角,俯视着一切。 他拥有一双猩红的眼,挺拔的身躯显得高大,杏仁眼不怒自威,高挺的鼻梁看上去宛若异族,更是让他原本就冷峻的脸平添一分冷漠。 他唇角轻轻一勾,脚下一蹬,从高出跳下来的瞬间,一对深黑色的翅膀展开,划破天际,他飞身向远处而去,苍劲有力。 江祭臣和司杨廷一前一后得向西市较为清净的一处阁楼走去。 门口的小厮见到江祭臣回来,笑着上前迎接:“公子不是去买颜料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说话间瞥见江祭臣身后的司杨廷,“二公子也来了,您有好些日子没来找公子了,公子倒时常惦记二公子和老爷。” 江祭臣只偏头看一眼小厮,小厮笑笑,掩唇而笑,却并不因为江祭臣的冷眼而害怕:“是是是,小的多嘴了。” 江祭臣回过眼神,继续向阁楼大厅走去。 小厮跟上去接着说道:“公子,昨儿个陈家少爷定的画像,说是晚间过来找您画,您看......” 江祭臣脚下并未停止:“推了吧,就说今儿个我身体抱恙,不接待了。” 那小厮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江祭臣已踏门而入。 司杨廷停下脚步,伸手拍了拍小厮的肩膀:“今儿个找你家公子有些公事要谈,你在门口守着,今儿个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小厮笑笑,对司杨廷作揖,不解道:“二公子这话小人听不太明白,您找我家公子能有什么公事?自己兄弟......”司杨廷大笑出声:“我哥倒是把你惯养得不像话,你说话的口气倒不像是个小厮,赶明儿得空,给我哥瞅个媳妇儿才是正事。” 小厮躬身唯唯诺诺得笑着后退一步:“公子的大事,我可说不上话去。” 司杨廷见江祭臣完全没有理会两人说话,已经独自向阁楼高出走出,便拍了拍小厮的肩膀:“关门吧。” 小厮虽有不解,仍上前关了这间以替人画像为生计的作坊。 牌匾上写着“藏花阁”,字迹大气有力,是江祭臣亲手所写,之所以叫藏花阁,是因为在江祭臣的心中,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与花有关的过往。 这间作坊虽称为作坊,却并不小,两层楼高,室内装饰清雅安静,以白素为主。室内悬挂着几许画像,都只是有身体,却不见面部。 江祭臣沿着楼梯向上走去,他听得见方才司杨廷与小厮的对话,因常年与司杨廷一起办案,习惯了他这种态度,想来今儿个又有什么难破的案子找上自己,方才人多,原就是扰了他采买颜料的兴致,便跟着司杨廷一同回来。 当司杨廷走上楼的时候,见江祭臣已经倚窗而坐,抬手拿起一支画笔,随手转动着,随性自然,他抬手用画笔画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的人,眉眼动人。 “说吧,什么案子难着你了?”江祭臣不回头,只看向远处的人潮涌动。 江祭臣拥有一双凤眼,面无表情的时候透着一股妩媚。 他是在五岁的时候被司杨廷的父亲,当时的礼部尚书司明宇带回家的。 据说司明宇第一次见到江祭臣的时候,见这孩子眉清目秀,即使衣着脏乱,却难掩身上一股特别的气质。 刚开始,司杨廷很讨厌这个哥哥,只因江祭臣太过聪明,凡事看过两遍便什么都会了,相反司杨廷,暗中与江祭臣较劲,却怎么都比不过他。 于是,司杨廷便常常以打趣江祭臣为乐。 两人小时候,司杨廷常常跟江祭臣打趣儿称,将来江祭臣很难找到媳妇儿,怕是新媳妇儿见了自家男人长得太美,怀疑不是个正常人。 江祭臣从不搭理司杨廷的打趣儿,任由他随便说去。 司杨廷从江祭臣那双凤眼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干咳一声:“你可听说昨晚东市出了一则怪事?” 江祭臣转过脸来,无语得盯着司杨廷:“你知道,我向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若是寻着案子来的,就快些说,若是别个,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扰了我的清净。” 司杨廷摇摇头继续说道:“那家便是从巴蜀之地远道而来,准备参加殿试的张员外家。” “那又如何?”江祭臣的眉峰已经皱起,他知道司杨廷的性子,明明两句话能说清的事儿,非要用十句话去说,但习惯了,却也能耐下性子。 “我一早奉命带人去查看,那家书童说他家公子被鬼魂儿带走了。”司杨廷说话间也透着不信。 江祭臣冷笑一声,低下眉眼,乌黑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落在白色的面具上,像是一抹点缀般好看,修长的手指握着纤细的笔:“说结果。” 司杨廷凑近江祭臣:“谁都没当真,但是那书童已经吓得没了半条命去,说是昨夜三更,他家公子被迷了心窍,一个人走进了一座无人扛抬的红色轿子,消失在夜色中,就再也没有回来。” 江祭臣身体向后一靠,将手中的画笔放在笔山上,重重得叹口气,明显耐着性子:“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不值一信,你去查到什么眉目了?” 司杨廷始终看着江祭臣,他再次将身体向前一探:“你可曾给那张家公子做过画?你可曾认得他?” 江祭臣奇怪,往常司杨廷有什么破不了的案子来找自己,都会将自己已经整理好的线索一条一条得列给自己看,虽说司杨廷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其实是个很细致很理性的人,而今天,司杨廷却句句没了逻辑。 “我?”江祭臣转念一想,“我不认识他,更别提作画。” “那就怪了。”司杨廷终于将身体收了回来,满眼疑惑,“我也觉得这事儿本不该与你有关,但是......证物在......” 江祭臣一丝轻笑:“证物?听你这意思,这起失踪案倒是与我有关?” “我刚说了,今儿个是我私下来找你,就是想先问个究竟,想办法帮你把这事儿圆过去,要是真查起来,赶明儿有了别的证据,你这边也不好交代了。”司杨廷一脸焦躁。 “到底什么证据?” “那张家公子昨夜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你为他做的画,按说着不该算是证据,但你现在成了唯一的嫌疑人。”司杨廷说话间伸手挠了挠头,焦躁得模样,“所以我想先来问问你,是否给他做过画,是否认得他。” 江祭臣眯着眼思索片刻:“何以见得是我做的画?” 司杨廷轻握着拳头:“那画的落款上有你常用的标志。”说着,伸手指向墙面一张没有画脸的女性画像,身材娇柔,只那没有脸,看上去有几分渗人,画像的落款处,是一朵鲜红色的彼岸花。 “画上有这彼岸花?”江祭臣的脸色顿时惊住,这是他所没有想到过的事。 毕竟这彼岸花并非寻常之物,他之所以一直用这彼岸花做落款,而没有注自己的名字,就是因为这彼岸花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与那看不清脸的女子一起,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画没有面容的女子,且落版定为一株彼岸花。 只见司杨廷重重点了点头:“你再仔细想想,可曾认得那张家公子?你跟我多说些,回头我才好帮你圆了说法,否则一旦查起来,你知道,我是帮理不帮亲的。” 江祭臣微怒起身:“你不信我?” 司杨廷站起身,走近江祭臣:“说到底,虽然我们并非一母同胞,但毕竟一起长大,我没唤过你大哥,但在我心里,我一样敬重你为大哥,我怎会不信你?” 江祭臣没空与司杨廷沟通感情,他脑海中搜索着关于张家公子的线索,但却是毫无关联。 司杨廷抬脚走到江祭臣面前:“若真的没有印象,且你并未给他做过画的话,这事儿便是有蹊跷,其实来找你之前,我就觉得这事儿怪的很,谁会在三更半夜身上还揣着自己的画像呢?再者说,若真是你干的,你又怎会在绑架他的时候还带着你为他做的画呢?这爱好也太奇特了。” 江祭臣见司杨廷说话越来越没边儿,知道司杨廷在对自己与这件事有关的可能性上,已经放下心来。 他不自觉得轻轻一笑,再转过头去看向西市深处,心却有些乱,是谁做的?意欲何为?虽说这手段低劣到愚蠢,但不免扰人心神。 “要不要跟我去张员外家中看看?”司杨廷突然说道。 江祭臣只轻声说道:“既然与我无关,便没什么可看的,要真去了,或许反而中了对方的诡计。” 司杨廷点点头:“说的也是,”起身放心得笑着:“今儿个是我多心了,先走了,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我保证你这藏花阁一点儿都没有,不管是你这作坊还是你这人。”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点头,轻“嗯”一声。 阳光斜射过来,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划出好看的弧线。 “那我先回大理寺了,有事儿你随时来大理寺找我。”司杨廷不待江祭臣回话,转身噔噔噔得下楼去。 江祭臣这才回过头来,听见司杨廷在楼下跟小厮说着什么,语气明显开朗了许多。 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切,目的何在? 他的手,下意识得抚摸着腰间的彼岸花状玉佩,玉佩闪着血红色的光,晕染开来,煞是好看。 02 失魂 张员外府邸,一七八岁的小书童跪倒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他稚嫩的脸,他被一圈人围着,正对面是焦急得几乎站不稳的张员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张员外的声音有些颤抖,被旁边的丫头扶着。 “昨日夜里.....我正在书房外陪着公子读书,因为听得动静,一睁眼,便看到公子站在窗边与人说话......同时,我还闻到院中传来一阵花香,那香味......像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小书童努力回忆着,尽量想要还原当晚的所见所闻...... 那夜。 别院的窗户突然自动打开,随着风的到来来回扇动着,隔窗而望,一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埋头苦读。 他听到动静后抬起头,将身上的衣服披好,抬脚走到窗边,原以为他准备将门窗重新关好,却见他呆呆得站在风口处,不知看到什么,唇角竟轻轻上扬,轻声说道:“来了?她呢?” 院中一个黑影与少年正对而立,却看不见身形。 黑影渐渐靠近少年,少年却一丝都不惶恐。 待黑影站在少年面前,只一瞬,少年的目光变得涣散,他赤足从房间内走出来,踩在一条石子路上,就像是有人在牵引着他,原本披在身上的衣服掉落,他都没有反应。 院子大门深处,一片漆黑,如同一汪深渊,看不到那牵引着少年的人是谁,只见少年继续向院落大门方向走去,渐渐没入黑暗...... “少爷......”一直守在别院门口的小书童突然从梦中惊醒,看到那少年如同失了魂般在自己眼前消失,他猛地惊起,向黑暗中奔去,刚跑几步,眼前亮了起来。 原是那少年打开了院落的大门,门外有柔和的光亮。小书童寻思着,这大晚上的,是谁在门外打灯?想着,向少年方向奔去,幸而那少年走得并不快,被小书童追上。 “少爷,三更天了,您要去哪儿?”小书童冲着少年后背说着,却见那少年就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着。 “少爷?”小书童冲上前去,拦在少年面前,这时才看清少年表情,他轻轻闭着眼睛,脚步安稳毫不凌乱,知道走路时要躲避脚边的石头,但他明明闭着眼睛。 小书童全身的汗毛瞬间立起,伸手拉住少年的胳膊,“少爷,你醒醒,您这是怎么了?” 少年只轻轻一推,便将小书童摔到地上,后背重重得磕在门口的石柱上。 正常人哪来如此力量?少年更觉惊悚,还想起身,却听见耳边响起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只巨鸟。 但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夜色烟幕中并未有什么巨鸟,只有一顶遍体通红的轿子在夜色中飘荡着,不远不近得停在少年面前。 而少年却像是着了魔一般朝着那红色轿子走去。 夜色下,血红色的轿子显得刺眼而突兀,那红色轿子却是自己悬空移动着,无人抬轿。 小书童吓得站不起身来,半张着嘴,两腿发软,手脚不听使唤,嗓子如同被堵了石子,一声都发不出来。 少年穿着单薄的衣服,抬脚上轿,脚上因为赤足走路而被杂草和尖锐的石子磨破,他却似没有感知一般。 随着少年上轿,那血红色的轿子慢悠悠得向刚刚来的方向而去,在黑色的夜幕下,阴冷而恐怖。 远处西市在放烟花,烟花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却似乎照不亮那载着少年离开的血红色轿子,更是映衬着东市的寂寥冷清。 轿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夜幕中。 小书童原本年纪就小,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早就吓得裤子湿了一片。 月亮从云层中透出来,夜色恢复宁静,除了小书童外,毫无生气。 张员外听罢,随手将手中茶杯摔向小书童,只一下,小书童的额角便渗出血来。 小书童的胳膊在发抖,他低头哭着:“老爷......小人知错了......” 张员外嘴唇发紫:“什么怪力乱神得胡说八道!找!散尽家财!搜遍全城都要给我找出来!” 屋内的家丁们对张员外拱手:“是!” 身旁的管家上前一步:“老爷,而今大理寺也已介入,想来,公子不会有事,很快便会回来。” 张员外叹口气,摇着摆手:“我的儿,还得我自己去寻吧......”回头对管家,“打探一下,我儿留下的那幅画,到底是谁画的。” 深夜,月光如姣,有乌鸦群飞而过。 长安东市一处屋顶,一袭白衣高高站着,迎风而立,衣摆随风而飘,黑色的长发跟着随风飞舞,映着月色,显得清冷。 近看,只见江祭臣面容宛若冰霜,冷冷得盯着对面张员外家的府邸,江祭臣微微眯着眼,似在思索着什么,随后查看四周环境。 东市本就荒凉些,虽说也有热闹之时,但因为大多时候,这里所住均为迁徙而来的人,故本地人却是不常前来,只是会在东市附近有些家常用物售卖罢了。 不若西市,以从远处而来的精致奢侈物件为主,所谓“买东西”的说法,便由此而来,原是指在长安东市与西市购物的说法,如今就这样流传下来。 这长安城,早就已经把人分得开了,和平共处,却如何能真正的相互包容? 就像江祭臣和司杨廷的关系,他心中清楚,司杨廷对自己的感情是真,他也时常照顾司杨廷,但心中那份生分,终归还是抹不去的。 所以,自十八岁开始,他便离开了司家府邸,他倒不是冷血无情,只是不愿给养父和弟弟添麻烦,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世背后,有个未能解开的谜题。 如果一直呆在家中,恐会给司家带来灾祸,他却是悲观惯了的,从不觉得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除非......江祭臣笑笑,哪有这种除非...... 江祭臣再抬眼,看向张员外家的府邸,大门紧闭,门内的灯都黑了,只有别院西厢房的灯亮着,窗户随风忽闪着,一个弱小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院中,看不真切。 江祭臣眼神一收,轻轻一跃,更靠近张员外家去。 随后,他沿着房梁快走两步,飞身到西厢房别院的房顶,只见那院中人正默默地走着,宛若失了魂儿的模样,眼神呆滞,一路走回那别院西厢房去,刚一进去,便坐定在桌前,拿起桌上的书,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原地。 江祭臣觉得奇怪,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得深夜进入张家别院,按说,那该是张家小公子的书房。 而那人,坐在桌前目光呆滞的人,莫不是......江祭臣刚想到此处,听到张家小厮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哪儿!” 江祭臣心思一收,转头看到院中几名小厮正看向自己的方向,他匆忙转头,从房顶跳下去,消失在夜幕中。 江祭臣刚刚消失的房顶后头,一个男性的身影显露出来,那人拥有一双猩红的眼,随后站起身来,张开了他布满黑色羽毛的翅膀,刹那间,犹如一只大鸟,威严而令人生畏。 一众伙计手中拿着棍棒,寻着刚刚发出声音的房顶看去,只见一只大鸟模样的背影。 众人皆惊,为首的伙计更是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众人身后,那小书童露出脸来,仰头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天空:“刚才那是......只大鸟?” 西厢房内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小书童先警觉过来,慌张回头看向西厢房。 见房中灯火通明,隔着窗户,能看到有人影走动,他因为刚才的事,仍在惊恐中,不觉向后退去两步,指着他们家公子所住的西厢房去:“有......人......” 一众伙计们凑起堆来,慢慢向西厢房踱步,里面的人影顿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门口位置,看上去煞是可怖。 伙计们都不敢推门,相互推卸着。 那小书童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来,倘若是公子已回......我也能心中安慰,”说着,紧咬着厚厚的嘴唇,伸出胖胖的小手,慢慢向那大门推去。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慢慢被打开的瞬间,所有的伙计都不自觉得向后退去,下意识得掩着眼睛,不敢第一时间去看那门内人。 只有小书童站在原地,睁着大眼睛望着眼前人,带着哭腔:“公子,您可回来了......” 消失一天一夜的张家公子回过头看,看向小书童,手中的书仍握着,脸上却是疑惑与惶恐。 张家公子:“你......是谁?” 03 藏在妓院里的人 乌云遮住了月光,路面陷入黑暗。 阴影处,一矫健男子的身影闪进热闹繁华的平康里,眼中的猩红色渐渐退去,换上正常人一般的黑色瞳仁,明亮,配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任哪个姑娘见了,都不觉停留一瞬。 但男子却始终目不斜视,因为灯火通明,完全不被月光的隐退所影响,耳中都是丝竹绵绵和姑娘们清脆的笑声。 这平康里不是别处,正是大唐京城最繁华之地,唯夜晚营业的妓院一条街。 过往商客,京城达官贵人,哪个不曾光顾过这平康里。 平康里的姑娘们各个争奇斗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比那官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人们到了这里,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夜夜笙歌,一掷千金,就为了博得那些头牌姑娘们的倾城一笑。 矫健男子面无表情的行走在莺莺燕燕之中,却似乎毫不在意,就像是没看到一般。 他的脚步停在一处名为“缀锦楼”的院落侧门,能看到里面热闹非凡,丝竹不绝于耳,吟诗作对,唱歌跳舞,高雅得不似妓院。 男子飞身一跃,便跳进侧门内去,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在阴影中行走着,穿过院落,穿过走廊,身边不绝的红红绿绿。 姑娘们见了他,反而像是过于熟悉而连招呼都用不着打一个。 只待他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处屋门前,门内亮着灯,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敲响了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干净好听的女声:“进来。” 男子拉开门进去,并转过身来,观察无人察觉后,方反手将门重新拉好。 “荆棘,你回来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跪坐在矮桌前,她看上去约莫不过十七八岁,面容姣好,肤色白皙,唇红齿白,几乎能掐出水儿来,额尖的花钿是一朵海棠花模样,粉粉嫩嫩得嵌在她的眉心,她的发间插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玉器,灼灼其华,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发着无限光芒。 在她的面前放着两杯茶水,一杯自饮,一杯面前却是无人。 那叫荆棘的矫健男子只瞟一眼那女子:“玲珑姑娘也在?且不在自己房间待着,又来扰我们姑娘清净?” 这时,能听到房间的背后的深红色纱帘后,还有一女子。 透过深红色纱帘,能看到一双白皙的脚,原盘坐在床上,她下床来,因为脚动,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却不走出帘子。 女子柔着声音道:“都办妥了?” “办妥了。”荆棘对帘中的姑娘似有几分忌惮。 玲珑摇着头笑一声,知道两人有要事要谈。 她像是惯了荆棘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低着头起身,随后对着帘子后面躬身,纤细的手指挽在披帛之上,如同仙身。 她低低一句:“姑娘,我先出去了。” 帘子里的女子轻“嗯”一声:“你且去吧。” 玲珑低身准备出去,出门前还用那漂亮的桃花眼看一眼荆棘。 而荆棘却再也没有看向她,玲珑有点难过模样,她轻叹口气,推门出去后,重新将门关上。 她的心也跟着关上,刚才脸上的难过表情瞬间换成了假笑。 迎面而来的老鸨一把将玲珑拉在手里,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哎哟我的玲珑姑娘,一转眼我就看不着你了,前厅有客人等着呢,说想听你弹曲儿,你看你今儿要不就顺了那公子?” 老鸨更靠近些,“你可知今儿个来的公子是谁?那可是大人物,你跟我......” 玲珑一皱眉头,手从老鸨手中抽出来:“妈妈这可是说笑了,姑娘应允了我的,不用卖艺,更不必卖身,你倒是拿这事打趣儿,就没个什么意思了。” 老鸨一愣,随后笑得没了眼睛:“是是是,难得朝廷命官家公子看上你,你不上去巴着点儿,将来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说着再次拉住玲珑的手腕。 玲珑还想挣脱,老鸨突然靠近玲珑的耳朵,悄声道:“刚才人多,我不方便说去,这吏部尚书家的张公子,为人不坏,但恩客永远只能是恩客,你只管帮姑娘探听消息就可,别真的动了心去,到最后回不了头,疼的便是你自己。” 玲珑眼神一顿,看向老鸨。 老鸨对玲珑点点头:“姑娘屈身此处所为何事,你我虽不清除全部,但也能略知一二,且不说为着姑娘赴汤蹈火,但恩总是该报的。” 玲珑垂下眼帘,轻轻点点头:“嗯,我知道。” 老鸨抿嘴点头,玲珑主动伸出手,拉住老鸨的手,一改刚才厌弃模样,点点头:“妈妈放心,您的话我都懂。” 两人一路穿过人多的地方,来到一处雅致的客房。 推开门,迎面便是一清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因那男子独自坐在房门身边连个相伴的伙计都没有,玲珑不免一惊。 按说这官家公子,不该是左拥右护?为何眼前人却如此不俗?甚至不怕这烟花之地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鸨见状,挤出满脸的笑容,将玲珑拉进房内:“哎哟公子,这会子让您久等了,您看,这就是您说要找的玲珑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年轻男人轻吮一口手中茶,挑眉看向玲珑,唇角一勾,也不说话,便算是应允了。 老鸨给玲珑使眼色,玲珑这才向那尚书府的王公子走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娇不媚,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大小姐模样,只是却比那大小姐们更有些韵味。 玲珑对年轻公子作揖:“公子,可是想听奴家弹琴?奴家......” 老鸨笑着后退,出门帮两人关上房门。 不待玲珑说完话,那年轻公子已经开口,眼神却不看向她:“玲珑姑娘坐下说话,不必拘谨。” 玲珑一惊,与年轻公子四目相对一瞬,慌忙低下眼帘:“公子若是不满意,我可以喊妈妈给您换个姑娘,我......” 年轻公子轻轻一笑,一把将玲珑拉着坐在身侧,温和的双眸看着玲珑。 玲珑一惊,想要挣脱,却发现完全挣不开。 “公子,奴家......奴家不卖身......” 年轻公子看着眼前玲珑一脸惶恐的模样,当下心软,慢慢松开玲珑的手,随后将一盏茶推到玲珑面前:“是在下鲁莽了,玲珑姑娘请用茶。” 玲珑不解。看向面前的年轻公子:“公子,你.....” 年轻公子轻轻一笑:“姑娘恐怕是误会在下了,曲儿,咱们可以下回再听,之所以请玲珑姑娘一见,是因为这个......” 年轻公子将手中的一只镯子推到玲珑面前,“姑娘可认得?” 玲珑看到对方手中镯子的瞬间,满脸惊讶:“你,是谁?” 年轻公子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玲珑:“你最后记事儿是什么时候?” 黑暗中,一抹洒脱白衣出现在藏花阁门口。乌黑的头发,挑眉凤眼。 他修长的手指正要推开大门,却察觉到室内有声响,他收回白皙修长的手指,抬眼向阁楼二层看去,一黑影一闪而过。 江祭臣轻笑一声,脚下一蹬,便闪身跳上二楼。 他轻手轻脚得站在黑暗中,屋内人似乎也没想到江祭臣会在这时候出现,下意识的失误,发出一丝脚步声。 江祭臣警觉,随手抓起笔山上的一只画笔,月光下的眸子黑亮,声音干净有力:“深夜造访,怕是有什么事,阁下愿意的话,不妨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一柄短剑朝着江祭臣的后背直冲而来。 江祭臣未得以转身,将头轻轻一偏,身体向一边一侧,便躲过了那人的偷袭,他的鞋子几乎没有在地上挪动位置,唇角一勾,眉眼透彻而冷漠。 那人却并未要停手的意思,再一转身,将短剑重新刺向江祭臣的腹部位置,黑夜中,借着远处的灯火通明,能看到对方穿着黑色的衣服,动作之快,一般人很难躲闪。 江祭臣再次轻轻一躲,随后伸手一推,打到对方的肩膀。 那人连连后退,发出一声闷响,江祭臣将手中的画笔随手一掷,便直直得插入那人眼睛旁边的墙壁里:“这么多年,玩不腻吗?” 黑暗中的人这才走到窗前,但手中的短剑仍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从小就没赢过你,什么都赢不了你,我不服气!” 说着,整个人显露在窗前的月光下,定睛看去,却见是白天来过的大理寺少卿,也就是江祭臣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弟弟司杨廷。 江祭臣摇摇头,不想理会司杨廷,转头去点烛火,司杨廷见江祭臣背对着自己,轻笑一声,再次冲着江祭臣的后背袭来。 江祭臣并未回头,重新从桌上拿出一支画笔,将手中画笔一扔,打在司杨廷的短剑上,短剑偏了方向,斜斜得从江祭臣精致的脸颊旁边闪过,擦去一丝头发,黑色的头发落在短剑上,江祭臣轻瞟一眼,再看司杨廷:“这样,可还满意了?” 此刻,房里已经大亮,烛火映照着两人的脸。 司杨廷觉得无趣,坐在凳子上,一只脚踩在凳子边缘,撇着嘴:“去哪儿了?” 江祭臣一笑,坐在司杨廷对面的位置上,倒上一盏茶,推到司杨廷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唇齿触碰茶碗,轻喝一口:“去平康里也需要跟你报备?” 司杨廷不觉失笑:“平康里?你会去平康里?我才不信!又拿胡话诓我!我说你......”话到一半被将江祭臣打断。 “倒是你,大晚上躲在我这儿做什么?万一我今儿个晚上在平康里过夜,不回来了呢?”江祭臣再喝一口清茶,拿起手边的折扇,轻轻晃动着,唇角含着笑意,面若桃花。 司杨廷抬起屁股坐到江祭臣身边去,兄弟两人一黑一白,性格迥异,若不是知道两人是兄弟,任谁都不相信这样的两个人会是从同一家里出来的。 “怎么?有进展了?”江祭臣说话间慢条斯理,但眼神却收了收,没有看司杨廷。 司杨廷歪着头,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就要盯着江祭臣看:“你不是说不去吗?怎的又趁夜去看?你不是说你觉得去看了究竟会被误会,嫌疑更重吗?” 江祭臣斜眼瞟司杨廷,笑道:“你大晚上,是跟踪我?还是去探测现场?”笑容更浓,“明知道我去了张员外府,却还要问,莫不是想炸出些什么信息?看来,还是不信我。” 司杨廷嘿嘿一笑:“原本是想去探测现场,按理,这种事儿不需要我亲自趁夜一个人出马,但这不是牵扯到你了吗?我能不管吗?而且还得趁着付凌天的指派之前看看有什么漏洞,好帮你脱责。” “本就不关我什么事,何必劳神劳力?”江祭臣眼神看向窗外,收起笑容,表情冷漠。 “是吗?要真的不担心,又何必亲自出马?”司杨廷故意说道。 江祭臣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向司杨廷:“你晚上去可有什么发现?” 司杨廷摇摇头:“我刚到就看到你从房顶跳下来,听到院子里有人喊,想着你都被发现了,我哪里还有机会进去?真是打草惊蛇,成事不足,败事......” 司杨廷话没说完,只见江祭臣悠悠得回过脸来,冷脸却含着一丝微笑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立刻闭上嘴,后悔自己刚才嘴瓢,用手捂住嘴,示意自己说错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再次开口:“不过你这次还真是不厚道,去张员外家不叫上我,倒是带着一个陌生人?” 江祭臣眼神一收,目光冷峻:“陌生人?什么陌生人?” 司杨廷从江祭臣的神色中看出端倪:“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一个人去的?那......在你身后的那个黑衣服的人是谁?” 江祭臣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按常理来说,以他的功夫,背后有人必定不会没有发现,可见那人的内力必在自己之上甚多,司杨廷以为两人是结伴而行的话,那人定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却做到悄无声息:“我不知道背后有人。” 司杨廷一惊:“他没有暴露你,或许......是个过客,不过......那人离你那么近,你竟然没察觉到,这人的功夫还真是了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会靠你那么近?有什么目的?” 江祭臣不语,只呆呆地看着桌面,手指不自觉得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玉佩上鲜红的彼岸花在烛火下显得诡异。 司杨廷突然惊觉:“难道那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04 落入陷阱 夜已深沉,平康里缀锦楼依然灯火通明,一道火光闪过,只见一条赤蛇滑进缀锦楼二楼走廊尽头房间的窗户,吐着信子,慢悠悠得在地上爬行,一路爬到帘子旁边,与那隔着软床和茶几的帘子缠绕在一起。 帘内的姑娘悠悠起身:“总是说不听,别吓着旁人。” 那赤蛇从帘子上滑下来,再一道赤火闪过,眼前出现一西域女子,妖娆多姿脚踝处戴着一根脚链,那脚链的连接处是一片叶子状模样,只是那脚链上,少了铃铛。 正是日前来为女皇献技的西域神女,她掩嘴娇笑一声:“姑娘倒是念着门外那些臭男人们,都这个时辰了,怕是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吧。” 帘子里的姑娘声音稳稳的,温柔中透着冰冷,没接话,直接问道:“怎么样?见到了吗?” 西域女子绕着凳子一坐,腰身柔软:“自然是见到了,付凌天是大理寺卿,为女皇献技原本就是个热闹事儿,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着了,”顿了顿,媚笑,“那些臭男人真是可笑,各个儿眼神就没离开过我,臭皮囊罢了。” “付凌天也是?”能听出帘内的姑娘声音有些不稳,能感受到一丝急切。 西域女子摆着她涂着红色指甲的手:“他倒没有,跟个石头似的,您没看错人。” 帘内女子安下心来:“那便好,找个时机,带荆棘去见他。” 西域女子起身,低身作揖:“是了,等我先探好虚实。”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西域女子的眼睛瞬间变成蛇眼,齿间发出蛇一般的嘶嘶声:“谁?” 不待帘内姑娘说话,西域女子已经化身做蛇爬出窗去。 门外,尚书府的公子正倒在地上,额头渗出汗水来,他紧紧闭着眼睛,能明显看出他的紧张恐惧。 那赤蛇绕着窗爬出去后,扭动着身靠近那尚书府的公子,顺着他的腿缠绕向上,吐着信子,渐渐靠近他的脖子。 “公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可巧你怎么在这儿?”说话的正是玲珑,她一边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张公子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张公子起身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抓着玲珑白皙的小手,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玲珑早就看到赤蛇,这才出现想要解救张公子的,她反手握住张公子的手,看似无心说道:“您身份尊贵,要是在我们缀锦楼丢了,我们可找谁说理去?”说着话,扶着那张公子渐渐远去。 赤蛇从墙后爬出来,只看着玲珑带着张公子远去,吐着信子,像是在生气,她摇身一变,恢复人形:“一个凡人,倒也值得姑娘这么看重?不过是个臭男人罢了,她倒是上杆子救了去,无趣至极!改天看我不收拾收拾这丫头。”说着看向门内。 门内悠悠得传出姑娘温和的声音:“赤蛇,别动玲珑,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赤蛇瞬间吓得眼神恍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姑娘,我知道错了。” 整个张员外府邸炸了锅,仆人们跪了一地,为首的便是那小书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公子昨夜回来时便是这样,整个人痴痴傻傻,像是丢了魂儿。” 张员外气得全身发抖:“若不是你照顾不利,何来这糟心的荒唐事,我儿从小聪慧,谁人不知他是今年殿试高中的不二人选?眼看殿试就要到了,这下可好!这下可好!” 屋子里的奴婢下人们们排着队低声哭泣,倒不是真的为那张员外之子而难过,只因怕自己因为这事牵连上身罢了,只那小书童的难过真心为了公子。 小书童跪地上前一步,拉着老爷的裤脚:“老爷,小人愚钝,猜想既然少爷失踪当晚现场留下了那带着奇怪的花为落款的画像,必然这事儿与那作画之人少不了有关系。” 张员外思度瞬间:“接着说。” 小书童伸手擦擦鼻涕:“小人已经打探过,那作画之人该是西市边上一家名为藏花阁的店主,如若老爷信任,待小人寻了那人去问个一二。” 张员外还未发话,另一个下人开口道:“谁不知道那店主江祭臣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的哥哥,他父亲可是当朝礼部尚书司明宇,虽说那江祭臣并非亲生,但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 张员外一手握着桌角,唇角抖动着,却没了主意。 小书童再次上前,满脸泪痕:“老爷,小人愿去一试,就算那人并非真的是对少爷下手的人,也可能是给我们留下的什么线索,小人跟着少爷几年,少爷一向思路清晰,小人也学的一二,不知老爷觉得小人说得可有道理?” 张员外思度片刻,点头算是应允,对小书童挥挥手:“若见着了,还请他到府上一坐。” “是!”小书童擦着鼻涕,转身向外跑去。 刚过了晌午,藏花阁的小厮有些犯懒,蹲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发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 江祭臣手中一把折扇,折扇上一朵红灿灿的彼岸花,一袭轻飘飘的白衣,将头发松松散散的挽在脑后,只用一根红色细长丝带系在脑后,他白皙的脸像是没了血色,走路都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小厮差点睡过去,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正巧江祭臣路过,伸手虚扶一把,倒也护住了小厮。 小厮见是江祭臣,咧嘴一笑,之后后退一步:“公子这是要出门?” 江祭臣轻轻一点头,一双凤眼看向门外,阳光刺目:“颜料尚未买到,顺便出去散散心,有些事,当想明白些。” 小厮虽没明白江祭臣这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该是何解释,但也习惯了不该问的不多问,只跟着上前一步:“前儿约您画像的陈家少爷......” 江祭臣将折扇甩开,慢悠悠得晃着:“再推一推。”说罢,人已经迈出去,只能看到他飘然而去的背影。 小厮叹口气,低下头去:“生意本来就不好做,这一来二去的,谁还找上门来......您到是成佛了,我怎么办......”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焦急喘息声传来。 随后,一七八岁模样的小书童冲进来,进门时还差点儿跌倒在地,他满头是汗也不管不顾的模样问道:“请问,江公子可在?” 小厮见来了客人,自然欢喜,上前一步扶起小书童:“您是来帮您家公子约画像吗?” 小书童喘着气摆手:“画像恐怕是已经画过了,只是有些事儿不明,还想请教江公子,如果江公子得空,我们家老爷想请江公子府上一坐。” 小厮有了些警惕,见那小书童年龄不大,长得甚是可爱,不像是个哄骗人的主儿:“请问贵府......?” 小书童渐渐缓过气息,道:“东市张员外府。” “莫不是前几日走失了的公子便是你家公子?”小厮的神经紧绷。 小书童诚挚的模样,沾上灰尘的小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嗯,正是,不过我们家公子昨夜已经回来了,但有些事还想劳烦江公子一问。” 小厮防备得向后退去:“这些事与我家公子何干?” 小书童摇头:“若不是昨夜我家公子已经回来,恐怕现在你家公子也已经被请进大理寺了,只因这案子并非寻常。” 小厮不满得瞪着小书童,抬手一推,就要把小书童推出去。 小书童焦急,不肯出去. 小厮也是护主心切:“你这小孩好生无理,我们家公子与你家公子毫不相识,又何必赖上我家公子去,管你家公子是疯是傻,别说是大理寺卿,就算是皇......就算是谁也得讲个认证物证,也不知你在这吓唬谁?!” 小书童被推出门外,眼泪吧嗒吧嗒得掉着,低头抽泣:“原是江公子不在,我在这边等着便是,你也不用这般粗鲁,我只当江公子门下的人都讲理,却不想遇上了你这样蛮横的人。” 小书童说罢,便矮身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地上,人来人往,大家都看着小书童,就像是藏花阁当真惹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似的。 小厮不忍,对小书童摆摆手:“我家公子刚出门,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你先回去,只要我家公子闲了,我定跟他说你来过。” 小书童脸上瞬间乐开了花,起身用胖乎乎的小脏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倒让脸更花了:“那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小厮看了看太阳:“现在时辰尚早,我家公子有时候出门好几天才回来,你且回去,相信我,我定帮你把话带到。” 人群深处,一个散布着黑烟的影子正一眼不眨得盯着藏花阁内部,随后消失在人群中,而人群中的人却似乎都看不到那人一般,毫无反应。 05 魂焰引 西市的白天也是人来人往,太阳正当头,路上的妇女们,有人撑着伞,有人用绢帕遮着脸儿,但完全不妨碍他们逛街的热情。 江祭臣冷着脸,只目不斜视得向前走去,他的目标很明确,所以并未想要有过多停留。 只因脑中还在想着关于张员外家公子的事,他如何也没想透,为何这事儿会与自己扯上关系。 虽然只有一个不能称作是物证的物证,但自己确实没有给这位小公子做过画,既然有自己专属印记的画像出现在犯罪现场,必然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那人又是何人?目的何在? 而昨夜张家宅子西厢房亮着灯,有人影走动,那人又会是谁? 江祭臣一边想着,一时竟也失了神去,不想被街对面的吵架声打断了思路。 只听一阵妇人的哭诉:“你赌博输光了家里的钱,孩子还病着,你现在却要把孩子也当掉,你的良心何在啊?把我儿子还回来啊!” 听着声音,江祭臣寻声看去。 只见一约三十有余的妇人正趴到在地上,抓着一年纪相当的男人的裤腿,哭得声泪俱下。 那男人用力踢打妇人,但妇人就是不松手,看上去我见犹怜的模样。 路过的人们无一不露出惋惜和对男人的怨恨,可男人却全然不讲路人的眼神当回事,当街用力踹打妇人。 那妇人就是不松手,满脸灰尘,口中出血,泪水污了脸也不管不顾。 江祭臣原就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这般家常事,更是常见。 他回过头来,继续向前走去,却听到旁边一阵惊呼:“天哪!着火了!” 霎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只是稍稍站远了些,却并未远离,大家脸上虽有惶恐,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去帮助些什么。 能偶尔听到群众中有人说道:“真是老天有眼,恐怕这就是这男人该有的天劫!这是报应!” “天劫?”江祭臣不免有了些兴趣。 他将手中折扇一收,向人群走去,他的身形原本就高些,即使站在人群背后,依然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妇人见丈夫全身烧着的样子,大叫着想要去救下丈夫,但那丈夫身上的火势越来越烈,真的想要救下根本来不及。 那火势燃烧的模样,倒真像是天劫一般,并非寻常模样,不过片刻,那男人已经烧成了一滩枯骨,全身黝黑,硬邦邦得倒在地上。 一旁的妇人看着丈夫此时的样子,眼神呆滞,看不出悲喜。 周围的群众们同情得看着妇人,没了闺女,又失了丈夫,这将来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江祭臣嘴唇一勾,就像是个毫无感情的人。 他用折扇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直接走到妇人面前,俯视着她,表情冷漠:“您家姑娘的事,应该去报官,让他们帮你寻了踪迹。” 妇人回过神来,仰头看着眼前白衣的江祭臣。 她红了眼睛,脸上除了震惊,却没有其他半点忧伤:“是了,多谢这位公子提醒。”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江祭臣用扇子挡住了去路。 妇人抬眼看着江祭臣,眼神闪烁:“公子还有事?” 江祭臣甩开折扇,轻轻在胸前晃动着:“这位大姐不带着你家丈夫一起走吗?再不济,也是同床共枕多年的缘分。” 周围的群众一阵躁动,大家都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江祭臣低头一笑:“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你原本就想要的结果?或者说,是你预料之中的结果?” 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妇人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今日正午时分,你家男人会遭此天劫,所以故意引了这么些民众给你作证?” 妇人脚下明显不稳,她颤抖着声音回避眼神:“你这公子好生奇怪,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祭臣并未回话,靠近已经被烧焦的男人。 用折扇轻轻划过男人烧焦的身体,凑近鼻子闻了闻,随后掏出身上的绢帕,将折扇上的灰擦在绢帕上,收好绢帕:“报官找女的事,您恐怕得找亲近的人代劳了,杀人偿命这事儿,您得亲自弥补。” 妇人一脸怒气:“你说什么?什么杀人偿命!他明明就是在所有人面前当街化为灰烬,你竟也能推到我头上?” 周围的群众一阵躁动,大家几乎都向着妇人说话,且很多人都作证,确实看到那男人是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自己燃烧起来,明摆着就是天劫。 江祭臣不紧不慢,也不着急解释,等着周围的人声渐渐小下去之后才慢悠悠得说道:“胡人手中有一种奇药,听说名为魂焰引,不知大姐可曾听说?” 说到此处,那妇人眼神闪烁慌张,却并不答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这药说来奇怪,只要涂在人身上,如果不碰到任何高温或者明火,都会相安无事。但近日的气温偏高,恐达到了它的燃点,”看向妇人,眼神倒是温和,“你故意借着当街的群众,一起给你作证,设下了这天劫的假象,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吧?” 妇人张了张嘴:“你胡说八道!”想要带动周围的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什么燃点什么胡人的事,你再血口喷人,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江祭臣笑了笑:“看来你知道凡事可以找官府,那么又为何不在闺女失踪之后即刻去报官?”见妇人没有回话,便继续说道:“这长安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刚才却说不知道什么胡人?胡人遍地都是。这里可是长安!” 妇人还想说什么,江祭臣倒先说话,呛住了妇人:“另外,您对于闺女的思念确实有,但您却并没有那么着急去找闺女,一个母亲,对于孩子丢失这件事情上的反应,一定不会是像你现在这般模样,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他环视四周:“你应该已经找到她,并将她赎回来了,而且,她现在已经回家了,我说的对吗?” 妇人气得全身都在抖动:“你......信口雌黄!到底有什么目的?陷害我们母女,让我们不得安宁?” 周围发出一阵惊呼:“母女?她女儿真的已经回来了?那她......” 妇人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站起身,怒不可竭:“你能明白家中银两被赌博的丈夫输光的感觉吗?你能明白每天被丈夫毒打的感觉吗?你能明白丈夫不顾父女之情,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抵押欠的赌资吗?你能明白我为了找到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你能明白吗?你什么都不明白,又凭什么在这里教训他人?你算什么东西?” 妇人一股脑将所有的怨气吐露出来,算是承认了自己杀人的罪过,但众人依然同情妇人的遭遇,却也不再做声。 江祭臣一脸冷漠:“遇人不淑是你的事,杀人偿命却是天经地义的事。” 妇人胸口上下浮动着,她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冲向江祭臣:“我恨!我恨老天不公!既然我活不成,我女儿也活不成,那你......”说着话,将匕首刺向江祭臣的胸口。 江祭臣完全没有料到妇人会对自己拔刀,毫无防备之下只能下意识得躲闪,眼看刀尖越来越近。 突然,一双俏手横在自己面前,帮江祭臣躲过了攻击。 大家回过头去,却见到打扮出众的西域女子正挽着江祭臣的胳膊。 整个人像是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一般,身体柔软如蛇,对江祭臣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呢。” 江祭臣立刻将手臂从西域女子的手中抽出来,他想起面前这个人正是前日进城,说是要为女皇献技的人,他见过她,却不曾知道,这女子竟然说出似乎认识自己的话。 他所有的神经都警惕起来:“你是谁?” “我们不是见过面的吗?你忘了吗?我叫米娜宁,你叫我阿宁也可。”西域女子脸上的笑容又魅又美,令人心动荡。 江祭臣后退一步,对阿宁躬身:“多谢阿宁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告辞。” 江祭臣穿过人群,头也不回的离开。 阿宁站在原地,含着一抹妩媚的笑容看着江祭臣离去:“真是个没心没肝儿的男人,也不知姑娘到底喜欢他什么。” 06 梦魇中的线索 江祭臣的心跳得极快,耳朵发烫。 他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被晕染的红色几近血色,甚至滚滚发烫。 过往的人在江祭臣的眼中变得有些恍惚,他的视线有些模糊,鼻腔里闻到阵阵莫名的花香气息。 江祭臣觉得头晕得几乎站立不稳,这花香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这并非俗世之物。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刚才那阿宁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这种感觉他从不曾有过。 江祭臣眼前一黑,他跌入万丈深渊。 再睁开眼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远处有类似极光一般的光晕。 江祭臣四下观察,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周围的气息,能感觉到有一股气息在渐渐靠近自己,但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不到任何。 花香味越来越近,几乎靠近他的身侧。 江祭臣始终闭着眼睛,他轻锁眉峰:“若真有什么事,姑娘大可直说,倒也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江祭臣的耳边传来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几乎贴着江祭臣的耳朵,暧昧得哈着气:“这么快就识破了?我倒觉得不好玩了。” 女孩的笑声回荡在空悠悠的黑暗中,显得凄冷。 江祭臣始终不睁开眼睛,只用耳朵感听周围的气息:“我与你无冤无仇,姑娘大可说明来意,不必彼此浪费时间。” 黑暗中,江祭臣的身体被一条赤蛇缠绕包裹着,在他干净的白袍上,赤蛇火焰般的缠绕显得暧昧不清。 赤蛇的头探向江祭臣的脸颊,看着他白皙的俊朗的面容,近乎撒娇般娇嗔着:“长得倒是白净,就是人轴了些。” 江祭臣的手始终紧紧握着腰间的玉佩,表情淡然:“阿宁姑娘,若是在下有所唐突冒昧,还请姑娘见谅,若是旁的,也请姑娘明示。” 赤蛇一顿,吐着信子,一下就从江祭臣的身上滑落下来,娇笑道:“这味道,江公子可熟悉?不如睁眼一看?” 江祭臣慢慢睁开眼,看到眼前黑暗中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狭窄道路。 而路的一旁,盛开着鲜红无比的彼岸花,只是那彼岸花却是不见叶子,只孤单得屹立在黑暗中,骄傲,却又孤独。 “彼岸花?”江祭臣情绪极稳,看向身侧,见赤蛇已经幻化做人形模样,正靠在自己身上,近乎贪婪的嗅着江祭臣身体的味道。 江祭臣后退一步,离眼前的赤蛇阿宁远一些。 阿宁掩嘴而笑:“江公子可还记得什么人?” “在下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江祭臣能感觉到周身寒冷,只有手中的玉佩越来越热,已经通体血红。 阿宁重新靠近江祭臣,几乎贴着他而立:“原想给你传个话,有人在等你,却没想到你倒是个呆人,还如此不解风情。” “你认得我?”江祭臣俯视着阿宁。 “认得,自是认得,起码认得你有两百年了。”阿宁声音娇羞,像是在跟自己喜欢的人说话一般。 江祭臣不解摇头:“两百年?你到底是谁?” 阿宁的嘴在动着,但江祭臣已经听不到阿宁的声音,只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呼喊自己。 江祭臣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司杨廷的一张黝黑却棱角分明的脸,眼神中全是焦急担忧:“喂!你再不醒来!我就给你做紧急处理了!” 两人的周围,很多民众围过来,对江祭臣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小声笑话江祭臣,称因为江祭臣刚刚竟然错怪好人,让孤儿寡母蒙冤,上天惩罚他,让他在烈日下昏迷。 江祭臣心生好笑,再抬眼看向司杨廷的时候,见司杨廷表情中的担忧仍未消除,并紧紧地抱着自己在怀中。 江祭臣用力一推,离开司杨廷的怀抱,从地上起身,甩开折扇隐藏尴尬。 司杨廷生气得瞪着江祭臣:“真是苟杳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再见着你昏倒在马路上,我再也不管你了!” 江祭臣瞟一眼司杨廷:“我不是苟杳,你更不是吕洞宾,先走了!” 江祭臣说罢便独自向人群之外走去。 司杨廷站在原地,恨恨得瞪着江祭臣,随后上前快走两步,追上江祭臣:“你等等,正好碰上,关于这案子的事,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跟你探讨一下。” “没空。” 司杨廷一愣,用手指着江祭臣:“你别没劲哦!这事儿关乎你我才这么上心的,你现在这态度倒显得是我多管闲事似的。” 江祭臣站定,眼睛轻轻向后瞟一下:“你别忘了,这原本就该是你分内的事,司大人,你是官,我是民,保护我,原本就是你的责任。” 江祭臣说着话,唇角上扬,一对凤眼煞是好看。 说完话,随眼扫一下人群中央,看到阿宁正妩媚得笑看着自己,甚至给江祭臣回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那笑容不觉让人心头一动。 离开人群,江祭臣这才感觉到身体舒服了许多,他的左手虎口处出现了一块朱砂红色的斑点。 江祭臣轻笑一声,抬手拂过户口,红色朱砂斑点悄然消失。 赤蛇阿宁跪倒在缀锦楼房间的地上,满脸泪痕,一个无形的巴掌重重得打在赤蛇阿宁的脸上。 阿宁随着巴掌声倒在地上,脸上深深的五指痕迹,她慌忙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倒在地,弓着身体,额头贴在地板上,声音颤抖:“姑娘息怒......姑娘,我知道错了,是我不该善做主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姑娘不要赶我走,若是真离开了您,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红色纱帘背后,被叫做姑娘的女人,白皙的腿脚从床沿上放下来。 隐约间,能看到她年纪并不大,却是不怒自威,绑在脚踝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原本应该恬静的外形,现在却让人不免发憷。 赤蛇阿宁跪着低头向前靠近一些:“姑娘,我只是看姑娘费尽心思想要......我是说,我原本是想帮您试探一下他,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请姑娘饶了我这一回吧。” 帘内的姑娘终于柔声道:“若不是看你可怜,才收留了你,却难成想,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赤蛇阿宁听到姑娘对自己说了话,反而高兴,脸上通红的掌痕也毫不顾忌,她抬起头笑着:“姑娘放心,以后,我再不会主动接近江祭臣,我只按照姑娘吩咐去做,是我思路不周,还请姑娘莫要生气。” 姑娘从帘内走出来,只穿着一身嫣红的纱裙,脚上没有穿鞋袜,两只脚脖子上的铃铛看上去可人,却更像是两只束缚着她的脚镣,沉重而繁重。 姑娘眉目清秀,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模样,唇红齿白,粉扑扑的脸颊白里透红,一双桃花眼眉目传情,眼角下还有一颗几乎不易察觉的泪痣,看上去多了几分妩媚与伤感,一双柳叶眉细长高挑,高挺的鼻子宛若画像中的仙人一般,举手投足见不似凡人。 赤蛇阿宁将整个头几乎埋在姑娘脚边:“姑娘......” 姑娘声音温柔:“你起来吧,莫要再坏了规矩。” 赤蛇阿宁一愣,不敢起身:“姑娘放心,我记下了,江......他我再也不靠近去。” 姑娘唇角上扬,轻轻抬手将赤蛇阿宁扶起来:“我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忙,只不过......”姑娘的眉眼突然由温柔变得愤怒,“不许再靠他那么近,连他的衣服都不许碰!” 赤蛇阿宁听到姑娘的语气,吓得腿软,重新跪倒在地上:“姑娘息怒,是阿宁没了分寸,是阿宁......都是阿宁的不是。” “出去吧。”姑娘不再看向赤蛇阿宁,只转身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得烹茶,香气宜人,那味道,不像是茶香,更像是花香。 老鸨推开玲珑的房门,房间里飘荡着药味,而玲珑正坐在床边,喂那尚书府的王公子喝药。 那张公子见老鸨进来,对玲珑点点头,玲珑将药碗递给王公子,这才看向老鸨,淡淡笑着,轻声道:“妈妈来了?” 老鸨对王公子尴尬一笑,拉着玲珑出门。 因是白天,店里没什么人,姑娘们都百无聊赖的模样,有些似乎刚睡醒。 路过两人的时候,会跟老鸨打招呼,老鸨只是简单回应后,直直的看着眼前似乎无所谓的玲珑:“你现在这是做什么?被姑娘知道的话,你我都不好交代。” 玲珑淡淡一笑:“妈妈这话说得不对,您以为缀锦楼里,姑娘还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老鸨叹口气,语重心长得握住玲珑若葱白一般的小手:“即是知道,为何还留着那王公子,虽说这王公子来了咱们缀锦楼,你当真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尚书府的王公子!在整个京城都大有名气的王子彧!万一惹上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若真是给姑娘惹下什么麻烦,你我更是说不清了。” 玲珑将手从老鸨手中抽出,低下头去:“妈妈,姑娘之前就已经清除了他的记忆,又何必担心?”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可都忘了?”老鸨有些急切。 玲珑笑笑:“哪里会忘,妈妈怕是误会了,我对他,没有您以为的那种想法,我的心......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关系悬殊,但我的心不会变。” “你说荆棘?”老鸨一边说着,慢慢摇头。 玲珑苦笑:“妈妈可曾记得我刚入缀锦楼时的事?” 老鸨不解:“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玲珑低头,完全是顺从的模样:“我不知道,只是那人给我看了一样东西,他好像认得我是谁,而我自己,却没有了自己身世的记忆,我想.....我想知道我是谁,所以,我需要王公子的帮助。” 老鸨心下觉得这玲珑心思太多单纯,谁人都觉得可信,不免有些焦躁:“你还真是个傻丫头,你怎知王公子不是诓骗与你?更何况,你与他素未蒙面,他又如何知道你的身世?” 玲珑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姑娘也没有告诉我,关于我身世的实情,不是吗?” 玲珑别过头去,看向空荡荡的缀锦楼大厅:“我四岁便到了这缀锦楼,原说,是姑娘抚养我长大,但是,姑娘却并没有想要让我帮过她什么,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毫无用处,身边的人却都似乎不敢得罪我,妈妈,你可曾想过原因?” 老鸨听着玲珑的话,倒像是有几分道理。 玲珑继续说道:“再者说,我一个凡人,姑娘却为何会对我如此关照?甚至赤蛇阿宁都怕她,而我却从骨子里不怕她,甚至觉得她莫名的亲近,妈妈,可曾想过缘由?” 老鸨深吸一口气道:“姑娘对你的好,我们都是羡慕着的,这话不假,但对你好,却也引得你怀疑,这让姑娘知道,倒是要伤心了。” 玲珑笑着摇头:“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姑娘明知我的身份,却并不透露,或许,我会是她手上一颗重要的棋子。” “棋子?” 玲珑点头:“嗯,这颗棋子,或许永远都用不上,但一旦用得上的时候,会是颠覆性的,所以,她现在要保我,养我,关照我。” 老鸨听得有些懵,回过神来,摇摇头:“玲珑,你从未想过,姑娘只是单纯的好心收留你吗?或许,是你误会了她的真心。” 玲珑笑笑,却已经不再说话,听到身后尚书府王公子轻唤她的声音,玲珑起身,躬身对老鸨告别离去。 老鸨心下觉得奇怪,这玲珑丫头平日看着简单纯净,实则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 这番话说下来,倒也不见得是错。 姑娘手下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必须的位置和作用,无一例外。 老鸨再看向离去的玲珑,却心神不宁起来,若真是一颗重要的棋子,那这颗棋子恐怕并不安稳。 清风拂面,江祭臣坐在窗边,手中细细的画笔修饰着他修长的手指,矮桌上一张画纸上,画着一个女人的模样,身形修长,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模样,只是缺失了脸部。 江祭臣手中的画笔停留在空白的面部位置,他闭上眼睛,任由风吹过他乌黑的长发,喃喃着:“刚才,我像是看到了她。” “谁?”司杨廷从江祭臣身后闪出来,睁大眼睛凑近江祭臣,“画里的姑娘?看到她的脸了?” 江祭臣睁眼就看见司杨廷一副八卦模样的脸,索性放下画笔起身,向西市远处眺望着。 司杨廷凑近上去,轻轻一跳,便坐在窗台上,随着江祭臣的目光看去,西市热闹非凡:“你不觉得最近发生你身上的怪事开始增多了吗?先是莫名其妙被留下线索,让人误以为你是掳了人的凶手,之后又当街被人下了迷魂之术,若不是我及时赶来,谁知道你会不会死在梦里。” 江祭臣瞟一眼司杨廷得意的模样。 司杨廷抬手抓起手边的苹果,塞进嘴里:“我说,好赖不济,我们俩算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别这么生分行不行,你看我什么都为你着想,可是你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不公平。” 江祭臣抿着薄唇,眼神透着一抹哀伤:“我怕连累你。” 司杨廷一下子从窗台上跳下来,大笑两声:“连累我?说白了,你是我哥,若是你真有什么大事儿,当我能躲得过去?” 江祭臣磁性的声音低低得响起,眼神依然没有看向司杨廷:“或许我早就应该料到这一天会来,只不过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晚。” 司杨廷不懂江祭臣在说什么:“晚?我看你是迷糊了吧!还没从那梦魇里醒过来吗?需要我帮你请个大夫吗?” 江祭臣慢悠悠得看向司杨廷:“这也是我十八岁那年就选择离开父亲和你的原因,说来你可能不信,我.......” 司杨廷直接打岔,阻止江祭臣说下去:“谁要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怪力乱神的事我听多了,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少,这次,如果你愿意的话,把你心中的那道门槛儿打开,让我走进去,仔细帮你分析分析。” 江祭臣淡淡笑着:“这不是案情,可能会更复杂。” 司杨廷一把搂住江祭臣的肩膀,一边啃苹果:“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要是有一天我能帮你,就算是死,我都心甘情愿!” 江祭臣转眼看着司杨廷,不觉心头一暖,但还是露出冷漠神色,推开司杨廷:“你若是个姑娘,我倒愿意接受,可你,算了吧。” 江祭臣背对司杨廷,重新拿起画笔,却还是下不去手画那眉目。 因着刚才司杨廷的话,他的心情也没有那么低落,唇角渐渐勾起淡淡的笑容。 司杨廷附身趴在江祭臣的画纸上,看着画像上的这个无脸仙女:“我说,单是我知道你这位梦里的仙女,已经快十年了吧,你这位仙女年纪一直都不变的吗?” 江祭臣抬眼看向窗外,轻声自语:“是啊,为何她的年纪一直都没有变过?” 江祭臣说罢,手中的画笔不再停留在空白的面部,而是移到空白的脚踝处,他浅浅得勾勒着少女的脚踝,画着一根红色的丝线在她的脚踝处,最后在脚踝处画上两只偌大的,宛若重物垂坠般的铃铛。 司杨廷大惊,指着江祭臣的画:“这是什么?看着像是牢里的脚镣,虽有美感,但却也全是束缚啊。” 江祭臣看着新添上去的铃铛脚链,凤眼哀伤:“这是今日我被那蛇女迷幻后看到的景象,虽看不真切,但......我看到了这双脚。” 司杨廷半张着嘴:“你是说,那迷惑你的蛇女是梦中的仙女儿?” 江祭臣慢慢摇头,抬眼看向司杨廷:“不,她问我,是否能想起些什么,而我看到黑暗中的彼岸花,也看到了一双站在彼岸花花蕊中间的赤足,那赤足上,戴着一对大铃铛脚链,我能感觉到她的哀伤,我甚至能感觉到心痛,可是......我依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07 痴情与敌意 司杨廷大惊,整张脸凑近江祭臣:“你说什么?你能感觉到哀伤和心痛?” 司杨廷的记忆里,这江祭臣完全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仍记得小时候,自己被隔壁家狗追的时候,这个家伙只会站在旁边看着,无动于衷。 他被狗咬了脚趾,这个家伙别说是心疼,连嘲笑都没有。 而且司杨廷一直都觉得,江祭臣之所以一直对旁人的事不感兴趣,所以才能不被情感左右,才会做出最直观的判断。 在案子上,江祭臣超越他的推理能力,完全是因为江祭臣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没有感情的人,且从后来与江祭臣之间的交往,他更是确定这一点。 但是他就是不愿意信这个邪,他要天天围在江祭臣身边,让江祭臣知道,自己是江祭臣最重要的亲人,让江祭臣对自己萌发亲情。 按照司杨廷对江祭臣的了解,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什么是难过,什么是哀伤,甚至不知道什么是高兴。 就像是一个三魂没了七魄的家伙,所以此刻,他听到江祭臣说他难过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不单单是因为江祭臣说他感觉到什么,主要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竟不如一个没见过面的丫头。 江祭臣与司杨廷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江祭臣紧锁着眉头,嫌弃得向后一闪:“离我远点!” 司杨廷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更进一步:“我可是你亲弟弟,不对,虽然不是亲弟弟,但是跟亲弟弟也差不多,你从来不关心同情我,倒是心疼一个没见过面的丫头,我不服气。” 江祭臣无语得叹气起身:“这是两码事。” 司杨廷不满得随手将桌上的画笔当做剑一样耍了两下,笔尖指着江祭臣的喉咙:“反正我现在心里不舒坦,你吃我一剑!” 说话间,司杨廷手中的画笔直接刺下去。 能看出江祭臣无奈的表情,白衣轻轻一闪,连发丝都没有飘动起来,便躲过了司杨廷的攻击。 他随手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挡在胸前:“都十七岁的人了,怎的如此幼稚?” 司杨廷唇角一勾,眼神一亮,飞身上前,攻向江祭臣。 江祭臣只躲不攻,司杨廷越打越上头。 小厮听得楼上响声,上楼一探,见眼前情境,像是惯了的模样,叹口气摇摇头:“又跟我家公子打上了,二公子真是这些年都没长进。”说着就要下楼去,却被司杨廷听到小厮的话。 司杨廷转头怒气冲冲得飞身向小厮:“你说谁?” 小厮抬眼,便见司杨廷朝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吓一跳:“公子救命!” 话未落定,只见一袭白衣,三步两步踩着桌椅的边缘,跃身而来,身体挡在小厮面前:“司杨廷,别胡闹!” 司杨廷手中的画笔本来是控制好距离不会碰到小厮的,却不想江祭臣突然横在自己和小厮中间,放出去的画笔来不及收回,笔尖一瞬便划破了江祭臣白皙修长的脖子,一道细密的血留下来,染上他霜白的脖颈,竟有些好看。 司杨廷大惊,连带着身体收手,单膝跪倒在地上,仰头,看到江祭臣全然不觉脖子上的伤,只冷冷得看着自己,护在小厮身前。 司杨廷上前,关切得看着江祭臣:“喂!没事吧没事吧!” 江祭臣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颜色,令小厮先行离开后,自己只瞅一眼司杨廷,便抬脚走向桌前坐下,摇着折扇,一脸怒容。 司杨廷自知惹了江祭臣生气,嘿嘿笑着:“让我看看。” 江祭臣不理,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现在高兴了?原以为你是来跟我探讨案情,不料竟是惹得你个没样子的小子莫名生气,一生气起来就要跟我打架,从小到大,你倒是没打赢过我,却还是不自知!” 司杨廷一愣,尴尬笑着:“倒是少见你说这些话去,你若是真生气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便是了,别气了,好不?” 江祭臣叹气:“没什么事的话,赶紧走,看见你烦。” 司杨廷走近,看到江祭臣脖子上的伤口,细细密密的血珠子透出皮肤:“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我下手轻点,尽量不伤到你。” 江祭臣白了司杨廷一眼:“还有下次?” 司杨廷不再说话,只转身去拿出干净的手巾。 江祭臣这里的东西他太熟悉了,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他都清楚,江祭臣也任由他去。 司杨廷拿着手巾走近江祭臣,认真得坐在江祭臣的身边,仔细得帮他擦药。 江祭臣也不再闪躲,司杨廷小心翼翼得忙着。 江祭臣眼神一顿,突然看到窗户外,人群中一个身影,那身影行色匆匆一闪而过,但全然被他捕捉入眼。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在他身边围绕似乎已经有些时日,之前不曾注意过,但刚才,只轻轻一瞟,却与那男人眼神对视,从那眼神中,他似乎感受到一丝敌意。 江祭臣下意识起身,奔向窗户边。 司杨廷正在抹药,笨手笨脚得满手药膏,见江祭臣起身,手和身体下意识也跟着起来:“哎?干嘛去?药还没抹完呢!” 江祭臣看向窗外,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眼神冷峻:“你说你之前见到有人跟在我身后,距离近到让你以为我跟他一起来的,你还记得吗?” 司杨廷思索着:“对,若早知道你并不认识那人,我肯定上去抓他。” 一提到案子,司杨廷就来精神:“据我分析,他半夜也在房顶看着张员外家的话,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也对张员外家的事感兴趣,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必须要把他抓起来,还你清白。”江祭臣收回视线:“我本来就是清白的,那张家公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司杨廷坐在椅子上,翘着脚,嘴里衔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哪来的草枝:“还有第二种可能,他根本就是奔着你去的,对张家公子根本就不关心,” 司杨廷突然惊起,“所以,这两者也可能是相通的,那张家公子丢了又回来了,说明对方并没有杀人之意,却是丢了智慧,听说那张家公子原本会是高中人选,这下丢了智慧,看上去近乎一个三岁小儿,那么现场留下的证据却与你相关,所以......” 江祭臣甩开折扇:“对方想要针对的人,恐怕只有我。” 江祭臣的话头停下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司杨廷问道:“想什么呢?” 江祭臣摇着头,只是念着:“失了智慧,为何会像三岁小孩?” 司杨廷自己也思索着什么,随后扔掉草枝,抬脚就要离开。 江祭臣见状询问:“你又去哪儿?” 司杨廷脚下一停,看着江祭臣:“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看来事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这不可能只是开始,未来,恐怕会不断出现被害者,而对方想要你做什么,却还不得而知。”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江祭臣表情恢复了冷漠。 “阻止下一个被害者出现,不单单是为了保护他们,你也需要保护。”司杨廷说罢,对江祭臣笑笑。 江祭臣心中感动,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低头掩饰一下:“保护他们是你的职责,但......”江祭臣的眼神中有些担忧,“对方的行动线,不一定能受我们控制。” “别担心,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犯不着把这些小鬼当神仙,当务之急,不能放任张家公子就这样下去,要查明什么,必须从他身上入手。”司杨廷再看一眼江祭臣,“放心,你是我哥,就算你早早离开我和爹,你永远都是我哥,我会保护你的。” 司杨廷说罢,转身离去。 江祭臣不再劝阻,看着司杨廷离去的背影,他神色哀伤,喃喃道:“原以为我离开,就可以保护你们,看来......这世上的缘分......都是注定的......”江祭臣再偏头看向西市人群,却怎么都找不到那黑衣的男人。 他看到跑出藏花阁大门的司杨廷,眼神一收,一袭白衣从窗口跳出去,衣带飘飘,稳稳地落在地上,随着司杨廷的方向而去。 张员外家府邸院中,小书童跪在庭院中央,满眼泪痕。 张公子一边吃着水果,蹲在小书童身侧,喂小书童吃水果。 小书童更是难过,哭着:“公子,您醒醒吧,是我照顾不周,是我错了,公子,你别这样,你回来吧......” 眼前那满脸委屈的张公子愣住,嘴里还塞着水果:“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两人不远处,张员外站在走廊深处,看着儿子一副痴傻模样,难过得低下头偷偷抹眼泪。 身边的小厮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向张员外之子。 庭院外侧,一小厮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员外,有贵客。” 张员外在小厮的陪同下来到前厅的时候,见司杨廷正坐在客座上吃着茶,抬眼看到张员外出来,礼貌得起身对张员外作揖:“抱歉打扰张员外了。” 张员外拱手,没有回答司杨廷,转身落坐在主位上:“不知大理寺少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司杨廷思索一瞬,正对着张员外,歉意道:“原是这案子该落在我手上,给您一个详尽的答复,可眼下,公子已经回来,本不该再做打扰,但在下有些事还没弄明白,想要请教令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张员外原本就因为大理寺见儿子归来而不再过问案情而生气,今日见司杨廷主动上门,反而心生疑惑:“不知阁下有何见解?” 司杨廷面对张员外时,没有跋扈模样,甚至连在江祭臣面前的赖皮样子都没有,全然是谦逊的官家模样。 他上前一步,看着张员外:“这事儿,有蹊跷,但答案,恐怕只有令公子知晓。” 张员外听言,正要发怒,被司杨廷抢白,“张员外放心,这案子我会上报继续审查,不会就此结束了,所以,关于案情,我需要与贵公子做些了解,还望张员外给予应允。” 张员外思索着,不回答司杨廷。 司杨廷也不急躁,反而轻喝一口茶后继续说道:“若是员外您不想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在下也不勉强。” 张员外一顿,看着司杨廷:“听说小儿院中留下的画作是你哥哥所画?” 司杨廷早就料到张员外会问及此事,笑道:“非也,在下询问过家兄,家兄称从不曾见过张公子,何况,张员外一家才刚入长安城,家兄二十年来一直在长安城居住,从不曾去过蜀地,您不觉得,这整件事,像是在给咱们下套吗?” 张员外思索着,喝着茶。 司杨廷见张员外似乎被说动,便继续道:“原说这张公子已经归来,案子也该是消除了,但在下怀疑整件事上,张公子恐不会是第一个受害者,在下拙见,这案子,恐怕须得调查到底,找到真凶才行。” 张员外放下茶盏:“说到底,你不过是为了给你家兄长洗脱罪名罢了,我儿年幼,且现今是此状态,恐不合适外出见人。” “若查明案情能找到张公子的病因呢?”司杨廷的话彻底打动张员外,“在下听说张员外家中只有这一独子,且夫人去的早,我想张员外应该不想让张公子就此了却一生吧?” “你想怎么做?” 司杨廷从凳子上起身,对张员外拱手:“还是那个要求,在下想先跟张公子聊聊,单独,请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司杨廷推开张公子西别院的房门,见张公子正规规矩矩得坐在凳子上,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心软了一瞬,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只冰糖葫芦递给张公子,挤出一个自认为最为温柔的笑容。 张公子见了冰糖葫芦,高兴得笑出来:“给我的吗?” 司杨廷笑着点头:“嗯。” 张公子正要接过冰糖葫芦,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指抢了去。 张公子委屈抬眼,看到江祭臣从司杨廷的身后走出来,他面容冰霜,连一个笑容都没有准备给那张公子。 张公子委屈得憋着嘴,快要哭的样子:“为什么抢我的糖葫芦?” 司杨廷后退两步,关上房间的门,远远地坐着,看着江祭臣的一举一动,没有准备上前。 江祭臣重新将糖葫芦递到张公子的面前,那双凤眼看上去如同一座冰山,冰冷的神色令人全身发寒。 但那张家公子却似乎不害怕的样子,接过糖葫芦吃了起来。 江祭臣顾自后退半步,坐在张公子对面的凳子上,一眼不眨得看着张公子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全部吃完,甚至还舔着手中化了的糖浆。 坐在远处的司杨廷始终没有说话,也是一眼不眨得看着眼前的张公子,从他的表情中,似乎能看出司杨廷对江祭臣的信任。 张公子吃完了糖葫芦,咧嘴对眼前的江祭臣笑着:“还有吗?我还想吃。” 江祭臣唇角一勾,虽是笑着,却并没有暖意,他走近张公子:“你本不爱吃甜食,何必装得如此彻底?” 张公子一愣,一脸不解:“我爱吃啊,糖糖,好吃的,我还想吃。” 江祭臣笑出声,站起身来,环视房内四周:“你这房中没有任何甜食,你的佣人连甜点都不给你上,你读书时候,宵夜通常也都是以咸辣为主,而今,却突然爱上了甜食?”江祭臣突然收起笑容,“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吃甜食的,就比如像你小时候。” 张公子还是一脸痴傻模样,呆呆地看着江祭臣,完全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江祭臣与司杨廷对视一眼后,司杨廷对江祭臣点点头。 江祭臣继续说道:“张公子,你向来聪明,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大忌。” 不待张公子回应,江祭臣突然凑近张公子,凤眼冷漠,“对外称是失去了智慧,对吗?失去智慧,不代表失了心智,更不代表会变傻,不代表回到三岁小儿的模样!张公子,别再装了,我们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实情况。” 张公子脸上原本痴傻的表情慢慢收起,看着眼前这白皙微怒的脸,声音变得正常起来:“你是谁?” 江祭臣见张公子放下伪装,满意得勾起唇角,身后的司杨廷半张着嘴。 因为在来这里之前,江祭臣只称想要司杨廷给自己一个与张家公子单独问话的机会,并没有提过自己的想法。 而今看来,江祭臣还是对自己隐瞒了些许,心下又觉得江祭臣似乎利用了他。 但对于江祭臣的缜密,心中又是一丝窃喜,毕竟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 江祭臣没有正面回答张公子的问话,只是冷眼看着张公子,轻声问道:“你在保护谁?那个把你掳走的人,你认得?” 张公子的唇角浅浅得笑出来,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一般:“是的,我确实没有变得痴傻,但我确实丢了智慧,殿试的事,我做不到了,但我......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 江祭臣淡然得看着张公子:“是什么让你宁愿放弃自己的一生?或者说,是谁,让你宁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张公子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看向江祭臣:“花开千年,叶落千年,花开花落,永不相见.......”张公子说完,大笑出声,“我宁愿自己是那叶,即使不能陪伴,但心中有爱。” 江祭臣紧锁着眉峰,完全听不懂张公子的意思。 张公子却湿了眼眶:“我喜欢她,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愿意给她,就算是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惜啊......我能做的却只有给她我的智慧,若我再努力些,或许能给她更多.....可惜,没有如果了......” 张公子哀伤得看着江祭臣,眼泪流进嘴里,苦涩而悲伤。 江祭臣却已不再多问,只是看着张公子:“真的值得吗?心中有爱,如此付出,真的值得吗?” 张公子笑着,不答话。 司杨廷见状,上前两步,拉着张公子的胳膊,急切得问道:“那张画像呢?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在那晚的案发现场会留下他的画?” 张公子突然收起一切情绪,瞪着眼前面容冷漠的江祭臣:“你......你是江祭臣?” 江祭臣眼神一收:“你认得我?” 张公子的双眼瞪大,紧紧抓着江祭臣的胳膊,满脸恨意,一字一句得说着:“江——祭——臣!你.......” 张公子话未说完,整个人晕倒过去。 司杨廷抓着张公子的胳膊,大声吼叫着:“张公子!你醒醒!醒醒!把话说清楚!” 江祭臣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树影飘摇,他抬脚向大门外走去:“看来我们猜得不错,终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司杨廷手中抱着张公子,无暇顾及江祭臣离开,只是心下焦急:“哎?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江祭臣已经飘然远去,白衣飘飘,院子中的杏花落下来,衬着江祭臣高挑挺拔的背影,宛若仙境,又显得凄凉。 08 诡异的证据 深夜,张员外的公子坐在自己的西厢房中,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他却一眼都不看,只是深深地仰头看着夜空。 看着远处房梁上的一弯明月。 他喃喃地:“你说的,我都照做了,你想要的,我也给你了,可是我......我回不去了,对吗?今后,想要再见到你,是不是也很难了?” 夜色中,只有飞鸟划过天际,没有任何人给他回应。 他低头一笑:“是啊,契约上,原本就写好了,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我想要再见你一面,只一面就好......” 黑色的夜空突然被染上了一层煞红的颜色,宛若血色一般。 院子里的猫因为惊吓而逃窜消失不见。 张公子立起身体,反而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期盼得看着远处:“你听到我的诉求了吗?你来了吗?” 月光下,一袭红裙渐渐从天而降落,飘然而至,那艳红色的纱裙在夜色中显得诡异,那赤裸的双足和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皙的双腿,在月光下闪着光一般,就像是无数的宝石在夜空下放出的夺目光芒。 张公子惊喜,整个人看上去分外精神,他双手一撑,便从窗户跳出来,追着那双白皙的双腿而去。 那双透在红色纱裙中的白皙双腿的脚踝处,挂着两颗铃铛,一动便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来。 那双腿见张公子奔跑而来,突然腾空而起,红色的纱裙在月光下飘荡着。 张公子追出院阁,一边追一边喊着:“别走......请听我说句话......请你......”张公子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他不管不顾得想要爬起身,刚一抬头,便看到眼前正站着那双白皙的赤足。 张公子开心得仰头:“姑娘......” 涂着红色蔻丹的修长手指,挽住张公子的胳膊,准备将他拉起身。 张公子受宠若惊得慌忙起身,却不敢看眼前女子的脸,只低着头:“姑娘,我知道,我不该奢望再见你一面,但我想......” 女子轻轻开口,红唇妖艳妩媚,声音空悠,像是能穿越苍穹,又像是浸在耳边:“是我该谢谢你,把你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我。” 张公子傻傻的笑了,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姑娘,江祭臣今天来找过我,他好像察觉到我是在伪装。” 张公子就像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年,因为喜欢的女孩在自己的眼前而羞红了脸。 他说话的声音中都渗透着喜悦。 但当他最终抬眼,看到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孩时,却满脸惊恐。 那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模样,眼前的人,红色的眼珠近乎透出血来,原本柔和美艳的模样早已变了颜色。 张公子一惊,吓得跌倒在地:“你?你为什么又来见我?白天,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来找我?”转头对身后喊去,“来人!快来人!” 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出现,就像全世界都被催眠了一般,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呼喊声。 对面,那女子踏步上前,渐渐靠近张公子,一边靠近,身上红色的纱裙渐渐褪去,变成一身黑色的羽翎,白皙消散,脸也渐渐变了模样,逐渐蜕化为一个男人的模样。 张公子惶恐而哀伤,“我把一切都交付了,现在,我不过是想再见姑娘一眼,我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为什么......” 看不到那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步步靠近,最终蹲身在张公子的面前,脸上都是嘲讽的笑容:“你以为,你付出了一切,就可以得到喜欢的人垂帘,一个凡人而已,你想太多了。” 张公子不再害怕,反而笑出来:“从我答应姑娘那份契约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能活着离开长安,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看不到面容的男人嗤笑一声:“那你为何?” 张公子低下头去,哀伤得:“你懂爱吗?爱,并不是长久的守护,而是怦然心动的一瞬,便愿意将自己所拥有的的一切都付出给对方,那才是极致的爱,” 他回应给男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可以给姑娘她想要的,而你......即使守护在她身边一百年,一千年,那又如何?你的守护是卑微的,无用的,是让我觉得可怜的!” 从那男人的背后,能感觉到男人的怒气,他突然起身,抬起手对准张公子,掌中带着鲜红色的火光,但却迟迟不曾下手。 张公子眼角留下一滴泪,脸上却笑着:“我值得,从不后悔,因为未来,他爱的人身上,会拥有我身体里的元神,那便是我守护在她身边的证明,更是爱的证明,而你,什么都得不到......” 黑夜,一声撕裂的鸟鸣声划破天际,一阵风吹过,恢复安静。 树影飘摇,院子中那一树花随着风过,花瓣飘落而下,纷纷扰扰,落在树下的人身上。 那少年闭着眼睛,不过十七岁模样,身上穿着奢华的金线衣裳,躺在树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那唇角渐渐渗出血来,没了生气的脸上,一朵彼岸花渐渐隐现在他的眉心,就像是用纤细的画笔,画出的一副完美花卷。 夏日的夜风依旧凄冷,少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阳光初升,江祭臣侧坐在藏花阁的窗户边,看着西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腰间的彼岸花玉佩被握在江祭臣的手中。 他眼神飘忽,似在思考,又似在放空,表情淡然,却又透着哀伤。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曾以为,自己想要找寻的记忆与身世有关,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止于此。 阿宁姑娘曾经对他说过,认识他已经两百年。 江祭臣想到此处,脸上有一抹无奈的笑容,两百年,他不过十九岁,何来的两百年。 当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看到腰间的玉佩因为自己的情绪变化而变为血色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条黑暗的道路。 那是一条望不到边界的道路,两边燃烧着如同鬼火一般的热焰,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的耳边,能听到来自魔鬼一般的嘶吼声,那些哀伤的、痛苦的声音,无数次在他的心头萦绕。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简单,如果一直留在养父家中,恐会对养父和弟弟带来不好的厄运。 可是现在,为什么是现在,接二连三的事发生在他的身边,是因为什么契机呢? 他曾以为自己今生会在用无止尽的无牵无挂中度过,可是他没想到,自从接触到那脚上带着铃铛的模糊身影,他的心似乎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他不懂这变化为什么姗姗来迟,让他对司杨廷产生了更加痛苦的感情,他怕,怕自己的身世会伤害到他亲近的人。 江祭臣从窗外发现了之前常见到的熟悉身影,他收起视线,抬脚一蹬,飞身跳出窗外,白色的衣裳在空中飘落,最终稳稳地落定在地上。 他眼神凌冽,手中紧握着自己的玉佩,低声说话:“跟了我那么久,不如,出来说话。”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江祭臣转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冒着烟气的影子人,快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江祭臣正要追上去的时候,被两个官兵拦下:“江祭臣!” 江祭臣抬眼,正看到司杨廷带着人站在自己身前,江祭臣不解得看着眼前的司杨廷,并未说话。 司杨廷似乎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张员外家公子,死了。” 江祭臣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得掩饰着打开折扇:“所以现在是?” 司杨廷对身后的官兵摆摆手:“现场留下关于你的证物。”司杨廷还想继续说什么,“我知道你......” 江祭臣反而笑笑,上前一步,跟着官兵:“我跟你们走。” “你......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会努力查出幕后真正的凶手,你放心。”司杨廷有些为难,甚至有点不敢面对江祭臣的样子。 江祭臣抬手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我相信你。” 江祭臣的这个举动,让司杨廷想起小时候。 他努力在书房啃历年来的重大案件,就是想要吸取其中的经验,让自己断案子的水平提高些,每每都是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连餐食都在书房里用。 那时候的他不过七八岁年纪,背靠在书架上,从日出到日落,他那么拼命就是为了能超过江祭臣。 每次入夜,江祭臣都会到书房来找自己,倒也不是为了帮助他什么,只是靠在书架上站着,却总是不说太多话,只是陪着他,口中一句:“我相信你。” 那时候,司杨廷都会觉得江祭臣的鼓励有些刺耳。 但当他有些看不明白的时候,江祭臣便会与他一起席地而坐,为他讲解案情,从七岁,到十七岁,一直到江祭臣彻底离开。 他已经习惯了江祭臣的冷漠,也习惯了江祭臣的帮助,而这一次,是江祭臣需要自己的帮助。 江祭臣对司杨廷笑笑:“我相信你。”随后便转身抬脚先行离开。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轻新洒脱的背影,心中倒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责备自己,如果自己的能力能更高一些的话,或许就不会让江祭臣跑这一趟,可是现在证据确凿,他又能怎么办? 江祭臣感觉到司杨廷在身边没有行动,他回过头来,原本冷漠的脸上,却看起来挂着一丝温暖,那是信任的眼神。 司杨廷觉得心中暖暖的。 江祭臣对司杨廷说道:“走啊。” 司杨廷快走两步,跟上去,却不敢离江祭臣太近,不知为何,总会觉得这件事让江祭臣蒙冤,是自己的不是。 众人回到大理寺,走进大门的瞬间,大理寺所有的人都看向江祭臣,就像是在看待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同时,在看向司杨廷的时候,眼神中也有些许厌弃。 本来平时司杨廷在大理寺内就不太受人待见,很多人都觉得司杨廷之所以能成为大理寺少卿,完全是因为他的父亲的加持,按照他自己的能力,根本就达不到这个水平。 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司杨廷叛的很多案子都是跟江祭臣一起完成的,抓捕的很多凶犯,也都是在江祭臣的帮助下完成的。 而这一次,江祭臣以犯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就像是一个不可名状的笑话。 江祭臣冷漠着脸,就像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表情。 司杨廷却是心中难过,他抬手轻轻拽了拽江祭臣的袖子。 江祭臣感觉到,回身对司杨廷一个干净的笑容,并对他点点头,众人便一路走向内堂。 付凌天正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卷宗,听到众人回来,便抬起头,不苟言笑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上,看得出几分不近人情。 他放下手中卷宗,先是瞟一眼司杨廷,随后看向江祭臣:“委屈你了,原都是自家人,不该当众带你回来,但这个案子,目前看上去你的嫌疑太大,且是唯一嫌疑人。” 江祭臣笑笑,点头:“我懂,劳烦付大人。” 付凌天只“嗯”了一声,便继续拿起手中卷宗:“你第一次出现在张员外家,是什么时候?” “失踪案后第二夜。”江祭臣并不想有任何隐瞒,据实陈述。 付凌天放下手中卷宗,起身:“你是在否认失踪案与你有关。” 江祭臣声音平稳:“是。” “那么当夜发现的证物又作何解释?我命人查过,那幅画作的笔锋,确实是你的。”付凌天皱着眉头,不怒自威。 江祭臣也并不着急:“那幅画并非我画,且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张家公子,况且,大人请细细琢磨,他们一家从巴蜀而来,为的便是今年的殿试,又不是京城的纨绔子弟,又何来对我那藏花阁感兴趣?” 众人听着江祭臣的话,似乎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江祭臣唇角轻轻一勾:“其次,这证物其实正好应该是我最好的离罪证物。” “怎么说?”付凌天冷声道。 江祭臣靠近一步,看一眼付凌天桌上的卷宗:“常听闻付凌铁面无私,任谁在您手中,三言两语便能听出破绽,且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那么付大人可曾想过,在下也常与司杨廷一起帮助大理寺破过案子,一般的犯罪行动,我都能猜得一二,况且这次的案子,漏洞太大,若真是我所为的话,我又何必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将直指向我的证据留在现场?” 付凌天不说话,只是看一眼司杨廷,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司杨廷低下头去,不敢回应。 付凌天走近江祭臣,轻轻笑着:“但前日司杨廷带你去见过张公子,当夜,你也没有不在场的人证,据推断,张公子死于子时三刻,那时候,有人看到过你出现在东市居住区域。” 江祭臣眼角一跳,正眼看向付凌天:“看到我?什么人?” 付凌天冷笑一声:“张家书童,你怎么解释?” 江祭臣眯着眼睛,许久不说话,看着付凌天。 司杨廷半张着嘴,不可思议的样子,靠近上来:“不可能!那书童根本就没见过他,怎么可能会在那么黑的夜晚认出他?” 付凌天听出问题,看向司杨廷:“你刚才说,认出他?怎么?就算见到,也不该认识吗?” 司杨廷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书童会不会是看花了眼?”没有人回答他,他便继续说道:“按照现在所查到的情况,张公子死前,额间有一朵江祭臣作画时,常用的落版彼岸花,但这并不代表,凶手就是江祭臣,这做法也太拙劣了吧!” 付凌天冷眼看向司杨廷,眼神冰冷。 司杨廷下意识得后退一步。 江祭臣笑笑,继续说道:“刚才路上听说,死亡现场很有仪式感,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 付凌天再次瞪着司杨廷。 司杨廷嘴硬上前:“这情况明显是不对劲的,他不是凶手,我为何不能跟他讨论案情?” 付凌天无语得看着眼前的司杨廷,摇了摇头:“且先回去,近日不许离开长安城。”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笑笑:“是,草民明白。”说罢后,对司杨廷使了个眼色。 司杨廷却像是没有看到江祭臣的眼神,还要上前去理论,被江祭臣一把抓回来。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宛若春日阳光,温暖和煦:“多谢大人。” 离开大理寺的路上,江祭臣走在前面,司杨廷跟在身后。 司杨廷不解得上前:“我没明白,付大人什么意思?今日叫你过来,好像什么都没问,也没有关押你,只是让你不要离开长安城,那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得让我带你来呢?” 江祭臣笑笑,没有回答。 司杨廷上前两步,追上江祭臣,拦在他身前,不让他继续向前走:“总觉的哪里不太对劲,他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对不对?” 江祭臣笑出声来,用扇子敲了司杨廷的头一下:“你平日分析案子的时候,倒显得聪明,怎的现在看上去呆呆傻傻?难怪大理寺的人都不服你。” “他们不服我还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司杨廷说着,意识到说错话,立刻闭上嘴,“就算没有你,我一样能把案子给办好!” 江祭臣笑笑,看着眼前司杨廷劲儿劲儿的模样,笑出来:“我相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司杨廷问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看着司杨廷:“张公子的尸体现下何在?” “在仵作那里,你想怎么样?”司杨廷说完,惊讶得长着嘴,“你该不会是.......不行不行,我没法交代,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我怎么带你进去啊?” “今晚如何?”江祭臣看着眼前的司杨廷,“既然整件事都是冲着我来的,我倒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废了这么大的周折,他到底想干什么?” 09 更浓的迷雾 深夜,缀锦楼内一片嘈杂,花天酒地的声音响彻上空,走廊莺莺燕燕,充斥着劣质的浓香和酒水的浓香。 荆棘跌跌撞撞走在走廊内,他因为喝多了酒而视线模糊。 过往的酒客们被他推的七荤八素,被推的人想要发火,但看到是荆棘时,便都闭上了嘴。 姑娘们带着自己的恩客离开。 在荆棘的世界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心中难过伤痛,轻声问自己,爱,是什么? 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姑娘。 当他看到张公子死前的宁静,不知为何,他的心在剧烈的痛。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姑娘眼里又算是什么?姑娘对他的感情又算是什么?是仆人?亦或是恋人? 不,他只是一直陪伴在姑娘身边的工具人吧。 荆棘苦笑一声,将白瓷酒壶中的酒倒入口中,笑出声来。 他犹记得当初,他与姑娘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寻找到真爱。 他们荆棘一族,一生只会停靠一次,寻找到一支属于自己的草木,即使那第一次的着陆便是永恒的死亡。 万箭穿心,他们荆棘鸟也在所不惜。 他以为,姑娘便是他最后的栖息地,宁愿死,是的,他宁愿为了姑娘而死。 但姑娘的心中却有一个埋藏千年的人,那人,他永远都比不上吧...... 荆棘喝着酒,醉醺醺得几乎倒地,他要去哪?他现在这样又能去哪?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帮助姑娘找到属于她的爱情,这件事对他来说却又是相悖的。 姑娘找到爱情的那一刻,便是他永远失去爱情的那一刻。 他纠结过,难过过,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对的,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荆棘一边喝着酒,却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划过脸颊,在下巴处积攒起来,狠狠得砸向他修长的手。 身后,一双柔软的手扶住荆棘的胳膊,荆棘全身的肌肉一紧,他回过头去,看到眼前的女子,他苦笑着:“玲珑,还没睡吗?” 玲珑满眼心疼哀伤,她扶着荆棘的胳膊,向自己房间方向走去:“跟我来,别被姑娘看到,要是被她看到你这样,怕是又要生气了。” 荆棘用力甩开玲珑:“用不着你管!” 玲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被另一双手稳稳扶住。 玲珑抬眼,正好看到那尚书府的王子彧,温润如玉的模样,眼中透着担忧:“玲珑姑娘,没事吧。” 玲珑慌忙从王子彧的怀中起身,摇摇头:“王公子怎的又来了?” “我来找你。”王公子就像是已经忘记了之前在这里的所有见闻一般,深深地看着玲珑的脸。 荆棘冷笑一声,继续喝着酒离开。 玲珑想要上前去找荆棘,却被王子彧一把拉住手,王子彧看着玲珑:“跟我来。” “可是,荆棘他......”玲珑还是有些担心得看着荆棘离开的方向。 王子彧不再说什么,只是牵着玲珑的手,拽着她推门走进房间去。 王子彧的手很暖,让玲珑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安全感,就像是曾经亲近的人一般。 玲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阵开心的笑声,那是孩子的笑声,一对儿男童女童的声音响起。 “阿箬,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带爹回来,记得,要等我回来。” “哥哥,我怕......” 玲珑像是跌入了魔障,她回不过神来,轻声焦急得叫着:“我怕......” 此刻,王子彧已经带着玲珑走入房间,并将房门关上,听到身边玲珑的声音,他回眼看去,看到玲珑一脸慌张的模样,正抬眼看着自己。 王子彧意识到自己还拉着玲珑的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松开手,低头一笑:“玲珑姑娘,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玲珑却反而上前一步,红了眼眶:“你......你是......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才会......” 王子彧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低头看着玲珑:“我知道你是谁。” 玲珑又怕又惊,她生怕自己问出口却得到不同的答案,但依然忍不住发问:“你......认识我哥哥吗?” 王子彧看着眼前的玲珑,没有开口,深情的眼眸看着她,俊朗的神色宛若一汪深潭。 “你......”玲珑的声音带着嘶哑。 王子彧轻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你哥哥,我来找你,却是为了这件事,你还记得自己真实的名字吗?” 玲珑神色哀伤,能看出有一些失落,但又充斥着一些期盼:“我......不记得了。” 王子彧低头看着玲珑,轻轻抚摸玲珑的头发,轻轻笑出来:“你真实的名字,叫阿箬。” “阿箬......”玲珑喃喃自语,耳边那个男童轻唤她“阿箬”的声音不断响起,玲珑抬头看向王公子,“我是谁?” 王子彧谨慎起来,四下张望后,回神看向玲珑:“其实,我早前就知道这间缀锦楼有问题,那天见到赤蛇前,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让姑娘见笑了。” 玲珑难过而不解得看着王子彧:“你先前在我房中养病,都是装的?” 王子彧原本疼爱的眼神一顿,他再度看向玲珑:“我承认利用了你,但我来这里,却是为了找到你。” “找我?为何?”玲珑已经开始有些不再完全信任王公子。 王子彧慢慢开口:“你当年只有五岁,并不是走失,而是被人带走的,而带走你的人,另有目的。” 玲珑惊得不知所措,半掩着唇,说不出半句话来。 王子彧靠近玲珑,伏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我不是坏人,因为,我们从小就认识,我们之间,是有婚约。” 玲珑吓得后退半步,不可思议得看着王子彧。 玲珑所有的表现似乎都在王子彧的预料之中,他哀伤得小声开口:“我叫王子彧,你还记得我吗?” 玲珑看着眼前的王子彧,身体慢慢后退:“王子彧......” 王子彧不再上前,只是疼爱得看着玲珑:“我来,是想要救你出去。” “救我?” 王子彧点点头,轻轻上前一步:“阿箬,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哥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当年是他弄丢了你,他从未曾忘记过你。” 玲珑慢慢后退,摇头:“不对,你在骗我,如果我哥一直都在找我的话,为何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王子彧一急:“阿箬!” 玲珑不再信任王子彧,警戒状态:“姑娘曾经告诉过我,任何表面看上去为我好,却逻辑不通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你知道这里不是你能独善其身的地方,就别逼我喊人。” 王子彧垂下眼帘,轻轻摇摇头:“等你想好了,联系我。”王子彧从腰间拿下半只镯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玲珑看着王子彧的背影:“你真的,认识我哥哥?” 王子彧停下脚步,侧身看着玲珑:“想知道答案的时候,让老鸨传话给我,我会来见你的,阿箬。” 王子彧说罢,抬脚离开。 玲珑看着王子彧离开后,转身坐在圆桌的凳子上,看着桌面上的半只镯子,从自己的脖子上掏出一条金丝红线,红线的另一头,挂着另外半只镯子,玲珑将两块镯子合起来,严丝合缝。 黑暗中,大理寺的停尸间,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丝声响,在幽暗而诡异的深夜,不免让人觉得可怖。 一个黑影先跳进来,四下环视着,随后朝着身后挥挥手:“进来吧!没问题。” 黑影身后,一袭白衣毫无遮掩的模样走进来,映着月光,显得清冷得好看:“点火。” 黑影拿出火折子,吹了两下,整个停尸间亮了起来,照亮了来人的脸,也照亮了停尸间里那些尸体的脸。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一眼便看到停放着张家公子的那张停尸床,他冷眼看着那个眉心晕染着一朵彼岸花的尸体,慢慢靠近。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上前一步,拦在江祭臣面前:“你想清楚,我这次偷偷带你过来,尸体不能乱碰。” 江祭臣抬手用手中折扇将司杨廷推开:“付凌天大人应允了的。” 司杨廷不解,还没反应过来,见江祭臣已经走近尸体,抬手将尸体上掩盖的布料全然揭开,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喂!江祭臣!” 江祭臣全然不顾司杨廷,冷眼看着眼前的张家公子,那是他前一天白天刚刚见过的人。 那时候的张公子还是个活生生的少年,为了隐藏什么而伪装痴傻模样,他到底是为何?这一切背后的人又是谁?为什么这少年宁愿死都要守护那人,而那人却对自己步步紧逼?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司杨廷上前,在江祭臣和张公子之间来回查看着。 江祭臣指着张公子的脸,淡淡得说道:“你看他的表情有什么异样?” 司杨廷上前,凑近了张公子的脸,仔细查看着那张惨白的脸,随后惊讶得回头看向江祭臣:“他像是在笑!也就是说,杀他的人,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江祭臣走到张公子的另一边,伸手摸着张家公子的身体,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司杨廷抬手想要阻止江祭臣,被江祭臣用折扇拦下,他一边找,一边闭着眼睛思索。 司杨廷好奇得看着江祭臣:“在找什么?” “信物。”江祭臣的手停在张家公子的腰间,突然睁开了眼睛,“找到了。” 司杨廷不可思议得看着江祭臣从张公子的腰间取下一张纸,像是一副画画用的宣纸,他一把夺过来:“我看看!” 江祭臣任由司杨廷将画纸拿过去,他的目光落在张公子身体的伤口处,将张公子身上的衣服扒开。 张公子原本就是一个清瘦少年,此刻,在月光下,尸体更显得凄冷可怜。 江祭臣仔细盯着张公子胸口的伤口,伸手轻轻检查着伤口周围的痕迹。 尸体的另一侧,司杨廷手中拿着那张画,半张着嘴,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头也没有抬一下:“尸体伤口所受的伤,似乎来自于猛兽,你看伤口的周围,有明显的撕裂痕迹,看样子,对方似乎对死者有很明显的恨意,但死者的表情却像是在笑着的,所以,有两种可能性。” 司杨廷的视线依然落在手中的画卷中,并没有回应。 江祭臣继续说道:“第一种,死者与凶手是相识的人,且有感情,第二种,死者知道自己将死,所以直面死亡,同时,死者的某些心愿应该已经达成,所以他......” 江祭臣见司杨廷依然没有回应,这才抬眼看向他:“画有什么异样?” 司杨廷将画递给江祭臣,满眼惶恐:“他们就像是知道你一定会来,这张纸根本就不是什么信物,而是留给你的证物。” 江祭臣轻锁眉峰,接过司杨廷递来的画纸,展开,纸上画着一幅画,画中正是江祭臣的脸,且落版处画着江祭臣善用的彼岸花,江祭臣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他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得砸了一下一般,握着画纸。 司杨廷靠近江祭臣:“你为什么觉得死者身上会有信物?” 江祭臣抬眼,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是我疏忽了。” 司杨廷不解:“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清楚啊!” 江祭臣将画纸折好,收起来,之后看向窗外的月光,月光正好照在张公子的脸上,那一抹笑容更显得诡异:“是付凌天告诉我的。” 司杨廷不可思议得几乎笑出来:“什么?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死者身上有信物?” 江祭臣将张公子的尸体好好摆正,并将白布盖好,对着张公子深深鞠一躬:“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司杨廷直接崩溃,一把拉住江祭臣:“你不说我还不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祭臣哀伤得看着司杨廷:“我之前就说过,那些人,从头到尾就是冲着我来的,这只是第一位受害者,虽然从他是尸体来看,他似乎心甘情愿,但......如果一切因我而起,就必须要因我而结束。” 司杨廷眉头锁在一起,似乎没有听懂江祭臣的话:“尸体确实有异样,明日我便派人仔细查看,但今天这件事作何解释?你的意思是,付凌天跟他们......” 江祭臣回眼看向司杨廷,示意他不要说下去,随后,两人听到不大的停尸间内似乎有微弱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分头突然攻向各自的身后,两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停尸间里所有的尸体都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 那些尸体正站成一圈,将两人团团围住,同时,停尸间外传来着火的声音。 司杨廷大惊,跳到江祭臣的身侧,两人背靠背站着:“什么情况?有人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江祭臣淡淡说道:“目前来看是这样,但或许,对方只是想要我死,你不过是买一送一那个。” 司杨廷冷笑一声:“我司杨廷从小到大除了你以外,就没有任何人敢低看我一眼!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几个小妖作怪罢了,还能难倒我不成?” 江祭臣和司杨廷侧头对视一眼,相识一笑,不再多言,飞身上前,与那些直立行走起来的尸体对战起来。 眼看尸体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两人毫不在意,一黑一白在房间内跳跃进攻,相互合作,却不想,那些尸体竟如何都打不倒,就像是被人操控着一般。 正当时,窗外的火焰越烧越旺,几乎烧进停尸间来。 江祭臣一把抓住司杨廷的后背,轻轻一甩,便甩到自己身后:“走!” 司杨廷还不想走:“为什么?还没查清楚,现在走的话,这些证据......” 江祭臣低吼一声:“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正说着话,张公子突然从停尸床上坐起身来,他眉间原本画上去的那朵彼岸花突然散发出刺目的光芒,原本深红色的彼岸花几乎滴出血来,他眼球变了颜色,深红色的眼球让人望而生畏。 司杨廷吓一跳:“喔!什么玩意儿?” 江祭臣一手拎着司杨廷的后背,抬手将司杨廷甩出去:“他被人控制了,额间的彼岸花并不是证据,而是被控制的标志,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司杨廷一边跟着江祭臣打退向外去,一边不忘跟江祭臣询问自己的疑问。 张家公子裂开嘴,满口是血得冲向两人,他的手指甲也变得很长,只一瞬便靠近了江祭臣。 江祭臣来不及反应,手臂的白衫被划破一道口子,血水伸着雪白的长袖渗出来,他眉头轻锁,借力司杨廷,抬脚就踢向张公子。 张公子被江祭臣地倒在地,但很快又重新站起身来,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再次攻向江祭臣。 司杨廷见状,上前攻向张公子,但那张公子就像是完全看不到司杨廷,眼中只有江祭臣,并招招致命。 同时,其他的尸体也都像是改变了方位,一起攻向江祭臣。 司杨廷着急,在混乱中攻击那些“僵尸”,想要保护江祭臣,江祭臣已经被一众“僵尸”围住,他雪白的衣衫沾染了血色和污色。 司杨廷大骂:“江祭臣!你反击啊!你现在这样只守不攻的话,就别想再走出去了!” 司杨廷在众人背后连打带踢,那些“人”却怎么都不看司杨廷一眼。 江祭臣最终放弃了反抗,索性停下手中动作,任由那些“人”将他团团围住。 白色的衣衫在这群“人”中消失不见。 司杨廷一个人被关闭在人群之外,他急得满头是汗,大喊着江祭臣的名字:“江祭臣!江祭臣你给我撑住!我来救你!” 被那些“人”围住的江祭臣不见了踪迹,连挣扎的声音都没有。 司杨廷红了眼眶,用尽全力踢打那群“人”:“江祭臣!你今天折在这里的话,我都看不起你!给我出来!江祭臣!你一身好功夫,怎的连几个死人都打不过吗?” 司杨廷听不见江祭臣的声音,只见那群“人”团团围住的地方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他们还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尸体停下手上的动作,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统统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 当所有人倒在地上的刹那,司杨廷踩着那群尸体上前,见江祭臣满身污渍,瘫倒在地,身上满是伤痕,好看的眼睛紧紧闭着。 司杨廷呆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 他抬手紧紧抱住江祭臣在怀中,轻声唤着:“你醒醒!你给我醒醒!” 江祭臣的手从司杨廷的手中滑落,重重得跌在地上。 司杨廷半张着嘴,看着怀中的江祭臣:“你别吓我啊,这不合套路啊!戏班子里的戏都不是这么唱的啊!江祭臣!江祭臣!” 司杨廷的泪水留下来,他几乎破了声一般,撕心裂肺的喊着江祭臣的名字。 但眼前的江祭臣却真的没有醒过来。 司杨廷甚至能感觉到怀中的江祭臣身体冰冷,他怎么都无法相信,江祭臣竟然会...... 司杨廷不顾一切,反手背起江祭臣,艰难得冲向停尸间外。 此时,整个停尸间都被大火包围了起来,浓烟滚滚。 司杨廷毫不顾忌,背着江祭臣的身影冲破火海,他的衣角甚至沾染了火星,但他全然不顾,他表情痛苦,却努力向前。 看着江祭臣毫无生气,垂在自己身前的双手。 司杨廷一边跑,一边轻声说道:“江祭臣,只要你醒来,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司杨廷怒吼着,“江祭臣!你听到了没有!” 浓烟的背后,一个少女的影子站在火焰背后看着两人。 少女赤裸的脚踝处,用红丝线挂着铃铛,显得脚踝更加白皙好看,少女眼神中带着期待与担忧,她轻轻得唤着一个名字:“沙华......” 10 活着,等我 黑暗中,江祭臣一个人行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 小路的两旁,开满了耀眼的深红色彼岸花。 虽然没有风,但那些花瓣却在空中飘荡着,簌簌而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花瓣全部都凋谢下来,落得满地。 在那狭窄的小路上,宛若一条柔软的花毯。 江祭臣踩上去,那般柔软,他紧锁着眉峰,慢慢得向前踱着步子。 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呜咽着,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却又像是在哭泣,听不清晰。 江祭臣正要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道路两旁落败的彼岸花花杆,突然变成了一个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刹那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 江祭臣用手中折扇阻挡袭来的攻击,却发现那些所谓的攻击根本就没有攻击性,不过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化作了一团浓烟消失不见。 “谁在作怪?”江祭臣的声音有些清冷,听不清情绪。 在江祭臣的身后,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慢慢伸过来,环住江祭臣的腰身。 那手指修长干净,朱丹红色的指甲看上去并不温柔,但拥抱着江祭臣后背时候,单从那双手便能感受到那份温柔。 江祭臣身体向后一撤,远离那双手,回过头去,却看不到任何人,他浅浅得低声道:“是你吗?一直跟踪我的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女人哀怨的叹息声,却依然不说话。 江祭臣习惯性得用手紧紧握住腰间的玉佩,却发现此刻,手中的玉佩已经变得滚烫。 低头看去,只见那玉佩的颜色早已不是温润模样,而是变成了宛若那女人手一般的朱丹色,并随着周遭变化而躁动不安起来。 江祭臣用手轻抚玉佩,并控制住它的躁动:“到底是谁?阿宁姑娘?又是你?” 黑暗中,一双赤裸的脚踝先出现,随着一阵铃铛的声音传来,轻微且刺耳。 江祭臣眯着眼睛,眼神中刚刚的严肃一瞬松懈下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剧烈的震颤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能感受到自己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 黑暗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江祭臣睁大眼睛,不想放过一丝线索。 白皙的双腿渐渐出现,随后出现的是一双白皙的手。 渐渐的,一袭朱丹红色的纱裙在黑暗中飘荡着。 女孩的声音响起:“你还记得我吗?我找了你太久,却不能直接与你相见。” “你到底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祭臣控制着自己的心,但他的声音依然在颤抖着。 黑暗中的身影始终看不清面颊,就像是那主人刻意隐藏了身份,只那双白皙的手慢慢向江祭臣伸过来。 而江祭臣也鬼使神差得没有躲闪,手自然而然得被那白皙的手指牵住,那是一种万分熟悉的感觉。 他能听到那铃铛声,每每响起的铃铛声令他心烦意乱。 女孩牵着江祭臣的手,向黑暗中走去。 江祭臣就像是一个傀儡一般,跟着女孩向前继续走去,但口中却问道:“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 女孩没有回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将江祭臣拉扯进黑暗中。 江祭臣手轻轻一用力,便将女孩拉住,停在原地。 能感受到女孩回过头看向江祭臣,但江祭臣却看不到女孩的脸。 女孩的声音透着难过:“我想让你有情感,所以,这是我给你的第一颗心,你却还是感受不到我的好吗?” “请把话说清楚,我现在在哪?你又是谁?要带我去哪儿?”江祭臣的声音虽然冷漠,但是被女孩拉着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女孩轻轻一笑,笑声回荡在黑暗中,带着回声:“江祭臣,你要用你的生命去记住我,无论十年、一百年、还是永生永世!我受够了等待和思念,我要你心里有我,我要你。” 江祭臣正要说话,眼前的身影却突然暗淡下去,周围被黑暗笼罩,一团团浓烟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江祭臣的心随着女孩的逐渐消失而紧张起来,他甚至想要随着女孩而去,但眼前着那一抹朱丹红消失不见,却又无能为力。 江祭臣一脚踏入无尽的黑暗浓烟中,刚刚那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不见。 原以为眼前会更加黑暗,却不想,眼前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同时,那女孩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耳边响起。 “江祭臣,活着......等我......”女孩最后的声音逐渐远去,宛若前世。 江祭臣猛地坐起身,冰冷的身体有了温暖。 他环视四周,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他的藏花阁。 而正对面的墙面上,映入眼帘的,是他画的那副没有脸的画。 画上的女孩没有五官,只有修长的四肢,脚踝处挂着一串铃铛,女孩看上去那么灵动,与江祭臣刚刚梦里所见到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江祭臣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一滴泪从眼角滚落,他能感觉到心口的疼痛,下意识得用手攥住心口位置,疼得咧开嘴。 痛感并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严重,到最后,甚至疼得他直不起身来,他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床沿,大声喊着:“司杨廷!” 周围一片安静,只见二楼房间的窗户打开着,能看到西市的热闹景象,外面下着雨,水滴沿着屋檐滴落而下,凝成水帘,水帘之外,一阵飞鸟扑闪着翅膀的声音响起。 楼下响起争吵声,混乱中,有司杨廷的声音响起:“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 江祭臣心口的疼痛随着来自着尘世间的第一声而渐渐隐去,他强撑着身体,想要下床,却发现四肢就像不听使唤一般没了知觉。 有嘈杂声,有东西打砸声。 江祭臣想要开口,几次张嘴,却都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到楼下的司杨廷越来越生气:“都给我住手!无法无天了吗?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张公子尸体失踪的事,我们都很惋惜,但整件事,江祭臣也是受害者,你们要讨说法,应该去的地方并不是藏花阁,而是官府!” 江祭臣满头是汗,听着司杨廷的话,摇着头,即使没有力气,反而轻轻笑出来。 笑容在江祭臣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明朗好看,只一瞬,那笑容僵在他的脸上。 江祭臣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说不上来,他为什么要笑?还笑得这般温柔? 他从前,从不会对旁的事有这般感受,这种感觉,是温暖的,贴心的。 这笑容,甚至让江祭臣觉得有些惶恐害怕。 他想起刚刚在梦里,女孩的声音对他说起的话,她说她想要他有感情,所以,给了他第一颗心。 江祭臣身体一冷,真的是梦吗? 他收起笑容,皱起眉头,下床。 楼下,司杨廷正和店里的小厮并肩而立,两人对面,站着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站在最前端的,便是那张公子的小书童,众人簇拥下,张家老爷一脸怒气透着悲痛。 张家老爷难过得弓着腰,一夜苍老,头发全白:“我的儿啊!死了都不能让他消停啊!你们作为官府的人,助纣为虐啊!还我儿命!” 小书童站在一旁,泪眼婆娑,原本就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此刻哭得让人心疼。 身后的家丁们一副要打要砸的模样,司杨廷就是不放行,横眉冷对。 “人还没醒过来,为了查清张公子的事,你们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们要是敢影响他休息,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司杨廷说着话,便要上去与家丁们对攻。 江祭臣一袭白衣站在楼梯处,头发松散,脸色苍白,扶着把手,强撑着身体:“司杨廷,住手!” 江祭臣的声音虽然微弱,但那冰冷的指令下,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回眼看向江祭臣的方向,因为生病身体脆弱,原本就仙雅的江祭臣更显得单薄。 司杨廷见江祭臣竟然自己起来,他红着的眼眶,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司杨廷扔下一切,冲向楼梯方向,一把抱住病恹恹脆弱的江祭臣,用力得抱着他,激动到要哭出来:“你小子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找个荒山野岭把你拉出去埋了!” 江祭臣被司杨廷抱得太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身体本就没有恢复,脆弱得没有力气,想要推开司杨廷,但司杨廷却抱得更紧,如何都不撒手。 楼下原本要冲进来打砸的众人见此情境,都半张着嘴,连藏花阁的小厮都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江祭臣是从来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即使是碰到他的衣襟,他都会受不了。 那厌弃的神色,小厮永远都忘不掉。 此刻的司杨廷这般抱着江祭臣不松手,小厮口中喃喃着:“完了.....二公子完了......” 正想着,江祭臣却抬手拍了拍司杨廷的后背,唇角渐渐上扬:“好了,我活了,你说的,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松开我,现在,立刻,马上。” 司杨廷一愣,完全没想到江祭臣竟然听到了之前他对昏死过去的江祭臣所说的话。 那一刻,司杨廷真的以为江祭臣要死了,那一刻,他才知道江祭臣在他心中的位置是那么的重要。 他甚至不知道以后要是没有了江祭臣的话,他的生活要如何继续下去。 十二年的陪伴,他们早就已经形影不离。 即使是现在江祭臣一个人住在西市的藏花阁,他依然会找各种理由黏着江祭臣,可是,万一以后...... 好在,江祭臣醒了,司杨廷一边哭一边笑,松开江祭臣,与他对视着。 看到江祭臣脸上的温和笑容,他这才想起江祭臣以前从来不让任何人碰他。 “哭够了?哭够了跟我下楼好好解决问题。”江祭臣没有生气,声音甚至没有了以往的冷漠,似乎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温和优雅。 司杨廷什么话都没还没说,便看着江祭臣独自下楼去,唇角上扬。 站在众人面前,看到张家老爷后,江祭臣方收起脸上的笑容。 深深地对张老爷鞠了一躬,松散的头发和憔悴的脸颊令人对他心生怜爱。 江祭臣起身上前,温和得看着张家老爷:“张员外,在下有错,如若您不介意,请给在下一些时日,在下定会查明一切,给您一个交代。” 所有人都看向江祭臣,张家的家丁再次躁动起来,说着就要上前攻击江祭臣。 江祭臣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一眼不眨得看着张员外。 说来奇怪,江祭臣现在看着张员外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江祭臣不知道为何,但他总觉得想要再多看张员外一些时间,有些依恋的不舍。 甚至,他像是从心底知道,张员外一定不会归罪他一样。 那一直在哭着的书童看着眼前的江祭臣,突然停止了哭泣,抬手轻轻拉住江祭臣的衣角:“公子......” 没有人理会一个书童的话。 司杨廷看着家丁们就要对江祭臣动手,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护在江祭臣的身前:“我看谁敢动他!” 双方僵持住,张员外看着江祭臣的眼神却突然透着和蔼悲伤。 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家丁,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走过来,眼睛一直看着江祭臣,双手颤抖着,脚步甚至有些凌乱,他半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哀伤的呻吟。 司杨廷依然护在江祭臣身前,看着眼前那张员外模样,分外不解,回眼看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从中猜得一二,他对司杨廷点点头。 虽然司杨廷仍不明白江祭臣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顺从得从江祭臣的身前让开一些,。 看着张员外一直走到江祭臣的身边,那粗糙的老手紧紧得握住江祭臣修长白皙的双手,顿时老泪纵横。 江祭臣只看这样张员外,他心中原本的猜测已有一二,但他仍不确定,便任由张员外拉着手,等待着张员外开口。 张员外的泪水流进脸上深深的褶皱中,他哀伤得呻吟了半晌后,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握着江祭臣的手越来越紧。 江祭臣从张员外的手掌中感受到一份割舍不下的伤痛,他伸手一拉,将原本拉着自己双手的张员外轻轻抱住。 众人皆惊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司杨廷更是不明所以,眼睛睁得奇大,口中低语:“今儿个怎么了?病了?不对,本来就病着,怎么.......跟换个了人似的。” 江祭臣手指轻轻拍着张员外的后背,贴着张员外的耳朵轻轻说着:“您是否知道什么?可愿告知在下?或许,有助于查案。” 张员外紧抱着江祭臣,手抓着江祭臣的后背,江祭臣也没有反抗,任由张员外抱着自己。 许久之后,张员外才慢慢松开手,不舍得看着江祭臣:“好好活下去。” 江祭臣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也并未开口。 张员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进江祭臣的手中:“虽然他走前已经告诉我一切,但我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可如今见到你......”张员外几乎说不下去,他低头擦泪,“江公子,无论如何,请和我儿一起,替他报仇!” 江祭臣点一下头,严肃道:“一定。” 待张员外和一众家丁离开后,司杨廷才上到二楼,正好看到江祭臣坐在窗户边,身上穿着单薄,手中拿着那封信,正在仔细得看着。 司杨廷拿着一件外披靠近江祭臣,轻手轻脚得帮江祭臣披在身上:“还没完全好,就这么不爱惜身体?” 江祭臣抬眼看司杨廷,轻轻一笑,将手中的信递给司杨廷:“你看看这封信,有什么想法,或者是......异样。” 司杨廷坐在江祭臣对面,翘着脚,背靠在窗台上,手中的信令他的表情越变越凝重,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抬头,正好与江祭臣的视线撞在一起:“开什么玩笑?!我不相信!” 江祭臣轻叹一口气:“刚醒过来的时候,我也不想相信,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变化?从心态上,连我自己都发现了变化。” 司杨廷蹭的一下从窗台上跳起来,将手中的信扔在桌上,大声得说道:“什么鬼东西!他的一魂会到你身上?你又不是什么痴傻幽魂,需要别人的三魂七魄做什么?” 江祭臣起身,眺望着远处:“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从当前的情况来看,我还是我,只是,我的心理上有了些特殊的变化,”转头看司杨廷,“听说张公子为人温文尔雅,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待人也很和善。” 司杨廷明白他想要说什么,撇着嘴不回话。 江祭臣低头一笑:“起码,这封信证明了我是无辜的,凶手不是我,不是吗?” 司杨廷大怒:“江祭臣,你怕是这一病倒是病疯了吧?一封信能完全证明你无罪?你当大理寺是吃素的?” 江祭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严肃下来:“当天去停尸间,是付凌天示意的,那么他是否清楚当晚发生的事?为什么到现在,付凌天都没有出过面,就像是与他无关一样,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说起这话,我觉得你才更奇怪呢!”司杨廷没好生气得。 江祭臣又觉得好笑:“怎么?” 司杨廷突然靠近江祭臣,一个俊朗,一个清秀,两张脸靠的很近,两双眼睛对视着,谁都没有向后躲闪的动作。 “说,别靠我这么近!”江祭臣突然像是回到之前的性子一般,说话变得冷冷得。 司杨廷吓一跳,下意识得向后退去一步,歪着头,抿着嘴盯着眼前的江祭臣:“你一直说是付凌天大人示意你去停尸间查案,但我并没有接到他的任何指示,连信号都没有。” 江祭臣的神色渐渐凝固起来,他思索状:“那天你们带我到大理寺问话,还记得吗?” “如何?”司杨廷重新靠近过来,认真得。 江祭臣慢慢坐定下来,回忆道:“那天,付凌天故意在我面前翻阅关于张公子的卷宗,一页一页,在我面前展示给我看,你知道的,我没有权利看卷宗,他看起来像是随意的,但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卷宗上,手却一直在翻着。”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嘴里嘶的一声,一只手放在下巴处:“兴许他只是随手翻着罢了。” “但你解释不了他那天叫我去的理由,他其实什么都没有问我,这一点,那天我们出来之后你就觉得奇怪了,对吗?”江祭臣慢慢得说着,“那天付凌天看着我做了个手势。” 司杨廷急切道:“什么手势?” 江祭臣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划过,眼睛看着司杨廷,就像当时付凌天对江祭臣做这个动作时候的样子:“他的手指着卷宗上的三个字,眼睛看着我。” 司杨廷惊看着江祭臣:“他的手指着的是......停尸间?” 江祭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司杨廷的脸震惊到无以言表,他紧锁着眉头,咬着牙说:“不可能,他跟你无冤无处,为何要害你?或许,只是巧合。” 江祭臣慢慢摇摇头:“两种可能,一种,他知道一切,也知道当夜会发生什么,他跟背后的人站队了。” 司杨廷的声音几乎破裂:“付凌天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他的正直......总之,就算是他爹犯了事儿,他都不会有丝毫徇私舞弊,更不可能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更何况现在背后的人是谁我们完全不知道。” 江祭臣继续说道:“还有第二种可能,付凌天被短暂控制了神志。” 司杨廷慢慢摇着头,不再说话。 江祭臣慢慢开口:“如果,付凌天会是下一个张公子呢?” “为什么?” “就像你刚才说的,付凌天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他最典型的特征是什么?”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听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司杨廷不敢相信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竟然觉得江祭臣说的不无道理,他抿着嘴,双拳紧紧握着:“你是说正直?” 江祭臣抬眼看向墙面上悬挂的那副他所画的没有五官的画作:“如果一切与我有关,也与她有关的话,为什么要伤及无辜?” 一阵风吹过来,墙面上的画随风飞起,画中人就像是活了一般,清脆的铃铛声在房间内响起...... 11 步步紧逼 铃铛声就像是尖刀一般,刺进江祭臣的心,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同时,看到司杨廷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得看向楼梯的位置。 藏花阁的小厮手中拎着一串铃铛,笑着向楼上跑来。 见江祭臣和司杨廷两人坐在窗边说话,他凑上前走,将铃铛举到江祭臣的面前:“公子,刚刚有人送来这个,说是一位故人。” 江祭臣眼角一跳,一旁的司杨廷更是惊诧。 司杨廷完全没有想到,江祭臣口中那个铃铛姑娘竟然真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那是江祭臣梦中所念,眼下看来,那人似乎已经开始有意接近,但却不露面,让人不免心生怀疑。 “那人现在何处?”司杨廷见江祭臣没有开口,只是手拎着那串铃铛,便帮江祭臣先问话。 小厮见两人的神色都不似往常,一时竟也紧张起来:“那人送了铃铛来,便走了,他说,见此物如见故人,希望公子能好生养病。” 江祭臣将铃铛握在手中,紧紧地攥着,转眼看向窗户外。 西市原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若是那铃铛姑娘,定该一眼看出。 但眼下,人群涌动,却不见那心头一抹嫣红。 江祭臣的心重重得疼了一下,他下意识得用手捂住心口,皱起眉头。 司杨廷扶住江祭臣:“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复又看了看江祭臣手中的铃铛,一把夺过来,作势就要扔出窗外,“这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不要也罢!” 江祭臣一把拉住司杨廷的手腕,忍着心口的疼痛感,红着眼眶对司杨廷摇摇头:“还给我。” “江祭臣!你......”司杨廷看江祭臣如此行径,不免有些心痛。 “我说,还给我。”江祭臣的眼神恢复了曾经的冰冷,让司杨廷心中一冷。 司杨廷有些生气,紧紧握着那串铃铛,与江祭臣对视着。 江祭臣眼神复杂,似心痛又有急切,这是司杨廷从来不曾见面的江祭臣的模样。 他仍记得小时候,父亲为江祭臣买过一些玩物。 江祭臣从小就喜欢画画,从山山水水画到各式人物,父亲看着江祭臣的进步和出色的才华,也很是高兴。 但不知道何时开始,江祭臣专注于画那没有五官的女孩,父亲便以为江祭臣年龄大了,该有婚配。 找了各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来,江祭臣却都看都不看一眼得拒绝了父亲的好意。 时间久了,父亲也便不再为江祭臣张罗这些事情。 那时候的江祭臣是冷漠的,是看不出喜怒的,而现在的江祭臣,竟然会为了一串看起来完全不值钱的铃铛而神情波动。 司杨廷用力捏着那铃铛,看着江祭臣难过却又好看的眉眼,抬手将那铃铛扔给江祭臣,一句话都没再说,转身离开。 江祭臣只是看着司杨廷离开,并没有准备叫住司杨廷。 他知道司杨廷生气自己现在的态度,他也知道司杨廷是关心他,在他心里,太懂得司杨廷了,他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不过一会儿就会好。 江祭臣目送着司杨廷离开,没入西市的人群中,这才转头对小厮称:“什么人送来的?” 小厮不解其中疑惑,挠了挠头,一边唇角向上咧着:“是个男人,说是......” 江祭臣觉得奇怪,抢白道:“男人?” 小厮点点头:“是啊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江祭臣低眉看手中铃铛,随后轻轻抿着嘴。 小厮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事情,他低下头:“公子,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便将这铃铛收了去,等您需要的时候我再给您拿出来。” 江祭臣摇摇头:“不必了,既然是送来找我的物件,必然其中有些需要我去破解的东西,你且去吧。” 小厮不便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西市远处的房顶上,荆棘正坐在角落,一袭黑衣,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窗户边的江祭臣。 见江祭臣手中拿着铃铛揣摩查看,他垂下头去,从腰间掏出一只玉笛,轻轻抚摸着。 那是姑娘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的一件。 姑娘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他以为,姑娘也会属于他一个人。 荆棘再抬眼看向江祭臣方向的时候,见江祭臣那单薄的白衣下,裹着的哀伤灵魂。 他紧紧攥着拳头,看向江祭臣的眼神也便得恨起来。 深夜,缀锦楼再次进入莺莺燕燕的热闹场景。 而其他地方,早就已经进入沉寂与黑暗。 长安平康里就像是一处特别的存在,让人忘了时间,忘了忧愁,忘了爱。 荆棘目不斜视得走进来,眼中看到的莺莺燕燕让他觉得厌烦。 穿越大堂的时候,有人因为喝多了酒而撞到荆棘的身体。 荆棘皱起眉头,抬手就要将那喝醉了酒的醉汉推开。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荆棘的手。 “何必这般粗暴,姑娘可不喜欢。” 荆棘回头看时,发现赤蛇阿宁正扭着妩媚的身躯看着她,唇角上扬,不笑自娇。 赤蛇的身体不自觉得向荆棘的身体缠绕而来,几乎贴着荆棘。 荆棘却也不闪躲,只是冷冷得看着赤蛇。 赤蛇阿宁贴着荆棘的耳朵:“不如,进去说话?” 荆棘没有回话,只是抬手,一把将赤蛇阿宁抱起来,穿过人群,没入人群中,最终消失不见。 玲珑站在楼梯之上,看着荆棘抱着赤蛇离开,她眼中透着难过哀伤。 一转头,正好与王子彧四目相对。 王子彧上前一步,对玲珑淡淡笑着:“老鸨来找我,说是你想见我。” 玲珑收起情绪,一手牵住王子彧的手,向楼上而去。 王子彧对玲珑突入起来的动作惊到,他不自觉得顺从跟着玲珑上楼。 两人进了玲珑的房间,待玲珑关上门后,王子彧努力控制着自己那颗与往常不仅相同的心跳。 玲珑渐渐靠近过来,坐在王子彧的身边,一双玲珑大眼纯洁无暇。 虽然是在这平康里缀锦楼里,姑娘却将玲珑养得很好,宛若小家碧玉。 玲珑先开口:“想请王公子帮个忙。” 王子彧清了清嗓子:“玲珑姑娘请说,不必客气。” “想请王公子帮我找到家人,”玲珑小巧的手从荷包里拿出那块已经合体的玉镯,“我相信你说的话。” 王子彧定定的看着眼前那小巧的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真的相信我的话?” 玲珑点点头:“在这里,姑娘待我很好,但我知道他们的身份,更知道我的身份,我在姑娘身边已经十二年,打我五岁起便跟着姑娘,对家人的过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原本以为,我再也不会找到家人,但自从你出现后,我心中又对这件事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人待你不好吗?”王子彧没有直接回答。 玲珑摇头:“他们对我都很好,无论是姑娘还是荆棘,甚至赤蛇阿宁,但我知道,终究,我跟他们不同,我......” 王子彧看到玲珑垂下头去,轻轻抖动的双肩:“是因为荆棘?还是因为我的出现?” 玲珑一顿,抬起头,早已泪眼模糊:“这有何不同?” 王子彧轻轻一笑:“我懂了。” “我需要怎么做?或者说,你想要得到什么?作为交换?”玲珑说话很直接,王子彧反而有些不适应。 王子彧笑笑:“玲珑姑娘若是真的相信我,便会一起相信,我曾经与你之间是有婚约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要知道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到底在何处,当然,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玲珑像是习惯了各种条件的要求一般,并没有失望,只是睁着纯洁的大眼睛看着王子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再所不辞。” 王子彧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他控制着自己的心,低下头去,不再看玲珑:“我要拿到江祭臣的心。” 玲珑不解:“谁是江祭臣?”顿了顿,“拿到?是什么意思......” 深夜,付凌天府邸,付凌天一个人坐在案前,手中拿着关于张家公子的案宗资料。 他眉峰紧锁,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凶杀案。 原以为借用江祭臣和司杨廷两人联手,应该能查出其中奇妙之处。 却不想,连江祭臣都被困住,若是真如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所言,这一切都是因江祭臣而起的话,将着眼点不放在案宗上,但放在江祭臣身上,是否也能查出一二? 但令付凌天更想不明了的是,若是单独针对江祭臣,又何必伤及无辜? 除非,江祭臣的身上隐藏着什么大秘密,什么不告人的秘密? 付凌天想起自己与司杨廷的父亲,礼部尚书司明宇原是旧相识。 两人曾一起进京,一起同伴,也曾是一对要好的伙伴。 他知道司明宇被陷害抓捕那天,家里突然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结果被从牢里归来的司明宇安顿在家里。 原是想着司明宇不过发了善心,但若不是,若因为那江祭臣身上所藏的秘密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付凌天猛地抬起头,淡淡得说道:“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他复又低头看案宗,手指摩挲着案宗上反复出现好几次的彼岸花几个字,紧锁着眉峰。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门窗统统吹开,付凌天一顿,目光如炬,盯着门外的方向。 看着夜风阴冷得吹着树叶而来,他全身的细胞统统紧张起来。 他的手悄悄摸向案几下的佩刀,一语不发,也并未起身,静待来人。 一道红光闪过,如同一条红色的血流,以几乎肉眼无法可见的速度穿越走廊,蹿向付凌天的方向。 付凌天抓起佩刀,一跃而起,一刀斩向那红色“血流”,不见断裂。 却见那血流迅速聚拢而起,最终,形成一尊美女模样,并传来一阵娇笑声。 “大理寺卿付凌天,脾气好生厉害,吓得奴家都不敢现身了呢。”那声音令人心醉却也极具穿透力,一字一句都砸进心尖。 “无需装神弄鬼!姑娘大可出来说话!”付凌天防备状态,紧盯着眼前那尊美女模样的红色“塑像”。 只见那“塑像”的样子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逐渐融汇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模样,正是赤蛇阿宁。 阿宁娇羞得笑着低下头,纤纤玉手抵在唇边:“大人安好,奴家有礼了。” 阿宁看着付凌天的眼神透着妩媚,勾人心魄。 “是你?”付凌天眯着眼睛,紧盯着眼前的阿宁。 阿宁笑出声来,似乎很满足的模样,向付凌天靠近过去,气息几乎扑在付凌天的脸上。 付凌天倒也不躲,只是眯着眼睛,严肃得看着眼前娇媚的阿宁。 阿宁笑着,宛若撒娇:“亏得大人竟然还认得奴家,奴家倒也没了下毒手的心气去,大人,可有一直念着奴家?” 付凌天冷冷一推,将阿宁推出去半步,阿宁一脸委屈得看着付凌天。 付凌天冷言:“早知你不是什么善茬,为女皇献技之时,便是另有所图吧。” 阿宁重新靠近付凌天:“大人且莫要生气,奴家若说,从西域而来,完全是为了一睹大人风华,大人可相信?” “花言巧语!”付凌天说着,便向阿宁出刀。 整个房间里,传来阿宁的娇笑声,付凌天攻击阿宁,阿宁却也不反击,只是来回逗着付凌天。 付凌天越是气急,阿宁便越是笑得猖狂,她天生爱捉弄人,便是来回陪着付凌天在房内追逐。 房间门外,张家公子那原本消失了的尸体,竟一动不动得站在院中,紧闭着眼睛,额间的彼岸花红得刺目。 在张家公子尸体的身后,一个原本准备来找付凌天的家丁看到房内动静。 前一秒还是一脸惊诧得样子,后一秒,看到张家公子直立的尸体慢慢转过身来。 张公子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扑向家丁的瞬间,他吓得全身僵硬,动弹不了,裤腿被尿液浸湿,跌坐在地上。 “张......张公子......别,你别过来......”家丁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后退去。 张家公子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红光。 他一个箭步过来,凑近家丁,一只手抬起,突然插进家丁的心脏位置。 只一瞬,血流如注,家丁的心脏便被张家公子活生生得取了出来。 江祭臣躺在床上,月光如姣,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 夜风吹动着窗扇,轻轻拍打着墙面,床沿上坐着一个少女,少女光着脚,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显得异常好看。 少女低垂着眉眼,看着躺在床上熟睡中的江祭臣,眼神哀伤。 她脚踝处的铃铛陪着红色的丝线,看上去束缚而困顿。 少女轻轻从窗台跳下来,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她满眼的眷恋与无奈,看着墙面上挂着的那些没有眉眼的画像,用手轻轻抚摸着。 “到底,你还是惦记我的,对吗?”少女回眼看向江祭臣,轻声念叨着。 少女脚下一闪,瞬移到江祭臣的床边,贪恋得看着江祭臣好看的眉眼。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想要抚摸江祭臣的脸,却迟迟不敢触碰。 就像是不舍触碰心爱之物一般。 少女唇角轻轻一勾,重新抬手伸向江祭臣的脸,却是刚要触碰到之时,另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握住少女的纤细的手腕。 少女一惊,看向江祭臣,这才发现原来江祭臣那好看的眉眼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少女的心剧烈得颤抖着。 这是她太久没有看到过的眉眼啊,这是她朝思暮想的眉眼啊,这是她等待了千年的眉眼啊。 曾经的温暖不再,眼下,却只剩下些许冰冷。 那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是曾经捧着她的脸,宠溺笑着的手,那是...... 少女忘记了自己顿在原地的模样,只是贪恋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猛地坐起身,与少女面对面。 夜色下,两人靠得很近,江祭臣的心剧烈得颤抖着,腰间的玉佩躁动起来,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你......是谁?”江祭臣眼中虽有冰冷,却透着焦灼哀伤。 少女抿着嘴与江祭臣四目相对:“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12 莫名的侧写画像 夜色中,一只黑翅大鸟划破天际,犹如一片压低的乌云,叫声压抑而惨淡。 少女听到窗外飞鸟叫声,收起眼眸,只一瞬便从江祭臣紧握的手中挣脱。 江祭臣从床上起身,向少女逼近,眸子里有星光闪烁。 “我可是该认得姑娘?”江祭臣语速很慢,很轻,听上去宛若无痕的哀伤,却令空气中都透着压迫感。 少女只垂下头去,随着江祭臣的紧逼而慢慢后退着,她的身体竟微微颤抖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期待。 一直被江祭臣紧逼到墙角的位置。 夜色下,月光照在江祭臣干净好看的侧颜,而那侧颜,渐渐压向宛若兔子般惊慌失措的少女。 “我为何该认识姑娘?”江祭臣复又问一句,脸越来越靠近少女清瘦的脸。 少女抬起眼眸,四目相对的瞬间,江祭臣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和那从未有过的躁动。 江祭臣的身体也开始随着靠近少女而微微颤抖着,他深深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邻家少女的模样,楚楚可怜。 但他更是清楚,如此深夜,只身出现在陌生男人卧房的,必不是普通人。 江祭臣声音嘶哑:“嗯?姑娘为何不回答我?”江祭臣的两只手搭在墙上,正好将少女完全圈住。 少女渐渐不再惊慌,也完全不闪躲江祭臣的脸。 红唇轻启,踮起脚,反而靠近江祭臣的方向。 眼神哀怨,纤细的手指环住江祭臣的脖子:“我很想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想......” 江祭臣一顿,身体剧烈的颤抖一下,神色变得慌张,想要脱离少女,少女反而反客为主,一把便将江祭臣的脖子拉下来,甜糯的唇印在江祭臣的唇上。 江祭臣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满身是汗。 刚刚,不过是个梦,但这样的梦却是不常有的。 江祭臣的心跳很快,他身上的汗水黏在中衣上。 腰间的玉佩却是红灿灿的,几乎透出血色来。 江祭臣跳下床,看着被风吹打的窗户。 刚刚少女光滑的脚踝似乎还停留在窗棂边,刚刚的吻,似乎也还留在唇边。 江祭臣轻锁眉峰,手不自觉得拂过唇角,那莫名的香味似乎还飘荡在房间的空气中。 真的是梦吗?亦或是,自己被什么迷了心智? 月光照射在墙上挂着的画作上,那没有画上五官的画作在江祭臣看来,似乎已经有了眉眼的颜色。 梦里那少女,就像是画作中走出来的女子,是否正是他心底深处埋藏的秘密? 可为何,少女不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反而要趁夜如此相见? 江祭臣枯坐在桌子一旁,他的脑子很乱。 远处夜色中,穿着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裙的少女,赤足站在西市楼顶高出,远远地看着江祭臣,满眼哀伤。 随后,飞身朝楼下而去,消失在夜色中,空留下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付凌天一手拿着佩刀,追出来的时候,只见那道红光顺着墙角方向划走,已经守在院中的护卫们纷纷围上来:“付大人!” 付凌天并未回应,而是看着赤蛇阿宁消失的方向。 几名护卫对视一眼,准备追上去的时候,被付凌天拦下:“莫追了,不是你们能解决的,都去罢!” 几名护卫仍站在原地看着付凌天,付凌天立即警觉起来:“还有何事?” “刚刚,死了一名家丁。” 付凌天不觉一惊,眯着眼:“人呢?” 众人带着付凌天来到前院。 满身是血,已经死去的家丁正躺在角落,心口处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付凌天一语不发,低身查看家丁的尸体。 一名护卫上前:“我们先听到这名家丁的嘶喊声,等我们到院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 付凌天看着家丁尸体上的伤口,伤口很深,一招致命:“可还看到其他什么人?” “没有。” 付凌天拳头紧握,想起赤蛇在临走前说起的话,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你们且去吧,好生安顿他,吩咐下去,家人多给些银钱。”付凌天说话时候,面无表情。 但熟悉他的护卫们都知道,付凌天心中有了大事。 一阵嘈杂的人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护卫们转身,只见一名大理寺的护卫手中拿着一张图匆匆赶来。 “付大人!” 大理寺护卫说着话,将手中的图纸交给付凌天,“不知怎的,画师荣云鹤突然拿着侧写画像来大理寺,说此人正是凶手!” 付凌天自然察觉到事出蹊跷,他一边打开画卷,一边问道:“大概什么时辰送来的?” “约莫二更左右。”大理寺护卫说着话的时候,心下也察觉到蹊跷来。 付凌天看着画卷中的人,不觉睁大了眼睛。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祭臣。 画作清晰且具体到连江祭臣眼睑下方的泪痣都清清楚楚。 付凌天不觉冷笑一声,收起画作,递交给大理寺护卫:“明日一早,将这画作送到司杨廷那里,看看他有何说法。” “这......付大人,这不合规矩吧,毕竟我们都知道,江祭臣跟司大人之间的关系......” “让你去你便去,啰嗦个甚?!” 付凌天眯着眼,再看一眼赤蛇阿宁刚刚消失的地方,深吸一口气,默念道,“两处时间竟几乎是吻合的,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众人只是看着付凌天,却不知下面该如何。 付凌天大手一挥:“还愣着作甚?都回吧!” 正当众人即将离开后,付凌天又挥手让大理寺的护卫回来。 他一把抓住大理寺护卫的肩膀,仔细看着那护卫的眼睛,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一般。 “大人.......您这是.......”护卫被吓到,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付凌天见那护卫并未有异样,松开护卫,问道:“画师荣云鹤还说了什么?” 护卫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思索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哦我想起来了,画师说,今夜必会有无辜者死,凶手也是画中人,另外......” 付凌天越听越觉得荒唐,冷笑一声:“对方所为何意?明明把一切做得如此有破绽,完全不是为了迷惑我们。” 护卫不明所以:“付大人,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付凌天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你继续说,另外还说了什么?” 护卫回神:“还说,下一个目标,会是你。” 付凌天大笑,心念,刚那赤蛇阿宁离开前,也对自己说了如此的话,称张家公子之后,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 付凌天只觉可笑,不过是些牛鬼蛇神罢了,不足为惧,若真能扯到自己头上,那倒是那些毛神仙有了天大的本事。 “你且去吧,我倒要看看,他们下一步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破不了这局!” 天刚蒙蒙亮,藏花阁的大门外就传来重重的砸门声。 小厮睡眼惺忪得揉着眼睛,一脸不满得前去开门,却见司杨廷火急火燎的模样闯进来:“你家公子呢?” 小厮看了眼天色,不免觉得有些诧异:“二公子这是怎的,天还没亮,您......” 司杨廷完全没兴趣听小厮啰嗦,索性推开小厮,自己直接向二楼方向跑去。 小厮见了,急的想要去追上去:“二公子且等等,我家公子这会儿还没醒来,二公子!” 司杨廷哪管得那些许,早已不见了身影。 只听楼上传来江祭臣的声音:“无妨,让他进来,你且去。” 小厮伸手挠了挠头:“公子今日......罢了......”小厮掉头离开。 司杨廷一把推开江祭臣二楼卧室的门,见江祭臣只穿着中衣坐在案前作画。 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笔杆的模样,低垂着眼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脸上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情绪异常。 总之,并非是司杨廷平日所见的模样。 “在画什么?”司杨廷上前一步,低头看向江祭臣案上的画作。 只见画作上依旧是那脚踝处戴着铃铛的少女。 只是与往常不同,那少女有了五官。 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女,眉眼皆是温柔模样,宛若邻家小女。 没有娇柔造作,没有妩媚动人,只有那纯洁甜美的笑容,不谙世事的眼神。 清瘦的身躯拖着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裙,不若世俗之美。 司杨廷紧握着画角:“她是谁?” 江祭臣抬眼,与司杨廷四目相对:“是她。” “梦里那位?”司杨廷只觉荒唐。 江祭臣轻轻点头:“昨夜,我第一次在梦中看清了她的脸,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否真的是梦......” 不知为何,司杨廷心中皆是怒气。 他重拍一下桌子,附身向前,盯着江祭臣温软的眼睛:“江祭臣!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司杨廷哪知,江祭臣竟也会有如此糊涂的时候。 在他心里,江祭臣总是冰冷的,与世隔绝的。 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恐怕只有他。 但如今,看到江祭臣如此模样,司杨廷竟难免有些哀伤。 是什么让江祭臣变成这样,一个虚无的幻影?亦或是一个还未曾相见的恋人? 司杨廷一把将手中的侧写画像拍在桌子上,咬着牙根:“我手里也有一幅不错的画,不如你先看看?” 13 因为信你,我才生气 江祭臣看出司杨廷在生气,但此刻,他并不想多言解释。 他更是知道,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是个直肠子。 他不会相信自己口中那些个无根无据的话。 江祭臣拿起画,慢慢展开,直到看见画作上自己的样子,他抬眼,正好与司杨廷四目相对。 “这是什么?”江祭臣语气平缓。 司杨廷跳到桌子上坐下,附身靠近江祭臣:“大理寺侧写画师荣云鹤的画作,如何?” 江祭臣眼角微微一跳,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司杨廷并没有远离江祭臣,继续盯着他,唇角一勾,冷笑一声。 “常觉得那荣云鹤没有什么用,画的犯人模样我总不认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看,这幅画多逼真?” 说着话,将画比到江祭臣的脸旁边,一画一人,清新脱俗。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表情淡然得看着自己的眼神,且毫不反抗的模样,一时心软。 收回视线,从桌上跳下来,背对着江祭臣:“你有什么说法?” “你明知不是我做的。” 司杨廷双拳紧握:“一大清早,付凌天大人就将这画送到府上,你可知为何?” 江祭臣不言,只是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从不曾见过江祭臣如此软弱的模样,更是生气。 “江祭臣!你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是放做以前,你会是不在乎,会是冷漠嗤笑,但现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江祭臣慢慢起身,走近司杨廷,轻轻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 “我明白你生气的原因,但现在就算生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吗?当务之急,是查清楚荣云鹤为何要彻底将这罪名扣在我的身上。” 江祭臣背身而立,身上的中衣轻飘飘的,却能隐约看出身体坚实的肌肉。 司杨廷别过眼去,走到窗边,不再看江祭臣。 “荣云鹤没见过你。”司杨廷开口,眼神却看向远处热闹的大唐西市。 “所以他怕是被人控制了。” “谁?” 江祭臣回眼看向司杨廷:“跟张家公子一样。” 司杨廷手中的画几乎被捏碎:“一会儿我就去找荣云鹤问个明白!” 江祭臣抬手握住司杨廷的肩膀,表情却是淡淡笑着。 “我知道你关心我,也知道......你不高兴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但你知道的,从小,我就跟你说过,关于这玉佩,这彼岸花的秘密,是我活着唯一的信念,所以,请你......” 司杨廷抬手打开江祭臣的手,不愿看江祭臣。 “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现在关键的是如何帮你洗脱罪名。” 司杨廷看一眼手中的画:“关于侧写画上的人,现在大理寺上下应该已经传遍了,付大人不过是给我个机会,让我知会你一声。” “替我谢谢付大人。”江祭臣淡淡的说着。 司杨廷抬眼看向江祭臣,江祭臣的眉眼中,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紧锁眉头,其实他心里,更喜欢以前那冷冰冰的哥哥。 起码,那时候的江祭臣只相信他一个人,现在,却平白多出一个莫须有的人,虽然不该是他吃醋的事,却总是心中不安。 “我走了,具体的事,需要我做什么,随时招呼!”司杨廷说着便径直下楼。 江祭臣笑看着司杨廷的背影,像小时候一样,明明都想要为他好,却总是表现出一种不在意的样子。 待司杨廷离开后,江祭臣收回视线,偏头看着桌上的画,画中人眉眼间的清秀让人觉得亲近可人,可是...... 江祭臣轻叹一口气,神色变得冷漠起来,他一抬手,拿起架上的外衣,披在身上,修长挺拔的身材映照在西市的繁华中。 司杨廷回到大理寺的时候,见所有人都规矩得站在付凌天的对面。 付凌天正冷着脸看着众人。 司杨廷走到众人身后时,付凌天从人群背后看到司杨廷。 只一瞥,司杨廷便赶快低下头去,就像做错事情的人是自己一般。 大理寺丞上前一步:“大人,有人来报,称昨夜看见过张家公子,只是不知道大人如何裁决?若那张家公子的尸体并未完全失踪,恐该对张员外家有个交代。” 另一位评事史上前一步:“大人,若昨夜在您府上杀人者,真是张家公子的话,是该严查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斜眼看最后排的司杨廷,“不知是否因为司家缘故,放而不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却并没有因为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目标而慌张,反而上前一步:“你们说什么?张家公子杀人?他不是已经......” 付凌天冷眼看着司杨廷,并对他轻轻摇摇头。 司杨廷低下头去:“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在怀疑江祭臣,但......” 评事史打断司杨廷的话:“侧写画师的画像还能作假?照常理,两人并无恩怨,难道你认为是荣云鹤故意为之?” 司杨廷紧咬着牙,想要说话,刚抬头,被付凌天的眼神逼回去。 他只是紧握着拳头,咬着牙根:“这件事,我自然会跟江祭臣一起给你们个交代。” 说罢,扭头离开。 缀锦楼内,姑娘的房间,通体红色,看上去温暖而热烈。 姑娘坐在帘后,赤蛇阿宁的蛇身模样,扭动着身体,吐着蛇信子从窗户进来,直到房间中央,方幻化了人形。 “诱饵已经放出去了。”阿宁半跪在地上,低着头。 姑娘从帘后走出来,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额间的彼岸花让她看上去更是娇艳可人。 “那张家公子本是个多情的人,既然爱,便该有付出,既然放回去了,寻个时机,让他回家去罢。”姑娘语气很轻,抬手扶起阿宁。 阿宁一惊,慌忙将头低得更深:“阿宁有一事不明,既然是想要将那张家公子送回去,又何必要让他引起事端?” 姑娘唇角上扬,浅浅一笑,那笑容,完全一副邻家小女孩的模样,单纯干净。 “让他知道,一切都在我的计划里,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我。” 姑娘说完话,脸上的表情宛若初恋的小女孩,娇羞可爱。 “可是,江祭臣不见得会去,万一被人瞧见,怕反而会......” 姑娘掩唇而笑:“事儿越大越好。” 窗户外,玲珑看着里面的一切,紧咬着唇,随后闪身离开。 其实玲珑不知道的是,姑娘早就看到玲珑躲在窗外听着两人的话。 但姑娘不在意,因为玲珑,也是她手中的一枚有用的棋子,养了十二年,或许,是时候好好用了。 夜幕降临,司杨廷带一队人夜巡,目的是为了找到张家公子的行踪。司杨廷知道,自己这个大理寺少卿一直都不被人待见,很多人在背后议论,称自己的官职是因为他有个礼部尚书的爹。 但他并不服气,他从小饱读卷宗,学习推理案情。 在这个世界上,他服气的只有两人,一人是付凌天,另一人,便是江祭臣。 江祭臣身上的冤情,他必须要帮他洗清,毕竟无论如何,江祭臣都是他的家人。 “什么人!”司杨廷身后,所有人突然警觉起来。 司杨廷一手握着腰间佩剑,一边供其身体,向前查看。 黑暗中,一个身影站在众人面前,一动不动。 司杨廷全身警觉起来,抬手示意其他人后退,自己一个人上前查看。 “司大人!”有人担心司杨廷。 司杨廷一只手放在唇边,做嘘状,只身继续向前走去,却见对面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黑暗中,就像是在等待着羊入虎口一般。 司杨廷一边走,一边轻轻拔出佩剑,做防御状。 对面的暗影里,传来猛兽一般的呼吸声。 司杨廷的身体渐渐没入黑暗中,正要说话,只见对面那人影突然一跃而起,一把便将司杨廷扑倒在地。 司杨廷这才看清对方的脸,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的张家公子。 只是眼前的张家公子与那日和江祭臣一起在停尸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长着宛若僵尸一般的尖牙,眼球发红,一副兽性模样,似乎想要将司杨廷啃咬下肚。 “张公子!住口!”被压在张公子身下的司杨廷慌忙想要收起佩剑,以免伤到张家公子,一边想要推开张公子。 奈何那张公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司杨廷完全推不开。 月色下,张公子突然抬起手,对准了司杨廷的心脏位置...... 被张家公子那具行尸走肉压在身下的司杨廷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推,却怎么都推不开身上那幽灵般的身体。 有时候,人的意识很是奇怪,在如此紧迫的关头,司杨廷的脑子里竟然闪现出与江祭臣小时候玩闹的模样。 那时候,司杨廷不过七岁,江祭臣九岁,司杨廷总是仗着自己是礼部尚书府的正牌公子,寻了机会就去欺惹江祭臣。 江祭臣读什么书,他便要抢了来读。 江祭臣爱吃什么菜,他便从江祭臣手中夺过来大口全部吃掉。 即使吃得自己快要吐,也强忍着不让江祭臣吃。 司杨廷的脑海中缠绕着江祭臣的气息,宛若春风一般的气息。 江祭臣从不曾跟他计较过什么,他便是越发得对江祭臣蛮横。 就连寻着父亲司明宇一同找付凌天去偷看卷宗,其实也不过是江祭臣感兴趣而已。 司杨廷要强过江祭臣,抢在江祭臣前面去查看卷宗。 从最开始的硬着头皮查看,到后来看上了瘾,欲罢不能,再到后来,两个小人窝在大理寺的档案室,一待就是一整天。 有时背靠着背读卷宗,有时候并排坐在书架前,也有时候两人会合作一起讨论案情,更有时候,两人会因为对案情意见不合而大打出手。 但每次,都是江祭臣赢。 就像现在这般,江祭臣总是打赢了司杨廷,将司杨廷压在身下,司杨廷却怎么都不肯求饶。 司杨廷一只手拦住张家公子扑向自己心脏位置的手,一只手掐着张家公子的脖子,唇角却因为想起两人七八岁时候的事而微微上扬。 14 坐实罪名 “司大人!”司杨廷的身后,众人围上来,蓄意待发。 司杨廷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那怪物压在身下,竟然还能念起江祭臣那没心没肺之人。 他冷笑一声,对身后人嘶吼:“都别过来,他已经不似普通人,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站远些!莫要伤了自己!” “可是司大人......”有人仍是不放心。 虽然平日里都对司杨廷颇有微词,但真遇上事儿,大家还是一条心的。 正说着话,已经有下属按耐不住,冲上前去,要去救下司杨廷。 拔刀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准备上前而去,在这种时候,团结起来才有胜利的可能性。 司杨廷的眼球都已经憋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小心!” 一名下属已经靠近张家公子,拔刀就要刺向张家公子的身体时,张家公子似乎有了反应,阴冷的扭头,飞身便扑倒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人。 那人竟也没想到,曾经不过十四五岁的文弱书生竟有如此力量。 那人完全不是张家公子的对手。 一旁的司杨廷好赖喘上一口气,抬眼便看到张家公子已经抬起手,就要穿过那下属的心脏。 司杨廷一急:“小心躲避,你他娘的!费劲!” 司杨廷冲上去,一把扑倒张家公子,救下那名下属:“给老子滚远点!少添乱!” 司杨廷一边说着话,一边与那张家公子打了起来。 两人竟也不分伯仲,司杨廷自小习武,现如今,却是连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心下不免觉得有些羞恼。 周围的下属们见状,还是不放心司杨廷,却碍着上司的命令,虽是随时准备着,却是没有再上前,看着司杨廷与那张家公子对战。 张家公子血红的眼,眼中只有司杨廷,就像是得了命令一般,不顾一切的想要置其于死地,且反应极其敏捷。 司杨廷招招都被他躲过,一向傲娇的司杨廷生了气,心念着,也只有江祭臣那家伙能如此招招躲过自己的招数,对面那半人半鬼的怪物又算什么? 想着,便使出全身力气冲上去。 就在快要靠近张家公子时,却发现这一次,那张家公子竟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多少司杨廷攻击而来的招式。 反而令司杨廷在贴近张家公子身体的一瞬间收了手。 不知为何,司杨廷收手后,张家公子腹部,一柄长剑刺入他的身体。 张家公子轰然倒地,闭上了眼睛。 当张家公子倒地后,他身后的人映入司杨廷的眼帘。 那人正冷着一对凤眼看着司杨廷,清瘦好看的脸庞映着月光,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模样。 那眼神虽然冰冷,在司杨廷的心中,却是温暖的。 司杨廷不自觉得咧开嘴笑出来:“你怎么来了?” 身后的下属们看到司杨廷瞬间变脸的模样,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明明刚刚还生气到骂娘的司杨廷,在看到江祭臣的一瞬,便变了脸色。 毕竟自家兄弟,还是跟大理寺的兄弟们不同吧。 “头儿,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去巡逻了,这张家公子就交给你了,”其中一人厌弃得瞪一眼司杨廷,扭头对其他人,“我们走!” 司杨廷挠着头,抬手对已经转身要离去的众下属们:“嗳?你们......” 江祭臣就像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一般,低身查看张家公子的情况。 刚刚,他的长剑刺穿张家公子的身体,衣服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如他所料,张家公子恐只是个诱饵。 一个原本就已经死了的人,被背后的人操控,杀人,引起众人注意,却又故意引了他出现在这里,故意让他下手,救下司杨廷。 否则,为何司杨廷一招都打不到的张家公子,会在自己几乎不动一招一式的情况下,便命丧与长剑之下,这根本就不合乎情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司杨廷倾身上前,一同查看那张家公子的尸首。 发现与平常的尸体并没有任何异样,就连原本脖颈上那些青筋一般的血管和发红的双眼也褪去了颜色。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修长的手指伸向张家公子的脖子动脉,试探着。 明明就是既定的结果,江祭臣却似乎期待着什么不一样的结果一般:“死了。” “那是自然,你怎会还抱着这样的想法?你......”司杨廷话还没说完,江祭臣就已经先起身,向前继续走去。 司杨廷追上前去:“你干嘛去?为何不带着我?再说了,这尸体怎么办?” 江祭臣停下脚步,只斜眼看一眼那尸体:“这是有人要把尸体送回来,只不过送回来之前,跟我们演了一出戏罢了。” “我们?”司杨廷也看向尸体,“为何?” 江祭臣回国身去,看着司杨廷:“尽快送张家公子的尸体回去,也算是了了张员外的心愿,老年丧子,还是如此难得的奇才。” “你何时开始如此关心别人的?”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司杨廷,看得司杨廷有些不自觉的尴尬。 司杨廷收回视线:“你今儿个真是奇了,总说些怪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不奇怪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司杨廷这才察觉到异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祭臣:“为何?” 江祭臣抬手指着张家公子的尸体。 “是他,引我而来,就像是有人故意让我看到他攻击你,且让我出手救下你,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杀了他。” 司杨廷听着,背后发凉:“再次?” 江祭臣轻笑一声:“众所周知,我现在是杀了张家公子的凶手,不是吗?当着大理寺众人的面,再次杀了他,是否可以坐实我的罪名?” 夜空中,乌鸦群飞,这条狭窄的通道处并没有他人,只有江祭臣和司杨廷这对兄弟相视而立。 背后的张家公子躺倒在地,没有生的气息。 自那西域神女来到长安城,坊间就一直传言,那神女虽貌美如花,却不似凡人。 且从张家公子的失踪案开始,已经接二连三得出了不少死伤事件。 加之张家公子尸变之事传开,有人竟传言,那张家公子本性善良聪慧,定是那山间九尾狐仙迷了其心智。 这其间不免有妇人嫉妒之嫌。 但西域神女自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之前,在司杨廷听来,只觉可笑。 虽大理寺却是并未将整件事查得清楚,但那九尾狐仙之说也却是有些离谱。 特别是像司杨廷这种对各种奇物研究透彻的人,九尾狐仙乃是上古神兽,哪来得人间祸害苍穹? 眼下看到张家公子的尸首彻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虽说已经恢复了正常人形,但刚刚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着实还是吓得司杨廷一身冷汗。 司杨廷还在想着那西域神女与张家公子之间的联系。 不过短短时间,在司杨廷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可能性。 但却又总觉得两人差距甚远,远到只有民间传说才会发生的书生与女鬼之间的关系。 司杨廷不自觉得摇头轻叹,抬眼却见江祭臣已经靠近张公子尸体。 “做什么呢?”司杨廷也学着江祭臣的模样,蹲在张公子尸体的另一侧。 江祭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张公子的尸体周围来回查询着:“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停尸间时候,他被人控制袭击我,当时他的眉心有一株彼岸花的形状,且尸体里藏了证据,就是所谓的我的画像。” 司杨廷抿嘴一顿:“是,那画像的笔触几乎与你一般无二,若是旁人,必定会觉得那画作就是你本人所画,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一眼就......” 江祭臣没有心情听司杨廷在一旁瞎扯,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一次,我怀疑对方还是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比如呢?”说话间,司杨廷紧张起来。 江祭臣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原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方向,却没想到,当他的指尖接触刚一接触到张公子尸首的心脏位置时,那心口突然发出灿烂的红金色光芒。 一个人脸悠悠得从张公子的皮肤深处隐现而出。 江祭臣和司杨廷均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司杨廷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司杨廷一眼不眨得盯着张公子的心脏。 消瘦的躯干已经不成人形,看上去恐怖惊悚,“刚刚我也用手碰到过他,为何我就没有引起他的这种反应?” 江祭臣手下一停,抬眼冷眼看着司杨廷:“你想说什么?” 司杨廷撇着嘴:“我也想像你一样,能有这般本事。” 正说着,张公子心口处的画像已经完全显现而出。 司杨廷盯着那画像,惊得合不拢嘴去。 “认得?”江祭臣淡淡得说道。 司杨廷的手指着张公子皮肤表面的画像:“这人......这人是大理寺的侧写画师......” 江祭臣眼角一跳:“荣云鹤?那个没见过我,却画出我的侧写画像,声称我就是杀人凶手的那位荣云鹤?” 15 自入陷阱 司杨廷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得点头。 月光正好照射在张公子心口的位置,那红金色的头像显得诡异而阴冷,不过一会儿,那头像竟然逐渐消失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画像又消失了?就像是专门为了让你看到才出现的一样。” 司杨廷的眼神几乎离不开那逐渐消失的画像。 江祭臣不再说话,直接起身向巷子外方向走去。 司杨廷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追赶上去。 他拦在江祭臣的面前:“你去哪?张公子的尸体怎么办?” 江祭臣笔挺得站在月色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鬓间长发随着夜风扶在他的脸颊上,说不出的风情。 只是神色哀伤,眼中带着担忧。 “我怀疑荣云鹤会有危险,我去看看,张公子的尸体,就交给你了,好生将尸首还给张员外,关于张公子的死,我想会给他一个完整的交代。” 江祭臣说罢,飞身一跃,便跳上一处高楼。 身轻如燕,在夜色中,快速于各个高楼间穿梭,宛若幽灵。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消失的背影,崩溃得表情。 “就这么走了?都这么走了?我怎么办?我一个人扛着尸体吗?” 他回身看向周围,空荡荡的夜色下,有迷雾妖娆着,却是一个人都见不到。 狭窄的空间内,只有司杨廷和张公子的尸体。 司杨廷不自觉得抖了抖身体,汗毛直立。 “平日里尸体倒是没少见,常理来说,我不该怕你,可你......” 司杨廷的脚步慢慢向张公子的尸体挪动着,还不时做出闪躲的姿势。 “张公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想报仇,我建议你应该先去找江祭臣,反正他功夫好,你俩倒能玩两把,” 司杨廷小心翼翼得将张公子的衣服合拢收好,还不忘轻轻推了张公子一把。 “且待我送你回家,算你欠我的一份恩情。” 司杨廷将张公子背在背上,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你可别再尸变了哦,我现在背对着你,你想杀我的话,太没有武德,不地道!而且,我现在是要送你回家,你看看其他人,都没有人带你回家,现在你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你好的吧?” 巷子深处,随着司杨廷默默得念叨声,一人一尸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去。 更深的夜色中,两个身影逐渐显现而出,一黑一红,正是赤蛇阿宁和荆棘。 荆棘双手环在胸前,冷眼看着消失的司杨廷。 而赤蛇阿宁正掩唇而笑,红唇似血,娇媚无比。 “好坏也是个大理寺少卿,怎的如此话多,反让人觉得可爱了几许。”阿宁抬眼瞟荆棘,“比你风趣多了。” 荆棘放下手,冷哼一声:“我还有事要做,回去告诉姑娘,我晚些再回去。” 阿宁幽幽的挽住荆棘的胳膊,娇笑道:“不过,刚刚张公子身体上出现的那色画师的头像......姑娘可知道?” 荆棘回眼,冰冷得眼神,直逼阿宁。 阿宁的笑容僵在脸上。 荆棘嘶哑着声音:“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阿宁没想到荆棘会因为这种事突然变脸,被荆棘的情绪压制住。 “荆棘,你真的以为你能压得住我?若不是因为......因为......你未必打得过我!” 荆棘收回视线,完全不像理会阿宁,张开黑色的翅膀,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夜深露重的常乐坊深夜,一个人都没有,不似白日时候街上的嘈杂。 因着画师荣云鹤并无什么官位,所以没有钱财买房子,只能租住在常乐坊的小阁楼内。 那是一处常日嘈杂热闹的地段,一旦到了晚上,便又是静的可怕。 长安城的阶级分别还是很严重的。 官居五品以上,才有资格买房子,且不说钱财多少,单是身份资格,都分得清清楚楚。 这看似对全世界敞开大门的长安城,全城一百一十个坊区,宛若将人分成了稀碎零星的阶品。 荣云鹤在这其中,便属于下等品级。 江祭臣的白衣在黑夜中更显清晰,他走在常乐坊并不宽敞的路上。 两边是清冷的陈设,偶尔能看到白日里的烟火气息。 耳边有微风吹过,脚下的影子除了月光云影外,突然出现了异样,宛若一只大鸟飞过。 江祭臣想起曾在藏花阁门外的人群中看到过的男人,虽不曾对那人的身份进行过任何考察,但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恐怕与这一切有关。 从那时候开始,江祭臣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悄悄盯上。 而今夜,又有人利用张家公子的行踪,明着引诱自己来找荣云鹤,到底所为何事。 虽心中有疑,但为了查明清楚,他必须要明知而深陷其中。 脚下影子,那巨型飞鸟化为人形,稳稳得落在矮楼的房顶处。 江祭臣微微停顿一下脚步,凤眼轻瞥,随后冷冷得收回视线。 想来那人该是个高手,既然明着遁形,怕也是不担心被江祭臣发现自己行踪。 江祭臣抬脚继续向前走去,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就像上次他趁夜去往张员外家中探虚实时,那人明明就在自己身后,甚至让司杨廷以为是自己相熟同行之人,而自己却并未发现那人的存在。 那么今夜的遁形,就一定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想到此处,江祭臣加快了脚步。 若是吸引他前往荣云鹤的住所,恐怕今夜危险之人会是荣云鹤。 江祭臣抿着嘴,白衣飘飘,遁身而起,飞跃到前方的楼顶,在各个楼顶之间快速穿梭着。 能听到身后那人紧随而来的脚步。 江祭臣斜看一眼后便收起视线,黑暗中,一黑一白两人划破寂静,却又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就像是一场形式上的角逐。 黑色的身影越靠越近,江祭臣站在最高一处楼顶,唇角轻扬,突然附身跳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荆棘稳稳地落在刚刚江祭臣站过的那高楼顶端,看着茫茫夜色,手指摩挲着眉角,轻声笑。 “江祭臣,有点意思!” 荆棘抬眼看远方,大唐风光尽收眼底。 他低头看向黑夜的深邃,附身向下,消失在黑暗中。 荣云鹤穿着中衣,黑着眼圈,完全一副几日都不曾睡好的模样。 打开门后,见门外站着的江祭臣,嘶哑着声音,带着颤抖的音调:“你......你是......” 江祭臣不待荣云鹤让自己进门,便自顾而入,并抬手关紧了房门。 荣云鹤吓得跌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着江祭臣。 “你......是妖怪!不要来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不要来害我......” 江祭臣不明,荣云鹤为何在见到自己的第一时间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他附身向下,靠近荣云鹤:“你何以认得我?” 荣云鹤眼睛挣得极大,身体因为害怕而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角。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是我错了,不要杀我......” 江祭臣起身,不再向荣云鹤靠近,而是自行坐在案几前,低头看着荣云鹤。 “我不会伤你,只有些问题不明,想要跟你问个明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快走,快走!”荣云鹤别过头去,不敢看江祭臣。 “为何如此怕我?”江祭臣腰间的玉佩一明一暗,似乎能透露出江祭臣此刻的心。 荣云鹤看到江祭臣腰间玉佩中透出的彼岸花形状后,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得就像内屋跑去,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抓,途中还因为门槛儿跌倒在地。 当荣云鹤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却见江祭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前,正温和得看着他。 “我说了,不会伤你,只是有些情况想要跟你问个明白,” 江祭臣说着,抬手将荣云鹤从地上扶起来。 “若是明了,或许我能救你,再或许,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荣云鹤已经吓到红了眼眶,泪水噙在眼中,却没有滚落而下。 他现在一副失去意识的模样,看着江祭臣修长白皙的手指扶着自己的胳膊而起。 江祭臣脸上的担忧与温和,那一袭白衣的清透。 他甚至有些怀疑,之前自己见到的一切到底是否是真的存在。 两人相对而坐,荣云鹤因为害怕而低着头。 江祭臣像主人家一般,为荣云鹤和自己各倒上一杯茶,眼神始终关注着荣云鹤情绪上的变化。 荣云鹤似觉得眼前人与之前自己所见并不相同,他颤抖着声音。 “你是江祭臣?” 江祭臣不加犹豫的回答:“是,你之前见过我?” 荣云鹤点头,原本想要去拿杯子的手也悄然收回,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他的眼圈因为长时间没有休眠而青肿,眼球布满了血丝。 “上次见你,你让我帮你画一幅画,还威胁我......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画.....就.......” 荣云鹤几乎说不下去,全身颤抖。 江祭臣眯着眼睛,默默思量着,若是如此情境,对方为何要引了自己来找荣云鹤? 难道只是想让他明了自己的每一步计划?可是为何如此? 荣云鹤见江祭臣没有回话,便继续说道。 “当夜我画完画,后面的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第二天,才听大理寺的人说,我当夜便将那幅画交给了付大人,而且还说,说画中人便是凶手,可是我......我的记忆里,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出过门,又怎会将画拿给付大人?” 江祭臣说话的声音尽量温和,生怕再次吓到荣云鹤。 “你那日见到的人应该不是我,可还记得那人有什么特征?他还说了什么?” 荣云鹤似乎已经渐渐放下了对眼前这个江祭臣的胆怯,但怀疑扔在。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江祭臣,是他杀了那些人,包括张家公子,也包括付大人家的家丁......” 江祭臣眼神突然一亮,打断荣云鹤的话。 “你说什么?那人说他杀了付大人家的家丁?” 荣云鹤不知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如何,他顿住,又重新开始发抖:“是......” 江祭臣低头沉思:“照常理,那个时候,付凌天的家丁应该还没有死,难道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荣云鹤接着说道:“倘若如此,你......并非那夜我所见之人,那我那夜见到的人......才是妖怪了......” 荣云鹤说着,竟有些着急起来,他慌忙起身,跪倒在江祭臣的身前,重重磕头,“求你,救救我......” 江祭臣忙下意识身体向后退去,想要躲避荣云鹤突然下跪的动作。 “你且起身,可以细细跟我说清楚,我才能知道如何帮到你。” 荣云鹤抬起头,泪眼婆娑。 “且不说我是否神志清楚得当夜去往付大人家中送画,付大人官居正三品,那也不是我们这种人能随便去的地方,那凤岩瓦兽的房子,小人可是没资格进门的啊。” 窗外传来一阵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江祭臣神色警觉起来,上前一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荣云鹤拉起身,并拽到自己身后,眼神冷漠。 “他来了!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现身!” 江祭臣说罢,低头吹熄了案几上的蜡烛,随后抬手用力一推,便将荣云鹤推出去,没入夜色的黑影中。 并不宽敞的狭小房间里,视觉所见,只剩下江祭臣一人,映着月光而立。 白色衣衫在夜色的照影下,显得清冷。 16 燃烧的荆棘鸟 一阵冷风吹进来,吹破了那原本就陈旧的门窗,随着风声而入,令人惶恐不安。 黑暗中,从天而降出现一片的异象。 夜空中,火红一片,如同燃烧的焰火。 而在焰火中央,一个全身黑色,身材挺拔的男人立于其中,慢慢降落在荣云鹤家中院内。 高大修长的身影映着月光,看不清面容,但能感受到来自对方那冰冷的气息。 江祭臣眼角一跳,一边唇角微微上扬,心中念到:“你终于出现了!” 黑暗角落中的荣云鹤全身缩成一团,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眼前的气势,并不是他所常能见到的。 一黑一白两人,在他的住所,一内一外。 他清楚,两人的对峙,自己也不过是荒唐的牺牲品。 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被利用那样。 江祭臣偏头看一眼荣云鹤,眉峰紧锁。 荣云鹤怯生生得回应着江祭臣的视线。 “江祭臣......” 荣云鹤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变了腔调。 江祭臣那修长的手指贴在唇边,对荣云鹤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表示让荣云鹤不要出声。 门外的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江祭臣抬脚准备出去,却被荣云鹤叫住。 “江祭臣,不要......不要出去,我怎么办?” 江祭臣的声音中没有表情。 “老老实实得呆在这里,他不是冲着你来的,按说不会对你下手。” “但我知道的太多,我......” 荣云鹤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几乎发不出声来。 江祭臣收回视线。 “我跟他周旋的时候,你找机会离开!”说着,抬脚走出门去。 院落中安静得可怕,只有那一黑一白两人对立而站。 这时候,江祭臣才认真得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人看上去眉清目秀,骨骼精细,却面容冰冷无情。 身材高大威猛,似乎与那张脸完全不符。 那脸,全然一副书生气息。 江祭臣不觉对对面那人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但他还是在强迫自己不要轻敌。 如果对面这个人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那么此人定然不容小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为什么要杀人?”江祭臣率先开口。 对面的荆棘并没有回答江祭臣的话,只是冷眼仔细得看着江祭臣的脸。 他恨着江祭臣这张脸,这张他看了几百年不变的脸。 每一次相遇,江祭臣都会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 他早就已经烦透了回应江祭臣任何问题,更是烦透了为姑娘去照顾江祭臣的心。 这一次,他要做的事,与之前所有都不同,他要杀了他! 从亲眼看到姑娘去见江祭臣,并情不自禁,不顾后果得对江祭臣告白的那一刻。 他就决定要杀了他,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姑娘。 江祭臣再次开口。 “为何不回话?如果你从头到尾是为了针对我的话,又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这些人都是与我不相识的人,你何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荆棘冷笑一声。 “他们的死,都与你有关!不止是他们,过去,现在,还有很多人会因你而死,所以,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我们从不曾见过面,你把话说明了,我才好死得明白!” 江祭臣从荆棘的眼中看出杀心。他悄悄看向屋内,见荣云鹤已经在向窗外爬去。 当他回眼看向荆棘时,发现荆棘的视线也同样落在了荣云鹤的背影。 荆棘毫不在乎的神色,脚下一蹬,便飞身而上。 在空中划过一道黑红色的弧线,稳稳得落在荣云鹤住宅的屋顶。 他半蹲下来,藐视得看着艰难爬行的荣云鹤,嘲笑得。 “不过一只猪猡罢了,也允你如此上心?” 说罢,荆棘直冲向下。 江祭臣察觉到荆棘对荣云鹤的杀意,转身冲向荣云鹤的方向。 一把抓住荣云鹤的后衣领,用力一拽。 荣云鹤的整个身体飞出去,狠狠得撞到了阁院地上。 荆棘突然反身一撤,整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并未直接理会荣云鹤。 一拳出去,打向江祭臣的心口。 江祭臣察觉,闪身躲开,拳头砸进阁楼的墙上,一个深深的拳印,发出一阵轰鸣。 江祭臣眼角一跳:“为何杀我?” 荆棘冷笑:“因为,你拿走了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而我,却成了帮凶,我痛恨你,更痛恨这样的自己!” 江祭臣完全不明荆棘所言,他一下下躲闪着荆棘直逼而来的攻击。 但荆棘的攻速实在太快,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得清楚。 江祭臣渐渐身疲力竭。 “为何不还手?” 荆棘越发生气,一脚提到江祭臣的腹部。 “这样的玩法,一点都不新鲜,这样的场景,我也见过太多次,你永远都那么弱!永远都入不了我的眼!” 江祭臣倒在地上,努力从地上爬起身来,身上的白袍已经沾染了灰尘。 他抬手擦掉脸上因为刚刚摔倒而划破的血迹。 “那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我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荆棘毫不在意得重新逼近江祭臣,一掌打在他心口的位置。 江祭臣顺势撞在墙上。 荆棘带着戾气:“还手啊!” 江祭臣口中吐出一滩血,半跪在地上,身体强撑着,抬眼,却看着荆棘在笑。 “你以为你赢了吗?” 荆棘撕裂得声音响起:“江祭臣!我要你死!” 说话间,飞身而起,直冲向江祭臣,背后的翅膀张开。 在黑暗中,透着压抑,遮住了月光的明亮,遮住了江祭臣的心。 直到荆棘贴近江祭臣的身体,他伸出一只手,插进了江祭臣的心脏位置。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握住荆棘插进自己心脏位置的手,才令那手并没有完全伸进去。 只是伤口有些深,却并未伤及心脏。 江祭臣与荆棘四目相对。 “付凌天的家丁就是这个死法,张公子被你控制......而后,你又控制了画师荣云鹤......想要......想要将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 江祭臣忍着疼痛,看着荆棘冷笑。 “你早就想杀我了,每次在藏花阁门口出现的时候,你的眼神中都透着杀机,但你始终没有正面出现在我面前过,为什么?” 荆棘满眼愤怒,猛地从江祭臣心口位置抽回手来,抬手一甩,便将江祭臣整个人甩出去。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能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江祭臣整个人摔倒在地,他几次想要撑起身体,却无法起身。 看到一旁已经傻眼了的荣云鹤,已经吓到几乎忘了呼吸。 江祭臣对荣云鹤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偷偷离开,随后收回视线,看向荆棘,笑着,笑容干净而好看。 “你根本就不敢杀我,我说的对吗?” 荆棘眼角一跳,重新抬脚,走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完全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大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有一半,或者一多半的举动,是因为你受人指使,而一小部分你对我的恨意,完全是出于你的个人行为,就像你刚才说的,你恨我,已经恨到了骨头里。” 荆棘已经靠近江祭臣,一抬脚,就要踢向江祭臣。 却没想到,江祭臣突然开始反击,身体一跃而起,躲过荆棘袭击而来的攻击。 江祭臣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毫不在乎荆棘的攻击一般。 “我吃定了你不会对我真的下狠手,所以刚才,我才会想要跟你周旋一二,没想到,你对背后人砸进骨子里的忠诚度,让你只发泄自己对我的怨恨,却如何都不愿说出对方的名字!” 荆棘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再次出招,攻向江祭臣。 江祭臣从腰间抽出软剑,空气中传来软剑划破气息的声音,清脆的刺耳。 江祭臣的神色严肃起来,他轻点脚尖,一跃而起,软剑朝着荆棘的方向而去。 荆棘见江祭臣攻来,来不及防御。 偏头瞬间,软剑因为柔韧性,划破了荆棘的侧脸。 血水顺着脸颊留下来,荆棘冷笑一声:“现在这样,才算有点意思!” 江祭臣与荆棘对攻,荆棘几乎招招致命,但都能被江祭臣躲过要害。 虽说江祭臣也是功夫了得,但面对荆棘的时候,依然力不从心,完全不是荆棘的对手。 加上刚才为了给荣云鹤逃离的时间,故意对荆棘的攻击不反击,使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荆棘自然看得出江祭臣已经到了极限,杀红了眼。 猩红的眼透着血色,抬手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怪只怪,你不该是他!” 空中一道黑影划过,直逼江祭臣而来。 江祭臣知道,这一招,他已经接不住了,他轻轻得闭上了眼睛,唇角上扬。 “原就是不值钱的命,若今生无缘寻得真相,来世......” 荆棘的手,狠狠地插进江祭臣的心脏。 江祭臣一口气上不来,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荆棘。 口中的血顺着唇角流出来,他还是淡淡的笑了。 “如果我的死,会让你不再伤及无辜,倒也不算可惜......” 荆棘的手在江祭臣的心口用力一扭。 江祭臣深吸一口冷气,气息停顿下来。 江祭臣从未觉得有如此轻松过,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在最后的时刻,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手!” 江祭臣想要回头去看那身后的女人,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脑海里闪过无数曾经与司杨廷一起玩耍打闹的画面。 他们一起在书房里读书,一起争抢食物,一起争论案情。 直到他从尚书府搬离,司杨廷还总是缠在自己身边。 他画画,司杨廷查案,兄弟两人有说不出的默契。 邻居们也都羡慕这对兄弟感情好。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吧...... 江祭臣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划过他那弧线轮廓好看的侧脸。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这么冷...... 17 画师之死 荣云鹤眼见刚刚发生的一切,竟是忘了疼。 原想只是一宗移花接木的命案,恐怕自己只是陷入了不可理解的谜团。 却没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他抬眼便看到荆棘的黑影从空中压了过来,死死得按在他的身上。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压迫感令荣云鹤几乎无法呼吸。 荆棘声音里带着磁性的好听,却冷得令人发慌。 “明知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又何必费尽力气?” 荣云鹤挣扎着:“你才是那天来让我画画的人?” 荆棘咬牙切齿:“现在知道太晚了!现在没了江祭臣的保护,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一声惊呼,只一瞬间,荣云鹤便应声倒地,躺在地上。 随着一阵烟,他的尸体便已经成了一摊稀碎的血肉,宛若食肉类鸟种的啃啄。 荆棘的背影黑暗而挺拔。 他从荣云鹤尸体那对腐肉中抬起头,冷冷的回眼看向身后刚刚江祭臣倒下的地方。 那地方此刻却已经只剩下一堆血迹,而江祭臣的尸体早已不见了踪迹。 荆棘看着深邃的远处黑夜,口中有些哀怨得喃喃道。 “玲珑......” 黑暗中,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像是害怕一般,在黑暗中奔跑着。 荆棘一边唇角上扬,背后的翅膀瞬间展开来,遮蔽了月光,脚下一蹬,便消失不见。 原来,刚刚在黑暗中奔跑的,是一妇人。 她被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已经吓得全身出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腿脚更是不听使唤。 黑影压迫而来,在妇人的身后。 妇人的身体抖得如同骰子,她已经被吓懵,慢慢转过头去,惊恐的神色,瞳孔瞬间放大,惊叫一声...... 清晨的曙光还没有照射进窗户。 司杨廷瘫躺在床上睡觉,横七竖八的模样。 照顾司杨廷的小厮跑进来,急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二公子,出大事了!快......快起来.......” 司杨廷眯着眼睛,正好看到站在床边的小厮,他慵懒得翻了个身,腿搭在床沿处,却就是不起来。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何时如此惊慌?” 小厮上前一步:“付大人,是付大人,让你赶快去一趟凶杀现场......说是......说是昨天夜里......” 听到凶杀现场几个字的时候,司杨廷猛地一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惊叫:“凶杀案?哪里?” 小厮抿着嘴,一脸焦急:“在常乐坊主街道......死者是......是.......大理寺画师,荣云鹤。” 司杨廷的身体不自觉的决裂颤抖一下,光着脚踩在地上。 从地面透入全身的冰凉令他的大脑都无法正常思考。 或者,并不是那来自地面的冰冷,而是来自心底的冰冷。 司杨廷刚刚还着急想要前往的心,瞬间停顿了下来。 他在想什么?他的意识与潜意识正在打架。 不,不可能......荣云鹤为何会死?因为那幅画像吗? 若是如此,对方似乎要将江祭臣至于不仁不义之地,让他在大众舆论中无法洗脱罪名。 司杨廷的声音很轻,轻到自己都几乎无法听得见:“嫌疑人.......有相关线索吗?” 小厮摇头:“二公子,您这是睡糊涂了吗?这些事,何来问我?我又怎能得知?付大人正在等您,您快些去,别耽误了时辰。” 司杨廷这才反应过来整件事的危机性,他鞋都没穿,随手从衣架处扯下衣服,朝门外奔去。 跑到院中的时候,小厮提着鞋子跟上来,拦住司杨廷:“公子,小心着凉。” 这时候,小厮看到司杨廷的眼圈有些发红,知道司杨廷心中所急。 司杨廷却是机械般的停下脚步,思维却已经飘忽到了常乐坊。小厮蹲身下去,帮司杨廷穿鞋。 “二公子稍安勿躁,一切恩怨结果,总会有定数的。” 说着话,小厮已经将鞋子帮司杨廷穿好。 司杨廷却像是没有听到小厮的话一般,抬脚就冲了出去。 直到尚书府门外,家丁已将马匹帮司杨廷备好,司杨廷一抬脚,便跳上了马匹之上。 穿越人群,英姿飒爽的模样,消失在人群之中。 尚书府的门口,一盏轿子路过。 轿中人命抬轿人停下,他掀起帘子,看了眼尚书府的牌子,冷眼摇着手中蒲扇。 “走吧。”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缀锦楼找过玲珑的吏部尚书之子王子彧。 轿子中,王子彧嘲讽般轻笑:“好戏,又要开场了。” 恍惚的司杨廷赶到常乐坊的时候,见荣云鹤家门口的位置已经围满了人。 司杨廷从马上跳下来,冲进人群,眼睛始终盯着地上死状惨痛的荣云鹤。 就在人群一旁,一个妇人正在对几名大理寺的官吏们诉说着自己所见,说得头头是道,宛若说书一般精彩。 有些群众甚至围上前去听书。 其实说实在的,在这长安城的常乐坊内,真的有人在意一个人的死因吗? 不见得,这是长安城几乎最下等的居住地。 人们只为了生存便足矣。 平日里也不过填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甚至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邻居竟然会是大理寺的侧写画师。 更甚者,他们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侧写画师。 听着画师这个职位名称,不懂者却以为只是作画而已。 那妇人正说得口水乱溅。 “大人,这真的是我亲眼所见,昨天夜里,那白衣服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一看就是一身的妖气,而且,他还施法,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妖精也说不定。” 一众群众听得跟着一阵惊呼,甚至有人点头附和。 那妇人便是讲得更来劲了些。 “那人看着长相挺是干净,白白净净儿的,但下手杀人的样子,却跟个禽兽一样,一下子,就把手伸进对方的心脏,一扭,那哪里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痛苦?想来,这人死前必定是受了莫大的痛苦,可怜哦......” 司杨廷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妇人的肩膀,将妇人扯得生疼。 “你干什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松手!” 妇人厌弃得瞪着眼前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司杨廷。 司杨廷声音嘶哑:“如果你再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便......” “司杨廷!” 司杨廷随着身后那不怒自威的声音,转回头去,正好看到付凌天带着人走过来,严肃而威严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慢慢松开妇人的肩膀:“付大人......” 付凌天只冷嗯一声,便从司杨廷身边擦身而过,直接走到妇人面前,对着妇人展开一幅侧写画。 “昨夜你所见之人,可是此人?”画作上,正是江祭臣的样子。 司杨廷上前一步,惊诧得看着付凌天:“付大人!” 付凌天只冷眼看司杨廷一眼,便转头询问的姿态看着妇人。 妇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着了魔一般,当看到江祭臣的画像时,顿时没有表情,眼神木讷,半晌也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画中人。 付凌天提醒道:“可是看清了的?” 妇人慢慢回过神来,眼神却依然木讷,点点头:“是,就是他......人就是他杀的!” 司杨廷大发雷霆,狠狠咬着牙根上前,手指着那妇人的脸。 “你竟当着众人的面撒谎!你知道欺瞒大理寺是何等罪过?你知道作伪证是何等罪过?!” 妇人这会子才像是回过神来,眼神从画上移出来,像是重新恢复了精气神,蛮横得手叉着腰,示威般靠近司杨廷。 “我说怎么敢对我动手动脚的,原是大理寺的官老爷,” 故意转头对众人,“大家快来看啊,大理寺的官老爷当街打人啦!为了包庇罪犯要打人啦!” 群众们都看向司杨廷,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像是躲避瘟疫一般从他的身边退后几步。 司杨廷心中憋屈,却有口难言。 付凌天狠狠得瞪一眼司杨廷:“让你来犯罪现场不是胡搅蛮缠的,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司杨廷气急:“可是付大人!您明明就知道......” 付凌天打断司杨廷的话:“事实要靠证据来说话!结果是什么,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 付凌天靠近司杨廷的耳朵:“至少现在,江祭臣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是目前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认证物证具在。” 付凌天将脸撤回来,看着司杨廷表情中的震惊与无言。 “若真的想要解开这一切其中的真相,不是靠吼,而是要靠这里。” 付凌天说着话,用手点了点司杨廷的头。 司杨廷被付凌天镇住,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低着头:“是,付大人教训的是。” 付凌天看司杨廷低下头的模样,又心生怜悯,毕竟是在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 那时候,司杨廷和江祭臣年纪都还小,但两个孩子似乎对大理寺的案宗都深感兴趣。 两人破案的能力,除了天生聪慧,几乎都是从付凌天这里学来的。 付凌天抬手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 “只有你我相信是没有用的,用你平日所学,这一次,没有江祭臣能帮助你的话,试试看,你自己是否可以帮助江祭臣破解其中奥秘。” 司杨廷感激得抬眼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接着说道:“你不是从小就想与江祭臣一争高下吗?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机会,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况,” 看一眼周围的群众:“特别是在面对这些普通民众的时候,因为,他们有时候看问题,只能看到问题的表面,那么,我们就需要将真相摆在表面来给他们看个清楚。” 司杨廷点点头:“是我唐突了,对不起,付大人。” 付凌天知道司杨廷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满意点头。 “荣云鹤的尸体,你与仵作好好跟进,交给你了。” 司杨廷躬身对付凌天作揖:“是!付大人!” 付凌天并没有回应,带着众人离开。 司杨廷转头看向血肉模糊的荣云鹤的尸体,仵作正在一旁研究着什么。 司杨廷上前,对仵作:“麻烦,将尸体收回大理寺,具体情况,当细细查看。” 仵作躬身点头:“是,司大人。” 待仵作将尸体抬走,人群仍不见散去。 司杨廷四下查看着,发现周围并没有江祭臣的身影。 这才想起,一早着急赶来,不知江祭臣是否已经听到了这个结果。 或许现在,相信江祭臣不是凶手的,只剩下自己和付凌天两人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便是江祭臣这个从礼部尚书府出来的大公子所为。 恐怕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太多人在谈论着礼部尚书包庇连环凶杀案凶手的事。 如此,父亲大人在朝中恐怕也不得好过。 司杨廷调整心态,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去找江祭臣,而是推开了荣云鹤家的大门。 他相信,凶手定会留下细微的线索,毫无蛛丝马迹的犯罪,是从来都不存在的。 人群渐渐散去,街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唯有那地上的一滩血迹,已经被人的鞋底踩得几乎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而那刚刚对付凌天还原案情的妇人却是眼神痴呆模样,慢慢穿梭与人群之中。 直到没入一处狭窄的巷子。 荆棘闪身出来,站在妇人面前,唇角上扬。 “做得好,继续下去,将消息散布得越广越好。” 18 梦中人 一条悠长的路,狭窄而看不到边境。 眼前层层雾气,宛若一个被局限的幽闭空间。 江祭臣的头发有些散乱,他四下徘徊,一个人也没有,空气里安静得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上一秒在哪里。 他的脑子很乱,头嗡嗡作响,只觉得心口生疼,低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远处,有一处银河一般的瀑布垂直而下,却听不见流水声。 江祭臣警觉起来,慢慢向前踱着步子。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刚踏出一步去,那狭窄悠长的道路两边,瞬间开出血色彼岸花。 颜色看上去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腰间的玉佩不知为何,快速躁动着,通体深红,与那彼岸花一样的颜色。 幽暗的空中有少女轻轻的叹息声。 江祭臣冷着脸:“谁?出来说话。” 少女的叹息声几乎近在耳畔,又是一声轻叹。 “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远处的迷雾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全身穿着深红色的纱裙,赤足,脚踝处的铃铛声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阵少女的哭声。 待少女站定在江祭臣三步之遥的位置时,停下了脚步。 眼神哀怨得看着江祭臣,却怎么都不肯说话。 “是你?” 江祭臣认得眼前的少女,正是那夜自己梦中与自己亲吻过的少女。 “这是哪里?是不是阿宁做的?我又被她困在了幻境了?” 江祭臣向前走去,想要靠近少女。 却发现自己无论走得多远,明明原地不动的少女,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却是丝毫不改变的。 “你哭了?” 江祭臣的心竟然软了,明明什么都不愿意说的神秘少女,他为何每次见到都会心痛?她与自己之间到底是何渊源? 随着少女的哭泣,路边的彼岸花越来越艳红。 最终,连彼岸花都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耳膜生疼。 所有的彼岸花随着那刺耳的尖叫声颤抖着,就像是无数个有灵性的小鬼,在嘲讽着江祭臣的愚钝。 江祭臣的耳朵开始出血,他痛苦得跪倒在地上,五官几乎疼到变形。 “别......别叫了......别叫了.......” 江祭臣整个人倒在地上,汗水渗透而出,布满了他的脸。 他的身体颤抖着,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抬眼,正好看到少女赤裸白皙的脚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 江祭臣抬起满是汗水的头,少女也正低着头与他四目相对,只是脸上的哀伤有增无减。 “救......我.......” 江祭臣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便无力得瘫倒在地上。 地上渐渐渗出血来,沾染了江祭臣修长的手指。 顺着他的指尖,逐渐流入他的身体。 血水进入他身体的瞬间,他的身体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而他面前站着的少女,原本白皙的脚踝处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江祭臣彻底晕厥过去。 在意识迷失之前,听到身边似乎又多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值得吗?” 少女哀伤道:“为了他,一切都值得。” 江祭臣虽闭着眼睛,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心脏剧烈得跳动着,又像是被重新充满了新鲜的血液。 他的身体不再痛苦,逐渐恢复正常。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一处黑暗的环境中逐渐进入明亮的空间。 他甚至能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体上的温暖。 他从不曾感觉到过阳光竟然会令人如此舒畅。 他的鼻腔里有花香味,清雅而舒适。 渐渐的,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听觉也似乎逐渐恢复。 能听到耳中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嘈杂而烦乱,脚步声来来往往,却似乎又不那么真切。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 “姑娘,江公子好像快要醒了。” 这又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姓氏?难道还在梦中? 他的身体挣扎着,手指已经开始可以活动,意识却依然不太清醒。 他的意识再次跌入无尽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花香味更浓了些,但依旧清新。 江祭臣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 他想要躲闪,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你且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能让人着了魔一般。 江祭臣记得这个声音,就是她,他的画中仙。 可是此刻的声音为何如此清晰,他想要弄个明白。 他的手被少女抓起,似乎碰到了少女柔软的唇。 江祭臣身体一颤。 “如果醒来了,就睁开眼看看我,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 江祭臣想要说话,还是张不开口,睁不开眼。 少女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在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以后,我要与你永远在一起,就算......就算没有以后。”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的“画中仙”满脸泪痕。 正握着他的手,神色哀伤。 这张脸,也正是他刚才在那开遍彼岸花的地方所看到的脸。 那哀伤的神情,虽然他见到的次数不多。 但他知道,只要见过一次,他是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少女对江祭臣突然醒来,似乎也下了一跳。 她慌忙放下江祭臣的手,宛若一个邻家女孩一般,甜甜得笑了起来,同时,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她脸上的开心不是虚假的,是眼神深处带出来的激动,是无法言喻的开心,是惊喜,是意外又情理之中的惊喜。 “沙......江公子......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少女一边说着话,自顾自的起身,反而向后退去几步。 江祭臣的心口还在微微作痛,但他低头看时,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还是你想下床走走?若是累的话,你今儿个便在此处歇息,” 少女低头笑着,顿了顿。 “或者你想住下来也可,想住多久都行,我......我......” 少女开心的模样,说话竟然激动到语无伦次。 江祭臣并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去,一只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对不起,我太吵了,是不是?” 少女像是知道江祭臣不会回答自己一般,低着头,扭身就准备离开这房间,脚下,铃铛声作响。 “请等一下。” 江祭臣因为大病初愈,声音有些低沉。 他已经半倚在床边,一双凤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听到江祭臣叫自己,回过脸来,甜美的笑容溢满全脸。 “江公子,你想要什么?” 江祭臣强撑着身体,下床。 少女想要上前去扶江祭臣,但刚走出一步,便又停下。 只是看着江祭臣艰难起身,扶着房间里上好红木精致雕琢而出的茶桌。 “你叫什么名字?” 江祭臣嘴唇发白,用尽全力撑着面前的茶桌。 少女似乎有些胆怯得后退一步,脸上有惊慌:“江公子......” 江祭臣抬起头,与少女四目相对:“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惶恐得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垂在红色襦裙两侧。 这一刻,江祭臣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与那夜梦中吻过自己的少女感觉似乎略有不同。 此刻的少女更显羞涩,而那夜的少女,像是少女怀春般的甜美。 江祭臣继续靠近,少女的头更低,却不再后退。 江祭臣弯下腰去,与少女平视的模样:“你救了我,所以,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仓皇抬头,看着江祭臣好看的凤眼和白皙的脸,距离那么近,她的脸刷得一下红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曼珠......我叫曼珠。” 空气里散发着甜甜的味道,却又陌生而危险。 江祭臣细细地品着:“曼珠,我们......以前认识吗?” 说话间,江祭臣再靠近一步,他能嗅到曼珠身上的花香味,就是刚才自己昏睡时候闻到的花香味。 少女再次低下头去,不敢看江祭臣的眼睛。 江祭臣继续靠近过来,就像那天夜里一样,将少女逼到墙角。 少女紧张得抬起头,正好碰上江祭臣的视线。 只是这视线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不说话?”江祭臣并没有准备放弃提问。 少女匆忙摇头,偏着头。 没有穿鞋的脚趾紧张得蜷缩在一起。 而少女的脚踝处,能清楚得看到一处极深的新伤。 江祭臣低头,看到少女的脚都透露出紧张的模样,他将弯下的腰抬起来,俯视着少女。 “为何不穿鞋?每次见到你,都不见你穿鞋。” 不待少女说话,江祭臣蹲身下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覆在少女脚踝的伤口处,他紧锁着眉头:“怎么伤的?” 少女下意识将脚想回收去。 说来奇怪,虽然少女没有穿鞋,但脚上的皮肤却是白皙清透的,完全没有沾染到一丝泥尘。 “你在对我撒谎?!从一开始,你就在对我撒谎!” 江祭臣抬头,看着胆怯颤抖的少女,“对吗?” 19 陌生的家人 曼珠回到缀锦楼的时候,似乎满怀心事。 老鸨见了,原本想要笑脸相迎,看到曼珠神色,赶紧躲避后退,正好撞到身后荆棘的身上。 荆棘冷眼看老鸨一眼,老鸨赶紧赔笑。 谁知荆棘哪里将老鸨放在心上,抬脚便向曼珠而去。 荆棘走到曼珠房间门口,见房门紧闭,他想要敲门,但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玲珑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 她自是知道荆棘为何心伤,轻轻走上前去,拉了拉荆棘的衣袖。 荆棘回身看到玲珑,脸色更是冰冷。 “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晚上的出现,但你要知道,若是我晚来一步的话,你恐怕会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玲珑的声音乖巧好听,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按说在当下的长安城年龄却已不算小,很多如她这般女孩,都已经谈及婚嫁,甚至有些都有了孩子。 而玲珑,因为一直被养在曼珠身边,虽在妓院,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按照老鸨的指令做了探听消息的工作。 但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曼珠是将玲珑当女儿在养着。 一般与人打交道的重要事,曼珠都会交给玲珑去打理。 荆棘看玲珑的眼神柔软下来,却并不想搭腔,转身掉头就走。 玲珑看着荆棘的背影:“倘若你心下难解,随时可来找我。” 荆棘没有回头,玲珑刚才还水灵灵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房内传来曼珠的声音:“可是玲珑来了?进来说话。” 玲珑回过神来,虽知道曼珠在房内,并看不到自己,却依然恭恭敬敬得低一下头。 “是,姑娘,那我进来了。” 玲珑推门而入,见曼珠正坐在矮桌前喝茶。 她的脚踝处有深深的伤口,都隐藏在她血红色的襦裙之下。 同时,她看到曼珠的另一只脚踝处,隐约能看到更多的伤口。 曼珠注意到玲珑看自己的视线,并未闪躲:“过来陪我喝茶。” 玲珑自觉失态,慌忙上前,坐在曼珠身侧,帮曼珠斟茶。 原是看上去几乎年纪相当的模样,但两人坐在一起,却能清楚得看到,曼珠比玲珑老成得多。 只是,曼珠在江祭臣的面前,才会有不可多得的少女怀春之感。 “你有一阵子没来找我说话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曼珠口气中似有不在意,却让玲珑感觉到一些情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姑娘最近一直都在照顾江公子,想是太忙,所以便与姑娘少打了照面。” 曼珠看着玲珑轻轻一笑,仔细端详着。 “不知不觉十二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玲珑原本小巧的脸不觉一红:“姑娘......” 曼珠轻扣一口茶:“可有心上人?” 玲珑一惊,抬眼,立刻起身,浅跪在曼珠面前。 “玲珑愿意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 曼珠笑着,纤细的手扶着玲珑的胳膊。 “这话说得不对,好坏我也算是你的养母,虽说平日对你照顾并不多,但女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也还是要操心去的。” 玲珑仍然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曼珠:“姑娘可是因为江公子?” “嗯?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曼珠只是淡淡得看着玲珑。 玲珑继续说道:“玲珑知道,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姑娘的耳朵,玲珑并不是想要有意隐瞒,只是姑娘一直在计划着......计划着旁的事,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姑娘说起罢了。” 曼珠收回视线:“坐吧。” 玲珑看着曼珠,见曼珠脸上无喜无怒的神色,脑子里有些恍惚。 “坐。”曼珠再次发话。 玲珑听话得坐定下来:“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王子彧,他找过我。” 曼珠轻悠悠道:“嗯。” 玲珑抬头看着曼珠:“姑娘,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提起江公子,并以江公子为条件,交换我家人的消息,所以我......” 曼珠笑了:“你是想说你一时糊涂?替旁人去探听了关于江公子的消息?” “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曼珠深吸一口气:“虽说我将你从小养大,到底不是亲生母亲,就单是外人看来,你我恐怕也不过是姐妹一般,你想要找自己的家人我可以理解,但你却要错信他人。” 玲珑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被修得好看的蔻丹指甲紧紧地扣在一起,手指几乎掐出血来。 曼珠牵起玲珑的手,玲珑下意识得颤抖了一下。 曼珠察觉,却并不显露:“既如此,你便去帮我办一件事。” 玲珑抬眼与曼珠四目相对:“姑娘请说。” 曼珠放下玲珑的手,站起身来:“按说,这件事于你而言,不过是重回正常生活罢了,对你来说,本该不是难事,只是,这些年,我多少对你是有感情的,你可知道?” 玲珑跟着曼珠起身:“姑娘......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让你失望。” 曼珠回头看着玲珑:“嫁给王子彧。” 玲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满脸惊讶:“姑娘......他是吏部尚书之子,我何德何能......” 曼珠浅浅的笑了:“我会送你回到自己本该回去的地方,你是时候替我做些重要的事了。” “姑娘,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曼珠轻悠悠得搂住玲珑,脸上带着哀伤:“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完成了这一桩任务,我便成全了你。” 玲珑不明曼珠知道自己心中有人的意思,难道她一直就看出自己对荆棘的感情? 可荆棘心中明明就知道曼珠一人,这样的感情,就算给她,她心中却会觉得空洞难受。 想着,只听曼珠继续说道。 “他该是跟你说过,你们本就有婚约的,而我,只需要把你送回去即可,剩下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玲珑心中一怔:“姑娘知道我的家人在哪?” 曼珠转过头不看玲珑:“知道。” “一直就知道?”玲珑不敢相信。 “不算是,只是这一切或许就是缘分使然,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我命荆棘去打探过你家人的消息,却没想到,打探到了一些对我可用的信息,所以,我便把你留在了身边,玲珑,我并不准备骗你。” 玲珑已经红了眼眶:“姑娘养我这些年,不过是为了......为了利用我?” 曼珠半晌不严,算是默认。 玲珑低下头去,眼泪却已经砸到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感谢姑娘养育之恩,以后,我便会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替姑娘分忧。” 曼珠仍是看着玲珑不说话。 玲珑抬起头,看向曼珠时,眼中有些不舍:“姑娘准备给我什么样的任务?” 曼珠见玲珑如此模样,其实心中有些不舍和难过,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但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司明宇好司杨廷好生保护江祭臣,尽量不要再出差错,同时调查吏部尚书王家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那......我到底是谁?”玲珑轻声问道。 “十七年前,礼部尚书的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你就是其中一个,你原名叫做司宛箬......” 连续几日,司杨廷四处都找不到江祭臣的下落,甚至带了大理寺的人手,进行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江祭臣的踪迹。 外面风言风语又起来,坊间几乎确定了江祭臣就是凶手一般。 反而对大理寺有诸多微词,称大理寺少卿之一的司杨廷与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亲兄弟,且那杀人凶手就是礼部尚书之子,官官相护,根本没有想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甚至外面对江祭臣的人设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为何那江祭臣十八岁离家,其实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离家,只是因为司家发现,江祭臣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是吃人心脏的九尾狐所化。 并传说,长安城最近来的妖越来越多,恐怕往后长安城都会因为这些妖的到来而不得安宁。 那江祭臣正因为是被捡回去的孤儿,有人传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天性狡猾的九尾狐。 为了在长安城扎根所幻化的形态。 江祭臣的到来,不过是为其他九尾狐探路的,他们想要毁掉长安城。 西市角落的茶馆里,司杨廷正坐在矮桌前喝酒。 听到如此风言风语,一时气急,一巴掌便将矮桌打裂,他满脸怒气得站起身,正对着刚刚在传着谣言的人,拔刀对着那人。 “你敢再说一遍!” 那人不认得司杨廷,却能看出司杨廷生气的气势,不肯认输。 “怎么?在这长安城的西市,你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司杨廷紧咬着牙,握着佩刀的手越来越紧,强制着自己的冲动。 旁边有人认出司杨廷来,吓得赶紧将那人拉回来,在那人耳边轻言:“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 那人不解:“无论是谁,你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吗?且不说这些是对是错,坊间都如是说,我却是说不得了?况且,话又不是我传出来的!” 司杨廷气得全身发抖,一用力,将佩刀插进那人面前的矮桌。 “你可知道,想要冤枉一个好人,只需要一张嘴,可想要洗脱好人的罪名,一万张嘴也难!” 司杨廷一把拉住那人的前衣领,那人便被司杨廷提溜起来,脚下几乎挨不到地。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的话,小心我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得饶了你!” 司杨廷说罢,一甩手,便将那人扔出去,力气之大,矮桌上的酒水撒了一地。 那人起身后,还想上前争论,被旁人拉回来:“别说了,他就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也就是江祭臣的亲弟弟!” 那人一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嗤笑起来。 “我说呢,谁这么蛮横,在这个官官相护的世道下,我就不相信,老百姓真的没有任何言论自由!我大唐如何繁荣昌盛,开放自由,若是连话都不能说,那又岂能海纳百川?接纳外邦之人?” 司杨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飞身向上,一拳攻向说话之人。 拳头近在咫尺之际,另一个拳头突然向司杨廷袭来。 还不待司杨廷反应过来,便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拳打倒在地。 司杨廷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原本就在气头上的他抬眼,满眼怨念。 正要握拳回击,却见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之人,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付凌天。 司杨廷所有的气一瞬便瘫软了下来:“付大人,我......” 付凌天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对着司杨廷的肚子便是狠狠地一脚。 司杨廷受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得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跌倒在地上。 他仰头看着付凌天冷峻的脸。 而付凌天也正怒视着他。 20 尚书府千金 付凌天走近司杨廷,低头冷眼看着他:“不要再生事端!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若是你都跟着进去了,那你是指望我一个人去洗脱江祭臣的罪名吗?” 司杨廷愣住:“是。” 付凌天一把拎起司杨廷,用力一甩,便将司杨廷甩到刚刚挨打那人的面前:“道歉。” 司杨廷看着刚刚被自己打的人,那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仰着头瞪着司杨廷道歉,口中却道:“我说谁这么跋扈,原是大理寺的人,想来,让大理寺的人给我这百姓道歉,恐是折了您的面子。” 司杨廷听着这话,气更是郁结,咬着牙不吭声。 付凌天抬手就拍了一把司杨廷的头,声音更大一些:“道歉!” 司杨廷气得双手紧握,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抱歉!” 付凌天一脚踹在司杨廷的后背上,司杨廷因为惯性而向前走出去几步:“大声点!”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压着心中怒气,大声道:“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请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般小人计较。” 那人满意得笑着,略带嘲讽得对司杨廷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罢,扭头就坐回自己的座位去,“刚才被砸坏的东西,我可不赔,该谁赔谁赔,与我无关。” 付凌天冷眼看着司杨廷,司杨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本就是个急性子,从小在官家长大,哪里受的这般小人之气。 付凌天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该是够了,打扰了。”一把拉走司杨廷。 几人走出来后,司杨廷仍在生气,付凌天见状,反而大笑出声。 “怎的?今儿个火气如此大去?” 司杨廷顺带着生付凌天的气:“他就是欠揍!什么九尾狐妖,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让人脑得要杀人!” 付凌天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那可不行。刚才那几脚,我也跟你道个歉。” 司杨廷一时慌神,赶忙回应躬身:“付大人严重了,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我恐真要闹出些乱子来。” 付凌天点头:“大理寺倒还好,到时候你那暴脾气的老爹是万不会饶了你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江祭臣可有消息了?” 司杨廷摇摇头:“还没有线索,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背了诸多人命逃走了,我不信,坊间竟说他是带领九尾狐入侵长安城的领头者,他再不出现,谁知道明天又会出了什么谣言去,越说越是离谱。” 付凌天神色恢复了冷静:“事情,我定是要公事公办的,再给你两天,若没找到江祭臣清白的证据,我也只能......” 司杨廷抢白道:“付大人放心,不是他做的,我敢用我的命做担保!” 付凌天轻嗯一声:“等你的消息,眼下,先找到他再说。” 曼珠回到郊外别院的时候,发现江祭臣已经不见了踪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内也是一尘不染,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曼珠心酸,做在院中案前低笑自己痴傻:“到底,不过是个无情之人罢了。” 她不是没想过江祭臣会离开,但没想到如此之快,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他便不告而别,她宽慰自己,他只是不认识她罢了,再或者,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他做都过什么吧,。 “你说谁是无情之人?” 曼珠的心剧烈得颤抖着,她的头依旧低着,但脸上震惊的表情掩盖不住她的心,她刚还垂着泪的眼睛慢慢抬起,正好看到站在别院门口的人,那一袭白衣,青丝在微风中飘荡着,笔挺的样子令她心醉,这是她喜欢的人啊。 曼珠默默起身,泪水还挂在脸上,却不自知:“我以为,你走了。” 短短几个字,却已经道出她心中极深的疼痛感。江祭臣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女孩,他深知,这个女孩身上的故事与自己有关,他们之间必然有比所见更深刻的关系,但他更是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并不是普通人,强问,便不会有任何结果。 江祭臣收起猜度的神色,径直走到曼珠面前,蹲身下来,看着曼珠那双没有穿鞋却依旧白皙干净的脚:“坐吧。” 曼珠看着江祭臣,竟不自觉得听话坐下。 只见江祭臣抓起曼珠的脚,将她脚上沾染的一些杂草轻轻去掉,随后从身后拿出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圆头筒靴:“早上醒来,见你不在,便自己出门去闲逛,因着很少来郊外,正巧又赶上了村里的每月一次的集市......” 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得将那双圆头筒靴套在曼珠的脚上,小心得就像是不能沾染的易碎物。 曼珠下意识想要躲闪,随时在思想开放的唐朝,眼下这样的情形恐也不合规矩。 江祭臣没有松开曼珠的脚,就像是没有察觉到曼珠的闪躲一般,继续说道:“看到这双圆头筒靴倒是适合你,便给你买了下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江祭臣已经帮曼珠穿好了鞋,端详着,淡淡笑出来:“很好看。” 曼珠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一双鞋子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但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送一双鞋子给自己,而且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江祭臣。 曼珠站起身,与江祭臣四目相对:“为何?” 江祭臣眼神干净而深邃:“虽然我知道你在骗我,而且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但是,我知道,你没有想要伤我。” 曼珠一时哽住:“江公子......” 江祭臣笑笑:“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跟我说得明白,若你现在不想说,我不逼你,只希望,你与他们无关。” “谁?” “最近那些为了对付我而伤及无辜的人,我想,你是与他们无关的,对吗?”江祭臣听上去是在肯定的说话,实则,又像是在逼问。 曼珠低下头去,只轻轻摇头,却没有回话。 江祭臣收回视线:“谢谢你的照顾,我觉得身体好了很多,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曼珠的心再次难过得颤抖着:“随时,若是想走,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江祭臣点头,独自走进院内。 深夜的街道,玲珑穿着一身干净素雅的襦裙,头上没有奢华的发饰,只是简单得一支翠绿的玉簪子别在发间,她满脸恐惧,努力向前奔跑,身后,有一群壮汉在追她。 玲珑几乎哭出来,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侧脸磕到地上的石子,娇嫩的脸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身后的壮汉们几乎追上来,玲珑顾不得那么多,怕身起来,想要继续逃跑,但没跑几步,便被身后的壮汉抡起棍子打在腿上,玲珑整个人扑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来。 一个壮汉一脚踢在玲珑的肚子上,玲珑吃痛,翻到,疼得溢出汗来,那壮汉仍是不肯罢手,上前又是一脚踢在玲珑的后背:“既然已在缀锦楼,便就该安分守己,不过是让你帮忙做些事情,竟也想着逃跑?妈妈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白眼狼这些年,果然是不中用的东西!” 说话间,几个壮汉一起上前,举起棍子,在玲珑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得打着,口中仍是说着写污言秽语,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这群男人该死,如此对一个柔弱女孩。 但玲珑却始终忍着不说话,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头发散乱下来,玉簪子也掉落到地上,不止是身上,就连脸上也都是伤,她紧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把她带回去,能逃得出平康里的女人,老子还没见过!”说着,几个壮汉就开始拉扯玲珑较弱的身体。 玲珑几乎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挣扎着,连气息都已经弱下去:“别碰我......你们别碰我.......” 几个壮汉见玲珑已经伤成这样还敢反抗,不由来了兴致。 带头的壮汉笑着上前,一只手抬起玲珑的下巴,看着即使满脸伤痕,依然一脸娇嫩的模样,笑出来:“在店里养了这些年,没受过什么苦,这小模样也是标志得很。” 另一个壮汉上前,悄悄道:“据说还是个雏。” 几个人都一脸淫笑,慢慢靠近过来。 玲珑慌神,身体向后退去:“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缀锦楼真正管事的人到底是谁!” 几个壮汉已经被眼前玲珑娇嫩的模样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她说话。 玲珑吓到声音颤抖:“你们别过来,缀锦楼幕后真正的主人你们根本就惹不起,而且,我是她一手带大的,你们若是敢碰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我不想帮她做事而逃,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壮汉相视一笑:“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笑。 几个壮汉继续靠近。玲珑颤抖得爬起来,还想逃走,被一个壮汉一把抓住头发,整个人被扯回来,那壮汉的嘴几乎贴着玲珑白嫩的脖子上,壮汉对着玲珑的脖子深深吸一口气,满足的模样:“不管背后主人是谁,你背叛外逃,就是死罪!我们不过是让你这小妮子临死前知道什么才是人间天堂,你该感谢我们才是。” 玲珑抓起壮汉的手,用力咬下去,疼得壮汉松开了玲珑的头发,玲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玉簪子,捡起,将簪尖对准壮汉:“你们......不止是缀锦楼真正的主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谁吗?” 几个壮汉已经有些生气,直接向玲珑靠近过来,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管你是谁!今天,你就是我们爷儿几个的宵夜!” 几个壮汉已经到了玲珑面前,几人一起抓着玲珑,向黑暗的巷子拖去。 玲珑大喊着,挥舞手中的玉簪,痛苦得哭着,从刚刚的蛮横,变成了哭泣求饶,渐渐没入很暗之中。 黑暗中,玲珑的衣领被扯开,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泛着好看的光。玲珑已经哭到泣不成声:“求求你们,放过我......” 几人怎肯停手,已是到手的肥肉,他们早已失去了理智。 玲珑挣扎着,哭喊着:“我是礼部尚书府走失多年的千金,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的亲妹妹!你们再不停下,一定会后悔的!” 几个壮汉哈哈大笑:“礼部尚书的司大人的女儿落入青楼?好一出戏文故事!” 玲珑眼见自己的衣服就要被扒开,她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玉簪刺进自己的腹部,瞬间,血流如注。 几个壮汉傻了眼,纷纷让开一些。 玲珑浅浅得笑了:“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们这群脏东西沾染了我......” 玲珑觉得周围开始慢慢便得静悄悄,眼前的几个壮汉也像是消失不见,她的世界安静了,她轻笑,好出身又能如何?到头来,不过长在青楼,死于脏汉之手...... “阿箬!阿箬!别睡!醒醒!” 玲珑听到有人叫她的乳名,她似乎突然想起自己三岁时候的模糊记忆,那时候,她和哥哥抢玩具,父亲总会护着她,是的,她甚至想起了父亲唤她乳名时候的笑脸,那宠溺的笑脸,是她往后十四年从不曾见过的笑脸,是真正的宠溺。 玲珑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她肚子上的伤口很疼,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从几乎消散的意识中醒了过来,模糊间,看到抱着自己的人,一滴泪滚落下来:“王公子......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王子彧紧紧抱着玲珑:“阿箬,别说话,我送你回家。” 21 割舍 深夜,仵作一个人坐在停尸间内研究荣云鹤的尸体,烛火闪烁,照出飘忽的影子。 在仵作的身后,一个黑影渐渐靠近过来,逐渐压住了仵作的光线,仵作因为过于专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察觉到有人挡住了自己研究尸体的光,他烦躁得皱起眉头:“起开起开,挡光了!” 那黑影一顿,移开一些,将光线让给仵作。 仵作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拨弄着荣云鹤的腐肉,半晌后,又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过来,也像自己一样,弓着身子,仔细观察着荣云鹤的的腐肉。 仵作这才意识到,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昏暗灯光下的停尸间里,除了尸体以外,不知何时,又进来了一个人。他这才知道害怕,慢慢得回过头去,正好看到站在一旁的人也在慢慢得转头看向他。 就在两人对视的刹那,都大声惊叫起来,仵作更是整个人跌倒在地,惶恐得看着眼前的人。 “司大人!大半夜不睡觉,你想吓死人吗?”仵作这才看清旁边的人,原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琴,本案最不应该参与其中的追案人司杨廷。 司杨廷被仵作这一惊,也吓得不轻:“你还说我,我不过是来看看进度,进门的时候我甚至敲了门,是你自己没有应声,我只当你听见了,单纯不想被打扰,我便轻手轻脚得进来,你倒是怪我?” 仵作崩溃摇头,从地上爬起来,瞪了一眼司杨廷,继续低头工作。 “有什么发现没有?”司杨廷再次靠近过来,又一次挡住了光。 “抱歉。”司杨廷重新移开一些,眼睛却离不开荣云鹤那一团腐肉。 司杨廷心焦:“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都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仵作因为还在怨恨刚才司杨廷吓唬自己,便没好生气的反问:“那你呢?江祭臣可找到了?” 司杨廷被问到了痛处,偏头不语。 仵作继续说道:“你只当从我这里就能寻着洗脱江祭臣罪名的证据?” “你也相信江祭臣不是凶手对不对?” 仵作摇摇头:“我只相信证据,”他停手手上的动作,羊皮手套上还挂着血,双手举在胸前,正对着司杨廷,“好吧,就算我相信,那又有什么用?就算整个大理寺都相信江祭臣无辜,又能有什么用呢?证据呢?反而,他现在是凶手的认证物证具在,现在人还消失不见了。” 司杨廷知道仵作说得没错,但面对自己而今手上的证据,他比谁都脑。 仵作轻叹一口气:“常理来说,你不该参与这个案子了,可付大人却还是让你在查这个案子,就算大理寺上下都颇有微词,都是付大人在帮你扛着,单这一点,你就不该让付大人失望。” “我自是知道,可......”司杨廷话没说话,便被仵作打断。 仵作继续说道:“我知道整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这里面有些东西是解释不通的,所以,唯有找到江祭臣,让他现身参与其中,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都很清楚,整件事,就是冲着他去的。” 司杨廷一急:“可他也是受害者,怎的......” 仵作抬手阻止司杨廷说下去:“情是情,理是理,按理,我不该跟你这样说话,毕竟你是大理寺卿,我是你的下属,而且你几乎是够不上的上级。” 司杨廷摇头:“我从没当你是下属。” 仵作笑笑:“我看得出你这个人对案子的执着,这次摊到自己人身上,你更不好受,有需要,随时找我。” 司杨廷拱手致谢:“辛苦了。” 仵作用他满是血污的手将司杨廷拉到尸体面前,两人躬身低头看着眼前的腐肉,味道已经散发出恶臭,但两人似乎都不在意,习惯了的样子。 “我发现了些奇妙的东西,你看......”仵作用竹镊子将一块肉夹起来,见到司杨廷的面前,“你看这伤口被捣碎的程度像什么?” 司杨廷因为味道太大,不自觉得皱着眉,但脸却凑近过去:“尖锐的硬物反复捣碎。” 仵作点头:“若是人为,短时间根本无法完成,且带着多大的怨念,”顿了顿,“当然,这又一次隐射到江祭臣的身上,他自然是对荣云鹤该有恨意的。” “但不至于如此。”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但我不敢下结论。”仵作看着司杨廷,想要从司杨廷的眼神中看到其他答案,“你平日不是对各种奇异之物都很感兴趣吗?” 司杨廷突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鸟类?这......可能吗?” 仵作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食肉鸟类对腐烂尸体的贪婪......” 江祭臣冷着脸,推开藏花阁的门,小厮慌忙上前,看到江祭臣完好回来时,红了眼眶。 “公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大事,二公子来找过你很多次,而且,大理寺的人都在找你,他们说......”小厮难过得说不下去。 江祭臣没有特别的感情波动,他知道,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察觉到路人看到他时眼神的变化,甚至有人在躲着他。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这几天,便关了藏花阁吧,你若是想离开,也可以,我会给你一大笔安置费,可保你做些小生意,娶得一房媳妇。” 小厮一听,慌忙跪倒在地上:“公子,小人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若不是公子,小人已经死在饥荒之地,公子,不要赶小人走。” 江祭臣听着动容,抬手将小厮扶起来:“跟着我,恐怕往后日子都不得安宁,甚至,会伤了你性命。” “我不怕!我会守护公子!”小厮眼神坚定,虽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有承担的孩子。 江祭臣笑笑,不再说话,抬脚上楼。 小厮看着江祭臣的背影:“公子,他们说......” 江祭臣停下脚步,回眼看着小厮:“还想说什么?” 小厮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们说你是九尾妖狐,我想......我想,就算你真的是什么九尾妖狐也罢,什么神仙也罢,我都愿意跟着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您,我也不会。” 江祭臣的唇角上扬,笑意更浓,轻轻嗯了一声,便转头向楼上走去,走到拐角处,从楼梯缝隙看到小厮正在关闭大门,认真严肃的样子映照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极不相称。 江祭臣收回视线,心中念着:“该来的,我该一人承担,我不想再连累无辜,正因为你对我有情有义,我更不该舍你入地狱。” 大唐西市依然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只是,这长安城的天,似乎变了,再或许,只是在江祭臣的心中,变了。 江祭臣看着自己房间内墙上的画像,画中的人,他现在才知道,她叫做曼珠,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她叫曼珠,却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江祭臣将墙上那些画作一张一张得慢慢收起,画卷众人在渐渐隐藏进画纸中,江祭臣每收起一幅画,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这是他坚持很多年的习惯,画曼珠,现在,他真的认识了她,但心中却觉得很是异样,他不知道,这种有心痛,又有心动的感觉是为何,他想要靠近她,却又像是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让他再远离一些,尽快离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在这次的相识接触中,肯定的是,阿宁是曼珠的人,如果,阿宁是为女皇献技的西域神女,却又在曼珠之下,甚至阿宁曾经为了让他想起什么,给他制造了幻境,那幻境,与这次九死一生时梦中的幻境竟一模一样。 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那曼珠到底是谁?连阿宁这样的人都听命于她的话,她更非凡人。 江祭臣又想起荣云鹤和张公子的死,他认为,这前后是矛盾的,像是背后充斥着两种不同的势力,却又相互牵引着,一方想要他生,一方想要他死,只是这两方势力,都在将他陷入风口浪尖。 “到底是为什么?”江祭臣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大可以跟我商量,躲着算什么?” 江祭臣回头,见司杨廷冷着脸站在房间门口。 司杨廷满脸怒容,冲进来,一拳打向江祭臣的脸,江祭臣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司杨廷的拳头停在江祭臣眼睛前方三公分处。 江祭臣看得出司杨廷的愤怒,更懂得司杨廷的愤怒:“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司杨廷没有回话,举在江祭臣面前的拳头却已经气得发抖。 江祭臣抬手将司杨廷的拳头按下去,眼睛淡然:“我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过的很难,但我也知道,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司杨廷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无条件的信任?”上前一步,逼近江祭臣,“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我知道,我早就说过,整件事是冲着我来的,只是现在伤及无辜众多,我也觉得内心不安。”江祭臣轻叹口气,他那双凤眼布满了愁容。 司杨廷从不曾见过江祭臣如此模样,那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没心没肝的男人,怎的突然像是有了心。 “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我不能说。” 司杨廷没想到江祭臣有一天会对自己都有所隐瞒,不免心痛一瞬。 他的心很重,沉甸甸的,走上前去:“我没问你别个,只问你消失的这些天去了哪里而已,为什么不能说?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找你的吗?你知道我听到耳朵里的都是对你什么样的诋毁吗?江祭臣!我只是想帮你,若是旁人,我早就......” 江祭臣抬眼看着司杨廷:“我都懂,但若是旁人,你也会帮到底,你就是这样的人,在案子上,你从不马虎,但案子真的牵扯到我身上的时候,你却乱了分寸,你是大理寺少卿,更是我的弟弟,按情按理,你都不该再参与这案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司杨廷一时气结:“江祭臣!我只当你这次回来长了心,原却仍是个没有心的。” 江祭臣不反驳不狡辩:“离开这案子,答应我,这不是你能查到的事。” 司杨廷气得发抖:“江祭臣!” 江祭臣垂下头去,看着房间内的所有:“原来,画挂久了,即使取下来,墙上依然会留下曾经的痕迹......” 司杨廷上前,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衣领,两人四目相对:“江祭臣,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眼神却显得温和:“这一次,我以为我会死,我记得死亡之前身体的疼痛和冰冷,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司杨廷听着,渐渐松开了江祭臣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当时真的在现场?荣云鹤的死亡现场?是不是?” 江祭臣点点头:“不止如此,我还是目击证人和受害者。” 司杨廷刚想说话,江祭臣直接继续说道:“但是,司杨廷,我希望你能远离这个案子,他比你以为的更复杂,更难破,听我的话,就当是哥哥对弟弟的请求,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 司杨廷后退一步,轻轻摇着头:“你放屁!你要真当我是你弟弟,就不该让我置身事外!再者说,你让我离开这个案子,我就能安心离开吗?你不是别人,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江祭臣!是我的亲人!从来都是。” 江祭臣有些动容,他不敢看向司杨廷,转头看向窗外:“现在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过你,从来不曾进过司家的门。” 司杨廷听到这话,气得全身发抖,用尽力气朝着江祭臣打过去:“江祭臣!你这个没心的烂人!” 江祭臣慢慢转过头来,明知道司杨廷的拳头已经打过来,却一丝都不躲,等待着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再也不像两人以前嬉戏玩耍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每次都能躲得过司杨廷的拳头,惹得司杨廷生气,他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如此,在安逸的家人陪伴下,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现在,他似乎找到的身世的苗头,却可能要让家人遇险,他不愿,更不想。 倘若如此,他宁愿与最亲爱的家人断绝关系。 “这一拳,全是我还你的,从此,你我各不相欠。”江祭臣闭上眼睛,等待着拳头落下。 半晌后,周围安安静静,拳头没有落在江祭臣的身上,身边也没有了司杨廷的气息。 但江祭臣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睛,他怕,怕看到司杨廷的背影,如果要问到现在为止,与他感情最深的人是谁,那无疑便是司杨廷,这个从小就愿意跟在他身后问长问短的大男孩,他要他离开,是想要保护他。 最终,他想要自己抗下所有的一切。 江祭臣慢慢睁开眼,眼神哀伤。 22 各怀心事 一连几日,江祭臣都不曾再见到过司杨廷,不知为何,他的心似乎有些慌乱,腻在一起十多年的好兄弟突然不见了踪迹,任谁都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藏花阁也已经许久不曾开张,西市却依旧繁华如常。 一大早,江祭臣换好一身干净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小厮甚至觉得江祭臣回到了曾经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厮慌忙起身,对江祭臣行礼:“公子醒了,是想吃些什么?我去给公子做吧。” 江祭臣站在小厮面前,浅浅的看着他笑出来:“你跟了我这些年,着实是委屈你了。” 小厮听出话头不对:“公子若是觉得小人做错了什么,小人可以改,公子不要再赶我走,我真的愿意追随在公子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我信。”江祭臣的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只是,暴风雨就要来了,你且出去避一避吧,若是需要你回来,我定会去寻了你。” 小厮红了眼眶,用胳膊袖子擦着眼泪:“若公子真是铁了心,小人便偷偷跟着公子,不让公子发现。” 江祭臣顿然失笑,笑着笑着,却难过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大袋银子,递到小厮面前:“我在城郊的宅子,算我赠与你的答谢,往后若是讨了媳妇,便住在里面,另外,你读书很用功,也很聪明,女皇是个开明之人,若你愿意,可尝试考个科举。” 小厮刚想开口,被江祭臣拦下:“听我说完,这些年,谢谢你在我身边照顾,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更好的生活。” 小厮跟随江祭臣这些年,深知江祭臣一旦决定的事,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改变,就算是二公子央求,江祭臣都当做没听见一般,小厮流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得磕了几个响头:“公子,那大宅,算是我帮您看护着,您随时需要,随时来找我,到了那宅子,定能找到我,我会一直等着公子。” 江祭臣满意得笑着点头。 小厮继续说道:“小人知道公子为何在这个时候敢小人走,小人不会让公子担心,我先离开,公子放心,我会用功读书,若是今后能帮到公子的话,小人会......”说着,更是泣不成声。 江祭臣抬手扶起小厮:“去吧,天色不早了,”他抬眼看向门外,见门外已经有另一位大理寺卿待人前来,他笑笑,“终究,还是来了,你且去吧。” 江祭臣帮小厮开了门,目送小厮离开后,方收回视线,脸上刚刚哀伤的神色变回冰冷。 大理寺设大理寺卿一人,少卿两人,想来,今日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带人前来,也算是给了江祭臣面子,付大人和江祭臣本就相熟,从小看着江祭臣长大,不便出面,司杨廷更是不必说。 江祭臣站在门口,等着张大人到来,其实算起来,这位张大人一直与江祭臣有些分歧,毕竟在大理寺,司杨廷总是有江祭臣帮衬着,且江祭臣和司杨廷都是付凌天看着长大的,而这位张大人,却算是与众人没有丝毫情分关系,所以张大人一直都对江祭臣查案颇有微词,只是付凌天因为司杨廷和江祭臣合作总是屡破奇案,便压了下去。 而今......江祭臣不自觉得笑了,见张大人严肃得走近,江祭臣对张大人抬手作揖:“张大人,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大人对江祭臣冷哼一声,对身后人道:“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众人冲进去的时候,江祭臣温文尔雅的模样,浅笑着低下头,侧过身去,为众人让路。 张大人进门的时候,横了江祭臣一眼,江祭臣却不在意的样子,仍是低着头。 此时,已经关门许久的藏花阁重新打开了门,门口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对着江祭臣指指点点。 有尖酸刻薄人用小声却能被江祭臣听到的声音嘲讽道:“我就说这小白脸不是个好人,明明是个男人,却一副勾人模样。” 旁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听说是专吃人心的九尾狐妖。”又有人上前一步,悄然接话:“就是前阵子吃了东市张家公子心脏的案子?” “可不止,听说连大理寺付大人家的家丁都丢了心脏。” “对对对,我听说大理寺画师的心脏也是被这江祭臣给吃了的!” 江祭臣听着,不觉失笑,最后甚至笑出声来,转身进门,大门敞开着,那一抹白消失在门内。 能看到江祭臣的藏花阁已经被张大人带的人翻得杂乱,画具四处乱扔,画作更是扔了一地,那些,都曾是江祭臣心爱之物。 人群中,江祭臣的小厮心痛不已,看着江祭臣刚才笑着离开的背影,不觉心酸难过,再看眼前那些正在说着胡话的群众们,他更觉伤心,这些街坊邻居们,可都是曾经受过江祭臣恩惠的人啊。 整条街,谁都知道,若是家里没了米粮,随时都可以来藏花阁拿取,分文不收,小厮之前一直看守藏花阁,也主要是为着这事儿,常言,墙倒众人推,有些人的心,却是养不熟的,冰冷的,或许,他们本就没有心吧。 小厮再看一眼已经上到阁楼之上的江祭臣,见他正背对而立,身姿挺拔,黑长发披在白衣之上,黑白分明得好看,而在他的面前,却是被扔得飞来飞去的画卷画笔,甚至小厮帮江祭臣整理好的衣服,都被那些人扔得到处都是。 小厮再看不下去,低下头,握紧手中的银两,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小厮心念:“公子,我会回来的。” “阿箬......阿箬?” 玲珑在朦胧中,又听到有人在唤着她的乳名,但是眼睛却怎么都张不开。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乳娘正抱着她,逗她笑。 乳娘疼爱得抚摸着玲珑的头发:“宛箬小姐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不知道长大了得迷死多少男人去。” 正说着话,旁边又来了一个乳娘,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红木宝剑,正胡乱挥舞着:“你倒是轻松了,我怀里这小少爷才真的是难怪哦。” 两个乳娘相视而笑,能看得出,两个乳娘都很爱怀中的孩子。 迎面,走过来一个面善优雅的女人,两个乳娘见了,慌忙行礼:“夫人......” 那女人微微点头后,看着两个乳娘怀中的孩子,满眼宠爱,她抬手抱起司宛箬在怀中,轻吻她的头发:“阿箬,我的小阿箬要快快长大哦,跟哥哥一起,快快长大。” “不要,我不要跟女孩子玩,我喜欢男孩子!”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叫唤着。 小司宛箬和司夫人转过头去,看到一旁的司杨廷憋着嘴,嫌弃得看着妹妹。 躺在床上的玲珑挣扎着,满头是汗,就像是被魇住一般,无法动弹。 耳边再次响起有人叫她乳名的声音:“阿箬,现在已经安全了,别怕,别怕,有我在......” 玲珑猛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娘亲!” 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床边的一大圈人,靠她最近的,便是她唯一认识的人——王子彧。 在王子彧的身后,站着一对一脸慈祥的夫妇。而周围,还围着一圈的丫鬟,正在为玲珑换洗擦脸的清水。 “王公子......这是......哪里?”玲珑不觉有些拘谨,强撑着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腹部疼痛而做不起身,说完话,还不忘对面前那一对慈祥的夫妇点头示意。 王子彧忙轻轻将玲珑扶着重新躺下:“快躺下,别又弄坏了伤口。”他仔细得帮玲珑盖好被子,“这里是我家。” “你家?”玲珑这才意识到,所谓王子彧的家,不正是吏部尚书王大人的家?那么站在对面的那对面善的夫妇......难道就是....... 玲珑慌忙强撑着起身,跪在床边,对王大人夫妇磕头。 王子彧一着急,想要阻止玲珑,却被玲珑推开。 玲珑磕完三个头后,腼腆而小心得说道:“想来恐怕叨扰了王大人和王夫人,小女实在惭愧,还请大人和妇人见谅。”看一眼王子彧,“小女路遇歹人,幸得王公子所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小女......”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说话,王大人和王夫人对视一眼,满意得点点头。 王子彧忙扶着玲珑:“别说了,小心伤口.......” 王夫人先笑着上前开口:“阿箬你就先......”一旁的王大人干咳一声,示意,王夫人会意,笑笑,宠溺得看着眼前的玲珑,“玲珑姑娘就先好生歇着,彧儿带你回来之后,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们了,你就安心在尚书府养病,等你好了,我们送你回家,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家。” 王大人又干咳一声,率先掉头离开,王夫人对玲珑点点头,而后看一眼王子彧。 王子彧会意般点头,目送二老离开。 “你们都先下去吧。”王子彧让丫鬟们先退下后,才转头看着依然呆在原地的玲珑。 “阿箬,你怎么了?”王子彧的声音那么温柔可亲,就像是一个一直守护在玲珑身边的情郎。 玲珑一时无法接受,离王子彧远了一些:“多谢王公子救命之恩,只是......只是......我待在这里恐不合适......” 玲珑想要下床,被王子彧一把拉回来,两人四目相对:“放心,我父母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情况,我并未对父母隐瞒任何,他们更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就给我就好。” 玲珑看着如此近距离的王子彧,温文尔雅的模样令人心动,她慌忙收起视线:“那他们......他们知道我出自青楼,还.......” 王子彧打断玲珑的话:“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你且放心,我定给你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容我想一想。” 两人如此暧昧的姿势,这才察觉到不合适,两人快速分开,王子彧从床边起身:“那么,你先好好养病休息,我......” 玲珑看着王子彧慌乱离开的背影:“王公子。” 王子彧回头,看着玲珑小巧而可怜的模样:“阿箬,你说。” 玲珑对王子彧笑笑:“那天夜里,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王子彧眼角一跳:“我只是正巧路过,或许,这算是缘分吧。” 玲珑对王子彧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王公子救命之恩,王公子想要的,玲珑定不负所托。” “你......”王子彧想到了什么,但没问出来。 玲珑笑笑,重新躺下:“之前的约定,关于江祭臣的约定,我记得,如果这就是你最想要的报答。” 王子彧没说话,只是看着玲珑。 玲珑继续说道:“我见过江祭臣了,也从缀锦楼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如果我所知道的那些信息就是你想要的,我会帮你。” “你听到了什么?”王子彧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玲珑别过头去:“我想先休息了,王公子......” 王子彧看着玲珑的样子,他不准玲珑所说的话,更不知道玲珑到底知道了多少背后的秘密。 其实那天晚上,从玲珑偷偷逃出缀锦楼之前,王子彧就看到了玲珑,他一路跟着玲珑,却不动声色,甚至在看到那几个彪形大汉追玲珑的时候,他都没有直接上前相救,是因为他拿不准玲珑是否真的要离开缀锦楼想要逃走。 直到他看到玲珑几乎快要被那几个大汉欺负,情急之下做了致死举动,他才上去帮忙的。 其实王子彧一直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而这一点,就连他的父母都不曾直到,甚至包括他心中所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在王大人和王夫人的心中,王子彧一直都是一个学业完美,温文尔雅,乖巧听话的孩子,但他们不知道,王子彧的心中,其实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甚至可以颠覆生命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江祭臣有关,与缀锦楼有关。 23 带血的面具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藏花阁的门口,或许,自己这藏花阁,能待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他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其实他知道,既然大理寺得了消息来查,就一定能查出东西来,所以,他看到张大人前来,一句也没有多问。 是谁做的?江祭臣低头苦笑一声,唇角好看的弧线映照在阳光下,煞是好看,只是那眉眼间却都是哀伤。 “曼珠,希望这一切与你无关,虽然......我们才刚刚相识。”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能这么想,其实也是因为他怕这一切与她有关,虽说他亲口问了她,她也算是回答了他,但是...... 果然,身后的一个大理寺的人举着一个带血的面具,从江祭臣的二楼卧室走下来:“大人!找到了!” 所有人,包括门外的围观群众,大家的视线全部随着那柄面具移动着。 江祭臣认得那人手中所拿的面具,那是之前第一次听司杨廷说起张公子案子时候,自己正在手绘的面具。 那面具的角落,镌刻着属于江祭臣的标志,一朵深红色的彼岸花。 只是现在,这面具不知为何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从左眼位置一直裂到右边唇角,就像是一个可怕的破碎人脸,透着让人心颤的冰冷。 在那面具所裂口子的位置,触目惊心的血渗透而出,宛若一张被利剑劈开的残破面容。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抬眼,正好看到张大人用冰冷的视线看着自己。 江祭臣心中微凉,拱手上前:“张大人,这面具确实是我画的,但这上面的血迹......还望大人明察。” 张大人一向对江祭臣没有好感,此时更是有了不理会他的好时机,不回答江祭臣,直接扭头离开。 空留江祭臣一个人站在原地,江祭臣淡淡笑着,收起拱起的手。 四下看去,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他所珍视的藏花阁现在已经满面疮痍。 不多时,又一人高声叫喊着从书房跑出来:“张大人!” 众人的心再次提起来,视线落在那奔跑而来的人身上。 “又发现了什么?”张大人冰冷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只是抬手准备接过证物。 那人双手将一个荷包递给张大人:“在江祭臣的书房发现了这个荷包。” 江祭臣不认得眼前之物,甚至从来不曾见过。 他并未惊慌,因为眼前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摇头淡淡一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天。 这大长安......终究不是他的福地吧,眼下,司杨廷该是为难的吧...... “抱歉了......”江祭臣轻声念叨着。 “女人的荷包?”张大人翻看着。 那人说道:“按说女人的荷包在藏花阁该是没什么的。” 那人说着,看一眼江祭臣。 反而是张大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继续说。” “大人请看,这荷包上绣了什么?” 张大人细细看来,在荷包的边缘发现了几个小小的,用红线绣上去的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愿与君同生,日日与君好。 落款处,写着“赠荣云鹤。” 张大人反手将荷包打在江祭臣的后背上:“你还有这怪癖?杀了人,还夺人妻信物?” 江祭臣回过头去,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大人,我这藏花阁本就是谁人都能进进出出之地,这荷包,在下并不曾见过,还望大人明察。” 张大人上前两步,走近江祭臣:“照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承认了?”江祭臣丝毫不乱:“是,与我无关的事,我为何要认?” 张大人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衣领:“等着进大牢吧!江祭臣,今日内,不许出城,否则,别怪我手上的刀不长眼!” 扭身带着众人向外走去:“回大理寺!” 众人跟着张大人离开。 江祭臣拱手弯腰相送:“恭送张大人。” 待所有人都走了,来看热闹的民众们仍未散去。 江祭臣听到有人说起上次在集市上,江祭臣看出妇人用外族带来的“魂焰引”当众杀了亲夫的事。 “我就说他不是个正常人吧!” “怎的?” “还记得上次他在集市上说隔壁二蛋家媳妇谋杀亲夫的事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聚了上去:“啥事儿?” “也许,也是这江祭臣搞的鬼,他本就不是个正常人!杀了那么多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大家乱糟糟的,开始指责江祭臣。 江祭臣心中沉沉的,他记得,当时断了案子,所有人都站在他这边,指责那妇人。 后来,还是群众带着那妇人去投了案。 而今......他低下头,慢慢得关上了藏花阁的大门,将世间纷扰都关出门外。 大理寺大厅,司杨廷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面露怒色。 “张沛!你胡说什么!再敢乱说,我.......” 另一大理寺少卿张沛冷笑一声,看着司杨廷着急上火的模样。 “怎么?我现在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只是没有更为直接的证据罢了,若是旁人,现在人应该已经在大理寺监牢里了,他应该庆幸!” “张沛!”司杨廷说着就要拔刀冲上去。 张沛也不甘示弱,跟着司杨廷一起拔出刀来,两人面质,一触即发。 “司杨廷,管好你那没名没分的哥哥吧!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想洗脱罪名,你最好快些,不出两天,我定找到直接证据,抓他入大牢!” 张沛的眼中带着嘲讽与蔑视。 司杨廷拔出刀,一下便劈向张沛。 张沛也是不甘示弱,两人对打起来。 司杨廷技高一筹,张沛丝毫不是司杨廷的对手,但脸上始终保持着对司杨廷嘲讽的笑意。 司杨廷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更是气得几乎要对张沛下了杀手去。 张沛被司杨廷逼到墙角,两人的刀碰在一起。 张沛笑道:“怎么?现在还想杀了我?去大牢里跟你那好哥哥作伴?” 司杨廷气得全身发抖,举起刀朝着张沛脸旁边的墙劈过去,与张沛的耳朵之间的距离只差分毫。 张沛下意识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刀就在耳旁,再次笑道:“我只当你多大本事,原来不过如此!” “你......你再说一遍!”司杨廷一把抓起自己嵌入墙里的佩刀,就要再次劈向张沛。 “够了!” 付凌天的声音很大,浑厚有力,整个场子里,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慑住。 众人转头,见付凌天脸色铁青,看着司杨廷与张沛。 付凌天继续说道:“眼下这般模样是想闹出笑话去?怎的?我这大理寺的两个少卿都要换了去不成?外人见着现在这模样,不笑掉几颗大牙才怪!这就是我们大理寺的本事?自己人往自己人身上插刀子?有本事去抓凶手啊!” 司杨廷和张沛顿在原地,被付凌天镇住。 “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把刀收起来?!” 门外,有人来报:“大人!” 付凌天脸色更冷:“说?” 那人指着身后:“江祭臣来了。” 众人诧异,同时看向大门之外,特别是司杨廷,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江祭臣这个时候应该躲得远远地,既然前几日都知道躲开,让整个大理寺都寻不着他,这会子怎的会自己找上门来? 况且,现在几乎算是认证物证,证据确凿的状态。 张沛说的没错,若是旁人,嫌疑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大牢里了。 不远处,江祭臣一袭白衣,笔挺的身影印着阳光而来,表情不卑不亢,神色平淡,就像最近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白皙的皮肤在晚霞中散发着红晕般的光芒,走进来,大厅都安静了。 在这个全是大老粗的地方,这样的人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江祭臣脚步停在大厅中央,先看司杨廷一眼,见司杨廷正宇张沛一副掐架的模样。 江祭臣微微对司杨廷摇摇头,示意司杨廷不要胡闹。 司杨廷从小虽说反叛,总是跟江祭臣较劲,但很多时候,他是愿意听江祭臣话的。 因为在他心里,江祭臣是他唯一承认的比自己强的人。 司杨廷瞪了张沛一眼,转身向江祭臣方向走来,刚要开口,却见江祭臣转头看向付凌天,司杨廷停下脚步,他自认也是全天下最懂江祭臣的人,虽然猜不透,但他愿意无条件信任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付凌天也没想到江祭臣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他原本是想对外称,江祭臣躲起来,故而没有办法找到他,现下,反而真的有些说不清了,他苦恼,这两个孩子,真的是没有一个省心的,司明宇到底教育了什么样的孩子,全都来祸害自己。 当然,付凌天也知道,江祭臣不是凶手,是有人在陷害他。 对,他一直都信,毕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自然是清楚的。 江祭臣规规矩矩得对付凌天行了大礼,恭敬得低着头:“付大人,草民江祭臣,拜见大人!” 张沛一时没忍住,上前一步:“草民?你该自称罪人!” 司杨廷的火气再次上来,江祭臣悄悄看司杨廷一眼,司杨廷忍下来。 付凌天只看一眼张沛,示意他退下,继续看着江祭臣:“若是想要申辩,现在还不时时候,证据并不确凿,你用不着......” 江祭臣抢白道:“大人,草民恳求大人给我一些权利,我定查个水落石出,洗脱自己罪名!但这期间,希望大理寺不要参与案情。” 一时间,场内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其实对于江祭臣这样的要求,过分且不合理。 这样一来,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要一个罪人自证清白?这不是当众打脸的事吗?想来付凌天也不会答应。 就连司杨廷也觉得付凌天不会答应。 场内安静的可怕,大家的眼神都看向付凌天,等待着付凌天如何拒绝江祭臣的请求。 时间一点点的划过,大家都屏住呼吸。 付凌天冷眼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也抬起头,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好!”付凌天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大理寺不是闲散之地,没有权利能给到你,但我能保证,大理寺在十日内,不参与任何事。” “谢大人!”江祭臣低头恭敬拱手。 场内所有人都惊到,没想到付凌天竟会答应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司杨廷上前一步,站在江祭臣的身旁,对付凌天拱手。 “大人,我愿配合江祭臣查案,一来,可以对江祭臣有所帮助,二来,可以替大理寺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偏头看着司杨廷,司杨廷也偏头看着江祭臣,两人唇角上扬,相视而笑。 24 对你的保护 付凌天正准备答应司杨廷的请求,却被江祭臣抢了先。 江祭臣收回看向司杨廷的笑容,转而低头对付凌天拱手:“大人,小人还有话说。” 在场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拦着江祭臣。 想来,江祭臣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明明是嫌疑人的身份,付大人已经格外开恩,甚至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决定,这江祭臣竟还有话要说。 就连付凌天也皱起了眉头:“说。” 司杨廷皱眉看着江祭臣,见江祭臣低眉瞥自己一眼后,心中便已猜到江祭臣想说什么。 江祭臣语速缓慢,条理清晰得说道:“请大人将司杨廷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果不其然,他抿嘴看付凌天,希望付凌天拒绝江祭臣的建议。 付凌天冷着脸,也觉得不解:“为何?我认为司杨廷说得不错。” 江祭臣将身体躬得更低,声音干净:“如大家所知,司杨廷是草民的弟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让司杨廷跟着我,恐怕不仅不能起到盯着我的作用,反而......” 张沛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江祭臣说得有几分道理,谁知道司杨廷会不会偷偷帮江祭臣逃跑,不如让我跟着他来得实在!” 张沛原就是个大老粗,说话直率。 付凌天看向江祭臣,像是在征求江祭臣的意见一般。 其实,他心中很是清楚这件事与江祭臣脱不开关系,只不过,江祭臣的身份并不是凶手,而是那个凶手要对付的人。 付凌天更知道江祭臣的性子,他之所以答应江祭臣的要求,是因为从府里家丁死亡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普通人能破得了的,交给江祭臣自己去解决,但愿是受害人最少的一种做法。 当然,付凌天也不会真的像承诺江祭臣的那样,完全放手让江祭臣一个人去查,他会自己暗中继续查案。 江祭臣见付凌天半晌没有回话,抬起头:“付大人!” “好!就按你说你的。” 付凌天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从不曾见见过付凌天如此好说话过。 毕竟,付凌天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却在江祭臣这个案子上,屡屡让步。 江祭臣从大理寺离开的时候,司杨廷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也想要知道江祭臣对这个案子的下一步计划。 但没想到,江祭臣却对司杨廷完全保密,什么都不愿意说。 司杨廷生气问道:“是不是跟那个画中仙有关系?” 画中仙,便是司杨廷对曼珠的称呼,自从之前江祭臣见过曼珠后,司杨廷便打趣叫那无脸少女画中仙。 江祭臣只是看着司杨廷,不言不语,算是默认。 他不想骗司杨廷,却也不想对司杨廷说真话,因为整件事太危险,为先导,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下一步,在他的身边,还会有什么人死去。 他不希望那个人是司杨廷,永远不要牵扯到司杨廷的身上,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关心的人,应该莫过于司杨廷了。 江祭臣见不得司杨廷焦急模样,他轻叹一口气:“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让我自己查一次吧。” 司杨廷不屈不挠:“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平安,但你别忘了,我是大理寺少卿,查案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让你参与的原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为难?” “你也在让我为难!江祭臣!” 两人站在大理寺的院中对峙着。 远处,张沛冷静得看着两人,唇角微微上扬,消失嘲讽,又像是轻蔑。 这几日来,王子彧一直细心得照顾着玲珑,从一日三餐到吃穿用度,无一例外。 玲珑自然感激王子彧的关心,但她对王子彧的态度,却总是让王子彧觉得生分。 从玲珑到尚书府的那一日开始,王夫人便日日请大夫来瞧玲珑的病。 其实她心中对玲珑很是喜欢,虽说她从王子彧那里知道玲珑是从缀锦楼逃出来的,且从小在缀锦楼长大。 但王家人还是很开明的,甚至同情玲珑。 好好地一个千金小姐,坠落青楼,想着也是可怜的。 王夫人私下里找过王子彧,提起十七年前与司家指腹为婚的婚事,询问王子彧的意见时,王子彧倒是下了一跳。 他原以为,父母会因为玲珑的出身想要摆脱这婚事,却没想到,父母如此开明,与平日在戏文中所说的家庭截然不同。 这一日,王子彧刚从玲珑的房间出来,便上前拦住他。 “你考虑的如何?”王夫人笑着询问王子彧。 这是之前王夫人就询问过王子彧的事,她希望这次送了玲珑回府之后,可以完成两家人的曾经定下的婚事。 王子彧倒是有些不满:“母亲这么做,是当真喜欢阿箬?还是别有意图?” 那王夫人也是个爽快的妇人:“说来,阿箬从青楼里找回来,确实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说出去,倒是给咱们王家不争什么脸面,但那是司家该做的事。” “母亲......只是您如此想,爹呢?怎么说?” 王夫人掩嘴而笑:“你爹刚见着阿箬,就喜欢得不得了,司家的女儿倒是长得标致,比那个整日查案不着家的司杨廷强到哪里去了的,再者说,而今我们找回了他们司家寻了十多年都没有寻到的女儿,再养好了伤给他们送回去,那司家自然是感激我们的。” 王子彧皱眉:“母亲主要可是为了这事儿?” 王夫人笑笑:“那倒不是,平日里说你聪明,现下却是笨得很。” 王子彧换了个姿势,作势听王夫人说下去。 “你想,司家是什么人家?司明宇是什么人?司杨廷是什么人?” “司明宇是礼部尚书,司杨廷是大理寺少卿,如何?” “这就对了,”王夫人点了点王子彧的额头,继续说道:“我们王家是吏部尚书,倘若吏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结亲......” 王子彧没有听完王夫人的话,便掉头就要走。 王夫人追上去:“我话还没说完,你这是要去哪?” 王子彧皱着眉头:“我就知道,所以,为了前途,你们希望我娶一个从青楼逃出来的姑娘?还要做正房不成?” “那倒未必,这事儿,看司家如何权衡策划,咱们坐等就行。”王夫人说得喜上眉梢,不自觉笑了出来,“再者说,我看这阿箬被调教得不错,举止谈吐,不比那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差了去。” 王子彧摇摇头:“若真要娶她,我必明媒正娶!”说罢,王子彧转身离开,留下王夫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思量着。 “这孩子,到底是乐意不乐意呢?”琢磨着,王夫人也跟着王子彧离开。 玲珑暂住在王家的房间,门被打开,她立在门框处,看着远去的这对母女,唇角上扬,淡淡的笑出来,随后,关上房门。 房间内,赤蛇阿宁正坐在案几前的凳子上喝茶,她眉宇间皆是妩媚,红唇轻吮手中的茶水。 “你信他的话?”阿宁嘲笑般斜眼看着玲珑。 玲珑自顾自坐在阿宁的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这茶水,可不是在平常人家能喝得到的,长安城里,能喝上茶的,除了官家,就只有平康里了。” 阿宁大笑出声:“你意思是为了权贵而委身于此?” 玲珑却不看阿宁,声音清淡:“姑娘可是带了什么话来让你告诉我?若是没有,还请你别总出现在我面前,让人发现了,我可不好解释。” 阿宁冷哼一声:“我一直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如此养着一个臭丫头,原来不曾晓得,原来是礼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呢。”阿宁凑近玲珑,“你不恨姑娘?” “姑娘抚养我长大?若是没有姑娘,哪来的我?”玲珑回应着笑容。 两个女孩,一个烈焰红唇,一个清淡如菊,笑容也是大相径庭,那明明应该气势弱些的玲珑,却显得比阿宁气场更要强大。 玲珑继续说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不若你们,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去争取,去游戏人间,而我没有,正因为从小与你们生活在一起,让我更看懂了人的无奈。” “哦?”阿宁来了兴致。 “我若是将心思都放在仇恨上,我的人生将会毫无意义。既然我的生命是这样存在的,与其要去怨恨过去,我为何不将时间用来好好过我的生命?” 玲珑唇角一直带着微笑。 “正如你所说,我是司家千金,背景身后,但这是在我们人的世界里,而在另一个世界,我还有姑娘这样的靠山,何乐而不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把生命过得痛苦?” 阿宁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你倒是看得透彻,我没想到,你竟会完全不怨恨姑娘。” 玲珑背过身去,不愿看阿宁:“谢谢你今天过来帮我疗伤,我的身体已经好全,不出几日,我将会是礼部尚书司明宇家的千金,万人之上,任谁都会羡慕。” “也好,我一直都烦透了你,你不在姑娘身边,我倒是落得开心。”阿宁喝完手中的茶,转身就要离开。 玲珑却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阿宁的背影:“阿宁。” 阿宁站定,回头,妩媚而动人。 玲珑像是有些哀伤,低下头去:“荆棘......今生该是注定与他无缘,还请你......照顾好他。” 阿宁笑出声来,消失在房间内。 玲珑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春日的花正开得艳丽,而她的心,却已经死了。 25 玲珑与彼岸花 江祭臣抬手推开东市张员外家的院落,一地消沉杂乱,那凌乱的样子显得萧条,似乎隐约还能感受到张员外临走前的哀伤痛苦。 江祭臣白色的圆头筒靴踩在地上狼藉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院落中的花正开得灿烂,就像是不知人间之时一般,与地上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祭臣站在院子的正中央,郑重得低下头去,躬身鞠躬。 身后,脚步声响起。 江祭臣认得那声音,他并不想理会,抬脚径直朝内走去。 “不声不响得独自前来,可曾向大理寺报备过?” 江祭臣不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说了让你远离,何必还跟过来?” 司杨廷快走几步跟上去:“我来查案,谁跟着你?” 说着话,司杨廷便已经走到了江祭臣的身前,就像真的与江祭臣无意间的偶遇一般。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背影,眼神中透着心疼和不安,他轻轻摇摇头,上前拉住司杨廷:“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 司杨廷仔细查看这大厅,想要找到些什么,头也不抬得:“知道。” “那你为何?”江祭臣紧锁着眉头。 司杨廷不满得抬头,与江祭臣四目相对:“没错,你担心我受到伤害,担心我陷入危机,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死!是也不是?” “司杨廷!”江祭臣微怒,压着嗓子低吼。 司杨廷反而笑了:“是是是,我不该说我会死,”他重新低下头去,向一处房间走去,发现房间内已经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他继续说道:“就像你担心我一样,我也会担心你,你能理解吗?” 江祭臣一时哑然,他跟着司杨廷走进去,却不说话了。 这间房就是张家公子曾经的卧室,看得出,张公子原是一个干净整洁之人,所以,张员外临走前,也将张公子的东西都归整得很好,但看向这座院落的其他地方,却显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一样。 司杨廷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祭臣不说话,只是低头仔细查看各个抽屉柜子,希望还能找到些什么。 司杨廷完全不在乎江祭臣不理会自己的样子,他一边想一边说道:“明明院子里那么脏乱,就连大厅都乱七八糟,说明张员外一家临走应该是匆忙的,但为何这里......”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定定的想着什么,还是没有说话。 司杨廷看向江祭臣:“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祭臣接话:“张公子的房间,不是张员外家的人收拾的。” 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光。 江祭臣抬脚向外走去:“去看看其他的房间,如若果真如此,这间房间必有蹊跷。” 司杨廷拿着手中一盏烛台,烛台的角落沾染着红色的蜡烛,烛台的柱子像是青铜所致,但烛台本身拎起来却似乎不该如此轻巧。 “等等我!”司杨廷将烛台放下,追上去。 在他放下烛台的时候,从烛台的顶端和柱子之间,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不仔细看的话,甚至看不出来。 两人刚刚离开,角落里便出现了赤蛇阿宁的身影,她红色的蛇身游走在张公子房间的角落里,最后,柔软的身体盘上桌子,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她深红色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又快速从桌子上滑落到地上,化了人形,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角一勾:“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要来寻了回去,赶巧不巧得,又碰见了他们两个。” “碰见我们,有何不可呢?”江祭臣从屋外走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平静得看着眼前的阿宁。 江祭臣的身后,司杨廷也跟着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不免有些惊叹:“你,你不是.......那个给女皇献技的西域神女吗?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阿宁没想到司杨廷会认出自己,只一瞬的惊诧后,便恢复平静:“江公子,别来无恙啊?” 江祭臣笑着拱手:“阿宁姑娘,别来无恙。” 司杨廷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来一往的模样,心下更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怎么会认得?” 阿宁似乎完全不在意江祭臣身边的司杨廷,只是将视线放在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下意识得向司杨廷的身前走了走,将司杨廷挡在自己身后:“不知阿宁姑娘今日来这荒芜之地,所为何事?” 阿宁掩唇而笑:“我倒是不愿说谎,今日前来,恐怕与你们的目的相同。” 司杨廷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得看着江祭臣,并伸手拉了拉江祭臣的衣袖。 江祭臣不动声色得将司杨廷再往自己的身后推了推:“姑娘让你来的?” 阿宁笑出声来:“江公子知道的,似乎比我以为的还要多。” 江祭臣低头笑笑:“在下也只是猜测,不知姑娘今日让你来查什么?” 阿宁不语,只偏头看了看江祭臣身后的司杨廷:“这里有大理寺的人在,我不方便说什么,总之,姑娘不会伤害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江祭臣轻笑一声:“张公子与姑娘之间......” 阿宁的娇笑声传遍整个房间:“江公子大可放心,我们家姑娘,除了跟江公子有些情感上的纠缠以外,从不沾染任何男人。” 司杨廷几乎憋不住,想要从江祭臣的身后冲出来,被江祭臣用一只手死死得按住。 司杨廷想说话,却因为不知道江祭臣到底想干什么,所以硬是憋着。 阿宁看得出江祭臣对司杨廷的保护,也看得出江祭臣对自己的不信任,她捋了捋耳边的长发,娇笑着:“江公子想是有些误会了,我今日来与姑娘无关,只是张公子生前,我与他有些情缘,曾送予他些私人物品,今儿个想着闲来无事,便说来看看,毕竟大家都知道,张公子那么好的人已经去了,我也是缅怀他的。” 连司杨廷这种对待感情完全一根筋的人都看出阿宁作秀的模样,却没想到江祭臣却笑着拱手:“那边不打搅姑娘了,我们今日来的目的恐与姑娘无关,我们是来查案的。” 阿宁笑笑:“哦?罪人也能查案了?我大唐果然开明至极。” 司杨廷想要上前理论,被江祭臣拦下。 阿宁一副乏了的模样,转过头去:“今日我也乏了,就先走了,想来,张公子的家人恐怕是将那些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带走了去,且算是个多情人,带去也便带去罢了。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说着话,妖娆的身子扭动着便向外离去,毫无紧张的状态,临走前,还对江祭臣抛了一个媚眼。 司杨廷原以为江祭臣会生气,却没想到,江祭臣反而对阿宁笑着躬身道别。 待阿宁离去,司杨廷没好生气得拽了江祭臣一把,让他正对着自己:“你什么情况?” 江祭臣不愿多说话,扭身就重新回到张公子的房间。 司杨廷追上去:“从小到大,永远都是你有秘密,而我,你连我今天吃了几碗饭,拉了几次屎,恐怕都是一清二楚。” 江祭臣一时没忍住,轻笑出来:“那些,我可不知道。” 司杨廷见江祭臣还是一副不想跟自己说清楚的样子,索性拽住江祭臣,不让他有任何动作:“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这个西域神女为什么会认得你?你们口中的姑娘又是谁?”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半晌没有说话。 “说啊!就算我现在不是大理寺的人,是你一起长大的弟弟,出于对你的关心,你也该跟我说说清楚!” 江祭臣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回胳膊,淡淡得说道:“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得好,这个阿宁,就算以后在朝廷里碰见了,也最好敬而远之。” “怎的?我还该怕她不成?”司杨廷一股气上来。 江祭臣紧张起来:“今日她看见了你的脸,却没有过多的诧异,想来她也是认得你的,甚至该是早早就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司杨廷不解:“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 江祭臣脸色很差,直接接话:“那是因为现在可能会出事的人是你!” 两人都顿在原地,许久之后,江祭臣别过头去,在阿宁刚刚站过的地方寻找着什么。 司杨廷回过神来:“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怕她。” “我没怕。” “那你刚才那种态度?” “别啰嗦,跟我一起找东西。” “找什么?” “不知道。” 两人一来一回,却像是不知道相互之间到底想说什么。 司杨廷停下手中动作:“最近的案子与她有关,还是与那个所谓的姑娘有关?” 江祭臣顿住片刻,随后抬头看向司杨廷:“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没有证据,但我只是,她不是你能对抗得了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见到她,离她远些,另外,不要再参与到这个案子里,这是为了你好。” 司杨廷不说话,只是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一边翻找着房内的各种柜子,一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诧异为什么刚才那个阿宁,我这么轻易得不跟她交涉,便放她离开,更不明白,为什么我刚才要将你护在身后。” “是!” 江祭臣回眼看着司杨廷:“过了今日,这个房间里的证据,恐怕就会消失不见,就像我们刚才猜测的那样,张员外的家人,应该并不是主动好好离开那么简单,而这间房,并不是张员外的家人拾掇的。” 司杨廷越来越不明白江祭臣心中所想,他最近总是开始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司杨廷完全不想再找什么,身体轻巧得往后方的桌子上一跳,便坐了上去。 “你且说说你的根据。” 江祭臣顿了顿:“你难道没有发现,刚才那个西域神女出现得很突然吗?” “所以呢?” 江祭臣叹口气:“她是来送证据的。” 听到这话,司杨廷惊得几乎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你说什么?送证据?” 江祭臣点头:“她刚才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本就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因为以她的身手,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发现她。” 司杨廷越听越糊涂:“她到底是什么人?” 江祭臣轻轻摇头:“目前我还不知道,但可能与我的身世有关,而与我身世有关的事,通常都会带着杀戮。” “这就是你不让我参与的原因?太牵强,就算没有你,这种案子,我也不可能不碰。” 司杨廷说着话,从桌子上跳下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烛台碎成两半,一块精致的白色绢帕从烛台缝隙露出来。 司杨廷疑惑抬手就将绢帕从烛台缝隙中拿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江祭臣见司杨廷果真找到不该属于着房内的东西,上前一步。 司杨廷将手中的绢帕递给江祭臣,江祭臣神色紧张:“阿宁为何故意给我们送来一条绢帕?” 司杨廷仍是不觉得江祭臣说的有道理:“谁说一定是那个什么宁送来的?说不定她也是来找这证物的,只是赶巧被我们碰上!” 江祭臣不语,翻看着绢帕,看到上面的字后,紧锁眉峰。 司杨廷也看到上面的字:“玲珑?这名字听上去,倒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可这帕子的旁边,为何也绣着一朵彼岸花?”诧异得看着江祭臣,“这帕子是你送的?玲珑又是谁?” 司杨廷将帕子贴近鼻子,深深得绣着帕子上的味道:“胭脂味这么浓,该不会是从平康里出来的东西吧!” 江祭臣听了,眼神一收,紧紧地盯着帕子上的字,心中默念着:“玲珑?与彼岸花又有什么关系?” 26 西域神女的心 玲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能感觉到有人正坐在她的床边,闻着那味道,她知道,那人就是王子彧。 王子彧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像是在长安城中不曾闻过的香味,香味清雅,却让人觉得有些迷惑。 玲珑假装刚刚醒来,看到眼前的王子彧后,假意吃惊了一瞬,随后起身坐起来。 “王公子,何时来的?”装作慌张得整理头发衣服,“我失态了。” 王子彧看着眼前玲珑的模样,不觉失笑,他抬起手,帮玲珑整理好耳边的头发,轻声说道:“到底是个好姑娘,在那种地方也没有沾染了什么风尘气去。” 玲珑怯懦低下头去:“王公子,玲珑.......” 王子彧从床边起身,深深得看着玲珑,而后,却又像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此后,不再有玲珑,” 王子彧恢复了冰冷,“你叫阿箬,司宛箬。” “司宛箬,我叫司宛箬......”玲珑一时回不过神去。 王子彧偏过头:“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择日,我会请了司家的人来家中认亲,若没其他问题,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你呢?”玲珑低下头去,“我是说,我们呢?” 王子彧只看玲珑一眼,没有说话,开门离开。 玲珑一个人坐在床上,脸上刚刚可怜楚楚的模样渐渐消失不见,转而化为面无表情的神色,淡淡得笑了:“你为何总是周旋在我身边?” 从床的背后,一条赤蛇盘旋而出,吐着信子,爬上了玲珑的床,随后化作阿宁的模样,黏在玲珑的身上。 玲珑也像是习惯了这样的阿宁一般,不想理会,也没有躲闪。 阿宁娇笑着对着玲珑的耳朵吹口气:“只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玲珑冷笑:“开始,我以为是姑娘让你来盯着我,后来想想,姑娘一向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既然养了我这些年,自然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天,若真是派了你来盯着我的话,反而会破坏了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平衡。” 玲珑转脸看向阿宁:“我说的可对?” 阿宁离玲珑远了一些:“平日里倒没看出你是个机灵的丫头,我说呢,姑娘总是留着你在身边,到底所为何事。”突然凑近,“你觉得姑娘会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思?” 玲珑嗤笑:“我真正的心思?我不过是个人罢了,我能有什么心思?最多不过就是找到家人,过正常人的生活,反倒是你......” “我怎么了?”阿宁脸色沉下来。 玲珑悄悄得凑近阿宁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姑娘真的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勾当?” 阿宁突然面露狰狞之色:“你说什么!” 玲珑见阿宁神色右边,心中畅快了些许:“阿宁,往日里,在缀锦楼,我承认,我是怕你的,但而今,我有了身份,往后,你再也伤害不到我。” 阿宁吐着蛇信子,脸上已经变了样子,红金色的舌头看上去时分可怖。 但玲珑却像是见惯了的模样,笑着说:“你真的以为,姑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阿宁的尖牙露出,对准玲珑白皙的脖子,一脸怒色准备咬下去。 玲珑完全不躲闪,平静道:“从很小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姑娘的一步棋子,说白了,我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如何用我,但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姑娘养大的,我可能比你更了解姑娘,你不过是她的奴仆,非要说起来,你的地位根本就不如我!” 阿宁更加生气:“一个小小人类,竟然口出狂言,在我这里,你的生命脆弱到只需要我一口而已!”阿宁的尖牙已经碰到玲珑的脖子,血渗了出来。 玲珑笑出声:“可是,你以为姑娘会让自己的奴仆,在气愤之下,毁掉自己养育了十二年的棋子吗?” 阿宁一顿,尖牙慢慢离开了玲珑的皮肤。 玲珑偏头看着阿宁:“阿宁,你该好自为之,若真的想要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的话,就好好帮她办事,她本性是善良的,你若是待她好,她必定记得你的好,但若是,在她背后耍些小动作的话......” 门外,传来人走路的声音,随后传来敲门声。 两人一同看向门外方向。 “阿箬姑娘,奴婢来替您更衣......少爷说,您身体已经好些,晚些时候,带您去花园散步。” 玲珑放下警惕,开口道:“进来吧。” 再转头,阿宁已经消失不见。 玲珑房间门口,赤蛇阿宁的身影顺着角落滑走,消失在院中草丛里。 王子彧远远地看到阿宁蛇形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回眼看向玲珑房间的方向,随后转身离开。 下了早朝,司明宇与众大臣走出朝堂,众人三三两两得还在说着什么,司明宇的脸色却并不好看,铁青的脸上都是怒容。 今日在朝堂上,有人提起关于礼部尚书与大理寺一起包庇江祭臣之时,好在吏部尚书王大人帮忙解释,才解了女皇心中疑虑,虽不知王大人为何好心帮自己说话,但在司明宇的心中,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事情再不解决,恐生了更深的事端。 司明宇若有所思得慢慢走着,旁边有人看到司明宇的模样,有人上前想要巴结,也有人暗自嘲笑,司明宇都不曾放在心上。 王大人上前一步,挡在司明宇的面前:“司大人!” 司明宇抬眼,看到刚刚替自己说了好话的王大人:“王大人!”司明宇对王大人作揖回应。 其实两人在十七年前,关系甚好,那时候的两人都不过位居五品,两家夫人关系也甚好,两家人常常走动,正巧两家肚子里同一时间又有了孩子,便约定了腹中婚约,原以为,两家人可以就此好下去,但没想到,官场如战场,总是要比个你死我活才行。 再加上,司家千金在那年元宵节走失后,司家从此变得阴霾,两家人的关系也就渐渐远离了。 今日在朝堂上,司明宇再次看到为自己出头解释说话的王大人,竟一时恍惚起来,想起两人年轻时候的曾经,不免也有些伤怀。 王大人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司明宇的肩膀:“咱们原本该是一家人的,既然是一家人,便不用说什么两家话。” 司明宇低头笑笑:“是啊,可事情总不是我们所预期的那样。” 王大人将司明宇拉到一旁,悄声说道:“今日晚些时候,你若有空,我想去府里找你说些事情。” 司明宇不解,因为自从自己丢了女儿之后,两人已经十余年没有像之前那般好,再加上官场上的纠葛,王大人甚至在自己的背后,给自己落井下石过,那时候,司明宇确实伤心至极,毕竟刚刚丢了女儿,又遭受到好友的背叛。 从那以后,司明宇便教导司杨廷,在官场上,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以外,谁也不要相信。 今日,王大人态度过分热情,且让司明宇心中不安。 “所为何事?”司明宇还是有些抗拒。 王大人笑笑:“这些年过去,我们两个都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便不必再生分,若我们能够重归于好,这朝堂之上......” 司明宇对王大人拱手:“王大人严重了,老夫没什么本事和远大抱负可以帮到王大人。”说着话,司明宇便想要离开,毕竟在他心中,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是一种什么样的伤痛,他过不去。 他犹记得,王大人为了上位,在那年的元宵节,原本带着一对儿女在集市逛街的司明宇,突然被官兵围堵,并带到大理寺审问,幸得当时还是大理寺少卿的付凌天明察案情,才令司家幸免于难,王大人却将所有的事情撇的干干净净。 那一刻,司明宇的心就已经伤透。 那一夜,司杨廷的双胞胎妹妹司宛箬在混乱中,与家人走散,自此,便再也没有找到过。 想着,司明宇不觉再次心痛起来,他不想再与王大人有丝毫瓜葛,扭身就要离开。 王大人并没有着急上前,只是对着司明宇的背影说道:“可还记得阿箬?” 司明宇整个身体僵在原地,他睁大了眼睛,慢慢回身,看向身后那个脸上带着笑容的王大人。 王大人早知司明宇会是如此神色,并不着急,慢慢说道:“司大人这些年一直在找阿箬,我都知道,今天晚些,我想去府上,讨论一下关于小儿与阿箬之间的婚事。” 司明宇的眉头渐渐皱起,不明王大人所言何意。 王大人也不着急说话,只是平静得笑看着司明宇。 藏花阁的深夜,月色撩人,现在江祭臣的画室里已经空空荡荡。 他已经将杂乱的画室收拾妥当,只是墙上再也没有了曼珠的画像。 江祭臣坐在窗边案几前,借着月光看着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的彼岸花鲜艳夺目,每一根根线都像是在刺痛着江祭臣的心。 “真的......跟平康里有关吗?玲珑......玲珑又是谁?与曼珠之间......曼珠......又为何与平康里有关?”江祭臣不敢再想下去,每次想到曼珠,他都会不自觉的心痛起来。 腰间的玉佩随着江祭臣波动的心散发着红灿灿的光,几乎溢出血来。 江祭臣伸出手,一串铃铛挂在他的手腕上,这铃铛,与曼珠脚踝处的铃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铃铛的末尾处,有一片精致好看的叶子模样的形状。 江祭臣的脸色突然顿住,他一把扯下手腕上的铃铛,睁大了眼睛。 “这串铃铛......”江祭臣的心跳得很快,令江祭臣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祭臣的身后,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你终于想起了?我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呢?”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到赤蛇阿宁正软软的靠在江祭臣床边,红艳艳的唇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阿宁从床上起身,向江祭臣靠近过来:“这铃铛,原本是挂在我脚上的,在姑娘面前我不敢戴着,那日第一次见面时,我原故意想要给你留个印象,以为,你会对那铃铛有印象,却没想到,你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江祭臣震惊得慢慢向后退去:“你不是曼珠的人吗?为什么要......” 阿宁笑着,已经软软得靠在江祭臣的身上,手指轻轻划过江祭臣的脸:“我看上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先解了馋......”曼珠的红唇已经贴近江祭臣的耳朵,“特别是姑娘喜欢的,我真想试试,是什么滋味......” 江祭臣收起震惊的神色,转头看向阿宁妩媚生动的脸。 距离太近,江祭臣甚至能看到阿宁烟灰色的瞳仁中自己的倒影。 27 失而复得 江祭臣一把将阿宁推出去,紧锁眉峰:“且不说你与曼珠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我却定然不是你以为的......” 阿宁被推出去后,故意做出一副无奈而难过的模样:“江公子何必如此生分?若你知道,其实整件事的背后,都是姑娘在操控的话,你又......” 江祭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勿需你来跟我说话,真相,我自会去查。” 阿宁笑出声来:“真是个倔脾气,让我更是喜欢了。” 她捋了捋额间黑场的头发,重新靠近江祭臣:“我就不信,是个男人还有不喜欢我这样女子的道理......” 阿宁说罢,就要转身没入黑暗。 江祭臣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所以,张公子也如是?” 阿宁一顿,回过头来,脸上刚刚的惊讶换做笑容:“张公子临死,都在惦记着我,可惜啊......可惜......玩物罢了。” “阿宁!”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阿宁娇笑的声音在黑夜中,似有穿透力:“不管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所有人,想要的,都是你,无论,我们的目的是否相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所以张公子是因你而死?”江祭臣追问。 阿宁收起笑容,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不是的,他因你而死。” 说话间,阿宁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江祭臣腰间的玉佩剧烈得颤抖着,想要要冲破阻隔一般。 司家。 司杨廷和司明宇早早就等待大厅里,因着是要说阿箬的事,两人都显得心神不宁。 司杨廷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女儿的失踪而一病不起,司杨廷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母亲想要见到妹妹时绝望的眼神,而今,王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说妹妹仍在世,那么...... 司杨廷坐卧不宁,走到父亲身边:“爹,王大人到底有没有说得清楚,是单纯想要跟我们家联姻,还是说,真的找到了阿箬?” 司明宇也与司杨廷一般,急不可耐,他因为听到那信息,大为震惊,却是忘了问王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现在想来,若只是为了联姻的话,认个义女什么的,只为强强联手,这在官场上倒也常见。 但若真的只是如此......司明宇不觉心情失落。 “现在什么时辰了?”司明宇的声音因为焦躁而嘶哑。 司杨廷看一眼门外的月色:“快子时了。” 司明宇低下头去,脸色深沉,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 “想来,快要来了,王大人既是说了这事,便不会忘记,况且,是他先提起的。”司杨廷自己明明也甚是着急,却不忘安慰父亲。 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司明宇下意识站起身来,翘首而望。 “我且去看看。”司杨廷说着话,便快步向外奔去。 刚走到院中,便看到管家领着王大人和王子彧走进来,王大人的脸上皆是欢喜之色,是真是假却很难分辨。 而王子彧的脸上,却是平静的,甚至,有些深沉。 “王大人!”司杨廷见人已快走到面前,慌忙对王大人拱手躬身行礼。 王大人见了,只虚抬一下手,一副该是求着他的模样:“几年不见,倒是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追车官兵车马找父亲的小毛头了。”王大人说着,大笑出声。 这件事,原就是司杨廷心中的伤痛,也是因为这件事,妹妹司宛箬才会丢失,且当初,陷害父亲的人,便是眼前这位王大人,十余年,再次单独相处,没想到他竟然还敢主动提起。 司杨廷拱起的手紧紧握着,一语不发。 王子彧见状,对司杨廷浅浅行礼后,便跟着王大人向前厅走去。 司杨廷抬眼,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都是恨意。 众人坐定,司家父子明显焦急等待着,但王家父子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般。 王大人先喝下一口茶去,对着司明宇笑笑:“好茶。” 王子彧一身清冷装扮,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神色显然也不在司杨廷的身上,毫不在乎的模样。 司杨廷原就是个急性子,见状起身:“王大人,王公子,深夜到访,是否该先说说正事?我父子二人从天亮等到子时,你们......” 司明宇重咳一声,示意司杨廷不得无礼。 司杨廷没好生气得坐下,还不忘瞪了王家父子一眼。 王大人与王子彧对视一眼,慢慢开口:“我知道,你们司家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阿箬的消息,我今日来,便是为着阿箬。” 司明宇压着性子:“王大人不妨将事情说明白些,阿箬已经十二年不见踪迹,王大人今日前来......” 王大人笑道:“阿箬先今正在我家中。” 司明宇和司杨廷惊到说不出话来,两人都从凳子上起身,直直的看着王大人。 “王大人说的可是实情?”司明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司杨廷上前一步,直接走到王家父子面前:“你说我妹妹现在在你家中?可有证据?” 王子彧面对司杨廷无力的模样,起身,挡在父亲前面,与司杨廷四目相对,冷目而向。 “廷儿,不得无礼!”司明宇发话。 司杨廷回退几步:“这事情理不通,还请王大人明示。” 王大人看一眼王子彧后,王子彧从腰间掏出一柄玉镯子,那镯子齐齐得断做两半,各自镶着金边包裹着参差不齐之处,以免用的人划伤手。 司杨廷认不得这手镯,皱着眉头看向司明宇。 却见司明宇的眼睛瞬间红透,泪水几乎噙在眼中,他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慢慢起身,走到王子彧面前,伸手将那两半桌子拿起,放在眼前,静静地盯了看了许久...... “这镯子......是你母亲的......”司明宇的声音带着哭音。 司杨廷一顿,听父亲继续说下去:“当年,你们都还在你们母亲的肚子里,你母亲和王夫人相约,若腹中一男一女,两家便结为亲家......如今,已经十七年了......”司明宇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阿箬现在何处?”司明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恳切得靠近王大人,期盼着答案。 王大人笑笑,跟着起身,与司明宇相对而立,抬手拍了拍司明宇的肩膀:“机缘巧合,王家与你司家有缘,司大人,我们两家的亲事,还望考虑一二。” 司明宇老泪纵横:“阿箬......可好?” 王子彧上前一步,对司明宇拱手,恭恭敬敬道:“司大人且放心,阿箬是我亲手救回来的,已在家中休养数日。” 司杨廷一惊:“救回来?怎讲?” 王子彧转头瞟了司杨廷一眼:“她是从平康里逃出来的。”司明宇听着,几乎站不稳:“什么?” 司杨廷更是气得咬着牙:“你说我妹妹这些年一直就在长安,还一直在妓院里生活?”司杨廷一时情急,气急上前“且不要乱说,坏我司家门风!” 王子彧上前横在司杨廷面前,斯斯文文的模样,笔挺得站着,看向司杨廷,两人一个谦谦君子,一个火急火燎,任谁看着,都觉得是司杨廷的不是。 司杨廷咬着牙,狠狠地:“两位请回!” 王子彧唇角轻轻上扬,一手背在身后:“现在不是谈论门风之时,我王子彧不在意阿箬过去生活在何处,都经历了些什么,倒是你们司家,果真是想将女儿寻回来吗?” 王子彧说着话,看向已经几乎晕厥瘫坐在椅子上的司明宇。 司明宇抬起手,阻止司杨廷:“廷儿,不得造次。” 司杨廷依然死死盯着王子彧,后退几步。 “单凭一只镯子,并不能证明她就是阿箬!爹......”司杨廷不愿相信王家人的话,从当初陷害司明宇,造成司家后来的灾祸开始,司杨廷便恨透了王家人。 就算真的阿箬回来,他也不愿让妹妹进入这样的家去受苦。 这话,司杨廷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念着。 王大人笑着不再说话,胸有成竹的模样。 王子彧对司明宇拱手作揖,之后淡淡的说道:“司大人,你我两家现在官职相当,想来,您应该很清楚,我们王家没必要故意为之,若果真不是阿箬,我们王家也没兴致带她在我王家休养。” 王子彧看着司杨廷气急败坏的模样,笑意更浓些:“我们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听你们一句承诺,若我王家之人,果真就是阿箬的话,还望你们遵从当初约定好的婚事。” “王子彧!”司杨廷气得发抖,瞪着王子彧。 王子彧毫不在乎,轻笑着:“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阿箬的下落,当我在平康里寻到她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前世今生,而今终于有望回归,你们司家却这般对待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你们当真爱着阿箬吗?” 王子彧停下,观察着司家父子的情绪,随后继续说道:“你们真的在盼着阿箬回来吗?不管阿箬是何等状态?”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亲妹妹!”司杨廷先发话。 王子彧直接接话:“那便好!若你们司家不认这个女儿,我也会好生照顾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王子彧将不离不弃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深,让司明宇觉得心头钻心得疼。 司明宇起身,对王家父子躬身作揖:“多谢王大人,王公子,请问,我们何时能见到阿箬?” “爹!”司杨廷不愿看到父亲如此卑微模样。 司明宇依然保持着恭敬模样。 王大人笑着:“司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待阿箬身体完全康复,出嫁之前,我定会让阿箬回家与司大人相见,毕竟,她是你盼了十四年的亲生女儿。” 司明宇的手重重得颤抖了一下:“你们的意思......” 司杨廷的脸色铁青:“你们这是在逼婚?如若我们司家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话,你们便不会将阿箬还回来了?” “小司大人刚才不是不相信我家中之人正是阿箬吗?现在这般又是为何?”王子彧的声音虽轻,但每个字都扎在司杨廷的心口上。 王大人笑笑:“半月,半月之后,你们若是想好了,我们恭候大驾。” 28 丢心 天刚朦朦亮,江祭臣便敲响了付凌天家的大门。 管家看门,见他正白衣飘然得站在门外,眉峰紧锁,管家也跟着一脸不悦起来。 “进来吧,大人在等你。”管家将江祭臣让进来。 江祭臣听来,略有疑惑,但还是点头示意后,跨进门去。 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付凌天威严得坐在主位上,看着江祭臣走进来。 “等你有些时候了,怎的才来?”付凌天抬手让江祭臣入座。 江祭臣对付凌天拱手:“先前去了张员外处,这才来付大人家中,因着张员外全家已经离开,怕是去晚了,线索便断了。” “结果如何?可查到什么?”付凌天始终看着江祭臣,并不着急的样子。 江祭臣从怀中掏出那绢帕递给付凌天:“想来,付大人早就去过张家,该是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付凌天看着手中绢帕:“这是......?” 江祭臣回应:“帕子,这帕子被留在张家公子的卧室,帕子上绣着一个叫做玲珑的名字,但落款却是我常用的彼岸花。” 付凌天轻笑一声:“掩耳盗铃之举。” 江祭臣点头:“线索虽然放在较为隐秘之处,但对方像是故意知道我一定会拿到一般,而且......” 付凌天将帕子还给江祭臣:“你还发现了什么?” “张员外一家,恐怕不是举家正常离开,而是......” 付凌天眼角一跳:“我也有这种猜测。”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若有人要杀人灭口的话,恐怕张员外一家都难以幸免于难。” “你有何想法?” “请大人加派人手,寻找张员外一家线索。”江祭臣起身躬身对付凌天请求。 付凌天思度着:“这件事延伸甚广。” “草民知道,这件事若是查起来,恐怕已经不是连环凶杀案那么简单,若张员外一家也已经......”江祭臣顿了顿,“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不能再跟着凶手身后走,而是要猜测他们下一步计划,走在他们的前面。” 付凌天仔细想着,半晌没有回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让我跟大人的下人们聊聊?” 付凌天点头:“我会派人去查张员外一家的下落,你这边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我家的家丁,按照你想法来,随时都可以。” 江祭臣点头示谢后,继续说道:“对外,寻找张员外一家,希望大人只称是关于张家公子的一些事物没有办妥,切不可称是查探张员外一家生死之事。” “江祭臣!”付凌天略有不悦,“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却不愿与我多说?” “大人!我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江祭臣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付凌天重拍一下桌子:“你作为罪人之身,我当着大理寺所有人的面答应你的要求,你现在却......你又将我当做是什么?” 江祭臣弓着身,谦卑模样:“大人,现在,您和司杨廷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我当您是可以信任的人。” 付凌天只怒视着江祭臣,他为江祭臣开的后门已经太多了。 现在大理寺上下,都已经对他有些微词,但他都当做没有听到,因为他早知,这个案子,还需要江祭臣自己来解。 其实他并没有停下调查,而是派了一支隐藏组在跟进进展。 付凌天与江祭臣四目相对,江祭臣毫无回避。 “江祭臣,我虽信任你,但信任的前提还需要坦诚。”付凌天的话是在逼迫江祭臣。 江祭臣拱手对付凌天:“大人的隐秘队查到的事,草民现在还不方便多说,因为草民现在也不够清楚其中缘由,待草民查明其中道理,定与付大人细说一二。” 付凌天重拍桌子:“江祭臣!” 江祭臣直起身来,不卑不亢:“大人,隐秘队的事,对方恐怕也已经察觉,还请大人万分当心。” “就算你不愿告知我太多,且告诉我,西域神女与这件事是不是有关系?”付凌天问得直接。 “有!但我没有证据。”江祭臣毫不含糊,“加之这条帕子,我想,我会去平康里一查究竟。” 付凌天不解:“平康里?西域神女与平康里有关?” “草民已说,草民并没有证据,还请付大人再多给些时日。”江祭臣毕恭毕敬。 门外小厮跑进门来,看一眼江祭臣:“大人!门外有人寻他。” 付凌天不解:“谁?江祭臣?” 小厮点头:“司杨廷大人来寻江祭臣。” 付凌天笑出声来:“真是越来越......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低着头:“想来,司大人也一直在偷偷跟踪草民。” 付凌天厌弃得摆手:“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江祭臣拱手:“草民告退......” 付凌天见江祭臣就要离开,又叫住:“江祭臣!” 江祭臣回眼看着付凌天,表情冷漠。 付凌天恢复平日神色:“这件事上,我是信你的,切不可让我失望。” 江祭臣点头,退出门去。 付凌天深深得看着离去的江祭臣,轻声念叨着:“江祭臣,你到底是谁?” 江祭臣走出去的时候,见司杨廷正焦急得站在前院,看到江祭臣出来,司杨廷忙迎上来。 江祭臣先开口:“跟踪我都跟踪到这里来了?我今日有事要跟付大人的家丁谈,有事明日再说。” 司杨廷见江祭臣要走,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胳膊:“阿箬回来了。” 江祭臣身体一顿,脑子一片混乱,回过头去看着司杨廷:“你说谁?” 司杨廷的手依然没有送开江祭臣的袖子:“阿箬,阿箬可能回来了。” 其实当日,江祭臣之所以可以留在司家生长,起因就是因为江祭臣不知为何,手中拿着一只走丢了的司宛箬的虎头鞋。 虽然江祭臣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虽然直到现在,江祭臣依然不知道这个叫阿箬的女孩跟自己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但他的人生的新开始,便是由这个叫阿箬的女孩开始的。 “确定吗?”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 司杨廷摇摇头:“不确定,但.......基本能确定。” 江祭臣有些恍惚,淡淡称:“找了这些年的人......终于是回来了......她现在哪里?......” 司杨廷紧紧抓着江祭臣的袖子依旧没有松开,他眼神中有些慌张。 “怎么了?”江祭臣反手拍了拍司杨廷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淡淡的笑了。 司杨廷甩甩头,将江祭臣的手从自己的头上甩掉:“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昨夜吏部尚书王大人和他家的公子一起来家里,说阿箬被他们救回,现在正在王家养病。” 江祭臣冷冷得眯着眼睛:“王子彧?” 司杨廷点头:“你是知道的,王子彧在长安城内,是人人夸赞的谦谦公子,但我总觉得他为人虚假,总觉得这件事与他牵扯上关系,心中便不踏实。” “何时去见阿箬?阿箬病可好了?”江祭臣问道。 司杨廷慢慢松开江祭臣的袖子:“原本王大人称,只要我们爹答应阿箬与王子彧的婚事,便将阿箬送回来,可是......” “如何?”江祭臣皱起眉头。 司杨廷轻声说道:“早晨受到王子彧派人送的亲信传话给我,说,若要阿箬安全回去,须得你亲自去接阿箬回家。” “我?为何?”江祭臣不解。 司杨廷摇头:“我本不相信这传话人,但......那人确实是王子彧身边的小厮,按理来说,接阿箬回家这事对我们司家来说,该是大事,但对王家人现在的举动,却似乎有些蹊跷。” 江祭臣沉思着:“看样子,王子彧跟王大人之间,似乎也有什么隐瞒之事。” 司杨廷继续说道:“如今,连阿箬的事,都跟你扯上关系,我总觉得......” 江祭臣打断司杨廷的话:“如今在付大人府上,不必多说什么,等我今日与付大人家丁查完消息,回藏花阁,我再与你细聊。” 司杨廷重新抓住江祭臣的袖子:“哥,如果阿箬也因为你而......我也不会原谅你。”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但他很快强装做没关系的样子,拍了拍司杨廷的手背:“放心,阿箬,我定会护她周全。” 司杨廷走后,江祭臣总觉心神不宁,事情远比他以为的还要繁琐。 他本以为,只是查明背后凶手是谁便好,现在,即使他知道凶手可能是谁,他却乱了心。 他以前从不会如此,案子将破未破,却将自己的思绪缠绕其中。 这一次,已经靠近了他的“家人”,是的,虽然江祭臣想要撇开与司家的关系,但他心中,却认定了司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且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踏进司家仆人所居住的院落时,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花香味,不觉让他的心彻底揪了起来。 这是他闻过的味道,从阿宁的身上闻到过的味道,但这味道,曼珠身上更浓。 江祭臣走进去,仆人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就连他踏进院子,都没有人回应,就像是没人看到他一样。 江祭臣上前,轻拍一个整理好自己,准备去前院忙活的妇人:“请问......” 那妇人目光呆滞,看都不看一眼江祭臣,直接穿行而过。 江祭臣看着那妇人的背影,不觉有些疑惑。 更为奇怪的是,那妇人踏出院子的刹那,所有的精气神全然换了神色,不再木讷,全然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甚至与旁边的人笑着打招呼。 他转头继续看向一个拿着扫把,准备去前院轻扫的小厮:“请问......” 那小厮的模样与刚才的妇人一般无二,面无表情得走过去,直到出了院子,那小厮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江祭臣慌忙甩开扇子,挡在鼻子前,他的视线扫过仆人院落的每个角落,见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所有的人,都像是提线木偶,似乎没有了自己的感知觉。 “救命......救救我......”一阵声音从花坛后方传来,但周围的人却似乎都没听见一样。 江祭臣快走两步,奔过去,只见一个小厮倒在地上,血水已经浑浊了他的衣服。 江祭臣一惊,蹲身下去,扶住那小厮的头。 小厮见到江祭臣,表情里明显惊恐着:“别......别靠近我......僵.......尸......” 小厮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祭臣的身后,抬起手,指向前方:“江祭......臣......僵......尸......” 小厮的手重重得打在江祭臣的雪白的衣服上,染上一摊黑红色的浓血。 “醒醒!你醒醒!你想说什么?什么僵尸!”江祭臣叫着小厮。 小厮已经没了生气,闭上眼睛。 在小厮的心口处,血水沾染着粗布衣服,而他的心脏,已经像是一摊烂泥,这伤口,是他熟悉的。 之前荣云鹤死之前,那黑衣鸟人就是想要这样杀了自己的。 而现在,如若是这般小厮的话,根本无需那黑衣鸟人出手,如果不是,那背后的人又是谁?目的何在? 江祭臣轻轻放下小厮的头,再起身的时候,发现院中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很多的仆人。 而所有的人,都正眼神木讷得看着江祭臣...... 29 放肆屠杀 张员外一家的马车,行驶在一条山路上。 山路崎岖,路途颠簸,整个路上只有张员外一队人马。 队伍很长,在队伍的正中央位置,是一口精致的棺材,棺材内放着的便是被送回来的张公子尸首。 风吹动着马车的帘子,张员外的头发已经全白,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没了精气神,大半辈子过去,原想着儿子能出人头地,却没想到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自从张公子离世,张员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曾经功利的他,现今不过是一个孤寡老人罢了,他想通了很多,钱财再多又能如何,不若儿孙亲近。 他将头探出去,询问赶马家丁:“可是出了秦岭?” 赶马家丁恭敬得回答道:“回老爷,快出秦岭了,前面便是梁州(今汉中)。” 张员外将头从帘外收回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吹了几下风,便干咳起来。 他垂下头去,发着呆,念起张公子小时候贪玩,不想学习,自己对张公子的责骂与严厉,他不觉失了神,脸上竟有了些笑意。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啊,张员外喃喃道:“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儿啊,爹送你回家,咱们回家......这长安城,咱们再也不来了......” 张员外说着话,却湿了眼眶。 马车突然停下,帘外,传来一阵惊叫声,能听到四下众人大喊着求饶。 张员外一慌,伸手掀开帘子:“出了什么事?” 帘外,尸横遍野,众家丁侍女们痛苦得倒了一滴,血流如注。 而刚刚还在赶马车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张员外踉踉跄跄下车,想要一探究竟,身边突然从后方逃命一边冲过来一个精壮的家丁。 家丁见张员外,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意思,惊吓的表情看上去甚是可怖,他正要继续逃命,被张员外拦下:“出什么事了?你们......” 那家丁痛苦得脸,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血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淌。 家丁这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老爷员外的,逃命才是要紧事,他一把甩开张员外的手,就要离开。 家丁的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犹如猛兽一般,一下就将那家丁扑倒在地,张开嘴,便咬住了家丁心脏的位置,只一瞬,家丁便不再动弹。 张员外看着眼前的一切,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心中却并没有害怕。 因为,他看到了“活”过来的张公子,作为父亲,无论儿子变成什么样子,他又怎么会觉得害怕。 张员外慢慢下车,向张公子靠近过去。 从张员外的视角,看到张公子正伏在那已死的家丁身上,啃咬着,宛若野兽。 张员外颤抖着声音,伸手向背对着自己啃咬中的张公子:“我儿......回来了?” 张公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什么一般,继续享受着自己的“美食”,那精壮家丁前胸部的肉,几乎已经被啃咬完,露出森森白骨。 张员外红了眼眶,继续靠近,手已经碰到张公子散乱的头发,他的身上,还穿着张员外为他买的新衣服,而此时,新衣服已经被污血染了色,显得肮脏不堪。 张员外继续靠近:“我儿.......回来便好......” 张公子停下口中动作,嗓子里发出嘶嘶声,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张员外。 这时,张员外才看清了儿子的脸,那猩红的眼,尖牙外露,满脸是血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心中重颤。 张员外留下眼泪,并没有闪躲:“我儿......你受苦了......” 张公子停住一瞬,歪着头,疑惑的模样,但随后,便咧着嘴,扑向张员外。 张员外的头重重得磕到地上,在张公子扑倒自己的最后一刻,他紧紧地抱住儿子的身体,就像小时候,儿子在他怀中撒娇时候的模样。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有幸福的模样:“我儿,让爹最后再抱抱你......” 恍惚间,张公子的小时候,一个个画面,在他脑海中流过。 张公子乖巧得在院中背诵论语。 张公子第一次亲手做的糕点,端给张员外吃,虽然难吃,但张员外依旧笑着赞不绝口。 张公子深夜苦读,张员外心疼得站在书房外。 张公子的好文章被人夸赞,张员外骄傲的笑容。 张员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起来,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儿子,最后,轻声说道:“我儿,爹不能送你回家了.......对不起......” 张员外说完话,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气息。 张公子停下口中动作,慢慢从张员外的身上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已经死去的张员外死死得抱住。 没有神志的张公子抬手一下,便将张员外的胳膊掰断,随后从那已经冰冷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定定的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发话一般。 高出,荆棘眼睁睁看着一切,表情冷漠。 他飞身下来,一把抓向张公子的心脏位置,已经腐烂的心脏被揪了出来。 张公子直挺挺得倒地,不再动弹。 荆棘一副厌弃模样,将腐烂的心脏扔在张公子身上,一抬手,一把火燃烧起来,迷了人眼。 荆棘扭身准备离开。 阿宁笑颜如花的立在荆棘身后:“姑娘明明已经命令,让送张家人回老家,你这可怎的?又来违背姑娘意愿?” 荆棘不多看阿宁,继续向前走去:“留不得,张员外知道我们的秘密,以免给姑娘生下事端,不如赶尽杀绝,只有死人才真的能保守秘密。” 阿宁扭着柔软的身体,伏在荆棘的背上:“姑娘若是知道了,我可不帮你挡着。” 荆棘将阿宁甩下去:“我自会交代,无需你操心。” 阿宁习惯了荆棘一惯对自己冷漠的神情,也不生气,跟上去:“付大人家里那个像是已经杀了一个人,是你故意的?” 荆棘冷冷得:“我自有打算。” “听说,那人死的时候,江祭臣正好在场。”阿宁说着话,掩嘴而笑。 荆棘不想理会阿宁,一抬脚,身后一对黑色的大翅膀瞬间张开,向上飞去,消失在阿宁的眼前。 阿宁收起笑容,换做冷笑:“有些人的真心,总是用不到对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阿宁回过头去,见张员外一家人的车队,已经几乎被荆棘放出的火焰燃烧殆尽,人肉灰烬的气味让阿宁不觉掩嘴皱眉。 “人类,真是恶臭。” 付凌天和司杨廷从大理寺赶回家的时候,正看到江祭臣一语不发得站在刚死去的家丁尸体旁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那尸体,被放置在后院,太阳暴晒下,传来阵阵恶臭。 “到底怎么回事?”付凌天冷着脸上前。 江祭臣转身,看到付凌天冰冷的脸,和司杨廷焦急的神色。 司杨廷虽没有问出什么话,但他比付凌天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目的却是不同。 司杨廷更在意的是,为何江祭臣出现在哪,哪里就总是会出事,以前只是陷害,现在,江祭臣已经彻头彻尾得出现在犯罪现场,且有了众多实实在在的目击证人,危险越来越近。 如果不是司杨廷对江祭臣切实的信任,任谁都会觉得江祭臣却是有问题,甚至,几乎可以结案处理。 付凌天对江祭臣的态度,确实有些动摇。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能看得出来。 “付大人,司大人!”江祭臣先躬身行礼,随后才平稳得慢慢说道:“我到的时候,此人还活着,但我没看到凶手。” “你到的时候活着,却没看到凶手?你让我怎么理解?”付凌天的话有些刁钻。 司杨廷想要开口替江祭臣说话,江祭臣悄悄对司杨廷摇头,示意司杨廷不要说话。 江祭臣回应道:“有人知道我今天会来付大人家中,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你的意思是,我的家丁,是我家里的人杀的?凶手在我这院中?”付凌天不悦。 江祭臣摇头:“草民的意思是,有人控制了您家中的家丁。” “什么意思?”司杨廷再也控制不住,问道。 江祭臣抿着嘴:“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付凌天看一眼身边的司杨廷,随后对江祭臣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向付凌天的书房走去。 司杨廷站在原地:“那我呢?” 江祭臣回头看一眼司杨廷:“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出来。” 司杨廷看着付凌天将江祭臣代入书房,并关上了书房的门,他的心焦急如焚,下意识得低下头去,看向手边的尸体。 心口位置受伤,但并非一招致命,看样子,是故意想要留下此人跟在现场的江祭臣说什么。 司杨廷被眼前的尸体吸引了去,他伸手研究尸体的伤口,突然想起那夜,张公子袭击自己时候的状态。 “张公子?难道张员外一家还没走?”司杨廷瞪大了眼睛。 “说吧。有什么事是你不想被司杨廷知道的?” 江祭臣与付凌天相对而立。 江祭臣知道付凌天明白自己的意思,拱手示谢后,抬起头:“付大人,可曾想过,您家后院所种的花,近日来有什么异样?” “什么意思?”付凌天不解。 江祭臣凤眼低垂:“付大人,您的家丁被人控制了。”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抬眼,继续说道:“今日这名家丁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凶手并不是我。” “说仔细些!”付凌天不明所以,神色严肃。 江祭臣抿嘴一顿,随后轻声道:“如若我今日不去后院的话,这家丁应该不会死,凶手在等我,我出现的那一刻,便是他死亡之时。” 付凌天停下片刻,书房内空气凝结。 “死因?” 江祭臣突然神色一变,眼神冰冷,对准付凌天的心口位置,伸出一只手去,力道强硬。 付凌天本没有对江祭臣持警戒态度,此时反应过来,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江祭臣的手已经靠近自己的心口。 两人的身后,司杨廷突然推门进来,见眼前此情此景,大喊一声:“江祭臣!” 30 寻人,还是寻情? 江祭臣的手稳稳地停在付凌天心口的位置,两人四目相对。 司杨廷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干什么?!” 江祭臣慢慢收回手来,对付凌天拱手:“作案手法就是直指心口的攻击,且没有凶器。” 付凌天冷眼看着江祭臣:“与荣云鹤的死异曲同工。” 江祭臣点头:“只不过,凶手对荣云鹤似有私仇恨意。” 司杨廷见两人并没有起争执,这才按下心来,走上前去:“还有一种可能。” 江祭臣和付凌天都看向直接闯进来的司杨廷。 “不是让你在前厅等着吗?”江祭臣有些无奈。 司杨廷嘿嘿一笑,手挠了挠头发:“我说,凶手杀荣云鹤的时候,还有一种可能性,”看一眼江祭臣,“那晚你在场,他的恨意,来自于对你的恨,结果却转嫁到了荣云鹤的身上。” 江祭臣想起那天夜里与黑衣鸟人的对话,沉思着。 付凌天问道:“这件事我之前听司杨廷提起过,不过,凶手是你认识的人吗?” 江祭臣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都好像认识我。” “你是说,他们?”付凌天疑惑,“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是,但我仍没有证据,再加上在张公子卧室新出现的这个帕子,让我更觉得线索越来越乱,越来越多,却摸不到头。” 司杨廷喃喃道:“若是那黑衣鸟人的话,与西域神女又有什么关系?那这个玲珑又是谁?与平康里又有什么关系?那张公子死后尸变的杀人方式,也是如此,这一切之间都有怎样的联系?” 付凌天想起家中之事:“我家中家丁的死,似乎也有些蹊跷。”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觉有异样,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思索着,看向门外停放尸首的方向:“按理来说,我与你们之间并没有与直接关系,更不用说亲属关系,甚至连利益关系都几乎没有,为什么我院中的人会被控制?” 江祭臣的眼中有些惋惜:“今日被杀的家丁,在死之前叫着我的名字,并提起僵尸二字,也就是说,除了张家公子尸变,恐怕,还有人发生尸变。” 司杨廷的汗毛不自觉的竖起:“你的意思是说,今日杀人的人,是其他的尸变者?” 江祭臣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关键问题是,付大人家中后院的花香味,操控了人心。” 付凌天在一旁,像是一直在发呆的模样,又像是在思考两人的话。 司杨廷上前一步:“付大人,您有什么想法?” 付凌天慢慢回过头来:“我还有一种猜测......张公子之后,凶手的下一个主要目标,应该是我。”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被付凌天的话惊到。 司杨廷问:“为何?” 付凌天回忆道:“若西域神女跟案子有关的话,我见过她。” “可,我也见过啊。”司杨廷不解。 江祭臣神色冷静:“您是说,在您的院中,她曾出现过?” “如果凶手故意用我院中家丁的情况引你而来,也可能是在布置新的犯罪证据,关于你的在场证据。”付凌天看着江祭臣。 付凌天继续说道:“若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看向司杨廷,“到时候,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司杨廷心情沉重:“大人......” 付凌天浅浅得笑了笑:“我也不会像那书生一般好欺负,且先不说我会被控制的事,帕子的事,查清楚。” “是!付大人!”司杨廷很高兴付凌天让自己参与这个案子。 江祭臣一脸担忧:“大人,您之前答应过我......” 付凌天厉声道:“除了司杨廷,你还放心我把这个案子交给谁去查?明面上,若大理寺始终不出面,你以为能说得过去?再者说,若我的猜测成真,后面大理寺真的能相信你的人,便只剩下司杨廷一人。” 江祭臣垂下头去:“是。” 当夜,付凌天久久无法安睡,他坐在书房内,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已经是家中被杀的第二个家丁,其实他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城内对付家家丁连续死亡的事,也开始议论纷纷,称一向严正的付凌天恐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般铁面无私,否则,怎会遭了如此天谴。 付凌天听着好笑,人言可畏,需要你的时候,如何都说你的好,一旦从高出坠落,跟着落井下石的人,恰恰也是那些曾经说你好的人,甚至,可能会是你曾经竭力帮助过的人。 夜色正浓,付凌天站在窗户边。 张家公子当夜,是否也是如此站在床边等待着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结局的? 一边想着,付凌天抬脚,向家丁的后院而去。 被控制的家丁?付凌天心中低落,想他严正一生,到了,却落得被人陷害,实数好笑。 刚走到家丁所居住的后院门口时,付凌天便被眼前的情形吓到。 只见整个院子里聚满了人,密密麻麻,所有人都围在花坛边,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花坛中央的一簇娇艳花朵上,而那花朵,正映着月光,闪烁着水滴一般的清澈光芒。 深红色妖艳的颜色,陪着整整齐齐一动不动,宛若木头人一样的家丁们,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诡异而可怕。 付凌天蹲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 正当此时,家丁们像是听到院落门口的动静,只一瞬,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付凌天。 付凌天一向阳气甚重,也被眼前情境吓了一大跳去。 夜晚的平康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胭脂香味。 司杨廷一副柴米不进的样子,一脸严肃得穿梭在平康里的街道,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刀。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其实现在他脸上严肃的模样,正好反映出他内心的紧张心情。 平康里都是什么人,看尽了世间最薄情,也看尽了世间最虚假,像司杨廷这般模样,姑娘们一打眼儿,就能看出司杨廷的紧张。 一个穿着低胸襦裙,扭着丰满白皙的身姿的姑娘,从一家店内走出来,扭动笑着挽住司杨廷的胳膊。 “哎哟,我说这位小哥,可是头一次来咱们这平康里啊?”姑娘笑颜如花,让人看着几乎能陷进去。 吓得司杨廷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其实连眼神都透着慌张。 他的眼睛不敢看向刚刚挽着自己的姑娘:“我......我来找人。” 姑娘掩嘴而笑,肉乎乎的脸上,无关几乎皱到了一起:“小哥说笑了,来咱们这里的,可不都是找人的?” 姑娘说着话,就要将司杨廷扯进妓院大门。 司杨廷平日算是个大老粗,一时竟不知如何反抗,用的劲大了,怕弄伤姑娘家,劲小了,又怕挣脱不开去。 “姑娘,你先松开我,我真的是来找人的......”司杨廷有些急了。 那姑娘哪里肯放过上了门的肥肉,而且还是如此年纪的精壮小哥儿。 就在司杨廷快要被拉进店内的时候,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一把将司杨廷的胳膊拽回来。 姑娘感受到力道,回头皱眉正要发作,却见眼前江祭臣挺拔的身子,一袭白衣在这灯红酒绿下却并无沾染的淤污。 江祭臣看着姑娘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姑娘一时看得吃了迷,忘了还拽在手中的司杨廷,慢慢松开手,只痴痴地看着江祭臣的脸。 “公子,可是来......找人的?”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着光。 江祭臣点头示意,并一把将司杨廷拽到自己的身侧:“多谢姑娘帮忙,人,我已经找到了。” 江祭臣的笑容温柔,让人的心酥酥麻麻。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沉稳应对平康里姑娘的模样,惊看着江祭臣的侧脸。 “你怎么......” 江祭臣回眼看着司杨廷,对司杨廷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寻了你半晌,没想到你在这里,走吧......你不是也在找我吗?”说着,便扯着司杨廷的手腕向街边走去。 司杨廷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任由江祭臣拉着自己的手腕,回到正街的人群之中。 直到走出去半晌后,司杨廷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甩开江祭臣拉着自己的手。 “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江祭臣忍着笑容,甩开折扇,歪头看着司杨廷:“救你啊。” “谁要你救,我自己能应付!”司杨廷嘴硬,却不看江祭臣,回头又瞥见刚刚拉扯自己的丰腴姑娘。 那姑娘仍看着两人的方向,只不过,视线却是落在江祭臣身上的。 吓得司杨廷一把重新拉住江祭臣的手,两人掌心相对。 司杨廷慌张收回视线:“快走快走!”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如此模样,觉得甚是可爱,轻笑出声,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出手来,在他的头上拍了一把:“下次要来这种地方,先来找我。” 说罢,独自向前走去。 平康里本就人多,江祭臣的身影很快就要没入人群。 司杨廷看到身边又有姑娘瞄上自己,吓得快跑几步,跟上江祭臣。 江祭臣背对着司杨廷,唇角上扬,甩着折扇,一副飘然模样,引得周围姑娘们侧目。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你真是来寻我的?”司杨廷紧紧跟在江祭臣身边,发现姑娘们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 江祭臣只是淡笑着,没有回眼看司杨廷:“不是,我是来寻情的。” “殉情?”司杨廷睁大眼睛。 江祭臣笑出声来:“寻人,还是寻情,你都分辨不出吗?”回过神去,慢慢收起笑容,“你来寻味?” 司杨廷习惯了江祭臣快速转移话题的说话方式,他答道:“嗯,上次闻着那帕子上的胭脂味道,总觉得不似平日大家小姐的味道,太浓烈了,倒像是平康里的姑娘身上的味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转眼看着司杨廷:“你怎知这种味道应该在平康里?看你刚才的样子,该是从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才对。” 司杨廷嗤笑一声:“说得你真常来似的,你看看这群姑娘看你的眼神,看着都全身哆嗦。” 江祭臣脸上的神色逐渐恢复平日的严肃:“那帕子上的味道香味过浓,我也觉得你说的对,平康里平日鱼龙混杂,不仅是个寻花问柳之地,同时,也是整个长安城最大的消息集散中心。” 司杨廷一顿:“消息集散中心?” “走,带你去个地方。”江祭臣说罢,抬脚便没入人群中去。 司杨廷反应过来,快跑两步:“江祭臣,等等我!” 江祭臣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自顾自得往前走去。 人群深处,一顶清雅的轿子,轿众人掀开帘子,看向人群深处的江祭臣。 精致的眉眼下,透着爱慕与哀伤。 “告诉玲珑,若回到司家,便说出缀锦楼,并曝光我的名字。” 轿子一侧,荆棘走出来,诧异得看着轿子里的曼珠:“姑娘,这是为何?” 曼珠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江祭臣的身上移开,慢慢说道:“他已经查到缀锦楼了,掩饰无用,我要他靠近我。” 荆棘不解:“可姑娘,他查到缀锦楼,也是因为你故意让他查到的,我不明白,陈妈妈明明是你的人,为什么要放她出去给江祭臣透露消息,就算,你想要他靠近你,也不需要将自己曝光,你......” 曼珠不想再听荆棘说下去,收回帘子,精致的脸消失在轿子中。 荆棘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自己这几次对江祭臣下了狠手,曼珠是不高兴的,但他不想看到曼珠为了这个男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很清楚,曼珠与江祭臣之间的前世今生,他们在接受这惩罚,永世不能相见,如若真的相见相恋,曼珠的结局......荆棘不敢多想。 “姑娘,你想将所有的一切,停止在这一世吗?包括你的命?!”荆棘的声音里透着气愤与心疼。 曼珠的声音从帘内传来:“就像你,明明知道心爱的人心中装着别人,不还是一意孤行?” “姑娘,这不一样,我愿意永远守护着心爱的人,哪怕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荆棘不觉红了眼睛,他知道,这次,曼珠是真的铁了心。 “莫要再说了,走吧。”曼珠的声音冰冷。 31 隐秘之地 一道悠长而黑暗的小巷,路上有积压的污水,污水中倒映着明亮的月色。 江祭臣一只手背在身后,笔挺得走在前面。 司杨廷跟在后面,心中却满是疑惑。 但见江祭臣似乎轻车熟路的样子,便也不怀疑,心道,为什么江祭臣总能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江祭臣像是听到身后司杨廷心中的嘀咕,回过头来,侧颜冷峻。 “快些跟上,这边路不好走,莫要跟丢了。” “嗳!知道了。”不知道为何,只要是江祭臣跟他说话,他的心情总会变得特别好。 若是江祭臣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会比谁都要焦急。 两人穿过那条悠长的小巷子,巷子的顶端是一扇深红色的木质大门,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 木门上雕刻着一只神兽的头,司杨廷认得,那是《山海经》中所提及过的“比翼”,出自《海外南经》。 只是比翼该是一对儿,而这门上的比翼,却只有单只。 江祭臣一语不发,抬起手,按动比翼头上的机关。 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后,门慢慢从里面打开。 司杨廷的眼睛睁得奇大,不可思议得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祭臣察觉到司杨廷的诧异,关于这件事,之前他从来不曾跟司杨廷说过。 从他决定带司杨廷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司杨廷如此模样的准备,也做好了给他解释的准备。 司杨廷将视线抬起,看向江祭臣,半晌回不过神。 江祭臣慢慢开口:“先进去,我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 司杨廷轻轻摇着头,眼中有失望,收回视线,明显生气的模样,抬脚独自走了进去。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背影,他自是知道司杨廷性子的,但...... “我一直不告诉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走在前面司杨廷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是江祭臣从来不曾在司杨廷脸上看到过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愿意再保护我了?”司杨廷说这话,似乎并没有准备听到江祭臣的答案。 说完话,便直接继续向前走去。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此刻的模样,心中竟有些难过失落,他抬脚走上前去,扯着司杨廷的胳膊:“走错了,这边。” 司杨廷跟着江祭臣的力量,调转方向,随后用力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司杨廷停下脚步,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江祭臣没有回避司杨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我想了很久,与其背着你,让你因为好奇,或者想要保护我而陷入更深的危险,莫不如,从这一刻开始,我将对你坦白关于我的一切。” 司杨廷突然觉得不认识眼前的江祭臣。 但江祭臣依然是江祭臣,只是,距离与自己拉得很远。 江祭臣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知道的也并不算多。”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是一间宛若山洞一般的屋子,陈旧,潮湿,但内部装饰却异常繁华,有草叶缠绕于墙面上。 整个大厅幽暗得令视线觉得不舒服,屋子一整圈都是铜制大门,却不知道该走哪扇。 “哟,江公子来了?” 两人闻声,看向另一扇门,不见其人,只见那门就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命令,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那铜制大门,门上仍雕刻着一只比翼。 司杨廷这才看清楚,刚刚进来的大门上那只比翼,是一只雌性,而这只,是一只雄性。 照常理,雌性该被雄性保护包裹在内,而这两扇门却是奇特。 司杨廷回神,看一眼江祭臣。 见江祭臣表情平静,他确信没有危险。 “先进去。”江祭臣抬手想要拉司杨廷,被司杨廷躲开。 江祭臣只得跟在司杨廷身后,朝着那扇铜门而去。 “不怀疑?不担心?也不怕?”江祭臣的声音轻轻得从司杨廷的身后响起。 “有你在,有什么可怕?”司杨廷的声音里仍是生气。 江祭臣淡淡一笑,快走两步,走到司杨廷前面,带领司杨廷走进去。 两人刚一进去,铜门自动关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司杨廷回眼看一眼关闭的大门。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点头,示意跟上去,司杨廷这才放下心来。 这扇门内更是独特,四周都是彼岸花的花样,弯弯绕绕得缠在石缝中。 屋内飘荡着阵阵花香味,那味道,竟与绣着玲珑的帕子上的味道很是接近。 司杨廷诧异得看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似乎知道司杨廷的意思,对司杨廷点点头,肯定他的心思。 屋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年纪约50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的脸隐藏在面罩之下。 “江公子是知道规矩的。”那妇人的声音透着和蔼,但配合着屋内的环境,却丝毫感觉不到妇人的和蔼。 “陈夫人安好。”江祭臣对那妇人躬身作揖,规规矩矩。 司杨廷却站在江祭臣身后,一动不动。 在司杨廷眼中,这屋内的一切都过分怪异,眼前的妇人更是怪异,特别是那花香味,正是自己正在寻找的味道。 仔细分辨,不仅仅与那帕子的味道相近,甚至,似乎与付凌天家中后院里的花香味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里的味道似乎更复杂一些。 江祭臣上前一步,从腰间取出一颗奶白色的珍珠,送上去。 “陈夫人看看,可还称心?” 被叫做陈夫人的妇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仔细查看着手中那颗奶白色的珍珠,珠子正圆,泛着幽幽的冷光。 陈夫人唇角上扬,微微一笑,抬眼看着江祭臣:“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江公子向来懂得规矩,今日怎的却犯了糊涂?” 陈夫人说完,刚刚还和蔼的笑容慢慢冷却下来。 她的视线越过江祭臣,看向后方的司杨廷。 司杨廷被陈夫人的眼神一惊,不觉肌肉一收,汗毛竖起,后退了半步。 这时,才看清了陈夫人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缀锦楼里的老鸨妈妈。 江祭臣侧身上前一步,挡在司杨廷和陈夫人的中间,拱手道:“陈夫人勿怪,他是我的弟弟司杨廷,并非外人。” 陈夫人的脸依旧冷漠,看向司杨廷眼神中透着杀气。 “我这里不收银钱,以物换物的规矩,眼前这位司公子,可知道?” 司杨廷正要说话,江祭臣的话先出口。 “那是自然,我弟弟初次前来,还请陈夫人莫要见怪。” 江祭臣说着,转头走向司杨廷,扯下司杨廷腰间的玉佩,推到陈夫人面前的桌子上。 司杨廷一急,那是他贴身的玉佩,且是江祭臣送给他的第一份生辰礼物,若早知道今日来这里有这种鬼规矩,他会早些准备比这件礼物更好的物件。 江祭臣对司杨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司杨廷不懂,江祭臣为何要对眼前这位妇人如此规规矩矩。 陈夫人看了看,虽说从司杨廷腰间取下的玉佩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规矩便是规矩,她收起看向司杨廷的冷漠眼神。 “两位想问什么?”陈夫人看向第一次前来的司杨廷,“在我这里,没有你探不到的消息,只要是这世间之人之事之物,便没有我陈婆子不知道的。” 江祭臣对司杨廷伸出手:“帕子给我。” 司杨廷万万没想到,江祭臣来这里,竟然是为了问帕子的事。 倘若江祭臣是这里的常客的话,那这里的味道,他应该早就知道,之前之所为没有跟自己明示,是因为不想告诉自己关于这陈婆子的事。 可是现在......如果张公子的死真的与这里有关的话,两人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发什么呆?帕子给我。”江祭臣表情平静,就像是不知道会有危险一样。 毕竟眼前这婆子到底是什么人,司杨廷一无所知,如今自找上门,两人岂不是送货上门?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镇定的样子,猜不出江祭臣心中所想,迟疑许久后,从身上将绣着玲珑字样的帕子拿出来,交到江祭臣的手上。 司杨廷转眼观察那陈婆子的神色,看着江祭臣将帕子放在陈婆子面前。 但陈婆子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司杨廷所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陈婆子会有吃惊的表情。 看来,这陈婆子,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高深些。 江祭臣也一眼不眨得看着陈婆子,等待着陈婆子给自己一个解释。 陈婆子并不上手拿那帕子,只看一眼,便淡淡得笑笑。 “江公子这是在取笑我陈婆子吗?” “在下不敢,还请陈夫人指点一二,这帕子的主人是谁?与前阵子死去的张公子又有什么关系?”江祭臣声音平静,眼睛却始终看着陈婆子。 司杨廷看得出,今日到这里来,就是想要证明陈婆子与这帕子上名为玲珑的人之间的关系。 陈婆子大笑出声,从凳子上坐起身:“帕子收走吧,帕子上的名字,与张公子之间并无关系,甚至,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司杨廷明显觉得陈婆子在说谎,紧锁眉峰,等待着陈婆子说下去。 陈婆子自然看出司杨廷神色,也不回避司杨廷怀疑的眼神。 陈婆子继续说道:“至于帕子上的香味,两位公子是觉得与我这里的花香味相似?” 江祭臣微笑着,对陈婆子拱手:“还请陈夫人指点迷津。” 陈婆子靠近江祭臣,冷笑:“我给你们指条明路。”扭头看向司杨廷。 “听说,司家在十二年前丢了个丫头,是也不是?” 司杨廷听到陈婆子突然将话头对准自己,微微一惊:“你怎知?” 陈婆子大笑:“那丫头的名字,就叫玲珑。” 司杨廷大喝一声:“你胡说!” 江祭臣也怔住,不敢相信得看着陈婆子。 陈婆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前阵子,从平康里逃了出去,差点被人玷污了的。” 司杨廷气得准备拔剑,他咬紧牙关,被江祭臣拦下。 “陈夫人,可否明示?”江祭臣压着心中激动。 陈婆子不屑得笑看一眼司杨廷,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一切皆有缘,因你而起,自会因你而落。” 江祭臣的心揪在一起。 司杨廷上前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当年阿箬失踪,与江祭臣有关?” 陈婆子笑容仍在脸上,没有正面回答:“想要查案的话,不如先把这帕子上的姑娘接回来?或许,从她身上真能查出一二?” 司杨廷仍是不信:“别说得模模糊糊,你若真是知道,便一次说个清楚,如此挑拨我们兄弟之间关系,所谓何意?” 陈婆子大笑出声:“这位小司公子的话倒是好笑,婆子我只是说些真相,你倒是觉得坏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真如此不堪一击?” 陈婆子说完话,用眼睛瞟江祭臣。 江祭臣低下头,像是在自责,对陈婆子拱手:“多谢陈夫人提点,您进入所示,信息已经足够多,在下告辞。” 江祭臣低头转身拉着司杨廷的胳膊准备离开。 司杨廷却不肯离去,甩开江祭臣的胳膊,对陈婆子:“刚刚您也收了我的物,我可否问个问题?” 陈婆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司杨廷上前一步,对着陈婆子,手却指向江祭臣。 “想问,他到底是谁!他来我家之前,到底是谁?我已经听够了所谓的一切因他而起,到底为什么因他而起,最终的走向到底是什么?背后的凶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32 收集三魂七魄 江祭臣怔怔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神色冷静,且冰冷,是江祭臣从不曾见过的冰冷。 陈婆子的唇角轻轻上扬,看上去竟有些诡异。 司杨廷走到江祭臣身边,大大的杏眼透着倔强:“为什么不说?还是说,连你都不知道他的过去?” 陈婆子大笑出声,背过身去,走回矮桌前,手指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的身份,只有他自己去参透,才有意义。” 司杨廷冷笑:“神棍罢了,装腔作势!” 说罢,抬手拉着江祭臣的胳膊,就向门外走去:“你看到了,其实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我都能在这里当掌柜了!” 江祭臣面容柔和,跟着司杨廷向门外走,临走,还不忘对陈婆子点头示意。 刚走出几步,司杨廷突然停下脚步:“等一下!” 江祭臣不解得看着司杨廷,只见他回过头去,径直走向陈婆子身旁的矮桌前。 正当江祭臣为司杨廷担心,想要叫住司杨廷的时候,却见他抬手一把将刚刚送与陈婆子的玉佩拿了回来。 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陈婆子一眼,并对她嗤之以鼻:“骗子!” 陈婆子也不阻拦,只对司杨廷笑笑。 司杨廷回到江祭臣身边,拉着江祭臣抬脚离开。 两人离开后,铜制大门慢慢关闭。 他们都没有发现,与之前不同的是,铜制大门上的比翼,眼睛始终看着离去的江祭臣。 陈婆子见两人离开,才对着屋内深处说道:“出来吧,看了这半晌。” 赤蛇阿宁扭动着腰身,从黑暗中走出来,笑颜如花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得心动一下。 “陈妈妈好。” 陈婆子并不怕阿宁,轻笑一声:“稚童之事,容我再思考一二,毕竟这次姑娘要寻的不是像张公子那样的少年。” 阿宁蹭到陈婆子身旁:“张家公子,交出来的是三魂中的爽灵,主管智慧和能力,失去后则犹如行尸走肉,这种情况,也是你之前就知道的。” 陈婆子躲避阿宁的眼神:“横竖是条鲜活的生命。” 阿宁大笑:“一条鲜活的生命?陈妈妈,怕是越老越糊涂了?张家已经全部都......” 陈婆子心下一惊,看向阿宁,见阿宁完全没有人性的模样。 阿宁笑道:“你现在想逃离,怕是不能了,你知道的事情太多,除非,继续帮姑娘找齐了纯洁的三魂七魄,否则......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陈婆子扭身,不想看阿宁:“现下天色已晚,缀锦楼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忙,先走了。” 陈婆子说着按下木桌上的一个按钮,一阵声响后,后方的石头松动,竟是一扇门,门内能看到一条悠长的隧道,而在隧道的另一头,已经能听到夜夜笙歌的靡靡之音。 阿宁见陈婆子要走,在她身后说道:“上次的张公子和后面的付凌天,你找得都不错,只是付凌天难以对付,不知陈妈妈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迷惑拿下他?” 陈婆子停下脚步,偏一下头,眼神复杂:“姑娘只称要寻七魄中的尸狗,长安城内,最合适不过的人,便是付凌天,你若没有能力,也赖不到我头上来。” 阿宁歪头思索,就像是邻家姐姐一样,一瞬看上去似有些可爱恬静:“不如,尸狗换司杨廷如何?” 陈婆子回头,唇角上扬:“你敢吗?动了江祭臣身边的人,你以为姑娘饶得了你?” 说罢,陈婆子不再理会阿宁,抬脚继续向前走去:“稚童掌管的胎光,我会再寻,你先把付凌天搞定再说吧!” 一连几日,付凌天都没有回家去,原本付凌天单身一辈子,不光无妻,更是无儿无女。 家里的佣人们也是闲散惯了的,付凌天几日不归也是常事。 但这些天,对付凌天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家中家丁相继离世,那日在后院,他更是亲眼看到所有的家丁围在花园中一朵花的周围。 他永远忘不了一瞬间被那些木讷的眼神看着时的心情。 即使是见惯了尸体的他,也被惊到。 他想着,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察觉。 “付大人!?”司杨廷的脸凑近付凌天,再次叫了付凌天一声。 付凌天这才听见声音,抬眼,差点与司杨廷的脸撞到一起。 因为太近,从付凌天的视线里看过去,司杨廷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吓得付凌天一声惊呼。 司杨廷收回身体,挠了挠头:“吓到您了?” 付凌天恢复神色:“查到什么了?” 司杨廷咧着嘴:“这几日,我带人去寻张公子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我在想,不然,我亲自跑一趟益州?” 付凌天皱眉:“你亲自去蜀地?” 司杨廷点头:“现下,我心念,想要追查整件事,替江祭臣洗脱罪名,最好的出路就是张家人,张家痛失爱子,与我们的目的相同,若他们真的知道什么的话,定会如实相告。” 付凌天摇摇头:“若真如此,张家人早就会告知,更不会趁夜悄悄离开。” 司杨廷摇头:“前后情况早已不同,现在的张家人经过沉淀后,应该能想明白更多事。相信我。” 付凌天深吸一口气,点头:“如此也好,张家这条线若是断了,除非再有主线上的新案件出现,才能详细调查这件事。” 司杨廷见付凌天答应,心情大好,却见付凌天若有所思的模样,私有心事:“付大人,你府上进来可还安好?” 付凌天再次陷入沉思:“还记得江祭臣说,我府上家丁之事吗?” 司杨廷记得,江祭臣称付凌天府上的家丁似乎全部都被操控了,而介质,恐怕就是后院花园中的花。 “为何不将那些花拔了去?若真是因为那些花的话......”司杨廷不解。 付凌天苦笑一声:“那天晚上......” 付凌天见眼前异象,不觉下了一跳。 他收了收心思,大踏步上前:“你们大半夜得不睡觉是想如何?” 院中的家丁们神色均没有改变,数十人在月色下盯着付凌天。 就连平日阳气极重的付凌天都心中一颤。 众人与付凌天相对而立,喉咙里发出一些如同兽类的嘶嘶声。 付凌天紧锁眉头,透过众人之间的缝隙看到背后花园中开得灿烂的花:“回答我!” 付凌天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夜,似有回声。 所有的家丁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看着付凌天。 突然,众人像是察觉到付凌天想要对背后的花下手一般,只一瞬,所有人都一起冲向付凌天。 任由付凌天功夫再好。 眼下数十人一拥而上,且都是自己家的家丁,付凌天又怎舍得下手? 如此,付凌天只能尽力脱身,从那天起,付凌天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付凌天苦笑道:“不知道,在没有我的家中,一切是否还会如同往常?还是说,他们都像皮影戏一样,没有观众,便会呆在原地。” 司杨廷听着,也觉得后背发麻。 “我会和江祭臣帮你想办法的。” 付凌天垂下头去,却像是没有仔细听一样,只是轻轻点点头,精神很不好。 深夜的长安鬼市。 夜幕下,有夜雾弥漫。 长安鬼市由来已久,在这里,鱼龙混杂,也属于无人管辖的境地,无论你想要买什么,几乎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杀人越货,或者神清气爽,只要是你能想到的。 这长安鬼市,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要戴着面具前往。 不知,如此是为了避免遇见熟人的尴尬,还是避免遇见令人恐惧之事。 据传言,每夜的鬼市,卖东西的人,不一定全都是人,若遇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一定不能慌张。 一旦被对方察觉自己身份暴露,恐会发生危险。 如此,对于长安鬼市,更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江祭臣来到鬼市入口处的时候,原以为深夜寂寥的场景,却是人声鼎沸。 狭长的鬼街两边,悬挂着通红却幽暗的红灯笼,映照在来往的人群的脸上。 大家的脸上也都晕染上一层红色,看似温暖,却透着怪异的冰冷感。 江祭臣唇角一勾,甩开手上的折扇,从腰间拿出一张自己亲手画的面具戴在脸上,面具的右下角,映着一朵透红的彼岸花。 即使是如此看不见脸的造型,在人群中,依旧让江祭臣看上去与众不同。 江祭臣踏着步子,混入人群,各种奇珍异宝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夜明珠亮得透眼,金玉珠宝更是举不胜举。 还有些摊位卖着各种奇特的杀人工具,卖家口中所谓可杀人于无形。 想来,当初用魂焰引当街杀了自己丈夫的妇人,那药,也是来自这长安鬼市。 所有的这些,其实对江祭臣来说,并不觉得稀奇。 他原以为,自己能在这鬼市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此看来,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孩子,伸手拉住江祭臣的袖子。 江祭臣回眼,那孩子的身高,只到江祭臣腰的位置,那孩子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孩子的脸上,也戴着面具,面具上,与他一样,画着一朵彼岸花。 江祭臣心下一惊,反手抓住孩子的手,就要伸手去掀那孩子的面具:“你是谁?” 那孩子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按住,声音中带着生气,但声音却是稚气的:“江公子可是要坏了这鬼市的规矩?后果,你真的承担得起?” 江祭臣的手悬在空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半张着嘴:“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孩子咯咯得笑着,笑声清脆可爱,完全是一个懵懂孩童的样子:“我知道江公子想要寻的是什么,不如,让我带你去吧?” 说罢,那孩子便拉着江祭臣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着那孩子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且带着一张画着彼岸花的面具,令江祭臣一时失了神志,腿脚下意识得对着孩子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走出人群。 前方的迷雾更深了一些,几乎看不到路的尽头。 江祭臣就这样跟着那孩子,面无表情得向前走去。 “放开他!”一个冰冷的女声从江祭臣和孩子的后方传来。 江祭臣和那孩子停下脚步,孩子回过头,看到一袭红衣的曼珠,正冷冰冰得盯着自己。 而江祭臣面色依然木讷,像是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一般。 就连身后叫他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他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孩子仰头,看到曼珠,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稚嫩的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小小花妖!不过修行时间长些,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曼珠见江祭臣还未恢复神志,一把将江祭臣拉到自己身旁,护在自己的身后:“我向来与恶灵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触犯了我的人,我便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那孩子咧嘴一笑,唇齿却无限裂开,唇角几乎列到两侧的耳朵位置,看上去异常恐惧。 孩子做备战状态:“你将原本不属于江祭臣的爽灵送入他体内,妄想让他想起曾经,他缺失的可不仅仅是三魂七魄,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闭嘴!”曼珠一招下去,天空散布片片花瓣,煞是好看,但花瓣坠落的瞬间,却画作一把把尖刀模样,锋利尖锐。 孩子翻转身体,躲避袭击而来的尖刀,低头一笑:“你真以为,只有我觊觎江祭臣身上的魂魄?你今日就算拦得住我,你能保证随时随地保护得了他?就连你身边的人,都已经开始对他有了想法,却只有你不自知......” 说罢,那恶灵一翻身,张开血盆大口,朝曼珠的方向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曼珠瘦削的肩膀...... 鲜红的血,渗透原本就深红色的纱裙..... 33 越爱越伤人 曼珠忍着伤口的疼痛,纤细的手瞬间变得如同带刺的花枝。 尖锐的刺一下便伸进恶灵的头,深深地嵌入,绿色的脑液流出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恶灵再次飞身而起,宛若一只巨大的蟾蜍,咧开的大嘴,口齿中还带着曼珠肩头的鲜血。 它双手撑开,扑向曼珠。 “不自量力!” 曼珠的身后,开出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晕染着夜色中的黑暗。 在彼岸花的中央,一簇簇光斑飘洒而出,星星点点,几乎照亮了眼下这空旷之地。 随着曼珠手上的动作,每一个晕染的光斑突然聚集起来,冲向眼前的恶灵。 只一瞬,所有的光斑嵌入恶灵的身体。 金色的亮光掩盖了恶灵周身,最终,恶灵消失不见。 只剩下跌落在地上的一摊血肉。 曼珠放下手,喘着气,所有的光斑随着曼珠的手势,回到周围的彼岸花的花蕊中。 随后,逐渐消失在夜空之中。 曼珠低下头,慢慢转头,看到身后的江祭臣。 其实她知道,江祭臣早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在试探她吧。 曼珠额间有汗水留下来,对着江祭臣,用尽全力,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江公子......没事便好......” 曼珠晕倒在江祭臣怀中。 江祭臣心中一软,抬手接住。 怀中瘫软不省人事的曼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女? 江祭臣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曼珠。 其实他心中是念着她的,但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对她的想念。 因为他知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曼珠的身份,但这一切的背后,曼珠定然脱不了关系。 他抬手将曼珠抱起来,向更深的夜色而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面对曼珠的时候,他总是恨不起来。 就像,他们已经相识了数年,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 他应该熟悉她吧。 江祭臣抱着曼珠的手紧了紧,口中喃喃:“可是,我依然不知道你是谁.......” 藏花阁。 江祭臣将怀中昏睡过去的曼珠轻轻放在床上,他看着曼珠憔悴的脸。 她很轻,轻到令他心疼。 江祭臣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女孩。 “曼珠,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其实江祭臣说这些话的时候,明知道曼珠不会回答自己,但他还是想要问她。 “刚刚那恶灵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打扰了曼珠一般。 曼珠肩头的血已经渗透而出,将原本就深红色的纱裙晕染得更加刺目。 江祭臣收回视线,准备去帮曼珠打水。 刚一起身,手被另一只手拉住。 那手冰得彻底。 江祭臣慢慢回过头去,看向躺在自己床上的曼珠,痛苦而迷离的眼,发白的唇。 “别走......” 江祭臣不语,也不将曼珠的手松开,深深得看着她。 不知为何,江祭臣今天就是想要多看看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想要看着她。 曼珠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的额头汗水已经湿了头发。 她在发烧,她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但那气息她认得,她也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曼珠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脚踝的铃铛生生作响,清脆而动听。 江祭臣也不阻止,就这样看着曼珠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曼珠。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都不揭穿曼珠?即使他猜到曼珠可能就是幕后的人,为什么不揭穿她? 江祭臣从来不曾如此优柔寡断过,他心中苦笑:“爱,有时候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 曼珠凑近江祭臣,眼前的江祭臣并没有躲闪,就像她无数个梦中的样子。 她唇角轻笑,大胆得伸手附上江祭臣干净好看的脸。 “你看,我又梦见你了,你都不躲开我......还这样一直看着我......” 江祭臣眼角一跳,他内心渴望着能听曼珠继续说下去。 曼珠笑容更浓一些,脸上布满汗水。 “这些年,我总是梦见你,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这么近的跟你说话,我很想你,也想要让你记起我......这,对我来说,是奢望吗?” 曼珠说着说着苦笑起来,她两只手一起捧起江祭臣的脸,明亮的眼眸映照着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有神。 “在我的梦里,可以吻你吗?” 曼珠说完,含着笑容,探头上去,轻轻吻一下江祭臣的唇,犹如蜻蜓点水。 江祭臣的身体随之颤抖一下,惊讶得看着曼珠。 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曼珠歪着头,一副邻家小女孩的模样,纯真得让人忘了刚才她杀恶灵时候的模样。 “你知道吗?每次梦见你,或者在梦里吻过你,醒来后,我都觉得不那么真切,那么虚无,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祭臣表情难过哀伤,轻声道:“送你的鞋子,为何不穿?” 曼珠听到眼前的江祭臣说话,微微一惊:“在梦里,你从不与我说话的,今天,我很开心。” 江祭臣反手一把将曼珠揽入怀中:“每次梦见我,醒来后,都会觉得不真切?或者是忘记?” 曼珠没想到这次梦中的江祭臣竟会如此主动,她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还不待曼珠反应过来,江祭臣再次开口。 “那么这次,也请你不要记得!” 江祭臣说罢,探头吻住曼珠的唇,热烈而恍惚。 夜色正浓,江祭臣的藏花阁,今日真的藏了花。 床边,水盆里的水已经被晕染称深红色。 床上的曼珠沉沉睡去,她赤红色的纱裙,肩膀位置被剪开一块,露出雪白的香肩。 曼珠额间的碎发仍然被汗水打湿,她虽痛苦,此刻,唇角却露着笑意睡去。 江祭臣用干净的毛巾,一下一下得轻轻帮曼珠擦拭伤口。 她那么瘦,轻飘飘的。 惹得江祭臣心疼。 此刻的江祭臣已经从刚刚的迷离中抽身。 窗外,晨曦划破黑暗,在地平线出画出一道光晕。 江祭臣忙了一夜,终于将曼珠肩膀的伤口清理干净,现下看来,那伤口甚是渗人。 白皙的皮肉被咬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细白的骨头。 伤口处有些发炎,微微鼓起。 江祭臣帮曼珠盖好被子,起身,端起水盆中的血水,离开。 阳光越来越明亮,渐渐洒进江祭臣房间的窗户,金灿灿的好看。 曼珠扔在昏睡中,似乎感觉到窗外的阳光,她翻身,整个身体沐浴在晨光中。 肩膀上的伤口,在照射到阳光的瞬间,竟逐渐恢复,皮肉自动生长起来,就连肿胀的发炎处,也似乎被清晨的阳光带走一般。 睡梦中的曼珠在笑,她喜欢被阳光照射的感觉。 因为,她早就受够了生活在黄泉路边,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以及,对恋人的思念。 让她发狂。 曼珠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宛若水晶般的细小光芒。 她就这样侧躺着,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乎还在做梦。 江祭臣上楼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眼前的情形。 沐浴在阳光下的曼珠白得发光。 江祭臣的心再次剧烈得跳动着,腰间的玉佩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红得几乎渗出血来。 江祭臣低头看向腰间的玉佩:“你也认得她,是吗?” 玉佩渐渐平息下来。 江祭臣心乱如麻,他的脚不自觉得向曼珠的方向而去。 刚靠近,却看到曼珠肩膀上的伤口,在阳光下渐渐愈合的样子,刚刚还血肉模糊,现下已经几乎痊愈。 在江祭臣的眼前,那伤口自己恢复,速度虽然并不算快,但却是肉眼可见的。 江祭臣一惊,不自觉得向后退去半步。 他抬眼看向已经初升的太阳。 “你......是谁?我......又是谁?” 西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祭臣面无表情得走入人群。 人群中,仍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毫不在意得不理不睬。 包子铺,江祭臣将向商贩递过去几枚铜钱:“两个包子。” 包子铺的商贩低头忙活着,听到生意,应声道:“来咯。两个包子!” 用油纸将包子包好后,正要送到江祭臣面前,这才抬眼看到眼前的人是江祭臣。 他一把从江祭臣手中抢过包子:“我这包子,不卖给被官家包庇的杀人犯!” 正说着话,周围已经围满了群众,大家都对江祭臣指指点点,就像,所有人都已经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杀人犯,却被官方掩护一般。 江祭臣冰冷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不会被那些人影响一样,其实他的心开始剧烈的疼痛。 这些邻居,或多或少,都曾受过他一些恩惠和帮助。 他犹记得这些人感激他时候的样子。 人,总是善变的。 江祭臣正要抬脚离开,却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味,身后传来一声伪装做男声的温柔之声。 “老板,来两个包子。” 江祭臣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他回头,看到一身男儿装扮的曼珠,正接过老板手中的包子,并对老板点头致谢。 那笑容,干净而美好。 曼珠俏皮得对江祭臣眨眨眼,示意江祭臣跟着自己离开。 回到藏花阁大厅,曼珠将手中的包子推到江祭臣面前。 “早晨醒来,不见你,情急之下,穿了你的衣服出来寻你,”说话间,低头羞涩的笑着,“就是有些大了,所以......我自己调整修剪了一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是我的不是。” 江祭臣一改昨夜的神色,冷冷得看着眼前的曼珠,一语不发。 曼珠见江祭臣没有回应,含着笑容抬头:“饿了吧,快吃吧。” 江祭臣眼神冰冷:“如何?见到我被你背后设计的陷阱,害成这样,开心吗?” 曼珠一时语塞,呆呆得看着江祭臣,眼神委屈难过。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怎么?你想否认这件事?昨夜那恶灵说的话,以及你杀恶灵的样子,我仍历历在目。” 曼珠渐渐垂下头去,双手交织在身前,轻轻用手指扣着自己的皮肤,只几下,皮肤上便被抠出红印。 江祭臣心下一软,却强撑着继续追问:“付凌天大人家的家丁被人迷惑,你能救他们,是也不是?” 曼珠紧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江祭臣再次逼问:“若你只是想要无限次的杀了我,再救我,从而让我对你有印象的话,我只能说,你用错了方法!我们凡人,从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方式去让一个人记住自己!” 曼珠抬眼,楚楚可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是我......” 江祭臣的声音更加冰冷:“你还狡辩?!” 34 多情反被无情误 近来几日,玲珑在王家,被照顾有加。 就连院中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位捡回来的姑娘,过阵子还是要回到院子里来的。 因着玲珑原本性子中的乖巧听话,对人友善,院中的丫鬟们对这个未来要伺候的少夫人很是喜爱。 无论玲珑走到哪里,大家对玲珑的笑意都是真诚友善的。 可玲珑心中记得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玲珑听说每日午后王夫人都会到花园中赏花,她便寻了机会,带着身边的婢女假意散步。 果然在花园中见到了王夫人。 其实近些日子,王夫人对她也是格外好的。 只是她记得,姑娘对她的指令,王家到底对那个江祭臣有什么想法。 单这些日子,玲珑并未发现异样,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枚棋子,姑娘是否用错了地方。 王夫人正与婢女说话,转头看到玲珑款款而来。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换上宠溺模样。 “阿箬来了?” “王夫人.....”玲珑一边笑着上前作揖。 王夫人一直对玲珑喜欢得不得了,见着这样乖巧的儿媳妇,她打心眼儿里开心。 “怎的今日有心思来后院赏花?”王夫人一手揽住玲珑的后背,笑着。 “其实,阿箬有一事不明。” 王夫人自是知道玲珑想问什么,却故意笑着不说话。 玲珑退后一步,再次对王夫人躬身:“这些日子,多谢王夫人对阿箬的照顾,只是,阿箬不明,既已知道阿箬身家,司家人为何......” 王夫人笑着牵住玲珑的手:“你是不明,司家人为何还不来接你回去?” 玲珑垂着眼,轻轻点头。 王夫人看着眼前的一汪池水:“有时候,眼见不一定是真,这平静池水之下,涌动着的或许会是波澜,谁知道,那些平静是真实,还是伪装?你说是吗?” 王夫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中却透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玲珑本天资聪慧,再加上从小在缀锦楼长大,她自然听得出王夫人的意思。 轻轻一笑,点点头:“王夫人说得极是,是阿箬的不是。” 王夫人喜欢玲珑乖巧伶俐,却也对玲珑这样的性子,有些怕。 她的话不错,她喜欢玲珑的乖巧,但她却总觉得,这平静的乖巧之下,隐藏了暗涌,是她摸不到,够不着的。 只是,王夫人一直不解。 为什么儿子王子彧,却一直对玲珑的态度如此排斥,明明,人是他救回来的,明明,他救玲珑回来的时候,便告诉王家二老,这便是自己小时候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可为何......王子彧却像是在打心眼里排斥着玲珑。 远处,王子彧站在花园入口处,看在眼里的,正是玲珑与王夫人说笑的模样,一片和谐模样。 王子彧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哀伤,他别过头去,口中喃喃:“不过你放出去的诱饵,别坏了自己的计划......” 王子彧别过头去,不愿再看玲珑,扭头走出花园。 对王子彧来说,他想要的,不该给一个女人耽误。 时机未到,有些事,还没有彻底完成,他还不能开始行动。 这是他应该从心底深爱的女人告诉他的,他还需要再等等。 藏花阁内。 曼珠换好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与江祭臣面对面站着,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祭臣看着曼珠的眼神冰冷。 “我知道你不信我,毕竟,如你所见,我不是普通人,而且,阿宁也确实是我的人。” 江祭臣的眼神更冷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冰冷,完全是伪装。 曼珠几次三番的救自己,而且,每次与曼珠见面,他的心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 曼珠因为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到江祭臣脸上表情的变化。 “救付凌天家的家丁。” 江祭臣语气冷漠,像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曼珠被江祭臣的语气吓到一般,默默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冰冷的江祭臣。 “你知道吗?我总是梦见你。” 听着曼珠的话,江祭臣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飘忽一瞬。 他被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掩饰自己的紧张。 曼珠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总是梦见你。” 曼珠像是在想着梦中的场景,不觉笑出声来,声音干净好听。 “梦里的人,从不会这样对我,也不会对我这么凶,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赶我走。” 曼珠抬眼看向江祭臣的眼睛,她仰着的头,让她的脖颈看上去更加笔直纤细,宛若天鹅。 “梦里的你,眼神总是清澈的,心疼的,总是充满......充满爱的。”曼珠苦笑。 江祭臣别过头去,不看曼珠:“抱歉,让你失望了。” 曼珠摇摇头:“江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但我并没有想要杀人。” 江祭臣突然微怒:“但他们还是死了,不是吗?!张公子、荣云鹤、付凌天大人家里的家丁,你还想杀多少人才满意?” 曼珠眼眶微红:“那你为何不告诉司杨廷,这些人因我而死?” 江祭臣一顿,却说不出话来。 曼珠继续说道:“因为你心里明明知道,这些人的死,并不是我的指令,你都知道。” 江祭臣不说话,曼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你的灵魂深处是记得我的,你知道,我不会滥杀无辜,你都知道。”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查什么。” 曼珠伸手想要拉江祭臣的手,江祭臣后退一步。 “曼珠,我想,或许你误会了。” 曼珠的手还悬在空中,等待着江祭臣下面的话。 “我这次照顾你,只是因为你救了我,还有之前的每一次,是我欠你的,与感情无关,我对你......” 江祭臣重新看向曼珠时,眼神已经冰冷。 “没有丝毫感情。” 曼珠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垂下头,不敢看江祭臣的眼睛。 “那我也可以再说一次,付凌天家中家丁之事,我确实有耳闻,但,那件事与我无关!” 曼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得向楼下走去。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对着曼珠。 曼珠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停下来,再看一眼江祭臣的背影,泪水涌出。 “我早该知道的,现在的你,又怎么会像梦中那个人一样,对我好,你不是他,至少,现在还不是。” 江祭臣依然背对着曼珠,但他的表情却有哀伤,强壮出镇定。 “曼珠,你记住,若我查出这些人被杀的人是你指使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江祭臣的话一下一下砸在曼珠的心上。 她不再回应,收回眷恋的目光,没有回答,离去。 听到关门声后,江祭臣才收起自己强装出来的冷静,转头,便看到曼珠一袭红衣,行走在西市的街上。 周围的见了曼珠,无不侧目而看。 缀锦楼,曼珠房间内,她紧锁着眉头,坐在矮桌前喝着茶。 门被推开,荆棘走进来。 “姑娘。” 曼珠眼神一收,冰冷而凌冽。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瞬间转移,与荆棘面对面。 荆棘一惊,不待开口,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荆棘的脸上。 “姑娘......”被打的荆棘躬下身子,低头,不敢看曼珠。 “为什么总是违抗我的命令?!”曼珠的声音很大,不似之前的她,总透着神秘感。 自从这次重新认识了江祭臣,她的性子便开始转变,身边人都看得出来。 “姑娘......”荆棘只是回应着曼珠,却没想好如何回答曼珠的话。 曼珠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荆棘的前衣领,令荆棘正视着自己。 “为什么要给我惹是生非!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得让江祭臣陷入危机!你明知道我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违抗我!” 曼珠越来越激动。 荆棘还未回话,再次挨了曼珠一巴掌。 曼珠的力气很大,荆棘的脸上很快红肿起来。 “回答我!”曼珠气极。 荆棘仍然不回答,低着头。 曼珠重新凑上前去,冷眼看着荆棘。 “杀他?第九世了,每次他开始靠近我的生命,你便要杀了他!你真当我一点都不知道?” 荆棘自然知道曼珠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江祭臣所做的一切,但他一直在蒙蔽自己的心,他假装曼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世!我不会让他死!” “姑娘!”荆棘的口吻终于强硬起来。 “荆棘,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以为你了解我。” 荆棘直起身子,神色恢复不卑不亢:“正因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才不会让你毁掉自己!你明知道,一旦他记起曾经,你就会......” “住口!”曼珠阻止荆棘说下去。 荆棘却不听劝阻,继续说道:“姑娘,他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如此,千年开花,千年落叶,你们永生都不该见面。”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曼珠越来越激动,“更不该坏了我的计划!” 荆棘苦笑一声:“我懂,我比谁都懂,只是,我的爱太卑微,卑微到不被心爱的人看到罢了!” 曼珠一脸怒气:“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从今以后,你若再敢动他......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荆棘渐渐平静下来:“这是你们该承受的惩罚,如果姑娘一意孤行,只会伤了自己。”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荆棘低头叹息:“怎会与我无关?我们荆棘鸟,一生只爱一人,一生也只会认定一支植物去栖息,即使那株植物尖锐,在我们落下栖息的瞬间,就会被刺穿身体,但我们依然在所不惜。” 曼珠不再说话,只是冷眼冷着。 荆棘的声音很轻:“如此,这件事怎会与我无关?” 曼珠听罢,抬眼盯着荆棘:“我身边有人在觊觎为江祭臣寻找的三魂七魄,那个人,是谁?” 从曼珠的眼里,似乎能看出曼珠怀疑的对象,就是荆棘。 荆棘轻轻摇头:“姑娘,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房间外,阿宁唇角上扬,冷笑着看眼前的一切,默默说道。 “多情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35 故意为之的杀人犯 司杨廷的马穿过人群,向大理寺而去。 他目之所及满目繁华,却让他觉得透着无限虚无。 司杨廷的马停在大理寺门口,他翻身下马,向内冲去。 门口的护卫上前帮司杨廷牵马,司杨廷脚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 “告诉付大人,司杨廷有事禀报。” “是!” 大理寺大厅内,司杨廷站在正中央,与付凌天相对而立。 其他人站在两侧,听着司杨廷的汇报。 “当真?”付凌天几乎不敢相信司杨廷的话。 司杨廷抬手作揖:“是!张家人根本就没有回去,刚过了秦岭,一家上下数十口人,全部命丧黄泉。” 张沛嗤笑:“怕不是你担心自家哥哥,并没有一路前往?早说,我自可前去。” 司杨廷瞪了张沛一眼,不愿与他多言。 “尸体呢?可带回来了?”付凌天继续问道。 司杨廷垂眉:“没有尸体。” 张沛大笑:“我就知道!你司杨廷口中满嘴胡话,哪有什么可信度?!”抬手对付凌天作揖,“属下原亲自前往蜀地调查。” 付凌天看一眼张沛,转眼盯着司杨廷:“把你没说完的话说完。” 司杨廷点头,继续说道:“现场似乎被人掩埋过,有烧焦的味道,我在现场,发现了部分残肢。” “残肢?何意见得是张家人的?”大理寺丞上前询问。 司杨廷点头,回答大理寺丞的话:“现场,发现了张员外的腰牌。” “那也不见得验明了真身。”张沛不屑得说道。 司杨廷抬手将腰牌送到付凌天面前:“付大人,有人想要毁尸灭迹,阻碍调查。” 付凌天手中握着已经被烧得发黑的腰牌:“还有什么发现?” 司杨廷点点头:“在其中一快残肢上,发现了齿印。” 所有人都不解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说道:“我推测过可能是死后被野兽啃食,但同时,在残肢上,我还发现了另一条线索。” “什么?”大理寺丞问道。 “各位是否还记得荣云鹤之死?他的心脏被人捣碎。现场的残肢,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司杨廷说话间不紧不慢,并不着急,等着众人的判断。 付凌天道:“也就是说,想要毁尸灭迹的人,与杀了荣云鹤之人,该是同一个人。” 司杨廷摇头:“不仅是毁尸灭迹,也可能杀了这些人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张沛听着越发觉得荒谬:“说到底,你不过是想为你家那位江祭臣脱罪,故意称张员外一家死于秦岭之外,并说所有的凶手都是一个人,如此,你以为就能说服众人,认为江祭臣并非凶手了?” 司杨廷终于忍不住,走到张沛面前:“从进门到现在,我一直忍着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忍耐限度,张沛,我现在就明确的回答你,是!但不是脱罪,而是洗脱罪名!” 张沛听罢,冷哼一声:“证据呢?” 司杨廷毫不忍让:“你说江祭臣是凶手,直接证据呢?拿出来?” 张沛白了司杨廷一眼,不语。 司杨廷步步紧逼上前:“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直接证据,这些间接证据有过分具有指向性,别说他是我家兄,就算是任何一个有破案经验的人,都能看得出,现在出现的这些所谓的证据看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张沛也不肯让步:“正因为江祭臣从小跟着付大人学习断案子,看多了卷宗,故而故意扰乱视听也说不定!” “你!”司杨廷一时气结。 张沛像是醒悟一般:“是啊,我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过,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故意在现场留下看上去不可能的直接指向性证据,岂不是更能洗脱嫌疑?” “张沛!”司杨廷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张沛,心中却也不觉得张沛所言全错。 若真是如此,一个了解大理寺查凶方式的人,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不失为好办法。 先将线索引到自己身上,再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些间接线索看上去指向性太强,过于牵强...... 张沛见司杨廷陷入沉思,唇角上扬。 “如何?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张沛挑衅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强忍着怒气,转头对付凌天拱手:“付大人,目前关于张家的整条线索已经全部断裂,若要查案,恐怕要等。” 付凌天一直在听着司杨廷和张沛的对话,他也陷入沉思。 如果......是自己一直以来,对江祭臣过于信任呢? 他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年司明宇也请自己调查过江祭臣的过往,但当时还是个小叫花子模样的江祭臣,完全查不出任何线索。 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明明一身脏兮兮的破洞衣服,身体也脏兮兮的,却难掩一股莫名的气质,不若凡尘。 “付大人!”司杨廷见付凌天没有答话,再次出声。 付凌天回过神来,看着司杨廷,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感觉:“你想说什么?” 张沛不等司杨廷说话,上前拱手:“付大人,若张家这条线果真向司杨廷所言,已经断了线索,那么接下来对这个案子的调查,我希望可以交给我。” 付凌天听罢,眼睛看向司杨廷。 “张沛!”司杨廷厉声道。 张沛唇角含笑:“原本,你就该远离这个案子,毕竟你与凶手之间有亲属关系。” “你!”司杨廷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付凌天打断两人的争吵:“下面的调查交给张沛去负责。” 司杨廷惊讶得看着付凌天:“付大人?!” 付凌天直接转身离开。 剩下司杨廷与在场的其他大理寺众人。 所有人都看着司杨廷窃窃私语。 张沛上前一步,冷笑道:“因为你的不得力,和你那好哥哥的无用,要查明这个案子,便需要凶手犯下新的案子,下面这个人的死,便是你害的。” 36 勾引迷惑 司杨廷抬脚跳上窗台,嘴里含着一根稻草。 “现在案子全然交给了那个张沛,我想要帮你都爱莫能助,你满意了?” 江祭臣立在江祭臣的面前,看着司杨廷生气的模样,他觉得心安,唇角慢慢上扬。 “在这个世上,有你,我觉得很满足。” 司杨廷转头白了江祭臣一眼,吐掉口中的稻草:“如此,你还总是赶我走,总是气我。” 江祭臣笑笑:“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司杨廷从窗台跳下来:“能怎么做?你需要什么线索再找我吧。”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好。” 司杨廷见江祭臣还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摇着头:“你当真不着急?” “你明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为何着急?”江祭臣垂下眼帘,黑色的长发随窗边吹来的风,徘徊在他白皙的脸颊上。 “算了!”司杨廷转身坐在江祭臣画桌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后面再查什么,带着我。” 江祭臣正要开口,司杨廷抬手阻止,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又要老生常谈,什么不带着我是为了我好,什么很危险,什么什么的,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要不带着我,我就自己去找那陈婆子。” 江祭臣想起上期带司杨廷去见过陈夫人后,司杨廷明着像是不感兴趣,甚至说人家是骗子,其实对那陈婆子很是放在心上。 江祭臣问道:“且不说陈夫人的事,付大人家的家丁如何了?” 司杨廷叹口气:“你不知道,付大人最近天天都不回家,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怕的,没想到......” 江祭臣转身,从床边枕头下拿出一个红色的瓶子,举到司杨廷面前:“代我交给付大人,洒在园中怪花上看看。” 司杨廷半张着嘴:“什么东西?” 江祭臣抿着嘴,思考一瞬后:“从鬼市买来的。” “当真?” “嗯,当真。” 司杨廷仍是不信,只要是江祭臣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敢看他。 “你见过下毒之人?”司杨廷看出江祭臣心事。 江祭臣偏过头去,看向西市街景。 “那你可知道,这下毒之人可能就与这一连串的凶杀案有关?”司杨廷焦急,觉得似乎与真相更近了一步。 “我知道,”江祭臣回过头,与司杨廷四目相对,“但若她真的是凶手,又怎会将解药给我?” 司杨廷无语得笑着摇头:“江祭臣,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没有了理智!若她不是凶手,又怎会知道付大人家的怪花是中了什么蛊惑?” “与她无关!”江祭臣不愿理论。 司杨廷不敢相信得上前一步:“江祭臣,你是不是已经不想查案了,也不想洗脱罪名了?” 江祭臣不语。 司杨廷痛心:“你放弃了?为了她?你的画中仙?” 江祭臣突然动怒:“我说了,不是她!” 司杨廷被吓到,这是江祭臣第一次对他如此动怒,除了最初认识的时候,这次,是十二年来江祭臣第一次对他动怒。 司杨廷慢慢后退:“江祭臣,你疯了吧!旁观者清,你已经自入泥潭,你被迷惑了!下一步要做什么?自己承认罪行?然后呢?锒铛入狱,然后呢?” 江祭臣自觉刚刚对司杨廷的态度不该,便抿嘴不语。 司杨廷叹气:“好,既然如此,我司杨廷下面调查这个案子,也将与你无关,我不再为你而查案,我要为了名正自己的心,为了受到伤害的受害者!” “司杨廷......”江祭臣的声音很轻。 司杨廷抬手看一眼手中的药瓶:“谢谢你的画中仙!” 接下来一连几日,江祭臣再也没有见到过司杨廷。 就连去大理寺门口蹲他,都没有等到司杨廷的踪影。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身边人来人往,他迷惘,后悔,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 大雨倾盆,他依然呆立在雨水之中。 周围的人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快步奔跑着,只有江祭臣一个人站在雨水中。 雨水侵蚀了他的心。 他觉得心痛,他失去的,是自己陪伴十二年的伙伴吧?以后,真的会不一样吧? 雨水很快在地上积水成河,周围的人们也已经奔回各家。 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江祭臣一个人立在雨中。 如此,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一顶深红色的伞越过江祭臣滴水的头发。 江祭臣回眼,哀伤得看着身旁的人。 赤蛇阿宁举着伞,一改往日妩媚的神色,同样哀伤得看着江祭臣:“回去吧,我送你。” 江祭臣苦笑一声:“她让你来的?” 赤蛇阿宁浅浅一笑,却未回答。 江祭臣别过头去,独自向前走去,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想要清洁一下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自己不再纯净,缺失的部分,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填补。 他没想好,他扔在纠结,曼珠,真的值得信任吧,为了曼珠伤害了司杨廷的心,是真的值得的吗? 大雨中,一白一红,两个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 江祭臣仍未打伞,独自走在前面。 赤蛇阿宁举着伞,跟在江祭臣的身后,慢慢得。 宛若一副优美的画作。 不远处,司杨廷从墙后走出来,看着远去的两人,眼神哀伤。 回到缀锦楼后,江祭臣已经全身湿透,眼光无神。 赤蛇阿宁靠近江祭臣:“往常你们不也这样争吵,为何这次有所不同?” 江祭臣眼神木讷:“他伤心了,我知道。” 赤蛇阿宁轻轻得帮江祭臣解开衣服上的带子,原以为江祭臣会反抗,却没想到,江祭臣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赤蛇阿宁唇角轻轻一勾,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层一层,江祭臣身上潮湿的衣服被赤蛇阿宁剥落,露出坚实的肌肉。 赤蛇阿宁缠绕在江祭臣的身上:“不如,我来陪你?” 江祭臣慢慢低下头,看在眼中的,是赤蛇阿宁单薄的衣服,已经滑落到肩膀处。 她正妩媚得看着江祭臣,浅浅的笑容,勾人心魄。 阿宁修长的手指从江祭臣的额间滑下来,滑到江祭臣的心口位置:“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江祭臣抬手,搂住阿宁瘦削的肩膀...... 37 不该碰的人 夜色朦胧中,阿宁嗅着江祭臣身上的青草香味,她有些迷离。 江祭臣的头探向阿宁的脖子,他呢喃道:“曼珠......” 阿宁猛地睁开眼,手指划过江祭臣的脸颊:“曼珠?你叫她,曼珠?” 江祭臣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神情意识陷入迷茫,只是口中念叨着“曼珠”的名字。 阿宁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胳膊,向床边走去:“对,我就是曼珠......” 说罢,双手抬起,挽住江祭臣的脖子,两人便倒了下去。 缀锦楼窗外,一阵风吹过,窗户被推开,传来阵阵花香。 阿宁惶恐得睁开眼,从江祭臣的身上爬起来:“姑娘......” 空中并没有看到曼珠的身影,只是一道红光闪过,重重得甩在阿宁的脸上。 阿宁随着力道彻底从床上摔了下来,侧爬在地上。 床上的江祭臣已经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姑娘......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夜色下,一个红色沙影飘然而至,脚上穿着之前江祭臣送给她的筒靴,衬着她白皙的腿,甚是好看。 曼珠稳稳地飞进窗来,冷眼看着阿宁。 阿宁的头更低,直接跪倒在地上:“姑娘......请姑娘恕罪......” 曼珠转身走到江祭臣身边,伸手帮江祭臣盖上被子,坚实的肌肉被隐藏在棉被下,她转过身去,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阿宁。 “当真喜欢?”曼珠的声音很轻。 “不敢,姑娘,阿宁不敢......” 曼珠抬手对阿宁又是隔空一个巴掌,阿宁的脸上几道红色掌纹。 “不敢?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江祭臣下手,你若是真的不敢,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线!” 阿宁不回话,她刚刚还惶恐的脸,慢慢变成了嘲讽。 阿宁从地上慢慢起身,对着曼珠冷笑:“姑娘当真以为,人心可测?就算他现在满口叫着你的名字,哪有如何,他一样会为了旁的人而伤心落泪!” 曼珠怒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阿宁上前一步:“我不该管?姑娘可别忘了,前几世,都是我和荆棘在帮你处理这些琐事!” 曼珠不语,等待阿宁说下去:“我们原本想要跟着姑娘一起到这世间生存,可谁想,你却只心心念念着一个凡人!况且,他们生命短暂,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却为了这段段时间,要搭上自己千年修为?我今日便要试试,在他心里,是不是除了姑娘,便真的容不下他人!” 曼珠瞬间转移,靠近阿宁:“与你无关!” 阿宁气急,冷笑:“当真?你眼里只有他,却看不到荆棘对你的付出?!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配拥有荆棘这几百年来对你的忠诚!” 曼珠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怕,抬手钳住阿宁的脖子,一路将阿宁推到墙角处。 阿宁用力挣扎,却挣脱不了曼珠的手:“你不过是靠着自己有些仙气,控制了我们妖,你问问自己,你当真是个合格的主人吗?” 曼珠的手一用力,阿宁狠狠地撞向一侧的墙,又反弹回来。 “你以为我当真是因为你对江祭臣动手动脚而生气,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到忠诚......你更是不配!” 曼珠说着话,抬手一挥,阿宁消失在江祭臣房间内。 她回眼看向仍在沉睡中的江祭臣。 想起刚刚看到江祭臣和阿宁的样子,她别过头去,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缀锦楼,曼珠的房间里。 阿宁倒在地上,身体伤痕累累,她狠狠地抬眼看向坐在矮桌前喝茶的曼珠。 “我再问一遍,你想要的是什么?” 曼珠的声音不紧不慢,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 阿宁笑着:“为了证明,一个凡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 曼珠抬手,众多花瓣变为针尖一般锐利,聚拢后,齐齐得刺向阿宁。 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让阿宁的身体倒在地上,扭曲着,凄惨的叫声传入耳中。 但曼珠只是作为桌前,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曼珠再抬手,花瓣停止了攻击。 曼珠轻声问道:“据说我身边有人觊觎江祭臣身体里的爽灵?” 阿宁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曼珠继续道:“你若真的对那东西感兴趣的话,当初魅惑张员外之子的时候,就该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阿宁因为疼痛,她的眼泪噙在眼中,却放声笑出来。 “你都知道?” 阿宁见曼珠没有回话,便努力爬起身来开口:“既然知道,又何必假装大度?” “你跟了我两百年,我对你还有些不舍。”曼珠放下手中茶盏,茶盏中的茶随着曼珠手指力量的变化而震颤着。 阿宁几乎走不稳,但她仍然坚持走到曼珠的身边:“曼珠,我跟荆棘跟着你,并不是为了助你得到一个凡人,从而毁掉自己的仙身!我们跟着你,是因为你身体里的仙气可以祝我们在这世间更好的隐藏。” “所以你更不该违背我的意愿。” 阿宁笑着摇头:“从这一世开始,你变了,你见他爱上了别人,所以,你着急了!” 曼珠眼神瞬间冰冷,抬手一挥,阿宁再次飞出去,撞击在墙上。 跌落下来的时候,口中吐血。 阿宁将口中的血水吐出来,笑看曼珠:“被我说中了?所以,所以,江祭臣他从开始就不配!而你却死心塌地!守护千年又如何,比不过他与旁人的一瞬间!” “住口!”曼珠大怒,抬手悬在空中,一道红色的光直直的冲到阿宁的身体里,刺穿了她单薄的身躯。 有一口血呕出。 阿宁却是个倔脾气,仍是不认输:“姑娘,你若如此执迷不悟,最终,将会失去身边所有信任你的人,这是我对你最深的诅咒!” 曼珠再次抬手,想要打下去的瞬间,却停下。 阿宁笑道:“我们妖族,并不是只为利所图,我们认准一个主人,便会交了全部的心,我想,荆棘应该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曼珠不语,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赤蛇。 阿宁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曼珠:“我之前就说过,若没有姑娘,我赤蛇阿宁,咋就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从我决定跟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便是注定的一辈子,而你......” 曼珠看着眼前阿宁已经伤的体无完肤,似有后悔:“那你为何......对那爽灵感兴趣?!为何要偷走他身体里的爽灵?” 阿宁趴在地上的身体,血水已经湿透了地面,她失望得笑着,从腰间拿出那颗爽灵珠子,抬手举到曼珠面前。 “我与荆棘想法相同,只是我们的做事方式不同罢了,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救了姑娘的命,以免姑娘一错再错!” 阿宁说罢,趴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爽灵仍攥在手中,死死地...... 荆棘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见曼珠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而阿宁已经昏死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荆棘心疼一瞬,一语不发,抬手抱起阿宁,转身向门外走出去。 阿宁被抱起的时候,手中蓝色的爽灵掉落下来,一路滚到曼珠的脚边。 曼珠回忆阿宁刚刚所说的话,若是如此下去,终将失去所有信任她的人。 真的,是这样嘛? 难道,爱一个人,会错得如此离谱? 曼珠捡起脚边的爽灵,从袖口找出一个闪烁五彩颜色的瓶子。 爽灵像是找到归宿一般,自己钻进了瓶子里。 曼珠眼神哀伤:“江祭臣,为了你,我果真要伤尽所有人的心吗?” 第二日清晨,窗边的鸟叫声惊醒了江祭臣。 他睁开眼,头疼得厉害,脑中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连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 心脏的位置,总觉得空落落的。 脑海中闪现出几个模糊的身影,红衣,铃铛。 “曼珠来过?”江祭臣赤脚下床,四下寻找着,却没有找到曼珠的身影。 江祭臣不觉失笑:“怎么可能......” 楼下大门被人重重拍响,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 “江公子,你在吗?请开门。” 已经一连多日,藏花阁都是没有生意的,而今,这拍门声,到让人生疑。 江祭臣抬手从衣架上拿下外衣,一边下楼一边披在身上,头发仍是散乱着。 他打开门的时候,见门口站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城内口口相传的翩翩公子——王子彧。 在王子彧的身边,一小厮见江祭臣开门后,退到王子彧身侧。 江祭臣的脸沉下来:“王公子,赶早前来,该不会是想让在下帮您作画吧?” 王子彧温文尔雅得笑着,将手中折扇收起来,对江祭臣行礼。 “若是作画,江公子可还欢迎?”王子彧的声音不紧不慢,让人听着却更是着急。 江祭臣侧身,让王子彧进来,他明知王子彧并非为了作画,如此,不如顺着他的话去做,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王子彧倒也不客气,直接踏进了江祭臣的藏花阁。 藏花阁的画室内,现在已经没有了挂画,因为上次被大理寺少卿张沛搜查过一遍后,江祭臣便也没了那份心思。 王子彧跨不进去,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四下巡视着周围的一切。 江祭臣先开口:“不知王公子想要为谁作画?” 王子彧转回头来,笑着看向江祭臣:“今日,想请江公子为我未来的夫人做一幅画,算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特别的成亲礼物。” 江祭臣眼角一跳,王子彧未来的夫人,指的是...... 王子彧继续说道:“我这位夫人,说起来,与江公子却是有些渊源的。” 王子彧说着话,继续往画室深处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说道。 “江公子可曾听过一个故事?鸠占鹊巢?” 王子彧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淡然,但话听到江祭臣的耳中,却是字字灼心。 “司宛箬,果真在你家里?” “是。”王子彧淡淡的笑着,完全是翩翩公子模样。 江祭臣冷眼,唇角上扬:“王公子今日来寻我,不是简单得想让我为阿箬作画那般简单吧。” 王子彧的笑容更开一些,露出洁白的牙齿:“是时候将阿箬的位置还给她了,你说呢,江祭臣?” 38 画中的记忆 江祭臣并未示弱,也跟着王子彧的表情,笑出来:“那是自然,阿箬的画像,王公子想要何时去画?。” 王子彧冷眼一瞟:“明日,恭候大驾。” 江祭臣看着王子彧带着仆从离开后,方收起脸上的笑容。 阿箬,这个困扰他十二年的名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第二日一大早,王家的轿子便停在江祭臣缀锦楼门外。 那时候,西市已经热闹起来,众人围在轿子旁,指指点点。 王家人像是故意要让人知道自家身份一般,排场盛大。 江祭臣穿戴整齐,依然是一袭白衣,手里拎着画画所需要的装备,稳妥得放置在一个精致盒子里。 旁边有人对江祭臣指指点点,也有人道出来接江祭臣的这些人的身份。 江祭臣唇角一勾。 王家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画一幅画罢了,何必如此阵仗? “王子彧,我倒想看看,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江祭臣轻声说着。 他走上前去,抬手扯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马,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看上去精壮有力。 “哎?你干什么?”那仆从一慌。 江祭臣冷笑一声:“告诉王公子,在下用不着这些场面,下次作画,通知我一声便是。” 说罢,又低头一笑,那笑容,勾人心魄。 “下次,该是没有下次了的。”江祭臣一扬手,跃上那枣红色的马匹。 一只手拎着画箱,一只手拉着缰绳,目光如炬。 “驾!”一声冷喝,江祭臣加紧马肚子,枣红色的马随着一声嘶鸣,冲破人群而去。 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背影,一红一白,相称得很。 仍在原地来接江祭臣的下人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群之中,阿宁用一张红纱蒙着脸,看着远去的江祭臣,眼中带着杀气。 枣红色的马匹停在吏部尚书府门外,门外早有人等着。 见江祭臣一人前来,不免有些迟疑。 江祭臣什么都没有管顾,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扔向来人,便目不斜视得踏进王家的大门。 在旁人看来,江祭臣面若冰霜,毫无情感。 其实,当他踏进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开始剧烈的跳动。 不知为何,对于见阿箬这件事,他总是心中不安。 鸠占鹊巢,他的心总是疼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结果却偏偏如此。 是他,对不住的女孩。 江祭臣总是觉得,都是因为他,才令这花一样的女孩流落民家那么久。 她好吗? 江祭臣不觉加快了脚步。 迎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拦在江祭臣面前。 “江公子,我家公子和未来的夫人,正在偏殿后方花园等你,请随我来。” 江祭臣冷嗯一声,一切看上去过于顺理成章,又过于顺利。 在江祭臣的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他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江祭臣跟着管家的脚步一刻不停。 或许,在见到阿箬的时候,便能打开很多尘封的记忆吧。 王家的宅院很大,主宅后方的小路,看上去四通八达,但房屋建筑却是很讲究的,每一个方向所指之处,集结起来,宛若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江祭臣收回视线,快不跟上,不做任何逗留。 不远处,绿叶丛生,红花点缀,一对璧人坐在中央空地处交谈着。 江祭臣不觉停下脚步,看着与王子彧说笑的女孩。 他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阿箬......” 远处那女孩,也像是听到了江祭臣的声音一般,抬眼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与此同时,王子彧也察觉到阿箬的视线,随着视线看过来。 在看到江祭臣的瞬间,王子彧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他起身,慢慢得,假笑浮上脸颊,抬手扶起玲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这一切,都看在江祭臣的眼中。 江祭臣收起视线,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每走出一步,都觉得宛若脚底生铅。 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是愧疚,抱歉?还是另有其他? 来到王子彧和玲珑身边的时候,江祭臣先对两人浅浅作揖。 “久等了,在下长安西市缀锦楼画师,江祭臣。” 抬眼,江祭臣的视线正好落在玲珑的眼中。 眼前的玲珑,却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般,对江祭臣行礼,淡淡笑着。 “早有耳闻,臣哥哥安好,我是司宛箬,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 江祭臣的身体一震剧烈的颤抖,他收回视线。 王子彧见江祭臣神色慌张,轻轻笑着,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王子彧看向江祭臣的身后,见一抹金色在草丛中,转瞬即逝。 他扶着玲珑的胳膊,让玲珑坐定在一张红木椅子上。 “既已是叫了臣哥哥,便是自家人了,我倒也是放了心去。” 玲珑腼腆得对王子彧一笑,便落座在刚刚的位置,唇角含着笑意,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见玲珑眼下模样,总觉得玲珑内心深处,似乎掩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如何都无法猜得透。 索性落座在对面的位置上,打开自己的画具。 “阿箬,想画真实些,还是我可以做一些创作上的填补?”江祭臣的声音很轻,他低着头,已经铺开了画纸。 玲珑仰头看向一旁的王子彧,两人看上去,像是关系很好的模样。 王子彧替玲珑答道:“便画一副红色喜庆的样子,最好,脚上能穿上一双红色虎头鞋。” 江祭臣的头突然猛烈的疼了一下。 虎头鞋.....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眼睛瞬间有些看不清楚。 对面的王子彧和玲珑,在他眼中,变得都是重影。 他一手扶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臣哥哥,你没事吧?” 这是玲珑的声音。 江祭臣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几个画面,每个画面中,都会出现一个穿着虎头鞋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大笑,在夜色下,笑容干净纯洁。 而江祭臣像是站在这女孩的对面,与女孩说着什么。 女孩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但此刻的江祭臣却怎么都听不清,只能记起女孩一张一合的嘴。 他大口喘着气,手用力扶住凳子,才令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玲珑见眼前的江祭臣脸色不太对劲,眉峰一锁,看向身边的王子彧。 见王子彧的唇角微微上扬,就像是故意为之。 玲珑知道,江祭臣是姑娘心爱之人,自不能让江祭臣如此痛苦而不救。 她站起身来,恢复刚刚演出来的纯洁模样,上前扶住江祭臣的胳膊。 “臣哥哥,你还好吗?若是身体不适的话,改日再来作画可好?” 江祭臣用力将玲珑推出去,就像是害怕她一般。 玲珑被推出去好几步。 王子彧上前,扶住玲珑,眼中透着不悦:“江祭臣!你做什么?” 江祭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腰间的玉佩快速跳跃着,红得透彻。 江祭臣用手按住腰间的玉佩,轻声说道:“阿箬,坐好,我们开始作画。” 玲珑仍是不放心,但江祭臣既然要如此做,便自有他的道理。 玲珑的眼镜始终盯着江祭臣,一脸担忧,坐定下来。 王子彧看出玲珑眼中的担心,一脸不悦。 “可以开始了吗?” 说罢,转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草丛中。 正好能看到,绿色的草丛深处,黑暗中,露出一只金色的舌头,正幽幽的看着众人方向。 “开始吧。”江祭臣已经努力调整好情绪,画笔落在纸上。 他深吸一口气,头晕渐渐消失,慢慢的,眼前的玲珑落入他的眼中。 画笔在纸上游走,眉眼清晰起来。 虎头靴......红色的衣衫.......孩童......冰糖葫芦...... 江祭臣画纸上的图,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真实。 到底是现在的阿箬,还是过去记忆中的阿箬。 江祭臣紧咬着薄唇,咬出血来,腥甜味溢满口腔。 草丛中的赤蛇阿宁,将蛇头慢慢伸出草丛,吐着信子。 一道金色的气息,顺着阿宁的口中飘然而出,最终,落在江祭臣的印堂处。 金色微闪,嵌入皮肤之中。 已经痛苦到无法动弹的江祭臣,依然坚持画完最后一笔。 终于支撑不住,撞破了面前的画板,倒在地上。 “臣哥哥!” 江祭臣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玲珑带着焦急向他冲过来。 站在玲珑身后的王子彧,眼神冰冷。 江祭臣的世界陷入黑暗,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绑着一根奇怪的红线。 那红线的另一头,却像是深入无尽的黑暗另一边。 江祭臣想要将手上的红线摘下来,却发现怎么都无用。 那红线,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 于是,他抬脚,顺着红线去寻找另外一头的踪迹。 他的身体再次没入黑暗。 耳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埋头哭泣,看不到脸。 江祭臣慢慢踱步上前,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就像是相识的人一般。 “阿箬,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 江祭臣竟叫那埋头哭泣的女孩为阿箬。 就好像梦里的江祭臣就是知道,红绳的另一边所捆绑的,就是阿箬。 刚刚还在埋头哭泣的女孩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 “臣哥哥......我把自己弄丢了......” 小女孩脚上的红色虎头靴看上去格外刺眼,崭新的,刺目的。 江祭臣不自觉相互退去。 随着江祭臣的后退,小女孩慢慢真起身来。 她的脸,也在逐渐起身的过程中变换着,逐渐长大。 最终,终于成了玲珑现在的样子。 只是,她的眉眼中都是哀伤难过。 玲珑慢慢得向江祭臣走过来:“臣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话,抬起手,红线的另一头,绑在玲珑右手的无名指上...... 39 十二年前的初遇 “臣哥哥......醒醒,你醒醒......” 玲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脸担忧得看着躺在床上做噩梦的江祭臣。 王子彧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他低头,看向玲珑的时候,见玲珑严重的焦急,心中一动。 他的情绪瞬间跌入消沉。 江祭臣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眼便看到坐在面前的玲珑。 他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狼狈模样:“阿箬......阿箬......” 玲珑起身,轻拍着江祭臣的后背:“臣哥哥......你怎么了?” 江祭臣一把抓起玲珑的右手,并将自己的左手与玲珑的右手放在一起,看着两人的无名指。 发呆。 “我想起来了......十二年前的元宵节......我......想起你了......阿箬......对不起......” 十二年前。 长安城的元宵节,总是热闹的。 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透着红灿灿的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西市,灯火辉煌,但在喧嚣的人群中,不过七岁的江祭臣,身上衣着单薄,污浊沾染了他白皙的脸,却无法沾染灼灼其华得眸子。 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嘴唇干裂,发丝凌乱。 一个挑着灯笼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得笑着跑过来,与江祭臣撞在一起。 原本就已经没了力气的江祭臣被撞倒在地,他艰难得想要爬起,却如何都爬不起身。 对面那孩子的灯笼被撞到在地,一簇火瞬间燃起,照得江祭臣黑色的瞳仁透着火光,他下意识得抬手挡住眼睛,就像是害怕那火光一般。 冰糖葫芦也掉落在地上,孩子的哭声,引来一个妇人。 妇人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哄着,转头看向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身的江祭臣,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脏死了。”一个妇人说着话,拉着孩子远离江祭臣。 江祭臣抿着嘴,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看着灯笼已经在人群中化为灰烬,江祭臣舔着嘴,伸手向掉落在地上的冰糖葫芦。 他的手快要够到糖葫芦的时候,一双小脚将那脏了的糖葫芦踩在脚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么脏的糖葫芦你也要捡起来吃?” 江祭臣抬眼,见一穿着讲究的男孩正低头看着他。 他不愿与人多说话,努力爬起身,就要继续向前走,却被那男孩跑几步拦下:“你想吃吗?我这根给你!”男孩说着话,从身后抽出一根完好的冰糖葫芦递给江祭臣,“原本是我买给妹妹的,先给你吃!” 江祭臣依然不愿说话,扭头就走。 “我叫司杨廷,你呢?你的家人呢?”名叫司杨廷的男孩快跑几步再跟上来,拦在他的身前。 江祭臣皱着眉头,他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欺辱,他从不知道什么才是被关心的感觉。 “让开。”江祭臣声音冰冷。 司杨廷站在原地,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他从未曾被人如此拒绝过,况且,他原本就是好意。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离开,身后,奶娘跑过来,一把抱住司杨廷:“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可是找到你了!今日元宵佳节,人多得很,你这般跑丢了,让我可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 司杨廷完全没有理会奶娘,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江祭臣,歪着头:“他.....一个人吗?” 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打破了西市的热闹宁静。 一列兵马穿过人群,众人被惊到,发出一阵尖叫声。 江祭臣下意识躲闪,挤在人群中,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刚刚过境那一列兵马上,没人在意江祭臣这样的小乞丐。 路边有卖包子的铺子,江祭臣脏脏的小手偷偷探过去,偷了两个包子去,刚要离开,却看到刚刚给自己送冰糖葫芦的男孩,他记得,那男孩说,自己叫司杨廷。 江祭臣停下脚步,从人群中挤进去,想要看得真切些。 远处,司杨廷的父亲司明宇被几个官兵扣押着。 司明宇想要挣脱开,却被压得更低:“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 官兵中,大理寺少卿付凌天走出来,面容严肃:“司明宇!有什么话,跟我回大理寺再说!” 司明宇仰头看到付凌天:“付大人,你我相识一场,起码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何事?” 司杨廷扔下手里的冰糖葫芦,哭着冲到父亲身边,扯着父亲的衣袖。 奶娘在一旁想要将司杨廷抱走,但司杨廷如何都不肯松手:“爹,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爹,我不要你走!”转头对付凌天,“你是坏人!付叔叔是坏人!” 付凌天面容冰冷:“奶妈!还不把司杨廷抱走!难道要我把他一起带走?!” 司杨廷的身后,一个与司杨廷一般年纪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伸手拉住司杨廷的手:“哥哥......我怕......” 司明宇被官兵带走。 司杨廷像个小大人一般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发:“阿箬,等着,我带爹回来。”说罢,便跑着去追那群官兵,离小女孩越来越远。 奶娘一着急,快跑两步,想要拉住司杨廷,谁知,司杨廷一溜烟便消失在人群中。 奶娘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与司杨廷一般年纪的女孩,已经完全消失在人群之中。 奶娘慌了神,恍惚大声叫着:“少爷,小姐!” 人群重新恢复喧闹,只是对司家的人来说,却开始了一场不一样的生命轨迹。 深邃的夜晚,远离人群之地,阿箬一个人在黑暗的巷子中小跑着,她神色惶恐,几乎哭了出来:“爹......哥哥......你们在哪......” 阿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幼小的身体显得孤单而令人担忧,她身上还穿着父亲司明宇专门给她和司杨廷买的一对儿红色的虎头鞋,鞋子很新,买鞋的亲人却已经不在。 阿箬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脸被擦破了皮,她强忍着哭泣,咬着唇:“哥哥.....哥哥......” 江祭臣从黑暗中跑出来,一把拉住阿箬的手:“阿箬。” 阿箬一惊,原以为是哥哥,抬眼却看见江祭臣一副小乞丐的模样,她倔强得将手从江祭臣手中抽出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是坏人,我叫江祭臣,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江祭臣面容冰冷,就像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年幼的阿箬有些不相信。 江祭臣点点头:“嗯!” 阿箬依然不愿跟江祭臣走:“我爹说,不能跟陌生人走,我要等哥哥,况且,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爹说,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主动要帮我的话。” 江祭臣顿了顿,幼小的脸上,透着不该是他这么年纪才有的深沉:“你哥哥叫司杨廷,对是不对?” 江祭臣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屋檐高出,一片火红从天而降。 江祭臣吓到,一把抓住阿箬的手:“快跟我走!没时间了!他们要来了!” “谁?他们是谁?”阿箬不解,但已经相信了江祭臣的话,不再将手从江祭臣的手中挣脱。 江祭臣不回话,扯着阿箬就向前跑去。 一袭红衣从屋檐上方飘落而下,赤足,脚踝处有一串铃铛,衬着她赤裸的脚踝,异常好看。 待女子落地,阿箬看呆,泪水还挂在眼角。 江祭臣将阿箬藏在身后:“别靠近她!走开!” 那女子的脸上蒙着红色的纱,只能隐隐看到女子娇艳的容颜,女子的眼睛始终看着江祭臣,似有哀伤,却并不回话。 江祭臣紧紧地握着阿箬的手:“阿箬,我们走!” 江祭臣似乎明知那女子不会真的伤害她一般,在那女子面前肆无忌惮,甚至口气像是在命令那女子。 阿箬被江祭臣牵着手,奔跑着,她还想回头去看那红衣女子,被江祭臣拦住。 “阿箬,听话,别回头!” 阿箬听话得回过头去:“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定让我爹好好赏你。” 江祭臣回眼看着阿箬轻轻一笑:“你哥刚送我一支糖葫芦,现在,算是我对他的答谢,我不需要什么......” 江祭臣话音未落,刚刚那红衣女子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能看得出,她怒气正盛,怒视着江祭臣。 江祭臣抓着阿箬的手更紧了些,护在阿箬身前:“如何?”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只一抬手,两个孩子晕倒过去,并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们拉在一起的无名指上,闪烁着一道红光。 两根红线,将两个孩子紧紧连接在一起。 红衣女子靠近江祭臣,附身下去,伸手抚摸着江祭臣稚嫩的脸:“我不愿再看到你爱上别人,更不愿看到你与别人之间的姻缘!你若对她有意,我便让你替她归家,从此,你们将不再相见,除非......你的心里,先装下我......” 一道红光,宛若血色花瓣,飘飘洒洒得落下,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渗透进他们的身体。 “忘了她,也忘了他......” 清晨,司家大宅的门口,江祭臣躺在台阶上沉沉睡去,手里攥着一只虎头鞋,那鞋子,便是阿箬前一天所穿的鞋子。 大门打开,管家见到门口年幼的江祭臣,刚要离去,司杨廷从管家身后走出来,一眼便看见江祭臣手中的虎头鞋,快步上前,一把将虎头鞋夺过来,诧异得看着。 江祭臣渐渐醒来,看到司杨廷正站在身前。 司杨廷见江祭臣醒来,一把抓住江祭臣的领口,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威严:“说!我妹妹在哪?阿箬人呢!” 江祭臣一把甩开司杨廷抓着自己领口的手,同样怒视着司杨廷:“放手!谁是阿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人!” 司杨廷一副小大人模样,别过头去,手里拿着阿箬的虎头鞋,向司家大门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管家道:“把人带进来!找不到阿箬一天,就一天不放他离开!” 40 爱恨两难 玲珑一脸惶恐,几乎跌坐在身边的椅子上,袖子里的帕子飘然而落。 “阿箬......你怎么了?”王子彧担忧得扶着玲珑的胳膊。 玲珑却像是回不过神一般,用手轻轻推开王子彧,一语不发得朝门外方向走去,谁也不理。 江祭臣见状,跳下床去,从背后拉住玲珑的胳膊。 “阿箬,你记得她吗?” 玲珑默默回过头来,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却已经泪流满面。 王子彧一把将江祭臣推开,怒容以对:“江祭臣!不要得寸进尺,拿捏好自己的分寸!” 江祭臣却像是根本就不在意王子彧的样子,双手握住玲珑的肩膀。 “你——记得她吗?” 玲珑的泪水从眼中掉落,在脸上没有停顿,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她失神状,“怎么会......忘记......” 王子彧却舍不得的模样,从江祭臣的手中夺过玲珑,大手牵起玲珑的手:“阿箬,我们走。” 玲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王子彧的身后,眼光无神。 “阿箬......”江祭臣紧紧攥着手,轻声唤着玲珑的名字。 王子彧冷眼回头:“江公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醒了,去账房领赏吧!” 说罢,紧紧牵着阿箬的手,渐渐远去。 江祭臣一阵头晕恶心,他几乎站不稳,跌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 曼珠就是那个红衣女子,也就是说,从自己很小的时候,曼珠便一直跟着自己,而且,自己小的时候,甚至就认识曼珠,且知道曼珠不会伤害自己。 为什么? 那时候的他有关于彼岸花的记忆吗? 江祭臣轻轻拿起腰间的玉佩,仔细审度着:“那时候的我,就带着这块玉佩的吗?还是说,这玉佩,是后来被挂在身上的?为了......追踪我的位置?” 江祭臣想到此处,猛地抬头:“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知道.....我一直都活在她的监视之下......” 夜晚的风有些冷。 王子彧护送玲珑回到自己的房间,见玲珑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比江祭臣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想到,自己答应进行这样的计划,竟然会伤害到玲珑。 他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伤害到玲珑而心情很差。 王子彧帮玲珑推开房间的门,自己并没有踏进去。 玲珑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一步一步走进去,连王子彧没有进门都不知道。 “阿箬......” 玲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得走进去,痴痴地坐在床边。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王子彧轻手轻脚得帮玲珑关上房间的门,在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屋内还在发呆的玲珑,心疼得皱起眉头。 他才知道,原来心疼一个人,不止是一种形容,而是一种真实的生理反应,是真的会疼,就像吞下了无数的针,直刺心脏。 若大的别院庭院,有乌鸦的叫声,扰人心。 王子彧努力控制自己的心,不断告诉自己,他喜欢的人,不是玲珑,他对玲珑,不过是利用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提醒自己,便越是心痛。 走到最阴暗之处,王子彧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双纤细冰冷的手,顺着他的后背缓缓往上游走着。 王子彧闭上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惊吓到。 她来了,他喜欢的人。 王子彧口中念叨着:“我喜欢的人,我爱的.....” 说着话,王子彧猛地转过头去,抬手捧起背后人的脸,吻狠狠地落下。 用力的,直到无法呼吸。 王子彧的对面,阿宁眼中带着笑意,她满意王子彧现在的表现,也满意王子彧对她指令的遵从。 她喜欢操控男人的快乐。她也知道,这一次,眼前这个男人,对旁人动了真情。 阿宁抬手,搂住王子彧的脖子,近在咫尺的王子彧闭着眼睛。 那吻,像是报复,又像是夹杂着哀伤与仇恨。 阿宁不在乎,凡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利用的工具罢了。 况且,眼前人,原本就是她的目标之一。 夜越来越黑暗。 房间里,阿宁与王子彧缠绕在一起,阿宁柔软的身段贴着王子彧坚实的肌肉,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乌鸦的叫声四起,就像是在宣判着感情的终结。 王子彧平躺着,阿宁蜷缩在王子彧的怀中,修长白皙的手划过王子彧的脸颊。 王子彧却紧闭着眼睛,不看阿宁,任由阿宁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你以前不会这样。”阿宁脸上都是妩媚的笑容,虽然嘴上如是说,其实根本看不出醋意。 王子彧这才低头看向怀中的阿宁,却不回话。 阿宁笑笑,从王子彧身上爬起身来,姣好的身材,月光照在她光滑的背上,泛着悠悠的白光。 她光着下床,从地上一件一件得捡起衣物,再不紧不慢得穿上身。 “喜欢一个人,跟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阿宁笑着说话,随后转回头来看着王子彧,复又匍匐上前,轻吻王子彧的唇,犹如蜻蜓点水。 她娇柔的身影,在月光前面,剪影那么美。 “爱一个人,其实是会舍不得碰她的,占有,只与欲望有关,而爱,是珍惜,是小心翼翼。” 阿宁话音刚落,王子彧从床上坐起身来,望着阿宁:“你爱过吗?” 阿宁一顿,没有回答。 王子彧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宁,你爱过吗?” 阿宁刚刚还一脸妩媚的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冷着脸:“没有!” 王子彧垂下头去,起身穿衣。 阿宁已经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当,抬脚向外走去。 王子彧轻声道:“要走了吗?” “嗯。”阿宁停下脚步。 王子彧抬头,看着阿宁的背影:“我......以后,还会见面吗?” 阿宁回眼看向王子彧,眼中有些哀伤:“会。” 王子彧低头苦笑:“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推算过,你身边都接触过什么样的人,后来发现,其实你每个近距离接触的人,都是你的猎物。” 阿宁不语。 王子彧继续说道:“我也是一样,对吗?只是,还没有到你准备下手的时候。” 阿宁的声音温柔:“王子彧,你爱过我吗?” 王子彧含着笑容看着阿宁,没有回答。 阿宁轻笑:“我懂了。” 说罢,阿宁化作一条赤金色的蛇,消失在夜色朦胧之中。 王子彧深吸一口气,向窗外看去:“爱过......” 当夜,江祭臣跌跌撞撞的回到藏花阁。 黑暗中,空无一人,他的心伤到谷底。 一下子,他想起了太多事,太多令他一时无法接受的事涌入脑海。 曼珠于他而言,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阿宁之前称,已经认识了自己近两百年,为何? 难道两百年前,曼珠就已经在盯着自己了,那已经是隔世之事,真的......自己与曼珠之间的关系,已经久远到如此程度? 阿箬的失踪并不是偶然,而是曼珠一手所为。 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世,江祭臣与司宛箬之间有注定的姻缘吗?只是因为如此吗? 江祭臣恍恍惚惚得立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高阁:“曼珠,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请回答我,阿箬......跟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牵连?” 缀锦楼内。 曼珠听到江祭臣叫自己的名字,她猛地睁开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 曼珠恢复神色,像是在等待着来人。 门外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抬手敲门,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曼珠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茶盏。 外面的人没有动静,曼珠便一直等待着,不紧不慢。 终于,敲门声响起。 “进来。”曼珠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门外的人听见。 房门被推开。 玲珑用纱遮着面容,定定的站在门口:“姑娘,我有话想问你。” 曼珠抬眼看向玲珑:“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玲珑说着话,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靠近曼珠,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 不等曼珠说话,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几乎哭到抽泣:“姑娘,从小到大,玲珑都听姑娘的话,相信姑娘说的每一句话,姑娘说,不会骗玲珑,更不会骗玲珑,为什么?” 曼珠望着眼前哭得委屈的玲珑,轻轻抱住她的头,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玲珑嗅着,按住身上的花香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味道,她曾经那么依赖的人,到头来,竟然一直都在骗她。 就算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曼珠手中的一颗棋子都无所谓,可是......如果她人生的悲剧都是因为这个她最信任,最爱的人,那么.......她不知道要如何接受这一切。 玲珑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 曼珠不说话,脸上也带着哀伤的神色,轻轻拍着玲珑的后背。 “玲珑,对不起,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娃娃,我讨厌过你,我承认,但是后来,我真的把你当做是我的女儿一样看待,玲珑,你愿意相信吗?” 曼珠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但是这次,对玲珑,她想要解释,想要解释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明白,就算自己如何解释,都不可能挽回玲珑的那颗七巧玲珑心。 玲珑抬手抱住曼珠:“姑娘,我以为,我会与旁人不同,我真的以为,你待我与旁人不同,我错了吗?” 曼珠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 玲珑突然推开曼珠,与她四目相对:“姑娘,你放我回去,并不是想让我去监视谁,更不是让我去帮你探听什么消息,对不对?” 曼珠哽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玲珑的话。 玲珑继续说道:“因为你想要赎罪,之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就算我回到生父身边又能如何?我能帮你探听到什么消息呢?” 曼珠哀伤的眼神,摇着头:“玲珑,别说了......” 玲珑抹一把眼泪:“你让我回去,是让我好好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对不对?” 曼珠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 玲珑仰头,让自己泪水不要流得那么凶猛,她深吸一口气:“姑娘,我是哪一魂,还是哪一魄?” 曼珠下意识用手扶住身边的桌子,她没想到,玲珑已经猜的如此透彻。 在江祭臣的前八世,她从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身后的感情。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对她爱情欲望的惩罚。 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对心的折磨。 眼前这个女孩子,这个她从五岁开始抚养起来的棋子,她要如何下手,去取走她体内的“雀阴”? 掌管情欲的灵体,便就是出自于这种干净纯洁的魂魄...... 这是曼珠亲自栽培了十二年之久的“雀阴”魄。 但她,却对着棋子有了母女一般的感情...... 玲珑见曼珠不回话,知道自己的猜测都对了,她的伤心已经到了极致,反而停止了哭泣。 玲珑慢慢后退,远离曼珠。 “从今以后,我便不会再自以为是,棋子便是棋子,感谢姑娘十二年来的养育之恩,但往后,你我情谊断绝,一直到我死!” 曼珠的心疼得彻底。 末了,玲珑补上一句:“姑娘,是你的心软,让你走错了这步棋!” 41 千金回府 大唐西市,犹如往常一般热闹繁华。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客们在此停留,就为了体验着大唐盛世的繁荣昌盛。 这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年代,也是一个物欲纵横的年代。 有时候,人过得太富足,便会想要更多超乎所欲之事。 一只机械兽从人群当众穿过,众人却像是已经见惯不怪的。 远处传来香囊叫卖的声音,操这一口不清不楚的唐话的洋人,对过往的百姓们腆着脸笑。 一对妇人停在这洋人面前,用最朴质的唐话交谈着。 “你听说了吗?礼部尚书家走失了十二年之久的千金小姐,今日要回府了!”胖一些的妇人对旁边瘦一些的妇人说着,并随手拿起一个精致的香囊,“这个怎么卖?” 洋人高兴得笑着,正要回答,却被瘦一些的妇人打断了话。 “可不就是呢,但是听说,这千金小姐可并不是那么金贵呢,据说,是从妓院捡回来的!”说着掩嘴而笑。 洋人见瘦妇人说完了话,想要继续回答刚才价格的问题,却没想到,那胖妇人继续偷笑着接话。 “吏部尚书司大人,一世英名,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吧,不说别的,要是这是个假千金,那可是要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笑掉了大牙去的。” 洋人听着,也觉得甚是有趣:“真千金假千金的,人家喜欢,便是真的,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胖妇人眉头一皱,将手中的香囊扔在摊位上:“假洋鬼子,偷听人家说话,真讨厌!” 说罢,便拉着瘦妇人的胳膊转身离开。 直到两人走远,洋人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对着两个妇人的背影:“喂,你们还买不买?给你们算便宜些!” 远处,人声鼎沸。 一顶轿子由远及近,那轿子是红棕色的,外观点缀着金丝银线,并用无数玉石珠子串连着坠子,看上去极尽奢华,又低调微沉。 王子彧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走在最前面。 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模样,轿子,便跟在白马的后方,由六人扛抬,最后方,跟着一列人,每两人扛抬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 整个队伍,几乎占据着西市的主街道,望不到边界。 有百姓惊叹道:“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迎娶礼部尚书府家的千金,这么多的聘礼下来,可是够咱们整条街的百姓吃一辈子了。” 王子彧听进耳朵里,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白皙玉面,令坊间不知多少女子垂涎,而今,见到自己喜欢的男子终是要成为别人的郎君,人群中,不免有人低声垂泪。 虽说知道自己本就与王子彧无缘,但总是会假想自己与王子彧之间的情感纠葛,甚至,有人将王子彧编撰为话本,在坊间售卖,据说,销量非常好。 一行人路过藏花阁的时候,江祭臣推开二楼窗户看下去,表情冰冷。 正巧,目光与掀开帘子的玲珑碰撞在一起。 玲珑眼神哀伤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对玲珑点头示意,没有收回视线。 王子彧回头,看到江祭臣与玲珑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心中自是有些不舒坦的。 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行而过,江祭臣是视线一直看着远去的轿子。 自从上次梦中看到自己与玲珑无名指上缠绕的红线,他虽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玲珑,但自己心中总觉得对玲珑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但他明白的是,这情感,与爱情无关。 他放下窗户,回身,见司杨廷正站在身后。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杨廷也是太久没有见到江祭臣,再次看到他,发现他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心中也跟着一疼。 江祭臣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司杨廷的胳膊。 司杨廷低着头向后退去半步,躲闪开来。 江祭臣停下脚步,一黑一白,两人相对而立,却不再四目相对。 曾经开朗的司杨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心脏,几乎喘不过气去。 江祭臣再问一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来见我。” 司杨廷不看江祭臣:“确实本不想来,但父亲大人说,让我请你回去,今日阿箬归家,你......你也是我们司家的一份子,该一起迎接阿箬的。” 江祭臣嗓子堵着,眼眶微红,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变得异常脆弱。 “好。” 半晌,江祭臣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司杨廷抬起头,瞪大眼睛:“你愿意回去?” 江祭臣始终看着司杨廷,点头:“嗯,有很多话,我还没有跟你说,我......” 司杨廷打断江祭臣的话:“既然愿意回去,便跟着我走吧,阿箬就快到家了,别让父亲大人等。” 司杨廷扭身便走。 江祭臣抬起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见司杨廷已经独自下楼去,他眼神哀伤,默默得应答着:“好。” 礼部尚书府门口。 轿子停落下来。 司明宇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紧张得站在大门口,身后一众家丁,甚是壮观。 周围有围观的群众,有人艳羡,有人指指点点。 但对司明宇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期盼的阿箬,终于要回来了。 父亲紧张的心,让他站也不是,动也不是,甚至手都不知道要摆放在哪里。 江祭臣和司杨廷各自站在司明宇的左手边和右手边。 江祭臣偏头看向司杨廷,但司杨廷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看向轿子的方向,等待着自己的妹妹司杨廷。 江祭臣垂下头去,他心中压抑得难受,这样的日子,其实,就像王子彧说的,鸠占鹊巢,鹊归,鸠仍在。 王子彧看着江祭臣冷笑一声,潇洒下马,上前两步,对司明宇拱手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在场的所有人虽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面对王子彧突然的称呼,仍是有些不适应。 司明宇尴尬一笑,令王子彧起身。 王子彧却并不客气,转身去到轿子旁,掀开帘子,请玲珑下轿。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那狭小的轿子口,所有人都想亲眼看一眼,这丢失了十二年的礼部尚书家千金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玲珑低着头,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被旁边的婆子扶着下轿,随后,婆子将玲珑的手递到王子彧的手中。 那纤细白皙的手,在王子彧的手中包裹着。 玲珑的头上簪着花,额间的华田是桃花模样,配着她粉粉嫩嫩的脸蛋,整个人宛若桃花。 周围的群众们见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谁也都忘记了,他们曾经讨论过,这大家闺秀的真假,讨论过她曾是来自平康里的妓院,眼前的女孩,根本就像是从大家族教养出来的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皆令众人目瞪口呆,过目难忘。 玲珑一路低着头,直到走到司明宇的面前,才矮着身子,对司明宇作揖:“父亲大人,我是司宛箬,阿箬来迟了......” 司明宇站定在原地,几乎不敢动弹,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得抬起双手,扶起玲珑,声音颤抖着:“阿箬.....我的阿箬......果真是我的阿箬回来了......” “父亲!”玲珑一下便扑进司明宇的怀中,痛哭起来。 其实,玲珑对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一点都记不起来,她哭的,是孤独之感,哭的是自己的过去,是对曼珠的信任与背叛。 江祭臣见玲珑如此状态,却轻轻锁住眉头,他习惯性的转头看向司杨廷的时候,发现司杨廷也与自己一般无二,眉峰紧锁,一脸怀疑。 这一整日,礼部尚书府都热闹非凡。 大家都因为大小姐归来而高兴,无论是见过司宛箬的人,或者是没见过司宛箬的人,都一副等待着她归来的模样。 直至深夜。 江祭臣一直立在人群之外。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今日前来,是他该尽的礼仪。 往日,他会与司杨廷聊一聊想法。 但今日,司杨廷太忙,其实,就算不忙,也不大会像从前那样跟自己多说上两句话吧。 “为何不上前?” 江祭臣应声转回头,看到王子彧正举着酒杯站在他的身后,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脸色微红,像是有些喝得多了。 照常理,王子彧这样的翩翩公子,是不应该以在这种情况下喝多的。 江祭臣抬脚要走,他不想与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王子彧拦住他,笑着:“江祭臣,你知道吗?其实,我多羡慕你。” 江祭臣抬眼,却不回话。 王子彧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江祭臣的面前:“阿箬说,这块帕子是你的,让我还给你。” 江祭臣眼角一跳,这块帕子,是之前在张公子的卧室找到的帕子,而帕子上,还写着一个叫做玲珑的名字。 江祭臣拿过帕子:“许是我掉在哪里,被阿箬见到了的。” 王子彧已经喝得糊涂,他摇着头,放肆得笑着:“你可知道,这帕子上的玲珑是什么人?” 江祭臣大脑嗡的一声作响:“你认识?” 王子彧笑得仰着头,将手中的酒壶举起,酒水入口,他几乎站不稳:“玲珑......便是阿箬的名字......为何,你会有阿箬名字的帕子?莫不是,你们之前就在缀锦楼见过面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江祭臣的心就像瞬间被掏空一般:“你说什么?玲珑是谁?” “别装了江祭臣,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虚伪!讨厌!我就讨厌你明明占有一切,却一副清高的样子!”王子彧的声音很大,几乎跌倒在地。 江祭臣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王子彧的衣领:“我再问你一遍!玲珑到底是谁?!” 王子彧甩开江祭臣拉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松开!玲珑就是阿箬!这个名字,就是她在平康里缀锦楼时候叫的名字。” “缀锦楼......”江祭臣口中默念着。 王子彧摇摇晃晃得笑着上前:“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吧?” 江祭臣眼角一跳,死死盯着王子彧:“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道。缀锦楼的老板是谁?” 江祭臣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谁?” 王子彧抿着嘴笑:“他们都叫她,姑娘,而她是有名字的,她叫做——曼珠!” 江祭臣大脑彻底空白一片,曼珠的脸,在他的面前不断闪现。 是啊,在他的记忆里,阿箬消失的时候,最后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人,不就是曼珠吗? 曼珠就是平康里隐藏着的那个人。 一切都与曼珠有关。 黑衣鸟人也是曼珠的人。 阿宁是曼珠的人。 玲珑是曼珠的人。 其实,很早之前,这些分散的信息他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从不曾将所有的一切相连接。 阿箬,作为最后一个连接线索的纽带,这个扣子扣上之后,一切,都变得了然。 “曼珠......彼岸花......红色......脚踝处的伤口......植物的根茎......”江祭臣默默地念着。 不远处,玲珑正好回头看向江祭臣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 而另一边的黑暗中,司杨廷正注视着江祭臣和玲珑,以及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王子彧...... 其实,有些看上去重要的人,最后,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最可怕的对手,便是早早暴露在光明之下,却让我们以为是弱者的存在...... 42 推向风口浪尖 当日深夜,司杨廷陪着司明宇,与玲珑说话。 玲珑哭得宛若一个泪人,泪水沾满了白皙的脸颊。 因着王子彧已经醉酒熟睡,司杨廷便安排人送王子彧回了客房。 眼下,正是一家团聚真正的好时候。 江祭臣也在场,只是他下意识得站得远了些,毕竟在这个场合,他的存在总是尴尬。 玲珑跪倒在司明宇的面前,重重得磕着头。 “父亲大人.......阿箬终是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倘若能与母亲再见一面,阿箬原......” 话说不出来,玲珑便又泣不成声。 这是玲珑让司明宇对自己产生好感的一步棋。 果不其然,听到玲珑提起过世过年的夫人,司明宇也红了眼眶。 玲珑扑倒在司明宇的怀中,只是撕心裂肺得哭着,却是再无他言。 司杨廷站在一旁,却觉得生分,照常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父女,本该多少有些生分的。 可眼下这情形,看上去,就只是像一个嫁出去多年的女儿回家省亲。 司杨廷下意识得抬眼看向江祭臣。 见江祭臣也冷着脸思考着什么,随着视线抬眼,眼中的疑惑正好与司杨廷对在一起。 司杨廷先回收视线。 半晌后,司明宇哭声问道:“我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玲珑这才从司明宇的肩头起身,脸上的眼泪惹人怜爱。 “父亲大人,我五岁走失在元宵节当夜,自此再也没有见过家人,原以为,命中再无机会与家人团聚,苍天有眼,让我重回您身边,我......” 这老父亲听着女儿重诉过去,精神再次崩塌。 那日怪自己,都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事,惹得丢了女儿,他不怨别人,心中难过,便又抱住女儿。 只听玲珑继续道:“这些年,女儿一直在找机会逃出来,为了守住这清白之身,女儿费劲了心思,这些年来,日日被打得遍体鳞伤,可女儿从来不曾放弃过希望,也从来不曾放弃过与父亲大人和哥哥团聚的期待。” “他们打你了?为何从你身上看不出任何陈年旧伤?”一直没有说话的司杨廷终于开心。 玲珑一顿,看到司杨廷眼中的疑惑,便低下头去,假装抹泪,却不回答司杨廷的话,只是偏头看着司明宇:“父亲大人......” 司明宇抬手擦着眼泪,不满得对司杨廷:“你妹妹才刚回来,为何要像审犯人一样对她?” 司杨廷一时气结,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很表面的话,便令父亲如此向着这个妹妹,心下不觉有些生气。 眼前这个妹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些年,他确实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寻找司宛箬,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妹妹,但孪生兄妹之间的感应,又让他觉得有些亲近。 远远站着的江祭臣对司杨廷轻轻摇摇头,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出来说话。 司杨廷心里其实非常想和江祭臣沟通眼前清醒,但记起两人嫌隙,便又忍着别过头去。 江祭臣无奈,重新看向玲珑时,却发现玲珑一直有意无意得看向远处的自己,反而是对司杨廷,却像是个外人一般。 玲珑像是鼓起勇气想要诉说难堪一般,后退两步,再次重重得跪倒在地:“求父亲大人为女儿做主!” 江祭臣心下一惊,莫名得心慌。 玲珑继续说道:“这些年,女儿一直被关在平康里一间名叫缀锦楼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夜夜笙歌,女儿十二岁之前,过着挨打受罪的日子,每日被逼迫学习琴棋书画,为将来接客做准备......” 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妹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连停顿都没有,可见她并未觉得有什么羞耻之感。” 江祭臣抿着嘴,只是听着,他确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司宛箬,竟然会主动曝光缀锦楼,这是他刚刚才听到的信息。 他原以为,对缀锦楼,眼前的阿箬该是要隐藏些许,或是难以启齿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儿家从妓院出来,总是不光彩的事。 无论是王家还是司家,应该都不想将这件事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 可眼下,司宛箬的意思,竟是....... 玲珑哭了一阵子,继续说道:“十二岁以后,女儿真正的痛苦开始来临,日日,那老鸨对女儿不是打便是骂,为了让女儿出去接客,女儿不从,甚至将女儿装进麻袋里,在里面放满了没有毒性的蛇......” 说着,玲珑故意一副受惊的模样,就像是回忆起过去的可怖。 司明宇哪里舍得女儿如此,抬手便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复又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慰着。 “我儿这些年......父亲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往日冷静严肃的司明宇,今日却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只听玲珑继续说道:“求父亲大人替儿做主!” 司杨廷始终冷着脸:“你想怎么样?” 玲珑的视线终于正式落在司杨廷的脸上:“不止是我,哥哥在查张公子的事,是也不是?” 司杨廷完全没想到玲珑会突然提起张公子的事,他下意识抬头,正好与江祭臣视线相对。 玲珑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据我所知,缀锦楼里,有张公子的死亡线索。” “什么?”司杨廷不免睁大了眼睛。 玲珑继续说道:“表面上,缀锦楼确实是一间妓院,但他们却是在用妓院做着幌子。” 说着话,玲珑再次看一眼一旁的江祭臣,但很快收回了视线。 “其实,他们在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玲珑的话音刚落,江祭臣终于安耐不住,上前一步,靠近玲珑。 “还有什么事?你大可说得清楚些。” 玲珑低头,害怕的样子,往司明宇的身边靠了靠。 江祭臣却没有退让,紧紧地盯着玲珑。 “阿箬今日累了,便回去歇息,明日......”司明宇到底是心疼失散多年的女儿。 玲珑却突然抬头,说道:“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他们在做的事,与臣哥哥有关。”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没想到,玲珑竟然会将所有的线索,重新推向自己。 “臣哥哥,你认得缀锦楼真正的主人,曼珠,对不对?” 司明宇看向江祭臣,眼神中透着怀疑。 司杨廷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所惊讶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妹妹阿箬,这些年所生长的地方的主人,竟然就是江祭臣口中那画中仙。 “你想怎么做?”司杨廷开口问道。 玲珑已经停止了哭泣,深深地看着司杨廷:“哥哥,臣哥哥,父亲大人,请替阿箬做主,封了缀锦楼,调查曼珠!” 玲珑见三人都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相信这样,一定能找到解救臣哥哥的办法,让他从杀人案中解脱,同时,也能替阿箬报仇,这些年所受之苦,阿箬一刻都不敢忘记!” 夜风吹过江祭臣的头发。 夜落长安,凄冷而悲伤。 司宛箬的回归,终于将江祭臣单纯的想要寻找前世今生的心事,重新推上了另一个方向。 江祭臣站在月色下,内心却是复杂得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眼前的司宛箬突然出现,独自逃出,却被王子彧所救? “一切,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一切?” 江祭臣不觉默念出声。 身后,司杨廷走上前来:“我的想法,跟你相同。” 江祭臣没有回头,他听出司杨廷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呢?” 两人似乎开始了从前的默契,不需要细问,便可以对答探讨。 司杨廷已经走到江祭臣身侧,却也没有看向江祭臣。 “不如,顺水推舟?” 江祭臣转头,笑着,他的想法与司杨廷一样,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去按照玲珑刚刚的意思顺水推舟。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还得你去做这件事了,而我......”江祭臣说着话,重回回头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也回过头来,两人的眼神中虽然还有些隔阂,但已经恢复了些许暖意。 司杨廷故意为难:“你不是挺能干的吗?调查也不需要我,还在背后乱搅和,你的画中仙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吗?” 司杨廷话中有话,却是在赌气的。 江祭臣唇角上扬,司杨廷肯这样与自己说话,便说明他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已经开始化解。 江祭臣轻声道:“我承认,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 “可愿分享一二?” 江祭臣摇头:“还是像之前所说,我没有十足的证据。” 司杨廷冷哼一声:“还是老样子!” 江祭臣上前一步:“想要调查曼珠,反而不能将她抓起来,我不知道阿箬为何突然有此想法,难道你没发现,在王家住了这么多天,阿箬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些事,为何突然如是说?” “自然是因为见到了真正的亲人。”司杨廷说着,但自己都觉得怪异。 江祭臣再次摇头:“你心里也觉得这种说法是有问题的,不是吗?按照阿箬自己的话说,他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江祭臣慢慢开口:“阿箬这种情况,与我完全相同,在我去王家卫阿箬作画之前,十二年前元宵节那日的事,我也一点都想不起来的,甚至到司家之前,我都一直没有任何记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司杨廷眉峰紧锁:“你的意思是......” “过分的巧合,必有蹊跷。”江祭臣答道。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令你和阿箬都想起了曾经,从而.......让你的画中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43 同类凶杀 江祭臣点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背后的人,也在期待着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或许,他想要我们跟曼珠相杀,从而坐享渔翁之利。”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你却还是护着她?” 江祭臣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 司杨廷似乎有些不耐烦得摆摆手,阻止江祭臣说下去:“只是眼下并不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不说话。 司杨廷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江祭臣点头:“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围绕我进行展开,无论是杀人案,或者是突然出现的人,似乎都与我相关。” 司杨廷摇头,但却并不是否认的意思:“他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你?” “或许,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江祭臣转头看向月色,眼神清冷。 “你准备怎么做?”司杨廷问道。 深夜的街角。 荆棘蹲在高阁之上,头顶的月亮照亮了他身上黑色的羽翼。 他紧紧盯着一户人家的婴儿卧室。 卧室内,孩子的母亲正在一边摇晃着摇篮,一边打盹。 从房间的构造和摆设,能看出这家人并不是富足人家,孩子身上穿着深红色的肚兜,手里拿着一只用粗布缝制的玩偶。 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灵气。 一阵风吹过,孩子扭头看向窗外。 身旁的孩子母亲却沉沉睡去,随着那阵风吹来,直接歪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可那充满灵气的婴儿却毫发无伤,对着窗户外面咧嘴笑出声来。 那咯咯咯的笑声,让人心中有一丝不忍。 窗户上,荆棘正蹲坐在窗棂处,面无表情得看着眼前的婴儿。 婴儿却像是喜欢荆棘一般,放开手中粗简的玩偶,对着荆棘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荆棘的食指。 那种感觉,柔软的,稚嫩的,且令荆棘整个身体震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得收回手去。 婴儿还在对他笑,口中发出呜呜声,像是在对荆棘说话一般。 荆棘不想再看,鸟爪一般的手伸向婴儿稚嫩的身体。 他下手很轻,就像是怕弄伤了婴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什么人!” 荆棘瞳孔瞬间变为红色,突然发力,将婴儿抓入怀中,随后,飞跃而起,朝着刚刚声源方向而去。 刚刚说话的男人被荆棘逼到墙角,睁着惶恐的眼。 眼前的荆棘深红色的瞳仁,透着冰冷,与男人靠得极近。 男人全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手还是伸向荆棘怀中的婴儿:“把我儿子......还给我......”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刚刚碰触到婴儿的小手,荆棘的手就已经伸进了男人的心脏位置。 男人一口气上不来,睁大眼睛,憋红了脸,脖子青筋暴起,眼球突出,低头望向自己的心脏。 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从身体里掏了出来,他仍未断气,却说不出话来。 荆棘怀中的婴儿,咯咯的笑出声来,小手攥住男人的一根手指,还以为男人和荆棘在陪自己玩耍。 荆棘用手一推,便将男人推到在地,失去了气息。 他的头歪着,眼睛闭不上,瞳孔里映照出荆棘抱走孩子最后的画面。 他的手扔在抽搐着,就像还想要将越来越远的孩子要回来。 最终,失去力气,彻底气绝。 夜光照射在他身体的血窟窿上,异常可怖。 直到第二天一早,婴儿的母亲才从昏睡中醒来,抬眼看向简陋的摇篮,却发现孩子消失不见。 她惊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却看到院子里的丈夫,已经形如枯槁。 大理寺。 付凌天重重得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这已经是近日来第三起婴儿失踪案,这一次,竟然连带着死了一个成年人!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因为起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少卿张沛负责的,他低着头,斜眼看身边对自己嗤之以鼻的众人,随后才抬脚上前。 “付大人,且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 张沛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付凌天冷哼一声,之前张家公子的案子还没有结,这次又来一个婴儿失踪案,你们...... 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的司杨廷低头上前一步,站在张沛的身旁:“付大人。” 因为司家千金归家的事,司杨廷请了几日的假,今日才刚刚回来。 虽说司杨廷是付凌天看着长大的,但是最近,每每看到司杨廷,付凌天仍是心头发憷。 不知为何,总觉得近日的案子,一旦牵扯上司家这对兄弟,就难办得出奇。 司杨廷见付凌天没有吭声,便继续说道:“付大人,犯罪现场,我早上来大理寺前自己去看过了。” 话说到此处,所有人都诧异得看向司杨廷。 照常理,这个案子是张沛负责的,原本两人平日里就很不对付,现下,司杨廷的做法完全有抢功劳的嫌疑。 张沛横眉冷对:“司杨廷你什么意思?之前你的案子,我可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过。” 司杨廷白了张沛一眼,经过这些许事,司杨廷已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他却并未理会张沛,而是直接看向付凌天:“付大人,我之所以去看现场,是因为我听说,那家死者的死法奇特,似乎与画师荣云鹤的死法几乎相同。” 因仵作已经做了尸检,本来从尸体上就能看出极其雷同之地,加上细节检查,发现不仅仅与画师荣云鹤的死法相同,也与付凌天家中家丁的死法相同。 照这样看起来,其实两个案子,几乎可以归于一个案子去查。 付凌天紧锁着眉头:“与何发现?” “付大人!”张沛不满。 付凌天对张沛摆摆手,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道:“既然之前的案子已经交于张沛接手,按说我不该参与,但整件事与家兄有关联,故而......抱歉,还请付大人能让我配合张大人一同调查。” 司杨廷这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大为惊讶,这哪里是司杨廷平日的做法。 要么,就是司杨廷变了性子,要么,就是他另有所图。 张沛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查?” 司杨廷对张沛恭敬的笑笑:“还请张大人择日,与我一同去趟平康里。” “胡言乱语!”付凌天大怒。 场内顿时传来众人小声讨论的声音,大家看向司杨廷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张沛嘲笑的模样,却不回应。 司杨廷继续说道:“这个案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 张沛道:“从长计议?等下去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再出现婴儿失窃案!说起来,你妹妹当年也是走失了的,家人走失的痛苦,你们司家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张沛说话不留情面,毫不在意司杨廷的感受。 原以为司杨廷会生气,却见他轻笑道:“说起来,这个案子让张大人与我一同去一样平康里,正是因为家妹的原因。” 众人不语,等待着司杨廷说下去。 司杨廷对付凌天拱手,继续说道:“付大人,虽然大家都不提起,但我想,众人都知道,家妹司宛箬,是近期从平康里逃出来的吧?” 众人小声议论着,没想到司杨廷竟然会当众将这等丑事说出来。 司杨廷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家妹回来后,跟我说起了一件怪事,她在平康里缀锦楼的时候,听说缀锦楼幕后真正的老板,与张公子的死因似有关联。” 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妓院里的老鸨,怎会与如此恶劣的杀人之事有关。 张沛笑道:“按你的说法,那起连环凶杀案与最近的婴儿失踪案,凶手可能都是妓院里的老鸨?” 司杨廷微微点头:“是。” 张沛笑出声来:“为何?”抬眼向周围众人,“我们都知道,凶手杀人无外乎两方面,第一,计划杀人,第二,激情杀人。” 众人纷纷点头。 张沛重新将视线落在司杨廷的身上:“那么请问,妓院老鸨的连环凶杀案与婴儿失窃案之间,到底是何关联?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两起案子可能只是看上去有些相近,但实则,婴儿失踪案上,昨夜的死者应该是模仿作案所致。 司杨廷唇角上扬:“这两起案子,就是同一人所为!若是不信,张大人不如随我去缀锦楼跑一趟?” 当天夜里。 江祭臣站在司府门口,静静地望着那扇大门。 这是是他从小生长过的地方,他人生中最温馨的时光也是从这里开始,到这里结束的。 今夜,便是他最后一次去见自己的养父,司明宇,往后的日子,他与司家,终将再无干系。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已经给司家带来太多的流言蜚语,要调查清楚一切,他需要先与司家彻底断绝关系。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大踏步得走上前去,轻扣大门。 大门被打开,管家见江祭臣来,对他点点头:“大公子回来了,老爷在等您。” 江祭臣沉着声音:“多谢。” 江祭臣走在偌大的庭院内,他能听到耳边有虫鸣的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与司杨廷之间的点点滴滴。 只是往后,他与司杨廷之间的合作,便再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因为,往后,他准备要将自己彻底献祭与这场连环凶杀之中。 江祭臣走到司明宇书房门口的时候,见里面烛火通明。 他回头对管家:“多谢,我自己进去便好。” 待管家退后消失,江祭臣才抬脚继续向书房走去,推开书房门的刹那,站在书房内背对着江祭臣的人转过头来。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江祭臣一惊,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原计划中要见面的司明宇。 “阿箬?!为什么是你?”江祭臣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玲珑轻轻笑着,上前一步:“臣哥哥,你想要的答案,我便可以给你,只是......” 玲珑一边说着话,别过身去,只见一个人正躺在玲珑身后。 江祭臣大惊:“父亲大人!” 玲珑的语气轻松:“放心,他没死,因为往后,他对我来说,用处大着呢。” “阿箬!他是你的父亲!”江祭臣不可思议得看着玲珑。 玲珑轻笑:“我需要你的帮助。” 江祭臣看着眼前这个司宛箬,与他以前所认识的司宛箬就像是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你想说什么?”江祭臣问道。 玲珑上前,仰头望着江祭臣:“我要你保护我。” 江祭臣不解:“保护你?” 玲珑收起笑容:“曼珠要杀我。” 44 被怀疑的司宛箬 江祭臣眯着眼睛,冷冷得看着玲珑:“按照你之前所说,你不过是被她收养进缀锦楼,只因为逃出来的话,没必要杀你!你在说谎。” 玲珑突然换上难过的神色,泪水涌出:“臣哥哥,我承认,从回来到现在,我是有部分在说话,这些,你跟我哥应该都能感受得出,我便不用多说些什么。” 江祭臣不顾玲珑,准备上前去照顾司明宇。 刚要与玲珑擦肩而过的时候,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哥哥,你可知道,你与曼珠之间是什么关系?” 江祭臣全身一麻,能感觉到从头到脚失去知觉,他下意识得停下脚步。 玲珑转过头来,看向江祭臣:“臣哥哥,你相信轮回吗?” 直至第二天凌晨,江祭臣才从礼部尚书府走出来。 只是他走出来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 临走时,玲珑嘱咐江祭臣,今日与江祭臣所说的话,务必不能告知司杨廷。 江祭臣没有应答,但玲珑知道,江祭臣为了保护司杨廷,定会保守秘密。 长安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众人张罗着自己的摊位。 只是,只要江祭臣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对江祭臣退避三尺,就像是看到什么特别可怕之人。 江祭臣默默抬眼,目之所及的众人,都收回看向江祭臣的视线。 江祭臣低下头去,轻笑出声。 轮回? 他之前从未想过,难怪......与曼珠之间那种莫名的亲近感。 可是,就算是轮回恋人,那又与那些杀人案有什么关联。 按照玲珑的说法,她本身知道的并不多。 正想着,一名商贩将手中的菜叶子扔向江祭臣,口中大声咒骂着:“把孩子还回来!” 江祭臣不觉抬头,看向对方,却没有生气。 随着一名商贩的咒骂,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鼓起了勇气。 “你这个怪物!九尾狐妖!吃人的妖精!把孩子还回来!” “江祭臣,你杀人如麻!从长安城滚出去!” “别以为你有礼部尚书府这个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祭臣!滚出去!” “江祭臣,滚出去!” 不断重复的咒骂,让江祭臣下意识得恍惚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那些诅咒不再在意。 身体被群众手中的菜叶子和鸡蛋砸得满身脏污。 白色的袍子被沾染得不再洁净。 江祭臣并没有停下脚步,或者是奔跑着离开。 只是任由身体的疼痛去替代心中的疼痛。 如此,也好,让他对这世间万物不再留恋。 倘若,司宛箬所言是真,那么,自己与曼珠的九世情缘,是割舍不断的。 倘若,自己梦中所见是真,那么,今世,自己与司宛箬才应该是被牵了红线的一对。 所以,曼珠便让他们相互忘记了自己,用她的力量斩断了情缘,直到成人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曼珠。 江祭臣突然明白,司宛箬之所以这么晚才出现,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对曼珠有了感情? 想到此处,江祭臣不免有些惶恐。 曼珠将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唯独......让江祭臣依然想不明白的,是缠绕在他身上的命案。 江祭臣抬眼,看向正前方,目光冷峻,他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拖下去,缀锦楼......终究要去问个明白的。 司家,司明宇的卧室内。 司明宇躺在床上,昏迷着。 玲珑坐在司明宇的床边垂泪,身旁有大夫在为司明宇瞧病。 身边的婆子丫鬟围了一圈,等待着。 大夫一边把脉,奇怪得皱眉摇头。 “如何了?”玲珑紧张得问道。 大夫微一沉思:“从脉象来看,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脉象紊乱,这种脉象我从来不曾见过......” 身后,司杨廷跨不进来,脸色冰冷。 丫鬟婆子们见了,都对司杨廷躬身问安, 但司杨廷完全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直接走到司明宇的床边,抬起父亲的手,紧紧握住。 身边的玲珑下意识得为司杨廷让开位置。 “晕倒多久了?”司杨廷说话的时候,谁都没看,只是看着司明宇。 玲珑一边擦眼泪一边开口道:“昨夜,父亲大人好像是约了臣哥哥来见,今日一早,我起来去跟父亲请安,结果......” 司杨廷听着玲珑的话,气蹭的一下冒上头顶:“你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江祭臣让父亲大人晕倒过去?” 玲珑低头,一副受惊的模样,吓得后退几步。 身旁的婆子上前,挽住玲珑的后背,安慰着,却看向司杨廷:“听管家说,昨夜老爷确实约了大公子在书房见面,大公子进书房前还特别强调,要让退避三舍,说到底,确实有些怪异。” 被握在司杨廷手中的司明宇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司杨廷不愿与他人多说什么,慌忙转头,去查看司明宇的情况:“父亲大人?” 躺在床上的司明宇慢慢睁开眼睛:“阿箬......阿箬还在吗?” 玲珑赶紧上前,却又像是忌讳司杨廷一般,略微有些迟疑:“父亲大人,阿箬在。” 司明宇瞧见玲珑,方才放下心来:“我以为我是做了个悠长的梦,我阿箬还在,我便......” 司明宇说着话,干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口黑血出来。 玲珑瞧见,慌张上前:“父亲大人.....”她抬手帮司明宇擦拭唇角的血,血中,有一颗小小的纯白色的珠子被司明宇咳出来,玲玲悄悄拾掇进自己的帕子里。 这一举动,却被明眼的司杨廷看在眼中。 大夫见状,赶紧上前重新为司明宇把脉:“说来奇怪,司大人的脉象完全正常了。” 司杨廷眯着眼睛,看向玲珑,对大人说话:“多谢大夫,你走吧,下去领赏。” 待大夫离开,司杨廷原想当面质问玲珑刚刚的举动,却被司明宇的话打断。 司明宇紧紧握着玲珑的手:“阿箬.....不要再离开......我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司杨廷见状,默默地收回了想要询问的话,他冷冷得看着玲珑,双拳紧握。 “父亲大人是在哪里晕倒的?”司杨廷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 玲珑赶忙回答司杨廷:“我发现父亲的时候,是在书房里,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一整晚......”说着又要哭起来。 司杨廷轻声冷笑,从他看到玲珑悄悄从那黑色的一口血中,用帕子藏起那白色珠子开始,他便知道,司明宇已经无碍。 眼前的司宛箬,到底是谁?出现在司家,又有何目的。 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得冤枉江祭臣来。 其实,在司杨廷的心中,始终最相信的,还是江祭臣,无论他现在身处何种境地。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司杨廷相信江祭臣了...... 大理寺。 付凌天转回头看向背后的司杨廷:“你说回来的阿箬有问题?” 整个审讯室内,只有付凌天和司杨廷两个人。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才点点头:“她是阿箬,但她似乎有些自己的心思。” “何以见得?或许是因为长久不见想多了?”付凌天仍然无法相信,当年那个柔弱可爱的小女孩会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司杨廷摇头:“大人,请相信我和江祭臣的直觉,每次我们两人有了同样的直觉,那么方向就必然不会大错,这也是我为什么提出要让张大人陪我去一趟平康里的原因。” 付凌天明白司杨廷心思:“你想要借机,从官方途径,令你进入缀锦楼有个说法。” 司杨廷对付凌天拱手:“请付大人体谅。” 付凌天思索一瞬:“于公于私,都该去的,何时出发?江祭臣去吗?” 司杨廷抬眼看向付凌天:“明日晚间,江祭臣......会去,只是,会用另一种方式出现。” 司杨廷想起前几天,在妹妹司宛箬的归家宴上,江祭臣对他说过的计划。 他当时问江祭臣打算怎么做。 江祭臣回答他说,计划与司家彻底断绝关系,然后用自己去做诱饵,调查背后的真相。 司杨廷不知道江祭臣具体会如何做,但他愿意听从江祭臣的安排。 从小到大,江祭臣所做的事,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和想法。 现在,就要等待明日缀锦楼的相遇了。 当夜幕降临长安城,夜晚最繁华的地方——平康里。 那灯红酒绿的场景,就像是白日里的大唐西市。 姑娘们莺莺燕燕得花枝招展,整个平康里香气袭人。 四处可见的,便是无数雪白的皮肤和热烈的红唇。 江祭臣低着头,快速行走在平康里的街上,迎面,之前见过的那个丰腴的拉客妓,远远地瞧见江祭臣,对江祭臣招手。 江祭臣并见了,点头示意,正要离开,那丰腴的拉客妓却一把将江祭臣拽出人群,死死盯着江祭臣的眼睛。 “姑娘有何指教?”江祭臣察觉到那拉客妓眼神有异。 令江祭臣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丰腴拉客妓的眼球突然变了颜色,整个眼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部的眼球都变成了黑色,乌黑一片,看上去很是渗人。 同时,她的面部开始布满了青色的血丝。 江祭臣察觉不对,抬手抽出腰间佩剑,闪身一跃,瞬间退后,用剑指着对面的丰腴拉客妓。 正当时,整个平康里刚刚还灯红酒绿的模样,全然变换了场景。 所有的灯全部变成了绿色,而平康里的街上,所有人都直直的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紧锁眉峰,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与面前的丰腴拉客妓一模一样的样子。 而他正对面的丰腴拉客妓突然飞身上前,双手宛若爪子一般,长而尖的指甲扑向江祭臣,她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 “江祭臣......那命来!”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变异的怪人,全部朝着江祭臣的方向扑了过来...... 45 迷幻 瞬间,天全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江祭臣慌了神,不自觉得向后退去,全身汗毛竖起,手已经摸到腰间的软剑。 “江祭臣,你害我们尸骨无存......” “江祭臣......冤有头债有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江祭臣看不到眼前的人,却能感觉到那声音就在耳畔,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触觉已经直达心底。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你们是谁?”江祭臣强做淡定,手中的软件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白光过境,能感觉到身旁有物体被砍到,但很快,那黑影似乎又重新站了起来......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入耳,震得江祭臣耳膜生疼。 江祭臣压着嗓子,怒吼道:“到底是谁在捣鬼!现身出来说话!”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吹过,划过江祭臣的发丝。 有女性柔软的指尖,在江祭臣的身体游走。 江祭臣全身的汗毛再次竖起来:“谁?到底是谁!” 女人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耳边吹出一口气,弄得江祭臣耳朵痒痒的难受。 江祭臣皱着眉头,挥舞着手中的软剑:“阿宁!出来!” 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女人娇笑的声音,同时,江祭臣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丝滑的衣裳拂过。 “江公子,好坏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的,为何今日对我如此粗鲁?上次.....你可不是这样的呢......” 阿宁像是直接不再隐藏身份,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要隐藏身份。 阿宁的话音刚落,一束光打下来,正好打在阿宁的身上。 江祭臣眼角一跳,眼前的阿宁与平日有所不同,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与曼珠常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她脚上的红色铃铛脚链,都几乎与曼珠相同。 只是还是向之前一样,阿宁脚上的脚链,挂着一个小小的叶子状装饰。 阿宁抿着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走向江祭臣,抬手就要挽住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向后退去:“刚才有事你迷惑我的幻境?” 阿宁眨巴着眼睛,抿着嘴点点头:“只有这样,我才能靠近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呢。” “最近的婴儿失踪案,也是你做的?”江祭臣直截了当。 阿宁假意半张着嘴,她纤细的手指捂着唇:“什么?最近有很多婴儿失踪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祭臣的表情突然冷下来,挥动着手中软剑,直直得对准了阿宁:“你知道,我没有证据让大理寺抓捕你,但若是私人恩怨,你我倒是可以就地解决!” 阿宁大笑出声来:“私人恩怨?我与你能有什么私人恩怨?” 说话间,阿宁已经瞬间转移到江祭臣的面前。 她好看的眸子在软件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宛若天上的星星,加上阿宁本就美艳的容貌,更是会让人一见倾心。 江祭臣站定在远处,并不躲闪阿宁的视线。 阿宁便更加放肆得将自己的手在江祭臣的身上游走着,唇角还带着笑意。“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姑娘到底是喜欢你什么,若只是轮回之恋的苦楚,而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阿宁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江祭臣的脑海中说话一样。 “你认得玲珑?”江祭臣直接问道。 阿宁一顿,笑着:“你倒是不拐弯抹角,玲珑告诉了你关于你和姑娘的前世今生,往后,你该是没有什么想要探究的了,这不好吗?” 江祭臣看着阿宁娇笑的脸:“为什么?连环凶杀案和婴儿失踪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与我和曼珠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联系?” 阿宁低头一沉思,完全凑近江祭臣的脸:“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猜的对了几分。” 阿宁的笑容妩媚得令人神魂掉到,她的唇角有一边浅浅的梨涡,能让人深陷下去的感觉。 江祭臣低头看着阿宁:“所以关于这一点,你们都在对我隐瞒,理由是什么?” 阿宁用鼻子触碰着江祭臣的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 她微微闭着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球已经变成了蛇一般的模样:“这个问题问得奇怪,我倒是没明白,与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去。” 江祭臣一点都不惧怕阿宁,一把拉住阿宁瘦弱的胳膊,令阿宁更靠近自己:“阿宁,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所有的举动都很奇怪,你想让我知道很多,但却并没有告诉我太多,就好像......” 阿宁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祭臣,江祭臣的脸色冰冷,却煞是好看,阿宁不觉看失了神:“什么?”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冷笑道:“你其实想要帮我......” 阿宁听到此处,猛地从江祭臣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回过身去,不看想江祭臣。 江祭臣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或者说,你想要阻止背后的人所做的一切,但却不见得是为了帮我......比如刚刚的幻境,你想让我知道,有很多人已经因我而死,而且,最近出现的婴儿失踪案,也与我有关,是不是?” 阿宁慢慢转头,脸上出现金色的鳞片,她吐着蛇信子,张开嘴,两颗尖牙露出:“你真的不怕我?” 江祭臣笑道:“若我应该怕你的话,不会活到现在,你不会杀我,是碍于她,同样的,你一直围绕在我身边,每次发生事情,便会告诉我一二,其实是想让我看透曼珠的本质。从而......” “你想太多了!”阿宁的神色变得犀利而可怕。 江祭臣却并不害怕:“包括上次,王子彧约我给阿箬作画,在画上做了手脚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是你所为吧?你的目的与之前一样,就是为了让我看清曼珠......而你......” 江祭臣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他的口中用力得喊着阿宁的名字,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江祭臣的眼前,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最初该有的样子。 那丰腴的拉客妓正将江祭臣抱入怀中,肥厚的红唇即将落下来。 江祭臣一惊,一把推开丰腴的拉客妓,撑起身体:“姑娘严重了......在下......已经没事了。” 丰腴的拉客妓像是惋惜一般,撇着嘴:“人家见你晕倒在此处,原是想救你,你瞧瞧你那样子,真是......”说着话,还不忘娇媚得白了江祭臣一眼。 江祭臣的头还在晕,但仍是对丰腴的拉客妓拱手:“多谢姑娘,在下.......” “喂!江祭臣!” 身后传来司杨廷的声音,江祭臣的心,不自觉得放松了不少。 他回过头去,看向司杨廷的时候,却见司杨廷更在张沛的身后,正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方向,同时,对自己使了使眼色,摇摇头。 江祭臣知道今日司杨廷来的目的,更是知道张沛会带人出现。 其实,这本身就是他的计划,而现在,计划却出现了小纰漏,阿宁的乱入,让江祭臣提前出现在张沛和大理寺众人的面前。 江祭臣的大脑飞速运转后,借着原本就头晕的症状,假意喝醉的模样,摇摇晃晃得走到司杨廷的身边,笑着用力握住司杨廷的肩膀。 “哎?怎的今日在这处遇见了你?你们司家人不是将我赶出门了吗?千金归来,我这外姓人,便与你们司家再无往来......” 江祭臣一套一套得乱说着,说着周围人都云里雾里。 但只有司杨廷明白江祭臣的意思,他扭身甩开江祭臣握着自己肩膀的手。 “江祭臣!你现在还是嫌疑人的身份,果真以为自己还能有几天自由之身?果真以为我们司家还能护你到几时?” 司杨廷说罢,一把将假装醉酒的江祭臣推出去。 却没想到,江祭臣脚下一歪,故意跌倒在地。 司杨廷一紧张,想要上前,却被江祭臣的眼神逼了回去。 江祭臣笑道:“怎的,你能来,我却不能来?”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身,衣服狼狈模样,一改他往日风度翩翩的样子。对着周围口齿不清道:“众人都说我是凶手,那好!我便要当真做一回凶手!让你们全部死于我腰间佩剑之下!” 说着,江祭臣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对着周围的围观者滑动一圈。 其实,他是在借机观察人群中是否有人正在监视着自己。 果真,在人群的背后,他看到一双猩红的眼。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手中的软剑也停留在此处,剑头直直的对准了荆棘的方向。 荆棘面色冰冷,与江祭臣对视着。 江祭臣喃喃道:“杀人......偿命!” 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玄色衣服的男人,直接冲着江祭臣的方向而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手中的匕首便已经刺进了江祭臣的腹部。 江祭臣一口冷气哽在喉中,白色的长袍渗出血来。 “你......”江祭臣说不出话来。 那玄色衣服的男人将插入江祭臣身体里的匕首抽出来,复又刺进去,他的眼神中抽满了仇恨。 “江祭臣!还我儿子性命!” 江祭臣最后倒地之前,视线所到之处,能看到司杨廷紧张的脸。 在司杨廷的一边,张沛正看着眼前的一切,冷眼旁观,唇角似乎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46 缀锦楼的春色 人群深处,荆棘悄然离去,无声无息,面无表情。 江祭臣倒在地上,用他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想要再次刺入自己身体的匕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着嗓子,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你儿子的失踪与我......无关......他们.......故意为之......我可以......帮你......” 男人的手更加用力:“满口荒唐言!”说着,哪里还顾得江祭臣手指尖流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男人手中的匕首。 江祭臣不想伤及无辜,只是用力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身后,司杨廷已经迈步走过来,一把将男人从江祭臣的身上拎开,用力一甩,男人便被甩了出去。 男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的模样,眼神中仍然满是仇恨。 司杨廷不解得抬手去扶起江祭臣:“怎的不还手?!” 江祭臣眼神一顿,他从司杨廷的眼中看到了真诚的关心之色。 他回过神来,用力推开司杨廷:“不用你管!” 腰上的血已经渗透了白色的衣衫,但好在伤得并不算太重。 男人怒气冲冲得看着江祭臣已经站起身,再次向江祭臣的方向冲过来,手中的匕首同时刺过来。 这一次,江祭臣和司杨廷同时对男人动手,只是,司杨廷横在江祭臣身前想要攻击男人袭来的攻击,而江祭臣只是在躲闪。 江祭臣在司杨廷动手前,越过司杨廷,抓住男人袭来的手腕:“你是谁?” 男人咬着牙:“你可知道,丢失的孩子是谁?江祭臣!你赔不起!” 远处的张沛一直在冷眼看着一切,终于开口道:“司杨廷,你是要去办正事儿,还是要在这里看热闹?” 司杨廷回身看向张沛,他竟然将眼前这种情形,称为看热闹。 张沛对身后人挥了挥手:“走!” 大理寺的众人,有人看了看司杨廷,但这次跟随而来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张沛的人,自然跟着张沛走。 司杨廷仍放心不下江祭臣。 江祭臣压着声音:“伤口无碍,一会儿,照计划行事便好,我不会有事。” 司杨廷仍然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头。 待司杨廷离开后,江祭臣松开了男人的手,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他靠近男人:“有人跟你说,是我偷走了孩子?” 男人不语,眼神中的锐气却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消散不见。 江祭臣看出端倪,眼神一收,心中默念着:“被控制了。” 男人逐渐恢复了神志,他仓皇不安得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对于眼前的江祭臣,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 男人收回手中匕首,有些惊到,恍惚间向后撤去。 人群逐渐散去,大家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见没了热闹,便又各忙各的,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 但对于江祭臣来说,眼前的人,却是一个很好的线索。 江祭臣紧随着男人的脚步追去。 男人快步离开人群,穿越一条悠长的小巷子。 夜露正浓。 男人所到之地,是一处烟花柳巷,他闪身进去,消失在那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之中。 江祭臣站在门口,抬眼看去,缀锦楼三个字,字字分明。 “缀锦楼?曼珠的地方?”江祭臣的心竟然快速跳动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担心。 他抬眼望去,缀锦楼内已经布满了大理寺的众人。 其中,张沛站在最前端,司杨廷紧随其后。 远远看去,张沛像是在发号施令,而司杨廷则冷眼四处寻找着什么。 江祭臣不解,为何男人要将自己引入缀锦楼,就像是一切都安排好的一般。 但今日与司杨廷的计划,却应该是只有两人知道的。 那男人明显拿着西夏人惯用的匕首,不是中原人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被人控制,当众让自己的身份更加暴露其外? 疑问太多,扰乱了江祭臣的心思。 眼下,先解决了自己与司杨廷之间的计划,才是正事。 江祭臣四下张望片刻后,抬脚没入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缀锦楼内。 姑娘和恩客们因为大理寺众人的到来而慌张奔跑的,周围不时传来一阵阵得惊叫声。 在张沛的带领下,众人肆无忌惮得推开客房的门。 有些门内,恩客正在与女子温存,被推开门后,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和男人慌张的咒骂声。 但张沛带的人却根本不管这些,冷眼看着,甚至有些人还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如此艳色,也不是常能看得到的。 有些门内,艺伎弹唱着,就算门被踢开,也不见停下口中的靡靡之音,反而千娇百媚得笑看向门外之人。 反而是男人们慌了张。 有些门内,却是张沛所熟识之人,踢开门后,张沛会乖乖得重新将门好好帮对方关上。 每到这时,跟在张沛旁边的司杨廷便会对张沛露出一副冷嘲之色。 司杨廷跟着张沛,心思还更多放在寻找江祭臣上,但杂乱的人群中,却始终没有寻找到江祭臣的身影。 司杨廷想着,江祭臣现在身上有伤,终究还是不免让人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此刻,在缀锦楼后侧的小院内,江祭臣轻悠悠得从高墙之上跳跃而下。 从阁楼的侧影,能看到整个前院已经一片混乱之色。 这是江祭臣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靠近曼珠的地方。 曼珠是平康里缀锦楼幕后的老板,关于这一点,其实是出于江祭臣意料之外的。 他常以为,平康里却是是消息集散中心,但对于曼珠,该是避于世外的。 身侧有大理寺的人走过。 江祭臣见状,闪身藏于墙后,未免被发现。 他眯着眼,今夜,他主要的任务,便是寻找到曼珠所在之地。 而在阁楼高出,黑暗之中,江祭臣没有发现的是,荆棘正蹲坐与月色之下,冷眼看着江祭臣的一举一动。 缀锦楼的客房走廊,司杨廷与张沛兵分两路搜查。 而就在这条走廊最深处,曼珠正坐在矮桌前,静静地喝着茶,耳中听着门外的尖叫声,从窗户处映照处奔跑的身影,曼珠却丝毫都没有慌张之色。 直到她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曼珠神色一顿,杯子停留唇边。 她斜眼看向身后的窗户,轻锁着眉峰:“他怎么来了?” 慌乱中的走廊,荆棘正目不斜视得向前走着,与众人所跑的方向正好相反。 但身旁的所有人,却像是看不到荆棘一般,甚至有些人,能够直接从荆棘的身体里穿梭而过。 荆棘眼神冰冷,停在曼珠房门外,抬手便推开了曼珠房间的门。 门内,没有人,只有茶盏中的茶还在冒着热气。 “姑娘。”荆棘低头轻唤曼珠。 红色纱帐之后,出现曼珠的影子。 “大理寺的人来了。”荆棘的语气中,也像曼珠一般,没有一丝慌乱。 曼珠的红唇微微上扬:“到底,我身边还是留不下人了。” 荆棘抬眼,却不否认。 纱帐之内,能听到曼珠轻叹一口气:“谁做的?” 荆棘回应道:“是您放回去的玲珑,我早就说过,凡人并不可靠,他们的感情太善变......” 曼珠眼神冰冷:“有些事,我不想多说,荆棘,他是谁引来的?” 荆棘自然知道曼珠所言是谁,他却低着头不回应。 曼珠轻声说道:“罢了,既然来了,我便自有分寸,你且去吧。”荆棘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曼珠眼神一冷:“说到底,是我看错了。” 荆棘抬眼,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但他只想让曼珠明白自己的苦心。 曼珠的语气更冷:“出去!” 曼珠房间的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间内,荆棘踏步上前,一把掀开了曼珠红色的纱帘,只见曼珠正盘腿坐在床边。 荆棘进入纱帘,低头看向曼珠,一脸哀伤:“跟我走!” 曼珠神色更冷:“既然引了他来,我便不会放着他不管!” “凡人的事,自有凡人自己解决!”荆棘紧锁着眉头。 曼珠冷眼看着荆棘:“你故意因他出现,就是为了反借大理寺之手,做实他的罪名?” 荆棘回应道:“倘若他没有别的心思,便不会上钩!” 曼珠冷笑:“你让我失望,倘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我这些年的份上......” 荆棘眼神更加哀伤。 曼珠房间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 曼珠眯着眼睛,透过帘子看过去,帘外,是江祭臣的身影。 “曼珠,是你吗?” 曼珠再抬眼的时候,荆棘的身影已经从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她没有回答,只透过红色纱帐看向外面那一身白袍之人。 帘外的江祭臣没有等来回应,便抬脚向红色纱帘后走来。 “你来了......”曼珠轻声开口。 江祭臣在帘外停下脚步:“大理寺的人因为张公子的事,来缀锦楼查案。” 曼珠起身,唇角微微上扬,她抬手掀开红色纱帘,从帘后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外衣自然脱落到地上,只有里面的内衬,隐隐透着雪白的肌肤。 “我知道。”曼珠语气平稳。 江祭臣见曼珠走出来的样子,不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眼前的人,若即若离的热烈,让江祭臣的心跳加速,腰间的玉佩躁动不安。 曼珠的笑容更浓些:“你来保护我?还是准备与大理寺的人一同前来查案?” 门外,张沛和司杨廷的两队人,一起集中碰头,正站在曼珠的门外。 曼珠看一眼门外,轻声道:“现在的情形,很难说我跟你之间,谁更有危险。” 江祭臣下定决心:“既然他们认定了我是凶手,而你的缀锦楼也有了嫌疑,不如......” 曼珠不等江祭臣说完,便上前,一把拉住江祭臣的手,轻轻一拽,便将江祭臣拽入账内:“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曼珠抬手一推,便将江祭臣推到在床上,唇角带着笑意:“这一次,你先护我周全。” 说着,便附身吻向江祭臣去。 与此同时,曼珠房间的门被推开。 司杨廷与张沛带着人冲进来。 红色的帘帐后,两个人影晃动着,露出的肌肤的颜色。 司杨廷率先冲进来,伸手拉开帘帐,见江祭臣正赤裸着上半身,身下,压着一女子。 而那女子的脸被隐藏在江祭臣的怀中,看不清面容,同样能看到赤裸的肌肤。 因为司杨廷已经将帘帐掀开,跟在身后的大理寺众人,都能看到眼前的满眼春色。 江祭臣转过脸来,一副不满的神色,厌弃得看着司杨廷和张沛等人的方向:“若无事,还请出去,扰了我的兴致!”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谁都没想到,江祭臣竟然会出现在妓院的床上...... 特别是司杨廷,惊得睁大了眼睛,如果这就是江祭臣所谓的靠近嫌疑人计划,那么,他宁愿从开始就没有答应江祭臣的提议...... “还有事?”江祭臣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与自己最近的司杨廷。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厌弃的人...... 47 大夏的行刺者 待大理寺的人关门离开,江祭臣才从曼珠的身上匆忙起身,转身,低下头去,穿好自己的衣服。 “情非得已,还请......见谅......”江祭臣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多看曼珠一眼。 身后,曼珠轻手轻脚得将自己红色的纱裙穿好,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江祭臣耳朵已经红到耳根处:“今日前来,本想问你关于近日婴儿失踪的事。” “你怎知一定与我有关?”曼珠漫不经心得说着,随后赤足从床上下来,走到江祭臣的正对面,仰头看着江祭臣,一脸无辜模样。 江祭臣只敢看了曼珠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 “我知道,与你有关,或者说,与我有关。”江祭臣的语气不容否认,连带着,声音中却隐约透着些许慌张。 曼珠抬手,挽住江祭臣的脖子,唇角带着笑容:“尽了兴,我便告诉你,如何?” 江祭臣的身体瞬间向后撤去一步,不敢看向曼珠。 曼珠低头一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给吓得。”说着话,独自向前厅走去。 “过来喝茶。”曼珠的声音,从红色的纱帐之外响起。 江祭臣已经穿好了衣服,转眼看到刚刚与曼珠躺过的床,却不知要如何迈步出去,与曼珠相见。 帘外的曼珠已经在开始仔细得烹茶,茶香味渐渐飘散而出。 “怎的?刚才对你弟弟说话的时候,不是听有底气的吗?如今是怎么?连出来见我都不敢?” 曼珠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倒入矮桌的两只茶盏中。 江祭臣轻吸一口气,抬脚走出去,始终低着头,坐定在矮桌的另一侧。 曼珠柔软的手将茶盏推到江祭臣的面前:“尝尝看,在这长安城里,想要喝到酒水容易,但想喝到茶,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喝到这种上好的茶,更不是容易的事。” 江祭臣的眼神只看想面前的茶盏,随后手指握住茶盏,轻嗅茶香。 那味道有些怪异,从嗅觉上,能感觉到似乎带着中草药的清苦气息,他轻轻皱着眉:“这是什么茶?” 曼珠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唇角上扬,眼神中有光,看着面前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江祭臣:“救你的茶。” 江祭臣抬眼,眼前那如星空般闪烁的眼眸映入他黑色的瞳孔。 宛若星河。 江祭臣低头,不再多问,一口将手中茶盏中的茶喝光。 口中的味道却与刚刚嗅觉的味道截然不同,那茶带着丝丝血腥的味道,喝下去的时候,让他觉得胃里有强烈的灼烧感。 “喝了我的茶,以后便是我的人了。”曼珠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祭臣抬眼,看着曼珠。 曼珠仍是一脸纯洁得笑着。 江祭臣轻声问道:“刚刚有人刺伤我,你知道?” 曼珠低眼看向江祭臣腰间伤口的位置:“那么新的伤,刚刚脱衣服的时候,我便看见了,这不需要特别的消息。” 曼珠明知道江祭臣的意思,但却就是不顺应了他的心。 “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江祭臣终于下狠心开口。 曼珠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江祭臣眼角一跳。 曼珠收回视线:“我刚说了,喝了我的茶,你便是我的人了,既然是我的人,我便会无条件信任你,也信任你对我的心。” 江祭臣抿着嘴,长久不知该说什么。 曼珠笑笑,继续说道:“你想查我,我自是知道又何必问你?” 江祭臣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曼珠的眼神再次看向江祭臣的眼睛,没有一丝不满,眼中充满着爱意:“无论什么原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说什么,我都应了你便是。” 江祭臣慢慢开口:“倘若我查到证据,定会将你交于大理寺。” 曼珠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中,有些苦楚:“好。” 她转眼看向自己的床:“今夜,便可以开始留宿,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 司杨廷和张沛带着人从缀锦楼离开的时候,人群中,之前用匕首刺杀过江祭臣的那名玄色衣服的男人,也跟着混入人群之中。 司杨廷在人群中发现了男人的踪迹,原本就因为刚刚江祭臣的态度而伤了心,这会子见了那男人,更是想要找人出气。 他穿过人群,一把抓住男人的后衣领:“跟我回大理寺问话!” 那男人见状,却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反而疑惑得甩开司杨廷的手,皱着眉头:“放手!” 男人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司杨廷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司杨廷再一次将男人扯回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一旁的张沛冷笑得看着司杨廷的举动,对手下人挥了挥手,并未理会司杨廷的举动。 大队伍跟着张沛离开。 司杨廷反手压制住男人,将他的双手锁在后方,用力一扯。 男人便随着司杨廷的力道向他的方向而来。 众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张沛嘲讽的口气向付凌天汇报,那缀锦楼内,根本就没有一个名作曼珠的老板,缀锦楼的老板,一切都是司杨廷的一面之词。 因司杨廷今晚举动,本就是为了配合江祭臣潜入曼珠的身边,索性并不解释其中缘由。 说到底,都是为了解开江祭臣身上的疑点,也为了让整件案子尽快查清。 付凌天的神色却似乎有些异样,魂不守舍,只听了半晌,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因时间已晚,张沛汇报完后,便离开了大理寺。 原本司杨廷想要重新向付凌天汇报情况的时候,付凌天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让司杨廷先行离开。 司杨廷不便多问什么,离开前,仍看向付凌天,见付凌天愁眉不展,他转身离开。 大理寺的监牢审讯室内,黑暗一片。 月光从简陋的窗户照射进来,地上一片惨兮兮的发白。 那玄衣男人呆呆地坐在审讯室的木登上,身边有两个人正在看守着。 司杨廷惦记着这男人的情况,从付凌天处出来,便直奔而来。 见司杨廷到来,男人只抬眼轻瞟一眼,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身板笔直,能看得出,不是出自平凡人家。 因司杨廷其实是想要弄明白刚刚男人用匕首刺杀江祭臣的时候,提起的婴儿失踪案,与江祭臣有关,司杨廷便不想让别人听到,便抬手令审讯室里的人都出去。烛火跳动,审讯室内只剩下司杨廷和男人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两边。 司杨廷冷眼看着男人,问道:“不是长安本地人,从哪里来的?今夜为何刺伤旁人?” 男人根本不将司杨廷放在眼里:“拓跋恺,大夏来的,与你们长安城人并无关联。” 拓跋恺声音却是文弱的,现在看来,刚刚那力气,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司杨廷眯着眼睛:“大夏?你刚才却称,你刺杀江......旁人,是因为婴儿失踪案。” 拓跋恺不屑道:“什么婴儿失踪案,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杨廷只当拓跋恺是为了隐藏罪行,便耐着性子:“你认得江祭臣?” “认不得,”说着话,对司杨廷横眉冷对,“我敢跟你来这里,便是有胆子确定我与你要问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系。” 司杨廷的身体向后一靠,双手环在胸前,审视着拓跋恺:“我不过怕你不说,我有的是时间。” 拓跋恺重重拍一下桌子,立起身来,怒视着对面的司杨廷:“你们长安人说话还真是磨磨唧唧!我拓跋恺行不更名,做不改姓!我不认识什么江祭臣,更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婴儿失踪案!你若不信......” “如何?”司杨廷仰头看向拓跋恺,却并没有起身。 其实从拓跋恺的神色中,司杨廷也能猜出一二分来,之前被迷惑过的人,并不是一两个人。 如今不过被人就地取材也未尝可知。 拓跋恺冷着脸:“你可知我大夏拓跋一族是什么人?” “知道。那又如何?在我长安城犯了事儿,自然由我们来管。”司杨廷也不退让,继续问道:“来长安城何事?” 拓跋恺见司杨廷并不揪着刚刚问的事,便也毫不在乎:“找人。” “亲人?还是做生意?”司杨廷琢磨着,既然迷惑他的人找了他下手,必然有其中道理。 拓跋恺似乎在思索着,没有及时回答。 司杨廷继续问道:“为何今夜会出现在缀锦楼?” 拓跋恺突然抬眼,直直的看着司杨廷:“有人跟我说,今夜去平康里缀锦楼,能找到我一直在找的人,所以,我才会......” 不知为何,司杨廷的心脏突然跳动的有些异常,冥冥中,他总觉得,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找的人会出现在平康里缀锦楼?这消息又是谁跟你说的?”司杨廷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在我住的客栈,前几天,有人借茶博士之手,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 拓跋恺因为知道司杨廷是大理寺的人,便不准备隐瞒,心想着,说不定司杨廷能帮他找到自己的在寻找的故人。 拓跋恺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有人告诉我,我们大夏的三王子,曾出现在长安城内。” “三王子?”司杨廷几乎无法呼吸,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拓跋恺继续道:“三王子走失至今,已经整整十二年。” 窗外,有飞鸟过境,嘶叫声,宛若撕破苍穹的手,同样,在司杨廷的心口重重得撕扯着。 十二......一切,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故人...... 48 婴儿煞气 深夜的大理寺监牢内。 拓跋恺盘腿坐在大牢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身体却笔挺。 月光从狭小的窗外照射进来,飞鸟过境,拓跋恺突然睁开眼睛,飞鸟的影子映照在他浅灰色的瞳仁上。 他的目光很有灵气,长相因为有外族模样,却更显得俊俏,但与普通的大夏人却有不同。 他默默地从地上站起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爬行动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赤蛇红金色的身影一路游走到拓跋恺的脚边,之后顺着拓跋恺的腿往上游走,直到顺着他的后背探出三角形的头来。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三王子的下落了吗?”拓跋恺的声音干脆有力,丝毫不畏惧阿宁冰冷的身体。 阿宁吐着蛇信子,在拓跋恺的皮肤上游走,过境之处,皮肤上因为冰冷而有了鸡皮疙瘩。 “阿宁姑娘,在下原以为你会是守信之人!”拓跋恺的声音里透着愤怒。 阿宁从拓跋恺的后背重新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化为人形,却依然缠绕在拓跋恺的身上,头在拓跋恺的侧脸上轻轻蹭着,依然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拓跋恺的脸,唇角带着妩媚的笑意,声音听上去勾人心魄:“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怪你自己太笨,到现在,却还没有参透?” 拓跋恺一把抓住阿宁纤细的手腕,用力,满眼怒容。 阿宁惊呼一声,一副假意受惊的模样,腿脚却依然缠绕在拓跋恺的身上,眼睛宛若惊吓的小鹿。 “拓跋,你吓到我了。”阿宁声音细柔。 拓跋恺完全不吃这一套,一下就将阿宁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 “阿宁姑娘请自重!” 阿宁被摔下来,脸上仍带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她重新上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为何不信?” 拓跋恺冷冷得看着阿宁:“我三王子怎会在平康里这种荒唐之地?!” 阿宁笑出来:“不信,去找找看啊。” 拓跋恺却是是个不解风情的,眼见着阿宁如此柔弱的模样,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上前重新扯住阿宁的胳膊,几乎将阿宁的胳膊捏折了。 “你刚让我当众刺杀的人又是谁?”拓跋恺询问道,“你明知道那人的同伙就在附近,却故意让我行这种无礼之举,却让我假装忘记那件事,到底是何用意?” 阿宁与拓跋恺之间距离很近,她的眼中有光,就像是能吸人魂魄一般。 拓跋恺见阿宁不语,继续问道:“你故意让我被那大理寺少卿司......司杨廷发现?故意让我被关在这里?” 阿宁用力甩开拓跋恺的手,轻锁着眉头:“你这人倒是无趣,我让你做这些,自然有我的道理......比如......让大理寺陷入......” 阿宁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渐渐由刚刚的柔弱变回妩媚。 “你利用我?!”拓跋恺大怒,虽然还没有听明白阿宁的意思。 阿宁回眼再次看向拓跋恺的时候,眼睛已经透着蛇一般的瞳仁,冰冷而不近人情。 “从一开始,你就答应被我利用,现在又和何必表现得如此后知后觉?”阿宁的声音带着蛇的嘶嘶声。 阿宁一边说着话,身后往后退去,就像是不会被监牢的柱子阻挡,直接退到监牢之外。 拓跋恺气得上前两步,抓住监牢的柱子,怒视着已经在监牢外阿宁:“你骗我!”阿宁轻轻抬手,监牢的四周出现一些宛若鬼魅一般的小影子。 那些小影子渐渐化为原形的时候,能看到是一群血肉模糊的婴儿,他们啼哭着,嘶叫着,充溢着怨气。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从我跟你做交易开始,就已经告诉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怪你悟性太差。”阿宁娇笑着,慢慢向后退去。 拓跋恺眼神一冷,向后退去半步,做攻击状,看着渐渐围过来的那群小人儿:“江祭臣!” 阿宁一顿,笑出声来:“倘若你今日能脱离这监牢......但是我想......这希望恐怕很是渺茫。” 话音刚落,所有的婴儿怨一股脑的化作一团黑气,冲向拓跋恺的方向。 夜色下。 长安城内,一处沉睡中的院落,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 天空中飘荡着一个小小的光斑,一闪身,便穿越破旧的大门,越入院内。 眼见一妇人坐在院子中,蓬头垢面,眼神空洞,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丢了儿子,又死了丈夫的妇人。 那妇人低低吟唱着一首从不曾听过的歌谣,身体摇晃着,一会儿像是在哭,一会儿又像是在笑。 妇人的怀中所抱的,不过是一团婴儿的棉被罢了,但妇人像是在看着怀中婴儿一般,笑容宠溺而温柔。 “我儿乖,乖乖睡,睡醒觉觉去看戏,唱大戏,看大戏,一晃眼间成大器......” 院中光斑像是听懂了妇人口中喃喃的歌谣,向妇人方向飞去,最终停留在妇人的眼前。 满脸垂泪的妇人感觉到那亮晶晶的气息,停下口中呢喃的歌谣,抬眼望去,那光斑就在眼前。 妇人猛地起身,神志苏醒一般,忘记了哭泣:“我儿......回来了?” 妇人向光斑靠近过来,那光斑就在原地一动不动。 妇人向光斑深处一只手去,那光斑便慢慢落在妇人的手上,那么轻柔。 妇人笑了:“我儿,真的......是你吗?” 眼前的光斑突然从妇人的手心一跃而起,重新飞跃到空中,在月色的照射下,渐渐显出原形来。 那是一个没有牙齿,却血肉模糊的影子,口中还发出听不懂的嘶嘶声。 妇人却并不害怕,流着泪,轻言轻语得靠近:“我儿别怕,我来了......母亲来了......” 妇人刚要靠近你婴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一柄软剑直直的刺向婴儿的冤魂。 妇人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软剑的侵袭。 那婴儿冤魂也像是感受到杀气,显露出一副可怕的模样,张着大嘴,发出刺耳的叫声。 那软剑瞬间收手,转移了方向,以免刺伤妇人。 软剑的背后,江祭臣一袭白衣,站在黑暗的院落中,目光如炬,眯着眼看向妇人和她背后的怨灵。 “不要靠近我儿子!”妇人用身体将那团血肉模糊护在身后。 江祭臣情绪丝毫不乱:“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了。” 那怨灵咧着嘴,像是在挣扎着。 江祭臣低下头,向妇人的方向冲去,同时,手中的软剑重新举起。 妇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怨灵:“不管它是什么,在我心里,它都是我的儿子,你不懂,你也不会懂,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 江祭臣的软剑已经靠近了那团血肉模糊,却是生生停下,看着妇人泪水纵横的样子。 “你知道他今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江祭臣紧锁着眉峰。 妇人紧紧抱住那团肉,痛苦得摇着头:“它回来便好,无论它想要什么,只要它回来便好。” 妇人怀中的肉,虽然人形模糊,但是能看到它似乎在笑,随后一瞬间,它的头已经探入妇人的脖子。 妇人深吸一口气,察觉到疼痛,她抬眼看向那团肉的时候,眼神却是温柔的:“别过来!我愿与我儿一起去死!只要跟他在一起.....算我......求......你......”妇人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没有了力气。 江祭臣心中一疼。 他从来不曾感受过什么是母爱,他以为,这世间之爱不过如此,渗透着阴谋。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真的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死,哪怕是在临死之前,都是笑着心甘情愿的。 那婴儿怨灵的小手紧紧抓着妇人,妇人的脸逐渐石化变成了宛若干尸一般的样子。 妇人随着最后的一口气息消散,整个人变成干枯的黑色,彻底倒在月色之下。 那怨灵却像是收集到冲击的精气神,整个灵体大了一圈,它扭头看向江祭臣,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咯声。 江祭臣没有丝毫畏惧,重新举起手中软剑:“你母亲说,她宁愿与你一起死去!” 江祭臣将手中软剑朝着那怨灵扔去,在空气中发出一阵穿透风声的蜂鸣声。 怨灵来不及躲闪,便被江祭臣的软剑刺中,直直的被穿透了身体,扎进院落背后的土堆里。 嘶嘶声仍在安静的院落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尖锐刺耳。 江祭臣冷眼看着那怨灵渐渐干枯,最终化为一摊灰烬。 “江祭臣!” 院落的背后,司杨廷带着一队人闯进来,亲眼看到江祭臣最后的样子。 江祭臣回过头来,却低头轻笑一声:“到底,还是......他们的圈套......” “愣着干什么?人赃并获!”张沛从人群背后走出来,指挥着手下人,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没有反抗,只是笑着,被大理寺的人压倒在地上。 他白皙的脸在泥土中,被压得变了形,他的视线中,与他对视的,是已经宛若干尸的妇人,此刻,正与他四目相对。 江祭臣轻声道:“对不起,原以为......是我自以为是了......” 身后的张沛瞥一眼呆在原地的司杨廷,伸手推开司杨廷,对手下人:“江祭臣使用邪术,杀害无辜百姓!人赃并获,带走!” 江祭臣被从土里拉扯出来的时候,仍是哀伤的。 他放弃了最后的力气,顺从得跟着大理寺的人准备离开。 与司杨廷擦肩而过的时候,江祭臣都没有看一眼司杨廷。 司杨廷在江祭臣即将离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了江祭臣的肩膀。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哀伤,一个绝望。 司杨廷轻声问道:“你不是在缀锦楼吗?为何今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祭臣低头笑着,没有回答。 司杨廷却嘶喊着:“江祭臣!回答我!” 江祭臣轻轻笑着回答:“司杨廷,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江祭臣,从今以后......” 张沛打断了江祭臣的话,用力捏着江祭臣白皙好看的下巴,嗤笑一声:“看着一副好皮囊,却从来不做正事!江祭臣,你终究落入我手里,我便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49 迷失 张沛的人压着江祭臣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夜已深沉。 司杨廷始终跟在江祭臣的身后,满眼失望。 他一直在想江祭臣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开始怀疑,江祭臣之前让自己配合他潜入缀锦楼,到底是想做什么? 隐藏踪迹?行凶? 他对江祭臣的信任,是不是应该到这里彻底结束? 夜幕下,江祭臣始终没有半句反驳,也没有看向司杨廷一眼。 司杨廷甚至怀疑自己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江祭臣。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江祭臣直接被代入大理寺的大牢,准备明日问审。 可是,刚到了大牢门口的时候,却见眼前的情形不太对劲。 门口的看守都不见了踪迹,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大牢内安静得可怕。 张沛警觉起来,不自觉得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却见江祭臣的唇角渐渐上扬起来,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司杨廷上前一步,准备去查看,却被张沛抬手拦住:“你留在原地,来几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司杨廷知道,这是张沛对自己的不信任,而这些不信任,都是来源于对江祭臣的不信任。 张沛带着人,一手握着手中的佩剑,带人消失在大牢的门口。 司杨廷这才靠近江祭臣,正面对着他,望着他哀伤的眼睛。 “他现在不在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司杨廷的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期待。 江祭臣对司杨廷摇摇头,轻声说道:“跑!” 司杨廷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江祭臣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江祭臣眼神锐利,看向司杨廷的身后,只见接连几股黑影直冲而出,向人群袭来。 江祭臣因为手被束缚着,他跨步向前,白衣飘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一身黑衣的司杨廷的身前:“跑!” 这一生,江祭臣声嘶力竭,与此同时,那黑影几乎同时,对着江祭臣袭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江祭臣受力,整个身子躬了起来,面容痛苦,一口血吐出来,吐在面前的地上,与黄土混在一处,很快渗透进去,只留下红色的斑点。 “江祭臣!”被江祭臣护在身后的司杨廷大惊,嘶喊着,搂住江祭臣倒下的后背。 白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色。 “江祭臣......江祭臣......你总是大难不死的,对不对?”司杨廷抱住江祭臣倒下。 江祭臣在司杨廷的怀中,最后一刻,眼神哀伤:“我说了,从此,我便不再是江祭臣,你为什么不信呢?相信我,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司杨廷摇着头:“为什么要救我......明明说好,我们之间......” 江祭臣怒气冲天,再次呕出一口血,抬手用力将司杨廷推出去:“跑!司杨廷!带着你的人,跑!” 司杨廷仍站在原地,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江祭臣,突然变了神色,眼球瞳孔全部变成了黑色,他狰狞得从地上起身,只微微用力,束缚在手腕上的绳索便悠然而落。 身后的大理寺侍卫们惊呆在原地,众人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做备战状态,只对着对面的江祭臣,慢慢后退着。 江祭臣慢慢转身,像是在与表面的自己做抗争,他的表情,在痛苦与冷漠之间切换着。 司杨廷仍没有回过神,所有人都在后退着,只有司杨廷一个人反向而行,口中默默念着:“江祭臣......你怎么了?醒来,醒过来......” 司杨廷已经走到江祭臣的面前。 江祭臣的眼神恢复了瞬间,口齿不清得:“司杨廷.......跑!” 话音刚落,大牢的大门方向,有大理寺的侍卫们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着,一边发出惊叫声,甚至有人手中的剑都扔到了地上。 江祭臣闻声而望。仍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心。 司杨廷的视线落在跌跌撞撞而出的张沛身上,张沛的身上全都是血窟窿,血水顺着血肉模糊中流出来,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司杨廷眯着眼,最后看一眼依然立在大牢门口中央位置的江祭臣,随后对身后自己的人抬手道:“听令!后退,所有人后退!没有我的指令,所有人不得靠近!现在,所有人离开!快!” 司杨廷带的人,都是认司杨廷这个人的,虽然平时也会打打闹闹的开玩笑,甚至之前,还将司杨廷一个人丢在僵尸化的张公子身边,让他扛着尸体回去。 但是遇到正事儿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人退缩。 正因为如此,司杨廷却更是担心:“没听到我的话吗?” 众人依然跟在司杨廷身后,准备作战状态。 眼前,张沛口中喷出血来,脚下不稳,倒在地上,他仍然努力抬起身子,并抬起一只手,对着司杨廷的方向:“救......救我......” 话音未落,张沛的身后,又是几股黑色的灵体费窜而出,从张沛的身体横穿而过,张沛身上的血窟窿更添几处,张沛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血窟窿。 顺着张沛身上的血窟窿,能看到在他的身后,另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神色冷静,面色如常,手上的佩刀上全都是绿色的污血。 这人司杨廷认得,那是他前一天抓回来的拓跋恺。 而在拓跋恺的周围,黑影缠绕其中,却似乎不敢过分靠近。 拓跋恺冷着脸走出来,能看出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到江祭臣的瞬间,对着江祭臣举起了手中的佩刀,二话不说,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劈了过来。 江祭臣的瞳仁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白色衣衫上趁着鲜红的污血,他闻声,转头看去,像是认不得任何人的样子,手臂一挡,用自己的肉身挡住了拓跋恺看过来的刀。 司杨廷见状,慌忙拔出腰间佩剑冲上前去,同时对手下的人发号施令:“所有人!现在立刻离开,违令者......” 一股黑色的灵体发现了司杨廷,朝着司杨廷袭击而来。 江祭臣察觉到异状,刚刚明明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他飞身一跃,跳到江祭臣的身旁,用他的软件刺穿了那黑影。 黑影瞬间画作一团烟雾,消散而落,落到地上的,只剩下宛若煤炭渣滓一般的碎块。 司杨廷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胳膊:“跟我走!”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向司杨廷,眼球黑得可怕,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 司杨廷却并不害怕:“江祭臣,清醒些,跟我走!” 他看向江祭臣胳膊上的伤口,关切得:“跟我回家,我们在想办法,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信我.....我会帮你......” 两人身后,拓跋恺冷眼看着,大声道:“一群妖魔!伤了我们大夏的三王子,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 说话间,再次举起手中的佩刀,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 江祭臣想要说话,但口中却似乎只能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咯声,在如此情况下,他仍然将司杨廷护在身后,并抬手将司杨廷推出去,自己迎面去接拓跋恺的攻击。 司杨廷飞身上前,帮江祭臣抵挡拓跋恺的攻击。 但不知为何,周围再次袭来众多婴儿怨灵,尖叫着冲向司杨廷,就像是不想看到司杨廷去帮助江祭臣一般。 江祭臣的脸上开始布满了青色的血丝。 拓跋恺力气很大,对着江祭臣一下又一下的攻击着。 江祭臣始终不愿对拓跋恺下手,步步躲闪。 拓跋恺像是看出江祭臣的动作:“动手啊!你这妖魔,害我陷入危机,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的计划会得逞吗?你们真的以为我大夏都是吃素的?快将我们三王子交出来!你这怪物!” 江祭臣听到三王子三个字的时候,手上动作一顿。 拓跋恺顺势朝着江祭臣劈过来,他手上的刀,重重得砍进江祭臣的肩膀,血水顺着肩膀留下来。 江祭臣眼睛中的黑色仍未退去,但眼神却温柔了些许,口中轻轻呢喃着,却是口齿不清的:“恺......” 拓跋恺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他抬眼看向眼前这个黑色眼球的怪物,嘴唇轻轻颤抖着。 江祭臣复又轻声叫了一句:“恺......” 拓跋恺愣住。 司杨廷顺势飞身而起,将眼前的拓跋恺提飞出去,拔剑就要刺向拓跋恺。 拓跋恺却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拓跋恺的耳边,响起阿宁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这声音听上去震耳欲聋,但司杨廷和江祭臣却没有听到。 司杨廷的身后,大理寺的侍卫们正要上前将拓跋恺抓住。 江祭臣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刚刚温柔下来的瞳仁重新变得冷漠,他抽出腰间的软剑,攻向想要抓住拓跋恺的众人。 众人知道江祭臣是司杨廷的哥哥,自然不会真的对他下手。 而另一旁,张沛的手下却并不手软,趁机攻向江祭臣,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阵猛攻。 但在还未碰到江祭臣的时候,江祭臣察觉出来,突然扭身,对着一众人开了杀戒。 软剑一出一回,血染四方,喷射而出。 而奇怪的是,那些张沛的手下被江祭臣打倒在地后,身体里都会窜出一股黑色的灵体。 “江祭臣!住手!” 司杨廷冲上前去,一把从背后抱住江祭臣:“江祭臣!别这样.......回到原来的样子.....你别这样......” 江祭臣挣扎着,已经失去了理智。 司杨廷如何都不肯放手,拥着江祭臣的手反而更紧了些。 江祭臣的喉咙里全是奇怪的咯咯声,但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停止下来。 江祭臣看着满地鲜血,呆住。 黑暗中,阿宁的身影渐渐出现。 但是除了江祭臣以外,其他人却像都没有看到阿宁。 她一脸娇笑,一路走到江祭臣的面前,伸手抚摸着江祭臣的脸,随后,慢慢凑近江祭臣的耳朵,声音很轻:“江祭臣......杀了司杨廷和拓跋恺,从今以后,你便再也不会痛苦......” 江祭臣握着手中的软件,紧紧地,手指在发抖。 司杨廷从背后抱着江祭臣的手仍未松开:“江祭臣,你清醒一点!都怪我,都怪我......跟我回家......” “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江祭臣......”阿宁的声音划破了江祭臣的耳膜,在他的大脑里回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江祭臣突然发力,挣脱司杨廷的手,转过身来,软剑握在他的手中,他脸上的血管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喉咙里的咯咯声更加明显。 江祭臣抬手,软剑劈向司杨廷。 司杨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难过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司杨廷轻声唤着江祭臣的名字。 50 残骸 江祭臣的软剑稳稳得停在司杨廷的脸前。 司杨廷没有闪躲,而是难过得看着全黑眼球的江祭臣。 江祭臣的身后,众多黑色的婴儿灵体在窜动。 他的耳边,阿宁的声音更加明显:“杀了他......杀了他......” 江祭臣的脸在抽搐着,两个人格正在相互交替切换,他痛苦得咬着牙,笑脸与痛苦也在相互交替着。 江祭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喉咙里伴随着奇怪的咯咯声,发出一声惊呼:“跑啊!” 司杨廷的身后,他的手下举着剑蠢蠢欲动。 司杨廷吼道:“没有我的指令,谁都不许动!”他喊话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江祭臣的眼镜。 司杨廷的手慢慢摸向江祭臣的软剑,很轻,很轻。 在两人的一旁,拓跋恺诧异得看着两人:“三王子......真的是......三王子吗?” 江祭臣握着软剑的手在颤抖着,身后的怨灵发出尖叫的声音。 司杨廷的手已经握着江祭臣握着剑的手:“江祭臣,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让我......带你回家吧......” 江祭臣的手渐渐松懈下来。 司杨廷唇角上扬,笑出来:“还记得小时候吗?每次你练剑的时候,我都在一旁捣乱......” 司杨廷一边说着,想要转移江祭臣的注意力,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慢慢得从江祭臣的手中,将软剑拿过来。 司杨廷说话的时候,笑着却已经红了眼眶:“那时候,父亲整日不在家,我跟你就跑到付凌天大人那里去玩耍,那时候我问你,将来长大了,要不要去大理寺抓坏人,你说......” 司杨廷回忆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 司杨廷看一眼旁边的拓跋恺,示意他随时准备控制江祭臣。 天空渐渐漂白,黑暗即将消散。 司杨廷轻轻得将江祭臣手中的软件拿到自己手中,扔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江祭臣的肩膀。 “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懂了......你怕你给我们司家带来不幸,你怕你将来若是遇见了今天这些事,会对不住大理寺的名号......” 江祭臣的嗓子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不是......我只是......害怕会伤害你。” 初升的太阳,照射在大牢外的空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满地横尸。 黑色的婴儿怨灵随着阳光的出现而躲避起来,离去前,发出嘶嘶得尖叫声。 江祭臣眼中的黑色渐渐消退不见,逐渐恢复了他原本俊朗的模样。 他环视四周,目光呆滞。 拓跋恺上前一步,拉住江祭臣的胳膊:“三王子?你真的是我们大夏的三王子?” 江祭臣轻锁的眉头,却不回话,像是不明白拓跋恺在说什么一般。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的样子,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江祭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司杨廷的声音颤抖着。 江祭臣慢慢回过头看,看向司杨廷的时候,眼神中同样带着诧异的神情。 他慢慢开口,嘴里却没有发出人声,而是彻底变成了奇怪的咯咯声。 司杨廷的心彻底跌入谷底:“江祭臣!你给我醒醒!” 江祭臣被重新带回司家,司杨廷一直守护在江祭臣的身边,几乎没有离去,晚上累了,便会趴在江祭臣的床边睡过去。 而江祭臣,被捆绑着手脚,以免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 司明宇知道江祭臣与司杨廷关系好,但倘若儿子一直如此,也不是个办法。 司明宇推开房间的门时,正好看到司杨廷趴在江祭臣的床前沉沉睡去,像是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司明宇心中难过,轻轻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廷儿......” 司杨廷本就是敏感的,一骨碌爬起来,看到父亲关切的眼神。 “父亲大人......” 司明宇心酸:“解铃还须系铃人,普通人怕是救不了他的。” 司杨廷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他从凳子上起身,再回头看一眼江祭臣后:“拓跋恺呢?近日为何不见他过来?” 正说着,在司明宇和司杨廷没有察觉的时候,江祭臣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同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冰冷得盯着司杨廷。 家中小厮跑进来,低着头:“少爷,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让您快些回去一趟,出大事了。” 司杨廷一顿:“可有说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回道:“说是发现了最近城内婴儿失踪案的线索。” 司杨廷听罢,转头看一眼江祭臣,其实在他心中,很是清楚,这次的婴儿失踪案应该是与之前的张公子案一样,与江祭臣有关的。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案子,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不可能,凶手应该并不是轻易能被捉拿的。 司杨廷回身对司明宇:“父亲大人,江祭臣近日情况不稳定,一定要派人多加看护,我先回大理寺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司杨廷刚一离开,床上的江祭臣的手指微微一用力,束缚着他手的绳索轻而易举得断成了好几段,只是他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开的眼睛,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眼球更加浓郁。 司明宇回身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却发现江祭臣仍然紧闭着眼睛。 大理寺监牢外的凶杀现场,付凌天正带着人勘察现场。 司杨廷走近:“付大人!” 付凌天头也没有抬,只是嗯了一声。 那天深夜,司杨廷没有认真地看过现场的情况,而今,日头正浓,才看出现场一片狼藉。 血水糊满了黄色的泥土,火把上残留着血色,只是尸体已经不在远处。 “这是我在大理寺这么多年来,最痛苦的一年。”付凌天突然开口,眼神浑浊。 司杨廷心中有愧疚,没有应声,转头对旁边的侍卫:“发现了什么线索?” 侍卫低头回应道:“彼岸花。” 司杨廷心头一跳,彼岸花,又是彼岸花,每每出现彼岸花,便总是与江祭臣有关。 他抬眼看向付凌天,付凌天去不看他。 “司杨廷,我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江祭臣,脱不开关系。”付凌天这才慢慢转头看向司杨廷,眼神中有为难。 他继续说道:“张沛的死,彻底引起了公愤,连大理寺少卿都死在案件中,却放着最有嫌疑的人不管,这是我的失职。” 司杨廷低下头:“可是明明......” 付凌天打断司杨廷的话:“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江祭臣,由你来抓捕,这算是对他最后的宽容。” “付大人......”司杨廷焦急。 付凌天背着身,转头离开。 待所有人离开后,只剩下司杨廷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满眼狼藉,他的心情很差:“江祭臣,我该如何救你......” 平康里缀锦楼,因为是白天,大门紧闭。 拓跋恺一脚将大门踢开,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模样,他大喝一声:“出来!有本事都给我出来!” 半晌,没有人回应。 拓跋恺哪里管什么这般那般,他抬脚就向楼上跑去。 整个缀锦楼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出现,但偶尔,有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出来!阿宁!”拓跋恺的声音很大,“只要将我三王子恢复原样,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带着他永远离开长安城!” 悠长的长廊深处,一扇门自动打开。 拓跋恺眼角一跳,停下脚步,看向那扇门的方向。 那门内,一股冷气悠然而出,视线看过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想要将人吞没。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传来,拓跋恺不自觉得全身一颤,双手紧握着手中的刀,眼神尖锐:“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话音刚落,一簇黑色的影子从那房间内直涌而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拓跋恺的方向。 拓跋恺还记得前夜那群攻击那位大理寺少卿张沛时候的样子,不由得,全身一紧。 他脚下一蹬,跳到房梁之上,却没想到,那团影子却像是并没有要靠近他一样,反而像是在对他直路。 那些黑色的影子在远离了拓跋恺之后,竟一起停在楼梯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拓跋恺的到来。 拓跋恺从房梁上跳下来,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收起手中匕首,对那些黑色的影子一路走入了缀锦楼更深处。 整个缀锦楼,宛若一场幻境。 拓跋恺踏入后院拱形门的刹那,波光粼粼,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空突然全部黑了下来,云压得很低,耳边传来爬行动物的沙沙声。 拓跋恺重新戒备:“阿宁!是不是你!” 依然没有人回应。 天空中突然飘起来雨花,下在泥土里,很快,泥土顺着雨水而化开。 泥土之下,露出了婴儿是尸骸,放眼望去,满眼皆是,不禁让人全身一颤。 就连拓跋恺的脚下,都被尸体萦绕。 他的脚正踩在一个婴儿尸体的脸上,一半腐化,一半还残留着婴儿啼哭的模样,甚是可怕。 拓跋恺惊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向后开去,一直退到墙角的位置。 随着雨水越来越大,慢慢露头的婴儿尸体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满地残骸...... 51 玲珑的自赎 司家花园内。 玲珑呆呆地立在院中,池水中的荷花开得正好,身旁的丫头上前劝慰:“小姐,您这几日总是在这处发呆,若是有什么事情,倒可以说出来,奴婢或许能为您分忧?” 玲珑回过头来,能看出眼睛红肿:“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丫鬟没有明白玲珑的意思。 玲珑继续说道:“看惯了生死,有时候确实想要保命,但是,倘若要保一个人的命,便要伤害太多无辜之人的话......” 玲珑回头看向丫鬟:“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哥哥他们正在查的秘密,可是,我却无法说出口。” 丫鬟仍是不明:“为何?” 玲珑:“生死上,我们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身不由己,但是,你知道吗?人总是自私的,为了保自己命,确实愿意伤害无辜。” 玲珑仰头,看向远处的高阁,叹口气:“有时候,就连婴儿都不放过。” 丫鬟听着,慌忙伸手捂住玲珑的嘴:“小姐莫要乱说。” 玲珑见丫鬟如此模样,却是笑出来:“怎的?” 丫鬟小声说道:“小姐日日在阁内,等着王公子家前来迎娶,眼看着不出一月,您便能加入礼部尚书府的,可万不能摊上事儿。” 玲珑看着丫鬟:“你关心我?” 丫鬟眨巴着眼睛:“那是自然,不光是我,全府上下都把小姐当失而复得的珍珠疙瘩,谁不疼,谁不爱呢?” 玲珑收回视线,一脸哀伤:“或许,我的命,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会太平,珍珠疙瘩......”玲珑哀伤得笑出声来,“我连普通女孩子的日子,都没法好好过了。” 玲珑说罢,低头看向池中鱼,他们游走在池水中,摇着尾巴,但这一方水土,却已经让鱼儿安详自在。 但对玲珑来说,她却羡慕鱼之乐,到现在为止,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 真的有人关心她吗? 她不信。 自从知道曼珠养她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利用的那一刻,她觉得,这世上,再无真爱。 就连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对她的爱,她都是不相信的。 她不相信,倘若真的想要找她的话,别说是偌大的长安城,就算是整个大唐天下,又怎会找不到呢? 十二年....... 玲珑笑出声来,却是凄凉的。 耳中传来嘶嘶声。 她等的人到了。 玲珑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转头对丫鬟:“你且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仍是不想离开,不放心道:“小姐......” 玲珑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丫鬟仍是不放心,但见玲珑的状态已经比刚才好些,便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开。 因为最近几日来,自从江祭臣重新被司杨廷带回家中,玲珑便会常常一个人在花园中带着。 丫鬟想过,或许是玲珑与什么人约见,或许是玲珑想要自己思考些什么。 总之,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轻生之人。 待丫鬟离开后。 玲珑端正着身子,慢慢回头,浅浅的笑出来:“如何?可困住她了?” 玲珑的身后,阿宁笑盈盈得上前,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身:“不仅如此,整个缀锦楼,都会被大理寺查封。” 玲珑淡淡的笑着,对阿宁躬身作揖:“只要阿宁姑娘愿意保我性命,不让曼珠取了我的雀阴,我愿听命于阿宁姑娘。”阿宁却笑着上前,轻轻抚摸玲珑乌黑的长发:“那倒也是不必,只要你能像这次一样,将曼珠弱点告诉我,等有一日,你拿到了集合而成的三魂七魄,便不会亏待与你。” 玲珑一顿,冷眼看着阿宁。 阿宁会意,笑道:“你放心,雀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身上有,再说了,现在你身体里的雀阴,早就已经不再纯洁,”她凑近玲珑的耳朵,轻声道,“就算是送给我,我也不见得想要。” 阿宁口中说的话,虽然你听上去没什么,但句句都是对玲珑的贬损。 但玲珑毫不在意,轻轻一笑,对阿宁躬身:“那我该多谢阿宁姑娘的不杀之恩。” 阿宁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玲珑。 “怎的?”玲珑问道。 阿宁歪着头笑着:“你当真不想知道,我把曼珠封锁在什么地方了吗?” “不想!”玲珑转过头去,但明显是在掩饰。 毕竟是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人,说真的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以她对阿宁的了解,阿宁手上沾染了太多血液。 其实阿宁早就对曼珠不满,只是碍于不知道曼珠的弱点,才一直都迟迟未曾动过手。 玲珑抬头:“倘若这件事被荆棘知道......” 阿宁笑出声来:“你还喜欢他吗?” 玲珑低头不语。 阿宁的手划过玲珑白皙的脸庞:“放心,荆棘怎么都不会想到,曼珠会被我困在他眼皮子底下......” 玲珑不解抬头看向阿宁,她想要问曼珠的踪迹,因为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感受到曼珠了,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玲珑一边想着,下意识得抚摸着手腕上的一串水晶石,那水晶石像是失去了色彩,黯然失色。 曼珠......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那么强,除了多情,没有弱点的...... 拓跋恺冲进大理寺,里面的侍卫将他拦住。 “大理寺,岂容乱闯?” 拓跋恺横眉冷对:“叫司杨廷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侍卫仍然拦着拓跋恺,不让他进去。 身后,司杨廷带着两个人,冰冷的眼神,看着拓跋恺的背影:“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拓跋恺转身,看到司杨廷一脸怀疑得瞪着自己。 他上前一步,拉住司杨廷的胳膊:“我发现了......可以洗脱三王子嫌疑的证据!” “什么?”司杨廷不相信得审视着。 缀锦楼后院。 拓跋恺带着司杨廷走入之前他走进去的院落。 地上的婴儿尸体仍然密密麻麻得陈列在院中。 这些天明明没有下雨,但地上的泥土却明显潮湿着。 司杨廷被眼前尸体堆深深震撼。 而司杨廷身后的两名侍卫,却在看到这满地幼小尸体的时候,发出阵阵干呕,远远跑开。 司杨廷一边踏进这摆在眼前的证据所在地,但心中却全都是疑惑。 “你几时来的?为何而来?”司杨廷没有回头,他一边说着话,低头伸手拨开掩盖在尸体周围的泥土,一个半腐烂的婴儿,眼球如一摊烂泥,发出阵阵恶臭。 拓跋恺跟着皱眉:“好,我把我所知道的,从头说给你听。” 司杨廷回过头,看向拓跋恺。 见拓跋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司杨廷大声对外面正在呕吐的两名侍卫喊道:“通知付大人,发现埋尸地!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抬脚向外走去,同时看一眼拓跋恺,示意他跟上来。 司杨廷带着拓跋恺回到司家,两人坐在江祭臣所在的房间内。 床上,江祭臣依然像这几天一样,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在江祭臣的身上,所有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束缚着江祭臣双手的绳索,早已不在。 “你的意思是说,原本名你在大夏好好的生活着,结果有人来找你,说找到了十二年前失踪的三王子?” 司杨廷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拓跋恺点头,他看一眼床上仍然昏睡的江祭臣:“虽然我还没有正式与三王子详谈,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三王子。” 司杨廷眯着眼睛:“让我如何信你?” 拓跋恺思索一瞬,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是一株彼岸花样子,与江祭臣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司杨廷大惊,一把将玉佩抓在手中,仔细端详着,那玉佩的模样,果真与江祭臣身上挂了多年的玉佩一样。 “这玉佩......” 拓跋恺叹口气:“是三王子的母亲留给他的,本是一对,王妃临死前交代我,要帮三王子看好这对玉佩,将来,对三王子有很大用处,那时候三王子还小,不过五岁年纪。” 司杨廷始终不愿相信拓跋恺的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虽然之前江祭臣在昏迷之前,却是交出了恺这个名字,但是......司杨廷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你继续。” 拓跋恺将手中的玉佩收回去:“我走了一个月的路程,终于来到长安城,原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三王子,开始,我听说城内出现了偷盗婴儿的贼......” 听到此处,司杨廷眯着眼睛,看向拓跋恺:“你等一下,说道这偷盗婴儿的贼,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声称江祭臣便是偷盗婴儿的人,并称,让江祭臣还回孩子......为何?” 拓跋恺明显顿住,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司杨廷,随后,转头看向床上的江祭臣,慢慢开口:“阿宁姑娘找我的时候,称只要我那天夜里去平康里,找到江祭臣,并借机刺伤他的话,就告诉我三王子的下落。” “你信她?” “为何不信?她能清楚地知道三王子的特征,甚至,他知道三王子后腰处不规则的菱形胎记。” 司杨廷低头沉思着什么,他推算,倘若之前按照他与江祭臣的计划,江祭臣是准备在缀锦楼曼珠身边,调查证据的。 但是不出一日,江祭臣却突然出现在凶杀现场,并被他和张沛亲眼看到刺杀了已经疯癫的妇人。 倘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那么这个人心思太缜密了。 倘若一切都是巧合呢?那也太过于巧合。 他记得,江祭臣曾经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过分的巧合,必定是人为。 司杨廷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江祭臣,轻锁眉头。 “为什么?江祭臣......你能不能醒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杨廷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被屋内的人都听见。 拓跋恺从江祭臣的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司杨廷。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像是听到司杨廷的呼唤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司杨廷。 只是,江祭臣的眼球,已经宛若墨汁一般黑暗,同时,唇角轻轻上扬,对司杨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52 人面不知何处去 江祭臣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司杨廷,瞬间便将司杨廷压倒在身下。 他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脸上的血管呈现出青黑色,原本白皙俊俏的脸,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可怖。 他张开嘴,就要对着司杨廷的脖子下口。 司杨廷甚至能感觉到江祭臣的气息,将脖子的皮肤沾染的有些发痒。 “江祭臣!你清醒点!江祭臣!”司杨廷一边用手想要将江祭臣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一边用力大叫着。 一旁的拓跋恺一时没了主意,踌躇状看着眼前一上一下的两人。 司杨廷嘶吼着:“拓跋恺,好看吗?帮忙啊!” 拓跋恺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哦了一声,上前,抱住江祭臣的后背,想要将江祭臣从司杨廷的身上拉开。 怎料,江祭臣本就习武之人,力气甚大,而此刻,更是两个人都无法搬动他去。 司杨廷见江祭臣的头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脖子,他不能因为怕伤害到江祭臣而继续这样只防守下去。 “拓跋恺,站远些!真是一无是处!”司杨廷口中责骂着。 拓跋恺不吭声,站远了些。 司杨廷看一眼神志不清的江祭臣,随后深吸一口,突然用力,翻身,一连贯的动作,反客为主,压在江祭臣的身上。 仍在狂躁状态的江祭臣还在奋力想要抓住司杨廷。 司杨廷只用力压住江祭臣的额头,并轻轻用手指在江祭臣的额头上摩挲着,唇角渐渐轻笑出来。 这个动作,是小时候,江祭臣对他做过的动作。 每次,当司杨廷吵着嚷着任性不听话的时候,江祭臣总会走到司杨廷的面前,唇角微微上扬,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司杨廷的额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时,司杨廷便总会安静下来。 就像此刻安静下来的江祭臣。 司杨廷轻声对江祭臣说道:“你等我,我会亲自去找你的画中仙问个明白。” 两人身后的拓跋恺始终一语不发得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缀锦楼内。 付凌天亲自带着人,推开了缀锦楼的大门。 门内一个人都没有,正如他之前跟踪拓跋恺时候所见一般。 其实付凌天很早之前就觉得拓跋恺的出现过于突然,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却似乎想要占据并打破原本的平衡。 直觉。 就像司杨廷平时经常说起的词。 有时候,付凌天也是相信直觉的。 付凌天环视四周后,一名侍卫上前:“大人,司大人和拓跋恺发现的藏尸现场在后院,我带您过去。” 付凌天抬手阻止:“不急。” 他仰头继续观察四周,心中有些沉。 这是他很久没有来过的地方了,上次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他还记得她的样子,孽缘吧...... 正因为他们之间的门不当,户不对,让他们分开,自此,付凌天再没有爱过别人,孤独一人至今。 只是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是因为案子。 物是人非,缀锦楼,还是之前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世界了,早就已经是司杨廷他们的世界......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付凌天大人来了。” 付凌天随着声音,打断了思绪,他回身看去,只见老鸨正站在众人身后,风韵犹存的样子。 那老鸨不是别人,正是江祭臣之前带着司杨廷去过的神秘之处的陈夫人。 陈夫人冷眼看着付凌天,视线落下之处,皆是冷漠,她走上前来,手中的帕子拂过付凌天的脸。 “怎的,今日付大人有空来我这缀锦楼赏光?”陈夫人的声音娇柔,让人麻麻酥酥到骨头缝了,“可惜啊,来错了时间,这会子天色还早,姑娘们都还在睡着。” 付凌天一阵心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陈夫人。 陈夫人蔑视得瞥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反身向内走去:“带这么多人来赏光,付大人倒是个念旧情的人,知道我这缀锦楼近日来是非多,我这里,倒是要多谢付大人惦记了。” 陈夫人说着话,唇角微起,面若桃花。 “我......霓裳......”付凌天从来不曾如此不自信过,但今日,他见到陈夫人的刹那,却是怎么都撑不起精神的。 陈夫人大笑出声,用帕子掩着唇,眼泪都几乎快要笑出来:“亏了付大人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还真是三生有幸。” 一旁的侍卫们都诧异得看着付凌天,但付凌天却全然不将他人放在眼中,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陈夫人的身上。 二十年不见,二十年......她变了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她来的。 而她的嘲讽,他却是心痛的。 陈夫人冷眼看向付凌天:“付大人今日,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倘若如此的话,我今日高兴,请各位大人进屋喝酒。” 说着话,陈夫人便独自向内走去。 付凌天依然定在原处:“霓裳......” 陈夫人站定,没有回头。 “缀锦楼现在的主人......是谁?”付凌天问这话的时候,心脏生疼。 陈夫人轻轻叹口气,之后才回过头去,看向付凌天的时候,恢复了刚刚的妩媚:“是我,大家都叫我陈夫人。” 付凌天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夫人抢了先:“倘若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平康里的常客们。” 付凌天上前一步,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正气与强硬,在陈夫人的面前,付凌天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男人,但他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曼珠是谁?” 陈夫人抬起头,与付凌天四目相对,半晌没有回答。 付凌天再上前一步,一直走到陈夫人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曼珠.......才是这缀锦楼的主人,你为什么护着她?你认得她?她是什么人?” 陈夫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之后唇角慢慢上扬,像是嘲笑,又像是不屑。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这个消息,但我这缀锦楼里,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叫曼珠的姑娘,倘若是找旁人的话,我想付大人应该是问错了地方。” 陈夫人转回头去,不想再看付凌天:“我就不送客了,付大人慢走!” 付凌天上前一步,抓住陈夫人的手。 陈夫人一顿,这双手的温度,让她的心重重得抽动着。 她从付凌天的手中将手抽回去,转身,狠狠地盯着付凌天:“我没想到,今日来的人会是你!倘若我知道,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付凌天明明已经听出陈夫人话中的破绽,但他却不忍拆穿她。 “这里......有案子发生,我来查案。” 陈夫人冷笑一声,收回视线:“请便。反正我这缀锦楼最近便是不太平的,流言蜚语四处飘,一会儿说我这里藏着妖精,一会儿说我这里有杀人犯。” 付凌天的心狠狠地疼着,他的眼神始终不愿离开眼前这二十年没见面的女人,那个他一声只爱过一个的女人。 陈夫人冷傲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因为这些话,我这缀锦楼会陷入空窗期,没想到......来的客人却比之前更多了。”陈夫人轻笑着,“男人呐,总是喜欢玩些新鲜的,付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付凌天被一句话哽住,不回话。 付凌天身后,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付凌天:“付大人,后院的藏尸现场......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了。” 听罢,付凌天用尽力气,收回视线,直视着前方:“那么,还请陈夫人带路,后院花园处,有人发现了婴儿尸体,我们怀疑,缀锦楼与近期所发生的婴儿失窃案有关。” 原以为陈夫人会有些许阻拦,却没想到,她很是大方道:“笑话!哪里传来的不是之言?既然大理寺查案,我便是没有不让的道理,大人请跟我来。” 说罢,陈夫人走在前面,付凌天看着陈夫人自信的背影,思度片刻后,收起自己的思绪,跟上去。 众人也是一脸疑惑,看眼前陈夫人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难道......生了变数? 一行人来到司杨廷和拓跋恺发现尸体的地方。 令付凌天大吃一惊的是,现在这后院里的情形,与了解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眼前哪里有什么满地的婴儿尸体? 花园内,桃花盛开,春色满园。 陈夫人站在这桃花之下,映着她风韵犹存的脸,看上去,宛若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 不觉,令付凌天有些看呆。 “大人,您说的藏尸现场,说的可是这里?”陈夫人言语冷漠,像是在挑衅。 付凌天抬脚向前,眼睛看着陈夫人,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之后垂下头去,俯视着陈夫人。 “连你也想......骗我?”付凌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失望,他继续说道,“他们知道我今日会来,所以,才会将你派出来与我相见,目的是为了扰乱我的心智,是不是?” 陈夫人刚刚还冷漠的眼神逐渐融化,看着这个自己以为已经忘记了的男人,现在就在眼前,他的气息,依然是曾经的味道,熟悉的,难忘的,就是他...... 只是到头来,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无情。 陈夫人笑了:“我真的能扰乱了你的心智?二十年了,你我都已经快要年过四十的人,当真在心里,还能残留一些扰乱彼此心智的回忆?” 付凌天一顿,但随即恢复了冷漠:“霓裳,你被骗了......” “什么意思?”陈夫人不解。 付凌天心疼得笑了一下,慢慢开口:“在司杨廷发现现场之前,我就跟着拓跋恺来过现场。” “什么?”陈夫人听不明白付凌天的意思。 付凌天凑近陈夫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有个假设,倘若,拓跋恺并不是表面所看上去的那样,那么我之前跟踪拓跋恺来这里发现藏尸现场的时候,他们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陈夫人眼神一收:“所以呢?” 付凌天低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夫人:“你背后的人,将你当做诱饵扔出来,他们明明知道,我亲眼看到了那一地婴儿尸体的模样,却想要利用我跟你之间的关系,让你成为整件事的替罪羊。” 陈夫人看着眼前的付凌天,眼神逐渐温柔下来。 付凌天再次开口:“告诉我,你背后的人,在哪,因为,她才是这场凶杀事件完结的关键,而且,也能阻止整件事继续下去,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在这场婴儿凶杀事件之后,还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无法想象的事。” 陈夫人明显被付凌天说动,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付凌天还是没有准备停止,继续说道:“而现在,你就是能救还没有遇害的那些人的关键,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陈夫人听到这句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九岁,爱得深刻,那时候的付凌天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他曾说:“我父母,不会同意你进我家的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带着你永远离开长安,我们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是,我们将会一无所有。” 那时候的陈夫人,还被称作霓裳,她眨巴着充满爱情的眼睛:“第二种呢?” 他思索后,才开口:“第二种,就是维持现状,我会常来看望你,但......我无法给你许一个未来,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除了你,我不会再另娶他人。” 陈夫人红了眼眶:“是不是选第二种的话,你便不会失去一切,还会拥有美好的未来,还会......” 他将她拥入怀中:“你可以自己做选择,我听你的......” 53 丢心 陈夫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怒气横生:“我不要做选择!你明明就知道,只要是我做选择的话,都会向着你!二十年了,付凌天!二十年了,你还在诱导我!” 付凌天脸色逐渐冷漠下去,他向后退去一步:“霓裳,感情的事,与案子无关。” 陈夫人的胸口上下浮动着,红了眼眶:“是,你从来都是这样,公事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方向!” 付凌天不语,等待着陈夫人接下来的话。 陈夫人反上前一步,指着付凌天的鼻子:“你从来都是这样,当年,你已经想好了我一定会选第二种!我真傻!傻到让自己一辈子陷入无法摆脱的泥潭!而你......付凌天大人,大理寺卿,好不风光!” 付凌天冷峻的脸,太阳穴的青筋抽动了两下:“我遵守了诺言。” 陈夫人冷笑:“那不是对我的诺言!那是你自己的诺言,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咒!你娶不娶别人,与我何干?对我而言,生活上会有任何改变吗?” 付凌天说不出话来。 当年,他确实是为了前途而离开她。 他也确实知道,她会选择第二种答案。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喜欢的霓裳,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青春年华。 “所以呢?现在我的缀锦楼并没有你想要的!”陈夫人强迫自己恢复情绪,“付凌天大人!请吧!” 付凌天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她还是老样子,惹他心疼。 他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抬起手:“搜!” 所有人都没想到,付凌天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付凌天!”陈夫人绝望的眼神看着付凌天。 付凌天向后退去一步:“霓裳,抱歉了。” 付凌天说罢,带着人冲向缀锦楼各处。 陈夫人痴痴地看着付凌天的背影。 这边是她等待了二十年的背影,如今,还是如以前一样,自私......什么是公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的话,何来保护大唐? 陈夫人望着望着,低头笑出声来,她默默地念叨着:“姑娘,感谢你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再次对这个男人死心......” 陈夫人说罢,一脸冰冷得转头离开。 她走得决绝。 头也不回。 付凌天的人在付凌天的指挥下,对缀锦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客气。 他们粗暴得踢开房间的门,所有的门内,都是空空荡荡。 “继续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付凌天的声音粗犷有力。 “是!”众人回应着,转身离开。 一时间,整个缀锦楼内,全部都萦绕着付凌天的人。 原本安静的缀锦楼,在白天也喧闹了起来。 付凌天再回头看向陈夫人刚刚所站的地方时,发现陈夫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心中某个不易察觉的沉重,也跟着陈夫人的消失而逐渐察觉不到。 走廊最深处,一扇门轻轻从里面打开,带着一阵吱呀声。 付凌天收回视线,看向那扇门的方向。 身边有侍卫跑过去,但能看得出,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那扇自动打开的门。 付凌天慢慢向那扇门踱步而去,同时,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佩剑。 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能闻到房间内飘出的阵阵花香味,而这味道,与之前在付凌天家院子中出现的那株花的香味几近相同,但却似乎少了一种层次。 付凌天下意识得用手挡住鼻子,看向门内,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明明是白天,房间内却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 付凌天的手已经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他举着剑走进去。 刚一进门,身后的门自动关闭上锁。 付凌天神色一顿,高度集中精神,四下张望着。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处红光在闪闪发光。 付凌天眯着眼睛,我了握紧手中的佩剑走上前去。 而此刻,就在付凌天的身后,一双赤足正款款走来,那脚上,带着一串红绳铃铛,宛若束缚的脚铐。 红色的纱裙在脚踝处,令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付大人......你来了。” 付凌天一惊,转头,正好与身后的人四目相对。 “你......是谁?”付凌做防备状。 这时候,才能看到,曼珠的身体几近透明,她脸上带着哀伤的神色。 “付大人,救我......”曼珠的声音很轻,就像是飘荡在空气中的靡靡之音。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付凌天对曼珠横眉冷对。 曼珠低下头去:“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曼珠?”付凌天不敢相信。 曼珠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外:“付大人,救我......只有我,才能解开江祭臣身上的魔咒.......求求你,在他酿下大错之前.......” 付凌天没有回应,只是顺着曼珠的手看向窗外。 曼珠看着付凌天的后背,一抬手,一个蓝色亮闪闪的圆球状物体,从付凌天的后脖颈飘然而出。 付凌天似乎毫无察觉,他顺着这扇窗户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之前所见的婴儿尸体掩埋的那个院子。 “什么意思?怎么救你?”付凌天一边说着话,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曼珠已经消失不见。 随后,他身后的那扇门突然敞开来。 他突然觉得一阵气结,从房间内冲出去后,身后的大门又再一次重重关闭。 而这一切,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付凌天双手扶着栏杆,穿着粗气:“所有人听令!” 这时候,所有的大理寺侍卫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付凌天的方向。 付凌天的头上满处都是汗水,他觉得呼吸困难:“所有人,去后院,掘地三尺!找出可疑线索!” 付凌天说罢,眼前一黑,头晕倒地,不省人事。 在意识恍惚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手下人都慌了神:“付大人!付大人......” 司家,江祭臣的房间内。 干净整洁,阳光充足。 只是,躺在床上的人却似乎不再是之前的翩翩公子。 司杨廷刚刚接到大理寺人的传话,先行离开。 离开前,他再三定住拓跋恺,一定要好生看护江祭臣。 虽然司杨廷总觉得拓跋恺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终归江祭臣在失去甚至之前,叫过拓跋恺的名字,所以,暂时算是比较值得信任的人。 现下,只有拓跋恺和江祭臣在房间内。 他冷冷得盯着睡过去的江祭臣:“三王子?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像是听到了拓跋恺的召唤一般,慢慢睁开眼睛,神色如常,只是,他那双眼睛,依然保持着全黑的状态。 拓跋恺对江祭臣现在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是满意,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三王子,大夏,你应该是回不去了,而我这次来长安城,其实是为了寻找一个被隐藏多年的秘密,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拓跋恺说说话的时候,江祭臣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像是正常聆听一般。 只是江祭臣的脸上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拓跋恺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抓起江祭臣腰间所佩戴的那块雕刻着彼岸花的玉佩,他的眼神中有光。 他的手指来回抚摸着江祭臣的玉佩,脸上的贪婪不自觉得显露而出。 “你可知道,您当年是怎么从西夏离开的吗?您当真以为......王会找你吗?他是故意让你离开的,知道为什么吗?”拓跋恺说着话,露出嗤笑的模样。 “因为,他怕你,我们西夏的巫师说,你会为整个西夏招来不幸,甚至,会给王招来杀身之祸,说到底,你就是一个祸头子,走到哪里,哪里便不太平。” 说完话,拓跋恺随手便要将江祭臣腰间的玉佩扯下来。 却没想到,明明失去神志的江祭臣突然抬手,护住那块玉佩,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拓跋恺凑近江祭臣的脸:“我却不怕你,因为听巫师说,只要得到你腰间这块玉佩,便可以......不再经历轮回之苦,而这块玉佩,听说是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什物。” 江祭臣听罢,张开嘴,嗓子里发出异样的咯咯声,抬手便袭向拓跋恺。 而拓跋恺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抬手一挥,将江祭臣重重得推回床上,同时,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一股黑色的烟雾飘散而出。 烟雾进入江祭臣鼻腔的瞬间,江祭臣停止了一切动作。 拓跋恺冷笑道:“三王子,虽然我曾经是你的书童,但现在,我已经是西夏的大将军,而你......不过是我西夏的废人!” 拓跋恺再次伸手到江祭臣的腰间,伸手一下便将那块玉佩撤了下来。 身后,玲珑从屋外走进来,冷眼看着一切。 拓跋恺听到动静,转回头去,正好与玲珑四目相对:“玲珑姑娘,这一切,还得多谢你设的局,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玲珑没有回应,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江祭臣:“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拓跋恺哈哈大笑:“放心!你想要的人,我定给你找到!” 玲珑冷笑:“那便最好不过。” 玲珑慢慢走到江祭臣的身边,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姑娘请说!” “我要他,来杀我......” 玲珑说完,视线最终落在江祭臣的脸上。 54 玲珑的伪装 付凌天躺在家中床上。 大理寺一众人围在付凌天的床边。 司杨廷站在最前面,关切得等待着付凌天清醒过来。 他紧锁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给我说个明白!” 众人都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司杨廷本就因为江祭臣的事心情极差,他重拍一下桌子:“明明亲眼看见的藏尸现场,最后却变成了一片桃花园?!” 一名侍卫上前,对司杨廷拱手:“司大人,我们到的时候,却是是一片桃花园,并没有您所说的尸体,不过......” 司杨廷望向侍卫。 侍卫继续说道:“不过在大人晕倒前,曾下令,让我们再去那片桃花园找什么东西。” 司杨廷一顿,思索着:“他还说了什么没有?见了什么人没有?” 侍卫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将老鸨的事情告诉司杨廷。 他环视周围的其他人后,下定决心:“付大人......付大人在缀锦楼见到了他的......他的......”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司杨廷有些着急。 侍卫抿着嘴道:“见到了他的旧情人。” 司杨廷大惊,他所知道的是,付凌天一生从未迎娶过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公事以外,再无其他,就好像......付凌天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他的旧情人? 从未曾听说过,付凌天竟然有爱过的女人。 司杨廷转头看向扔在昏迷中的付凌天:“他们说了什么?” 侍卫思索片刻后,才开口:“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奇怪,不过,有几句话像是听上去......” 司杨廷正视着侍卫:“直接说,什么事?” 侍卫一顿后,才开口:“付大人说,他好像在来现场之前,已经亲眼看到过婴儿藏尸现场,而且,好像说是对那个拓跋恺不放心,原本是跟着他来的,结果......” 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心开始发慌:“说下去!” 侍卫看一眼周围的其他人,继续说道:“结果发现拓跋恺带着您,直接发现了婴儿藏尸现场,然后说.......说缀锦楼那位陈夫人应该是被人利用了,却仍愿意听从对方的话......” 司杨廷听出这些话中更为诧异的事,他眼睛发亮:“你说,付大人的旧情人是谁?” 侍卫没想到司杨廷的兴趣点会在这里,没反应过来。 司杨廷起身大喝道:“付大人在缀锦楼见到的人是谁?!” 侍卫被吓到:“陈夫人......那老鸨自称......陈夫人.......” 司杨廷惊得合不拢下巴:“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这是一出,计划了数十年的陷阱.......只是在等着江祭臣,等着他.......爱上画中仙......” 司杨廷说罢,转头看向付凌天,心里思度着其中之间的关联,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相互牵制,就像陈夫人和付凌天,还有司宛箬和江祭臣,以及自己之间的关系。 那个阿宁和黑衣鸟人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画中仙......到底又是谁?! 可是,这些相互牵制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目的为何? “拓跋恺!......”司杨廷噌得一下,全身的汗毛竖起来。 “司大人.....” 司杨廷抬手拍了拍眼前侍卫的肩膀:“好生看着付大人,若醒来,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 说完,司杨廷抬脚就要离开。 “司大人,出什么事了?” 司杨廷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得离开。 等司杨廷回到司家的时候,却见整个司家一片祥和,丝毫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身边有丫鬟婆子们走过去的时候,都会对归家的司杨廷躬身行礼。 但司杨廷脚下从一刻都没有停歇,因为离开前,司杨廷将江祭臣交付给了拓跋恺。 而拓跋恺,如果按照付凌天的说法,他也早就觉得那个人有问题。 司杨廷用力推开江祭臣房间的门。 哐当一声响。 就像是砸在了司杨廷的心上。 果然......房间内空无一人。 司杨廷的心沉向谷底,他扭头大喝:“来人!” 一个服侍的丫鬟低着头上前:“二公子。” 司杨廷指着江祭臣的床:“人呢?” 丫鬟这才发现,江祭臣和拓跋恺都不见了踪迹,慌了神,跪倒在地上:“二公子,奴婢一直都在院内守着,从未离开过,更是没看到大公子离开......二公子恕罪.......” 司杨廷现下哪里管得了这些,转头就踏步出去,就算翻遍整个院落,他都要将江祭臣找出来。 因为现在江祭臣的状态,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就连父亲,也不能知道,否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司杨廷四处寻找着,他们曾经一起玩耍的地方,他们打架的地方,他们一起读书的地方,他们一起喝醉了酒睡着的地方。 四处都是空空荡荡。 司杨廷压着性子,默念着:“江祭臣!你到底去了哪里!”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握拳,想要发泄他心中的焦急。 西厢阁内,突然传来一阵女孩的惊呼声。 司杨廷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有丫鬟婆子们惊吓状态跑出来,尖叫着,就像是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司杨廷心念不好,西厢阁是妹妹司宛箬所居住的地方,平日里,家中男丁都很少过去,毕竟妹妹刚刚回家,且已经是成年了待嫁姑娘。 如今......若是江祭臣现在的状态出现在那里,且被发现的话...... 幸好今日司明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去了外地办公差。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离开抬脚向司宛箬所居住的房子奔去。 人群中,只有司杨廷一个人的方向与众人方向相反。 他奔跑的过程中,撞倒了一些丫鬟们都不管不顾。 当他在西厢阁的院子中,亲眼看到江祭臣那一袭白衣的背影时,他的心凉的彻底。 到底,还是出了事。 四周并没有拓跋恺的身影。 他不知道,拓跋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否与拓跋恺有关。 “江祭臣!”司杨廷再也安耐不住,大声吼叫着江祭臣的名字。 西厢阁的房间内突然有了动静,只见玲珑一副受惊的模样,粉红色的衣裙上沾染着鲜艳的血色,从房内冲了出来。 “二哥哥,二哥哥救我......”玲珑的声音惶恐而颤抖着。 她一边向外跑,没有看清脚下的台阶,重重得摔倒在地上。 她满眼害怕,抬眼,却看到司杨廷只是呆呆地立在自己的对面不远处,视线,却落向自己的身后。 “二哥哥......” 房间门,江祭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跌倒在地的玲珑,眼神似乎透着一抹疑惑。 “江祭臣!你给我醒醒!闹够了没有!”司杨廷的声音里全都是怒气。 江祭臣像是听懂了司杨廷的话,他抬起头,看向司杨廷,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他漆黑的眼球和惨败的脸,让人看上去觉得可怕。 “二哥哥......救我,臣哥哥要杀我.....”玲珑一边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司杨廷抽出身上的佩剑,看一眼哭泣的玲珑,却没有说一句安慰玲珑的话,而是直接将剑刺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看着迎面而来的司杨廷。 他的嘴巴微微开启,像是在说话,可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怪异的咯咯声。 司杨廷痛苦而难过,但是他无法容忍自己将江祭臣带回家后,江祭臣竟然背着他伤害司宛箬。 虽然他一直对司宛箬的身份存疑,但是现在,司宛箬就是司家的千金,而且,即将成为吏部尚书家的儿媳,这个节骨眼上,一丝一毫的问题都不应该出现。 剑头没有一点偏离,深深得刺入江祭臣的肩膀。 江祭臣望着司杨廷的眼睛,却没有反抗。 他就这样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许情绪的变化,像是放弃,又像是委屈,更像是释怀。 司杨廷的力道没有停止,他手中的剑在刺入江祭臣肩膀的刹那,继续向前。 江祭臣的身体也随着司杨廷的力道向后,一路,司杨廷的剑深深地刺入院落红木柱子上。 江祭臣一声闷哼,看着司杨廷的时候,唇角轻轻上扬,眼神中透着安然。 司杨廷红了眼眶,压着声音,用只有江祭臣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江祭臣......求求你,我不想再伤害你了,我们之间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司杨廷委屈得瘪着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司杨廷继续小声说道:“你想查的,都查清楚了吗?” 江祭臣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轻得笑着,难过得看着近在咫尺的司杨廷。 不远处的玲珑,正冷眼看着江祭臣和司杨廷。 刚刚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现在,却是满眼冷漠。 司杨廷将江祭臣带回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这间房,已经没有人敢再靠近。 玲珑委屈难过得站在司杨廷的身后,怯生生得看着司杨廷为江祭臣擦拭伤口。 他紧实的肌肉裂开了一个深深地口子,深口很深。 玲珑低低哭着:“二哥哥,我们家,不能再留着臣哥哥了,说到底,他总是危险的,今日竟然闯进我的西厢阁来,想要伤害我,上次,还闯入父亲大人的书房,这两次,都所幸没有人受重伤,若是下次......” 司杨廷突然转身,冷冷得看着玲珑:“阿箬,有很多事,我没有问你,不代表我没有怀疑。” “二哥哥......”玲珑的声音很轻,装作受惊的样子。 司杨廷再次靠近玲珑:“看在父亲对你的思念,我不做过多追究,但是,倘若你再生出事端,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的真实面目揭穿。” 玲珑认识一副不解的样子:“二哥哥,你什么意思?” 司杨廷抬手一把抓住玲珑的衣袖,将衣袖上的血举到玲珑面前:“做戏,要做足,你这满身是血的样子,却能走能跑,还能跟我哭诉,你说,任凭一个弱女子,怎会流了这些血却毫无反应?” 玲珑呆呆地看着司杨廷,红了眼眶:“到底,你还是只相信臣哥哥,却不相信我?到底,我是后来的,是不是?” 说话间,玲珑将自己的袖子拉起来,露出白皙的肌肤。 “二哥哥若是不信,自己看看便是!” 玲珑一边说话,泪水像珠子一般滚落而下。 司杨廷看向玲珑瘦弱的胳膊,胳膊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看上去,确实都是新伤。 “还要看吗?”玲珑越说越委屈,一边说着话,便要将自己的衣服拉开。 司杨廷慌忙阻止:“够了!” 玲珑看着司杨廷的样子,哭着说道:“一个外人,却也值得你如此关心,自从我回来至今,你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好赖不济,我与你才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司杨廷神色依旧冷漠:“正因为我们是双生子,所以,我才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像你也知道我的心一样。” 玲珑一顿,脸上没有了表情,她的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脸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杨廷继续道:“缀锦楼里,没有一个人是单纯的,也包括你!” 玲珑不语,近距离望着司杨廷的眼睛。 这是他的孪生哥哥,却也对她没有丝毫信任,就算她所做的事却是不值得信任,但是.....她还是憧憬着有人真心相信她的。 “二哥哥......” 司杨廷冷言道:“玲珑姑娘,我的妹妹,早就死了,你,根本就不是她!” 55 只想有人关心,那么难吗? 玲珑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见阿宁正坐在自己的矮桌前等着她。 玲珑原本心中就是恍惚的,她因为不知道司杨廷到底对自己的心思了解多少而恍惚。 是的,他们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会有常人难以解释的心有灵犀。 就好像,他们两人对江祭臣的感情......他们相互明明心知肚明,却要伪装做什么都看不透彻。 “为何又来找我?”玲珑对阿宁的态度似有变化。 阿宁表情有一丝惶恐:“曼珠,不见了。” 玲珑刚刚拿到手中的茶杯,瞬间跌落到地上:“什么意思?她不是被你.....封起来了?” 阿宁紧咬着唇:“我不知道,我原本就想,之前困住她似乎太过于轻松了。”她紧张得看向玲珑,“倘若曼珠知道我们利用婴儿怨灵让江祭臣失去了理智,那我们......” 玲珑厉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是你做的。” 阿宁一顿:“玲珑!” 玲珑起身,对阿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本就是她的筹码,她自然不会对我如何,而你......” 阿宁突然面色狰狞,对玲珑露出尖牙:“你不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玲珑却痴痴地笑起来:“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玲珑的答非所问,反而让阿宁不明所以。 玲珑抬眼看向玲珑:“你我,都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罢了,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可和关爱?” 阿宁脸上的戾气消失,她疑惑得看着玲珑。 玲珑对阿宁笑笑:“两百年前,你就已经是曼珠的棋子,我终于明白,你猜,我们所做的这一些,曼珠会不会一直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只是......她也想要某个结果?” 阿宁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表现出被我们困在桃花树下的地窖里?” 玲珑冷笑一声:“阿宁,你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我也是,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傻瓜,能被你骗的人,不过是爱着你,相信着你,或者是因为你身上的某种特质,愿意信任你的人罢了。” 阿宁听不懂玲珑的话:“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听不懂的话,现在怎么办?” 玲珑淡淡的笑着,没有回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 玲珑再回头的时候,见阿宁已经消失不见。 “进来。” 门外没有动静。 玲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那个身影,她知道是谁。 半晌后,大门被推开。 司杨廷一脸愧疚得站在门外:“阿箬,方便吗?” 玲珑看见司杨廷的瞬间,眼眶湿润,泪水涌出:“二哥哥......” 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前,玲珑细细地帮司杨廷斟茶。 司杨廷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没有说出口来。 玲珑将茶送入口中,轻抿:“茶很香,姑娘曾经说,想在长安城喝到上好的酒容易,这茶,却不是轻易能和得到的。” 玲珑看向司杨廷,唇角上扬:“好在父亲大人是礼部尚书,自然有好茶送来,我这一生,倒是能喝到不少好茶去,也算是享了福了,放普通家姑娘,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茶是什么味道。” “阿箬......”司杨廷声音沙哑。 玲珑却笑得更加灿烂:“你说是不是啊,二哥哥?”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一口将茶盏中的茶喝干净,之后抬眼看向玲珑:“我刚才是气急了说的话,阿箬你别生气,好不好。” 玲珑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不语,只是帮司杨廷又斟上一壶茶。 司杨廷有些手足无措:“阿箬,你知道,你刚回家,我还没准备好一个做哥哥的样子,你能不能......” 玲珑脸上的笑容不减,抬手示意司杨廷喝茶:“二哥哥,你知道,喝茶,口味最好的时间是短暂的,过了那个时间,茶香便会惹人厌弃。” 司杨廷轻锁着眉头:“江祭臣他......” 玲珑苦笑一声:“无论到哪里,都总是听到这个名字。”她轻叹一口气,“就像是戏本里的配角,可是,我明明相当主角,或者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也好啊。” 司杨廷不知道玲珑在说什么:“阿箬,你别这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伤害你......” 玲珑的泪水挂在眼角,只一下,便从眼角砸落而下,珠圆玉润的样子,在脸上划过一道水痕。 “我尝试过了,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可以保护我的家,和可以保护我的家人。” “阿箬......” 司杨廷正要说话,却被玲珑的话打断。 玲珑继续说道:“哥,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被再次抛弃罢了,哥,你能明白吗?” 司杨廷不知道玲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明明已经回到了家,明明再过几日,就会加到王家,明明未来看上去都是美好而幸福的。 玲珑望着司杨廷:“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用一颗平常心去拥抱过家人,而你,应该是与我最亲近的家人吧,比父亲更加亲近的.......存在......” 司杨廷还没有回应,玲珑便已经上前,一把拥住司杨廷,紧紧得。 司杨廷吓得双手张开,明明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但终究还是生分的。 玲珑笑了,却将司杨廷抱得更紧:“哥,我想过反逆自己被篡改的命运。可是......我可能要失败了。” “阿箬,感情的事情,是需要时间的。”司杨廷说罢,自己都觉得可笑。 玲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想要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里的泪水流回去,却还是不争气得滚落而下。 “我还是自以为是了,我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明明.......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存在,一个棋子,一个炮灰?可是我太天真,我想用我不聪明的头脑,换取一个温暖的家......” 玲珑松开司杨廷,深深地看着他,笑着流泪。 “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我所有的伪装,都不过是想要一个保护我的家人啊......” 玲珑又开始重复这句话来。 司杨廷静静地听着,慢慢开口:“等我安顿好江祭臣的事,十天后,便是中秋,我带你去逛集市,给你买别的女孩子都有的胭脂水粉,给你买十二年前欠你的冰糖葫芦。” 玲珑听着,越发难过,但却又像是觉得高兴地紧。 “哥,不许再食言!”玲珑对司杨廷伸出一只手,做拉钩状。 司杨廷笑笑,对着玲珑也伸出小指,拉钩状。 十二年前的元宵节事发前。 五岁的司宛箬嚷着要吃冰糖葫芦,司杨廷却因为猜灯谜,一直在敷衍司宛箬,只称马上马上。 司宛箬却信以为真,甜甜得笑着,露出好看的酒窝,对司杨廷神抽小手指:“哥哥,拉勾!一言为定!” 十二年后,两人这个勾终于拉上,只是,却早已物是人非。 十天后的中秋节,是玲珑出嫁的日子....... 看来,司杨廷怕是忘了。 看来,司杨廷又要失言了。 但玲珑不在乎,只要看到司杨廷真诚的态度,她已经心满意足...... 礼部尚书府院内。 拓跋恺穿着家丁的衣服,趁着黑夜,穿越各个院落,向大门方向而去。 他刚刚打开大门出来,放下心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 拓跋恺一惊,仰头,看到曼珠清瘦单薄的身影,正斜斜得坐在房梁之上,冷冷得看着他。 拓跋恺不觉向后退去,手却是紧紧握着藏在衣服里的那块江祭臣的玉佩。 曼珠唇角一勾,飞身向下,脚上穿着江祭臣送给她的那双红色的圆头筒靴。 向下降落的时候,露出白皙的腿。红色的纱裙翩然而下,宛若仙人。 拓跋恺一句话都不说,扭身就跑。 曼珠却不着急,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她微微一抬手,便将拓跋恺凭空吊起,手再轻轻一落,拓跋恺便重重得跌落在地上。 拓跋恺跌得一口气上不来,脖子青筋暴起,他仰头看着曼珠逐渐靠近过来,还是想要逃跑,却怎么都爬不起身来。 曼珠冷眼看着趴在脚下的拓跋恺:“从你想要拿不属于你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长安城!” 拓跋恺的手依然死死地攥着怀中的玉佩,另一只手扯着曼珠的红色纱裙:“妖女!若不是因为你,就不会死了那么多人!我妹妹的命......我要救她......” 曼珠一脚踢向拓跋恺。 拓跋恺随着力道翻滚出去,趴在地上,口中吐血。 曼珠冷眼看着一切:“你妹妹......” 她歪头思索着,像是在回忆,半晌才想起来:“那个小丫头?她的死,是罪有应得!再说,都死了十二年,恐怕早就轮回转世。” 拓跋恺红着眼睛,一鼓作气:“罪有应得?我妹妹还那么小,她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两小无猜!三王子与我妹妹在一起,都好过与你着妖女在一起!” 拓跋恺字字发狠,既然今天逃不出去,他便决定拼死相搏。 拓跋恺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的刀,朝着曼珠的方向冲过去:“妖女!我要你血债血偿!” 56 遇见你的那个冬天 拓跋恺举着刀冲向曼珠,眼中带着恨意与杀意。 曼珠表情一冷,侧过身去,抬手。 深红色的花瓣从天而降,飘飘洒洒,宛若一场血雨。 那些深红色的花瓣,瞬间变成尖锐如刀的样子,只一瞬,便插满了拓跋恺的全身。 拓跋恺脚下不稳,重重得跌倒在地。 他的口中,吐着鲜血,眼睛依然狠狠地瞪着曼珠。 曼珠神色冰冷,与她少女的模样极不相符:“到底是蠢得很。” 说罢,她抬起纤细的脚,向倒在地上仍未断气的拓跋恺走去,低下身,伸手去拿拓跋恺怀中的玉佩。 拓跋恺满脸通红,死死地将那玉佩攥在手中,不肯撒手,力气大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曼珠却并不需要用力,只轻轻抬手,便将拓跋恺的手腕斩断。 血水汩汩而出。 玉佩落入曼珠的手中,拓跋恺那只已经断掉的手,却依然不肯松开,死死得握着玉佩。 拓跋恺脖子青筋暴起,他挣扎着,口中喷出鲜血,却不愿认输:“妖女......我祝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三.......王子......” 曼珠猛地回头,眼神可怖:“自寻死路!” 曼珠手掌一挥,更多的深红色的花瓣雨落下,全部扎入拓跋恺的身体。 拓跋恺的头终于重重得跌落在地上。 他的脑海中,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时候,三王子还在,妹妹还在,他还没有被赐予王姓拓,他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叫做恺...... 那时候,三王子还不叫江祭臣,他叫拓跋祭...... 拓跋恺一边想着,唇角慢慢上扬,睁着眼睛,断了气。 ........ 十三年前的冬天。 遥远的西夏,冬日干燥的天气,空气中飘荡着寒冷的气息。 六岁的拓跋祭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披着雪狐披挂,站在郊外森林的雪地里,雪色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只弓箭,箭头对准正在雪地里奔跑的年幼麋鹿。 那麋鹿像是不怕人,即使与拓跋祭对视,也没有着急逃跑。 箭在弦上,拓跋恺一惊将弓箭拉开,却迟迟没有松手。 拓跋祭身后,跟着一群伺候的丫鬟武士,大家都紧张而激动得望着拓跋祭手中的箭。 “三王子!加油!”一丫鬟一脸期待得小声叫喊着。 拓跋祭的眼神冰冷,松开手中的箭,但却在箭射出去的刹那,改变了弓箭的轨迹,微微向一旁偏离了半分。 嗖得一声。 箭穿越寒风,直直的射向另一个方向。 那小麋鹿因为受惊,脚下瞪着雪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拓跋恺唇角慢慢上扬:“它还小,能有几两肉?” 话虽这么说,其实跟随他这么年的下人们都知道,三王子一向如此。 连西夏王都因为拓跋祭而担心,认为他如此下去,根本就难当西夏王座大任。 拓跋祭倒是不在意的,他一直都对当王没有任何兴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他一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只要自己高兴就好,若是要让他再去管理整个西夏,他做不到。 西夏王倒也不生气,声称以他的身手,只有他才能守护整个西夏。 拓跋祭倒不这么认为。 一声闷响传来,打断了拓跋祭的思绪。 雪中,站起一个年纪不过四岁的小女孩,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哭着对拓跋祭的方向招手:“王子饶命........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拓跋祭冷眼看着对面的小女孩,再细细看去,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倒在雪中。 他身上中了箭,那箭,就是刚刚自己射出去的哪一支。 拓跋祭抬手便将自己的弓扔向身后,小跑着向那对兄妹而去。 身后的丫鬟和武士们见状,惊呼:“三王子......” 拓跋祭没有回头:“人是我伤的,我自该去看看!” 丫鬟们见状,焦急得样子,却不敢上前。 随身武士对视一眼,跟着拓跋祭冲向雪中。 天空中,雪花飘落而下。 落在拓跋祭乌黑的头发上。 他肩头的雪狐皮毛也被落上了雪花,渐渐融化,打湿了绒毛,潮湿。 拓跋祭奔向那对兄妹的身影显得高挑,在雪中,宛若精灵。 当拓跋祭跑到兄妹两人身边的时候,见那大一些的男孩躺在血泊中,血红色与雪白色相互映照着,刺目...... ....... 拓跋祭将这对兄妹带回了王殿。 穿越一片种着荷花的鱼池,寒风刺骨。 院落中种着梅花,被雪花覆盖,却争奇斗艳。 拓跋祭走在最前端,表情冰冷。 此刻,他原本挂在身上上的雪狐披挂已经被披在了受伤的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被武士抱在怀中。 而小女孩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跑着跟在众人身后。 走廊的尽头,便是拓跋祭的寝殿。 拓跋祭抬手推开自己寝殿的门,回身对武士道:“把他放在我的床上,去请大夫!” 武士抱着怀中的男孩,却迟迟没有动静,一副为难的样子。 拓跋祭眉峰紧锁,怒视着武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武士微微一顿,便低头道:“是!” 说罢,将怀中的小男孩放在拓跋祭华丽的床上。 那是一张干净正经的床,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看上去,像是透着一股冷气。 武士放下小男孩后,转身正要离开。 拓跋祭这才看到,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小女孩,脚上穿着草鞋,小脚冻得又红又肿,身上的衣服单薄,小手也懂得红肿。 这是寒冬腊月,如此穿着,也不知道这对兄妹已经这样多长时间了。 拓跋祭走向小女孩,低头看着她,口中的话却是对正要离开的武士说的:“去让丫头们准备热洗澡水,再准备几身这个丫头能穿的衣服鞋袜。” 武士的视线落在小女孩的身上:“是!” 拓跋祭继续抬眼看向身后的小男孩,继续说道:“给他也准备一套。” 武士躬身道:“是!” 说罢,便转身消失在寝殿的大门处。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与拓跋祭单独相处,她抿着嘴,脸蛋通红,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即将融化的雪水。 拓跋祭望着小女孩,轻轻笑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的声音很小,完全不是之前在雪中叫喊拓跋祭时候的样子,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道:“我没有姓,是和哥哥是逃出来的奴隶......还请三王子不要将我们送回去,我好怕.......” 拓跋祭看着小女孩,心中一丝怜悯,他抬手轻轻将小女孩脸上的雪水擦了擦干净:“放心,你哥哥是因为我受伤,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 小女孩一脸不敢相信:“真的吗?” 拓跋祭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了吗?” 小女孩看一眼背后的哥哥,怯生生道:“他是我哥哥,名叫恺,我是妹妹,名叫娜,我们.......三王子......” 娜说着话,突然对拓跋祭跪下来,小脑袋重重得再地上磕得哐哐直响。 “三王子,求你不要再让我们回去那个地方做奴隶,他们打我和哥哥,我怕......” 拓跋祭抬手将娜扶起来,轻轻抚摸着娜的头发:“我说了,会对你们负责,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这在我这里便好。” 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拓跋祭继续说道:“你们的奴籍,我会去查,若是事实真的与你所言相符,我便会给你们新的身份。” 娜再次跪倒在地上,头重重得磕着地面:“谢谢三王子......谢谢三王子.......” 两人身后,武士带着一名大夫走进来。 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大夫看到三王子,躬身行礼:“三王子......” 拓跋祭对大夫回礼,那架势,完全不像是一个王子对下人的态度。 但武士和大夫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拓跋祭对下人一向如此,相敬如宾。 拓跋祭再次回身,将娜从地上扶起来,这才对大夫道:“病人在那边,你去看看,无论用什么办法,尽量将他救回来。” 大夫点头:“是。” 拓跋祭对娜伸出一只手来:“来。” 娜仰着头,看着眼前的拓跋祭,这可是他们西夏的三王子,是传说中文武双全的奇才,而今就在她的面前。 他现在竟然对奴籍的自己伸出他干净白皙的手。 拓跋祭唇角带着笑容:“别怕。” 那一字一句,像是砸进了娜的心里。 半晌后,娜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了拓跋祭的手中,抿着嘴笑出来。 拓跋祭慢慢牵起娜的手,一路领到丫鬟的旁边:“跟他们去吧,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兴许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哥哥也会醒来的。” 娜半信半疑的模样,回眼看向依然躺在床上的哥哥,随后看向拓跋祭:“三王子,我相信你,除了哥哥以外,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说着话,便将小手从拓跋祭的手中抽出来,对着其中一个丫鬟伸出手来,裂开嘴笑,露出白皙的牙齿。 丫鬟见这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原本,拓跋祭宫里的丫鬟们便都是不用守规矩的,眼下见了新人来,便对三王子打趣道:“三王子倒是好眼光,这丫头生得好看,将来怕也能是个尊贵的。” 娜却是没听懂丫鬟的话,跟着丫鬟咯咯得笑着。 拓跋祭瞪了丫鬟一眼:“好生看护着。” 丫鬟躬身道:“是!” 丫鬟们带着娜离开后,拓跋祭才转身走向床边。 大夫已经将恺身上的衣服拨开:“好在箭刺入的并不是那么深,也没有伤及内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能救下?”拓跋祭恢复了平日冰冷的神色。 大夫的双手已经握住刺入恺身体里的箭:“这屋里没有别人,还请三王子帮我按住他的身体,我要拔箭了。” 拓跋祭上前一步,双手按住恺的双肩,一语不发得盯着宛若沉睡中的恺。 大夫与拓跋祭交换眼神后,突然用力往上一提。 皮肤撕裂的声音...... 一股血喷射而出,污染了拓跋祭的床,星星点点,宛若雪中梅花。 原本晕倒过去的恺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的上半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双眼突出,大张着嘴,最后的视线,落在拓跋祭的脸上....... 57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正在沐浴的娜似乎听到了哥哥恺的惨叫声,她蹭的一下从偌大的汤池中站起身来,惊得周围丫鬟们发出阵阵惊呼声。 “丫头快坐回去,这幅样子,被看见了多不好。” 娜明白了丫鬟们所说的话,她重新坐回汤池中,池水温暖而舒服,她甚至已经忘了,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 她仰着小脸看向拓跋祭寝殿的方向,仍是不放心。 帮娜沐浴的丫鬟唇角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得帮她擦拭着身体:“放心吧,我们三王子平日里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其实心肠好得很呢,你哥哥在他那边,比在哪里都要安全得多。” 娜收回视线,点点头,眼睛盯着池水,却不说话。 丫鬟们只当是她已经放心,继续说道:“这次,好在遇见了咱们三王子,你们两个人的奴籍,应该也不用担心了。” 原以为娜会说些感谢的话,却没想到娜轻轻开口:“话虽如此,但我哥哥的身上的伤,仍是他所为.......” 丫鬟一顿,听到娜如是说,与另一丫鬟对视一眼,心下有些不满,皱起眉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倘若没有被我们三王子射中这一箭的话,你们兄妹两人,早就不知道冻死在什么地方了。” 一边说着话,手上擦拭娜身体的力气,也不自觉地更大了些。 娜明明很疼,却只是紧锁着眉头,不吭声。 她肩膀已经洗得白皙的皮肤露出深红的痕迹,甚至透出丝丝血痕来。 本来就满身是伤的娜,这一点血痕,竟也看上去不太明显。 过了许久,丫鬟们才帮娜清洗干净,刚刚还脏兮兮的小娃娃,瞬间变得白白净净,两个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很长,小脸瘦削,更是衬得那双大眼睛,煞是好看,樱桃红唇,唇尖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唇珠,令她看上去更显得可爱了几分。 丫鬟们帮娜穿好了西夏女孩的衣服,小丫头一下子就变得灵了起来。 两个丫鬟见状,也便忘记了刚刚在生气的样子。 丫鬟们带着娜回到拓跋祭的寝殿时,大夫正在给恺包扎伤口。 娜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眼不眨得看着恺:“我哥,没事了吗?”说着,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向拓跋祭。 拓跋祭抬眼,真好与娜四目相对,他刚刚还冰冷的眼神,瞬间温和下来:“放心吧,他没事了。” 娜望着拓跋祭,笑出来,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单纯又好看。 “饿了吗?我让他们带你去吃点东西。”拓跋祭一边说着话,便准备抬头对下人吩咐。 却没想到,娜倔强得瘪着嘴,睁大眼睛:“我不要!我要等我哥!” 拓跋祭见这小丫头如此懂事,不觉想起自己的曾经。 那时候,他被寄养在别的王妃那里,那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直抚养他的,并不是生他的人,倔强的他开始绝食。 这举措,也伤害了抚养他长大的王妃的心。 毕竟将养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拓跋祭却谁也不理,大声吼叫着:“我不吃饭!我要等我的母后陪我一起吃。” 拓跋祭收回思绪,眼前这个女孩子,与当初的自己,不是一模一样吗? 他不觉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又平添了一分亲近。 “你哥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搅他,他便能好得更快些。”说着,拓跋祭对娜伸出一只手,“暂时,你当我是你的哥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先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娜仍然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瞪着拓跋祭。 拓跋祭抬起自己的右手,挠了挠眉毛:“我这里有牛羊肉,大块的,还有糕点,里面放了很多的蜜糖,还有.......” 娜的眼睛里冒着光:“真的吗?你没骗我?” 拓跋祭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对娜伸出一只手去:“来,我带你去看看。” 娜思索片刻后,终于将手放入拓跋祭的手中,她的手背,无意间碰触到拓跋祭腰间佩戴的彼岸花玉佩,她的眼神发亮。 拓跋祭披着白色的雪狐毛披挂。 娜披着红色的雪狐毛披挂。 两人并肩走入落雪之中,不似在人间...... 几日后,恺的伤口已经好一些,兄妹两人计划离开。 恺牵着妹妹娜的手,两人在丫鬟的陪同下,走到拓跋祭训练弓箭的场地。 远远地,兄妹两人看到拓跋祭敏捷的身手和英姿飒爽的模样,都惊呆在原地。 娜更是一脸痴想,摇着哥哥恺的手:“哥,三王子好厉害啊......” “嗯!”恺的眼神中也透着羡慕的神色。 嗖的一声。 一支箭射出去,划破空中飘落的雪花,直直得刺进对面的靶心。 娜高兴地拍着手:“好厉害!” 拓跋祭回过头来,看到凯娜兄妹,随手将弓扔给旁边的下人,走向两人。 恺慌忙跪倒在雪地里,对拓跋祭磕头:“见过三王子.....小人.......小人是带妹妹来跟您辞行的。” 娜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拓跋祭笑容灿烂。 恺慌忙拉了拉娜的袖子,小声道:“快跪下说话......” 拓跋祭也没生气,只是挑着眉毛,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娜。 娜突然对拓跋祭伸出手去,拉住拓跋祭的右手。 身边的下人见状,慌忙上前,想要阻止娜的动作。 被拓跋祭抬手阻止。 娜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洁得望着拓跋祭:“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空气凝集,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恺更是吓得将额头完全贴在雪中,颤抖着身体:“三王子......我妹妹还小......还请三王子......” 恺的话还未说完,却没想到,拓跋祭笑着对娜说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娜仍是歪着头:“什么?” 拓跋祭低身下去,与娜平时,唇角上扬:“你没有姓氏,以后,跟我姓吧。” 场内,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就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恺,都不可思议得仰起头来。 娜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笑得更加灿烂,对拓跋祭伸出小手指来:“好啊,一言为定!” 拓跋祭的心像是被融化了一般,他跟着笑出来:“好!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地勾在一起。 娜晃着拓跋祭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学,一百年不许变!” 拓跋祭一顿:“什么?拉钩上学?” 娜抿着嘴,松开了拓跋祭的手,眨着眼睛点点头:“我没读过书,也没上过学,可是,我很想......很想读书写字。” 恺崩溃得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伸手轻轻拉着娜的裙摆。 但娜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看着拓跋祭。 “好!以后你就跟你哥哥拓跋恺,随我与先生一起读书习字!”拓跋祭的声音爽朗。 恺惊得长大了嘴巴,眼巴巴地望着拓跋祭,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娜高兴得样子,大大的眼睛现在弯成了月亮:“我有姓氏咯!以后我就叫拓跋娜!对吗?” “对!”拓跋祭点头,看着拓跋娜在落满白雪的院落中又蹦又跳,甚是可爱。 拓跋恺重重得对拓跋祭磕头:“谢三王子!谢谢三王子!......” 拓跋祭抬手将拓跋恺从冰冷的雪地中扶起来:“以后,便是自家兄弟。” 拓跋恺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红了眼眶:“嗯!”完了,才恍然大悟一般,裂开嘴对着拓跋祭笑出声来。 从那一天开始。 拓跋祭便带着拓跋恺个拓跋娜一起在训练场内练习弓箭,带着他们一起读书识字。 拓跋娜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不出半年,便能与拓跋祭一起对练。 而拓跋恺,对剑术怎么都点不通,反而对刀更钟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觉得用刀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拓跋祭便寻了老师,专门教授拓跋恺用刀。 这一切,看到西夏王的眼里,他始终保持着静默,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拓跋祭露出这样的笑容。 拓跋祭的母亲当年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亡,所有人都对年幼的拓跋祭隐瞒这件事,直到五岁那年,拓跋祭懂事后,得知原来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自己而死。 自此,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便再也没有笑过。 但拓跋恺和拓跋娜兄妹两人的出现,让拓跋祭重新有了人情味。 西夏王便容忍这对兄妹在拓跋祭的身边,并正式赐予他们王室的姓氏。 拓跋祭没有食言。 而事情,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经过半年的时间,兄妹两人早就已经将拓跋祭的寝宫摸得熟络。 一日入夜。 偌大的院落里,灯影闪烁。 一个幼小的身影悄悄闪进了拓跋祭的寝宫内。 小手推开寝宫大门的时候,为了不让门发出响声,那小手还提前用一根空心的树枝,沾上煤油,轻轻地涂抹在木质大门的合页上,娴熟的手法,就像是一个惯犯。 拓跋祭我是的门被轻手轻脚得推开。 那小小的身影四下张望着,见拓跋祭正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安然入睡,她便脱下鞋子,轻手轻脚得走了进去。 白皙的小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小小的身影寻着卧室的每个角落翻找着,就连拓跋祭平日写字的书桌都不放过。 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黑暗中,明亮的大眼睛上下扑闪着,但眼中所透露出的神色却全然不像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匆忙转头。 不知何时,拓跋祭已经起身,笔挺得站在她的背后。 她慌忙想要逃离,却被拓跋祭一把抓住了后衣襟,抬手便将她脸上的黑色面罩扯了下来。 拓跋祭却丝毫不惊讶,冷冷一笑:“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隐藏在我的身边?” 58 奸细 拓跋娜小小的身体毫不退缩,直直得盯着拓跋祭。 “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拓跋祭轻笑一声:“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拓跋娜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得举在拓跋祭与自己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死,也该让我死得明白。” 拓跋祭冷着脸,也不靠近拓跋娜:“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小小年纪,却已经深藏不露,恐怕是从出生,就注定要被当做奸细去额培养了,可惜.......年龄到底还是小了些。” 拓跋娜紧咬着嘴唇,在她心里很明白,一个奸细,一旦被发现,就一定没有活路。 “我再问你一次,你来到我身边,到底想要找什么?”拓跋祭的声音更加冰冷。 拓跋娜没有说话,直接将匕首刺向自己的脖颈,却在接触到皮肤的刹那,手中的匕首被拓跋祭紧紧握住。 “既然不肯开口,我有的是时间,不如,我们慢慢等?”拓跋祭手上的血已经开始咕咕得往外冒去,但他始终没有松手,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让我以为,你已经当做我是你的妹妹一样在照顾着,难道说,你过去半年对我的好,全都在是装的,是在等着我自己露馅儿?” 拓跋娜始终想不明白。 明明拓跋祭对自己的笑容那么真切,玩啥的时候都会护着她,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会把她最喜欢吃的东西留给她。 可是,一个人装作对另一个人好,真的能装那么久吗? 拓跋祭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一把将拓跋娜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拓跋娜心一软,不知道为何,她像是害怕将拓跋祭伤得更深,顺从得松了手。 拓跋祭抬手将匕首向后一扔,匕首发出落地的清脆响声,在地上印出几处血痕。 “你被派来我身边之前,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 拓跋祭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拓跋娜下意识得向后退去两步。 拓跋祭嗤笑一声:“还是说,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种人是没有感情的?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朋友......” 拓跋娜看着拓跋祭的眼神仍然充满了警惕:“放我走,否则,现在就杀了我!” 拓跋祭大笑出声,冷冷得盯着拓跋娜:“倘若你不告诉我实情,我就杀了恺。” 拓跋娜一惊,倔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拓跋祭:“这件事与他无关。” “我知道,所以,他才会是我逼你说出真相的筹码。” “无耻!” 拓跋娜徒手攻向拓跋祭。 拓跋祭早有预料,反手一击,按照他们平日在训练场训练时候的样子,这一击,拓跋娜应该直接摔倒在地才是。 但没想到的是,拓跋娜身上的功夫,比他所以为的更强。 拓跋祭觉得有点意思,他露出而笑:“你比我以为的更有意思,来,好好练练!” 拓跋娜向后退去半步,跃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拓跋祭跟了上去。 院子中,月明星稀,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堂,夏日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暖意,在拓跋娜的心里,却透着意思寒意。 拓跋娜弓起身子,作势,随时准备进攻。 拓跋祭反而只是直立在月色之下,身上那一袭白衣,在月色下亮得刺眼。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舍命都要保守?甚至连你哥哥的命都不顾?” 拓跋娜低着头,狠狠得:“倘若我今天赢了你,你便放我哥哥离开。” 拓跋祭笑笑:“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拓跋娜:“那我便杀了你,完成了我的任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拓跋祭挑了挑眉毛:“口气不小。” 说着话,脚下一蹬,飞身而上,先出招,攻向拓跋娜:“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拓跋娜反应不及,被拓跋祭攻来的招式几乎打中,但是,却在那招式落下来之前,拓跋祭改变了方向,拓跋娜毫发无伤。 “你输了。”拓跋祭声音很轻。 拓跋娜大叫一声,再次攻向拓跋祭,找找致命。 拓跋祭连连后退,却只守不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别人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看着别人打不到自己时候生气的样子。 往常与别人比试的时候,因为这种习惯,总是让对方觉得受到了侮辱。 但他是西夏的三王子,谁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出手啊!刚刚不是招数致命吗?怎么?三王子你连我一个小丫头都害怕吗?”拓跋娜句句刺激拓跋祭。 拓跋祭却更是笑得开心:“我想知道的,还没有定论,我怎么可能杀了你?” 拓跋娜一直将拓跋祭逼到墙角,最终,一只手钳住拓跋祭的脖子。 却被拓跋祭抬手拦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一个满面笑容,一个冷面愤怒。 拓跋祭微微抬一下头,斜眼向上看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让我猜猜看,你想要是我们西夏的某个地图?” 拓跋娜用力想要将手从拓跋祭的手中抽出来,但却怎么都做不到。 拓跋祭抿着嘴摇摇头:“看来不是,那你......是吐蕃来的奸细?想要熟悉我西夏王宫?因为知道我身边的侍卫最少,所以借机靠近我?” 拓跋娜压着嗓子:“松手!” 拓跋祭看着拓跋娜的样子,仍是不松手,脸上一副轻松的模样:“看样子,还是不对。” 拓跋娜张口便低头咬住拓跋祭的手腕,非常用力,她的小脑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着。 拓跋祭吃痛,皱着眉头,垂眼看着拓跋娜,但握着拓跋娜的额手依然没有松开。 半晌后,拓跋娜自己松开,松口之后,才看到拓跋祭手腕上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咕咕得冒着血珠子。 “为什么不躲?”拓跋娜不觉失了神。 拓跋祭神色冰冷,脸却更靠近一些,直直的盯着拓跋娜:“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拓跋娜恢复倔强的神情,望着拓跋祭。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片火红的颜色。 大片大片的花瓣飘落而下。 拓跋祭一慌,抬手将拓跋娜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得望着院落的中央。 拓跋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场面,不觉惊呆在原地。 拓跋祭轻声对拓跋娜道:“别出声,躲在我身后。” 拓跋娜仍是倔强的眼神,没有回应,但还是乖巧得躲在了拓跋祭的身后。 月光的影子,将拓跋娜的身影遮住。 放眼看去,只能看到拓跋祭笔挺的身影,一袭白衣,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而在两人的对面,曼珠慢慢得从天而降,脸上却像是带着怒气。 “你来做什么?”拓跋祭恢复平日的神色,像是认识曼珠一般。 曼珠见拓跋祭对自己说话,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需要我帮忙吗?” 拓跋祭知道曼珠的手段,也知道曼珠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额曼珠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是,他知道,曼珠像是在保护着他,便也不再害怕曼珠。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拓跋祭声音里透着排斥。 曼珠笑笑,摇着头,赤裸的双脚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很是好听。 她稳稳地落地后,轻轻得向拓跋祭的方向走去。 “站住!不要再靠近我!” 曼珠的脚微微停下一刻,随后,继续向前走来,一边走,一边抬起一只手来。 躲藏在拓跋祭身后的拓跋娜被一股力量拖拽而出,腾在空中。 拓跋娜挣扎着:“祭哥哥!救我!” 拓跋祭眉头更紧:“放开她!” 曼珠见拓跋祭果然因为这小丫头的话而为她求情,脸上刚刚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的手轻轻一转,拓跋娜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疼得尖叫了起来。 拓跋祭大喝一声:“这是我的事!放开她!” 曼珠手往回一手,便将拓跋娜握进手中:“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她?她想杀你!” 拓跋祭想要转移曼珠的注意力:“我答应让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想要让你的双手沾满血液,我更不想成为一个被动杀人的人!曼珠!放开她!” 曼珠仍是冷着脸,手中的拓跋娜像是感受到曼珠的怒气,令她的身体越发得疼。 “我是在保护你!”曼珠哀伤得看着拓跋祭。 “保护我,不代表要杀人!” 曼珠生气拓跋祭对拓跋娜的态度,她抬起手来,刚刚还月明星稀的夜,瞬间变成一片骤红。 漫天飞舞的花瓣飘然而下,化作尖刀,直直得向下落。 “曼珠!”拓跋祭额间青筋暴起,“放过她!她不过是个孩子!” 曼珠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我恨透了孩子这个字眼,更恨透了每一世等待你孩童时代的煎熬!我要让你在这一世,记起前世的所有!” 话音刚落,曼珠的手轻轻一用力,将拓跋娜扔出去。 拓跋娜倒在地上:“祭哥哥!救......” 话还未说完,拓跋娜的身上,便密密麻麻得插满了深红色的花瓣尖刀。 那些尖刀的颜色,与拓跋娜身上的血色沾染在一处,分不清哪里是尖刀,哪里是血色。 拓跋祭冲过去,抱起拓跋娜,抬眼对曼珠嘶吼:“曼珠!请你离开我的世界,永远!” 院子的深处阴影里,拓跋恺正看着一切,睁大了双眼,眼中含着泪水:“娜......” 59 栽赃后的绝望 曼珠不满拓跋祭对自己的态度,她冷冷得看着他。 “你说什么?” 拓跋祭上前一步,挡在拓跋娜的尸体前面:“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的事更不需要你来管!” 曼珠彻底降落在地上,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像个大姐姐一样,看着拓跋祭:“你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你如此护着她?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护着她,守着她,陪着她?为什么?!” 拓跋祭冷眼看着曼珠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你真的想知道吗?” 曼珠下意识得轻轻咬着唇角。 拓跋祭冷笑一声:“因为,她是个人,完完整整的人,是一个让我想要保护的小妹妹,她虽然怀着心思,但我总想让她改邪归正,我想告诉她,她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但现在.......” 拓跋祭靠近曼珠一步:“你毁了一个可以完美过一生的女孩,这样的你,何来的仙气?” 曼珠暴怒,空气里传来尖锐刺耳的蜂鸣声。 她挥手,一股红色的强流在她的身边聚集起来,宛若一阵飓风。 拓跋祭仍站在原地:“你要杀我?” 曼珠不言,难过得看着拓跋祭。 拓跋祭闭上眼睛:“反正按照你的说法,我的每一世,都没有完整的结束,早托生也没什么不好!” 拓跋祭张开双手,护在拓跋娜的前身。 曼珠气急,在空中幻化做一道烟雾,跟着那阵红色的飓风一起,穿透了拓跋祭的身体。 但拓跋祭似乎没有丝毫感觉。 曼珠直接顺着拓跋祭的身体穿行而过,直冲向拓跋娜的尸体。 只一瞬,拓跋娜的尸体被花瓣掩埋,待花瓣消散,拓跋娜的尸体,便只剩下一身枯骨。 曼珠站在拓跋祭的身后,脸上的怒气消散不见。 她轻轻靠近拓跋祭的耳朵:“你想死?不可能......作为惩罚,我可以,让你的生命,重新开始!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拓跋祭转身,望着曼珠,眼神中透着厌弃。 曼珠却毫不在意:“我要让你看看,这世间,连父子兄弟之间,都不存在真正的信任!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拓跋祭听着,却淡淡的笑了:“曼珠,你太霸道,我讨厌你。” 在假山背后的拓跋恺,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的眼泪滚落而下。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下定决心,寻找妹妹娜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妹妹失去了年幼的生命。 他更没想到,原来妹妹的奴籍早就已经不再。 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被专门培养的杀手? 无论如何,他要为妹妹报仇! 拓跋恺望着拓跋祭的侧脸,眼神越来越冷。 .......... 因为拓跋祭虽然身为三王子,但却又帝王之才,对与对抗吐蕃上,也有自己的见解,就连与唐之间的关系上,拓跋祭也有自己的想法。 一度,西夏王运用拓跋祭的意见,成功让大唐出兵,与西夏联手,击退了吐蕃的攻击。 所以,拓跋祭常常受到西夏王的赞赏。 甚至,西夏王曾经公开对众人说道:“祭儿不是嫡出,又是老三,可惜了。”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只是一个老父亲的感慨,但对于大臣和其他王子来说,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所以,有很多人早就暗戳戳的想要置拓跋祭于死地。 所以,拓跋祭才会常常躲在自己的宫里,不出去。他从来不主动与任何人说话,他将自己置身于一个透明人的状态。 但是,有才华的人,却总是掩藏不住自己的。 终于。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那天夜里,夜幕降临。 原本归属于拓跋祭的一支军队反了,带兵直冲到西夏王的寝宫,号称要逼宫,让西夏王退位于拓跋祭。 天大的笑话。 拓跋祭才只有七岁!向来无争的他,对王位根本就不感兴趣。 拓跋祭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是身边服侍的太监来报的。 原以为拓跋祭会慌张,却没想到,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思索着。 随后,淡淡的说一句话:“你们......能跑的话,尽量跑,越远越好!我恐怕,保不住你们了。” 太监哭了。 拓跋祭却笑着安慰:“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那支军队很快被西夏王的军队团团围住,聊聊数十人而已。 一切,看上去根本就是个圈套。 但西夏王身边的人却一直在他的耳边说这儿拓跋祭早有预谋之类的话。 那人,早就已经是大王子的人。 终于,西夏王宁愿错失一个优秀的儿子。 帝王本无情,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前几日,还当众赞赏拓跋祭的父亲,那个因为拓跋祭从小没有母亲而更多关心拓跋祭的父亲,只一夜,便消失不见。 拓跋祭推众人拉着,跪倒在西夏王的面前。 拓跋祭始终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他的兄弟们在捣鬼,更重要的,是曼珠,是曼珠控制了他们的心智,却是他们心中最想做的事。 他的兄弟们,早就对拓跋祭看不顺眼了。 因为拓跋祭的低调,却怎么都寻不到机会。 这次......曼珠帮他们寻到了机会。 拓跋祭跪倒在西夏王的面前时,西夏王残存着一丝恻隐之心。 拓跋祭的周围,尸横遍野,那数十人的军队,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拓跋祭觉得可笑.....聊聊数十人罢了,怎会是西夏王殿内护卫的额对手? 拓跋祭的头垂在地面上,他的额头被沾染了血色,他的手被沾染了血色,他洁白的衣服也被沾染了血色。 他不抬头,却绝望得笑了。 曼珠说的不错,到底,连父子兄弟都是信不过的。 西夏王对拓跋祭露出从未有过的冷漠神情,他斥责拓跋祭,竟然想要反。 拓跋祭一声一吭,不反抗,也不承认。 西夏王命人将拓跋祭关在一个封闭的箱子里,放置在殿前,不准给他吃食,连水都不让人给他。 命人看守着拓跋祭,什么时候承认自己的罪行,什么时候才能将他放出来。 拓跋祭顺从得进入那幽闭空间,那木头箱子太小,七岁的他都几乎无法伸直身体。 幼小的他蜷缩在箱子里,很黑,只有一些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偶尔能令一些阳光照射进来。 时间已经到了夏日,虽然他深处阴暗的箱子里,但是,炎热仍然让他无法招架。 两日过去了,他的身体已经进入极限,虽然他的体格还算不错,但毕竟年龄太小。 他干渴的嘴唇开始爆皮,他的嗓子开始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开始便得无神。 天气太热了。 他的全身被汗水浸湿,他慢慢抬起手,伸出舌头,舔食自己手腕上的汗水,想要缓解嘴唇的干涸。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宽广的大殿外,孤零零得躺着这个狭小的箱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两个两个看守的人直直得立在两旁。 那箱子,就像是一具小小的棺材......斩断了拓跋祭对情感最后的期望。 失去意识后的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母亲。 那是一个慈善的女人,笑容干净美好,对着他张开双手,口中叫着他的乳名“臣儿......” 现实中的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样的乳名,所以不知为何,梦里,他听见了母亲对自己的呼唤。 他还知道,大家都叫母亲做江氏,听他们说,母亲是汉人,来自长安,但母亲没有名分,是被父王捡回来的。 梦里的他对长安城有无限的憧憬。 梦里,母亲将他抱入怀中,就像普通人家一样,他觉得母亲的怀抱好温暖。 母亲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的臣儿,母亲不希望你成王,只希望你一世平安,一世为臣便好。” 拓跋祭躺在小小的“棺材”里,闭着眼睛,唇角上扬,笑容甜蜜。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呼声:“你后悔了吗?” 拓跋祭被从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曼珠那双玉足,铃铛的声音响起,好听,却又刺耳。 拓跋祭向后退去半步:“你满意了吗?”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一无所有!” 曼珠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存在。 拓跋祭冷笑道:“我宁愿死。” 说罢,整个空间黑暗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就连曼珠都消失不见。 箱子里的拓跋祭猛地睁开眼睛。 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转动。 装着他的箱子被人从外面打开,月色撩人,勾人心魄。 月光照耀在他黑色的瞳仁里,他眯着眼睛,下意识得用手挡着脸。 西夏王站在箱子外面,冷冷得盯着拓跋祭。 他的身边,还站着大王子。 大王子冷眼看着拓跋祭:“我早就说过,汉人的种,到底是靠不住的,就像当年那个女人......” 西夏王用眼神制止了大王子的话。 拓跋祭却从其中听出了破绽,他用尽全力,从箱子里坐起身。 “你可知错?”西夏王先开口。 拓跋祭却像是没有听见西夏王的话一般,质问道:“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指的是我的母亲?他的死......” 西夏王没有给拓跋祭说完话的机会,抡起手中的皮鞭,重重得打在拓跋祭的身上。 小小的身躯重新蜷缩起来,他却紧咬着牙,不露出意思怯意。 “我为你什么意思!不是说我的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吗?你们又在骗我!”拓跋祭的声音很大,吼得撕心裂肺。 倘若这是事实,那么,他对整个西夏国,将不再有任何留恋。 西夏王看着拓跋祭,再次挥下手中的皮鞭:“你现在没有权利问问题!告诉我!你知错了没有!” 拓跋祭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却一下都不躲,只是失望的看着西夏王。 西夏王见状,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下来。 拓跋祭心中的怨恨越来越深,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一直崇尚的父亲,将不复存在。 从今日起,他将永远记住这份屈辱。 只要他还能活着走出去! 60 初遇贵人 拓跋祭被士兵推出城门。 门外一片苍茫,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宛若他干涸的心。 拓跋祭,从此不再属于西夏王族,贬为庶人。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衣,额间没有了金银玉器的发簪修饰,但他憔悴的脸上,仍然透着高贵的气质。 拓跋祭再回过头去,望着他生活了七年的王宫。 他笑了。 随后,大踏步得向远处走去。 他自由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他一直冰冷的心。 从被士兵推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要去长安。 沙漠席卷了他的双脚,天气太热,让他的身体之间虚脱。 他的脚深深浅浅得踩在沙子中。 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沙漠狐从他的身边而过,他会对它轻轻得露出疲惫的笑容。 沙漠中的甲虫在脚下爬行,他会小心翼翼,尽可能得不踩到他们。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头晕恶心。 但他不想认输,特别是他知道曼珠一直悄悄跟着自己的时候。 他也知道,曼珠是不会让他轻易死在这里的。 他的嘴唇干涸蜕皮,脸色苍白,汗水湿透了他的白色衣衫。 远处,有骑着骆驼的行脚人。 他快走两步,想要跟上去,讨杯水喝。 但是沙子太软,他总是跑不快。 眼看着骑着骆驼的人逐渐远去。 他觉得天昏地暗,终于,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崩塌下来。 整个人倒在沙漠之中,大风吃过,他的身体和头脸上都是沙子。 沙子很快几乎将他掩埋。 这就样一动不动,眼前的黄沙尽头,他好像看到了长安城,那么热闹,那么繁华,灯火阑珊,那便是母亲的故乡....... “长安......真美......” 他觉得轻松,渐渐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拓跋祭的神志逐渐清晰起来,头也没有那么疼,周遭也清爽了起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帐篷一般的屋顶,他没有离开西夏。 “醒来了,便起身吧,喝些枸杞茶,解暑。” 那声音是一个好听的清脆女声。 拓跋祭扭头,便看到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在为拓跋祭倒枸杞茶。 她头发很长,很黑,随意得挽在脑后。 “你不是西夏人!你是汉人?!”拓跋祭做出防备的状态,身体向后靠去,眼睛宛若一只警惕的小狼崽。 那女人却并不在意,端着手中的茶杯走到床边,温柔得笑着:“来,喝下去,身体会舒服很多,我特别加了蜂蜜,可以帮你缓冲体能。” 拓跋祭不自觉得咽口水,嗓子已经冒了烟,但他不会轻易去接受任何人给他的任何东西。 是的,他现在谁也不信,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她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一个母亲一般,看向他的眼神,也透着关爱。 倘若他的母亲还活着,是不是也像眼前这个女人一般年纪? 那女人似乎察觉到拓跋祭的意思,微微笑着将杯子送到唇边,轻轻喝下一口:“现在可以喝了吗?” 拓跋祭突然起身,从女人的手中抓过杯子,一下边倒入口中。 甘甜的蜂蜜枸杞茶顺着嗓子流淌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活了起来。 他将杯子举到女人面前:“谢谢,还有吗?” 女人掩唇而笑,身段婀娜,肤如雪白,面若桃花:“有。” 女人转身去倒水,水壶抬起,听着流水声,拓跋祭的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起来。 女人端着水杯重新走向拓跋祭,将水递给他。 拓跋祭没有再犹豫,接过水杯,又是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沙漠中的泉水,让人心安。 拓跋祭思索片刻后,答道:“我姓江,叫——江祭臣。” 女人歪着头,接过茶杯,像是有些诧异:“江祭臣,这名字真好听,你也是汉人?” “我.....我要回长安,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走吗?”江祭臣仍然与女人保持着距离。 女人歪着头,掩嘴而笑:“巧了,我也要去长安,不如结伴而行?” 江祭臣想起曼珠,生怕曼珠对眼前这女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他低下头:“我可能得自己走。” 女人不解:“为何?我们两人结伴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年龄这么小,走不出这片沙漠的。” 江祭臣抬眼,望着女人:“那你呢?你叫什么?” 女人笑笑,宠溺得望着江祭臣:“我姓陈,叫霓裳,你也可以叫我——陈夫人。” 江祭臣从床上爬下来,对陈夫人拱手:“陈夫人!多谢!可是,关于同行之事,我想,或许......” 陈霓裳笑着上前,捏了捏江祭臣肉肉的笑脸,宠溺得笑着:“怕什么?守着你,难不成会有人杀了我不成?” 江祭臣猛地抬头,望着陈霓裳:“陈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陈霓裳笑了,“不要总是把任何人都想得那么坏。” 说着话,将手伸向江祭臣,她的手里,握着江祭臣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彼岸花玉佩。 那玉佩,现在只是一只玉佩的样子,图案上的彼岸花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你的东西?” 陈霓裳的笑容挂在脸上,但江祭臣很却觉得,眼前的人宛若魔鬼。 刚刚才有的信任与好感荡然消失。 江祭臣一把便将自己的玉佩从陈霓裳的手中夺过,紧紧地握在手中,那玉佩似乎感受到江祭臣的情绪,玉佩中央的彼岸花发出刺目的血色光芒。 陈霓裳看在眼里,神色惊讶:“它......它怎么红了?” 江祭臣诧异,陈霓裳若是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会不知道,这玉佩一旦到了自己的手中,便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变化而发生变化? 除非,陈霓裳为了让自己相信她,所以......她现在的神色是装的? 但刚刚....... 七岁的江祭臣一时分不清真假,索性保持警惕状态。 陈霓裳上前一步,靠近江祭臣,唇角带着笑意,不知何时,手中拿出一块精致的糕点,递给江祭臣,姨母笑的样子,让人觉得温暖。 江祭臣紧锁着眉峰,望着陈霓裳,一语不发。 陈霓裳低头一笑:“吃吧。” 见江祭臣手脚并未动弹,只是瞪大了眼睛,恢复了小狼崽的模样,她便起身,将一整盘的精致糕点放在桌子上。 “我知道,因为这块玉佩,你现在可能无法信任我,那么不如,我们都开诚布公得说明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后面一起回长安的路上,便也能少几分猜忌,你觉得如何?” 陈霓裳转过身去,一边将精致的茶壶放在火炉上,一边准备继续烧茶。 江祭臣饿极了,他望着那些糕点,舔了舔嘴唇。 陈霓裳自是知道江祭臣在担心什么,她一边煮茶,一边伸手拿过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随后脸上露出舒畅的神色:“嗯——长安城的糕点都比西夏国的好吃。” 江祭臣见状,上前,用脏脏的小手抓起一块糕点,便塞进嘴里。 陈霓裳笑着:“慢慢吃,小心别噎着。”说着,将一杯枸杞蜜茶推到江祭臣的面前。 江祭臣不再忌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却始终不愿意回答陈霓裳刚刚的问话。 陈霓裳倒也不急。 直到入夜后,江祭臣和陈霓裳依然保持着相对立的姿势,只是,陈霓裳再也没有问过江祭臣一句话,江祭臣也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渐渐地,江祭臣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陈霓裳从矮凳上起身,看着江祭臣,并给他递过一壶水:“晚上渴了,便喝这水吧,房间那边的柜子里,还有些糕点,若是饿了,便吃,我出去了。” 江祭臣见陈霓裳要离开,突然一慌:“你去哪?” 陈霓裳停下脚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帐篷,我去别的帐篷住,放心,若有什么事,你便叫我,我能听得见,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江祭臣默默地点点头:“陈夫人。” 陈霓裳满意得点点头:“困了便睡吧,明日赶路。” 陈霓裳刚掀开帘子准备出去,听到江祭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拆穿我的假名字,对不对?” 陈霓裳停下脚步,看向江祭臣的方向,笑着,没有否认。 “这里是沙漠的中心地带,却偏偏有这两顶帐篷,周围四下无人,连颗树都少见,你却有蜂蜜,有糕点,还有枸杞和水,可以泡茶生活,所以,你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陈霓裳像是来了兴趣,索性转过身来,面对着江祭臣:“继续猜。” 虽然陈霓裳的身份成疑,但眼下却能看得出来,陈霓裳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但完全信任她,对江祭臣来说,却依然无法做到。 江祭臣继续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会被从王宫里赶出来,所以,你早早得就在这里扎了帐篷,你在等我。” 陈霓裳笑笑:“我承认,我知道你是西夏的三王子拓跋祭,也知道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因为,我见过你。” 江祭臣一愣:“见过我?” 陈霓裳上前一步,扶住江祭臣的肩膀:“你无需怀疑我对你的真诚,相信我,我会带你去长安。” 江祭臣向后退去一步:“所以,你果然是在等我,你认识曼珠?你是她的人?” 陈霓裳顿住一瞬,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我在长安城的平.......在长安城的某个地方,有一处隐秘之地,那里,是一个消息买卖中心,我是那里的老板娘。” “所以呢?”江祭臣保持警惕。 陈霓裳:“长安城比你所想象的更大,更新鲜,而人心,也更深不可测,在哪里,你可以打探到任何地方的消息。” “包括西夏?”江祭臣不敢相信。 “那是自然。” “所以,你想说,你是通过打探消息,得知我的现状?”江祭臣仍是不愿相信,因为长安城离这里实在太远了。 陈霓裳靠近江祭臣:“你知道我的那个消息买卖中心,是为了谁而开设的吗?” 江祭臣整个身体僵硬起来:“谁?” 陈霓裳收起笑容:“你!” “我?”江祭臣的头一懵,“为什么?” 陈霓裳继续说道:“因为,我曾是你母亲的侍女......” 江祭臣不敢相信:“我母亲?你认识我母亲?” 61 入长安 深夜,漫天黄沙席卷而过,夜风很大,卷着砂石飞转。 陈霓裳看着江祭臣入睡后,才从江祭臣的帐篷里出来,她脸上不再是白天与江祭臣说话时候温和的样子,而是沉着脸,看上去有些距离感。 帘子外,曼珠背对着,赤足站在黄沙之中,风吹过她的头发,在风沙中飞舞,红色的纱裙与夜幕中黄色的砂石重叠在一起,如此相配。 陈霓裳走到曼珠的身后,低下头:“姑娘。” 曼珠慢慢转回头来,冷冷得盯着陈霓裳:“为什么不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陈霓裳似乎有些受惊,不敢抬头:“姑娘,我只是......想要与他贴近一些关系,这样的话,或许他才能更信任我一些。” 曼珠向陈霓裳的方向走过来几步:“对于你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便妄下结论!” 陈霓裳后退半步:“姑娘,恕我直言,或许,是您想的太多了,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曼珠冷笑道:“七岁的孩子?你以为他真的需要依靠?别把他想的那么简单。” 陈霓裳还想说什么:“姑娘,我.....” 曼珠直接打断了陈霓裳的话:“后面几天,我会给你们安排快些到长安,一旦到了长安,你最好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陈霓裳不解得望着曼珠:“姑娘,虽然我告诉他他母亲的事是为了与他之间更贴近一些,但是,我说的也是事实,倘若能让我继续照顾他的话,我.......也算对得起江奴。” 曼珠冷眼看着陈霓裳:“你想照顾他?养在哪里?平康里吗?!” 陈霓裳默不作声,低着头,她的两只手交错在一起,像是在紧张思索着。 曼珠转眼看着远处的黑夜,能看到月色明亮,照亮了远处的沙丘,笼罩在黑色的影子里。 “到长安之后,关于他,我另有打算。” 陈霓裳似乎有些着急:“姑娘,请相信我,一定能照顾好他。” “不需要,我的每一步棋,都会码得平平整整,你的任务,只是带他从西夏,前往长安城。” 陈霓裳还想说话,却被曼珠打断:“不必再说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罢,曼珠便消失在风起云涌的沙漠狂风之中。 陈霓裳转过头来,望着江祭臣所沉睡的帐篷,不自觉得,再次抬脚,走进帐篷。 江祭臣仍在床上熟睡着。 他太累了,放下心中的戒备,想必是因为陈霓裳提起了他的母亲。 虽然他从来不曾见过母亲,但那份亲近感,或许,他从陈霓裳这个母亲的故人身上获取了一些温暖的安慰。 虽然陈霓裳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与江祭臣的母亲江奴之间的关系,但江祭臣却愿意想起。 陈霓裳帮江祭臣盖好被子,伸手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其实陈霓裳知道,江祭臣并不一定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只是...... 江祭臣需要一个出口,一个放下自己的出口,放下警惕的出口,他太累了,而陈霓裳正好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 江祭臣在赌,赌自己赢。 陈霓裳看着幼小的江祭臣,她不想让他输了这赌局。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的时候,江祭臣便从床上起身,他恢复了冷漠的神色,四处张望着,想要再次查看是否安全。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足够的警惕性。 门外,传来陈霓裳的声音:“醒了吗?” 江祭臣一惊,猛地回头看向门外,警惕得盯着门口位置,并未回话,只是等待着。 陈霓裳的声音再次响起:“江祭臣?你醒了吗?若是醒了,我便进来了。” “进来吧。” 陈霓裳进来的时候,见江祭臣直挺挺得里在帐篷中央,明明看出江祭臣的警惕,但她却像是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笑笑,指着门外的另一个方向:“醒了就来洗一洗,这里风沙大,虽有帐篷,但沙子总会灌进身体里。” 江祭臣怀疑的眼光看着陈霓裳:“在沙漠里,你能弄得到水来洗澡?” 陈霓裳掩唇而笑:“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一趟只有我一个人来接你的吧?” 江祭臣小小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你带了多少人?” 陈霓裳故意仰头慢慢地数着。 江祭臣也不着急。 半晌后,陈霓裳笑出声来:“你想想,倘若我在长安城有一间买卖消息的地方,那么,我必然不是普通人。” 江祭臣不语,但直到,陈霓裳所言非虚,他从小生长在西夏,知道,就算是要在西夏拥有一间买卖消息的场所,没有一些关系,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陈霓裳看出江祭臣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所以,关于我的事,你最好少打听,知道的多了,不见得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祭臣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望着陈霓裳。 陈霓裳收起脸上的笑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并没有证据证明我昨天说的话,那些关于你母亲的事,但是,请你放下戒心,相信我,我会用心去保护你,无论是因为谁的存在。” 江祭臣听出话中端倪:“所以,就算你昨日说的关于我母亲的事句句属实,但却并不是全部,对不对?” 陈霓裳望着江祭臣:“倘若江奴知道,他七岁的儿子已经心思缜密,该有多高兴。” 江祭臣眯着眼睛,根本就不会被陈霓裳重新提起他的母亲而打动:“我母亲,也是从长安城的那个神秘的地方出来的吗?” 陈霓裳一顿,才想起,这所谓的神秘地方,便是昨天为了不告诉江祭臣,自己是从平康里而来而说的话。 江祭臣见陈霓裳不语,便收回视线,不再追问,大踏步得向外走去:“你若是现在不想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了。” 陈霓裳见江祭臣要出去,一急:“去哪儿?” “洗澡。”江祭臣说着话,没有回头。 陈霓裳看着江祭臣的背影,笑出来:“需要丫鬟帮忙吗?” 江祭臣已经离开帐篷,能听见帐篷外,江祭臣的声音混在风沙里:“不需要!” 从这天开始,这趟回归长安的路程,便成了一对酷似母子之间的旅程。 这段旅程中,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不愁吃喝。 江祭臣见陈霓裳不愿多说,便也就不再多问。 除了不够信任陈霓裳以外,江祭臣觉得其实陈霓裳人倒是不错的。 大约一月之后,两人已经穿越了沙漠,穿越了黄土。 江祭臣原以为,在这条路上,应该会或多或少得发生一些惊心动魄的事,他甚至都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路过分的通畅与平凡,连他自己的都无法相信。 两种可能,一,陈霓裳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个神秘的高人,二,陈霓裳背后的人不可揣测。 但无论如何,从陈霓裳这里,江祭臣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就算可疑,但她确实没有害他之心,反而一路照顾,甚至让他有一种被母亲照顾的感觉。 他问过陈霓裳,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陈霓裳却沉默了。 或许戳痛了陈霓裳的心,他便不再追问。 第一次看到长安城的城门时,江祭臣整个人愣住了。 望着城门里的人来人往,江祭臣不仅感叹,原来这才是人声鼎沸,繁华不似平常。 而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长安城内,日日如此,这繁华,本就是平常之事。 当晚,陈霓裳带着江祭臣住进了长安城最奢华的客栈,名为“玉祥馆”,那客栈有三层楼高,红砖绿瓦,煞是好看。 江祭臣曾经从自己的老师处得知,在长安城内,客栈也会被分为三六九等,等级最高的,才会被冠予“馆”,之后是“寓”,级别最低的,被冠予“舍。” 这是江祭臣第一次住在真正的客栈里。 进入大厅,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却已经坐满了人,因为是中午时分,大厅内吃饭的人很多,就连二楼的小阁内也坐满了人。 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炒菜茶点,以及各种当地特色的面食。 就算是在西夏王宫里,江祭臣也见不到如此多的美食。 难怪都说,长安城是枢纽,是最繁华的地方,人生在世,终究要来一次长安。 “饿了吧?”陈霓裳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身边想起,这才将江祭臣的眼神抽回。 他笔挺得站着:“是有些饿了。” 陈霓裳已经习惯了江祭臣小小年纪便总是伪装自己心思的样子,只是轻轻一笑:“跟我来。” 店里的茶博士见了陈霓裳,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得上前:“哎呀,是陈夫人来了,给您留的位置在二楼,您跟我来。” 陈霓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给那茶博士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回头对江祭臣招招手:“来吧。” 江祭臣没想到,再这样的地方,陈霓裳竟然也有如此高的身份规格,便更是对陈霓裳真正的身份更徒增了一份兴趣。 江祭臣默默地跟着陈霓裳走到二楼。 茶博士推开二楼一扇私密的雅座小阁楼的门后,另一幅景象引入江祭臣的眼中。 大门正对着窗户,那窗户极大,窗外,便是一汪湖水,碧绿而波澜,被风吹过,将岸边的花香味吹进来,香味很淡雅,却让人陶醉。 陈霓裳先走进去,见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上前一步,拉起江祭臣的手腕向内走去。 “进来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将店里高等的好菜都点了一份,你爱吃的,便多吃些,不爱吃的,我下回便记下。”陈霓裳一般说着话,几个茶博士已经开始上菜。 一道道精美的菜品,令江祭臣不觉失神。 “长安城,我终于来了......”江祭臣转眼看向窗外的湖水,心中默念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 陈霓裳皱起眉头,看着茶博士。 茶博士慌忙躬身:“小的这就去看看。” 那茶博士刚刚推身打开那扇红色的门,迎面而来却是重重的一脚。 茶博士对着力道,整个身体飞起来,重重得撞在阁楼雅座后方的墙上。 “谁敢拐了我西夏三王子!拿命来!”那是一个粗壮的男人,手中拎着巨大的刀,扫视着整个房间。 江祭臣认得他,他是大王子的人。 陈霓裳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从江祭臣的眼中看出,江祭臣认得来人,但他严重的冰冷与不屑,却透着对来人的蔑视。 陈霓裳探头低声道:“看来,有人想要杀你灭口。” 没想到,江祭臣却冷静得回应:“倘若真的是大王子的人想要杀我灭口,应该不会等到我们到了长安,而应该是在沙漠的时候,所以这件事,有蹊跷!” 62 惩罚 那人名叫阿耀,没有姓氏,说是大王子的人,其实,并没有脱离奴籍,只不过被大王子当做一条狗在使唤罢了。 但阿耀却并不是这样认为,即使连姓氏都没有给他,他依然为了大王子而卖命,甚至在其他人面前耀武扬威。 江祭臣觉得可笑,细想来,大王子让他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城,恐怕也就没计划让他活着回去。 他仰头看向陈霓裳:“这是我的私事。” 陈霓裳理解,点头,不语,后退半步。 江祭臣主动上前,冷冷得望着阿耀:“我就在这里。” 阿耀嘿嘿笑着:“三王子,跟我们回去吧?” 但阿耀身后的人,明显蠢蠢欲动,一脸杀气。 江祭臣回眼看一下陈霓裳。 陈霓裳似乎命吧江祭臣的意思,她低头喝着茶,这茶,在别家饭店里,却是喝不到的。 “若是想去,坐下来,吃些东西再去。”她挑着眉毛,淡淡的笑意看向江祭臣,“好赖不济,都要吃一口饱饭的。” 江祭臣听罢,转头看向阿耀:“你们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 阿耀身后的人想要上前打杀,却被阿耀拦住:“好!倘若让我知道你跑了!我定饶不了你!” 江祭臣笑笑,到此时,这阿耀还不知道,他不过是被扔出来一块肉罢了:“好。” 他转眼看向陈霓裳。 陈霓裳瞬间了解他的意思,笑着对站在一旁的茶博士:“给这几位也上几道好菜,让他们——吃饱了好上路。” “你说什么!”阿耀狠狠地瞪着陈霓裳。 陈霓裳优雅的样子,低头笑着,完全不在意阿耀的怒横。 这店里的茶博士也是见过世面到的,面对这几个人,也不惊讶,只点头称是,便领着阿耀几人出去。 江祭臣重新回到桌前,慢条斯理得动了筷子。 陈霓裳扭头看着这个镇定自若的七岁孩子:“你不怕吗?” 江祭臣嚼着口中的牛肉:“这腌制牛肉甚是好吃,比我宫里的还要好上几分。” 陈霓裳看江祭臣的样子,抿着嘴,淡淡笑着继续喝茶:“多吃些,走了一路,也没吃着什么好的。” 江祭臣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点头:“陈夫人的任务,应该是到这一桌菜之后,便结束了吧。” 陈霓裳的唇角上扬,没有回答。 江祭臣转身对着陈霓裳,低着头对陈霓裳行礼,只是这礼却完全是长安人汉人的行礼方式,这也是江祭臣第一次用汉人的方式对旁人行礼:“多谢陈夫人。” “往后,倘若有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你知道的,我在长安城里,有一处隐秘之地,在那里,是可以消息买卖的。”陈霓裳的声音很平静,也算是肯定了江祭臣的说法。 江祭臣因为早就料到一些事,虽说还不够清晰,但有些事,终究不能问得太多。 他还是感激陈霓裳的,因为陈霓裳算是自己人生转折中的第一位贵人。 江祭臣没有回答,转身又吃了些菜,便起身准备离开。 “要走了?”陈霓裳放下手中茶杯,望着即将离开的江祭臣。 江祭臣回头,淡淡一笑,对陈霓裳躬身点头:“多谢陈夫人,若没有猜错的话,您争取过了,只是......” 陈霓裳越发喜欢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她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推到桌子前:“这是江奴的东西,现在,该还给你了。” 江祭臣神色一动,抬手拿起那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柄软剑,散发的凌厉的光。 “我母亲,怎会有这种东西?”江祭臣皱起眉头,不解得看着陈霓裳。 陈霓裳淡淡的说道:“有些事,还需要等着你自己去找答案,我不便多说。” 江祭臣将软剑拿出来,看得出深情,这是他拿到的关于母亲的第一件物品,他小心翼翼地将软剑缠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抚摸着,许久之后才抬眼。 “人生,即使早就被安排好,但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去走的。”江祭臣笑着说罢,便抬脚开门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直到江祭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霓裳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换上了哀伤。 她再喝一口手中的茶后,放下手中茶盏离开。 茶水扔在杯中打着圈,但桌前已无人。 .................. 长安城郊,翠华山。 七岁的江祭臣冷眼望着阿耀和他身后的几名彪形大汉,眼中都是不屑。 “三王子,对不住了!”说着话,阿耀便突然出手,攻向江祭臣。 江祭臣从腰间抽出软剑,那剑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握在江祭臣的手中,似乎还有些不太合适。 “别浪费我的时间,一起上!”江祭臣眼神冰冷,低着头,视线上扬。 阿耀冷笑一声,嘲讽得对身后的众人压着嗓子道:“杀了他!” 只一瞬,所有人都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用手中的软剑应对着对面几个彪形大汉手中的大刀。 他一边与对方对战,一边向后退去。 几个大汉见占了上风,哪里会肯让步。 江祭臣却始终不愿对几人下死手,只是想要击退对方而已。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他的父王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在他得知一直与自己居住在一起的人只是自己的养母时,整日发呆,父亲对自己唯一一次劝慰。 他对江祭臣说,倘若你想要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便需要打败阻碍你的一切,包括你自己的心。 当时,他并不明白父亲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才逐渐明白。 从小打到,他从不曾杀过一个人,对西夏种族来说,他是懦弱的,是父亲眼中的弱者,甚至,每次打猎,他都故意不伤害一只动物。 父亲每次见了,都觉得他是没有血性的。 而他总称,自己不过是没有技术。 谁会相信?江祭臣的弓箭是整个西夏数一数二的准,他的剑术更是非常有潜力的。 现在,江祭臣眼前的这几个人,自然也是知道江祭臣不能杀人的弱点。 所以,他们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几人挥舞着手中的刀,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就要对眼前着七岁的孩子赶尽杀绝。 江祭臣被逼到翠华山的悬崖边,他的神色依然冰冷,只是,长时间的防守让他逐渐失去了力气。 阿耀看出江祭臣已经有些筋疲力竭,他冷笑一声:“你早就不是我西夏三王子了,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对不住了!” 说罢,对身后的几个大汉一挥手:“上!”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嗤笑着拖着手中的刀。 那些刀在翠华山的石头上摩擦着,发出呲呲的声音,刺耳,尖锐。 江祭臣的视线下意识得看着刀摩擦石头的痕迹,他渐渐向后退去,身上的白衣沾染了灰尘。 他突然对着众人的方向大吼一声:“曼珠!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似乎也不过如此!” 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 阿耀等人回头去看,却也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只当是江祭臣胡言乱语。江祭臣突然笑出声来:“就算我现在已经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就算......我想起你是谁,但是,我仍无法原谅你所有的所作所为!” 江祭臣说罢,脚下一抬,眼中透着绝望,整个人从山体边缘飞跃而下。 白色的身影,星星点点得越来越远,坠落。 在翠华山的青山绿水之间,逐渐消失了踪迹。 阿耀等人等人仍然站在原地,呆住。 身边的人上前,望着阿耀:“现在怎么办?” 阿耀这才回过神来:“他刚才,是在跟咱们说话?” 那人呆呆地摇头:“不知道,想必是被咱们逼疯了?” 阿耀笑道:“那也不错,没想到我有这本事,走!回去领赏!” “不下山看看了吗?万一......”那人似乎不太放心。 阿耀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处:“你傻啊!这么高的山,摔下去还有活路?” 另一个大汉上前:“可是,听大王子说,这三王子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本事。” 阿耀冷笑一声:“什么狗屁三王子!走!回去领赏!” 说着,众人回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曼珠一身红纱裙,立在众人身后。 她垂着眼,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少女的模样,清纯得好看。 阿耀一时迷了眼,色眯眯得走上前去:“这是谁家小姐,想必是迷了路,不如,让哥哥带你回家,如何?” 身边人上前,扯着阿耀的袖子:“这荒郊野岭,突然出现这么个女子,怕是......” 曼珠依然垂着眼,没有看向任何人。 阿耀继续上前:“姑娘?” 身旁的人仍然想拉着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刚走到曼珠的身边,阿耀抬手慢慢伸向曼珠灵巧精致的手,见曼珠依然一动不动得站着。 阿耀回头,得意得望着身后的其他人:“你看,我说没事的吧?” 话音刚落,见其他的人都做出一副恐怖的神色,指着阿耀的背后方向:“不是......不是人......” 说罢,便转头就要跑。 阿耀的身体,被一根藤蔓刺穿了心脏,那藤蔓顺着阿耀的身体生长着,就像是在吸食着阿耀的血液。 阿耀还没有倒下,他低下头去,望着刺穿心脏的藤蔓,慢慢张开嘴巴。 他的嘴巴里也长出了藤蔓,弯弯绕绕得仍在生长。 很快,他的双眼被藤蔓刺穿,血液供养着藤蔓。 他的全身被藤蔓包裹着...... 当藤蔓从阿耀的全身抽离而出的时候,阿耀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一具发给的枯骨,宛若一株干枯的野草。 风一吹,阿耀的身体画作灰烬,消失不见。 其他人见状,更是吓得腿脚都开始不听使唤。 曼珠这时才慢慢抬起头,而映入众人眼帘的,哪里还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少女。 而是一个满脸长着灿烂花瓣一般鳞片的女子。 她的眼睛是血红色,她的身体发出刺目的强光,她的指甲很长,宛若彼岸花的花瓣,弯曲而尖锐。 众人回过神来,吓得逃窜离开。 曼珠的指甲迅速生长,刺穿了每一个人的身体。 顿时,满地血色狼藉。 一地尸体。 山上的绿叶被血色染红,风一吹,血珠子滚落而下,砸进土里,被干涸的土吸收,消失不见。 曼珠冷眼看着这些尸体,逐渐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她转过头去,望向翠华山的悬崖,双手张开,飞身而下。 63 为自己而活 江祭臣躺在山石之上,身体无力的垂着。 山石之间的植物挂住了他的身体,但他已经不省人事。 曼珠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她干净纯洁的脸上,满是哀伤,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向江祭臣的脸,轻轻拂去他脸上伤口处的血液。 曼珠的手拂过的地方,那伤口便会消失不见。 但江祭臣身上的伤实在太多。 曼珠红了眼眶:“你宁愿死,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为什么?” 江祭臣一动不动得躺着,已经没有了气息。 曼珠慢慢伸出手去,将江祭臣抱在怀中,之后,慢慢在山崖之家降落而下。 翠华山本就是仙家修道之地,传说太乙真人和杨戬等人都在此修炼。 曼珠想着,在这里让江祭臣养伤,该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一处幽暗的山洞中。 曼珠赤足,脚踝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的怀中抱着七岁的江祭臣,慢慢得走进来。 山洞中,有甘甜冰凉的泉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与曼珠脚踝处的铃铛相应。 她轻轻得将江祭臣放在平坦之处后,默默地站在一旁,望着江祭臣已经毫无生气的脸。 她突然笑了,笑出声音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我不信,我不甘心......” 曼珠慢慢矮下身子,靠近江祭臣的身体,手中凭空出现一支发簪,那发簪是碧绿色的,簪尾处是一片叶子状的样子,清雅淡然。 她用那碧玉的发簪,狠狠地刺进自己脚踝。 绿色的血液流出来,一滴,一滴,滴入江祭臣的皮肤。 接触到江祭臣皮肤的瞬间,那些绿色的血液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曼珠慢慢将手中的簪子插入江祭臣的发间,之后拖着步子,转身离开。 洞口处,刺目的光照射进来,令她有些眩晕,她一只手扶着洞口,强撑着身体,不令自己倒下去。 望着眼前的层峦叠嶂,曼珠苦笑一声,重新抬脚,慢慢走到洞口外侧。 放眼望去,一片翠绿笼罩,有山间云雾缭绕。 曼珠再回头看江祭臣一眼,低头,扭身,脚下一蹬,便从那山崖洞穴跳出去。 红色的沙曼长裙迎风飞舞着,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动。 很快,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夜幕渐渐降临。 夜风吹进洞口,透着寒气。 江祭臣的手边,一只毛茸茸的黑熊,正在用自己嗅着江祭臣的味道。 江祭臣的手指微微得动了一下。 他慢慢得张开眼睛,正好与那只黑熊对视着。 江祭臣心中一惊,全身的肌肉紧缩起来。 黑熊也察觉到江祭臣已经清醒过来,它将身体更靠近江祭臣一些,用鼻子嗅着江祭臣的脸,随后,仰天吼叫一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口中的馋涎几乎滴到江祭臣的脸上。 江祭臣接着黑熊仰天吼叫的瞬间,脚下一蹬,从地上跃身而起,抬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正对着黑熊。 黑熊似乎感觉到攻击性,他低下头,脚掌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巡视着面前江祭臣的威胁性,口中的馋涎一直在往地上滴落着。 江祭臣身子还很虚弱,他抿着嘴,努力让自己的神色镇定下来。 黑熊慢慢得靠近江祭臣。 江祭臣将手中的软剑握紧一些:“你别过来!” 黑熊哪管那许多,突然跃身而去,朝着江祭臣的方向飞身扑过来。 江祭臣手中软剑一闪,划过黑熊的脸,他身体向另一侧闪躲,躲过了黑熊的攻击。 黑熊吃痛,愤怒,嘶吼一声,伸开爪子,打向江祭臣。 江祭臣被黑熊打倒在地,口中吐血。 黑熊见状,再次朝着江祭臣的方向扑来,厚厚的爪子压在江祭臣的幼小的身上。 江祭臣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在他从小习武,否则,这一下,绝对要了他的命。他倒吸一口冷气,强撑着身体。 眼看着黑熊的馋涎滴在他的脸上,一阵恶臭传来。 江祭臣的软剑掉落在身边不远处,他用尽全力,伸手想要去够软剑,但总是差一点点。 黑熊似乎已经等不及,低下头就要附身咬向江祭臣的头。 江祭臣大喝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身,终于够到了手边的软剑。 黑熊因为一口没有咬到江祭臣而愤怒,它也喘着粗气,准备重新向江祭臣攻来。 江祭臣从地上翻起来,手中握着软剑,脸上都是污浊和熊的馋涎,他不管不顾,弓着身子,做备战状态。 当初去在西夏的时候,狩猎时,倘若打中了黑熊,是可以得到西夏王奖赏的。 但是江祭臣从来没有打到过,就连鹿都没有打到过。 明明江祭臣的能力,不可能一无所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每到这时,西夏王总是露出失望的眼神。 但江祭臣从不在乎。 每到这时,大王子总是嘲笑江祭臣。 江祭臣也不在乎。 今日,他必须要突破自己无法对动物下手的魔咒了。 “对不住了。”江祭臣的声音很小。 他说完话,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躲闪与恐惧的神色,而是一脸的冷静与冷血模样。 江祭臣握紧手中的软件,主动出击,攻向黑熊。 黑熊一掌打下来,将江祭臣再次掀翻在地上,脚下一蹬,张开嘴便咬住了江祭臣的胳膊。 江祭臣吃痛,却并未松开手中的软剑,而是快速将软剑换到另一只手上,垂直握着软件,大喝一声,一下便刺入黑熊的眼睛。 顿时,黑熊的脸上血流如注。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黑熊松开了江祭臣的手臂。 白色的衣服被血色染红,血水从他的袖口流出来,画出一条血线。 黑熊愤怒,嘶吼着要重新扑向江祭臣。 江祭臣没有闪过,反而直直冲着黑熊的方向一跃而起,再次将软件刺入黑熊头的正中央位置。 黑熊吃痛,扔在暴怒吼叫。 江祭臣飞身跳上黑熊的身体,手中紧紧握着那柄软剑爱你,咬紧牙关,将软剑往下一推,软剑整个刺入黑熊的头颅,从头顶一直穿越而下,从下巴处穿刺而出。 黑熊血滴滴答答得落在地上,越来越多。 黑熊仍是不死心,暴怒下,受着疼痛,想要将江祭臣从自己的身上甩下来。 江祭臣紧紧地抱着剑柄,以使自己不掉落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 黑熊终于重重得倒地。 年幼的江祭臣也顺着黑熊掉落而倒在地上,其实他早就没了力气,但是,他不想输。 既然曼珠一次又一次得救了自己,那么,他不想输。 倘若,像曼珠所言,前面的几世,他都活在曼珠的控制之下,那么今世,他要为了自己而活。 从他跳下悬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想:若能活着,他要活出自己应该活着的样子,从此,他不再是西夏三王子,也不再是曼珠的影子。 他只是他自己,是江祭臣,孤儿,江祭臣! ........... 火把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山洞。 山洞的背后,泉水叮当,在泉眼的地下,聚集了一个小小的泉池,里面的泉水清透,却透骨得冰凉。 火把之上,一大块肉在发出嘶嘶的声响,肉上冒着油水,传来阵阵肉香味。 江祭臣背靠在山洞的一旁,用泉水冲洗伤口。 那伤口上,深深得齿痕,看得出,倘若再晚一瞬,那黑熊便要将他的胳膊咬断。 他用力扯下身上的布条,一只手,缠裹着手臂上被熊咬伤的伤口。 他脸色苍白,紧咬着唇,唇角已经被咬得呲出血珠子,染红了他雪白的牙齿。 他的眼角有残留的水雾,沾染了他黑长的睫毛。 他用牙齿咬着布条,将布条咬紧,疼得他几乎叫出声来。 收拾好一些,他重重得喘着气,从地上爬起身来。 走到泉水边缘,扑通一声,跳入冰冷刺骨的泉水之中。 瞬间,江祭臣全身的疼痛都被缓解,只剩下从上到下的寒冷。 这种感觉,江祭臣是喜欢的。 他轻轻得闭上眼睛,盘腿坐在泉水之中。 洞口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江祭臣耳朵一动,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洞口之外。 只见一个看上去与江祭臣几乎同龄的七八岁小女孩,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子,两手挽着一根藤条,轻轻一晃,便晃进了山洞。 江祭臣见状,抬手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从泉水中一跃而出,警惕得正对着那小女孩:“你是谁?” 小女孩歪着脑袋,眼睛却只看向仍在火上冒着油的熊肉,咽了咽口水。 江祭臣见小女孩的眼睛看着肉,便已经放下心来。 却不想,那小女孩突然将眼神从肉上移开,看着江祭臣的方向,倔强得手叉着腰:“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谁!?你不是我们太乙村的人!说!你是不是也是来我们这里偷盗,还杀了守陵人的坏蛋!” “什么?”江祭臣不解得望着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神仍不自觉得看一眼已经烤熟了的肉,咽了咽口水,但眼神仍然倔强,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看向江祭臣。 “你若不说的话,我便叫了阿爹和村里人来捉你,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掉了!” 小女孩噘着嘴,小手指着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冷着脸,与小女孩四目相对:“要不,先坐下,吃口肉再慢慢说?” 小女孩刚刚还撅着的嘴瞬间放了下来,笑嘻嘻得上前几步,与江祭臣擦肩而过。径直坐在烤肉的一旁,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匕首,抬手就去割滚烫的肉,放入口中嚼着:“那我就不客气啦!” 江祭臣一顿,望着小女孩失神笑出来。 以前在王宫之内,见多了尔虞我诈与不信任,但如此没有城府的女孩,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你......不怕有毒?”江祭臣立在小女孩的身后,含着淡淡的笑容,故意说道。 小女孩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能听到她冷笑了一声:“你当我是吃素的?”举着手中的小匕首,“这把刀是银的,有没有毒,一试便知。” 说着,将一块肉又放入口中,故意对着江祭臣大口嚼着。 江祭臣笑出声来,上前一步,坐在小女孩的对面。 小女孩用匕首割下一大块肉,递到江祭臣的面前,笑嘻嘻地:“来,吃一口,别客气!” 江祭臣不觉失笑,接过肉:“谢谢。” 两人对着火光吃着手中的烤肉,江祭臣看天色已晚,如此年龄的小女孩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惯的谨慎让他重新紧张起来:“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女孩抬起油乎乎的嘴,笑着望着江祭臣。 “我不是你说的贼。”江祭臣淡淡的说着,眼睛一直在审视着小女孩。 小女孩笑笑,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想出去吗?我可以带你出去,你身上的伤,我爹爹可以帮你治。” 江祭臣看着小女孩不说话。 小女孩无奈的笑笑:“早上跟爹爹一起上山来采草药,跟爹爹走散了,我爹爹医术很厉害的,相信我。” 江祭臣慢慢放下戒心:“你刚才说的那个偷盗的贼,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停下手中动作:“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村里总是进贼,听说有人挖到了宝贝,但我看,不过是些瓶瓶罐罐罢了,我家多的是,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要为了这些东西而杀人。” “杀人?”江祭臣皱着眉头。 小女孩继续说道:“我爹爹说,有人想要偷走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守陵人要守住那些东西,我们全村人都要守护那些东西的。”小女孩望着江祭臣,“你真的不是贼,对吗?” 64 奇怪的跳舞者 小女孩带着受伤的江祭臣往太乙村而去。 两人刚到村口,却发现里面嘈杂一片,不似往常的喧闹,但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小女孩站定在原地,不再向前走,眼睛死死得盯着村内。 江祭臣察觉到异样,上前一步:“怎么了?” “他们,又开始跳舞了。”小女孩的声音没有情绪,就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跳舞?谁在跳舞?”江祭臣不明白小女孩在说什么。 小女孩没有回答,径直朝着村内跑去。 江祭臣脚下没有停顿,跟着小女孩向村内而去。 当两人进入村子之后,刚刚还嘈杂的声音却瞬间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平静了起来。 这是一所安静而别致的村子,村里每户人家的门口,都放着两尊石狮子,看上去威严而神秘。 小女孩走在江祭臣的一旁,轻轻地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却没有想要说出来的意思。 两人的身后,突然一声快速闪过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回头,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却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没有看得真切,很快,那身影便消失不见,连是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得清楚。 江祭臣回过头看向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却像是见怪不怪一般,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江祭臣想要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小女孩的声音里没有表情,脚下不停:“什么?” 周围并没有任何嘈杂之声,小女孩不可能没听清自己的话,她的这种反应,令江祭臣不觉心慌一瞬。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江祭臣看着小女孩的脸,复又问了一遍。 小女孩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江祭臣,却始终没有回话。 江祭臣不自觉得向后退去半步。 小女孩却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亮的样子:“你害怕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不会害怕的人呢。” 江祭臣盯着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继续说道:“跟我来。” 说着话,小女孩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来。 江祭臣看着那只小小的手,迟疑着。 小女孩的笑容渐渐收起:“别怕,我只是我想请你帮忙。” 江祭臣看着小女孩逐渐难过的脸,终于,伸手牵住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的手很凉,握住她小手的一瞬,江祭臣的身体感觉到一丝寒冷的震颤。 “我们去哪儿?”江祭臣问道。 两人进村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始终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门口的石狮子庄严威武的样子,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小女孩拽了拽江祭臣的手:“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江祭臣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想要将手从小女孩的手中抽离,但是却发现小女孩攥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江祭臣不再挣扎,既然来了,便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小女孩带着江祭臣来到村子的一处广场时,那里的情形令江祭臣彻底震撼。 在广场处,大约三四十个人正在广场上跳着奇怪的舞蹈,无论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他们的身体极度扭曲着,甚至有些人为了完成某些高难度的动作而折断了自己的脚踝骨。 咔嚓一声后,那个动作终于可以完成,但那脚明显已经无法再直立行走,但那人却咧着嘴笑了。 所有人的手,都宛若是行走肉一般,他们跳着舞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脸上,却是痛苦得,就好像需要旁人的救助,但他们自己却无法停止脚下的舞步。 江祭臣心中一惊,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女孩时,见小女孩一脸严肃得望着众人,目无表情。 小女孩像是感觉到江祭臣正在看着自己,她的视线仍然看着广场上跳舞的人群:“我想让你帮我的,就是这件事。” 江祭臣的视线重新回到那群在广场上跳舞的人:“他们怎么了?” 小女孩摇头:“不知道,自从那些贼来过之后,村里的人就都变成了这样。” “那你呢?你为什么好好的?”江祭臣眯着眼睛,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慢慢得转回头来,望着江祭臣:“我不知道。” “他们这样多久了?”江祭臣问道。 “从昨天开始的,那群贼就是前天来的,他们.......来到村子之后,偷走了很多东西,还杀了很多人......” 江祭臣不觉心中一怔:“你一直说杀了很多人的事,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尸体。” 小女孩抿着嘴,歪着头,看向江祭臣,像是不明白江祭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一般。 “你们整个村子都是守陵人吗?”江祭臣继续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很多年了,我们村子一直都很平静,但是......前天开始,那些人的出现,打破了我们村子的平静。” 江祭臣正要说什么,小女孩却突然重新牵起江祭臣的手,带着他扭身就走。 “去哪儿?”江祭臣问道。 “带你疗伤,我家里有很多名贵的药材。”小女孩没有在回头看向那些跳舞者。 江祭臣不解:“他们呢?不管了吗?你带我来,就是给我看他们跳舞的吗?” 小女孩没有回答,一直向前走去。 当两人离去后。 刚刚还在跳舞的人们都停下了脚下的舞步,所有人都机械性得向两人离去的方向看去,眼中透着寒意。 小女孩带着江祭臣来到自己的家门口,她抬手推开那扇铜制大门,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口中所含的石珠也跟着转动了一下。 江祭臣盯着门口石狮子口中的石珠。 “进来吧。”小女孩对江祭臣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得笑意。 江祭臣点头,跟着小女孩走进去。 刚一进去,小女孩便将大门紧紧关闭。 房子并不算太大,但里面的陈设看上去却很是奢华,不似平常人家所能供养的物品。 江祭臣环视四周后,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背过身去寻找帮江祭臣疗伤的药物。 “你爹爹呢?你不是说,他的医术很厉害吗?”江祭臣冷眼看着小女孩的背影,问道。 小女孩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我爹爹,在跳舞。” 江祭臣想起刚刚看到的那群跳舞的人,心中一惊:“你骗了我?” 小女孩似乎已经找到了适合为江祭臣上的药物,她转过头来,望着江祭臣的眼神却是哀伤的:“我只是,想让你进村子来帮帮我们。” 江祭臣不再靠近,只是冷冷得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一慌,将手中精致的玉瓶子举到眼前:“你看,我没有骗你,我们家真的有能让你的伤快速好起来的药。”江祭臣仔细看着小女孩手中的玉瓶子,以玉为皿的,多为贵族,且以先秦和西汉为主,本朝虽有玉件,但普通人家根本就用不起。 小女孩见江祭臣不回话,有些焦急得上前一步,走到江祭臣的身边,泪水含在眼眶内,一只手拉着江祭臣的袖子:“小哥哥,求求你帮帮我们吧,在这里,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说着话,将另一只手上的药瓶举到江祭臣的眼前。 江祭臣望着小女孩的脸,之后轻轻点头:“好,我帮你。” 小女孩开心得笑了。 夜色渐渐降临,天空中的月亮像是比往日的更亮一些。 小女孩认真得帮江祭臣包扎伤口,但她冰凉的手触碰到江祭臣的胳膊时,江祭臣还是忍不住全身一僵。 江祭臣的视线落在小女孩的脸上:“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们?” 小女孩小心翼翼得将药物涂抹在江祭臣胳膊上那些凌厉的伤口处,说来奇怪,那些药物刚刚抹在伤口处,伤口的疼痛感果然消失了些许。 小女孩仍低着头:“帮我们赶走那些贼,这样的话,我们村的人或许会好。” “你怎么知道?” 小女孩已经帮江祭臣绑好了伤口处的带子,她的手慢慢放下来,却低着头。 江祭臣又问了一次:“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回答我呢?” 小女孩两只手相互扣着自己的指甲:“其实......我......” 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阵尖叫声,随后是一阵奔跑的声音。 “他们又来了......”小女孩吓得蜷缩着身体,望着窗外大批而过的人影,最前面,像是两人在跑,而后面却是一堆人在追。 “别怕,我去看看。”江祭臣站起身来,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小女孩跟着站起身:“小心,他们......” “我知道。”江祭臣转回头看,看向小女孩的时候,唇角轻轻上扬,“放心,我知道怎么帮你。” 江祭臣开门离开。 小女孩慢慢走到门口的位置,抬眼望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亮得刺眼,却没有光晕。 小女孩低下头去:“对不起......” 江祭臣从门内冲出去的时候,却见整条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周围安静得可怕,连鸟虫的叫声都没有。 江祭臣四下寻找着,空荡荡的一片。 突然,一阵流水声传来。 江祭臣低头一看,白花花的水银从地下渗透而出,量不多,但足够灼烧着江祭臣的鞋底。 江祭臣闪身,躲开水银的侵蚀。 身后不远处,传来尖叫声:“啊!救命啊!” 江祭臣回过头去,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从一家村户门口放置的铜制箱子里跳了出来,那些水银就像是寻到了生的气息一般,只一瞬间,所有的水银都冲向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男人看到江祭臣,一脸诧异,伸手对着江祭臣:“救......救命......” 江祭臣低头看的时候,发现自己脚下的水银也已经消失不见,所有的水银像是一条条小蛇一般,爬上了那男人的身体。 男人的身体被腐蚀得面无全非,仍在抬手向江祭臣求救。 男人倒下之前,大声对江祭臣喊道:“鬼......有鬼......” 水银侵蚀了男人的全身,男人终于一动不动得倒在地上,全身僵硬。 65 生命不息,诅咒不止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他知道那些水印不会伤害他一般。 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惊呼。 江祭臣转头,看到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裹,一脸惊慌得逃窜着,看到江祭臣的时候,年轻男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救我......救救我......小孩儿,救救我......”年轻男人一下子便冲到江祭臣的面前,用手紧紧地拉着江祭臣的手,同时,从自己身后的背包被掏出两捧金银玉器塞进江祭臣的手中。 江祭臣下意识得抬手接住,轻锁眉头看着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已经吓得全身颤抖着,他的额头全都是汗水:“好赖不济,咱们都是同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救我......救我出去......”想了想,似乎不太对劲,“你先帮我当着这些怪物,我去找你爹爹来救我们!” 说话间,年轻男人便要拔腿就跑,却没想到,从另一个方向,聚拢的人影在月光下摇晃着,也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重来。 江祭臣这时候才看清了背后那些人,那些哪里是真人?他们一个个宛若泥像一般,走路的姿势甚是怪异。 而有些泥像身上的泥土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空洞画面。 江祭臣仔细看去,发现漏洞的泥像里面,是已经发黑的人骨。 年轻男人已经吓得尿了一裤子,两腿发酸:“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祭臣并没有多看那年轻男人一眼,他说着抬手抽出腰间的软件,做攻击状态,对准即将迎面而来的那群泥塑的人们...... 那些人看到江祭臣的手中也拿着金银玉器,便张开了黑色的牙齿,手指之间的指甲巨长无比,朝着江祭臣和年轻男人的方向而来。 天空中的月亮很亮,照亮了两边的人。 一个男人样子的人率先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抬手,将那人拦腰砍断,那具身体倒在地上的时候,腿脚和头手还在动着。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江祭臣没有看向身后的年轻人,却见众多人影离两人越来越近。 年轻男人已经吓得一脸鼻涕一脸泪:“不是人.....他们不是人......他们......他们......” 又两个泥人冲着江祭臣和年轻男人的方向扑过来,江祭臣脚下一蹬,一只手拎起年轻男人,跃上一处村民家门口的石狮子。 两人共站一只石狮子,年轻男人似乎功夫一般,却呆呆地看着身边的江祭臣。 他没想到,这小男孩的身手竟然如此厉害。 “看样子,他们只是对这些金银玉器感兴趣,扔了!”江祭臣的话语冰冷。 年轻男人却将手中的宝贝们抱得更紧,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石狮子下面的那些泥人们像是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四下寻找的,甚至四处靠鼻子去闻,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泥人聚集在两人的下方,但所有的泥人都没有抬头。 “他们好像只能平视,所以,只要我们站在高出,他们便会看不到我们。”江祭臣小声说道,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下面的每一个人。 年轻男人放松下来,笑开了话:“这样好,你送我到房顶上去,我带你找出路。” 江祭臣厌弃得看着年轻男人:“你们就是村里人所说的贼吧。” 年轻男人一顿:“村里人?什么村里人?你把他们称为村里人?”伸手指着石狮子下方的那些泥人。 江祭臣不想听年轻人说话,他抬手一拎,便将男人拎到了房顶上。 “我再说一次,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们,否则,我们谁也走不出这个村子!”江祭臣的语气冰冷,就像是曾经在西夏时,对下人命令时候的语气。 年轻男人见现在已经没有了危险,显然没有那么惶恐。 他瞪了江祭臣一眼:“你当哥来这里逛街的?还村民,我看你这小孩根本就是脑子进了水,锈住了,他们是什么人,你看不出来?” 江祭臣冷笑一声:“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属于他们的东西,就不应该拿走!” 年轻男人大笑一声:“死了好几个兄弟,你现在让我把东西放回去?开什么玩笑?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你现在人在这里,想必你爹爹也是吃这口饭的,现在你却在这里跟我叫嚣?赶紧跟我走!若是不走,我便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年轻男人说着话,便父子抬脚,在屋檐之上行走。 因为这里的房子,屋檐与屋檐之间距离很窄,就像是连在一排的屋舍,成年人只要跳跃跨步,便能从一栋房子跳到另外一栋房子。 “站住!”江祭臣的声音很大,一点都不惧怕惊到脚下的那些人一般。 年轻男人吓一跳,脚下一滑,差点从房檐跌落而下:“干什么!”男人没好声气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将刚刚一直放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在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羊脂白玉的酒杯,晶莹剔透得好看。 江祭臣的视线望着年轻男人:“如果我把这个东西从这里扔下去的话,你猜,下面那些村民会不会发现我们?” 年轻男人惊得半弓着身子,伸着手对着江祭臣:“把东西给我!你疯了!你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病!他们根本就不是活人!你明明很清楚,为什么还要这样?” 江祭臣的手越来越松,手中的羊脂白玉酒杯从手中滑落的了一点点。 年轻男人惊得轻声叫了一声:“小哥儿,有话好说,你是不是嫌阿伯刚刚给你的东西太少了?”年轻男人腆着脸笑起来,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厌弃,“给你,这些东西都给你,等咱们出去了,我再给你分一些,保证你今生荣华富贵,不愁吃穿。” 年轻男人又从背上的大背包里掏出了一大把玉器,放进一个小小的布兜子里,远远地递向江祭臣。 江祭臣冷笑一声:“你太蠢了。” 说罢,江祭臣修长的手指一松,手中的羊脂白酒杯掉落而下。 一声脆响。 屋子下方的“村民”们听到声音,一瞬间,所有的人全部抬起头看向上方。 “你真的是疯了!”年轻男人吓得转头就跑,跑之前,还不忘将刚刚准备给江祭臣的那一小袋东西拎起来。 一时间,所有的“村民”们都将视线落在了年轻男人的身上。 因为江祭臣的身上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些金银玉器,那些“村民”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 密密麻麻的“村民”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借力向屋顶上方爬来,人踩着人,他们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一样。 有的人已经被众人踩在脚下,身上的土甬被踩碎,露出全黑的尸体。 他们仍然在奋力追向年轻男人,即使他们都变成了残肢。 眼前的情形,看上去阴冷而可怖。 江祭臣望着年轻男人逃跑的方向,不动声色,面无表情:“所以,这就是你让我帮你的忙吗?” 说罢,江祭臣慢慢回过头去,看向屋檐之下。 小女孩一个人孤零零得站在原地,望着江祭臣的眼神单纯,她渐渐笑出来,露出好看的牙齿,却没有回话。 江祭臣从屋檐飞跃而下,伸手拉住小女孩的手,向前飞奔而去。 “我不能跟你走。”小女孩甩开了江祭臣的手。 江祭臣站定,看着小女孩,他明白小女孩的意思。 远处,传来一阵惨叫声。 一个身影从高出掉落而下,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得被众多“村民”包裹着,就像是一个无法破壳的蚕蛹。 年轻男人刚开始还惨烈的叫声逐渐消失不见,最后,男人的脸上连一丝痛苦都看不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已经失去了气息。 最后的眼神,落在了江祭臣和小女孩的身上。 而他的眼神里却透着惊讶与恐惧。 “村民”们慢慢得从男人的身上退去,男人便像一摊被融化的泥浆,瘫软得倒了一地,血肉模糊。 江祭臣回过头来,看向面前的小女孩的时候,却发现小女孩不见了踪迹。 再回头的时候,见小女孩出现在已经死绝了的年轻男人肉泥一旁,伸手指着肉泥之中,仰头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眯着眼,快步走上前去:“怎么了?” 小女孩不说话,仍然指着肉泥之中。 江祭臣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拾起手边的一只玉如意,在肉泥之间拨弄寻找着。 最终,在肉泥之中的布袋子里,看到了一举尸体。 那是一具小孩子的尸体,虽然身处于肉泥之间,但却并没有被那些肉泥污染了身体。 她的脸平静的闭着,尸体并未腐烂,宛若活着一般。 只是,这张脸,与小女孩的脸一模一样。 江祭臣望着身边的小女孩,之后伸手将那句尸体从肉泥之中取出来,抱在怀中。 那尸体柔软而不僵硬。 江祭臣望着面前的小女孩:“这才是你真正想让我做的事,是吗?” 小女孩笑了,没有回答。 江祭臣抱着小女孩的尸体,向刚刚小女孩替自己包扎的房子方向走去。 他每走过一段路,身后原本的村户都变成了陪葬冢,铜制大门变得生锈而斑驳,映入黑暗之中。 天上的月亮也逐渐失去了刚刚的明亮色彩。 江祭臣抬眼望去,只见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正悬挂于头顶之上,而整个村落,都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地坑之中。 到此,江祭臣已经全然了解了自己身处之地。 他依然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向前走去。 脚下的路逐渐变得越来越不平坦。 身边似有微风吹过。 但按照常理,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风? 在江祭臣的身后,不远不近得跟着众多“村民”的身影。 “之前看到广场上跳舞的人,他们在做什么?”江祭臣目不斜视得问着,他知道,小女孩听得到。 江祭臣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小女孩的身影,但却能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祭祀。” “什么祭祀?”江祭臣继续问道。 小女孩轻轻叹了口气,哀怨得回答道:“求雨,他们在求雨,而我,便是祭祀的贡品,被活埋在这里的祭品。” 江祭臣的心一震:“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我不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我是公主,我的父王选我做祭品的时候,我母妃哭了,但她无能为力。” 前面不远处,便是小女孩真正的坟冢,江祭臣站定在那扇巨大的铜门之前,却迟迟没有进去。 “为什么是我?”江祭臣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怀中的小女孩,脸色开始逐渐发黑,像是随时会随风飞逝。 “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江祭臣明明看到小女孩的状态,却依然没有抬脚向前。 小女孩带着哭腔:“因为,只有你才能看得到我。” 江祭臣眼神一冷:“我是问,为什么?” 小女孩继续说道:“因为,你不算生,也不算死。” “什么意思?”江祭臣问道,脚下已经开始继续动起来。 眼前的铜门越来越高,脚下,出现了十几级台阶,他抱着小女孩,慢慢地,一步一步得向铜门的方向走去,再转头看向其他的陪葬冢时,才发现,其他的房子,都变得矮小,只有眼前这坟冢,看上去辉煌一片。 小女孩尸体上,黑色已经逐渐沾染了她的上半身,渐渐向下半身的位置转移。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她似乎是想了很久:“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你在接受着地府给你的惩罚。” 江祭臣脚下一顿,低一下视线,继续向前走去:“我懂了。” 一人一尸走到那扇红色的铜门面前时,大铜门自动从内被打开,一股阴风吹过,吹散了江祭臣手中小女孩的尸体,宛若砂石,飘散不见。 江祭臣抬眼看向铜门之内,见小女孩正站在一副小小的红色棺椁旁边,笑着望着自己。 小女孩对江祭臣招手:“你快走吧,虽然你不生不死,但这里也不是你能待得长久的地方,谢谢你把我送回来,若不是你的话,我会跟着那个人的腐肉一起腐烂。” “村民们不能带你回来吗?”江祭臣问道。 小女孩摇摇头:“他们的身份,进不了这里,而你,身份不同,所以,只有你......” 江祭臣站在原地,却没有着急离开。 红色的铜门逐渐关闭,小女孩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 在铜门关闭的瞬间,小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江祭臣,倘若你想要解开你身上的诅咒,就必须要远离她,永远永远,都不要与她有任何的关系,否则,生命不息,诅咒不止。” 江祭臣脸色变冷,他知道小女孩所说的人是谁...... 66 君生我未生 一道刺目的光闪过,江祭臣下意识抬手挡住视线。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翠华山脚下一处山明水秀之地,背后即是苍山,什么古冢,什么小女孩,什么陪葬冢,什么都不见了踪迹。 甚至让江祭臣怀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 江祭臣还是转过头来,对着苍山恭恭敬敬得鞠躬行礼,口中默默说道:“感谢!” 江祭臣直起身子,环视四周,刚要起步,脚下却踢到了一个物件。 他低头捡起,那物件儿看上去甚是精致,是一把镶嵌着五彩宝石的匕首。 他想起,在小女孩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问过他是否有什么简单些的防身什物,他回答小女孩,只有一柄母亲留下来的软剑。 当时小女孩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想来,这物件,该是小女孩送给他的防身之物。 “多谢!”江祭臣握着匕首,再次对青山鞠躬,之后抬脚转身离开。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就是一处清脆远山,山顶放荡着层层云雾,宛若仙境。 这是一处适合道家人修行之地。 远处,传来姑娘唱歌的声音,嗓音嘹亮清脆好听: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江祭臣觉得舒心了不少,有人烟便有办法走出这片环山之地。 只是这曲子...... 江祭臣听着,浅浅笑了出来,随后,便朝着那歌声的方向而去。 山路并不好走,只有一条被人踩过而形成的土路,随时还会有山体滑坡的可能性。 好在江祭臣体能不错,很快,便寻着歌声看见了远处山脚下一片真正的村落。 那唱歌的姑娘正背着一个背篓,一边唱着歌,一边采草药。 “请问......”江祭臣微微喘着气,对背身而立的姑娘拱手。 姑娘闻言,停下歌声转头,看到江祭臣的瞬间,露出甜甜的笑容。 “哎哟,哪儿来的可怜见儿的小人儿,身上可真脏,找不到家了吗?”姑娘热情得很。 江祭臣没想到,长安周边的姑娘如此开朗,反而有些羞涩得低下头去:“我想.....我想去长安,可是,我找不到路.......” 姑娘笑颜如花得上前一步,弯下腰来,伸手情不自禁得在江祭臣的小脸上点了点,睁着大大的眼睛,眼中含着笑意:“今儿个遇见我,算你运气好,等我采完了草药便带你回家去。” 姑娘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来,笑容亲和:“没事,叫我婵儿姐姐就行。” 江祭臣后退一步,对婵儿拱手:“多谢婵儿姐姐。” 婵儿也不在意江祭臣的举动:“天色还早,你从哪儿来的?怎的身上还有伤?” 婵儿看到江祭臣已经破洞且被血水染红了的衣服,上前撩起他的胳膊。 此时,江祭臣才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想来,是小女孩的药粉惯了用的。 婵儿看着江祭臣的伤口,紧锁着眉头,一脸诧异:“你这伤......被熊瞎子咬的?” 江祭臣点头,不敢多言。 婵儿一脸痴迷的样子,仔细研究着江祭臣胳膊上的伤,甚是奇怪:“奇了怪了,这伤,看上去明明是新伤,怎么会好得如此之快?” 说着话,婵儿伸手将江祭臣胳膊上残留的粉末状药物用小指指甲刮下来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眼睛放光。 “谁给你敷的药?”婵儿满眼惊喜。 江祭臣怎么可能告诉婵儿自己在墓里的所见,又不想说谎,便低着头不说话。 婵儿像是不在乎谁敷的药,只是随口一问一般,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药,并在身上找出一块布料,将药粉包裹起来,随后抬眼笑着看向江祭臣:“现下天色还早,你可能得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回家,姐姐给你煮粥吃,好不好?” 江祭臣不知如何应答,只是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而后的几个时辰,江祭臣一直跟在婵儿的身后,而婵儿一边寻找草药,一边给江祭臣讲解着。 江祭臣虽然不太听得懂,但还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他不想在婵儿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身份和能力,只想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眼看着天色渐晚,婵儿背后的竹篓子也渐渐被填满。 江祭臣始终一语不发得跟在婵儿的身后,就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婵儿的视线随着天色渐晚,慢慢看不清东西。 她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后,转头对江祭臣笑笑:“走,咱们回家吧。” 待婵儿带着江祭臣回到村里的时候。 整个村子已经灯火通明,但婵儿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眯着眼睛,向前摸索着。 江祭臣察觉到婵儿的异样,虽然觉得怪异,却不动声色。 婵儿脚下一块石头,她却像是没有看清一般,直直的向前走去。 江祭臣快速上前,一脚将石头踢开。 婵儿察觉到,宛若瞎了一般惊道:“什么声音?刚才,是什么声音?” 江祭臣冷着眼,试探性得抬手在婵儿的眼前晃了晃,这才发现,婵儿此刻的状态,不仅仅是看不清东西。 她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是哪里?我有点害怕,婵儿姐姐,你可以拉着我吗?”江祭臣突然伸手拉住婵儿的手。 婵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唇角上扬:“好。跟我来吧,别怕,我家就在前面。” 江祭臣望着婵儿空洞的双眼,紧紧握着婵儿的手,引着她往安全的路上行走着。 但方向,主要还是由婵儿带路。 两人一路向前走着。 有村妇出来倒洗脚水,看到婵儿牵着江祭臣的手进来,撇着嘴,瞪了婵儿和江祭臣一眼,厌弃得转头回屋子,临走,还不忘嘴里咒骂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婵儿始终唇角上扬,拉着江祭臣的手。 让江祭臣觉得温暖,其实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与他如此亲近过。 他想着,其实有个这样的姐姐,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着,江祭臣的脸色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突然从一户矮屋里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看见婵儿,笑着上前:“婵儿姐姐,你回来了!今日可去了长安城?可有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 小孩子原本说话不太利索,但婵儿似乎听出对方是谁,像变戏法一样,从衣服带子里掏出一块麦芽糖,递到小孩子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婵儿明明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但仍然准确得找到了小孩子的方向。 小孩子见到麦芽糖,高兴得从婵儿手中拿过去,笑着:“谢谢婵儿姐姐,明儿个你还去长安吗?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婵儿笑笑:“是啊,明天要去的,要送这个小哥哥去长安呢,不过,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娘自然会带你去的,不急的。” 婵儿说话的声音温柔而好听。 一个妇人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抢过小孩子手中的麦芽糖,用力扔在地上:“真是,说多少次都不听!什么人的东西都拿?也不嫌晦气!” 说着便将小孩子抱着往屋里头去了。 小孩子的哭声,惊到了看门的狗。 一时间,狗叫声混合着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屋里丈夫的咒骂声,打破了刚刚还宁静的村落。 婵儿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只拽了拽江祭臣的手:“走吧。” 江祭臣望着婵儿,能明显在婵儿的脸上看到哀伤的神色。 “好。”江祭臣回应了一句,便跟着婵儿继续向前走去。 看上去,是婵儿在带着江祭臣前行,其实,却是江祭臣领着婵儿往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村子的最深处转角处,一户看上去残破不堪的破屋子前,婵儿停了下来。 “到了,这就是我家,你别嫌弃,今晚现在这里凑合一天,明儿个,我便带你去长安。”婵儿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清澈的泉水。 婵儿领着江祭臣进去,屋内陈设破旧,地上有打砸过的很久。 江祭臣望着婵儿,他知道婵儿看不见东西,便小心翼翼地带着婵儿绕过一地狼藉。 婵儿带着江祭臣进屋,摸索着给江祭臣倒水喝,这才发现,水壶里没有水。 “我去烧些水来,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米粥小菜,你等我一会儿。”婵儿说罢,扭身就要向屋外走去。 江祭臣一把拉住婵儿:“婵儿姐姐,莫要再动弹了,我去吧。” 婵儿停下脚步,红了眼眶:“你看出来了。” “嗯。”江祭臣回应。 “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一直在护着我,我都知道,可惜.......我这旧毛病了,自己配了药一直在吃,却怎的都不见好,久病成医,村里人的病,我都能治,却唯独治不好我的眼睛。” 婵儿说着话,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江祭臣不知如何安慰,只站在一旁:“婵儿姐姐,你的眼睛是天生的,还是......” “被打的。也不知怎的,白天好好的,一到了晚上,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想来,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婵儿越说越伤心。 江祭臣轻轻拍了拍婵儿的肩膀:“别灰心,这世上,没有惩罚,只有自屈,觉得上天不公的话,便用自己的行动去与之抗争,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会成为自己最想要的样子,只要你不认输。” 婵儿扔在哭着,她偏着头:“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衣衫褴褛?” 江祭臣不语。 婵儿从地上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也是,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了,你叫什么?这个,可以说吗?” “江祭臣。”江祭臣快速回应,“我叫江祭臣。” 婵儿空洞的眼睛,望着江祭臣,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是能看到一样。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但唇角却已经渐渐露出笑容。 “江祭臣,名字真好听.....你休息一下,姐姐去给你做些吃的。”说罢,婵儿便扭身离开。 江祭臣没有追出去,算是给婵儿一些尊严。 他想,婵儿应该不愿意让别人因为她的眼瞎而看不起她。 没过多久,江祭臣便开始迷迷糊糊起来,他太累了,趴在矮小的桌子前睡着过去。 门外突然发出一声男人的大喝声,随后,伴随着一阵杯盘被砸碎的声音,将江祭臣从迷糊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来,想着是否是婵儿出了什么事。 刚踏出门,便看见斜对面的厨房,敞开着门。 灶台边上,一个与婵儿年龄相当的男人,一身酒气的样子,正强硬得将婵儿压在墙上,婵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开,露出雪白的肌肤。 婵儿尖叫着反抗。 那男人根本就不当回事,仍然上下其手。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抽出腰间的匕首,冲上前去,将刀子抵在男人的腰间。 “放开她!”江祭臣声音冰冷,不像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冷漠。 男人回头,却没有看到人,再低头,才看到身高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江祭臣,冷笑着,松开婵儿的身体,却突然一巴掌打在婵儿的脸上。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就是看不上我是吧?以前喜欢个老头子,现在怎么?口味变了?又喜欢上小孩子了?” 说话间,抬手便从灶台上抓起铁勺,就要往婵儿的头上抡去:“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要脸得贱人!” 江祭臣这才知道,原来婵儿所说的被人打成这样的那个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随着婵儿的一声惊叫。 男人手上的铁勺却迟迟没有落在婵儿的头上。 江祭臣一跃而起,脚下在墙面上一蹬,另一只脚狠狠地踢向男人的胸口。 男人应声倒地。 “我刚才提醒过你了,放开她!”江祭臣用身体护在婵儿的身前,“现在,我要再加上一句,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男人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得指着江祭臣和婵儿的方向:“你这个贱人!领着个小野种回来,竟然敢跟老子对抗了?”他看着江祭臣,“你让老子去哪儿?这是老子的家!老子就是这贱人的男人!” 67 怪异的死者 江祭臣回身看向衣衫不整的婵儿。 她蜷缩成一团,什么都看不见的她,用手紧紧护着身前的衣服,受惊而抽泣。 “是的,他是我男人......”婵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祭臣抿着嘴,见那男人得意得笑着,此种情况,他确实不该说什么的。 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一次大摇大摆得走到婵儿面前,一把扯住婵儿纤细的胳膊:“走!跟老子回屋!” 婵儿惊叫一声,但还是被男人扯着往屋里走去。 “婵儿姐姐!”江祭臣还是对眼前的画面于心不忍。 男人扯着婵儿的身影停下,回头瞪着江祭臣:“哪儿来的小野种,赶紧给我滚出去!别等老子叫来村里人,将你赶出去!” 婵儿只是轻声抽泣着,却不再反抗男人。 临走,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黑夜中,婵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屋门之内。 随后,便是传来一阵挣扎与尖叫声,而后是祈求的声音,最后,便再也听不到婵儿的声音,只有男人的喘息声。 江祭臣站在院子里,一直没有离开,他觉得心里很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曾经,他是西夏王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生命会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可现在的他,却无能为力。 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坐在院落的一株树下,微风吹过,明明应该很凉爽,但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渐渐睡去。 他太累了...... 翠华山,很近,近得几乎就在眼前。 晨露沾染了江祭臣的睫毛,结上了一层轻轻的水雾。 山雾缭绕,宛若仙境。 早晨的空气还是有些冷的。 一声尖叫刺痛了耳膜。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从地上起身,望着声音的方向。 那是婵儿昨晚被男人扯进去的方向,他脸色冰冷。 只见婵儿仍穿着昨天的衣服,身上有多处破洞,惊叫着从屋里冲了出来,面色惶恐。 婵儿见江祭臣还在此处,因为害怕,直接冲到江祭臣的身边,身体瑟瑟发抖。 “怎么了?”江祭臣问道。 “死......死了.......他死了......”婵儿几乎语无伦次。 江祭臣眯着眼睛,大踏步得准备向屋内走去,却被婵儿拉住。 婵儿摇着头:“别......别进去......” 江祭臣望着婵儿的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从婵儿的手中抽离,随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婵儿站在原地,呆滞的眼神,望着江祭臣的背影。 屋子里比昨天看到的样子还要乱。 床上,血水染红了草席,血水已经干涸。 男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斜上方,正好是江祭臣所立的方向,只不过,角度看上去,要比江祭臣的身高高一些。 江祭臣没有丝毫畏惧,他靠近一些,男人本就没有穿衣服,全身赤裸的样子。 江祭臣一把掀开被子,男人的整个身体暴露而出。 男人的脖子上有细细的勒痕,右下腹有一处刀伤,伤口很深,血已经凝固,仍然能看出伤口的凌厉。 江祭臣的视线继续向下看去,男人的右腿被折断,整个人呈一种奇怪的姿势躺着。 就像...... 江祭臣想起前几天在墓里看到的那些跳着奇怪舞蹈的人,那些小女孩说求雨的“村民”们。 江祭臣摇摇头,只是很像罢了,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丝毫联系才对。 他继续向下查看,发现男人的十只脚趾全部被生生折断,断骨之痛,不是常人所能忍受。 但奇怪的是,男人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且不说婵儿没有听到,就是一直睡在屋外的江祭臣都没有听到。 其实江祭臣的睡眠总是很浅,稍有动静,就能察觉得到。 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自己和婵儿都会没有察觉到有人死在身边,且是以如此可怕的姿态而亡。 除非....... 江祭臣默默地说出声来:“除非这些骨折现象和刀伤,都是死者刚死,血液还没有凝固之前,被二次伤害的结果。” 江祭臣一边说着话,一边回过头来,望着身后的婵儿:“婵儿姐姐,你认为呢?” 不知何时,婵儿已经立在江祭臣的身后,一脸惶恐得望着床上的人。 被突然问到,婵儿明显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得后退一步:“啊?什么?” 江祭臣没有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他将视线重新落在男人的身上:“报官吧。” 婵儿却突然跪倒在地,哭声凄厉:“报官?他们哪里会管我们这等事?眼看着繁华一片的长安城就在眼前,但我们这太乙村却像是远离尘世一般的存在,他们不会管的。” 江祭臣神色一顿:“你说,这里是什么村?” 婵儿呆呆地望着江祭臣:“太乙村。” 太乙村,之前墓里的小姑娘说,她的墓地被称为太乙村,所以,倘若这个村子才是真正的太乙村的话,那么...... 果然,还是有联系的。 死者的死状,就是求雨者跳舞时扭曲的样子。 但脖子上浅浅的勒痕又是怎么回事? 江祭臣爬上床去,蹲身在死者的面前,伸手摸向死者的脖子,想要仔细看看那伤痕。 婵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并指着窗户外面:“有人!” 江祭臣随着婵儿的声音看去,见窗户纸外面,出现一个奇怪的身影,那人的脸上像是带着一柄面具,而面具上画着的,像是一个恐怖的人脸。 “留在这里,别出来!”江祭臣对婵儿说完话,便抬脚冲出去。 那人影走得飞快,江祭臣刚出来,便只能看到那人影的衣角,很快便消失在村子遮挡的角落里。 凶手,通常会在行凶之后,重新返回犯罪现场查看自己的杰作。 江祭臣站在原处,不再追上去:“这个村子,看上去......很奇怪......” 太阳已经升起,照亮了村落的每一个角落,可是,远远看去,却看不到任何一个村民走出来,原本应该晨起早耕的村民们,为何现在还没有起床出门? 江祭臣回过头去,再看向婵儿家的时候,见婵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望着江祭臣的方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奇怪?”江祭臣默默地问着自己。 当江祭臣重新回到婵儿家中的时候,两人坐在院子里。 “人没追到,消失了。”江祭臣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婵儿的眼睛。 婵儿点点头,就好像是预料之中一般,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你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吗?以前见过吗?那个面具,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神像。”江祭臣试探性得问道。 婵儿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摇头:“没......没有,我没见过。” “他死得很奇怪,你在隐藏什么?婵儿姐姐,你老实告诉我,我才能帮到你。”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尽量不想吓到婵儿。 婵儿低着头,泪水滚落,却怎么都不肯说话。 “昨天夜里,你们......之后,你很快就入睡了吗?”江祭臣询问道。 婵儿仰起头,看着江祭臣,像是在思索,随后才慢慢摇头:“没有,是他先睡着的,我透过窗户,看到你在院子里睡着了,本想给你拿一件衣服去的,但又怕......” 婵儿闭上嘴,像是不想说出来。 “怕他发现又打你?”江祭臣替婵儿说出来。 婵儿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我便想着,现在是夏天,应该也不会太冷,便没有出去,再后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 说着话,婵儿的哭声再次响起。 江祭臣总觉得不可能,因为按照死者现在的死状,婵儿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她听不见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其实就是她,所以她假装听不见任何事,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太大,因为死者身体的伤太过于明显,倘若婵儿假装没听见的话,这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是凶手作证据,因为情况太明显,不可能听不见,或者感觉不到身边的人如此死状。 那么,便是第二种可能性,婵儿在昨天夜里,被人下了药,迷晕了过去,所以一无所知。 想到此处,江祭臣微微一顿,昨天夜里,他自己就是不知何时突然睡着的,倘若是第二种可能性的话,那么,自己也在昨晚中了招。 那么便有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凶手为什么要杀了这个男人,却没有对睡在男人身边的婵儿动手,也没有对自己这个村外人动手? 院子外面,突然人声嘈杂。 两人抬头,见一个老者带着一群村民,手里拿着棍棒,便朝着婵儿家的方向而来。 不用多想,这些人应该是冲着婵儿来的,只不过,为何而来还未曾可知。 毕竟,假设刚刚那个面具人并不是凶手的话,那么,知道婵儿家的男人死亡的人,除了婵儿和江祭臣以外,便只有凶手和那个面具人知道了。 现在,如此多的村民聚集而来。 刚刚还空无人烟的村落,突然就出现了这些许人,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就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手里拿着一柄锄头。 江祭臣从那群村民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婵儿的时候,却发现婵儿的表情变得异常。 “婵儿姐姐,你怎么了?”江祭臣问道。 只见婵儿突然抬起头,望着江祭臣:“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对不住了。” 江祭臣尚未明白婵儿的意思,便看到婵儿突然从地上坐起身来,朝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村民方向走去。 领头的老者已经来到婵儿家的门口。 身后一群叫嚣的年轻人,在看到婵儿向众人而去的时候,所有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沸腾起来。 “抓住她!抓住她!......”人声鼎沸,打破了宁静的村落。 婵儿抬起眼,望着领头的老者:“村长。” “听说,你男人死了?”村长开口,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望着院子里的江祭臣。 婵儿转眼看向江祭臣,嘴唇动了几次,之后,她慢慢抬手,指着江祭臣的方向:“是他......”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的心凉得彻底,他下意识得攥起拳头,轻声道:“婵儿姐姐......” 婵儿低着头,不敢看向江祭臣,却再次发声:“昨天,我见他可怜,便带他回村子,可是没想到......当夜,我男人就.......就被恶鬼所杀......” 江祭臣原以为婵儿会将凶手指向自己,但没想到,婵儿却提到了另一个词——恶鬼。 恶鬼是什么?真的恶鬼,还是一种代称? 68 谁是凶手? 众人推开婵儿家的房门,见男人横死的样子。 下一秒,江祭臣没想到的是,所有人都跪倒在尸体的旁边,并对着尸体重重磕头。 年长的村长口中念念有词,口齿模糊,却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婵儿见怪不怪的样子,站在一旁望着,偷偷抹眼泪。 江祭臣诧异得看着眼前的一切。 半晌后,村长才被身旁的人扶着起身。 那人是个大约四十余岁的男人,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身份,他始终都没有看死者一眼,也没有看婵儿一眼,他偏头看向村长。 “早有听闻,说咱们村守护的公主坟,倘若有邪物出现,公主便会要了人的命去祭祀,看样子......” 村长重重得跺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婵儿!” 婵儿一惊,视线落在村长身上:“村长。”说话间,上前一步。 “为何带外人来村里?这个孩子又是什么人?从哪里得来的?!”村长语气粗重,呵斥着婵儿。 婵儿咬着唇,半晌都没有回话,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在犹豫。 江祭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有些村民的视线也落在了江祭臣的身上,毕竟在他们看来,现在江祭臣想走,必然是走不了的,因为江祭臣现在已经被认定为是杀了死者的凶手。 江祭臣并没有着急说话,他还需要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 那四十余岁的男人再次开口,这次是对着婵儿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婵儿,我知道你心善,听刘叔的话,你男人的死,既然与这小孩有关,你就更不该去保他了,你说是不是?” 婵儿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回头看一眼江祭臣,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就像是不敢看江祭臣一般。 “说!”村长大喝一声。 婵儿几乎带着哭腔:“我......我只是猜测,是因为我带了他进村子,我不能肯定与他有关......” 一个村妇尖着声音指着婵儿,眼睛瞪得全是眼白:“我就说你是个晦气的,村里的男人,只要跟你有关的,就没有好下场!这回好了,带了个邪物回来,直接害死了你男人!”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说的也是,你现在应该挺高兴的吧?终于可以摆脱你男人的,以后,你外面那些野男人们,都可以领回家来了。” “我没有什么野男人!六婶子不要乱说才是!”婵儿的哭腔带着颤抖。 “还说没有野男人?笑话!村里哪个不知道,你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十几岁的年纪,好男人不要,偏偏看上个糟老头子,前后害得每个想与你成亲的男人不是残了就是失踪,你还好意思说话去?”那妇人继续嘲讽。 婵儿因为羞怒掐着自己的手,掐出了血来。 江祭臣一直一语不发得听着这些人的话,希望可以从中捕捉到一些可能找到凶手的线索。 婵儿哭出声音来:“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们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周围传来一阵冷笑。 婵儿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你们不过是一群泥人俑罢了,甚至赶不上那些人俑活的真实!” 江祭臣眼角一跳,婵儿刚才说的泥人俑是什么?莫不是之前见到的那些怪人? 她还说,人俑活得真实?这又是什么意思? 村长冷喝一声。 众人闭了口。 “把他给我抓起来!火刑!”村长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任何人。 周围的村民们半晌没有理解了村长的意思。 六婶子开口道:“村长,您说的是谁?把谁用了火刑?” 婵儿也紧紧盯着村长的眼睛。 村长浑浊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他慢慢抬起手来,指向婵儿的身后。 指尖与众人的眼神,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仍然冷着脸,回应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常听闻,太乙真人曾在此修仙得道,照理来说,这村子里的人都该是他的守护者,起码,该是他的信徒才是。” “那又如何?”那位自称刘叔的人蛮横开口。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你们所言的恶鬼凶煞,在我看来,不过是有人想要隐瞒自己杀人动机的理由罢了。” 众人相互对视着,不知道眼前这孩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倘若我真的是给你们带来厄运的人,那么,我甘愿受罚,只怕,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有人写的话本故事。”说着话,他的视线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婵儿的身上。 婵儿一脸哀伤得我看着江祭臣,随后,垂下头去。 “婵儿姐姐,我不怪你,但请你帮我。”江祭臣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深深得望着婵儿,眼神中的态度强硬。 婵儿不敢看向江祭臣,手指来回掐着自己。 “婵儿姐姐!”江祭臣的声音更大一些。 院子里,突然跑进来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举着双手,大笑着喊着:“下雨啦,下雨啦!好久没下雨啦!” 屋里的众人却像是没有人看到他一样,更是没有人理会他,只是将视线落在江祭臣和婵儿的身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少年是个傻子。 那傻子跑到江祭臣的面前,傻笑着手舞足蹈:“哎?来了新人了?下雨啦,就要下雨啦!太好啦!快跑啊,再不跑,雨就要下啦,淋湿啦,跑不掉啦!” 江祭臣皱着眉头,看着那傻子,再环视整个屋子。 说不出的怪异。 “好!就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以后,倘若没有查出个所以然的话,”村长说着转头对旁边的刘叔,“明天这个时候,带人绑了这个邪物,去火刑!” 刘叔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地样子,点头称是。 六婶子他们,也都撇着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人群之中,前一天晚上跟婵儿要过糖的小孩子正睁着大眼睛望着江祭臣。 见江祭臣看向自己的时候,孩子慌忙向后躲,就好像不敢看江祭臣的脸一样。 江祭臣对村长拱手:“多谢!还请诸位先行移步,不要破坏了现场。” 众人相互对视着,有人在低头嘲笑,有人不解。 江祭臣静静地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村长一跺拐杖,先行离开。 众人对着婵儿冷哼一声,也跟着离开。 只剩下那傻子少年还立在屋内,对着江祭臣傻笑。 婵儿低着头,像是在哭泣。 傻子少年凑近江祭臣,小声对着江祭臣的耳朵,轻声说道:“下雨了,你听见了吗?” 江祭臣不解得看着傻子少年,随后看向门外。 天空中,艳阳高照,一丝想要下雨的样子都不曾有。 傻子少年大笑着,再次手舞足蹈得跑着离开,一边跑一边大叫:“死咯!死咯!都死咯!” 江祭臣看着傻子少年离开后,才转回头来看着婵儿:“请你也离开吧。” 婵儿仍是低着头,一语不发得向门外走去。 “婵儿姐姐!”江祭臣还是忍不住叫住婵儿。 婵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泪眼婆娑。 江祭臣淡淡得说道:“过去的事,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婵儿的眼神有一丝颤抖。 江祭臣见状,几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继续说道:“婵儿姐姐请放心,我定查出线索,还你一个公道!” 婵儿的唇角慢慢向上弯,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抬脚走出去。 江祭臣回过眼神,看向床上的尸体,他重新爬到床上,去看脖子上的伤口。 这时候的男人,全身都已经硬了,手感摸上去很奇怪。 江祭臣用力拨开男人脖子上的褶皱,伤口非常细,细若蚕丝...... 蚕丝? 江祭臣抬起头来,思索着,他在西夏的时候,曾有下面的人为西夏王进献过一种布料,据说,那布料是蚕丝所制,但是却比普通的蚕丝更加坚固,只要顺着丝线的方向,便如何都拉扯不断。 当时西夏王喜欢得不得了。 但细细想来,那种蚕丝并不多见,昂贵的价格必不可少,在这样的村落里,又怎会有人会为了杀人而用这样的东西? 江祭臣再继续往下,查看死者腹部的伤口,深口很深,确实是刀伤,血液凝固在伤口周围,但出血量并不算太多。 按理来说,在这种腹部大动脉产生致命伤的话,出血量不会单单只是染红了草席那么简单。 扭曲的腿脚,是凶手故意为之,意欲何为? 腿脚如果变成这样的话,无异于废人,以后便无法行走,这样的话,更无法——打人。 凶手是在帮婵儿? 还是果真与求雨有关? 亦或是,两者正好结合在一起,便可以隐藏了什么秘密? 江祭臣从床上爬下来,抬脚走出房门。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婵儿都不知去了哪里。 他走向厨房的方向,依然没有婵儿的踪迹,刚刚还在的人,眼下已经消失不见。 村里的道路上,也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安静得可怕。 江祭臣眯着眼睛,大踏步得走出院子。 他寻着刚刚那个戴着面具的人逃离的方向逐渐奔跑起来。 只要是犯罪,就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就算刚刚那个戴面具的人不是凶手,那么他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婵儿的家,见人便跑的话,就说明,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只要找到那个人,很多事情就可以明了。 江祭臣凭借刚刚的记忆向前飞奔,村子的后方,是一片麦田,大片大片的麦子在随风飞舞着。 江祭臣站在麦田的边缘,望着眼前的一望无际。 到底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大片绿色的中央,一个白色的东西吸引了江祭臣的视线。 “果然!”江祭臣口中轻声说着,定了定神,拨开麦田,朝着那白色的物件而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前那白色的点逐渐看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张面具,宛若一尊神像一般的面具,被挂在麦田中央的一个稻草人的脸上。 令稻草人看上去甚是可怖...... 69 故意留下的线索 江祭臣抬手,一把便将稻草人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 却没想到,面具之下,却是更可怖的一张脸。 那脸,并不是一张稻草人的脸,而是一张真人的脸。 一个死状怪异的男人的头被悬挂于稻草人的脖颈之上。 江祭臣下意识得向后退去一步,年幼的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被吓了一跳。 这个男人又是谁? 刚刚在村长的带领下,江祭臣仔细的查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从小就有这样的能力,很多时候,只要见过一次的人,他总是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那些人之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人以如此姿态展现在江祭臣的面前。 有人刻意为之。 是为了给江祭臣留下线索,亦或是.......在与他玩着某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无论这件事过去了多久,现在,他必须要将这个凶手找出来! 江祭臣手里拿着面具,站在麦田之中,环视四周。 微风吹过,麦田随风飘荡着。 远远看去,一片碧绿之下,只有江祭臣一个活人,和一具不完整的“稻草人尸体”。 “出来!”江祭臣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草丛嘘嘘索索声,他大声叫道。 周围的动静都消失不见。 叮叮当当,铃铛一般的声响划破寂静的麦田。 江祭臣环视四周,空灵的靡靡之音响起,像是有人在哼唱着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婵儿姐姐!是你吗?”江祭臣大声喊着。 没有人回应。 江祭臣的脸色渐渐冷下来:“曼珠?是你吗?” 依然没有回应。 铃铛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距离江祭臣越来越近。 远远地,傻子少年在麦田中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天要下雨啦,要下雨啦!” 随后,便没入麦田之中。 当啷一声,江祭臣的脚下,一个硬物滚到江祭臣的脚边。 他低头一看,是一颗红色的宝石。 那宝石晶莹剔透,形状却是细长条的水滴状。 江祭臣的心颤抖了一下,这东西,他见过,他回想起,村长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次跺拐杖的样子。 村长的拐杖扶手处,是一个小小的兽头,而兽的眼睛便是由这红宝石镶嵌而成。 江祭臣低头捡起地上的红宝石,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面具,最后看一眼架在稻草人之上的那颗人头,随后向麦田之外跑去。 ........ 江祭臣在村落中奔跑着,周围的村民们突然多了起来,有人领着孩子出行,有人拿着出头准备下地,还有人坐在自家门口闲聊。 但这一切,在江祭臣的眼中,宛若过眼云烟,他都没有看入眼中。 他现在要找到的人,是村长。 之前向婵儿要过糖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江祭臣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江祭臣的去路。 江祭臣慌忙停下奔跑的脚步,以免撞到小女孩。 而小女孩一脸严肃,像是根本就不怕江祭臣会撞到自己一般。 江祭臣低头看着小女孩:“我要去找村长,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女孩不说话,只是对着江祭臣摇摇头,但张开的双手却始终没有放下。 江祭臣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既然婵儿姐姐找到我,我就要帮她到底。” 小女孩终于开口:“就算找到凶手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呢?” 江祭臣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小女孩继续说话,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如果你不醒来,就会永远陷入,越陷越深,你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江祭臣浅浅得笑了:“我就是在自救,从我被认定为凶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说罢,江祭臣低头望着小女孩,眼神中带着询问。 小女孩低头,抿着嘴,一只手指向村口一处独立存在的房子。 那房子看上去有些年份,墙皮脱落严重。 “多谢!”江祭臣抬脚就要朝着那房子而去。 小女孩在背后抓住了江祭臣的手,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抬手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背,那双手,冰冷刺骨。 小女孩慢慢松开了江祭臣的手。 江祭臣抬脚离开,小女孩一直在背后看着江祭臣,一直到江祭臣站在了那房子的门前。 小女孩收回视线,默默地向村落深处走去,最终消失在村落的拐角处。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眼前的大门,看上去沉重而陈旧,门上,有严重的火燃烧过的痕迹,却无人整修过。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大门。 屋里坐满了人,在江祭臣推开门的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都转头看向江祭臣,就好像从这一刻开始,这些人才开始活动起来。 人群的背后,婵儿被人压着肩膀,像罪人一样,接受着众人的审判。 村长看到江祭臣的身影,轻咳一声:“你已经洗脱嫌疑了,凶手就是婵儿,你这个外乡人,可以走了。” 婵儿低着头,她用力挣扎着:“放开我!不是我!你们这群骗子!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骗子!都是骗局!骗局!” 江祭臣眯着眼睛,走近屋内,身后的大门,被两个村民重重得关上。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桌台上的烛火亮起来,照得整个屋子昏暗而恍惚。 江祭臣将手中的面具和兽眼宝石扔在众人面前的地上:“有没有人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两样东西上。 有人在小声揣测着,有人已经将视线落在了村长的身上。 “你什么意思?”村长有明显的紧张。 江祭臣上前一步,站在众人的中央:“有没有人认得这张面具?” 一个年轻人小声说道:“这面具,不是......村长儿子的面具吗?” 年轻人身边的人用手肘怼了怼年轻人,年轻人这才闭嘴。 江祭臣冷笑一声,走向村长:“村长,您拐杖上,好像丢了东西。” 众人看向村长的拐杖,发现村长拐杖上的兽眼少了一只,而那只红宝石,现在正好就在地上。 村长冷着眼,盯着江祭臣:“来人!送这个年轻人出村!” 一对健壮的年轻人上前,就要将江祭臣架出去,却没有想到,江祭臣轻轻一闪,便躲过了两个年轻人粗暴的攻击。“已经放你一命,为何不走?”村长问道。 江祭臣环视四周,最终落在婵儿的身上:“因为,婵儿希望我可以帮她洗刷冤屈!她帮过我,我要救她!” 一个村妇冷笑一声,小声道:“你救得了她吗?” 江祭臣并未理会村妇,而是望着村长:“敢问村长,你们怎么知道婵儿家中死了人?这么快,就能召集了全村的人来婵儿家中看死者的尸体?” 屋里没有人说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我原本也没有头绪,但是,有人在暗中帮了我。” 江祭臣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地上的面具:“要下雨了,终于,要下雨了,是吗?” 村长大喝一声:“还不来人,把这个外乡人给我赶出去!” 一时间,众多年轻人,一拥而上,想要抓住江祭臣,江祭臣脚下一蹬,直冲向村长的方向,从腰间抽出墓主人送给她的宝石匕首,匕首抵着村长的后腰。 “我看谁还敢上来!”江祭臣声音冰冷,冷眼看着对面那些没有灵魂的人。 婵儿仰着头,望着江祭臣:“谢谢......” 江祭臣对婵儿点点头,随后再次看向众人:“村长,一切都是你做的局,是不是?” 村长不语,只轻哼一声。 江祭臣却笑了:“婵儿姐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是村长做的局,也知道村里下一个要针对的目标就是她,但她不想死,所以,一时鬼迷了心窍,想要将我推到事件的前头,但后来,婵儿姐姐后悔了,对吗?”说着话,他看向婵儿。 婵儿低着头不说话。 村长嘲讽得笑着:“你的故事编的不错,可惜啊,就凭这两样东西,就想圆了整个事件,似乎有些牵强吧?” 江祭臣原本就是想用这样的说法,来将村民的实情炸出来,却没想到,村长不但全盘否定,还将自己的一切都摆脱得干干净净。 村长继续说道:“你问,我为何知道婵儿的男人死了?自然是有人跟我说的,难道你忘了?你和婵儿发现尸体的时候,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曾经出现在屋外?” “所以呢?”江祭臣眼神冰冷,“你是想说,是那个人跟你通风报信的?” 村长毫无畏惧得扭身,用手将江祭臣抵在自己腰间的匕首推开,冷冷得低头看着江祭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是我的儿子!” 场内的村民们似乎还在状况之外,等待着村长继续说下去。 村长冷冷一笑:“难道,我儿子的话,还不值得我相信吗?” 江祭臣呆呆地站在远处,不语。 村长偏头看向婵儿,狠狠地瞪着她:“正午,火刑!祭祀天地!” “等一下!”江祭臣大声说道,“你答应我的一天时间,还没到!” 村长低下头来,近距离对着江祭臣,他的神色变得阴冷可怖,小声对江祭臣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在我没有反悔之前,赶紧离开!否则......” 江祭臣笑道:“否则?恐怕你没有那个本事碰我!” 村长脸上的阴冷僵住:“你知道?” 江祭臣轻声说道:“难道,你们不想摆脱这无限循环的游戏?” 村长不语。 江祭臣继续说道:“麦田里那个被挂在稻草人身上的人头,是谁?” 70 循环游戏 村长阴冷得抬起头,近距离看着江祭臣的眼睛:“你的问题,太多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嘈杂一片的村民们,都纷纷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全身一僵,后背发凉。 婵儿被两个男人压着,她哀伤得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满是火烧的伤痕。 一滴血泪从婵儿的眼中滚落而出。 江祭臣轻声叫着:“婵儿姐姐......” 村长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耳边萦绕:“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天晕地转,江祭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他听到传入耳中的歌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睛,发自己躺在地上,四周是清脆的翠华山,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婵儿姐姐?”江祭臣朝着歌声的方向看去,见婵儿正背着竹篓子,一边采药,一边唱歌。 但眼前的情形,看似与上一次相同,却似有哪里有些许不同,江祭臣竟一时分不清楚。 “下雨啦!要下雨啦!” 远处,传来傻子少年的声音,江祭臣四下寻找着,却看不到傻子少年的身影。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婵儿的方向:“既然来了,我便没准备全身而退,那我便破了你这局去!” 江祭臣朝婵儿的方向而去。 婵儿却好像已经不记得江祭臣的神色,一切,都重新演过一遍。 婵儿让江祭臣等自己采药。 婵儿带江祭臣回村,被自家男人殴打,扯回屋内。 江祭臣睡在院子里。 到这里为止,所有的一切都如平常,但却又似乎不似平常。 江祭臣终于分清楚到底有哪里不同,那是来自傻子少年的声音。 之前,在见到面具人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听到过傻子少年的声音。 而这一次却是不同的,傻子少年的声音从一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入夜后,江祭臣一直都没有入睡,他靠在院子的树边假寐。 突然,听到身边有嘘嘘索索的声音,他偷偷睁开眼睛。 见一个背影沧桑的老年人,弓着身子,慢慢地朝着婵儿和他男人的屋子方向而去。 那背影,甚是熟悉,到底是谁? 江祭臣没有轻举妄动,他仔细得望着那老年人的背影,见那老年人抬手轻轻得推开了婵儿的房门。 江祭臣诧异,老年人并没有做任何迷药之类的事,为什么那日婵儿会说自己完全不知道有人进来过? 他轻轻得走上前去,靠在房门口。 很快,听到里面有人在小声说话,却听不真切。 之后,是小声争吵的声音...... 争吵的声音虽小,但依然会压不住火气。 婵儿压着嗓子:“你来做什么?别.....现在就走!” 老年人的声音传来:“当年是我的错,但现在,我不想再看到你一直被这个男人欺负,我来帮你了结了这件事。”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你现在就走!” 老年人没有再说话,却听到婵儿的男人似乎被吵醒,口中咒骂着什么。 之后,屋内慢慢没有了动静。 江祭臣抬手,用力推开婵儿房间的门。 里面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但房间内,却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 “婵儿姐姐?”江祭臣喊着婵儿的名字,但周围除了回声,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江祭臣跨进房门,四处观察着。 房间里的陈设陈旧,到处都是火烧过的痕迹,根本就不像是现在还在准的样子。 就像是一处被安放了许久的废弃房子。 “下雨啦!天要下雨啦!” 安静的夜色中,那一声大喊打破了周围原本空无一人般的宁静。 “还有人!”江祭臣寻着声音回头去看。 见那面具人正直挺挺得立在院中。 口中仍在喊着:“下雨啦!再不跑就要被淋湿啦!” 江祭臣抬脚就朝那面具人的方向而去。 这一次,面具人并没有逃离,而是站在原处,似乎在等待着江祭臣的到来。 江祭臣一把将面具人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月色下,面具下的脸明明是在笑着,但眼睛里却都是哀伤,那面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傻子少年。 他静静地看着江祭臣的脸:“下雨了.......真的要下雨了......” 江祭臣的手紧紧捏着面具:“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傻子少年突然大笑出声,伸手指向身后村落中央的位置:“火!着火了!好大的火!” 江祭臣寻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瞬,周围的天突然大亮。 炎热,周身全都是火烧的灼热感。 江祭臣大口喘着气,远处,能看到人潮涌动的身影。 “火......着火了,就下雨了,下雨了,就有粮食吃了,不饿肚子......”傻子少年说着话,傻傻得笑起来。 江祭臣将手中的面具还给傻子少年:“站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等我把这里的事情搞明白后,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就能永远脱离这场轮回游戏!” 傻子少年就像是没有听懂江祭臣在说什么一样,他接过面具,歪着头,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不再多言,抬脚朝人潮方向奔去。 傻子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望着江祭臣的背影,最后,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抬脚,向村落的后方麦田方向而去。 江祭臣冲到村子中央的广场的时候,见广场处人头涌动。 几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在对着被捆绑在木柴高出的婵儿发出鄙夷的声音:“烧死她!烧死她!” 婵儿以一个十字的样子,立于众人之上。 村长带着人,坐在另一侧的高出,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婵儿的方向。 天上,艳阳高照,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 江祭臣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村们们在嘈杂声中等待着正午的到来。 光影变化着。 村民们就像是抓到了可以发泄情绪的把柄,在等待着,宣泄着他们压抑许久的情绪。 他们变成了一群没有心的行尸走肉,没有情感,没有同理心,他们看着被绑在木柴之上的婵儿,心中是兴奋的。 哪怕是小孩子,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人群之中,只有一个孩子怯生生得躲在大人的身后,口中默默得念着:“婵儿姐姐......不要烧死婵儿姐姐......” 但是那些大人们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之下,哪里听得见孩子的声音? 他们正在发了疯一般得狂叫着,就像是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 江祭臣混在人群之后,冷眼看着一切。 村民们似乎已经等不到正午的到来,向婵儿的身上扔着鸡蛋和蔬菜。 婵儿纤细的身体,被污染,被侵害。 满身污浊的她,低着头,却突然笑出声来,她猛地抬起头,望着村民的方向,厉声道:“这就是你想做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得不到我,便想要除掉我?竟然用了如此拙劣的手段!” 婵儿的声音凄厉,却没有指名道姓,话语中,却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 此刻的村民们,像是都看不见江祭臣一般,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就像上一次,傻子少年出现在婵儿男人的尸体旁边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江祭臣想,这时候的他,应该已经与村民们不在一个维度里了。 但江祭臣仍然穿越人群冲上前去。 “婵儿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江祭臣冲到婵儿的脚下,仰头望着婵儿。 婵儿并没有低下头望向江祭臣,但口中却轻声说道:“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虽然婵儿没有看向江祭臣,但江祭臣知道,这些话,应该是婵儿对自己说的。 江祭臣下定决心,飞身向上,身体轻轻一跃,便跃身到婵儿的身边。 婵儿依然不看江祭臣,眉头紧锁:“我不能看你,倘若我看你的话,他们便都能看到你。”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牵扯其中,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将我扯进这件事来!”江祭臣声音干脆,“整件事已经过去,我现在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告诉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婵儿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滚落而下。 天上的太阳正在转移,逐渐接近正午。 婵儿被绑在木柴之上的影子,也逐渐开始与身体主体合拢,只剩下最后的缝隙。 “正午要到了!婵儿姐姐!”江祭臣大声叫道。 但周围的村民们似乎仍然没有听到和看到江祭臣的身影。 婵儿慢慢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将你扯进来的,对不起,可是.....只有你......” 江祭臣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小公主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我明白你选择我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我在被你牵扯进太乙村之前的遇见的事,所以,你才猜测,我能帮到你。” 婵儿低下头,轻声抽泣着。 江祭臣继续说道:“告诉我,你不想被困在轮回游戏里,我也不想。” 婵儿低声说着:“我的怨念......来自于对真凶的执念.....我也想.....结束这一切,我累了......真的累了......可是,我的心过不去......” 江祭臣诧异得望着婵儿:“凶手?难道凶手不是他吗?杀了你男人的凶手......不就是.......” 江祭臣的手指向人群最前方的村长。 婵儿笑出声来:“不是他......那天夜里,我与他争吵之后,我男人被吵醒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那你为什么认定凶手一定不是他?”江祭臣不敢相信,他之前几乎已经认定,凶手就是村长。 婵儿望着村长的方向,苦笑一声:“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会这么做。” 江祭臣眼角一跳:“感情?” 他转头看向人群最前端的村长,见他一直望着婵儿,眼中带着不舍与难过。 婵儿垂下头去,轻声吟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71 被强暴的少女 大火,在婵儿的身上燃烧着。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照耀在那些无情的旁观者的身上,或许,也照耀在真正的凶手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刺鼻。 婵儿立于最高处,俯视着众人,她撕裂般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村落。 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望着婵儿的痛苦。 他们或许被震撼了,或许惊讶于婵儿被烧焦的过程,但是,他们却没有人为这个年轻女孩感到惋惜吧。 在他们心里,觉得让一个杀了自己男人,且不守妇道,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作为祭祀上天的祭品,是一种荣光? 他们庆幸于这个可悲的女人可以给他们久旱遇甘露的幸运? 唯独没有人为这个少女的不幸而难过。 江祭臣就这样站在婵儿灼烧的火热之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眼前的这一切,他不知道婵儿已经经历过多少次,是不是每一次,都让她撕心裂肺的疼。 是心更疼,还是身体更疼? 大火不知烧了多久,终于......天上真的下起了雨。 雨水浇灭了婵儿身上的火焰。 人群中,所有的村民们都为这久违的雨水而高兴着。 他们忘记了,那个叫婵儿的少女,只剩下一堆黑焦的枯骨,被挂在高出。 慢慢地......塌陷而下......慢慢地消失不见。 然后......等待着再一次的轮回。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雨水之中,到底还有什么线索是被他所忽略掉的? 凶手到底是谁? 他的身体没有被雨水打湿,因为这雨水,不属于现在这个时空,那是过去的,终究,江祭臣与其他人,无法真正的交叠在一起。 广场上,只剩下江祭臣一个人。 雨水仍在哗啦啦得下着。 江祭臣转过头去,见村落里刚刚还热闹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见刚刚还悬挂于木柴之上的婵儿也已经消失不见,就连那黑焦的枯骨都已经消失不见。 “轮回,又在准备重新开始吗?”江祭臣垂下头去,呢喃着。 他突然觉得心很沉,觉得很难过。 他保护不了她,在这个思想落后的地方,他谁也救不了吧。 身后,傻子少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脸上戴着面具,大声笑着:“下雨了!你看,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江祭臣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傻子少年的时候,却见傻子少年的身体已经被雨水淋湿。 雨水滴滴答答得划过傻子少年的面具,最终滚落而下。 江祭臣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他之前以为,傻子少年与自己一样,是不存在与这个轮回中的存在,但是,为什么傻子少年的身体会被这磅礴大雨淋湿? 哪里出了差错? 倘若傻子少年与那些村民才是同一个时空的话,为什么所有的村民都看不见他的存在? 村长之前承认过,戴着面具的人,就是他的儿子。 那么眼前的傻子少年,应该就是村长的儿子,那么,为什么......村长却对他视而不见? 是真的视而不见?还是真的看不见他? 正想着,傻子少年摘下脸上的面具,雨水冲刷下,傻子少年笑得更开心了,他一路跑到江祭臣的面前,裂开嘴笑出声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你也是傻子吗?” 江祭臣站在原地,望着傻子少年的脸,这张脸,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 到底是哪里? 傻子少年更凑近一步:“火生水,水生木.......麦田......麦田里的秘密......” 江祭臣这才彻底认出了傻子少年到底在哪里见过—— 麦田里的稻草人! 江祭臣抬脚就像麦田的方向重新冲了过去。 大片的麦田深处,雨过天晴。 风吹动着麦田,那么好看的样子。 麦田的中央,立着一个稻草人,而这时候的稻草人,还是一个真正的稻草人的样子,没有面具,也没有人头。 “麦田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江祭臣站在麦田之上,重新张望着。 一声尖叫声响彻空荡荡的天空。 刚刚还是明亮的白日瞬间变成了黑夜,寒气逼迫而来,江祭臣下意识得打了个寒颤。 远远看去。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少女,正在麦田中奔跑着。 在她的身后,有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正在追着少女奔跑。 江祭臣一顿,想要冲上前去,帮助少女,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跑,都跑不进少女和男人的世界。 江祭臣喘着粗气,只能停下来,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少女下的裙子很长,她用纤细的手指拎起裙子,飞快的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哭:“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身后的男人没有丝毫怜悯,加快了脚步,他满是老茧的手拨弄着麦田。 少女脚下一绊,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脸重重得摔在泥土里,沾染了灰尘。 她慌张转头,脚上的粗布鞋子看上去已经洗得发白。 “别过来.....你别过来......”少女转过脸的时候,江祭臣看到,那张脸征税婵儿的脸,只不过,眼前的婵儿要比他所认识的婵儿年龄小了些许,看上去也稚嫩了些许。 男人已经站在婵儿的面前,他正是已经死了的婵儿的男人。 他猥琐得笑了两声:“你老子和老娘死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爹,你就应该很清楚,我注定要成为你的男人,你却偏偏不肯认命?” 婵儿哭着,全身颤抖:“李哥,放过我,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不会把你偷偷去墓里偷取宝贝拿去长安城贩卖的事说出去的,求求你.....” 被称为李哥的男人从身后抽出一条蚕丝带子,那带子看上去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闪烁着金丝银线般的光芒。 他将蚕丝布条用力拽了拽,试探布条的坚韧程度,随后蹲身靠近婵儿。 “你觉得村里人会相信你这个没爹养,没娘教的野种?” 婵儿绝望得咬着唇:“我们太乙村的村民,作为公主的守陵人,你现在做出这样的事,你手里的蚕丝布条,就代表了一切,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你这种人能得到的!” 婵儿的身体一直向后靠去。 男人不再上前,就像是在看着已经被捕获的猎物,手里玩弄着蚕丝布条:“你可知,村里跟我一起去墓里拿宝贝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到时候,谁都不会帮你说话的,因为,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没爹没娘的人,去暴露了自己的亲人。” 婵儿绝望得摇着头:“不可能,你胡说!我们是守陵人,我们世世代代都要守护公主殿下,我们......” 男人根本不听婵儿说教,突然上前,一下便将婵儿压倒在地上:“谁要听你说教!说,你看上的到底是谁?整日在家里写些什么君生我未生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婵儿挣扎着,张口就咬住男人压住自己的手。 男人吃痛,大叫一声,抬手给了婵儿一巴掌。 打得婵儿半晌回不过神来,眼前发黑。 男人似乎已经忍不住,他用手中的蚕丝布条绑住婵儿的嘴,再用蚕丝布条绑住婵儿的双手,最后用同样的蚕丝布条绑住婵儿的双脚。 这时候的婵儿就像一个无法动弹的蚕蛹,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既然你不说,那我今天就让你变成我的人,然后再告诉村里人,我愿意收了你这双破鞋!到时候,你除了跟我,还能跟了谁去?”说着话,男人贱笑着,扯开了婵儿身上的衣服。 黑暗的麦田里,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混合着男人粗重的呼吸,与婵儿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哭泣。 江祭臣看不下去,他转过头去。 原来婵儿的亲事是这样被定下来的,原来,婵儿一直对这个男人的恐惧,早早就埋在了心底。 麦田的一侧,有人慌张跌倒。 江祭臣转头去看的时候,看到年幼的傻子少年跌倒在地:“婵儿姐姐?” 他跌跌撞撞得起身,向婵儿的方向跑去。 江祭臣想要开口拦住傻子少年:“等一下,你......” 傻子少年就像是听不见江祭臣的声音一般,幼小的身体直接朝着婵儿的方向跑了过去。 男人似乎听到声音,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他满脸是汗。 身下的婵儿已经放弃了抵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婵儿姐姐......”傻子少年再叫一声婵儿。 婵儿的泪水滚落,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男人见来人是傻子少年,便放下心来,就像是知道他不会告发自己。 “去,拿着着一边玩儿去,管好你的嘴!”男人一边说着,从后背拿出一只面具,扔给傻子少年。 这面具,看上去像是一尊神像。 “原来面具是这个男人送给傻子少年的。”江祭臣看着傻子少年捡起面具,戴在脸上,得意得笑出来,随后,向远处跑去。 傻子少年刚一走,男人便继续压着婵儿动了起来。 江祭臣不愿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这一切细节,看似都连上了,却又相互背离,怎么整都整不齐。 只知道,婵儿被烧死祭天,是有人早有预谋的结果。 但目前看上去最有嫌疑的三个人,都已经摒除在外。 婵儿的男人是第一个死者,被用自己亲手从墓里透出来的蚕丝勒死。 不出意外的话,傻子少年应该是第二个死者,是谁杀了他,现在却一点端倪都没有。 而第三个嫌疑人,也就是村长,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都不愿意吐露真实情况,到底,是为什么呢? 婵儿又为什么那么肯定,村长一定不是凶手? 江祭臣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村子的街上。 还是像他一直以为的一样,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那些灵魂,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在准备着下一场完全相同的演出。 只是,江祭臣不能再跟着他们一直演下去。 他要找到问题的关键,婵儿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村长。 72 真相 天刚一亮,太乙村又恢复了热闹的样子。 江祭臣行走在其中,看着孩子的嬉戏和妇人之间的谈天说地,男人们扛着锄头准备下地。 这一切,让江祭臣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前一天亲眼看到的火烧婵儿的场景。 江祭臣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而去。 推开大门的时候,见村长正端坐在堂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江祭臣并未管顾村长,因为他知道,这时候的村长,应该已经与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线索,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江祭臣穿过大堂,朝着村长的内屋而去。 虽说是村长,家里会比其他村民大一些,但却也大不了多少。 江祭臣穿过大堂,左手边的走廊,通往一处屋舍,屋舍的后面,便是一片花园,里面种植着形状怪异的奇异鹿虫草。 江祭臣不觉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盯着后院那片奇异鹿虫草,这种草,他曾还是西夏三王子的时候,服用过,因为年幼时,夜晚总会惊痫,从而整夜啼哭,大夫便给开了这个方子。 江祭臣清楚得记得,这种被叫做奇异鹿虫草的草药,还有另一个名字——婵草。而且,它的功效中,还有一种效果,是可以治疗目翳症。 是巧合吗?虽然婵儿的眼疾不见得是目翳症,但眼下这婵草,却处处指向婵儿这个人。 而且,这种草药原应该生长在南方的,在北方,这种草药根本无法完整长大,所以,是有人特意移植而来,为了谁? 江祭臣抬脚,就要向花园中的婵草而去,被人从身后拉住胳膊。 “你看够了吗?” 江祭臣一顿,慢慢回过头来,见村长正冷冷得盯着江祭臣的眼睛。 他能看到江祭臣?江祭臣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与村长四目相对。 “村长,我无意冒犯,只是......”江祭臣匆忙对村长躬身道。 村长松开江祭臣,一脸的不信任:“我们村里的事,还请你远离,该走了。” 江祭臣摇摇头,转眼妄想花园中的婵草:“那些草,是为了婵儿姐姐吗?” 村长盯着江祭臣,不语。 江祭臣继续说道:“婵儿姐姐的男人死的那天夜里,我看见你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婵儿姐姐的家中,为什么要趁着半夜?你与婵儿姐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主张用婵儿姐姐去祭天?” 江祭臣的一连串问题砸向村长。 村长却淡淡得笑了:“你以为,杀死婵儿男人的凶手是我?” 江祭臣毫不避讳:“是,但婵儿姐姐却否定了我的看法,但我认为,她只是被感情迷了心智。” 村长听到此处的时候,脸上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你若真的不走,那么,就跟我来。” 村长说完,便直接独自向里屋而去。 江祭臣脚下略微一顿,便跟了上去。 既然这条路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便是要为了婵儿来弄清楚这一切。 村长的屋子比原本所想象的要简陋一些,屋里的陈设也显得陈旧质朴。 江祭臣环视一周,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揣测的线索,便将视线落在村长的身上。 “或许,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个错误。”村长转回头来,望着江祭臣。 “你是说婵儿的事?”江祭臣问道。 村长坐定在凳子上,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拐杖,拐杖的头部是一只龙头,眼睛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是之前江祭臣见到过的。 “你可知婵儿从小没了父母?”村长突然问道。 江祭臣点头:“刚刚知道,她一直被寄养在别人家中。” 村长点点头:“那你可知道,婵儿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江祭臣摇摇头:“这些与婵儿被你当众活活烧死又有什么关系?你烧死她是为了祭祀求雨,真的是这样吗?还是正好借婵儿男人的死,将罪责推到婵儿的身上,从而接着祭祀求雨的契机,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村长听着江祭臣的话,笑出声来:“你这小儿,问题真的很多,还不太愿意相信别人?” 江祭臣闭口不语,盯着村长,希望能从村长的表情中找到漏洞与线索。 村长将手中的拐杖推到江祭臣的面前:“这拐杖,是婵儿的父母送给我的。” 江祭臣一惊,这种东西,就算是外行人,都能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得出来的物件儿,更何况,是如此贫困潦倒的家。 如果婵儿的父母能拿出这种东西送给村长的话,就不应该让女儿遭受如此痛苦。 村长看出江祭臣的思索,继续说道:“我们太乙村,世世代代都在守护着公主坟,这位公主,是战国时期的一位小公主,死因,便是求雨祈福。” 江祭臣因为见过这位小公主,且已经听说了太乙村是守陵人的事,便没有多言。 村长低下头去,抚摸着拐杖:“但正因为是守陵人,且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们无法出村,连年的干旱让我们无法生存,所以......” 江祭臣想起婵儿男人说过的话,又想起之前在小公主的墓里见到的两个人。 “所以,你们便开始打了你们所守护的公主墓里的主意。” 村长点点头:“并不是真的为了发财,我们,只是为了生存,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守护了近千年,可最终,我们得到了什么?” “明知可能有去无回,你们仍然一意孤行。”江祭臣突然觉得无奈。 村长叹了口气:“或许,从做这个决定开始,我们便触犯了公主给予我们的诅咒,从那时候开始,我们村每年几乎都颗粒无收,于是,我们下墓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整个村子,几乎都成了.......” “由守护者,便成了盗墓贼。”江祭臣说话毫不客气。 村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透过窗户看向窗外的蝉花:“你猜的不错,这些蝉花,是我专门花钱让人从南方移植而来,我想要帮婵儿治好她的眼疾。” “那你可知道婵儿姐姐对你......”江祭臣也跟着站起身,对着村长的背影。 村长开口打断了江祭臣的话:“第一次见正式与她见面,是在她父母离世之时,那时候她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她最开始是寄养在我家里的。” 村长说着话,转回头看向江祭臣。 “不是寄养在他男人家里的吗?”江祭臣不解,两边的线索对不上。 村长无奈的叹口气:“在我五十岁过寿那天,收到了我人生中最不想去回忆的礼物,这也造成了婵儿往后的凄苦人生。” 江祭臣几乎能想到村长的意思。 村长继续说道:“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的,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甚至,我的儿子都比她还要大上几岁。” “所以,你便把她送了出去?”江祭臣有些生气。 村长点头:“我原以为,这是在帮她,可没想到,却把她推入了无尽的深渊,我永远都忘不了,她被接走的那天憎恨的眼神,她恨我,所以,她才想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吧,她想让我后悔。” 江祭臣越来越听不懂村长的话:“我不明白,你说,她恨你,所以......” 村长望着江祭臣,许久没有说话。 江祭臣的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推测,但是他不敢去想。 如果是那样的话,婵儿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之后,一直都在无数次的骗她。 她解不开的心结,根本就不是寻找凶手,她恨村长,在她心里,觉得村长所做的一切,造就了她往后的悲剧。 “你知道,主张对婵儿用火刑祭祀天地求雨的人,是谁吗?”村长哀伤得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已经不敢再去多想:“谁?” 村长的手紧紧握着拐杖:“就是她自己......” 江祭臣几乎站不稳:“为什么?”江祭臣调整情绪,“我是说,为什么要听她的?” 村长轻声说道:“她的命太苦了,她其实早就没有了生的欲望。于是,那天夜里,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男人,又在前一天早早通知了我的傻儿子.......” 江祭臣不敢相信得摇着头:“你想说,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计划好的?” 村长苦笑:“那天早上,我的傻儿子见到婵儿男人死在屋里的时候,吓坏了,婵儿却对我儿子说,让他回村告诉六叔六婶,让他们主张,将婵儿祭天求雨。” 江祭臣双手紧紧握拳:“我不懂,既然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张,她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这里,她到底想要我帮她什么?” 村长慢慢后退,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门外,传来一声惊呼:“村长!不好了!你儿子他......你儿子找到了,他在......村后的麦田里.......不知道挂了多少天,尸体已经......” 村长眼中一丝哀伤,他的嘴唇颤抖着。 江祭臣望着村长痛苦的表情。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多少次听到这个消息,可是,每次听到,我的心都......也许,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只希望,婵儿能够化解了心中的仇恨,让我们都.......解脱吧......”村长的声音沧桑而悲凉。 江祭臣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整个事情的时间线上,自己弄错了一点方向。 村长家的傻子少年,并不是在婵儿死之后才死去的。 如果没推错的话,傻子少年的死,应该与婵儿男人的死,是同一天。 也就是说,那天早上,见到婵儿男人死亡之后,他冲向村后的麦田,在那里,他见到了某个人,决定了他的生死。 那个人又是谁?是谁,在打破了婵儿的计划,却不露声色得隐藏了起来? 这个人,想要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73 谁的阴谋? 江祭臣仔细回想着,每次见到傻子少年的时候,他总会说下雨的事,预示着婵儿被当众燃烧求雨,表示,婵儿就是活人祭品。 但只有一次,傻子少年对江祭臣说,麦田里的秘密。 之前,江祭臣以为,所谓麦田里的秘密,值得就是婵儿被强暴的事,现在想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包括傻子少年的死因。 江祭臣走出村长家的时候,夜晚再次降临。 这个村子就是这样,每每入了夜,比白天的时候还要热闹些许,但不知为何,现在村子里的人却再一次看不见江祭臣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契机,让江祭臣之前被村民看到,又是什么契机,让他消失在这些村民的视线里? 刚才在村长家的时候,他原以为,村长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为什么村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甚至跟他说出了太多的线索? 又为什么傻子少年好像从头到尾,都能看得到江祭臣? 这其中的开关,到底是什么? 江祭臣在夜色中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整件事其中的结,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不远处,六叔慌张得奔跑着,一边跑还一边惊慌失措得大喊:“村长死了......村长.......” 六叔脚下不慎,摔倒在地,正好倒在了江祭臣的脚边。 江祭臣下意识得身体往后让了一步,抬手就要扶起六叔,但手指却从六叔的身体穿插而过,并没有接触到六叔。 这个村子的轮回游戏还在上演,只是,这一刻,江祭臣被排除在外了。 村长死了?为什么?村长为什么会死? 江祭臣才刚刚从村长家离开,虽然这不是同一个时空,但终归相互之间应该是有联系的,为什么这一场轮回游戏会在这个时候上演? 江祭臣跟着村民们的脚步,重新向村长家返回去。 当众人推开村长家的大门的时候,见村长正端坐在大唐的凳子上,双手扶着把手,他的拐杖不知所踪,他的眼睛瞪大,望着进来的所有人。 若不是知道村长已经死了的话,他反而像是一个活人一样,在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村妇们见状,发出一声惊呼,有村妇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六叔怯生生得走出来:“快!来几个人,把村长.......抬下去,准备好生安葬。” 身边几个壮汉上前,准备将村长抬走。 “等一下!”六叔叫住那几个壮汉。 正当众人不明白六叔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上前,惋惜得用手将村长的眼睛合拢,随后才叹口气:“抬走吧。” 一时间,场内所有的村民都低着头,难过。 有的妇人甚至偷偷抹眼泪。 六叔站在村长刚刚坐着的位置,抬手对众人:“大家都节哀,村长的走,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醒,天要亡我们太乙村,我们更要走起来反抗!” 场内有零星的几个年轻人抬手道:“对!说得对!” 六叔见状,继续说道:“我们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守护了战国公主这么多年,我们得到了什么?” 场内的人都抬起头,所有人看着六叔。 六叔继续义愤填膺道:“我们得到了封闭,得到了贫穷,得到了被遗忘!我们距离长安城那么近,走路也不过一天的路程,结果呢?那边的繁华与我们何干?” 渐渐得,所有人都开始有了反应,有人悄悄得点头,有人在沉思。 六叔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局面:“我们现在有什么?有的是放在我们手边的财富!我们为什么不能靠我们的双手去让全村人富裕起来?!” 有年纪略大一些的村民似乎听出六叔的意思:“不可!” 众人看向这个村民。 村民环视四周之后继续道:“我们原本就是公主的守陵人,”指着六叔,“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是想要鼓动我们全村的人一起去毁了公主陵不成?” 刚刚开始躁动的人群,突然没了声音。 大家在纠结着,对他们来说,这边是一次大胆的转折,做与不做,不仅仅决定了他们这一代的生活,就连往后的后代们,都几乎决定了要走向另外一条路。 江祭臣看着眼前的场景,再盯着六叔现在说话的模样,心中有了些许想法。 他记得村长说,婵儿当时让傻子少年去找六叔通风报信,所以,傻子少年离开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极其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想要取代村长位置,并作出违背祖训之事的六叔。 江祭臣收回视线,转身默默地想要退出人群。 “外乡人,你现在是想要去哪儿?” 江祭臣听着,停下了脚步,他猛地抬起头,刚才的声音,是在叫他吗? 外乡人,这个村里的人就是这样叫他的。 他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倘若现在他又出现在村民们的视野里的话,所有人应该都在看着他。 刚才那个声音,是六叔的声音。 六叔从台子上走下来,拨开人群,一直走到江祭臣的背后:“刚想找你,你却自己出现了?” 江祭臣仍然不敢回头,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契机.....到底是什么? 每次被村里人看到,第一个发现他身影的人,都是......谁.......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他终于明白了被他们看到的契机。 那就是,他心中所念所思考的人。 比如婵儿,比如村长,比如傻子少年,再比如,现在的六叔。 随着一个人发现他,其他的人都会跟着发现他的存在。 心念而生....... 六叔一把将江祭臣的胳膊拎起来,就像是拎起了一只小狗一样轻松。 江祭臣没有反抗,而是随着六叔的力道慢慢回头,冷眼看着这群人:“放开我。” 六叔冷笑一声:“放开你?你以为,你到了这里,就真的能全身而退?” 江祭臣一时没有明白六叔真实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会不会,眼前这个六叔也已经是一个觉醒了的灵魂? 六叔转头看向村民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吗?” 村民们没有人说话,等待着六叔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人亲眼看到,村长死之前,这个小孩曾经从村长的家里走出来!” 六叔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都惊诧。 江祭臣眯着眼睛,望着六叔:“你说,有人看到我从村长家中走出来?这不可能!” 六叔低头轻笑:“怎么会不可能?你以为,一切都还像之前一样吗?” 六叔的笑容里渗透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阴冷。 江祭臣的眼神冰冷,瞪着六叔:“是你!” 六叔唇角上扬,不回话。 “你默认了?!我早就该想到的。”江祭臣压着声音说道。 六叔一把将江祭臣拉近了自己的身前:“从此以后,这里,我说了算!而你......” 江祭臣却笑出声来:“你真的以为,你能困得住我?” 六叔的笑意更浓:“来几个人,把这个小孩抓起来!他就是杀了村长的凶手!” 村民们小声讨论着,似乎没有人相信六叔的话。 六叔见状,却并不着急:“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自从他来了之后,我们村子就开始连续出事,先是婵儿男人的死,之后是婵儿,之后又发现了村长儿子被悬挂在麦田稻草人身上的头颅,最后就是村长自己!” 村民们认真听着六叔的话,没有人反驳。 六叔继续说道:“你们不觉得,他就是我们村子的灾星吗?已经死了四个人,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 村民们突然躁动起来,很快,便有人主动上前,抓住江祭臣的胳膊,将他拎了起来。 六叔满意得笑着:“入夜后,火刑活人祭!为我们新生活的开始而祈求上天的保佑!” 村民们不再沉默,竟然兴奋得叫喊着。 江祭臣冷眼看着这些行尸走肉。 这时候的村民们还没有觉醒,还不知道他们正在一遍又一遍得上演着临死之前的事,但六叔,应该已经觉醒,他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什么契机,让他觉醒的呢?就像村长和婵儿。 江祭臣还弄不明白。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等待入夜后的刑罚。 倘若一切都是虚无,按照常理来说,江祭臣应该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他现在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几个大汉将江祭臣扔进了村口的库房里,并将大门紧锁。 他们在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江祭臣也是。 库房里又黑又潮湿,偶尔有老鼠跑过去,满地的爬虫。 江祭臣一点都不在乎,既然分不清楚真实与虚幻,那边索性当做一切都是虚幻便好。 渐渐地,江祭臣昏睡了过去,耳边传来一阵幽幽的女人声音:“江祭臣,你肯低头向我认错了吗?” 江祭臣慢慢得睁开眼睛,看到曼珠正赤足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江祭臣重新闭上眼睛:“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永远都不要!” 曼珠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你就这么恨我?” 江祭臣闭着眼睛,开口道:“我想要过完我平凡的一声,若有来世......” 曼珠的神色一冷:“好!那就让你吃些苦头!” 说罢,曼珠消失在库房内。 门外,却传来轻轻敲门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全都是汗,刚才见到的曼珠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敲门声再次响起。 江祭臣皱着眉头,从冰冷潮湿的地上爬起身来,趴在库房的门上向外看去。 “小哥哥,你还好吗?”那声音清脆的好听,奶声奶气的。 江祭臣突然意识到,每次遇见这个小女孩对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是他先想起的她。 而且,几乎每次碰面,小女孩的眼睛里,似乎都能看到江祭臣的存在。 甚至,上次,小女孩当街将江祭臣拦住,并告诉他,要快学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江祭臣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惊恐得瞪着门外的小女孩。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小哥哥,你别怕,我.....想救你出去,但我现在没有办法打开这扇门,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江祭臣透过门缝,盯着只能看到半张脸的小女孩:“其实,我才是整个村子最先醒过来的人,我比他们都知道的早,我们因为死后怨念丛生,所以一直阴魂不散得重复着我们死前的事。” “你一直都知道?那这个村子到底要怎么才能化解?”江祭臣低声问道。 小女孩抿着嘴:“太阳快要下山了。小哥哥,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暴露的越来越明显吗?那是因为你待得时间越久,你的本体就会约弱,时间久了,你就会跟我们一样,被永远困在这里。” 江祭臣抓着库房的门,低吼:“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了你们,也救了我自己!”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找到龙拐杖,还回去......那个拐杖,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村子里,那是属于公主的东西......” 江祭臣慢慢松开了库房的门。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脱离了小公主给自己设的结。 原来,他仍在小公主的梦魇里。 小公主让他真正要帮的忙,恐怕就是这支丢失的龙拐杖....... 74 前世今生 远处有人慌张得叫喊着:“走水啦!快来人啊!” 这声惊叫,打破了夜色苍茫。 一盏一盏的烛火亮起来,惊叫声,孩子的哭声,妇人的惊慌声,男人的咒骂声,犬吠声,不绝于耳。 江祭臣知道,新一轮的游戏,正在上演。 “放我出来。”江祭臣看着门外的小女孩。 小女孩摇摇头:“我做不到。” 江祭臣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看得到我,为什么无法放我出来?” 小女孩低着头,轻轻说道:“因为该发生的,终极要发生。” 小女孩说罢,抬脚转身离开。 江祭臣一急:“你等一下,先放我出来!” 小女孩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江祭臣,眼神中有哀怨的神色。 门外的火势很大,能看到大火连绵不绝得燃烧着,一所一所的茅草屋瞬间被点燃,大火连城一片,整个太乙村变成了一片火村。 江祭臣突然觉得身体灼热得疼,如同大火在燃烧一般,他的头很疼,额间冒着细密的汗水。 他整个人跌倒在仓库的杂草中,脑海中闪烁出无数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冷冷得站在太乙村的中央,看着村民们被火燃烧的样子,却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毫无情感的人。 大火在少年的周身燃烧着,但少年却北邮沾染上一丝火焰。 少年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随后,慢慢笑出声来:“报应!这就是你们罪有应得的惩罚!” 动物的哀嚎声传来,刺耳的嘶吼声。 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根火把,那火把扔在燃烧着。 一个村民满身是火得倒在少年的面前,少年冷眼看着,抬脚便将那村民踢出去老远。 村民深处干瘪焦黑的手,带着渴求的目光。 少年的眼神中全都是厌弃:“当初看婵儿被火燃烧的时候,你们不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吗?现在,你们终于知道这其中滋味了吧?” 少年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脑海中回旋,他蜷缩着身体,闭着眼睛,双手捂着头,喃喃自语:“你们终于知道这其中的滋味了吧......” 下一瞬,关着江祭臣的仓库门自动打开,就像是有人在迎接他的到来。 江祭臣睁开眼睛,看着满眼的火光,他的眼神迷离,人影在他的眼睛里显得模糊不清。 江祭臣用力从地上爬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朝仓库的门外走去。 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是哪里?恍若隔世般的熟悉,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一样。 江祭臣从仓库的门跨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变成了那个手拿火把的十五六岁少年,身上的粗布衣服显得陈旧。 江祭臣抬起手中的火把,下意识得吃了一惊,将火把扔在地上,后退半步。 身后,有人用力推了江祭臣一把:“事到如今,你还想躲避吗?” 江祭臣忍着头疼,转身望去,看到六叔满身是火得站在江祭臣的身后,那双眼睛冰冷而可怖,就像是下一秒便要将江祭臣碾碎。 江祭臣后退半步。 身后,传来众多脚步声。 他慌张转头,见满身是火的村民们正在慢慢聚集起来,所有人都在朝着江祭臣的方向靠拢而来。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祭臣慌张起来,他因为身体的不适,令他无法正常思考。 六叔的小声传来:“你以为,你逃得掉命运的惩罚吗?到头来,你还是要回到这里!” 村民们更加靠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脚上的草鞋已经破了线,他慢慢后退着。 六叔继续说道:“我原本就是想带着村里人一起生活得好些,用一个女人祭天罢了,却引来全村的灾难?你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拿命来吧!” 江祭臣眼睁睁得看着所有的村民都朝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他用力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过来,脚下一蹬,便躲过了众人的追击。 一个个火人并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再次集结起来,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现在的身形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他抬起手中的火把,冲向人群。 与其一味的退闪,不如直接进攻。 江祭臣咬着牙关,对这些早已没有了生气的火人们发起攻击,一路而过,所有的火人都被江祭臣打倒在地。 但他们似乎不知道疼痛一般,一个又一个得重新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神哀怨而仇恨,瞪着江祭臣。 江祭臣慢慢后退,重新准备攻击。 但这些火人似乎永远也打不尽一般,他们就像是没有感知的生命体,不知疲惫,一次又一次的倒下,又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来,就像是之前他们所经历的轮回游戏。 解开一切的点到底是什么?倘若再解不开这其中的结节,恐怕江祭臣会越来越陷入其中,最终,与他们一起无限轮回。 江祭臣一边思索着,低头看着自己现在的身形:“我是谁?这个身体,是在这个村子里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样子。照六叔的意思,这具身体曾经为了婵儿姐姐......火烧整个太乙村。” 其实这些冤魂,并没有能力真的要了江祭臣的命,但是他们想要发泄的怨恨却是无法控制的。 拐杖? 江祭臣突然想起,小女孩之前跟自己提起过的拐杖,那个不应该出现在太乙村的拐杖。 或许就是因为那个拐杖的存在,才令整个太乙村陷入了这种无限轮回的游戏。 这种被大火燃烧的痛苦,也是对他们的惩罚! 江祭臣一边攻击着一个又一个袭击而来的火人,一边回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拐杖时的情形。 那是在村长的家中。 但是,当众人发现村长尸体的时候,村长的手中却并没有拐杖。 也就是说,在村长死后,拐杖被人拿走了。 江祭臣停止思考,冷冷得盯着最前端的六叔,突然飞身上前,一把将六叔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六叔的身体很轻,几乎一只手就能拎的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早已被烧成了枯骨的原因。 江祭臣不能再在这里与这些火人纠缠,他拎着六叔的身体,飞身一跃,便跳上了屋顶,再稳稳地落入了燃烧中的一座屋舍。 六叔似乎没有想到江祭臣的做法,他下意识得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阴冷的目光望着江祭臣。 “解铃还须系铃人!村长的拐杖在哪里?”江祭臣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这时候只剩下六叔一个人,他身体上的火焰逐渐消失不见,眼前的人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的模样,但他的视线依旧冰冷。 “回答我!如果你不想一直被困在这种轮回的话,告诉我!拐杖到底在哪里!”江祭臣的声音几乎声嘶力竭,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周旋。 六叔盯着江祭臣的眼神,却冰冷冷得笑了。 “说!”江祭臣气急,一掌打在六叔的身上。 六叔应声倒地,趴在地上的身体因为江祭臣的力道而松散。他从地上爬起身来的时候,身体的关节依然没有归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看上去甚至怪异。 江祭臣眯着眼睛:“为什么?一定要让太乙村变成这样?是你......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六叔大笑出声,同时,身体的各个关节发出咯咯啪啪的响声,很快,他的每一个关节都重新归位。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为了等你出现,我用那支拐杖,一遍又一遍得令全村陷入无尽的轮回,终究,把你给等来了!”六叔的声音里带着激动。 江祭臣站在原地,盯着六叔:“你想要什么?” 六叔裂开嘴,能看到他的牙齿依然是因为火烧而焦黑的样子:“让你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永远陷入这个轮回之中!是你!害死了全村的人!你不该独活!” 江祭臣紧握着手中的匕首,那是在墓里的时候,小公主送给他的匕首。 六叔看到匕首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次惊慌,但很快恢复。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让你再死一次!”江祭臣的声音发狠,不知为何,当他以这个十五六岁少年的身份推开仓库门走出来的一瞬间开始,他的心中便充满了对太乙村的仇恨。 六叔已经彻底恢复了完好的身形,他嘲讽得看着江祭臣:“你姐姐婵儿,该死!死有余辜!你也该死!若不是你们的父母当年阻碍全村进入墓穴,我们太乙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江祭臣握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 六叔指着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来,朝这里,既然公主殿下给了你这把匕首,想来,就是让你来将我们彻底清除,我知道,公主殿下不会原谅我们,毕竟,我们本应该是她的守陵人,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承受着近千年的闭塞和贫穷!” “可你们用错了方式!”江祭臣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 六叔咧开嘴大笑:“人,活着便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守着一个孤坟,庄家连年吃不饱村民的时候,又有谁管过我们?顾过我们?”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望着六叔狰狞而哀伤的脸。 六叔继续说道:“你到现在仍然不懂!”他仰天大笑,“所以,你才该死!” 说话间,六叔一招手,从身后拿出那只龙头拐杖:“所有阻止我的人,都要死,哪怕死一百次一万次,我都可以奉陪到底!” 六叔的身后,突然聚集出众多黑色的人形影子,他们全身的火苗已经消散,但他们的身体内部却依然散发着金色的火焰,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凌冽的嘶吼声。 “杀了他!”六叔低沉的声音,挥舞着手中的龙拐杖,唇角带着阴冷的笑容。 瞬间,所有的黑影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席卷而去,一下子便将江祭臣的身体包裹起来。 黑影笼罩下,再也看不到江祭臣的身体。 六叔咧嘴笑出声来:“跟着你的家人,一起下地狱去吧!” 75 命运的轮回 一团黑色的烟雾灵体笼罩在江祭臣的周身,灼热的疼痛感让他全身的细胞几乎炸裂。 他痛苦得挣扎着,身体开始被火焰沾染,白色的衣衫被火焰灼烧,身体的皮肤也开始因为撕扯而伤痕累累,血液沾染着他的身体。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在西夏时的点点滴滴。 他与养母之间的亲近关系与争吵场景。 他与西夏王之间的冰冷关系。 他与拓跋恺和拓跋娜之间的点点滴滴,拓跋娜死前的不甘心。 最后,他想起了曼珠的脸...... 江祭臣突然嘶吼一声,张开双臂,一股强大的爆发力,令周身所有的灵体全部被崩开,散落在地上,如同一阵烟雾一般消散。 江祭臣的耳朵和眼睛里流着血,当那些灵体被震开后,他已经变回了江祭臣的模样。 六叔一惊,握着龙拐杖的手紧了紧,他轻轻对着那些黑色的烟雾一挥手,那些烟雾重新聚拢起来,再次形成一个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灵体,蓄意待发。 江祭臣狠狠地盯着六叔,一步一步得向他靠近过去:“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更不是你们村里里任何人的亲属!” 江祭臣的神色,惹得六叔不自觉得向后退去。 江祭臣的眼中只剩下六叔一个人,他继续朝前走去,靠近六叔:“仇恨,只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而你,在犯的错,让你们全村的人都无法进入轮回!” 六叔抬起手中的龙拐杖,指着江祭臣:“你要干什么?!”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嘲讽笑容:“当年的火是我放的,所以,你要让我付出代价?但是你却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其实不过是你的一己私欲罢了!” 江祭臣现在的样子看在六叔的眼里,却是与那十五六岁少年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的,江祭臣和婵儿的弟弟,两个人现在变成了一个人,在来回变换着神色。 “别过来!你姐姐不是我杀的!”六叔明显有些慌张。 江祭臣突然从身后抽出那枚镶嵌着宝石的匕首,抵在六叔的脖子上:“你怕这匕首,是不是因为,他可以斩杀灵魂?” 江祭臣唇角鬼魅的笑容更浓。 六叔的脸变得狰狞:“我说,别过来!”最后的声音里,透着嘶吼,那声音响得震天,周边所有的黑色灵体都被震得几乎消散不见。 江祭臣的身影却没有丝毫动摇,他仍是一边唇角上扬,突然飞身一跃,双手抓着匕首,直直得朝着六叔的头顶扎去。 六叔惊慌得望着袭击而来的宝石匕首,惊慌得长大了嘴巴,瞬间后移,夺过来江祭臣袭来的攻击。 江祭臣的匕首扎进了脚下的黄土,他却并不在意,单膝跪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抬起头,唇角邪笑一声,眼睛盯着六叔,随即笑出声来:“你怕了?” 江祭臣轻蔑得望着周围的其他黑色灵体:“你们真的想要跟他一起,陷入这种无尽的轮回游戏里吗?你们真的不想重新进入轮回?重新去寻找你们的亲人吗?” 周围的灵体们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江祭臣从黄土里抽出匕首,毫不在乎得重新靠近六叔:“六叔,我是阿非啊,婵儿的弟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可以进入轮回?” 六叔有些怕了眼前的江祭臣:“你姐姐的死,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别找我,别杀我!” 江祭臣笑着:“你看,村民们并不是真心要与你一起去玩这种无趣的游戏,只是因为......”他看着六叔手里的龙拐杖,“因为你用这拐杖控制了他们的心智罢了,你把他们当做提线木偶的时候,当他们彻底觉醒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是什么结果?” 江祭臣一边说着话,一边重新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其他的黑色灵体轻轻一挥。 整个空间产生了一阵光波,一圈一圈得慢慢扩散而出,整个村子震颤着。 “从现在起,你们自由了!”江祭臣大声说道。 灵体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喊声。 江祭臣始终唇角上扬,看着手中的宝石匕首:“原来,小公主是让我救你们的。” 江祭臣的身体里,脱离出另一个身体,是那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阿非的身形。 阿非脸上露着邪笑,他痞气的笑容难掩好看的脸。 江祭臣的头疼得撕心裂肺,他一只手捂着太阳穴,望着阿非。 阿非对江祭臣笑着点头:“多谢!多谢你帮了我姐姐婵儿,也相信她的话,多谢你,救了我们全村的人。” 江祭臣忍着头疼,望着阿非:“你,就是我。” 阿非却笑了:“不再是了......这一世,你的名字叫做,江祭臣......我们该偿还的罪,终究要偿还的......” 阿非的身影逐渐在空中消失不见。 一旁,六叔的身边,那些黑色的灵体们逐渐变成村民们该有的样子,只是他们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仇恨。 “不是,你们听我说......”六叔惊慌的后退着。 但村民们却不愿再听六叔的话。 六叔举起手中的龙拐杖:“我现在命令你们,听我的!” 村民们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六叔的话一般,突然一拥而上,就像刚刚围绕在江祭臣身体上一般,他们所有人叠罗在一起,压在六叔的身上。 六叔发出惨烈的嘶叫声。 江祭臣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天空逐渐亮起来。 太阳洒向大地,江祭臣满身是血,原本白色的衣服沾染了血迹与灰尘,他的脸上一片脏污。 他慢慢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 痛苦的嘶喊声逐渐远去,在太阳照耀到的地方,村子逐渐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一片狼藉。 到处都是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黑焦,灰尘...... 这处空地,只有江祭臣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围安静极了,就好像,这些天以来,一直都是江祭臣一个人在这处行走,在与空气说话,晚上,睡在焦黑的床上...... 江祭臣低头,看到掉落在脚边的龙拐杖,他轻轻地从地上捡起来,之前掉落的龙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拐杖上。 江祭臣将匕首收好,拿着龙拐杖,头也不回得向村落深处走去。 贪婪的心,终将变成再无轮回的折磨,无数次生与死的痛苦,也终将作为对贪婪之心的惩罚。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但惩罚不同,惩罚与痛苦,从不曾缺席过。 江祭臣淡淡得笑着,承受该承受的惩罚..... 是的,他的身上,也有需要去偿还的惩罚,只是,曼珠却仍是没有参透吧。 或许,人生的苦难才更容易让人参透生命的真谛吧。 江祭臣一路走到村子的祠堂,他抬手推开焦黑的大门,里面的场景与之前所见几乎相同,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祠堂正中央那尊铜塑供像,那纯洁的笑容,他曾见过的那张忧郁的脸。 都是被活着祭天的姑娘啊......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江祭臣跨步进去,将龙拐杖放置在铜像面前的台子上,望着小公主的铜像:“物归原主!” 说罢,江祭臣直接跨步而出,头也不回得离开。 这一次,他跨出村口的时候,就像是从一处结界跨步而出,身后的世界,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江祭臣的表情淡然:“婵儿姐姐,未来,请多保重,好好保护自己.......” ....... 将江祭臣终于走到长安城的城门边时,他望着那恢弘的城门,慢慢扬起唇角:“长安,我又来了!”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士兵的吼叫:“让开让开!都让开!” 江祭臣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俊朗而严肃的表情,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目不斜视得向长安城的城门而去。 江祭臣望着那人的侧颜。 一骑红尘而去,大门被打开,跟随在那人身后的人对城门口的士兵道:“大理寺卿付凌天回城!” 老百姓们自然得让开,并对这位大理寺卿十分恭敬。 江祭臣歪着头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老百姓们如此的尊崇?” 身边,一个小男孩看着付凌天的背影,扯着母亲的衣袖:“娘,你看你看,是付大人!” 母亲笑着抚摸着小男孩的头:“是啊,付大人英明神武,以后长大了,要像付大人一样,不畏权贵,为民除害!” 小男孩笑得更开心:“娘,我知道啦!” “付大人.......为民除害......”江祭臣望着逐渐远去的付凌天的背影,口中喃喃着。 江祭臣的身上都是脏污,就连脸上都满是脏污,俨然一个可怜的小乞丐模样。 那小男孩偏头,看到江祭臣,随后,将手中的半张饼递给江祭臣:“小叫花,你饿吗?这个给你吃。” 江祭臣一时还没有明白,小男孩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小叫花......江祭臣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如此叫。 “拿着吧,别怕。”小男孩直接将那半张饼递到江祭臣的手中,对江祭臣笑着。 小男孩的母亲将小男孩扯到一边:“不许这样叫别人,”说罢,蹲身下来,从油纸带子里另外拿出一整张饼,递给江祭臣,“吃吧孩子,饿坏了吧。” 江祭臣慢慢接过饼子,他突然觉得心酸。 是的,现在,他的肚子好饿,他从不曾感受过如此饥饿的感觉。 他将饼塞进口中,大口大口得吃着。 他低着头,泪水慢慢涌出来。 那母亲带着小男孩离开。 江祭臣满嘴的饼子,等两人离开后,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远去的母子,他满眼的羡慕。 如果,他的母亲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会像这样,牵着他的手,每天都为他买这种廉价却好吃的饼子吃。 江祭臣一边想着,继续将饼子塞进口中,这是他从不曾吃过的美味。 泪水狠狠地砸在他脏污的手指上,他仍是不管不顾。 吃完了饼子,他抬脚,仰起头,朝着长安城的城门而去。 渐渐得混入城内的人群之中。 城外不远处的阁楼之上,荆棘站在屋顶高出,冷眼看着江祭臣的身影混入人群。 “姑娘,为何要让他来长安?” 话音刚落,曼珠的身影出现在荆棘的另一侧,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江祭臣的身上:“让他经历些事,直到长大,重新认识我,这一世,我出现的太早。” 荆棘从江祭臣的身上挪开视线,看向曼珠:“姑娘......” 曼珠始终望着江祭臣:“这一世,我会寻个机会,让他忘了我,一直到他十八岁.......这期间,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荆棘望着曼珠,不说话。 曼珠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收回:“寻找三魂七魄的事,该开始筹划了。” 三个人,视线以三角关系的状态呈现。 长安城的繁华人群中,三人却显得格外亮眼。 76 落入黑市 来长安城已经有些时日,原本,江祭臣是想要寻找陈夫人的踪迹,但是却发现,陈夫人其实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真实的信息。 所谓长安城一个隐秘的地方,有一家消息集散地,这两个元素,其实都是神秘的。 所以想要找到陈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内,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想要生存下去的话,没有能够帮助他的熟悉之人,恐怕也是难上加难的事。 他开始反思,自己来长安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以前,他是为了寻找母亲的踪迹。 听说,母亲死后,被人送回了长安城,但是......具体葬在哪里,他并不知道。 那么现在呢?他真的想见一次母亲,哪怕只是跪倒在母亲的坟前,好好的睡上一觉,或许,也是舒心安全的吧。 可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能嫁给西夏王,且来自长安城的女人,或许,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江祭臣一身污浊得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谁人见了,都躲得远远地。 他逐渐体力不住,几乎要跌倒,撞到一个衣着略微华贵的妇人身边。 妇人厌弃得躲闪,皱着眉头:“哪来的小叫花子,脏了昨儿个新买的衣裳!讨厌死了!” 江祭臣重重得摔倒在地上,视线能看到的,只是人来人往的鞋子。 各式各样,有男有女,但是,却没有一双脚能够停留在他的面前。 渐渐得,他瘫倒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暗笼罩而来,压在江祭臣的身上。 “祭儿,来,到母亲这么来。” 江祭臣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在黑暗的中心,有一道光打过来,照亮了一个女人的身体。 江祭臣笑了,虽然看不清女人的脸,但他就是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母亲......”江祭臣在口中喃喃着。 他朝着女人的方向跑去,却怎么都跑步过去,女人的身影与自己的距离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样子。 “母亲.....等等我......” 江祭臣伸手拉住了某人的手,这双手,幼小,却又粗糙。 对方似乎下了一跳,将手抽出去的时候,发出一阵惊呼。 江祭臣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并没有母亲的样子,他和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一起,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江祭臣的眼睛瞬间睁得极大,他猛地从地上起身,弓着腰摇晃着铁笼子的栏杆。 “没用的,每个笼子都上了锁的。”刚刚在他身边的小女孩仰着头,望着江祭臣说道。 江祭臣没有回答,他扭头一看,密密麻麻陈列着大约十几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两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 而所有的铁笼子都被放置在一处黑暗潮湿的封闭空间里。 “这是哪儿?”江祭臣紧锁眉头回身看向小女孩。 “黑市。”小女孩的声音很轻。 江祭臣抿着嘴:“什么黑市?” “贩卖奴隶的黑市。”小女孩的眼睛里带着单纯,她的眼睛透着蓝色的光,看上去更加清澈可爱。 江祭臣眯着眼睛,盘腿坐在小女孩的对面,一语不发得思索着。 小女孩率先开口:“我姓姜,名叫秋辞,你呢?” 江祭臣默默地思索着这个名字:“江祭臣。” 小女孩笑起来:“我们是本家呢,你是哪个姜?生姜的姜吗?” “江河的江。”江祭臣没什么兴趣与小女孩攀关系,他转头仔细观察着这个牢笼的每一处结构。 牢笼里的每一个孩子,身上几乎都有伤,他们有的瘫倒着,有的坐着发呆,都失去了孩子该有的童真。 “我们会被怎么样?”江祭臣终于转回头,看着姜秋辞询问。 姜秋辞抿着嘴:“被贩卖,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人口贩卖黑市。” 江祭臣眼角一跳:“人口贩卖黑市?长安城里有这样的地方?” 姜秋辞望着江祭臣,笑出声来,单纯的笑容里却透着复杂的神色:“为什么不能有?越是看上去繁华的地方,其实可能越是肮脏。” 末了,姜秋辞又加了一句:“这里可是长安城,想买什么都有。” 江祭臣望着眼前这个明明一脸纯真,说话却老气横生的女孩:“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的名字......你读过书?你是长安人吗?” 姜秋辞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不见,她低下头,神色渐冷:“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心。” 江祭臣看得出,眼前这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女孩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江祭臣没有回答。 姜秋辞却淡淡得笑了:“我娘在世的时候,一切都好,我爹是个读书人,一穷二白,若不是我娘拿着钱供养我爹的话,他早就死了,而今......” 江祭臣一直看着姜秋辞,她的眼泪渐渐从眼睛里涌出。 姜秋辞望着江祭臣:“他中了明经科甲第,女皇封了九品官员,他却忘了形,本是穷人家出声,后来却看不上我娘商贾女,竟给我娘写了休书,另娶他人,我娘本就体弱,这下一病不起.....而我.......在送走了我娘之后,被歹人所骗........” 姜秋辞说不下去,低下头痛哭起来。 江祭臣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只能看着姜秋辞哭泣。 “或许,被卖了也好,到个好人家里做丫头,也比孤苦伶仃的好。”姜秋辞再抬眼的时候,虽然脸上仍然挂着泪珠,但已经笑出来。 江祭臣默默地摇摇头:“所以,你并不想逃出去?” 姜秋辞点点头:“我想,在这里的每个人,应该都不想逃出去,因为,这里有饭吃,只要听话便不挨打。” “但没有自由!”江祭臣不能理解姜秋辞的想法。 姜秋辞却笑了:“自由?能吃饱饭吗?” 江祭臣顿住。 姜秋辞继续说道:“自由,能活下去吗?” 江祭臣依旧不语。 姜秋辞低头一笑:“你也不是普通人家出声的孩子吧。” 江祭臣抿着嘴,仍是不语。 姜秋辞笑着一把拉过江祭臣的手:“你看,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还那么细嫩,想必,是被伺候长大的。” 说着,姜秋辞自顾自得笑起来。 江祭臣抽回手来,却不知道姜秋辞在笑什么。 “但是在这里,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反而是那些糙一些的孩子,更好卖出去。”姜秋辞终于停止了脸上的笑容,“而我们,极有可能会一直被关在这个笼子里,直到——死!” 话音刚落,这个偌大且黑暗的仓库,大门被打开。 一道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刺痛了孩子们的眼睛。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下意识得用手肘挡住眼睛,仓库的金属笼子开始发出各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笼子里的孩子们,肮脏,污浊,蓬头垢面,有些孩子的脚上和手上,甚至还挂着沉重的铁链,而有些孩子,却已经无法行走,断了胳膊断了腿的也是有的。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这便是阳光下的黑暗......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震耳欲聋。 一个粗壮的男人声音:“起来了!都起来了!开工了!” 一时间,被阳光照亮的黑暗角落里,一个个孩子努力得站起身来,他们低着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看在江祭臣的眼中,却是一阵酸楚之感。 他们,或许都在期待着,能够被卖出去,这样,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走到江祭臣和姜秋辞所在的笼子旁边。 他先是看了一眼姜秋辞,咧嘴一笑。 姜秋辞下意识得向江祭臣的身后靠去。 江祭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盯着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 那男人看向江祭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冷得瞪着江祭臣:“你终于醒了!”随后一声冷笑,转身离去。 装孩子的笼子一个又一个得被抬上简陋的马车,他们即将迎来新的挑选售卖。 江祭臣和姜秋辞的笼子也被放上了马车,而那些没有被选中,剩下来的笼子,重新被关入了黑暗的仓库之中。 江祭臣抬眼望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处偏远而隐秘的地方。 四周杂草丛生,偶尔还能看到小蛇在草丛中穿行而过。 再回头看向已经被装载在车上的孩子们,他们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 江祭臣的视线,最终落回姜秋辞的身上,却见姜秋辞一脸惶恐得缩在角落里。 “你为什么怕他?”江祭臣问道。 姜秋辞怯生生得抬头,泪水涌出:“他......我......我怕......” 江祭臣看得出姜秋辞的恐惧,便抬手,轻轻握住姜秋辞的手,想要安慰。 却没想到,姜秋辞一惊,整个身体蜷缩的更加紧张:“别....别碰我!求求你......”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虽然不知道姜秋辞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眼前的女孩从眼中透出的恐惧,让他知道,事情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别怕.......”江祭臣试探性得对姜秋辞伸出一只手来,“别怕......” 姜秋辞抬起眼睛,望着江祭臣,泪水滚落而出,却并不对江祭臣伸手。 江祭臣抿着嘴,深深地看着姜秋辞:“如果,有如果的话,我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姜秋辞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真的吗?” 江祭臣重重点头:“真的。” 姜秋辞的身体扔在发抖:“逃出这地狱之门。” 江祭臣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逃出这地狱之门!” 77 肮脏的交易场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重重得拍打了两下笼子,没好生气得吼着:“吵什么吵!活腻了是不是?” 江祭臣冷着眼,看着男人。 姜秋辞慌忙低下头,双手交缠着拉着自己的衣服一角。 男人偏过头去,越过江祭臣看向身后的姜秋辞,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是你啊,怎么?有什么话想跟叔叔说?不如晚上若是你还是卖不出去的话,以后就就跟着叔叔.......” 姜秋辞不敢抬头,吓得全身颤抖:“我错了,对不起。” 江祭臣眯着眼睛,身体朝着姜秋辞的方向考过去,挡住男人看向姜秋辞的视线。 男人不满得收起笑容,瞪着江祭臣:“再看我,我就把你眼睛剜出来!” 江祭臣冷哼一声,却没回话。 男人气冲冲得离开笼子,临走的时候,重重得打了笼子一把。 待男人走远,江祭臣才反身看向姜秋辞:“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姜秋辞仍蜷缩成一团颤抖着:“江祭臣,你刚才说的那些......你会信守承诺的,对吗?” 江祭臣抿着嘴,点头:“会!” 一行装载着笼子的马上,行驶到一处小街巷。 这是一处奇怪的街巷,说他距离长安城远,像是在远郊,但却独特的热闹,来往人声鼎沸,挤满了这狭小的街道。 而整条街上,贩卖的东西也甚是奇怪。 漂亮的猴子被关在笼子里,全身颤抖,渴求的目光。 姜秋辞在一旁轻声解释:“这是专门精挑细选,买给富人吃猴脑的猴子,他们都很聪明,有些甚至比七八岁的孩童还要聪明。” 江祭臣手指一动,但脸上却似乎不动声色。 再路过,还有专门贩卖少女的摊位,还有贩卖奴隶的摊位,他们将贩卖的人划分得极为清晰,相互之间也不会抢了生意去。 江祭臣将这些一一记下。 “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江祭臣轻声问道。 姜秋辞道:“这条街的最尽头,便是贩卖儿童的摊位了。” 江祭臣回过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贩卖像我们这么大孩子?按理,我们都已经记事儿了,家里想要子嗣的,并不需要我们这样的孩子,若是旁个......”江祭臣下意识得看一眼贩卖少女的摊位和贩卖奴隶的摊位。 姜秋辞低着头,咬着唇:“你听说过平康里吗?” 江祭臣望着姜秋辞:“平康里?” 姜秋辞凄惨得笑着:“那是专门供男人消遣的地方,听说,那里金碧辉煌,却透着肮脏,那么金钱交易,夜夜笙歌,有人欢笑,也每天都有人命丧黄泉。他们就需要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开始调教,往后......” 江祭臣轻叹一口气:“妓院?” 姜秋辞没想到江祭臣这样年纪的孩子,会将这样的地方直接说出来,微微一震。 江祭臣皱着眉,看向前后的笼子,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是其他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是了,到现在,他才看得清楚,今天早上带出来的孩子,长相都很不一般,而仓库里那些被打得断了胳膊断了腿,脸上带上的孩子,一个都没有被带出来。 那些孩子的命运,恐怕会更凄惨。 “我不明白,既然可能是会被妓院挑选的话,为什么......” 江祭臣话还未说完,姜秋辞便继续说道。“你是想问,怎么会有你们几个男孩子?” 江祭臣点头。 姜秋辞轻笑一声:“谁说他们只喜欢小女孩?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也有些特殊的癖好。” 江祭臣不由觉得全身发冷。 长安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表面越是繁华,背后或许看起来越是肮脏黑暗...... 一路上,路人们各式各样,看上去,有些人也并不是有钱人家的样子,但他们的脸上却有趾高气昂的神色。 而有些人望着这群孩子的眼睛里,都是轻蔑,他们并没有将这些孩子们当人看,他们眼中,这些孩子,不过是花钱就能享乐的物品罢了。 这些人中,还有不少女人,他们的眼神中,早就没有了怜悯。 江祭臣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活着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行人一路到了这小街巷的最深处。 男人们便开始“卸货”落地。 他们只是将一个一个的笼子搬运下来,为了不占用太多的地方,他们会将这些笼子相互交叠在一起。 江祭臣和姜秋辞的笼子,被放在了正常人视线可及的位置,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黄金位置。 可见这些人,对于将他们两人卖出去,还是很有信心的。 江祭臣始终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的眼神中都没有光,他们家中或许也有妻女孩子,可在这里,却失去了做人最起码的怜悯。 姜秋辞低着头,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全身发抖。 江祭臣抬手拍了拍姜秋辞的后背:“放心,我说过的事,必会做到,再等等。” 姜秋辞根本不知道江祭臣在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来往的人群越来越多,聚集在孩子们面前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精心挑选着他们心仪的孩子。 有人脸上带着不屑与嘲讽,而有些的笑容里却充斥着令人厌恶的猥琐。 不断有孩子被卖出去,这销售似乎远比江祭臣以为的还要快。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被拉出笼子,像牲口一样被困住手脚的孩子门眼神中的绝望,他的心觉得压抑得难受。 但有些孩子被卖掉的时候,却是笑着的,一脸开心的模样。 江祭臣露出疑惑之色。 身后的姜秋辞开口:“那是因为,他们觉得终于可以吃一顿饱饭了。” 江祭臣默默地转回头:“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孩子会比较容易被挑选?特征是什么?” 姜秋辞吸吸鼻子,怯生生得抬起头:“你为什么想弄清楚这些?” 江祭臣开了开口,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其实他想要通过这些线索,找到幕后真正的操纵者,如此,或许能断绝了这种事的发生。 但他也能想象得到,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事,背后必然有一套完整的体系,甚至牵扯到更深更广的高阶人士。 姜秋辞见江祭臣没有回话,便自顾自得继续说道:“因为他们便宜,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和我关在一起吗?” 江祭臣这才意识到,原来每个笼子里,几乎都是将一男一女关在一起的,而他们早就已经被分为三六九等。 “我跟你被分为了同一级。”江祭臣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一顶奢华的轿子停在摊位前。 里面坐着一个满头金银玉器的年轻女人,她轻轻撩起轿帘,冷眼扫视着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们。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赶紧弓着身体走上前去:“哎哟,这不是张姐姐嘛!您今天有什么需要?我这儿最近来了上好的品种。” 他们称孩子们为品种....... 江祭臣心中一阵厌恶。 女人根本就没有打理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只是在这群孩子之间来说查看着。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却紧巴巴得再凑上前去:“张姐姐,要不,我给您选选?” 女人厌恶得瞪了络腮胡子男人一眼,对轿子一旁的老嬷嬷道:“你们在这儿候着,我下去看看。” 那老嬷嬷躬身道:“夫人可是看中了?” 女人点头嗯了一声,便从轿子里探出头来。 老嬷嬷赶紧上前,抬手扶住女人。 女人纤细的手扶住老嬷嬷的胳膊,一步一步得走下轿来。 这时候才看清女人全身的穿着打扮来。 那一头的珠钗摇摇晃晃,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她身上的罗裳用上好的金线缝制在桂布之上。 江祭臣见过这种布料,因为选用只有岭南之地才会生长的木棉而制,故而极为稀有罕见,用这种布料做衣裳,实属少见,虽然没有锦绫罗纱那般奢华,但价格同样不菲。 所谓物以稀为贵,看来,眼前这女人来头不小。 女人的脚上穿着一双蜀锦鞋子,走路的时候轻盈好看。 她面上露出笑容,但那笑容却令人生畏。 江祭臣早在女人还在轿子中的时候,便看到女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从女人下马车那一瞬,他也知道,女人恐怕会是冲着自己而来。 江祭臣死死地盯着女人越来越近的脸。 一直靠近过来后,女人弯下腰,与笼子中的江祭臣近距离四目相对:“哟,这么小就会瞪人了?” 江祭臣不语。 女人歪一下头,抬起手在江祭臣的脸上轻轻一摸。 江祭臣狠狠地闪躲,皱眉怒视着女人。 女人抬起身子,唇角的笑容却消失了。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以为得罪了女人,便弓着身子跑过来:“张姐姐莫要怪罪,这小子是新得来的,若是惹恼了您,我回去收拾两顿就好,过几天,亲自给您送过去?可好?” 女人嗤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江祭臣身后的姜秋辞突然起身,两只手扒在笼子边缘:“请您也把我一起买走!” 江祭臣一惊,转头望着姜秋辞,压着嗓子:“姜秋辞,我说好会救你出去,你为什么......” 姜秋辞却根本不看向江祭臣,只是眼巴巴得望着女人。 那女人停下脚步,看着江祭臣身后的姜秋辞,唇角轻轻一勾,没有回话。 姜秋辞一急,双手扒着笼子的栏杆:“张姐姐,我熟读四书五经,还会弹琵琶!” 女人跨上轿子的脚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姜秋辞,像是在仔细端详。 江祭臣皱起眉头,望着姜秋辞,到底,姜秋辞应该是被骗怕了,到底,她也是不相信江祭臣能真的救她出去吧。 姜秋辞脏兮兮的小脸上,明明胆战心惊,却扯出一个强撑的笑容。 女人收回视线,没有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抬脚上了马车。 “张姐姐!张姐姐!”姜秋辞大声喊着女人。 轿子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78 屠杀日 这天,很多孩子被卖掉。 有些孩子被卖的人家,看上去就是好人家,或许,是想为家中增添香火,或许是为了给家中找个陪伴书童,再或者......也可能会被偷梁换柱,送进某些隐秘的地方,遭受非人的折磨。 江祭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般人生百态。 而后,便是冷眼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姜秋辞。 “为什么要这样?”江祭臣终于先开了口。 直到快要日暮,姜秋辞依然没有被卖出去,她躲在角落偷偷抹着眼泪。 江祭臣压着声音:“我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相信我会救你出去?为什么要让那个人买你走?” 姜秋辞抬起眼望着江祭臣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红肿,轻声抽泣着,却不敢太大声。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跟她走的。” “为什么?”姜秋辞开口,声音嘶哑。 江祭臣抿着嘴看姜秋辞,许久之后,才开口:“因为我说过,会救你出去,逃出这地狱之门。” 姜秋辞轻声一笑:“那你在等什么?” 江祭臣也跟着轻笑一声,将视线转移到笼子之外,看着太阳逐渐下山而去。 “我不单单想救你,还想救他们。” 江祭臣的话音刚落,姜秋辞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所以,你在等什么?” “了解情况,了解每个人的习性,否则,我们可能谁都逃不掉。”江祭臣将头转回来,看向姜秋辞,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我。” 姜秋辞重新低下头,没有说话。 江祭臣继续说:“所以,当你看到那个人决定将我买走的时候,你慌了,你在害怕,你怕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 “我......”姜秋辞正要开口,被江祭臣打断。 “我知道你为什么怕他,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江祭臣的声音平静。 姜秋辞低低的哭起来。 江祭臣抬起手,慢慢得落在姜秋辞的肩膀:“所以,我一定会......” “不要跟我说什么一定,我不信,我只相信结果。”姜秋辞别过头去,不看江祭臣。 江祭臣将手拿回来:“在在这种地方呆的久了,便不会愿意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我明白。” 江祭臣靠近姜秋辞一些,冷冷得看着她:“但是,在这种世道,没有人必须要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因为,谁也不欠谁的,你明白吗?” 姜秋辞的身体微微一抖,她抬眼,与江祭臣四目相对:“明白,所以,我才不相信你对我的承诺。” 江祭臣淡淡的笑了,不再说话,看向笼子之外的人来人往。 夜幕即将降临,天色逐渐暗下来。 不远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朝着姜秋辞的和江祭臣笼子的方向走来。 他看着姜秋辞,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娘的,赔钱货!” 姜秋辞低着头,像是在害怕。 他呲着牙,靠近笼子,用凌冽的眼神看着姜秋辞:“会四书五经,会写字?还会弹琵琶?有个屁用!照样没人要!等老子晚上好好收拾你一顿,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奴隶!” “不,不要......”姜秋辞听到这话,全身都颤抖着,“求求你.....不要......我再也不敢了.......” 那男人嗤笑一声,用力拍了一下笼子,转头离开。 这期间,江祭臣再也没有帮姜秋辞说过话,他只是冷眼看着姜秋辞的神态。 直到众人被重新搬运回城郊阴暗的仓库,江祭臣都没有与姜秋辞再说过一句话去。 仓库的大门被重新关上的瞬间,仓库内又黑又冷,静得可怕。 许久,只有孩子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还有就是轻轻挪动身体的声音。 江祭臣望着黑暗中的环境。 只是一处四面封闭的仓库,真个仓库看起来并不高,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正常的身高,但是却很深,江祭臣探头望去,他几乎看到仓库的底。 回来的路上,江祭臣默默地记住了路况,他在默默地设计着逃跑路线。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规划着一条有一条的线,将整个从仓库到售卖点的地图,在脑海中画了出来,其中,还分布着好几条不同的路线。 他的手下意识得隔着铁笼子轻轻画着什么。 “江祭臣......”姜秋辞的声音怯生生得响起。 江祭臣脑海中的路线在声音中破碎,他闭着眼睛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但眼睛却还是闭着。 他没有回答姜秋辞的呼喊。 姜秋辞默默地收回胳膊,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她以为,江祭臣生了自己的气,或许,再也不会理她了。 可是,她只是太害怕了。 一声刺耳的仓库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姜秋辞的身体不自觉得剧烈颤抖着,她随着声音抬起头。 借着月光,几个高大的男人的黑影出现在仓库的门口,男人的手里拎着一根铁棍子。 那铁棍子在地上摩擦着,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所有的孩子都下意识得惊叫起来。 月光凄惨的光芒照亮仓库,冰冷。 不晓得是谁,颤抖得轻声说道:“又到屠杀日了吗?” 江祭臣寻声望去,在自己所在笼子的对面,一个断了腿的小女孩全身颤抖,望着走进来的几个男人。 “屠杀日?”江祭臣轻声说道。 姜秋辞因为害怕,指甲深深地嵌入腿上的皮肤里,指甲和腿都出了血,却浑然不知。 她轻声说道:“屠杀日,就是那些残疾了且卖不出去的孩子,被杀的日子.......每.......每十天会有一次.......”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孩子残疾?”江祭臣的心揪住,侧头看向姜秋辞。 “他们......泄愤的时候,会打我们,打到累了为止,有些女孩子,会被......会......”姜秋辞说不下去。 江祭臣抢白:“别说了。” 姜秋辞突然跪倒在江祭臣的面前,轻声说道:“你已经被大户人家买了,他们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可是我不一样,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祭臣看着姜秋辞的脸,一丝动容,但他没有说话。 “那个人说,今晚,他回来找我,要教训我,我......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宁愿死......”姜秋辞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江祭臣眼角一跳,望着那几个男人。 他们分别站在不同的笼子边上。 被看中的孩子们,缩成一团,满眼恐慌,全身颤抖着,有些孩子甚至大小便失禁,留着眼泪,祈求:“求求你们.....别......别......” 周围,几乎同时,传出孩子哭泣的惊呼声。 几个腿脚不灵便的孩子已经被从笼子里扯了出来。 江祭臣的手紧紧蜷起来。 月光下,那几个男人看起来格外可怖。为首的便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铁棍,月光下,弱小的孩子趴在他的脚下,影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副可怕的画卷。 江祭臣想起曾经听说书先生进宫为他解闷的时候,也讲过一些可怕而黑暗的故事,但那些故事,与现在的真实场景比起来,却已经不过尔尔。 姜秋辞悄悄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袖子:“如果你这时候出头的话,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江祭臣回头看向姜秋辞。 “在这里,这种事是常有的事,所以......”姜秋辞的声音虽然带着惶恐,但却令江祭臣觉得的可怕。 这是一个如何冷血黑暗的地方,让一个孩子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自保,却是是人之常情。 正想着,一阵凄厉的惨叫响彻黑暗中的仓库。 几乎同时,铁棍子一下又一下得落在了被扯出来的几个孩子的头上,身上。 霎时间,血流如注,流淌在仓库的地上。 江祭臣咬着牙,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孩子,只一下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倒下,但是那些手中拿着铁棍子的男人们,却似乎依然不解气一般,他们手中的铁棍依然一下有以下得砸在孩子们的头上,身上。 直到他们血肉模糊....... “放手!”江祭臣压着嗓子,转头冷冷得看着姜秋辞的脸。 姜秋辞却依然紧紧拉着江祭臣的衣袖不松开,她默默地摇着头:“别去。” 江祭臣心中都是绝望,眼前的女孩,还是之前那个对自己说话的时候都颤颤巍巍的女孩嘛?还是那个笑着说自己或许跟他是本家的女孩嘛?还是那个求他救她出去的可怜女孩嘛? 很快,那些孩子便已经成了一滩肉泥,血水沾染着整片泥土,血水渗透进去,像是被恶鬼吞噬一般。 即使看着这些被铁棍捶打,而连最后的尊严的失去的孩子,其他关在笼子里的那些肢体完好的孩子们,却都表现出冷漠的态度,就好像在庆幸,今天的屠杀日与自己无关。 只有那些知道自己今天会死在这场屠杀中的孩子们,才会发出轻轻的颤抖与轻声的求饶..... 江祭臣环视四周,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世界。 被黑暗淹没的没有人情的世界。 那些屠杀孩子的男人们似乎没有尽兴。 又有孩子被从笼子里拉出来,他们祈求的童真的眼神,他们下跪的样子,他们本该欢笑的嘴角,他们比同龄人更懂得人情世故,更懂得如何讨好大人,但是,他们却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江祭臣眼睁睁的看着铁棍一个一个得举起来,准备再次重演刚刚才完结一遍的悲剧。 “住手!”江祭臣嘶吼一声。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仓库,带着回声。 仓库里所有的人都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孩子们眼中的,是胆怯,是希望。 而那几个拿着铁棍的男人,纷纷露出冷漠的嗤笑,冷冷得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身后的姜秋辞默默地松开了江祭臣的衣袖,慢慢得向后退去,退到笼子的边缘,双手握住铁栏杆,怯生生得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们。 江祭臣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弓着身子,回应着男人们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将手中沾染着血色的铁棍抗在肩上,冷笑道。 江祭臣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他眯着眼睛:“我说,让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牲口们——住手!” 79 被控制的兽性人类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更靠近一步,脸上都是嘲讽的笑意:“你,说谁是牲口?” 江祭臣双手扒在铁笼子的边缘,与那男人四目相对:“谁搭腔,我就说谁!” 男人狠狠地咬着牙,举起手中的铁棍:“别以为你已经有了上等买家,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嗤笑一声:“你!不敢把我怎么样,但是,我却敢拿你的人头当蹴鞠!” 说着,江祭臣的手狠狠用力,那铁笼子的栏杆宛若一条柔软的铜丝,慢慢地变得扭曲。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江祭臣的身上,而江祭臣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面前这个刚刚对自己发狠的男人。 其他几个手拿铁棍的男人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几个人并排而立,准备着对江祭臣的攻击。 江祭臣大喝一声,彻底将笼子扯开,而后,低着头,一步一步得跨出笼子。 “这到底是......是个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男人有些害怕得向后退去一步。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握紧了手中的铁棍:“能是个什么东西?横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怕他作甚?!”说着话,已经将手中的铁棍高高举起。 江祭臣不动声色得站在原地。 几个男人相互看了看,不知道江祭臣想要做什么。 “愣着干什么!上!”络腮胡子男人发号施令。 其他几个男人仍然没有上前,络腮胡子男人见状,发了狠,狠狠地将手中的铁棍子朝着江祭臣的头砸了下去。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慢慢得抬起头,脚下一蹬,身体呈平行状,张开双臂,头轻轻地一偏,便躲过了男人落下来的铁棍。 随后抬脚一蹬,一脚踢在了满脸络腮胡男人的下巴上。 男人由于惯性而向后撤去,一颗牙从口中伴随着一口血喷射而出,丁丁当当的掉落在地上。 男人捂着嘴巴,因为门牙漏气,说话不利索:“还等什么!都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改日我亲自跟张姐姐道歉!” 身后的男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声,听着指令却谁都没有动。 笼子里的孩子们,都眼巴巴得趴在笼子边缘,睁着无辜而渴望的眼睛,看着江祭臣的一举一动,但是,整个仓库里,除了江祭臣和这几个男人发出的声音以外,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男人一棍子抡向身后的男人们:“废物!”他朝着江祭臣身后的黑暗方向叫道,“阿权!” 黑暗中,一阵巨大的震颤声传来,那是一双很有分量的身体所承载的脚步声。 所有的孩子们都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慢慢后退,退回了笼子的深处。 江祭臣慢慢抬眼,向黑暗中看去。 “江祭臣,小心!” 江祭臣的身后,突然传来姜秋辞的声音。 江祭臣耳朵一动,微微偏头,突然出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男人的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他高大的身躯直直得压下来,令月光失去了光泽。 那魁梧男人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着冲到江祭臣的面前,一抬手,便将江祭臣的身体轻易得高高举起,他的喉咙里发出宛若兽类一般的嘶吼声,他的脚上,有铁链子的声音,他的双手,也被一条粗重的铁链捆绑着,像是一直被束缚着的存在。 江祭臣幼小的身体被举国魁梧男人的头顶,他挣扎着。 其他的几个男人见状,笑出声来。 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冷笑道:“只当你真有多厉害,阿权!杀了他!” 那被叫做阿权的高大男人鼻腔里喘着粗气,看一眼挣扎的江祭臣,双手作势,要朝着江祭臣身体的反方向,将江祭臣的身体折成两段。 江祭臣见状,突然用力,一只脚用力一蹬,将阿权的一根手指折断,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咔吧声。 阿权吃痛,嘶吼一声,但口中的叫喊声却宛若一头粗笨黑熊。 江祭臣跌落在地上,他半跪着,抬头望着眼前因为吃痛而发怒的阿权。 阿权气急,抬脚就要去踩江祭臣的身体。 江祭臣见状,顺势滚动身体,躲过阿权笨拙的大脚。 他的身体上沾染了血色,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刚刚那些被屠杀的孩子们的血。 络腮胡子的男人大吼一声:“阿权,你这没用的东西,碾碎他,片甲不留!” 阿权听令,再次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 江祭臣低着头,用余光审度着阿权袭击而来的攻击,在阿权对江祭臣出手之前,他突然飞身而上,反而朝着阿权的方向冲过去。 这一刻,仓库内传来一阵惊呼。 有些孩子重新出现在笼子的边缘,他们眼巴巴得望着江祭臣攻击阿权。 阿权因为身体巨大而显得有些笨重,他的手刚刚触碰到江祭臣的刹那,却被江祭臣借力,一下便登上了阿权的身体,顺势而上,踩着阿权的手和臂膀,闪身一跳,跳到了阿权的头上。 阿权手里,挣扎着想要甩掉江祭臣。 他的两只手因为被铁链束缚着,所以够不到正好骑在他头上的江祭臣,他粗壮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得抓着。 江祭臣嗤笑一声:“够不到了吧?那就让你尝尝苦头!” 说罢,江祭臣双手环住阿权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扳。 只听咔嚓一声,阿权的头发出一声筋骨断裂的声音。 江祭臣的唇角刚刚露出一抹笑容,抬眼看向姜秋辞的时候,却发现姜秋辞的脸上满是惶恐。 “江祭臣!”姜秋辞的眼睛看着阿权的方向。 江祭臣收回神色,一声金属被扯断的声音响彻整个仓库。 江祭臣一见,大惊,原来阿权筋骨断裂,即使头已经耷拉了下来,但却仍然充满了怒气,而没有瘫倒在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江祭臣默默念着。 阿权手脚上的铁链已经被挣断,他怒吼着,歪着可怕而扭曲的头部,有力而粗壮的手,一把便将江祭臣从自己的头上抓了下来。 江祭臣在阿权的手中,宛若一只弱小得连反抗余地都没有的幼体。 阿权怒吼一声,抬手便将手中的江祭臣狠狠地摔在地上。 江祭臣重重得被砸到一旁的墙面上,再反弹回来,撞击在冰冷而污浊的地面上,随后连续翻滚着,最终因为撞击到姜秋辞面前的铁笼子上,才停止了翻转。 他的身体无法负荷这样的重创而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他白皙但脏浊的脸。 姜秋辞起身,趴在铁笼子处,伸手擦拭江祭臣脸上的血:“江祭臣!你说过,要救我逃出这地狱之门!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江祭臣轻轻扯着唇角,看着姜秋辞笑出来:“谢谢你相信我,但我发现你......” 江祭臣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阿权重新踏着步子,出现在江祭臣的身后,他抬手,便将江祭臣从地上拎了起来,就像是拎小狗一样。 江祭臣的身体伴随着阿权的动作,来回晃动着,但他的眼神却始终看着一脸焦急期待的姜秋辞。 阿权将江祭臣高高举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在高出,俯视着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们,他,之前是他们的希望,而现在,他们眼中那道光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现在在看这场对决的心态又是什么? 江祭臣低下头,苦笑一声。 “阿权!杀了他!不要留下活口!”阿权的身后,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大吼道。 阿权转过身躯,用他怪异的头颅看着那男人。 男人似乎察觉到阿权眼中的威胁,后退一步。 旁边的男人颤抖着身体靠近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头儿,我们要不要,先撤退?回头等老大.....老大回归之后,再处理阿权的事?” 另一个男人附和道:“再不走,我们谁都走不了了!阿权挣脱了铁链!” 络腮胡子的男人犹豫着,视线落在姜秋辞的身上。 而姜秋辞满脸泪水得看着江祭臣的方向,唇齿都在颤抖,她默默得念着:“江祭臣......求你......不要放弃......” 阿权听到姜秋辞的话之后,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用力撕扯着江祭臣的身体。 江祭臣用尽全力与阿权对抗着,他的腿脚反抗着阿权的力道,双手用力翻转,反而借力扭转动阿权的胳膊。 嘎巴一声,阿权的一个胳膊内江祭臣扭断。 江祭臣的身体随着阿权力道的松懈而重重得掉落到地上,泥土糊了江祭臣的眼睛,他抬起头,模糊中,看到仓库大门的方向,那几个男人已经逃了出去。 江祭臣再回头看向姜秋辞的时候,轻笑出声:“放心,没有逃出这里之前,我不会死!” 他突然咬起牙关,用力从地上爬起身来,刚一转头,便碰到一只手和整颗头都耷拉下来的阿权。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地下黑市贩卖场所,竟然还会有体内藏存兽性的看守存在,看样子,这里,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江祭臣面对已经袭来的阿权,没有准备躲避进攻,反而突然转头,冲向笼子里的姜秋辞。 “你说对吗?姜秋辞?”说话间,江祭臣伸手袭向姜秋辞的方向...... 80 逃 江祭臣飞身而起,修长的手指直接钳住姜秋辞的脖子。 姜秋辞受力,被江祭臣的力道推至铁笼子的角落,但她没有丝毫武力值的样子挣扎着,痛苦得皱着眉头,瘦弱的双手想要推开江祭臣的手指,却怎么都做不到。 “江......祭臣......”姜秋辞的脸因为无法呼吸而憋得通红。 江祭臣皱起眉头,抿嘴不语。 姜秋辞的瞳孔一收,指着江祭臣的身后:“小......小心身后......” 江祭臣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但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收手,转身,飞身一转,腿脚向上一踢,便踢到了身后阿权的脸上。 阿权受力,笨重的身体向后退去几步,发怒得嘶吼着。 江祭臣再回头不相信得望着姜秋辞的时候,却看到姜秋辞用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低头干咳,脸上因为无法呼吸而产生的青红色渐渐退去。 江祭臣眼角一跳,不再理会姜秋辞,现在,仓库的大门被打开,只要打败了眼前这个怪物,便能带着这群可怜的孩子们逃出这个地狱之门,只是...... 他对姜秋辞的疑惑更甚。 正想着,阿权率先攻向江祭臣的方向,耷拉着的脑袋已经歪到一边,只剩下一只手的他却依然不倒下,所以,他的命门到底是什么? 江祭臣弓起身子,做备战状态,他轻轻得喘息着,寻找阿权可能的弱点。 阿权冲向江祭臣,一拳头打向江祭臣的头。 江祭臣轻松躲过,阿权的手打到了旁边一个笼子上,瞬间,笼子便被砸烂。 江祭臣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墙角,突然抬腿一等,借力而上,再次跳上了阿权的身体。 这一次,他狠狠地抓着阿权耷拉到一旁的头,用力捶打着阿权身体可能脆弱的地方。 但无济于事,阿权扭动着笨重的身体,想要将江祭臣从身上甩下来。 江祭臣抓紧阿权耷拉下来的头发,抬脚对着阿权的太阳穴就是一脚。 阿权吃痛,斜眼看着江祭臣,嘶吼一声,用另一只几乎完好的手扯住江祭臣的后背。 江祭臣顺势被拎起来。 阿权用力一甩,江祭臣重重得落在地上,口吐鲜血,几乎爬不起来。 一阵惊呼声,笼子被打坏的孩子见状,悄悄从笼子里爬了出来,悄悄得没入仓库大门之外的夜色之中。 江祭臣低头轻轻一笑,再抬头的时候,视线落在阿权的身上:“每个人都会有弱点,我不相信找不到!” 说罢,江祭臣用尽全力,重新从地上站起来,他伸手一抓,借力从每一个铁笼子上跨步而上,与阿权在狭小的空间内周旋。 阿权抓不住江祭臣,便慌了神,大吼着,拳头落在每一处江祭臣出现过的笼子上。 很快,几乎每一个笼子都被阿权的拳头打破。 “还不快逃!”江祭臣嘶哑着声音低吼。 这时,原本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些孩子们才明白刚刚江祭臣动作的意图,他故意跳过每一个笼子,想要接住阿权的力量,放这些孩子离开。 孩子们看到了生的希望,一涌而出,朝着仓库的大门方向而去。 但是仓库的大门太小,终归,有些已经残疾的孩子被挤到在地。 有些孩子会去帮助旁的孩子,但有些孩子已经像疯了一般冲出去,踩踏在同伴的身体上。 不多时,尖叫声与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江祭臣心痛不已:“保证安全,我来困住这个怪物!” 有小女孩传来的哭泣声,有咒骂声。 江祭臣的心凉得彻底,到底,人性如此。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阿权的时候,发现阿权已经舍弃了与江祭臣对战的打算,大踏步得朝着那群想要逃跑的孩子们的方向而去。众人见状,更是惊慌一片,人挤人的场面显露无疑。 “小心!”江祭臣大喝一声,“阿权!有本事来跟我打!” 阿权哪里还管江祭臣的话,明知江祭臣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并不傻。 眼看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挤得满脸是血,坐在地上戚戚而泣却无人在意。 江祭臣咬紧牙关,冲向那小女孩的方向。 谁知,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弱小的生命,被阿权轻轻一抓,便抓入手掌之中。 小女孩看着阿权可怖的样子,甚至忘记了哭泣,呆呆地与阿权四目相对,她的泪水还挂在眼角。 阿权耷拉着的头上,眼球暴起,冷笑一声,用力一抬手,便将小女孩的身体砸进旁边的墙体内。 瞬间,小女孩的身体被挤扁,血水模糊了墙面。 江祭臣的心疼得无法呼吸,她不过是个孩子啊....... 江祭臣发力,咬着牙冲向阿权的方向,从背后用力困住阿权的手脚,咬住阿权的肩膀,血水顺着江祭臣的唇齿之间流出来。 阿权嘶吼一声,抬手要去抓江祭臣。 但江祭臣的位置正好是阿权好着的那只手所够不到的地方。 江祭臣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他要将这些孩子救出去,这是他所需要兑现的承诺。 余光里,他看到姜秋辞仍然坐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得看着江祭臣,他们四目相对,姜秋辞的眼神平静而自然,似乎充满着哀伤。 “跑!”江祭臣的双手钳住阿权,双脚也困住阿权,抬头冲姜秋辞用力嘶喊。 姜秋辞摇摇头:“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冲出这地狱之门,我要等你。” 门口方向,孩子们都已经跑出了仓库,夜色中,远去的身影没入朦胧的夜幕之中。 现在,整个仓库里应该只剩下江祭臣、姜秋辞和阿权三人。 阿权此刻已经发了疯,他抬手不管不顾得打砸着仓库。 被砸坏的石头开始不断落下。 江祭臣被阿权抓住,两只手被动得从阿权的身体撤下来。 他对着姜秋辞大喊:“快跑!跑出去才有希望!” 姜秋辞慢慢地从笼子里起身,跨出笼子,眼神却始终看着江祭臣的方向。 阿权见姜秋辞出来,身体微微一动。 姜秋辞的视线从江祭臣的身上转到了阿权的眼中。 她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只是慢慢靠近江祭臣和阿权的方向。 “姜秋辞!你疯了吗?”江祭臣大吼着。 阿权看到姜秋辞越来越靠近,仰头嘶吼一声,却停止了对江祭臣手上的动作。 江祭臣并没有察觉到,因为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姜秋辞的身上。 江祭臣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姜秋辞:“姜秋辞!如果你是为了我刚刚对你的怀疑的话,我跟你道歉!是我误会了你与他们之间的关系!跑!活命要紧!” 姜秋辞却像是没有听到江祭臣的话一般,直直的朝着阿权的方向而去。 阿权仰天长啸,抬手便将江祭臣重重得摔在墙面上,他转身朝着姜秋辞。 江祭臣从地上抬起头来,无奈得:“姜秋辞!” 仓库正在慢慢倒塌,已经被阿权破坏得体无完肤。 石头不断砸下来,落在三人的周身。 江祭臣努力躲闪着那些砸下来的石头,但是眼前的姜秋辞和阿权却像是被控制了精神一般,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 一大块石头在姜秋辞的头顶上方摇摇欲坠,江祭臣看在眼里。 石头慢慢随着细小的砂石开始滚落而下,在坠落的瞬间,江祭臣突然跃身而起,抱住姜秋辞在地上翻滚着,躲过了巨大的石头砸来的重量。 江祭臣生气得大吼:“姜秋辞,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姜秋辞默默地看着江祭臣,歪着头,唇角却淡淡的笑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阿权被零一块石头砸中了腰身,在巨大的石头下面挣扎着,想要翻身出来,但因为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而无法动弹。 江祭臣没有回答姜秋辞的话,他从地上爬起身来,用力拉起姜秋辞的手:“起来,趁现在!跟我走!” 在江祭臣的身后,姜秋辞却露出浅浅的笑容,被江祭臣拉着,冲出了仓库。 两人刚一跑出仓库,背后的山石便将整个仓库掩埋。 仓库坍塌,震耳欲聋的声音令眼前的空旷之地显得嘈杂而不合时宜。 冰冷的月光下,江祭臣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姜秋辞的身体,不令姜秋辞有丝毫的伤害。 砂石落在两人的身体上,灰尘过境,一切恢复了平静。 但两人依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被压在下面的姜秋辞爬起身来,摇了摇头上的砂石:“江祭臣?你还好吗?” 江祭臣依然一动不动,脸冲着另一个方向,姜秋辞看不到他的表情。 姜秋辞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想要反转江祭臣的身体:“江祭臣,你别死!现在还不到你死的时候,你给我醒来!” 江祭臣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姜秋辞开心得笑出声来。 “江祭臣!醒醒!我们逃出来了!”姜秋辞的声音宛若铜铃,很是动听,随风飞舞着。 江祭臣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长长地睫毛上全都是灰尘,脸上也被血污与泥土模糊。 他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姜秋辞。 姜秋辞一脸兴奋:“你醒了!太好了,我们走吧!” “你知道要怎么走吗?”江祭臣的声音透着冰冷,看着姜秋辞的眼神也透着冰冷。 姜秋辞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你怎么了?你还在怀疑我吗?” 江祭臣不说话。 姜秋辞一脸难过:“你若是还在怀疑我的话,刚才又为什么要救我?”说着话,她的双眼又一次红肿。 江祭臣眯着眼睛,抬手擦拭着脸上的灰尘:“刚刚那种血肉模糊的情况下,你一个出生于书香门第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如此不动声色?” 姜秋辞一个趔趄,身体向后退去,她难过得说道:“因为我在这里太久,看多了屠杀日。” 江祭臣轻轻一笑:“是吗?如果每十天便有一次屠杀日的话,为什么你这么久都没有经历过屠杀日?照你说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总是会找你的麻烦,不是吗?” 姜秋辞抿着嘴,红了眼眶。 江祭臣低吼一声:“别装了!姜秋辞!” 姜秋辞哭出声音来:“如果,这也算是我的过错,那么,我们从此分道扬镳,进水不犯河水,多谢你救我出来。” 说罢,姜秋辞扭头就走。 江祭臣一把将姜秋辞撤回来,两人四目相对:“那好,我问你,为什么阿权会听从你的指令?从一开始,阿权就只听你一个人的指令!为什么?” “你胡说什么!”姜秋辞厉声道。 江祭臣笑着摇摇头:“姜秋辞,虽然我在与阿权对抗,之前那次钳住你脖子的时候,我并不是有意为之,那时候我只是怀疑,但之后,我开始专注于你的眼神。” “你什么意思?”姜秋辞停止了难过的神色,痴痴地看着江祭臣。 “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你一直在用眼神指挥着阿权的一举一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阿权是你养的宠物,是不是?”江祭臣说话的时候一句一顿,步步紧逼姜秋辞。 姜秋辞脸上的惶恐逐渐消失:“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江祭臣冷笑一声:“因为,如果没有你的话,任何人都走不出这片荒地!我说的对吗?姜秋辞?” 81 鬼影琉璃瓶 姜秋辞脸上逐渐没有了表情,她慢慢地后退半步,低头苦笑一声:“江祭臣,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你对旁人有如此多的不信任,但是,倘若因为我不怕危险,要与你共进退,反而成了你怀疑我的根据......” 江祭臣眯着眼睛,等待着姜秋辞继续说下去。 姜秋辞突然抬起眼眸,哀伤得红了眼:“那么,我宁愿我像他们一样,对你不管不顾,先行逃命。” 姜秋辞说着话,哭腔越来越重。 “我......”江祭臣略微有些慌张。 姜秋辞打断了江祭臣的话,身体继续向后退去:“如果只有那样,你才觉得这是正常反应的话.....江祭臣,你太不容易相信别人,或许,反而会错失了别人对你的真诚和信任。” 江祭臣轻锁眉峰:“姜秋辞......” 姜秋辞不再说话,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脸,她突然转头,朝着夜幕的黑暗中跑去。 “姜秋辞!” 江祭臣虽然对姜秋辞的说辞仍然抱有怀疑的态度,但他对自己的判断也开始抱有了怀疑的态度。 毕竟姜秋辞表面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他有伤害的事。 黑暗中,姜秋辞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江祭臣慌了神,拔腿便朝着夜色而去。 但是当他冲向姜秋辞消失的小山丘,却发现茫茫天地之间,没有人烟,眼前所呈现的,是一片更加广阔的山脉,而山脉之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被月光照亮的,裸露在外的小小尸体。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他赶到那些尸体旁边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些尸体,正是刚刚自己与阿权对战之时,先行逃命出来的那些孩子。 此刻,这些孩子已经没有了生气,这广阔的绿洲,俨然成了他们生命最后的终点。 是谁做的?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赶尽杀绝? 江祭臣站起身,环视四周,他觉得头有些晕。 这个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周围没有一声鸟叫与蝉鸣。 江祭臣心中突然替姜秋辞担心,周围并没有姜秋辞的身影。 “姜秋辞!你在哪?!”江祭臣放声呼喊,但远山之处,只传来江祭臣的回声,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江祭臣踏着步子,奔跑着穿越这一片尸地,一个一个得寻找着姜秋辞的身影,虽然他也希望,姜秋辞并不在这些尸体之中,但是......他无法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他翻找着这些尸体,死者的死亡特征出奇得一致,他们都被重物打中头部,一招致命。 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觉得头晕,几乎站不稳。 远处,传来轻声抽泣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抬起头,打起精神,望着苍茫夜色喃喃道:“姜秋辞......” 他忍着头疼穿越尸地,朝着那抽泣声而去。 黑暗中,月影朦胧,在一棵树下,少女被靠着树干坐着,蜷缩成一团,轻声哭泣。 “姜秋辞,是你吗?”江祭臣慢慢地靠过去。 眼前的少女慢慢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江祭臣.......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怕......” 江祭臣上前,低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姜秋辞,想要说什么,但最终闭上嘴,对姜秋辞伸出一只手。 姜秋辞的神色惶恐而哀伤,慢慢得,她纤细的手被江祭臣握在手中,随后唇角轻轻上扬:“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江祭臣看着渐渐站起身来的姜秋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少年手牵着手,没入夜色中的山谷。 周围依然安静得可怕,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两人踏过草地时留下的草丛之声。 姜秋辞有些害怕得紧紧握着江祭臣的手:“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江祭臣的声音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姜秋辞四处张望着,没有看到一处生机。 “你是想说,这周围没有声音的事吗?”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祭臣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姜秋辞,许久,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姜秋辞下意识得后退一步。 被江祭臣一把拉住,又重新向自己靠拢过来。 姜秋辞靠近江祭臣,眼神宛若小鹿般。 “怎么了?”姜秋辞怯生生得问道。 江祭臣思索半晌后,才慢慢开口:“你在这里时间不久,每次去黑市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被蒙住眼睛,你还记得去黑市的路吗?” 姜秋辞不解:“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祭臣转头看着远山:“因为有人烟的地方,才真的有出路,而这里.......就像一个迷宫。” “迷宫?”姜秋辞仍是不解。 “你看前面。”江祭臣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远山之外的一处小山丘。 当姜秋辞看清了前方的路,她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刚刚明明是........在往下山的方向,为什么......又回到了刚刚离开时候的地方。” 江祭臣冷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远山之外的小山丘处,能隐约看到一些细密的躺倒在地的人影。 而那些人影,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刚刚他们所见到过的那些孩子的尸体。 “我们.....又回来了?”姜秋辞几乎不敢相信。 江祭臣偏头看着姜秋辞,眼神复杂:“我只去过黑市一次,以为我记住了路,但现在看来,我应该是没有参透其中的真正的线索。” 姜秋辞歪着头,看着江祭臣认真思索的样子。 江祭臣继续说道:“不止如此,你看我们的侧前方。” 姜秋辞随着江祭臣所说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一道高山耸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姜秋辞双手捂住嘴,睁大了眼睛:“这里,似乎又不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我们出不去了,被前面的远山困住了,可是刚刚,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情形并不是这样的,难道,有人在我们没看到的时候偷偷得挪动了这些尸体?” 江祭臣目光如炬:“不可能,如果有人挪动尸体的话,这些尸体不会跟刚才的陈列摆放完全一致,就连我刚刚翻动过的痕迹都完全一致。” 姜秋辞不解:“那是什么意思?我......我有点害怕。” 江祭臣握紧姜秋辞的手,拉着她站在小山丘之上,重新俯视眼前的一切:“前面已经没有路了,让我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刚刚明明走过的路,为什么突然变得不通。”姜秋辞抿着嘴思索:“其实我们刚刚并没有走很远的路,对吗?眼前的情境是我们刚刚走过的路,但却又不尽相同。” 江祭臣的眼神突然一亮:“鬼影琉璃瓶!” “什么?” 江祭臣始终没有松开姜秋辞的手,这时候突然松开,他看着姜秋辞:“往回走!刚刚我们进来的入口,其实就是真正的出口!” 姜秋辞不解:“刚刚我们进来的入口不就是这里吗?” 江祭臣摇摇头:“是这里,但是,却不尽然,因为,我们被一个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困住了,而我们眼前这座挡在我们去路上的山脉,便是证据。” 姜秋辞还是听不懂。 江祭臣环视四周后,往他们来时所走的路看去,却还是看不到尽头。 姜秋辞弱声问道:“你肯定吗?” 江祭臣半晌没有回答:“这是我的一种猜测,不试试,我也说不好。我们试试往回走,重新回到刚才看到这些尸体的小山丘。” 姜秋辞完全听不懂江祭臣到底在说什么:“江祭臣,我们刚刚走到的小山丘,不就是现在眼前这个小山丘吗?” “我们现在不过是陷入了某人设下的陷阱,越往前走,陷的越深。”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姜秋辞。 姜秋辞惶恐得低着头:“那我们现在......” 江祭臣继续说道:“小时候,父王.......” 姜秋辞听出端倪,惊诧得抬头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赴往西夏国的时候,我曾见过街边有工匠制作一种透明的漂亮琉璃瓶,这种瓶子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它没有瓶身的内外之分,出口即是入口,又是一处封闭的空间。” 姜秋辞眨巴着眼睛:“这么神奇?” 江祭臣轻轻一笑,像是已经参透了什么:“匠人的小把戏罢了,往回走!出口就在我们刚刚进来的地方,这些尸体,应该就是指示标。” 说着,江祭臣率先转身想回走去。 身后,姜秋辞默默地跟上来。 江祭臣斜眼看一下姜秋辞,唇角轻轻上扬。 一路上,风景如常,因为周围都是四面环山的翠绿景象,加上月光映照出来的光影交错,很容易让人迷失了方向。 “跟紧些,这里的每一处都像是一个迷宫的入口,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刚刚我们进来时候看到的那个入口。”江祭臣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姜秋辞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不仅仅只有一条路回到刚才的入口?” 江祭臣点头:“那人借用月光转移留下的光影交错,再加上四面环山的相同场景,给我们设下了一个无限循环的迷宫,这个迷宫,如果我们一步走错,便会永远被困在这个环线之中,永远都走不出去。” “那你刚刚所说的那个鬼影琉璃瓶,听上去好像并没有那么复杂啊......”姜秋辞皱起眉头,她喘着粗气,显然,因为没有江祭臣牵着手走,她的力气渐渐用尽,几乎走不动路去。 江祭臣定定得盯着姜秋辞:“是那个鬼影琉璃瓶的原理没错,只不过,这只一个不知道套了多少层的鬼影琉璃瓶。” 江祭臣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身处在鬼影琉璃瓶的瓶中瓶,稍有差池,就会越走越深......” 82 悬崖之下 江祭臣走在前面。 姜秋辞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很快便开始喘着粗气,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等......等等我......”姜秋辞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 江祭臣站定回头,却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姜秋辞抬起头,她的头发本就松散,现在看起来,更是潦倒:“刚才......我们刚才好像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为什么这一趟........这一趟回去,这么累?” 江祭臣定定的看着姜秋辞,半晌后,才对姜秋辞抬起手:“来,把手给我,我们必须要在日出之前离开这里。” 姜秋辞抬起身体,对江祭臣弯起嘴角,将手我放在江祭臣的手中:“为什么?你以前见过这种阵法?”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一下,但那笑容并没有被姜秋辞看到:“没见过,但我推演得出来。” 姜秋辞脚下一用力,便跟上江祭臣:“你好厉害,比我以为的更厉害。” 江祭臣望着姜秋辞的侧脸:“你本以为的我是什么样的?在初遇的时候,还是没见过我之前?” 姜秋辞不动声色的一顿,转头的瞬间,笑出来:“你又来了!快走吧,你不是说天亮之前必须要走出去吗?” 江祭臣仍在原地,但姜秋辞拉着江祭臣的手,率先向前走去。 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祭臣始终看着姜秋辞的背影,他在思度着—— 姜秋辞,你到底想要什么...... 月影变换,姜秋辞走在前面,遇见分岔路的时候,她选择一条路,江祭臣一把将她拉回来,走上另一条小路。 “这边,还是我带路吧。”江祭臣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姜秋辞低头吐吐舌头,笑着跟上去:“江祭臣,如果,我们走不出去的话,或许也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江祭臣的手微微一紧,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姜秋辞:“什么?” 姜秋辞环视四周,青山绿树,笑着:“其实,我很喜欢这里。” “为什么?”江祭臣问道。 姜秋辞的笑意更浓:“因为,这里有山有水,还有你。” 江祭臣全身一僵。 姜秋辞松开江祭臣的手,歪着头笑着:“你之前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对不对?” 江祭臣不知道姜秋辞到底想说什么,便没有回应。 姜秋辞像是不在意的样子:“你刚才说,日出之前必须要出去,若是日出之前出不去呢?” 江祭臣答道:“日出后,太阳的行动轨迹与月亮不同,这个阵法是借住月亮而设置,如果想要出去,就只能等下一个月出。” 姜秋辞低头一笑。 两人的身后,地面开始振动裂出巨大的裂缝。 江祭臣一惊:“小心!” 姜秋辞所站的位置,一条裂缝出现,姜秋辞几乎站不住,歪倒下去,差点跌入深渊之下。 江祭臣对姜秋辞伸手,一把将姜秋辞拉入身侧:“快走!” 姜秋辞看一眼江祭臣,反手将江祭臣拉得更紧,低着头跟着江祭臣向前奔跑。 江祭臣察觉,晃一下神,便继续向前奔去。 不多时,便能看到山体在崩裂,宛若一尊尊碎掉的琉璃盏,天地之间,发出破碎的声音。 “小心,跟紧我!”江祭臣拉着姜秋辞的手,脚下一蹬,在高地与山丘之间来回穿梭着。 身后的姜秋辞始终都没有说话。 整个巨大的山体都开始出现裂缝,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江祭臣和姜秋辞脚下的路横着裂开,并逐渐远去。 江祭臣因为跑得太急,身后的姜秋辞跟着跑,也气喘吁吁。 裂缝已经延伸至江祭臣的脚下,他大惊,停下脚步,再跨出一步,便会带着姜秋辞跌入无尽的深渊。 但身后的姜秋辞一直都在埋着头跟着江祭臣奔跑,脚下因为惯性而没有收住。 “小心!” 随着江祭臣一声凌冽的嘶喊,姜秋辞的整个身体跌入深渊。 “抓紧我!”江祭臣用尽全力,抓住了姜秋辞纤细的手。 地底,传来不明生物的嘶吼声,浑浊而厚实的吼叫令人生畏。 “别松手!”江祭臣用尽全力拉着姜秋辞,他的身体已经贴近了悬崖,两只握在一起的小手手指发白。 姜秋辞惶恐的脸上满是汗珠:“江祭臣.....我......我、.......” “那就、、抓紧我,别松手!”江祭臣低吼着。 他的脚下用力蹬着地面,想要将姜秋辞拉上来。 但是悬挂于半空中的姜秋辞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她脸上的汗水模糊了眼睛,哀伤得望着江祭臣:“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 江祭臣脸上青筋暴起,他依然用力拉着姜秋辞的手,看着姜秋辞的脸不说话。 姜秋辞苦笑一声:“既然怀疑我,却又要救我?” “闭嘴!”江祭臣声音嘶哑。 姜秋辞突然不再用力,反而松开了江祭臣的手。 江祭臣一惊,大吼:“你疯了!抓紧我!” 姜秋辞摇摇头,一脸哀伤:“放手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江祭臣紧咬着牙,不肯松手,但他已经到了极限,他嘶吼一声:“抓住我!” 两人身后的山体不断得坍塌着,地面也在不断得断裂着。 姜秋辞留下一滴眼泪,她深深地看着江祭臣:“江祭臣,松手吧,活下去......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话......我证明给你看,你误会我了......” 说完话,姜秋辞流着泪笑出来,她白皙纤细的手,挣扎着,从江祭臣的手中挣脱。 “姜秋辞!”江祭臣嘶吼着,眼睁睁看着姜秋辞朝着黑暗的深渊跌落而下。 悄无声息。 久久的,江祭臣趴在悬崖边,低头看着下面无尽的深渊。 “姜秋辞!”江祭臣大喊着姜秋辞的名字,有回声传来,但却没有姜秋辞的声音传来。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身来,看向周围的一切,碎裂,一层又一层,翠绿的苍山在破碎一层之后,而后会出现另一层,数量不变,形态不变。 宛若幻境。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重复上演,如同轮回。 江祭臣眼前的路已经消失不见,天空的月光更加明亮,却是阴森森的。 前路映照在月光之下,没有生气。 江祭臣抿着嘴,看向脚下的深渊。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抬脚朝着深渊之下跳去。 月光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远,跌落而下的失重感,让江祭臣的心脏发慌,虽然在急剧下降,但是耳边却没有风吹过的声音,向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越是往下,身体所承受的压迫感便会越强,江祭臣几乎无法呼吸,刚刚姜秋辞便是感受着这样的感受。 他突然开始担心姜秋辞,特别是姜秋辞在坠入悬崖之前说起的那句话。 黑暗的空间越来越压抑,江祭臣突然察觉到,从脚下而来的风。 风是从上往下吹的,也就是说,下方应该是有与外界勾连的空洞之处。 其实在跳下来之前,江祭臣便猜想到,这或许会是一条置死地而后生的路。 他低头去看,便能看到淅淅索索的银色光斑。 江祭臣一喜:“有水的地方,便有生路。” 距离那些被照亮的银色光斑越来越近,江祭臣从腰间抽出宝石匕首,用力扎进两侧的墙体之内。 随着一阵刺耳的刮痕声,江祭臣的身体终于稳住。 他的身体支撑在墙壁之上,手臂用力,向下看去,下方是黑暗的洞穴,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且水流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水路,便是生路!”江祭臣眯着眼睛,双脚在墙上一蹬,将匕首从墙体拔出,整个人重新向下坠落而去。 砰的一声,江祭臣的身体跌入水中。 水很凉,透入心脾。 江祭臣落入水中的刹那,全身僵硬了起来,在水中吐着气泡。 这水,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深一些,向下看去,几乎看不到底部。 江祭臣想起,以前在西夏的时候,母妃,也就是他的养母,常常有意无意得会对他讲起一些关于长安城的事,她提到过长安城周边的一处峪口。 后来听说,原来母妃与母亲,曾在西夏时期,是最好的姐妹,也许是为了排解寂寞吧。 听母妃说过,长安城的远郊有峪口,共分一百三十三个独立的峪口,其中,秦岭占据七十二处峪口,单长安城周边,就占据四十八处,各个峪口之间相互连接,形成一处天然屏障。 江祭臣想着,自己这一趟出来,应该还是没有远离长安城,眼前的情形,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母妃曾经提到过的裕口与终南山山体连接处的入口。 江祭臣憋着气,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他奋力得向上游去。 水凉得透心,他全身僵硬,但令自己意识清醒,冒出头的瞬间,他看到延绵不绝的山脉。 江祭臣心中一喜:“出来了?” 他想起刚刚碎裂的山体与地面,那是阵法的幻境在碎裂。 所以,从山体开始动摇的那一刻起,设阵的人就已经决定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江祭臣环视四周,寻找姜秋辞的身影,但是,四处都是悄无声息的一片,除了流水声,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江祭臣游向岸边,巨大的石头陈列在水流的两侧,就像是一颗颗阴森森的白骨。 “姜秋辞!”江祭臣大声喊着姜秋辞的名字。 有回声传来,但周围,除了水声和江祭臣的声音以外,再也没有了旁的声音。 江祭臣的身体里呛到了水,他用力咳嗽几声,将肺部的水咳出来,肺还是生生得疼。 他全身发冷,打着寒颤,倘若姜秋辞不懂水性,那么现在...... 江祭臣想到此处,重新看向湍急的水流。 水流都应该是向东流的,但是眼前的水却甚是怪异,那水流是向着西边而流。 江祭臣眯着眼睛:“难道......还没有走出幻境?” 想着,水中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姜秋辞......”江祭臣深吸一口气,跃身而起,重新跳入水中。 83 恐怖森林 江祭臣落入水中的刹那,全身的皮肤骤然紧绷。 水太凉,凉入心脾。 他憋着气,朝着水中的身影游去。 那身影飘飘荡荡,宛若幽魂,身上穿着淡黄色的裙子,只不过,那裙子已经破旧不看,被水流冲刷后,才看清了裙子上的色彩。 远远看去,姜秋辞紧闭着眼睛,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飘荡荡,绿色的水流深处,却是平静的。 姜秋辞被卡在两块大石头的中间,她的身体看起来那么轻。 江祭臣憋足了劲儿,冲向姜秋辞的身边,伸手拉住姜秋辞的手腕,就要往上游去。 却不想,姜秋辞的交换被水草缠住,她白皙瘦弱的脚踝在冰冷的水中显得毫无生气。 江祭臣重新探下头去,想要帮姜秋辞解开脚上的水草,但不知为何,那水草就像一个脚铐一般,牢牢地将姜秋辞的脚拴住。 江祭臣觉得肺部开始想要炸裂一般,他又再一次拽了拽姜秋辞的手,依然无法动弹。 他从腰间掏出宝石匕首,刚想要去隔断水草,突然,从水底黑暗处,冲出来一只巨大的怪鱼,直直得冲着他手中的匕首而来。 那鱼造型奇特,有长长的脖子,头部宛若一条蛇的样子,却又四只鱼鳍一般的四肢,长长的尾巴来回煽动着。 江祭臣一惊,猛吸一口气,水底下,他被动得吸入了大量的河水。 为了保护姜秋辞,江祭臣略一思索,便朝着水面而去。 只听到身后,有尾随而来的声音,鱼鳍拍打着水花。 江祭臣不敢多做停留,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水面游去。 水面,江祭臣冒头出来,咳嗽着,口中的水被吐出来,他用力呼吸,不过短暂一瞬,他便再一次潜入水中。 水中清澈见底,刚刚的怪鱼却已经消失不见。 江祭臣奋力朝着姜秋辞的方向重新游过去。 刚靠近姜秋辞的身体,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五头刚刚那样的怪鱼。 江祭臣屏住呼吸,没有躲闪。 他要赌一把,跃身而下,目光如炬,冲向姜秋辞飘荡在水中的身体。 就在那些怪鱼靠近江祭臣手中匕首的瞬间,他割断了姜秋辞脚上的水草,用力一掷,匕首随着水浪被远远地扔了出去。 霎时间,所有的怪鱼都朝着匕首远去的方向而去。 江祭臣不再思索,搂着姜秋辞的腰,直游而上。 ....... 日头逐渐上升,染亮了这片山山水水。 江祭臣全身湿透,坐在一大块石头上,他的身侧,便是姜秋辞。 她依然闭着眼睛,只是胸口开始上下浮动。 她还有呼吸。 “姜秋辞?能听见我说话吗?”江祭臣轻声对姜秋辞说话。 姜秋辞依然一动不动得躺着。 “在这等我,我去弄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江祭臣说罢,从石头上起身,朝着山岭的深处走去。 阳光渐渐洒在姜秋辞的身上,给姜秋辞带来一丝暖意,她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 远处传来山中鸟鸣声,清脆而好听。 江祭臣全身的衣服湿漉漉得搭在身上,寒气逼人,他远远看着山头,烟雾缭绕之中,还能看到满山的积雪。 江祭臣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季节?” 他下意识得打了个寒颤。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秦岭山脉四季积雪,山里寒气本就重,身上的寒冷更是情理之中。 阳光下,一只羽毛闪烁着五彩缤纷颜色的黑鹳,正仰着头,降落在江祭臣对面的一块山石之间。 江祭臣这才响起,自己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 以前的他,每次狩猎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放过那些动物,而现在,已经不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时候。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悄无声息得慢慢靠近那只黑鹳。 黑鹳察觉到动静,看到他越来越近的江祭臣,正要重新起飞时,被江祭臣的软剑直直的刺中了脖颈。 它瘫软得落到地面上,腿脚挣扎了几下,便断了气。 江祭臣抿着嘴,上前捡起那只黑鹳,转身离去。 当江祭臣重新回到刚刚姜秋辞所在的位置,却发现,姜秋辞不见了踪迹。 江祭臣四下寻找着,四面环山之地,却没有看到姜秋辞的身影。 不可能,他并没有离开太久的时间,也没有离开太远,倘若有猛兽袭击的话,他不可能听不见。 手中的黑鹳被他扔在地上,他握紧软剑:“姜秋辞!” 回声飘荡在耳畔。 除了鸟叫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江祭臣冷着脸,抬脚向更深处的深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姜秋辞的名字。 脚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细小的蛇穿过他的脚边而去,却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威胁。 林中草木丛生,挂伤了他的身体。 虽然他对姜秋辞多有疑惑,但丢下没有醒来的姜秋辞,他做不到。 “姜秋辞!能听到我吗?”江祭臣不断得喊着。 远处的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江祭臣停下脚步,仔细听着那声音的源头方向。 “姜秋辞?是你吗?”江祭臣轻声问道。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远处传来姜秋辞的声音:“江祭臣......” 确定了身份,江祭臣飞奔向那声音的来源。 这山路并不好走,一路上,弯弯绕绕得树枝随时绊住他的腿脚,但他丝毫没有懈怠停留。 “姜秋辞,说话,让我听到你的方向!” “这里......我在这里......”姜秋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救救我......我害怕......” 江祭臣仔细听着声音的方向,但放眼望去,却怎么都看不到那一抹嫩黄色的衣裙。 他抿着嘴,用手中的软剑砍着拦路的树枝,脚下的青苔很滑,好几次都差点将他摔倒在地。 “姜秋辞,别怕,告诉我,你现在有没有危险?”江祭臣想要通过与姜秋辞说话来转移她的恐惧。 “我......”姜秋辞一声尖叫。 江祭臣加快脚步冲上去,穿越了一道有一道得树影屏障,依然看不到姜秋辞的位置。 “怎么了?告诉我!”江祭臣有些着急,他开始后悔刚刚让姜秋辞一个人在原地等待。 姜秋辞没了声音。 “说话!回答我!”江祭臣因为着急而发怒。 姜秋辞颤颤巍巍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江祭臣.......这里.......这里有很多奇怪的.......” “什么?把话说清楚!我正在来找你的路上,别担心!”江祭臣语速很快。 姜秋辞大叫出声:“走快!快走开!别靠近我.......” “姜秋辞!”江祭臣大吼一声,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姜秋辞的声音,就连哭泣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江祭臣加快了脚步,跨过一个深邃的树洞之后,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永远都忘不了。 那是一片并不算太大的空旷之地,周围环绕着的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但放眼望去,除了江祭臣所处的这一面以外,其他的三个方位,几乎每一颗树上,都挂着一个死去的人。 有些尸体已经是枯骨,而有些尸体,看上去像是新近死亡的,血水还在一滴一滴得往下滴落。 但他们无一例外的是,都已经没了生的气息。 是谁将他们挂在这里的?他们又是谁? 江祭臣想起姜秋辞刚刚的呼喊声,他收起思绪,抬脚跨入了这阴森的恐怖森林。 江祭臣的身后,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树木悄悄移动,彻底挡住了江祭臣来时的路。 “姜秋辞!你在这里吗?听到回答我!” 江祭臣一遍又一遍得呼喊着姜秋辞,但是,周围除了鸟叫声和他穿梭这恐怖森林时候行走的声音以外,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就连风声都没有。 巨大的秃鹫降落在一颗颗挂在树上的尸体之上。 那些狰狞的尸体垂立而下,任由秃鹫啃食着他们身上的血肉。 江祭臣不敢过多停留,他快步向前移动。 渐渐的,周围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多。 夹杂着男女低声哭泣的声音,还有轻声说话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唉声叹气的声音。 江祭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令自己不要被这些声音所迷惑。 他行走过境的身后,每一具尸体都悄悄的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转头看了过来,就像是无声无息的监视。 江祭臣猛地回过头来,正好与那些齐刷刷看向自己的尸体们对上了眼。 即使是胆子再大,江祭臣依然吓得后退了半步,那些尸体,有些已经没有了眼睛,血窟窿盯着自己,有些只是一些干尸,也盯着他。 “谁!到底是谁在做精作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的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江祭臣猛地回头,树丛在晃动,树丛之下的草地也在晃动着。 宛若魔鬼低语一般的咯咯声传来,从四面八方一起快速得朝着江祭臣的方向移动。 江祭臣见状,站在原地,握紧手中的软剑。 “谁!不要藏头藏尾!放马过来便是!” 四周的树丛都开始晃动起来,宛若大风过境。 “到底是谁!还请出来说话!”江祭臣稳住自己的身体,环视四周。 四面八方而来的那些移动的东西,终于从地面飞起,是一条一条如手腕一般粗细的蛇。 那些蛇张开牙齿,冲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一惊,抬起手中的软剑,放手一挥,几条从中间被斩断的蛇便掉落在地上,扭动着身躯。 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江祭臣,我终于等到你了。” 话音刚落,更多的蛇从草丛和树枝中露出头来,对着江祭臣吐着蛇信子。 那些刚刚转移看向江祭臣的尸体们,更多的蛇从他们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原来,那些尸体之所以会移动,都是这些藏在尸体内部的蛇在作祟...... “你是谁?” “是我啊,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那回答的声音,就在江祭臣的耳畔。 江祭臣猛地回头,手中的软剑朝着身后那声音的方向挥舞出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宛若蛇眼一般,竖着瞳孔的眼睛,而那眼睛,却不似普通蛇类,而是泛着红金色的光...... 84 蛇女 明明刚才在耳边发出的声音是姜秋辞的声音,但眼下看到的人却并不是她。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色镶了金丝的纱裙,额间的花钿是一个蛇形的样子,点缀着她高高的额头。 可怖的眼珠之下,是高耸的鼻梁,小巧的唇嫣红一片,宛若染了血色。 尖尖的下巴,小巧而妩媚。 她脸上的皮肤不似常人,鳞片遍布全脸,包括她的脖子。 她对着江祭臣伸出修长得过分的手指,轻点着他的小脸,满脸满意的笑容:“我就说吧,我选的人,自然是万般好的人儿呢。” 说着,张嘴大笑出声。 “你到底是谁?” 蛇女一顿,一脸委屈得样子:“哎呀,怎的就不认得我了呢?还记得在黑市,你可是我亲手挑选的人呢,按理来说,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若不是那几个不中用的男人.......。” 江祭臣想起之前那个被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喊做张姐姐的女子。 他不想与她再多谈论什么,这一路,遇见了太多稀奇古怪的事,现在,他已经不再惊讶于任何怪事。 他打断了蛇女的话:“姜秋辞呢?你把她怎么了?”江祭臣冷着脸,眉峰紧锁。 眼前的蛇女似乎没想到江祭臣竟然还会惦记姜秋辞,她微微一怔。 “你寻她?这不,就在这里吗?我能把她怎么样呢?” 蛇女说话间,身体向旁边让了一步。 姜秋辞的身影显露而出,她的手里,拿着之前江祭臣为了救她而放弃的宝石匕首。 江祭臣心下一凉,失望得望着姜秋辞。 但姜秋辞却不愿看向江祭臣,她只是低着头,对蛇女举起手中的匕首:“你要的东西和人,我都带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蛇女掩嘴而笑,抬手拿起姜秋辞手中的匕首:“别着急啊,你不想亲眼看看,我准备把江祭臣怎么样吗?” 姜秋辞仍低着头:“不想,我只想尽快离开,还请您遵守约定。” 这时,蛇女脸上的鳞片渐渐退去。 她眉眼好看得不似真人,任谁看了,都想要多看两两眼,只是现在,这冰美人却像是在发怒。 她一把钳住姜秋辞的下巴:“别以为你把江祭臣骗了来,便能对我如此说话!” 姜秋辞狠狠地瞪着蛇女:“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相信了你的话。” 蛇女笑了,用手点了点姜秋辞的额头:“那你怎么不多等一等,或许,江祭臣真的有办法救你出去呢?” 姜秋辞始终没有看江祭臣一眼。 江祭臣抿着嘴,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头到尾,并不是江祭臣没有信任姜秋辞,而是姜秋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江祭臣,反而利用江祭臣的心,将他引入陷阱。 其实江祭臣不怪她,若是为了保命....... 这是他以前无法理解的事,为了自己保命,可以出卖别人。 但现在,他暗下决心,今后,对别人的事,都不再过多关心,人心,不可测。 蛇女转头看向江祭臣:“你说,我该不该放过她?” 江祭臣望着姜秋辞倔强的脸:“你们什么时候做的约定?” 蛇女抬眼思索的样子:“她说她会四书五经,还会弹琵琶,所以,我上了轿车,便进入了她的意识,她在向我传达信息,你没发现吗?” 江祭臣不解:“什么意思?” 蛇女笑道:“我只当你多厉害呢,惹得某些人那般心疼你去,对我而言,四书五经和会弹琵琶有什么用?她有个天生的本事,就是能洞察动物的心,控制动物的行动,四书五经和琵琶,是我化为人形的时候,唯一会做的事......” 姜秋辞用力想要挣脱蛇女的束缚:“别说了!” 蛇女笑出声来:“你怕什么?你该不会是后悔了?” 姜秋辞用力挣脱蛇女钳住自己下巴的手,她稚嫩的脸上出现两道深深的指甲划痕,血珠子涌了出来。 “江祭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遇见蛇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肯定是逃不掉了,我只能赌一把,用你的命去赌一把!”姜秋辞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望着姜秋辞,眼神中带着哀伤。 姜秋辞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蛇女为什么要找你,原本,我和你都可以好好得逃出去,然后我再寻了机会,将你送到这里,可是没想到......有人阻拦了我的去路。” 江祭臣想起之前那个四面环山的法阵,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法阵是想要困住他们,却没想到,那法阵却是为了阻止姜秋辞待江祭臣去见蛇女。 姜秋辞径直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走去:“江祭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死,我只想活着,求你.....放过我......” 江祭臣的脸色冷到极点:“我放过你,那谁又能放过我?” 说罢,他不再看向姜秋辞,而是抬眼看向对面的蛇女:“说吧,你想要什么?” 蛇女正看戏看得开心,突然被江祭臣问话,微微一顿,笑着开口:“我想要那个......” 蛇女指着江祭臣腰间的玉佩,那个造型别致,因为江祭臣的喜怒哀乐,便会出现不同变化的玉佩。 江祭臣下意识得按住玉佩:“你不是想要我的命?” 蛇女笑道:“要你的命?我可没有那本事,我要你把那玉佩亲手摘下来,送给我。” 蛇女说话间,周围的草丛开始动起来,无数条蛇蜂拥而至,等待着蛇女发话。 江祭臣向前走去几步,将姜秋辞护在身后,直视着蛇女:“你想要这个,为什么不直接明抢?或者在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这东西被你拿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得将我引到这里?” 蛇女自然是看出江祭臣对姜秋辞的保护,掩嘴低头一笑:“还真是一对儿两小无猜,若是被某人看到,又该生气了呢。” “回答我!”江祭臣大声问道。 蛇女收起笑容:“这东西,只有你真心实意得交给别人,才能真正的起了效果,若是被抢走,那便是一块料子都称不上上等好货的玉佩罢了。” “所以你现在......” 江祭臣话音未落,身旁所有的蛇全部一拥而上,朝着姜秋辞的方向袭击而来。 “江祭臣......救我......”姜秋辞的身体被蛇死死地困住,她的脸憋得通红。 那些蛇吐着蛇信子,却并不真的攻击姜秋辞。“她的命,现在就在你手里。”蛇女轻轻笑着,那宛若仙子的脸却透着阴毒的气息。 “我与她并不熟,你用她做要挟,似乎......”江祭臣话未说完,被蛇女抢白。 “我管你这些那些,你们人就是充满了七情六欲的物种,也是最没用的一种,拿过来!”蛇女的脸色冷了下来,对江祭臣伸出手。 江祭臣却轻轻地笑了:“她背叛我,你便是杀了她,又与我何干?不过是落难时遇见的一个同行人罢了。” “当真?”蛇女轻声说着,手指对那缠绕在姜秋辞身上的蛇示意。 “江祭臣!”姜秋辞痛苦得嘶喊着。 江祭臣不动声色得继续说道:“我奇怪的是,刚刚你说,在她领我来见你之前,有人设置了法阵,阻止你的计划,那人却没有露面。” 蛇女轻挑着眉毛:“但你还是落入了我的陷阱,你若是不从裂开的地缝中跳进来,便还会在她设置的保护法阵里。可你没有这么做,说明,你对她还是有心的,不是吗?” 身后的姜秋辞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她身上的蛇在她的身体上游走着,蛇信子贴着她的脸,露出尖牙。 “所以,你怕她。”江祭臣笑着,就像是对姜秋辞毫不关心,“正因为你怕她,所以,你才把我带入了属于你的幻境里。” 蛇女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 江祭臣察觉到这些话似乎有作用,他继续说道:“所以,你不会杀我,那么,你就不担心,倘若我出去了,再见到她,将这一切告诉她的话,你便会没了性命?” 蛇女的脸抽动着:“那我现在便杀了你!” 蛇女的脸瞬间布满了鳞片,她眨眼间便出现在江祭臣的面前。 江祭臣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望着蛇女:“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怕的那个人,是曼珠吧。” 蛇女与江祭臣四目相对,她的气息已经能够扑到江祭臣的脸上,她满脸的恨意。 “这块玉佩,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得到它?”江祭臣反客为主,抬手将玉佩握在手中。 玉佩通体发红,闪烁着宛若血色的光芒。 蛇女似乎有些害怕,她后退一步。 “放开她。”江祭臣稳稳得说道。 蛇女裂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重新扑向江祭臣的方向,她的牙齿触碰到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却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好怕的意思:“你不敢。” 蛇女面目狰狞,她的尖牙刺进江祭臣的脖子,血水顺着江祭臣的脖子流下来。 江祭臣手中的玉佩自己躁动起来,他却笑了:“你高看了人心,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交予你?你想太多了。” 蛇女愤恨得怒吼:“交给我!我现在就可以放你们离开!” “我若是不呢?你当真以为,曼珠会看着我死在旁人的手上?” 江祭臣话音刚落,整个法阵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头顶的天空开始不断裂开巨大的缝隙。 一片又一片的彼岸花飘落而下,逐渐染红了法阵中的绿树丛生。 蛇女连着后退数步,惶恐得睁着眼睛。 江祭臣轻笑道:“你看,她来了。” 85 道是无晴却有晴 霎时间,整个天空被染成了深红色,太阳被遮蔽,一阵风声过境,吹得树枝周围的尸体们摇摇欲坠。 草丛中的蛇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那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邻家少女的埋怨。 蛇女听着,全身的鳞片从身体里冒出来,腿脚变成了尾巴,露出尖牙,面目狰狞,做备战状态。 一袭红纱裙,赤足,脚踝处戴着一串铃铛的曼珠,飘飘然得落下来,稳稳得挡在江祭臣的身前,一副小女生的模样,却没有看江祭臣一眼。 蛇女狠狠地嘶吼一声,口中的蛇涎喷射而出,拉着长丝。 姜秋辞受惊,睁大眼睛,半坐在地上往后退去。 江祭臣偏头看一眼姜秋辞,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 曼珠眉眼轻挑:“好好一个姑娘家,非要弄出这般恶心人的模样,也不嫌说出去让人笑话。” 蛇女身后的众多小蛇们蠢蠢欲动。 “想打?”曼珠再次开口,她低着头,手指轻轻划过眼前,一簇红色的彼岸花花瓣,骤然形成宛若旋风一般流动的线条。 蛇女强忍着胆怯,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响的震天:“曼珠,你本仙籍,受罚下界,如今却破了惩罚,可曾想,你护得了他的今世,便护不了他的来世!” 曼珠突然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 蛇女一顿,见曼珠没有回话,她悄悄对身后的蛇群挥动手指,一瞬,所有的蛇齐齐得朝着曼珠身后的江祭臣而去,宛若一阵蛇雨。 曼珠抬手一挥,脚下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得好听。 花瓣雨从天而降,化作一个个尖锐尖刀,刺向蛇雨,与此同时,曼珠飞身向上,只一下便闪身到蛇女的身侧。 蛇女见根本无法跳脱,便发力进攻,用自己的尾巴死死得困住曼珠的身体。 曼珠只轻轻一跃,便从蛇尾中挣脱而出。 她面容冷漠,手指变成一株花茎,直直得刺入蛇女的七寸位置,将她死死地定在地面上,令她无法动弹。 蛇女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她仰天长啸,唇齿之间的蛇涎流出。 “不自量力!”曼珠从蛇女身边飞身向上,飘飘然得样子,煞是好看,她脸上清纯可人的模样,与刚刚发狠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曼珠慢慢转头看向刚刚江祭臣和姜秋辞所在的位置时,却见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曼珠垂下眼睑,刚刚胜利的轻蔑模样,一瞬,便成了哀伤。 “到底......还是.......”曼珠的后半段话没有说出来。 蛇女见状,大笑出声,口中吐着血沫子,却带着嘲讽:“人类,不过尔尔,就算你位列仙班又如何,人心,永远都不是你用命能换来的。” “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曼珠哀伤的眼神,声音很轻。 蛇女却不顾曼珠神色,继续说道:“你看,就算他曾与你同体,那又如何?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个惹人烦的妖精罢了,而他身侧的女孩,才是真正值得保护的对象,你........只配为他去死!” 蛇女将最后的死字说得很重,随后放声大笑。 曼珠慢慢得转回头来,一脸哀伤:“我刚才说,让你别说了,你没听见吗?” 蛇女感受到威胁的气息,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背后的手指却在滑动着。 曼珠沉寂在难过中,却没有发现,刚刚被她破掉的法阵,正在一点一点得恢复原状,且蛇女身后的众多蛇们也正在蠢蠢欲动。 曼珠哀伤得低着头,像一个受挫的少女,她指尖的花茎从蛇女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带出一簇绿色的血液。 蛇女一个趔趄,痛苦得喘着粗气,看向曼珠的眼神里却都是威胁。 曼珠慢慢得从空中落下来:“有些伤,不能揭开,一旦揭开了,便会是连皮带肉的撕裂之痛,你不懂......” 曼珠的赤足踏在青草之间,细细密密得划过她白皙的脚踝。 身后的蛇女见曼珠情绪不稳定,突然发力。 霎时间,草丛中所有的蛇全部都扑向曼珠,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她变成了一个被蛇几乎全部包裹起来的哀伤少女,只有脸部露在外面。 蛇尖锐的牙齿刺入曼珠的身体。 但曼珠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一滴眼泪挂在脸上。 蛇女见状,刚刚嚣张的表情渐渐收起。 曼珠闭上眼睛,重重得倒在地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蛇女不敢相信,自己能如此轻松得战胜曼珠,她站得远远地,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众蛇的间隙露出血肉模糊的血水。 蛇女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如此不堪,跟传说中的完全不同。” 她靠近被众蛇包裹的曼珠,轻轻一挥手,众蛇从那尸体上爬开的时候,蛇女惊在原地。 眼前那血肉模糊哪里是曼珠,不过是自己的一条粗壮的蛇,被其他蛇啃咬着。 她一慌,四下寻找着,却见一抹红飞跃而上,越来越远。 她刚刚修复好的法阵,被轻易打破,传来破碎的玻璃声。 远空传来曼珠轻飘飘哀伤的声音:“今日不杀你,是因为你让我认清了些事,你的命,算是给你的报酬,来日,我定不饶你。” 那声音就像是少女的低喃,听不出威胁,却令蛇女不禁后退。 “有感情的废物罢了!你有情,便有弱点,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人类的手上!” 蛇女的话传入曼珠的耳中,但她丝毫不在意。 曼珠站立在树枝之上,望着不远处,江祭臣牵着姜秋辞的手,为她开辟森林枝叶的道路,护着她一路前行。 曼珠轻轻得笑了,她好看的眉眼,因为哀伤的神色,更显得可人,白皙的皮肤映衬着红色的纱裙,那般好看,修长的脖颈宛若白玉,她的手指轻轻得抓着树干,树干已经被抓出深深的痕迹。 曼珠没有再上前,只是幽幽的望着原来越远的江祭臣的背影。 她想起之前为了保护江祭臣而亲手杀了那个叫做娜的刺客时,江祭臣对她厌恶的眼神。 其实,到底,不止是因为她为了他而杀人,到底,他知道讨厌她吧,因为她终究不是同类。 人,到底如何才能真的打动他们的心? ....... 江祭臣牵着姜秋辞的手,努力得向前跑去,姜秋辞反手紧紧拉着江祭臣,一点都不敢松开。 两人穿越森林,脚下的树枝绊倒了姜秋辞,她的脸上本来就有伤,此刻被树枝刮伤,脸上的伤痕更加凌厉,血珠子从稚嫩的皮肤滚落而出。 “谢谢你救了......”姜秋辞用力从地上爬起来。 江祭臣重新对姜秋辞伸出手:“她会追上来,快走!” 姜秋辞却不再将手伸向江祭臣,抿着嘴:“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快跟我走!”江祭臣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姜秋辞迟疑着:“我.....我可以自己走,我们......就此别过。”说着,从背后抽出那把宝石匕首递向江祭臣。 江祭臣这才想起,之前姜秋辞在水底的时候,利用那长脖子的怪鱼,将自己的匕首骗去。 “对不起。”姜秋辞再次对江祭臣道歉。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拿过姜秋辞手中的匕首,之后拉住姜秋辞的手:“出去再说,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定走不出这片森林。” 姜秋辞一愣,默默地跟着江祭臣继续前行。 不远处站在树干之上的曼珠一声苦笑,她慢慢地向树枝靠去,最终侧躺在树上,一只手撑着头,不再靠近江祭臣和姜秋辞的方向,眼神哀伤,唇角带着笑容:“倘若这是你想要的......” 说罢,她轻轻抬手,指尖花瓣飘出,洋洋洒洒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击破了远山处的法阵屏障。 这是她自己设置的屏障。 远处的山伴随着几声琉璃碎裂的声音,整座整座的山开始坍塌。 江祭臣下意识得将姜秋辞护在身后,他眼神冷静,直到那些远山轰然倒塌,最终,湛蓝的天空出现在江祭臣的眼前。 他深深地呼吸,这是新鲜的,自由的味道。 江祭臣测过身,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而后,便拉着姜秋辞踏步而出,一道透明的屏障,伴随着江祭臣跨步而出后,碎裂成渣。 真实的青山绿水终于映入江祭臣和姜秋辞的眼前。 江祭臣呼一口气,放开了姜秋辞的手:“安全了,你走吧。” 姜秋辞站在江祭臣的身后,不吭声,也不抬脚离开。 江祭臣不回头,踏步朝着泉水而去,他站在水边,用手捧起清澈的泉水,甘甜的泉水沁人心脾。 他明知身后的姜秋辞仍然站在原地,却不闻不问,抬手开始洗脸。 姜秋辞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或许,以后我能帮到你。” 江祭臣已经洗好了脸,全身轻松了不少:“不必,远离我,你才能保命。”他抬脚向外走去,始终一眼都不看向姜秋辞。 “我天生就能听得懂动物的声音,或许......”姜秋辞一急。 江祭臣停下脚步,侧过身:“你可知那些先逃走的孩子们是怎么死的?” 姜秋辞咬着唇,轻轻摇头。 江祭臣轻笑一声:“倘若你再跟着我,且不论你之前如何骗我,背叛我,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凄惨。” “为什么?”姜秋辞仍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小跑过来。 江祭臣抬手制止姜秋辞靠近:“让你远离我,就是在救你!因为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我的人。” 姜秋辞一阵惊慌,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那我......” 江祭臣将手中的宝石匕首扔给姜秋辞,姜秋辞下意识得接住。 “拿着这匕首防身,她自会明白。” “江祭臣.......”姜秋辞望着江祭臣的背影渐渐远离。 江祭臣再也没有回头看姜秋辞一眼:“找个好人家,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与我不同。” 姜秋辞红了眼眶:“对不起......” 86 城楼上的少年 江祭臣孤身一人,从终南山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他遥望着之前已经看到过的长安城的城门。 良久,驻足不前。 “母亲,儿臣这一遭回来,便不走了,儿臣定要找到您的坟冢,好好磕头,儿臣不孝......” 说着,江祭臣重重得跪倒在地,额头对着眼前这片黄土地,重重得磕着头。 周围人来人往的群众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江祭臣。 有孩童指着江祭臣的方向,掩嘴而笑,被他的母亲拉走。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来,他遍体鳞伤,身上的白衣早就看不出上等布料的样子。 正要往前走去,突然城门之前,站满了人,众人抬头看向城门之上指指点点。 江祭臣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正站在城墙之上,面如死灰。 有身边的妇人惊到:“哎?那不是......王家那个公子吗?” “哪个王公子?”旁边的人不解。 那妇人俨然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不就是吏部尚书王大人家那个王公子,叫什么......” “王子彧?”旁边另一人拍一下脑袋,“听说从小知书达理,今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家里上门说媒的媒人,都已经踏破了门槛儿。” “可不是嘛!但听说他早有婚约的。”说话的人一脸惋惜的模样。 “是啊,礼部尚书府家的千金小姐,才不过五岁,话说吏部尚书家配礼部尚书府,还真是没得说呢。” “可眼下这.....” 江祭臣听进耳朵里,却瞧着城门之上那位王公子面色有些怪异之色。 初来乍到,这些事本不该是他所能管的事,原本之前因为自己的热心,惹得自己身心疲惫,自此,他便开始对旁人的事不想再放在心上。 虽然他知道,即使现在他看不到曼珠,但是曼珠始终都在静静地守护在他身边。 其实,有些事,习惯了,便成了自然,甚至是理所应当。 江祭臣希望自己可以摆脱这种理所应当的心情,墓里那位小公主说的对,若是不远离她,便会诅咒不断。 他别过头去,穿越人群,独自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在人群中,他就像是一个异类。城墙之上,有丫鬟婆子和侍卫们都守护在王子彧的身侧,胆战心惊得想要让王子彧从城墙上下来。 但王子彧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表情木讷。 城门口的两名看守似乎也在看热闹。 “也不知道这张家公子是怎么了,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三次了,次次都来这处寻死,还次次都不跳,也不知道到底在玩些什么。” “是啊,前两次还有人担心他的安危,这回你看,都成了看热闹的了。” “我听说啊,这张公子好像是中了邪。” “这么玄乎?” “那可不是?” 江祭臣低着头,就要跨进大门,却被两名看守挡住去路:“逃难的?长安城不接待!去去去一边儿去!真当这里是收容所不成?” 江祭臣抬眼望着两名看守,并不生气,只是从腰间掏出一枚金瓜子,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请二位官爷喝茶。” 两名看守一惊,相视而笑,一把便将金瓜子夺过来,用牙齿咬了咬,笑嘻嘻得:“好说好说,放行!” 江祭臣冷笑一声,抬脚准备跨步走入。 其实这金瓜子,是他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原是他在西夏时候,与下人们解闷子玩乐之物,被赶出城门那天,丫鬟专门大老远给他送了这袋金瓜子,让他带着,以备后患。 他一直都舍不得用,觉得是自己过去的念想。 现下,伤透了心,便觉得这些身外之物,不如用来保身来得实在。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江祭臣忍着不想回头去看。 但那惊呼声越来越大。 他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那惊呼之处。 只见一个三岁小儿,手里拿着一块麦芽糖,正靠着城墙的方向哭诉着,似乎是找不到母亲。 而在他的上方,那王公子正摇摇欲坠,身体越来越靠前,眼看着就要坠落而下。 周围的人都在尖叫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救助那三岁小儿。 江祭臣咬着牙,低下头:“不会有事的。” 又是一阵惊呼,城墙之上的王公子已经站在城墙的边缘,一只脚因为没有站稳,而滑落,但他还是强撑着站稳了脚跟。 江祭臣仰头望去,那三岁小儿已经跌坐在城墙之下,正好契合了王公子掉落而下的位置。巧合? 江祭臣从不相信巧合,过分的巧合,便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收回脚步:“敢问二位官爷,这王公子最近是中了什么邪?有何征兆没有?” 两个看守低头见衣着破烂的江祭臣询问事情,不觉一笑:“别以为你给了点银两就问东问西的,要走就走,不走赶紧滚蛋!” 江祭臣吃了瘪,退后一步。 前两次都没有跳下来,而这一次,却恰巧有三岁小儿在此,也正好在他进城门这一刻。 江祭臣冷笑一声,轻轻说道:“倘若我不救呢?真的让那三岁小儿去死不成?” 两个看守以为江祭臣在跟他们说话,嗤笑道:“你?还是先救你自己吧!” 话音刚落,周围的群众大喊出声:“要掉下来了!” 江祭臣猛地抬头,只见那身着一身淡蓝色罗裳的王公子,正一步一步得向前靠去,眼看就要掉落而下。 但他的眼睛和表情,却没有发现丝毫的变化。 城下的三岁小儿还在哭泣,距离江祭臣的位置并不远。 江祭臣深深地叹口气,突然飞身向前,冲向那城楼之下的三岁小儿。 就在江祭臣扑向那孩子的刹那,城楼之上,王子彧的身体也跟着飘然而下。 众人惊呼。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王子彧真的会跳下来。 江祭臣反手将孩子抱起,翻身放置在坠落位置稍远一些的位置后,扶摇而上,朝着王子彧坠落的方向而去。 群众们掩着嘴,表情惊慌。 江祭臣年龄比王子彧略小一些,想要从城墙之上完全撑住他,根本就不可能。 他这种舍命救王子彧的做法,最少,会落得两人皆轻伤。 在王子彧即将坠落到地面的一瞬,江祭臣拉住了王子彧的胳膊,他用脚在墙面上做了几个借力缓冲后,两人还是重重得一起跌入黄土之上。 “公子!”城楼之上的丫鬟和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大叫着王子彧。 江祭臣的身体被压在王子彧的身下,他一口血吐出来,偏过头看向王子彧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王子彧睁着眼睛,正一眼不眨得望着江祭臣。 即使他的胳膊和双腿都已经摔断骨折,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 87 梦中的娘亲 江祭臣躺在松软的床上,舒适得他想好好睡上一觉,不想睁眼。 耳边隐约传来年轻女子与一中年男子说话的声音,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 不管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不过片刻,传来两人步行离开的声音,越来越远。 房间里陷入安静。 江祭臣不自觉得唇角上扬,意识重新跌入深渊。 梦很沉。 梦里,他看到一片繁华,周围的莺莺燕燕翩翩起舞,他穿梭其中,被纱帐迷了眼。 年轻女子们歌唱着,舞蹈着,年轻男子们对酒当歌,开怀大笑,一片繁花似锦的模样。 “这是哪里?”江祭臣不禁喃喃着。 没有人理会他,就像是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 他不自觉得向前踱着步子,能看到有穿着薄纱的年轻女子在空中荡秋千,有叠影壁画幻化为真,飘荡在空中,飞天在空中盘旋。 江祭臣不觉看迷了眼。 在这繁华之中,隐约能听到一个女子的哭泣之声,起初,江祭臣却没有听得清晰,渐渐地,随着他越来越靠近这处繁华,才越是听得清楚。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祭......” 江祭臣回头寻找,却发现自己刚刚过境之处,已经俨然变成了阴暗而颓然之地,哪里还有什么莺莺燕燕,不过是一堆枯骨。 墙上的飞天壁画也因为常年无人照顾,身体的色彩掉落而下,看上去甚是恐怖。 但转回头来,眼前的景象却依然热闹非凡,一切,随着江祭臣前行的方向而改变着。 “谁?是谁在唤我?”江祭臣紧张得寻找着。 “祭......”那声音就在耳畔。 话音刚落,江祭臣感觉到自己被人牵起胳膊,快速的穿梭在那一片繁华之中。 过境之地,犹如被燃烧的画作,逐渐碎成了渣。 坍塌.......悄无声息。 那是一处黑暗而深邃的洞穴,传来阵阵欢笑声,但那笑声已经不再能听出繁华,反而令人汗毛直立。 江祭臣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依然被人拽着,但却看不到拽着自己的人。 他却顺从得跟着那人向前奔跑。眼前是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光明,但前路前突然有大块的石头在滚落。 那拽着江祭臣胳膊的手听了下来,身形逐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江祭臣仰头,能看到她面容焦急的模样,那是一张陌生的脸,从未见过。 她的身上,穿着华服,就像一尊漂亮的飞天。 “你是谁?”江祭臣问出声,但他却对眼前的年轻女子并不觉得恐惧。 女子低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已经满眼泪痕:“祭,离开这里,离开长安城,只有这样,才能保你一世平安......”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娘亲?” 女子泪水滚落:“祭,听娘的话,来了长安,便会跌入无尽的深渊,如同这身后的繁华,一切都是虚幻泡影。” “我不懂。” “不需要你懂,祭,这一世,你要自己好好守护自己,没有娘在身边,没有人能护着你,一切都是虚无的假象......祭,记住娘亲的话,离开长安.......”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江祭臣所在的洞穴开始不断坍塌,轰隆隆的一片,大块的石头坠落而下。 他慌了神,四下寻找着女子的身影,却怎么都找不到,身后的繁华之色也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江祭臣自己。 “祭,快跑!”远远地,传来女子痛心的声音。 眼前,一块石头碎落,刚刚那一线光明重新出现在江祭臣的眼前,但那一线光明太过狭小,江祭臣如何都走不过去。 他努力用手抓着石头,想要将巨石搬开,却发现巨石根本就纹丝不动。 他急了:“娘!娘!你在哪?!” 江祭臣惊慌得从床上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纪约十二三岁的丫鬟。 江祭臣的手正紧紧握着丫鬟的手,丫鬟却似乎并不惊慌,只是定定得看着江祭臣。 “醒了?梦见娘亲了吗?”丫鬟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担心自己会吓到江祭臣一般。 江祭臣惊慌失措得董凯了丫鬟的手:“对......对不住。” 他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别致的房间,整个房间以红木雕琢,床也是红木制作,墙上挂满了名家画作,房间不大,但却清雅。红木床的对面,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皆为上品。 “这是......哪里?”江祭臣怯生生得问道。 丫鬟扭身去桌上取来一支精致的瓷杯,倒上水,那水声,宛若山边清泉,听上去心情甚好。 “这里是王大人的骊山别苑。”说话间,丫鬟将杯中水递给江祭臣,“喝些水,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医生说,你若过了午时再不醒来,便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这丫鬟说话一套一套,并不畏人,也不像个丫鬟该有的样子。 江祭臣端着水杯,一口气便将水杯中的水喝尽,抿着嘴,望着丫鬟。 丫鬟掩嘴而笑:“饿了吗?我让下人做的吃食应该熬好了。” 江祭臣一顿:“下人?你是......” 丫鬟歪头一笑:“我?你叫我阿清姐姐就好。” 说罢,便转头对着门外的方向:“把生滚鱼粥端上来吧。” 江祭臣望着这位让他唤作阿清姐姐的女孩。 她大大的眼睛清透得好看,笑起来,脸上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眉眼温柔,额间的花钿是鹅黄色的,发饰却没那些许讲究,只是松松散散的绑在脑后。 一个真正的丫鬟用红木的餐盘将一只精致的瓷碗端上来,低着头:“小姐。” 阿清笑着点头,亲手拿过瓷碗中的生滚鱼粥,递到江祭臣的面前:“自己能喝吗?还是需要我喂给你?” “不用不用。”说着话,江祭臣一把将阿清手中的生滚鱼粥接过来,大口吃起来,却因为烫口,疼出眼泪。 一旁的阿清笑起来,笑容甜如蜜糖。 江祭臣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阿清笑起来,只是因为眼前的阿清,声音与梦中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江祭臣不觉产生了眷恋之感。 阿清见江祭臣喝完了手中的粥,接过碗:“因你许久没有吃过饱饭,医生说,不允你这一顿吃得太多,你若是喜欢吃,以后便可以给你加量,可好?” 江祭臣顺从得点头。 阿清抿着嘴,仔细看着江祭臣:“可怜见儿的,怎的就被赶出来了呢,这一路,该是很辛苦吧。” 江祭臣猛地抬头,惊慌失措得看着阿清:“你.....知道我是谁?” 88 我知道你是谁 阿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抬手轻轻抚摸着江祭臣的头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从你被抬进来的那一刻,从我看到你腰间那块玉佩开始,我便知道你是谁。” 江祭臣身体蜷缩起来,离阿清远了些,有防备的动作。 阿清却毫不在意:“只有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江祭臣不语。 阿清的脸上有些许心疼:“之前接到你母妃派探子送来的信,说你被从王城赶了出来,可能会来长安,我一个女儿家,只能拜托旁人四处寻找你的踪迹,却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形式见到你。” “你是谁?我母妃为什么要写信给你。”江祭臣声音开始变得冷漠。 阿清低着头,红了眼眶:“母亲离开的时候,我才四岁。” 江祭臣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 阿清伸手握住江祭臣的手:“她被西夏王掳走,扔下四岁的我,被将养在王家的骊山别苑里。” 江祭臣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我听不懂,倘若......倘若按你说的......” “祭,我是你的姐姐,同母异父的亲姐姐!”阿清又一次红了眼眶。 “你撒谎!你们又想来骗我,我再也不会蠢到什么都相信了!” 江祭臣下床,光着脚,就要向门外冲去。 阿清并没有阻止他,只是对他轻声说道:“母亲本是王家的舞姬,名作江奴,我......是王大人的私生女儿.......母亲说是被西夏王掳走,实则,是王大人亲手送给西夏王的,所以我从不唤他做爹爹。” 江祭臣快出一只脚的腿停了下来,他寻了母亲那么久,他曾幻想过母亲很多种身份,但这种身份,却是从来不曾想到过的。 阿清继续说道:“因为王夫人不愿被旁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从出生,便一直生活在这里,这次,他们竟然会送你来这里养伤......如此,让我们团聚......” 阿清起身,向江祭臣的方向走去,嗓子因为难过而嘶哑:“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子彧不偏不正得,就在你来长安城这几天里,登上城墙,中了邪,就像是,一切都注定的一般。” 江祭臣握着门把手的手越来越紧,指尖发白,微微颤抖着。 阿清抬手,轻轻覆上江祭臣的肩膀。 江祭臣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抿着嘴。 阿清轻声说道:“既然来了,便在姐姐这里住下,无论如何,在这骊山别苑,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即使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但见我对你好的话,他们便不会冷了你的态度。” 江祭臣抬头,望着阿清泪眼婆娑的样子:“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着,抬脚向外走去。 阿清也不去追赶,任由江祭臣离开。 一个丫鬟上前一步,对阿清躬身:“小姐,可要去追?” 阿清轻轻摇头:“他累了,该休息些时日的,况且,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的。” 远处,江祭臣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行至别苑大门位置的时候,门口排列着一队侍卫,拔剑拦住了江祭臣的去路。 江祭臣一顿:“我救了你家公子,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侍卫根本就不理会江祭臣,江祭臣也不愿意多言,扭身朝着高墙另一侧走去。 那红墙砖瓦,一看便很是讲究,虽说是别院,修葺得却别致得过分。 想来,那王大人对江奴,该是有些情分的。 江祭臣望着那高墙,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飞跃而上。 却没想到,他的脚刚刚离地,便被人从背后抓住了衣领:“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祭臣回头,映入眼帘的人,却是他之前曾经见过的人。 “付凌天大人?” 对面年轻的付凌天一顿:“我们......见过吗?” ............ 江祭臣被付凌天重新带回后舍,穿过一个小小的花园,周围安静极了。 付凌天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江祭臣低着头,悄然无息得跟在他的身后。 屋内,阿清见到付凌天,礼貌躬身作揖:“付大人。” 付凌天点头笑笑:“有阵子不见,阿清倒是出落得更标致了。” “付大人说笑了,进来说话。”阿清瞟一眼跟在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对江祭臣笑笑,便收回了视线。 三人对坐在矮桌前,阿清帮付凌天斟茶。 江祭臣一眼不眨得望着付凌天,眼中都是敬仰。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们见过吗?”付凌天轻扣一口茶,问江祭臣。 江祭臣摇着头:“我见过您,但您没见过我。” “哦?”看一眼阿清,“刚听阿清说,是你在城门前救了王公子?刚刚险些将你当成了贼人,怎的不早说?可伤到你了?” 江祭臣垂下头,继续摇头:“没有。”付大人想说什么,却像是有些迟疑。 阿清明白付凌天的意思,再为付凌天斟茶:“付大人放心,他是自家人,就是我一直拜托您帮我寻找的那个人。” 付凌天似明白阿清的意思,但不确定。 阿清对付凌天点点头。 付凌天惊讶得望着江祭臣:“你就是.......江奴的.......” 江祭臣诧异得看着付凌天:“您怎么会认得母亲?”他转眼看向阿清。 从眼神中,他几乎已经相信了阿清的话,当然,也基于眼前付凌天的出现,这个证人太有说服力了。 毕竟他是百姓们都敬仰的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付凌天。 百姓口中的好官。 付凌天伸手扶住江祭臣的头,来回查看着,不觉激动起来:“好!好!都长这么大了!” 江祭臣倔强得推开付凌天:“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按照阿清姐姐刚才所说,母亲不过是王家的舞姬,又怎么会与您这样的人相识?情理不通!” 付凌天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将来若有机会,我定想办法让你留在我身边,说不定,以后可以跟着我推理些难缠的案情,好!!” 江祭臣不解付凌天为何见到自己如此激动,但见阿清和付凌天似乎都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阿清率先转换了话题:“付大人,不知今日来,所为何事?” 付凌天收起刚刚激动的神色,便不再看向江祭臣,而是抬眼看向阿清:“近日不太平,王大人恐怕要出事。” 阿清一顿:“如何?” 付凌天低一下头,握着腰间的佩剑:“有匿名人举报,王大人私藏贡品,贪污受贿。” 阿清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一样,脸色发白:“会如何?” 付凌天叹口气:“目前证物并未找到,但.......” 阿清正了正身子:“倘若......他身败名裂的话,我能不能远离这里,带着祭一起离开。” 付凌天思索着:“若是重罪,恐怕株连.......” 阿清打断付凌天的话:“我从不曾当他是父亲,他也从未当我是女儿。” 付凌天垂眼不语。 阿清真起身:“倘若我能帮大理寺找到证据呢?” “你?”付凌天诧异得望着阿清。 江祭臣来回望着对面的两人。 眼前的阿清,是一个多么憎恨自己父亲的人,竟然想要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89 中邪的王公子 王子彧自从被送回吏部尚书府后,便一直躺在床上静养,因为腿脚都断裂的缘故,他行动不便。 但令人奇怪的是,自从被送回来的那天夜里开始,王子彧总会在深夜时候消失不见。 就连跟随他的书童都以为自己眼花。 明明是摔断了腿脚的人,又怎么会深夜消失,直到凌晨时分又突然出现在床上,就像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 当吏部尚书王大人得知这件事,开始以为书童胡言乱语,直到他趁着深夜,亲眼看到王子彧消失不见,并在凌晨归来,才乱了神。 自那天起,府中便加派了人手,众人就是要盯着王子彧,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消失。 可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王子彧的消失与归来,完全神不知鬼不觉。 与王家早有婚约的礼部尚书府有一管家,据说认识一些通晓道术的人,专程上门看了王子彧的病,却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 这令整个王家上下都胆战心惊,一来是因为王子彧的病情,而来是因为这奇怪的消失事件。 一日深夜,书童正守在王子彧卧室的门口打盹,只听一声脆响,书童一个机灵便醒了过来。 转头,便看到被包裹着腿脚的王子彧紧闭着眼睛,一瘸一拐得跨门而出,朝着夜幕方向而去。 书童吓了一跳,跟在王子彧身后轻唤:“公子?” 那王子彧是有反应的,他只是阴冷得扭过头来,对书童道:“找他......救我......” 书童复问:“公子是说谁?” 墙角一道红色的光线游离而过,宛若一道刺目的光线。 王子彧的神色看上去也清醒了不少,他似乎清醒过来,惊叫一声:“是她......她来了......她又来了......” 随后便彻底瘫倒在地。 王大人得知这件事后,命人再请了道士下山来瞧病,但那些道士都直言,中邪,解铃还须系铃人,询问王子彧近期的生活中是否有什么特别大的变故,比如,他的腿脚到底是如何受伤的。 这时,王大人才想起那个被他送到骊山别苑去的伤者。 原本,他并不想让王子彧中邪跳楼的事被大肆渲染,便听了家中一家奴的建议,将救了王子彧的那孩子送到骊山去养病。 那孩子看着一副穷酸的小乞丐模样,如此对待,已是仁慈。 但道士的话,却让他从心底产生了怀疑。 “难道整件事与那个小乞丐有关系?”王大人扯着道士的袖子,急切得问道。 那道士故作深沉的模样,闭着眼:“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原本,是不该与你说这些许的,但因王大人一向行善,我才愿对您多说一二。” 王大人这会子哪里管得了那些奉承,忙问道:“到底如何是好?” 道士答曰:“不止如此,贵公子的病,与近期王大人身上的案子也是有些牵连的,那救命的孩子,不过是一条能让您家中往好的方向而去的线索,却不是真正的起因。” 王大人没有完全听懂道士的话。 道士却已经拂袖而去。 当夜,王大人思索许久后,方才明白过来,那救命的孩子,可能是能拯救他全家的贵人,却不该是表面看上去的小乞丐。 甚至包括最近大理寺调查的他身上的贪污受贿的案子,难道......那孩子也会成为化解的良药? 不多想,第二日,王大人便派了人去骊山别苑请江祭臣到长安城。 这几日,江祭臣听到了关于母亲的很多事,包括那位王大人曾经并不将母亲当夫人看,不过是养在外室玩弄的花瓶。 其实母亲早就想要脱离王大人的生活,她曾有个好姐妹,一起在王家做舞姬,当母亲被王大人送给西夏王之后,那姓陈的姐妹便因为憎恨王大人,被卖给了平康里的一家青楼内。 这些日子,江祭臣虽然并未有太多的言语,但句句都记在心里。 倘若一切都如阿清所言,那么这个王大人,便是造成他与母亲命运悲剧的罪魁祸首。 那八抬大轿在骊山别苑的门口等待着。 江祭臣早早沐浴更衣,收拾停当的他哪里还有前几日小乞丐的模样,俨然一个贵公子的形象。 他的言谈举止都不是俗人所能企及,连眼神都带着高贵的气质,眉眼英气与秀气之中,与阿清倒是有几分相似。 阿清将江祭臣送到门口的时候,见到门口那奢华的轿子,低头轻笑出声:“看样子,王大人对你倒是好得很。” 江祭臣望着阿清:“你想让我去吗?” 阿清歪着头,望着江祭臣,小声笑道:“这种事,你倒可以自行选择,只是,不要让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更不要让他知道你真实的名字,就算是现在这个假名字,也不要让他知道。” “为何?” 阿清喜欢这个弟弟,宠爱得摸着他的头:“因为这个名字里带着母亲的姓氏,又带着西夏王为你取的名字,恐怕会给你未来的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江祭臣自知阿清说得有道理,点点头,便随着众人上了轿子。 起轿的时候,江祭臣仍撩开帘子看向阿清。 只见阿清唇角带着笑意,目送江祭臣远去,并点头示意,让江祭臣放心。 其实那日见到大理寺少卿付凌天的时候,阿清早就请求国付凌天,暗中保护江祭臣,倘若未来江祭臣要是做错了什么事,还希望付凌天能够网开一面,给江祭臣一个自赎的机会。 所以后来,即使付凌天面对已经忘记过去的江祭臣,宁愿违背了自己铁面无私的名头,也愿意给江祭臣机会的,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陈夫人的关系。 其实江祭臣与付凌天之间,早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江祭臣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从骊山前往长安城,需要一两日的路程。 江祭臣在轿中百无聊赖,打开阿清临走时给他做的糕点,轻尝一口后,他彻底相信了阿清的话。 因为这糕点的味道,与记忆中每年元宵节,母妃声称从娘家带来的糕点味道竟是一模一样。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这些年吃的糕点,一直都是从长安郊外的骊山别苑送来的。 对江祭臣来说,这边是属于母亲的味道吧。 轿子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到达王家府邸。 江祭臣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王大人带着管家早早就在门口准备着迎接江祭臣的到来。 当王大人重新见到眼前的江祭臣,那眉眼,仍是令他到熄了一口冷气。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眼前的孩子,竟然与八年前他亲手送走的宠姬样貌极其相似。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年头,忙迎了江祭臣进大门去。 周围有看客围观,都不知道,今日王家到底是迎了什么样的贵客,竟然会令王大人亲自到门前迎接。 众人纷纷猜测,刚那孩子,难道就是那日在城墙之下救了王子彧的哪位? 但很快有旁的群众否定了他们的猜测,毕竟那天那个孩子,明明就是个小叫花子,王大人一向爱面子,又怎么会将这小叫花子迎进府里。 王大人请江祭臣进来之后,一直都对江祭臣恭恭敬敬。 而江祭臣看着王大人的眼神中,却是充满着仇恨的目光。 直至到达王子彧的房间门口。 江祭臣抬眼,再次见到那天被他救下的那个少年,他眉清目秀,却一副失魂的样子。 王子彧听到动静,斜眼看到江祭臣准备进来时,突然大叫一声,指着江祭臣的方向:“你!就是你!救救我,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 话未说完,王子彧便气结差点晕倒过去。 王大人大惊,冲进屋内,唤着王子彧:“儿啊,你怎么了?” 王子彧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手指一直指着江祭臣的方向...... 90 父债子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祭臣的身上,他颦眉冷对,静静地望着王子彧。 王大人的眼神中更是带着期盼与怀疑的神态。 王子彧突然不顾一切得从床上爬了下来,身后的王大人追上去想要扶住王子彧,却被王子彧甩开。 他原本却着腿脚,一下床,便重重得跌倒在地,旁边的丫鬟们惊得轻声尖叫:“公子......” 王子彧憋的红发的眼睛,趴在地上仰视着江祭臣,半张着嘴,狰狞得朝着江祭臣爬过去。 “救我......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江祭臣眯着眼睛看着王子彧:“为什么认为我一定能救你?” 王子彧查看四周之后,却没有出声。 江祭臣表情平静:“王公子,只有你好生回答我的问题,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 王子彧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抓着江祭臣的衣角,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梦里,她说,倘若我想恢复正常,就要来求你,否则,将永远站不起来。” “她?是谁?”江祭臣神色依然冰冷。 王子彧环视周围惊讶得人,却不肯再开口。 “为何不说?”江祭臣后退半步,扯开了王子彧抓着自己的手。 王子彧低下头,冰冷的地上,阵阵寒意传遍他的全身:“倘若让旁人知道了她,恐怕.......” 王大人对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可如何能不担心,他痛苦得抬手去扶王子彧:“儿啊,到底遇到了什么,你且说出来,只要是爹能办到的.......” 王子彧却一把推开王大人,只仰头望着江祭臣。 “她说,该还给你的,要用我的命去还,除非......” “什么?” “除非你能真正原谅我,和我们王家,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愿意让我说。” 江祭臣不再说话,他明白了个中道理。 他低下头轻轻摇头叹息,这些事......她为何总是参与到自己的生命里,她为何总是想要掌控他的生活,哪怕他每走一步,都摆脱不了她的操控...... 江祭臣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突然转过头去,朝着大门外走。 王子彧见状,惊叫一声:“拦住他,别......别让他走......” 霎时间,一众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低头一笑:“这就是你王家想要我原谅你们的诚意?” 说话间,他慢慢转回头,冷冷得看着身后的王子彧。 王子彧痛苦得想要从地上站起身,刚爬起一点,又再一次跌倒:“这一切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报复在我的身上。” 江祭臣冷笑,将视线挪到王大人脸上。 王大人一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见无人回答他,他便低头看着王子彧:“儿啊,你把话说明白,让爹知道其中道理不好吗?以前乖巧听话的你,最近为何总是......” 王子彧突然发飙:“我不能说!都是你......”少年红着眼睛流眼泪,“都是因为你,倘若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大人顿住,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多问。 王子彧的视线重新回到江祭臣身上的时候,满眼哀求:“求求你,我还年轻,我不想.......” 江祭臣轻声说道:“王大人,请给我和王公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王大人一顿,显然有些意外,也很是不愿。 王子彧推开王大人:“走!你们都给我出去!” “子彧!”王大人痛心疾首。 王子彧泪水模糊了眼睛,咧着嘴哭,唇角的口水和鼻腔里的鼻涕,几乎低落到地上,拉出了亮晶晶的丝线。 江祭臣只是冷冰冰得看着王大人,等待着王大人的决定。 “走!都跟我出来!”王大人对屋里的所有人招招手。 刚刚拦住江祭臣的家丁们也收回手手中的武器。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低着头,谁也没看。 王子彧一脸开心的样子,仍然趴在地上:“快,扶我起来,扶我坐下......” “你现在这身体......”王大人正要说话,被王子彧打断。 他紧锁眉峰:“爹,你想让儿活,便带着人快些离开!” 王大人重重叹口气,甩手离开。 众人走到宅院门口的时候,王大人再回头,对身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江祭臣突然回头,盯着王大人,眼神冷得可怕:“整个宅院若是有一个人,我便不能保证贵王公子的安全。” 王大人被哽住,指着江祭臣:“你......” “王大人慢走,不送.......”江祭臣回过头来,不再看向王大人,而是抬脚朝着王子彧的房间走去。 踏门而入后,江祭臣关上了房间的门。 逐渐紧闭的门缝处,王大人恨恨得瞪着江祭臣。 大门关闭,江祭臣转回头:“现在可以说了。” 王子彧扑通一声跪倒在江祭臣的面前:“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我.......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被人说成中邪,残疾,每三天站在城墙上一次,一次又一次得上演着.......” 王子彧说道此处,突然停下话头,紧咬着嘴唇。“上演着什么?”江祭臣心惊一瞬,全身的汗毛直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希望他所想的是错的。 “上演着过去.......”王子彧的声音很小。 江祭臣后退一步,冷眼看着王子彧,他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恨这种所谓父债子偿得挂钩,我才十二岁,凭什么要我来承担!”王子彧嘶吼出声。 江祭臣紧握着的拳头在发抖:“是我娘的过去?曼珠说的?” 王子彧听前半段话的时候还低着头,后半段话的时候突然抬头:“曼珠?是谁?” 江祭臣神色一顿:“你梦里的人,不是她吗?” 王子彧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那个梦里的人,她说她叫——阿宁。” 江祭臣轻轻偏头:“阿宁?” 王子彧慌忙应声:“对,阿宁,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姐姐,最近一个月来,她日日来我梦里折磨我,她长着长长的尾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 说着,王子彧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王子彧见江祭臣思索着却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她说,倘若不能让你原谅我们王家的话,我便需要每三日重复一次从城楼坠落这样的事,我怕......我怕终有一天,我真的会死在城楼之下。” 江祭臣冷着脸,抬手将王子彧从地上扶起来。 王子彧重新回到床上,江祭臣仔细得帮王子彧盖好被子,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便转身打开了王子彧房间的大门。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院子里的秋海棠已经开始落败,原来已经快要入冬了。 江祭臣抬脚向大门外走去。 王子彧见状,在江祭臣身后大喊:“她说,只有你能救我,看在我们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看在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看在......” 江祭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娘的死,就这么过去?” “那你想怎么样?我已经对我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你还想怎么样?!”王子彧突然动怒。 江祭臣转头冷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要接近过你们王家的人,是你们一直在牵扯着我进入你们的世界,现在倒反问起我来了?” 江祭臣举步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王子彧厉声咒骂。 “难怪我爹一直说你母亲根本就是个没教养的贱种!就算你是西夏王子又如何!蛮荒之地出来的野蛮人罢了!” 江祭臣猛地回头:“你敢再说一次!” 王子彧的视线才能够江祭臣愤怒的脸上下移,最终落在他腰间通红的玉佩上。 那玉佩,躁动得跳跃着...... 91 吃人的巨蟒 王子彧眼睛发直,半张着嘴:“这便是她说的那块能让人重生解除轮回之苦的玉佩?” 江祭臣仇恨得瞪着王子彧,手紧紧捏着玉佩,不语。 王子彧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我知道了,其实,她说的只有你能救我的原因,并不是指你原谅我们王家那么简单,而是指这块玉佩!” 江祭臣身体向后撤去半步:“你什么意思?” 王子彧贪婪而兴奋得笑容:“江祭臣,救我,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你本就是赎罪之身,倘若做了善事,说不定能解除一些你的罪恶。” 江祭臣抿着嘴,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对他的了解,似乎比他自己更多。 江祭臣重新向王子彧走去。 王子彧的眼神中都是期待:“救我......用它便好!你若是不会用的话,我可以让阿宁姑娘来帮忙。” 说着话,王子彧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去:“来,把它拿下来,只要你听我的话,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为吃穿用度发愁,我保证,我有的,你也会有。” 江祭臣已经站定在王子彧的面前,一把便拎起了王子彧的衣领,咬着牙:“你还知道什么?” “啊?”王子彧的心思都在玉佩上,似乎没有明白江祭臣的意思。 江祭臣压着声音低声说道:“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字一句得说给我听!否则,我就让你每天去一次城楼,为我母亲的死替你们王家赎罪!” 王子彧脸上的不解渐渐化开,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在谁的府邸?” 他更凑近一些:“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现在立刻就会死在这间房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祭臣慢慢松开王子彧的衣领。 王子彧满意得笑笑:“除了我,谁能知道,西夏的三王子会死在长安城的吏部尚书府?你一死,这玉佩自然就是我的。” 江祭臣冷笑一声:“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认输。 王子彧嗤笑:“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你娘亲的事了?” 江祭臣眼神一收,气势瞬间弱了不少,随后抬脚朝大门外走去。 王子彧看出江祭臣已经占了下风:“江祭臣,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江祭臣没有回答,脚下也没有停顿。 王子彧低下头,扣着手指,百无聊赖的模样:“外面的人,拦住他。” 话音刚落,四五个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站定,没有丝毫惶恐,他环视四周,眼神比之前更冷:“王子彧,你确定准备用这样的方式困住我?” 王子彧笑道:“困住你有很多中方法,而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方式罢了,怎么?你不满意?” 说罢,几个家丁齐齐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脚下一蹬,一跃而起,那几个家丁重重得撞在了一起。 “废物!”声音从王子彧的房间传来。 江祭臣冷笑一声,厌弃得别过头去:“王子彧,今生今世,最好别让我见到你,否则......” “你果真不在乎你在长安城里最后一个亲人了吗?”王子彧的声音慵懒。 江祭臣停下脚步。 王子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更多,但因为答应过阿宁姑娘,不会将你的身世秘密告诉任何人,除了你,所以,你放心,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不单单是你今后的融化,包括阿清,我也会让下人们照顾好,否则的话......” “阿清也是你的姐姐!”江祭臣怒吼。 王子彧毫不在意得耸耸肩:“在这个家里,可从来没有人将她当做真正的大小姐,我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个姐姐,外面的人,更是不知道,你说,倘若她悄无声息的没了,会有人在乎吗?” “王子彧!”江祭臣嘶吼出声。 王子彧笑着:“识相的话,最好不要再反抗!” 声音刚落,只见王子彧拿着拐杖,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嘲笑。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打败的吗?” 王子彧笑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不答。 王子彧继续说道:“有感情的,这是阿宁姑娘告诉我的。” 江祭臣眯着眼睛:“阿宁是谁?” ...................... 一条金灿灿带着红光的赤蛇在草丛中游走着,转眼,便离开了王家宅子的院落。 那蛇的身体,顺着高墙爬上去。 深夜的月光照亮了她身上的鳞片,看上去光滑而阴冷。 赤蛇刚刚落地,一双男人的脚摇摇晃晃,差点猜到赤蛇的身上。 赤蛇仰头,对着那男人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男人低头,迷迷糊糊中,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之物,咧着嘴笑道:“哎?绳子......绳子怎么会动?” 说着,便抬脚要去踢那赤蛇。 脚还没有落地,那赤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男人摇摇晃晃,手里还拿着一只酒瓶,仍在往嘴里灌酒。 酒水顺着男人的口中洒出来,满脸脏样。 他骂骂咧咧:“真他娘的,在家,女人不听话,在外面,绳子都欺负我!” 男人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轻呼声:“晚上一个人买醉?需不需要有人陪啊?” 男人被那声音迷得五迷三道,咧嘴笑着回头,却见一个满脸鳞片的蛇头女子,身体却是曼妙多姿,正扭动着水蛇腰,往男人的身边凑。 男人以为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的时候,却见那蛇头女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尖牙中间,蛇涎拉了银丝。 再转眼,男人的整个世界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 正在床上沉睡的付凌天被卧室门外的拍打声惊醒。 他瞬间睁开眼睛,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披上衣服,打开大门,见一大理寺的侍卫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付凌天看到那人的眼神,便知道出了大事。 “大人,不好了,城里又出现了无头男尸!” 付凌天眉峰紧锁。 ...................... 江祭臣被王家的家丁,狠狠地扔进一间封闭而黑暗的卧室内,家丁虽然力气很大,但江祭臣还是稳稳地站住。 那卧室看上去就是常年无人居住而失修的样子,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 家丁将卧室从外面反锁后,对里面的江祭臣喊道:“公子说你既然你想念故人,便准备圆了你的心愿!” 说罢,众人离开,连一支烛火都没有给江祭臣留下。 江祭臣听着那家丁的话,猛地回头,望着房间里四处的陈设。 陈旧,红彤彤的一片,热情洋溢,此刻却清冷。 从各处,都能看得出这屋子的主人,曾经是多么的爱美热情。 远处的红木床边,放着一支因为常年潮湿而褪色的首饰盒子。 江祭臣奔过去,打开那首饰盒子,里面陈列着几只漂亮的红珊瑚簪子,能看得出,她的主人是如此的喜欢着红色。 江祭臣将这些物件一件一件得拿出来,眼睛逐渐湿润:“母亲......儿子不孝......母亲......” 首饰盒子的夹层突然因为撞击而松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红色的边角。 江祭臣抬手慢慢地拉开夹层,一只红灿灿的彼岸花映入眼帘。 但因为年代久远,那朵彼岸花很快便随风化作尘土。 江祭臣一急,抬手就想要将那尘土追上。 身后却传来一阵娇笑:“都化成了灰,哪里还追得回来?” 江祭臣猛地回头,见一全身穿着红衣裙,红色中镶着金边,眉心红色的花钿映衬着她娇媚的脸。 “你是谁?”江祭臣并不害怕,冷眼问道。 那女子低头掩嘴而笑:“你不是在找我吗?” 92 诱饵 “阿宁?你是王子彧口中所说的那位阿宁姑娘?”江祭臣瞳孔一收,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半步。 阿宁低头笑着:“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让王子彧抢夺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哦?原来在你心里,一直以为这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阿宁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笑。 “笑什么?”江祭臣瞪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颤抖着。 阿宁一步一步得靠近江祭臣,弯下腰神,轻轻抬起江祭臣的下巴,神色贪婪而充斥着欲望:“难道你不知道,这玉佩是她给你的吗?” 江祭臣退后一步:“你胡说!” 阿宁歪着头起身:“这是你与她之间的宿命。” “那你为何要......” “为何要抢?”阿宁假意思索状,“恐怕不止是我吧?你说呢?” 阿宁故意留下一个诡异的笑容。 江祭臣死死按住腰间的玉佩:“你跟恐怖森林里那个蛇女是一伙儿的?” 阿宁无奈得仰头笑:“她?”突然动怒,变换为蛇头模样,呲着牙,冲着江祭臣,“别那我跟低级身份的傻子相提并论!曼珠那时候不杀她,是对她的恩赐!” 江祭臣听出,阿宁的话头里阐述的,应该是与曼珠更为亲近一些。 但曼珠长久以来其实一直在做着帮助他的事,虽然曼珠的做法很过分,但却从来不曾伤害过他。 这也慢慢让他习惯了曼珠的照顾,对曼珠没有感激,只剩下憎恨。 其实他从没想过,假如曼珠真的不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话,因为他身上的这块玉佩,他真的能活几天。 江祭臣从腰间取下玉佩,握在手中:“想要?听那蛇女说,除非我真心实意得将玉佩交出来,才能使它发挥作用,是也不是?” 阿宁的眼睛发亮,看着玉佩点头。 “让王家人放我走,也放过阿清,从此,两不相欠。”江祭臣说话的时候,能看到玉佩中间,红色逐渐渲染着玉佩,逐渐变为血红色。 阿宁不语。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如此,我便不告诉曼珠,玉佩去了哪里,如何?” “为了阿清?”阿宁不解。 “生而为人,有太多你还不懂的道理,就算我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却比你更懂得如何做人。” 阿宁神色一僵:“你知道玉佩的用途?” “蛇女曾经说,为了解除轮回,我思考过这句话的含义,你们,根本不会牵扯到所谓的轮回,又何来解脱?所以,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其实想要进入轮回之中。” 阿宁轻笑一声。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们拥有了这块玉佩,便可以用它成为人,我说的对不对?” 阿宁抿着嘴不语,只是看着江祭臣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不再是贪婪。 江祭臣低下头:“进来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想进来,这就是做人的选择......”江祭臣笑笑,抬头,“你愿意帮我吗?” 阿宁突然低头,露出鬼魅一笑:“我愿意,但我的条件,却是别个。” “什么?你想要什么?” 阿宁一笑:“你!我要的,是你的元神,这才是对我来说最滋补的存在。” “你不怕曼珠知道?”江祭臣冷眼望着阿宁,他确实已经习惯了曼珠的保护,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哦——忘了告诉你个秘密了,”阿宁凑近江祭臣,“曼珠,最近因为你的事回地府了,所以现在,她感知不到人世间的事,包括你......” 江祭臣眉峰轻锁。 “我要你的元神,还需要些辅料,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阿宁说话的时候,声音轻巧好听,完全听不出话语中的可怕。 房门外,王子彧拄着拐杖,偷偷站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一切。 他默念着:“玉佩能让妖便成人的话......是不是反向也可行?” ........................ 付凌天带着一对人马,在深夜的长安街道查看。 家家户户都已经紧闭着大门,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传令下去,近期,每晚派一对人马巡视街区,不要再让歹人占了机会!” “是!” 夜影之下,暮色妖娆。 白色的烟雾飘飘荡荡,环绕在空荡荡的夜色之中。 不远处,一间小小的酒肆却亮着灯。 付凌天对身后的下属们抬手,阻止众人继续前行。 “付大人!” 付凌天闻言,对说话的人做了一个嘘状动作,随后轻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大人!”身后的侍卫们并不放心。 付凌天已经独自朝着那酒肆的方向而去。 夜幕下,酒肆门口的灯笼随风轻轻飘荡,红灿灿得扎了人眼。 阴风阵阵。 付凌天一手伏在腰间的佩剑之上,一步一步踏进酒肆的台阶。 他刚一走上台阶,酒肆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能看到里面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繁华一片,完全不是从外面看上去的那般低廉破小。 里面的空间极大,就像一处无限空间的世界。 付凌天冷着眼,站定在门口,听着里面杯盘交叠的声音,和莺莺燕燕的歌舞声。 “付大人来了?不进来看看吗?”付凌天的耳边传来一阵女声娇嫩的靡靡之音。 付凌天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霎时间,付凌天被一个力道一推,便跌入了酒肆的大门之内。 身后的大门瞬间关闭。 眼前的一切,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当付凌天进入后,偌大的空间内,所有人都看向付凌天的方向,就像是生气外面的人对他们的打扰。 付凌天眯着眼睛,丝毫没有畏惧。 “付大人!” 付凌天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前阵子在骊山别苑见过的江祭臣的声音。 他回身张望,只见江祭臣正混入那些人群之中,被两个没有头的男人挟持着。 “付大人救我!”江祭臣的声音再次响起,能看到他的脸上都是恐惧。 付凌天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向江祭臣被挟持离开的方向。 “哪里来的妖精!现身出来!躲躲藏藏,却挟持一个孩子,有什么意思!”付凌天底气很足,一声大吼,场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远处,江祭臣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付大人!”江祭臣的声音撕裂般痛苦,被扯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消失不见。 付凌天手中的剑打横一挥,在他正面对的几个刚刚还在喝酒的人,头颅便铛啷啷得滚落到地上。 却没有流出血来。 这些人早就死了......在他眼前的,应该没有一个活人。 付凌天突然想到什么,飞身一跃,便朝着江祭臣刚刚消失的方向而去:“江祭臣!” 他抬脚踩过一圈桌椅,一边向前,目光如炬。 身边越来越多的无头尸出现,阴森森得挡住了他的去路...... 93 幻境之地 当付凌天越过一众五头干尸的瞬间,所有的干尸都像是听命于某人,齐齐得朝着付凌天冲过来。 他们的手指上,指甲很长,带着死死血污。 付凌天知道眼前这些早已不是普通良民,便不顾一切,朝着这些人挥动着手中的剑。 干尸们一个一个得倒下去。 但却又再一次重新站起身来,付凌天如何都难以靠近江祭臣消失的那扇门。 付凌天的体力逐渐弱下去。 身后,一人突然抓住付凌天的胳膊。 付凌天抬手便对那人提剑刺了过去,剑却在马上要接近那人的瞬间,被躲避了过去。 “付大人!快清醒过来!是我!”江祭臣睁着大大的眼睛,站在付凌天的身后。 “你不是刚刚已经......”付凌天一时分不清楚各方情况。 江祭臣的脸逐渐像烧焦的烟雾一般融化着:“付大人......你有什么本事救我?”他的脸一边融化,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付凌天自知上当,抬手,剑头挥舞而下,眼前的“江祭臣”便被付凌天砍成了两半。 空中传来哭泣的声音,但都是男人的声音。 付凌天觉得天晕地转。 空气越来越压抑,付凌天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开他!” 付凌天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见这酒肆的门口位置,江祭臣正冷眼站着,视线却落在付凌天的身后。 付凌天用尽力气转头,只见他的身后,一条巨蟒正慢慢缠绕在付凌天身上。 难怪刚刚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竟是这个原因。 他脸上的青筋暴起,想要冲破巨蟒的束缚,用力之下,巨蟒竟然纹丝不动。 江祭臣飞身而起,瞬间从腰间抽出软剑,双手紧握,朝着巨蟒的方向而来。 巨蟒被江祭臣腰间的玉佩晃动了眼。身上的鳞片颤抖着,发出宛若铜铃一般的清脆声响。 嘈杂,刺耳。 江祭臣的软剑直直得刺入巨蟒的身体,他幼小的身体,也踩踏在巨蟒的身上:“付大人!快醒过来!这是幻境!在这里,根本打不败任何妖魔!” 付凌天的脸色已经开始铁青。 江祭臣一下便将软剑抽离出来,跃身朝着付凌天的方向而去,他抬起软剑对准了付凌天的头,大声嘶吼:“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永远困在幻境中!” 说着话,江祭臣的软剑下移,百年朝着付凌天头的方向刺过去。 付凌天的眼神中,倒映着软剑的影子。 “江祭臣......” “靠你的意志力!醒过来!虚无便会彻底消失!” 江祭臣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眼前,江祭臣的软剑已经刺入付凌天的头,血流如注。 付凌天痛苦得闭着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用自己的意志力去控制意念。 很快,疼痛感开始消失。 付凌天的精神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周身的嘈杂也开始逐渐消失。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江祭臣正蹲在他的身侧。 而他一个人,躺在空旷而黑暗的夜色之中。 付凌天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架在江祭臣的脖子上:“你到底是谁?!” 江祭臣并没有害怕,而是轻轻得笑出来:“您出来了,便好。” 说完,江祭臣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付凌天的眼前。 付凌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刚刚只不过是一场梦中梦,眼前,仍是一处亮着红色灯笼的酒肆,而在他的身后,跟随他出来巡视的几名侍卫,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红色的血水流淌了满地。 而他们的头,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付凌天低头再去看自己手中的剑,发现自己的剑头上,沾满了血色。 他几乎站不稳:“是我......” 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声:“是啊,还得谢谢你,帮我处理了这些人的元神,而现在......” 付凌天扭头,看到身后的赤蛇阿宁,她的手钳住江祭臣的脖子:“该你们了。” 江祭臣的手,在底下对着付凌天做着一个只有大理寺的人才会明白的手势,这手势的意思,是攻破的意思。 付凌天用诧异得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神秘。 江祭臣对付凌天点点头,同时又做了一个大理寺的人才会懂得的“配合”手势。 付凌天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江祭臣的手指开始“三、二、一”倒计时。 在江祭臣的手指数完了三的时候,付凌天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江祭臣和赤蛇阿宁的方向而去。 就在阿宁见状,精神松散的刹那,江祭臣身体瞬间用力,便抽离了阿宁钳住自己的脖子。 两人齐头并进,朝着阿宁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中的两把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冷光。 赤蛇阿宁一惊,遁形于夜空之中。 一抹金红色,逐渐顺着深巷逃窜离开。 付凌天抬脚就要追上去,被江祭臣拉住衣角:“别去了,付大人。” 付凌天停下脚步,望着江祭臣,眼神复杂。 江祭臣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 “什么意思?” “我会离开长安,如果我离开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停止。”江祭臣说罢,抬脚向夜色之中走去。 付凌天上前,一把抓住江祭臣,微微用力。 江祭臣吃痛,皱着眉头,却不吭声。 付凌天哑着嗓子:“巨蟒吃人案,与你有关?” “我不知道。”江祭臣低声回应。 付凌天并不愿听江祭臣继续说完,拎着江祭臣幼小的身体,重新回到刚刚惨死的几个侍卫的尸体旁。 “他们呢?到底怎么回事?”付凌天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一句话都不说。 付凌天的心从头凉到脚,如同一道闪电过境。 “付大人,这不是你的错,刚刚,你不过是在她营造的幻境中。” 付凌天手中的剑哐嘡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失神得望着这几个刚刚还为他而担心的侍卫,他们,刚刚看着自己敬重的上司对他们挥动剑柄的时候,是如何的绝望...... 付凌天跪倒在地上:“他们的头呢.....你看到了吗?” 英雄一般的人物,泪水纵横,瘫倒在地。 “被她拿走了。她要的,就是他们的元神,而元神,就藏在头里。”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很冷静,甚至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色。 付凌天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江祭臣神色冷静:“在离开长安之前,我会帮你了结巨蟒杀人案。” 付凌天一动不动得趴在血泊里,肩膀抖动。 月光明亮,被乌云遮蔽。 江祭臣望着夜色深处,眼神逐渐冰冷:“付大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其中端倪吗?” “什么?”付凌天微微抬头。 江祭臣眯着眼睛:“她设置了如此大的一个局,却在我们两人都跳出幻境的刹那,不与我们对战,倘若我们二打一,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付凌天这才反应过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在对我撒谎,他利用了你我,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94 生命的别离 太阳渐渐将大地染成了橘红色。 付凌天用一辆手推车,推着曾经部下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这些尸首的身体上,盖着一张崭新的草席。 他的脸上因为整夜未眠,再加上在迷幻的情境下,杀了部下的心情而颓废不堪。 江祭臣默默地跟在付凌天的身后,他知道,这件事明明不全是他的错,但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 整个长安城开始逐渐苏醒过来,居民们纷纷推开自家门,看到付凌天颓废而过的样子,想要说什么,却都默默不出声。 “付大人......” 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手里握着一根梨膏糖,甜甜得笑着从自家院子里跑出来,将手中的糖递向付凌天。 “付大人,这是我攒的糖,给你吃!” 小女孩的笑容太甜,比手中的梨膏糖还要甜。 付凌天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看向小女孩的瞬间,泪水终于从他的眼角滚落而下。 他立刻低下头,大踏步得将推手推车往前走去。 小女孩的母亲匆忙从自家赶出来,将小女孩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娘亲,付大人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小女孩的母亲担忧得望着付凌天:“阿妞乖,跟娘回家。” 手推车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车子振动,车上掉出一只发青的手。 小女孩突然指着大叫出声:“娘亲,那里有一只手!” 所有的居民都寻着小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付凌天手推车下裸露出的尸体。 众人大惊,有人不觉惊叫出声。 看向付凌天的眼神也有一丝异样。 江祭臣见状,快走两步,伸手将尸体的手重新放回草席之下。 “谢谢,你不用跟着我。”付凌天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抿着嘴不说话。 “我让你滚开!听不到吗?!”付凌天突然动怒。 周围的居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付凌天从来不会用如此态度去呵斥一个孩子。 他对待罪犯,总是凶狠的,但是对待普通民众,却总是温柔的,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江祭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付凌天。 “抱歉。”付凌天说罢,便继续往前走去。 江祭臣弱弱地跟在付凌天的身后,悄无声息。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东市深巷一处破旧的院落。 院落里,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正一手扶着腰身,一边走出屋子。 妇人远远看到付凌天,脸上都是笑容,快走两步:“付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进来,我......” 话还未说完,她的视线落在付凌天面前的手推车上。 能看到手推车上的尸首。 妇人突然就红了眼睛,却重新笑出来:“付大人一大清早就过来,还没用过饭吧?” 付凌天低着头,突然跪在妇人面前:“对不起。” 妇人的泪水已经决堤,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望着眼前的两人,这种情况,是他从来都不曾见过的,这种感情,更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不曾见过的。 那是生命中唯一的失去,是身体被抽离的感觉,是空荡荡的,虚脱的。 这些,都是江祭臣从妇人眼中看到的结果。 但妇人却仍然不愿相信,再次强迫自己笑出来:“付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家那口子呢?怎么不见跟你一起回来?” 付凌天的头重重得磕在地上:“对不起,我带他回来了......” 妇人脚下不稳,没站稳,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江祭臣察觉,快速上前,想要伸手扶住妇人的刹那,付凌天早已起身,礼貌得扶住妇人倒下去的身体。 妇人的泪水,划过脸颊:“怎么去的?” 付凌天不说话。 妇人一把推开付凌天,嘶吼道:“我问你怎么去的!”见付凌天依然低着头不说话,“说话!” 妇人越来越激动,大哭出声:“回答我!到底怎么死的?!”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草席被翻转,露出里面的一具尸体。 妇人的哭声瞬间停止,大笑出声:“你拿着这些没有头的东西来做什么?头都没有,你怎么能认定是我家那口子?!你走!你现在就走!带着你这些尸体离开我家!” 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将付凌天向外推去。 “是我......” 妇人手上的动作停止。 江祭臣的心跟着疼了一下,上前一步:“付大人......” 付凌天抬起头,望着妇人:“是我.......” 妇人紧咬着下嘴唇,血珠子滚落而下。 半晌,悄无声息,没有动作,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传来。 太阳已经升起,照耀在几人的周身,也照亮了手推车上的尸体。 但江祭臣却觉得全身发冷。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付凌天的脸上。 付凌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对不起。” 又一记巴掌重重落下,付凌天一丝躲闪都没有,大声回应着:“对不起。” 妇人抬手,巴掌一下一下得落在付凌天的脸上。 付凌天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低着头,始终没有挪动过步子。 妇人的巴掌,最终变成在付凌天身上重重得捶打。 “你骗我!你撒谎!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是人人敬仰的付大人啊!”妇人的精神已经崩溃。 付凌天继续说道:“对不起。” 妇人抬手用力推开付凌天,但根本就推不动。 她跌跌撞撞的朝着手推车的方向而去。 江祭臣为妇人让开路,随时准备扶妇人。 妇人一把掀开整张草席,里面的五具尸体,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 妇人笑着流泪:“付凌天!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着,妇人转头冲向付凌天,从他的腰间抽出剑,狠狠地刺入付凌天的身体。 这一系列的动作,付凌天都没有丝毫躲闪,任由那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付凌天口中吐血,脸上青筋暴起:“对不起......” 付凌天倒下的刹那,模糊中,看到江祭臣的嘴巴一张一合,冲向自己的方向。 之后,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95 无心之罪 平康里缀锦楼的招牌,镶着金边,红色的门头看上去非常大气。 因为还是白天,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有些姑娘正坐在自家妓院的窗边慵懒得摇着蒲扇。 而缀锦楼内,却安静得悄无声息。 拾阶而上,红色的木质地板和木质台阶,亮得刺目。 二楼最靠里面的房间大门,与其他房间的大门略有不同,显得素雅了很多。 紧闭的门,被一条金红色的蛇悄悄推开一条缝。 蛇钻了进去。 “大白天的,别吓到人。” 声音从房间红色纱帐后方传来。 赤蛇阿宁扭动着身去,从地上站起身来,幻化为人性,娇笑着:“姑娘,我可按照你说的事儿都办好了的,您却一见着我,就又是要训我了。” 帘子后,一串铃铛声响起。 曼珠从帘后走出来,十六七岁看似不谙世事的脸庞,但眼神却透着锐利。 “可你却闹得满城风雨。” 曼珠说着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严厉了些,但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阿宁看出曼珠神色,笑着上前,替曼珠斟茶。 “倘若我不这么做的话,付凌天又怎么会与江祭臣有所牵扯?不好好的将两人利用生死大事扯上关系的话,未来,付凌天又如何能成为我们利用来保护江祭臣的助手?” 曼珠慢慢抬起头,盯着阿宁。 阿宁一惊,低下头去:“我是说,我.....我只是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 “罢了,那王子彧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的,只不过摔断了腿脚,今晚我就去他府上,为他疗伤,不出三天,便能生龙活虎。” 曼珠轻扣一口茶,仍是低垂着眼:“城内传的巨蟒杀人案,你准备怎么解决?” 阿宁歪着头,一点都不在乎:“杀几个人罢了,没什么好解决的,我不是都已经把付凌天推到风口浪尖了吗?让他顶了事儿便是,实在不行,扔出去个顶包的诱饵也可。” 曼珠似乎有些不满,放下茶碗:“你若总是如此莽撞行事,往后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阿宁撇着嘴笑笑:“我背后不是还有你这个好姐姐?” 曼珠瞪了一眼阿宁,继续说道:“听说,你对那玉佩感兴趣?”阿宁被这话吓得整个人脸色一白,额头渗出汗水来,普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姑娘......我不过是编瞎话让江祭臣那孩子相信我的话罢了。” 曼珠轻轻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话,继续喝茶。 阿宁被这气氛吓得更是全身发抖:“姑娘对阿宁有救命之恩,说到底,这个世上,也只有姑娘一个人对阿宁好了,阿宁又怎会背叛了姑娘去。” 顿了顿,见曼珠依然不语,阿宁匍匐在地上:“姑娘.......” 曼珠终于放下茶碗:“行了,起来吧,且不说江祭臣这边的事,那王子彧可要好生看管,那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阿宁见曼珠松口,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了些:“是。” 曼珠转头看向阿宁,对阿宁的胳膊虚扶一把:“且去吧,让那王子彧和王家人尽量离江祭臣远些,我不想有太多人与这件事产生太多的交集。” 阿宁慌忙称是。 待阿宁离开后,荆棘才从背后的屏风后方走出来。 “你怎么看?”曼珠不看荆棘。 荆棘低下头,恭敬得对曼珠:“那些话是我亲耳听到的,当然,刚才阿宁倒也承认了,照理,她应该不会那么傻,傻到去背叛姑娘。” 曼珠轻笑一声:“你与她不同。” 荆棘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曼珠的侧脸。 确实,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对曼珠的心。 从来都是。 ................ 付凌天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在大牢内。 有爬虫从他的手指缝中间穿过,还在他出了血的皮肉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付凌天爬起身,环视四周,这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在这里,他曾经审问过太多的犯人。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在这里。 监牢之外,有士兵在看守着,见付凌天醒来,纷纷上前。 “付大人,可好些了?” 付凌天低着头,那些跟随的人已经离去,而这些都曾经不在他脑海中的兵都对他关怀备至,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低头,看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你们还为我请了大夫,我......” “是那个孩子帮您包扎的,像是有些手艺的。付大人,他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大理寺与人对峙,要证明你无罪,就连吏部尚书府都派了人来,替那孩子求情,眼下仍在寺内等着......” 付凌天这才想起江祭臣来,他猛地站起身。 “人呢?” “吏部尚书府的人吗?” “那孩子!” “他......”士兵没想到付凌天也如此关心那孩子的事,“正带着张沛张大人去勘察现场,从现场找到你无心之罪的证据。” “什么?”付凌天惊看着眼前的几名士兵。 .................. “张大人这边请。” 江祭臣对张沛抬手,将他引入前一天晚上出事的那间酒肆的门口。 那酒肆的门口依然存留着大量的血渍。 张沛一副完全不愿意相信的神色,低头望着江祭臣:“你的意思会说,前一天夜里,付凌天就是在这里被人设下了幻象?所以错杀了那几个手下的?” “是!”江祭臣表情严肃,他指着地上杂草的痕迹,“大人轻看,这里的脚印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所以我斗胆推测,被杀的几个人,也是死于幻境之中。” “一面之词,胡言乱语!你到底是付凌天什么人,一定要在这里替他掩罪?看年龄倒像是......” “张大人请勿要随意编排我的身世,会扰乱了办案的流程和可靠性。”江祭臣不满得瞪着张沛。 “就这样一个巴掌大的破旧房子,你就要让我相信,付凌天不是近期那所谓的巨蟒吃人案的主犯?”张沛蛮横得样子。 江祭臣轻轻一笑:“倘若张大人愿意以身一试的话,草民愿让张大人用眼前的事实去相信一切。” “什么意思?你......” 张沛话音未落,之间江祭臣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简易的荷包,随后朝着空中一撒。 香气扑鼻,细细地致幻粉末飘荡在空中。 张沛察觉到情况不妙,慌忙掩鼻,却已经来不及。 瞬时,跟来的几个人纷纷变了神色。 张沛的眼前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甚是恐怖,黑暗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隐隐约约得,能看到许多无头尸体正举着手,朝张沛的方向而来...... 96 第二件证物 跟随张沛而来的下属们,看着眼前的张沛被江祭臣洒出来的东西迷晕,目光呆滞,顿时对他拔刀相向。 剑气凌冽,在阳光下反着光。 江祭臣丝毫不畏惧,只淡淡的说道:“请各位稍安勿躁,倘若张大人果真出了事,再押了我也不迟,我人就在这里,害怕我一个孩子跑了不成?” 众人仍要向江祭臣攻进,只听见张沛一声惊叫,从腰间抽出了剑,在空中挥舞着,同时,口中喃喃有声:“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但张沛的眼前,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他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到底对张大人做了什么?”下属之一厉声问道。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人上前,押住了江祭臣的两只胳膊。 江祭臣吃痛,皱眉:“还请看下去再说。” 在张沛的世界里,黑暗中,全都是没有头的干尸,有些甚至连皮肉都已经消失不见,那些干尸齐齐得朝着张沛而来,他们张牙舞爪,像是要将张沛吞入口中。 张沛大力挥舞着手中的剑,来一个杀一个。 不多时,眼前便已经尸横遍野。 但张沛的行径,在他下属的眼中,却像是一个疯癫的人。 一个下属上前,想要将张沛从迷幻中弄醒,刚一上前,靠近张沛。 张沛突然冷眼转头,一剑刺向那人的脖颈。 “我看还有多少,我不怕你们!我张沛,见人杀人,见佛杀佛,见鬼杀鬼!” 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差点就要死在张沛的剑下。 江祭臣突然脚下一蹬,身体向上一跃,便跃身而上,反转了三百六十度,从压着他的两个侍卫的手中挣脱而出。 与此同时,从腰间掏出另一味药物,打开瓶盖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草花香味扑鼻而来。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呆,谁也不想像张沛现在的样子,纷纷捂住口鼻:“你还想干什么!” 江祭臣不语,只看向张沛:“张大人,你可醒来了?” 张沛愣愣得站在原地,终是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江祭臣的瞬间,一抬剑,便搭在了江祭臣的脖子上。 “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江祭臣仰头望着张沛,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明明是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说!”张沛架在江祭臣脖子上的剑已经刺破了他的脖子。 远处传来一阵惊慌的脚步声:“勿要伤他性命!” 众人回头,只见王大人从远处跑来,已经顾不及他的身份地位。 “张大人!请勿要伤他性命!本官还有事需要他。”王大人已经跑到江祭臣的身边,几乎用身体护住江祭臣。 哪知道,张沛根本就不将王大人看在眼里,冷哼道:“王大人可知最近令人人心惶惶巨蟒吃人案?” “如何?与这孩童又有何关系?大家都知道,这孩童是曾经在城墙之下救了我儿的恩人!” 王大人的话,听到江祭臣耳中,觉得可笑得很,他低头嗤笑摇头。 张沛一把将王大人推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末了,抬手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听令!押送巨蟒杀人案的嫌疑人回大理寺!” 众人皆惊,不明所以得望着张沛。 张沛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眼前这个人,便是巨蟒杀人案的重要嫌疑人!” 王大人直接无语得皱着眉:“你到底是什么人塞进大理寺去的?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你竟然能......真是我大唐之不幸!” 张沛不满王大人的话,横刀指着王大人:“我管你是什么官位,只要是影响了我大理寺的案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转头对身后人:“还不带走!” 众人对视一眼,随后无奈得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去。 还没有走到江祭臣的身边,便听到江祭臣冷笑道:“好一个大理寺断案,倘若事件的案子都如此好破的话,那大理寺还真是没有存在的意思了,我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比你想得透彻,到底,我是人证还是疑犯?张大人可还弄得明白?” “花言巧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张沛说着话,便自己抬手朝江祭臣的方向而去。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身体向后一退,眉眼好看:“来,跟上我!我带你去看第二件证物!” “想跑?!”张沛抬脚就朝江祭臣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见江祭臣若即若离得引导着张沛的行踪,还不时回头看一眼张沛是否已经跟上。 长安城的屋檐之上,一大一小两人飞檐走壁,引得路上的群众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在一处高阁之上,江祭臣从屋顶跳下来的时候,稳稳得落在了一酒庄的餐桌前,抬手抓起杯中茶水:“有些口渴,借一口水喝!” 那人还没反应的过来,江祭臣已经将杯中的水喝得干净。 “谢了!”江祭臣狡黠一笑,脚下一蹬,便跳出窗外,回头,正好看到张沛追过来,他对张沛招招手,“张大人,快些跟上,长安城的群众们可都看着呢,若是连个小孩子都抓不住,岂不是给大理寺闹了笑话去?” 一时间,整个酒楼的食客们都笑出声来。 张沛咬着牙:“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剁了你!” 说着,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跳了过去。 江祭臣身体小,在酒馆里上蹿下跳,就是不让张沛抓到。 其实他是在逗张沛玩,因为他生气张沛不分青红皂白得冤枉好人。 张沛跟着江祭臣的身影,砸坏了不少东西。 江祭臣回头笑道:“张大人,这些银钱,可是要你赔的哦!” 张沛一咬牙,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茶博士!收钱!” 江祭臣一笑,从酒馆狭小的窗户上一跃而出。 张沛紧跟其后。 江祭臣的身影一直在张沛的身前。 他精力旺盛,张沛与他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江祭臣停下脚步,一脚踩在路边的一个矮凳子上,一只手扶着下巴:“张大人,快来啊,长安城的群众可是要笑话你咯。” 江祭臣用力抬脚,一脚便将那矮凳踢向张沛的方向。 97 引入鬼市 张沛一边追着,抬手一档,便将那矮凳劈得粉碎。 卖凳子的来办跑出来:“哎?我的凳子!” 江祭臣指着张沛:“找他要钱去!”说着,便笑着跃身离开。 张沛眼前就要抓到江祭臣,被买凳子的老板挡住:“赔我钱!” 张沛的视线始终在江祭臣的身上,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到老板面前,咬牙切齿得追上去。 马路中间,一辆马车行驶而过。 江祭臣一跃而起,脚踩在马车的顶上,回头笑看一眼张沛:“张大人,你也太慢了吧!再这样下去,等到了第二个证物所在地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张沛怒指着江祭臣:“你给我站住!” 他目之所及,全是恨意,恨江祭臣故意在群众面前耍他。 那马车被江祭臣一蹬,摇晃了起来,一旁坐着奶娘。 奶娘撩开前面的帘子,问车夫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回应道:“像是大理寺的人在追一个飞贼吧,不过那飞贼倒是有趣,像是在故意逗玩大理寺的人。” 奶娘愤愤得放下帘子,抬手轻抚两个孩子的头,安慰着两个孩子,口中却是念念有词:“这长安城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太平了。” 车里坐着一对双胞胎兄妹,男孩憋着小嘴,头一甩,便将奶娘的手甩开:“别动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男孩转头,正好看见妹妹撩开轿帘笑嘻嘻地望着外面的后方,他一把揪住妹妹的辫子尾巴:“司宛箬,你看什么这个好笑的?” 司宛箬回头,眉眼清秀得好看,虽说与哥哥是双胞胎,却生得更加水灵,眼白里透着淡淡的蓝色。 她收起笑容,一把将哥哥的手从自己的辫子上打开:“司杨廷,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不许拽我的辫子!要不,别怪我跟你翻脸!” 司杨廷见妹妹生气,便高兴得做着鬼脸。 司宛箬瞪了司杨廷一眼:“幼稚!” “你说谁幼稚!”司杨廷上前仍要拽司宛箬的辫子,却顺着司宛箬撩起的轿帘看到外面一脸阳光可爱的江祭臣。 司杨廷呆住,帘外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竟然已经开始独自在街上与人追打了,这是司杨廷十分羡慕的事。 因为在家里,父亲总是对兄妹两管得很严,不让两人做所有出格的事,而在街上打闹,便是最出格的事情之一,父亲常说,他们是官员的子女,出门都该有礼仪。 司杨廷总是不服气的。 马车渐行渐远,但轿帘内,司杨廷和司宛箬两人都挤在小窗户上,视线落在洒脱自由的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已经远远地将张沛落在身后。 他飞身一跃,跳上一处高楼,抬眼看向即将日落西山的太阳,慢慢收起笑容,脸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默默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张沛已经跑不动,他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你这小贼!老子今天追到你,就剁了你!” 随后强撑一口气,继续向前追去。 江祭臣的身影出现在鬼市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下。 眼前的鬼市已经开始营业,只是那道石头门之内,是人是鬼,便已经说不清楚了。 小时候,他曾经听他的母妃说过,在长安城里,有一处地方,那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到了夜晚才会营业,而那里,售卖东西的人,不仅仅是活着的人,还有些不能与他目光对视的鬼魂灵。 那时候的江祭臣还笑,听这样的故事,总是呵呵得笑着。 但每到这是,母妃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忧郁。 自从来到长安城,他便回忆起母妃的话,他怀疑,这鬼市,或许与他的亲生母亲有些关系。 正想着,身后的张沛终于追了上来,他从腰间拔出剑来,指着江祭臣:“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里逃!”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不再引逗张沛,转身,跨步走入鬼市的石头门去。 刚一踏进去,周围的一切仿佛变了环境,人来人往,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江祭臣从身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具,扣在脸上,他的那柄面具是白色的,角落里,画着一株赤红色的彼岸花。 这是他亲手绘制的,因为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开始,他一直钟情于这幽冥之地的花。 周围人来人往,有些人移动的样子,平稳而没有颠簸。 低头看去,能明显得看到,那些人似乎是没有脚的。 江祭臣站在原地,等待着张沛的到来,但许久,都没有等到张沛进来。 耳边,传来一声老太沙哑的声音:“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啊。”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到一张宛若枯树一般的面具,面具之下,恐怕会是更皱的一张脸,而她的背驼得很严重,令她的身高几乎与江祭臣相同。 因为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江祭臣看到一对黑洞洞,没有眼球的眼睛。 江祭臣慌忙低下头去,对那老太拱手道:“倘若打搅,还请见谅,今日前来,是有事情要证明。” 面具后的老太似笑出声,那笑声听上去很是怪异刺耳。 讲解词很仍然低着头,不敢看那老太。 老太干枯的手搭向了江祭臣的肩膀:“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在这里,我们会要了你的命!” “你们?”江祭臣下意识得抬头,再次与老太对视。 而老太那干枯的手已经几乎搭上了江祭臣的肩膀,她的手指甲瞬间变得尖锐锋利,拱起的手指,直直得朝着江祭臣的血肉之躯刺过去。 江祭臣一惊,后退一步,躲过了老太的指甲。 老太低低地笑着,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你身上有伤,所以,你逃不掉的,我们,早就闻着你的血而来,只要你一直在折鬼市,便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江祭臣全身的汗毛竖起,他这才想起,刚刚在前方引逗张沛的时候,脚踝处曾在一块石头上刮伤了一层皮。 原本觉得是没事的,但现在看来,今日,他恐怕来错了地方。 “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江祭臣抬眼,正好看到张沛提着剑冲了进来。 人群中,张沛一眼便认出了江祭臣,虽然他的脸上已经戴上了面具。 这也是张沛的独特之处,只要是他看过一眼的人,即使看不到脸,也能从身形认出对方。 江祭臣再转头看向刚刚老太所站的位置时,老太已经消失不见。 但江祭臣肩膀上被老太指甲划伤的伤口,却历历在目。 刚才,不是做梦...... 江祭臣从身后又拿出一柄面具,这是他前一天就为随他来鬼市的人准备好的面具,因为他知道鬼市的规矩。 他并不想让张沛在这里死去,那便彻底是他的责任。 张沛没有察觉到的是,就在他环视四周的时候,已经有无数双眼睛与张沛对视过,他们正慢慢地朝着张沛的方向移动而去...... 99 重逢 江祭臣快步上前,一下便将手中的面具按在张沛的脸上:“这个,算是你刚刚救了我的报酬!” 张沛一怒,就要将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小兔崽子,你到底搞什么把戏!” 江祭臣按住张沛的手:“把面具戴好,在鬼市,不要跟任何人目光对视!否则,有命来,没命出!” “胡说八道!这长安鬼市,我又不是没来过!”说话间,一把将江祭臣推开,脸上的面具被拿了下来。 江祭臣差点被推倒在地上,他眯着眼睛:“今日,你与我一同前来,便与往日不同!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江祭臣低头从罗裳上撕下两块布条,将脚踝处的伤口紧紧包裹,用另一块布条快速包住肩膀的伤口。 他低着头,只能看到鬼市内众人的腿脚。 从江祭臣的视线里,能看到一群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但是,当伤口被包裹上之后,那些人就像是乱了方向一般,即使走到他的面前,也都不再看得见他,与他擦身而过。 江祭臣喘口气,抬眼,便看到张沛的身边围绕着一群黑压压的影子。 一个黑影从他的身体穿越而过,张沛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什么情况,这么冷?”张沛喃喃着,不知为何,张沛却是看不到那些鬼影一般。 原来,这就是正常人在鬼市逛街几乎不会出事的原因,因为他们看到那些“人”,所以便不会与他们对视。 江祭臣起身,一把拉住张沛的胳膊,拽着他向前跑:“跟我来!” 张沛想要甩开江祭臣的手,奈何江祭臣将他抓得很紧。 “我带你去看第二个证物!”江祭臣扯着张沛的胳膊向前冲去。 冲破了一个又一个的鬼影。 江祭臣始终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一个鬼影四目相对。 身后的张沛反手一把抓住江祭臣的手腕:“还想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来!” 张沛的力气很大,拎着江祭臣的一条腿,便将他凌空拎了起来。 江祭臣被扯起来的瞬间,他的头朝下,高度被拔起,脸上的面具也随着张沛的力道,脱落而下。 夜空中,清冷的月色被乌云笼罩。 霎时间,江祭臣眼中的鬼市已经变了样...... 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样貌怪异的“人”,他们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可怖的面容。 男女老少皆有。 “完了.....”江祭臣口中喃喃,抬眼对张沛大吼:“放我下来!” 张沛的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市。 他的耳边,甚至会传来叫卖之声。 江祭臣无奈,伸手就挠向张沛的咯吱窝。 张沛痒得全身抖动了起来,力道也小了不少。 江祭臣趁机从张沛的肩上跳落而下:“快跟我走!我们已经被那些鬼魂盯上了!” “装神弄鬼?!” 张沛转头,便见江祭臣已经穿越人群,朝着人堆里扎去。 他狠狠得咬着牙:“今天,我便是跟你杠上了!你今天绝对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说罢,便抬脚超江祭臣的方向追过去。 江祭臣的身后,张沛混在那群面目可憎的鬼魂之间,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走这边!” 在一处巷子的转弯处,一只稚嫩的手突然出现,一把便将江祭臣扯入巷子里。 江祭臣抬眼,与对面的女孩四目相对:“我正找你呢。” 眼前的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她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地下黑市一起逃出来,且后来骗了江祭臣的姜秋辞。 “他跟来了吗?”姜秋辞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江祭臣的身后看去。 “嗯!你昨天给我的致幻药确实有用,但他仍是不信。”江祭臣一脸焦急。 姜秋辞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从身后掏出之前江祭臣送给她的那把宝石匕首:“我让我师父研究过了,哪位小公主送你的这把匕首是战国时代的物件儿,真能防身辟邪。” 江祭臣却并没有接过匕首:“我拿着这匕首的话,你怎么办?” 姜秋辞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上次你用它保护了我,这一次,我便用它来保护你。” “那张大人......”江祭臣接过匕首。 姜秋辞对江祭臣眨眨眼:“放心,我去救他!” 说罢,便抬脚走出巷子。 “喂!姜秋辞!”江祭臣朝着姜秋辞的身后喊道,但姜秋辞已经一溜烟得朝着张沛的方向跑去。 江祭臣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禁有些难过。 但他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又一双发青且沾满了血污的脚。 江祭臣不敢抬头,他能听到传入耳中奇怪的咯咯声。 那些莫名的腿脚慢慢靠近江祭臣。 江祭臣全身僵硬,握在手中的匕首越抓越紧。 就在那些干枯的手抬起,摸向江祭臣的瞬间,江祭臣拔出手中的匕首,冷光一现。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你这......哪里来的小妮子!给我站住!把我的钱袋还给我!” 那声音是张沛的。 刚刚江祭臣还在想,姜秋辞要如何引了张沛来这巷子,却没想到,姜秋辞的方式竟然是这样。 他不觉失笑。 “是谁在我门前吵吵闹闹?” 江祭臣闻言,转过头去,只见一处巨大的铜门,铜门的两边是两个巨大的拉环。 那铜门应声而开。 “我当那小妮子要救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位贵人。” 江祭臣对门内拱手,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门内有人:“抱歉打扰,我只是有事想要请求姜秋辞的帮助。” 身后,姜秋辞已经笑嘻嘻得印着张沛过来。 张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上:“别......别跑了......” “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铜门彻底被打开。 能看到铜门之内的绿荫环绕,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张沛不可思议得望着眼前的铜门:“这是.......哪儿?” 姜秋辞转头笑道:“鬼市,这里,才是长安城真正的鬼市!” 张沛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铜门之后。 正对面的桃花开得正好,那桃花的背后,挂着一副美人图,图上,一个手拿桃花的女子,妖娆得偏着头,眉眼极为好看。 张沛不自觉得向前走去。 江祭臣跟在姜秋辞的身后,走入铜门。 三人刚进入铜门,身后便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在江祭臣的视线里,这条悠长的道路两边,全都是干枯发青的脚,但那些脚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害怕这宅子的主人一般。 是的,这铜门之内,是一处飘着桃花香味的宅子,而宅子的主人,正在等待着江祭臣的到来...... 99 鬼夫人 “师父!”姜秋辞开心得笑着向内跑去,轻车熟路。 江祭臣跟在姜秋辞的身后,在进入庭院之前,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张沛跟在最后,一脸懵的样子四下环视着。 “这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转头对张沛做出一个嘘状:“这里,是我带你来找的第二个证物的所在地,跟紧我。” 张沛嗤笑:“你当我三岁小孩?” 说着,便抓住江祭臣的胳膊,就要往出拽。 “何人如此放肆!” 那声音听上去是一个老妇,威严而震怒。 吓得张沛瞬间丢下了江祭臣的胳膊,他下意识得握住腰间的佩剑。 庭院深处,远远地过来一袭曼妙的身影。 “师父!”姜秋辞见状,奔过去,就像一个稚子见到母亲一般亲切。 那身影走出来的时候,江祭臣和张沛全都睁大了眼睛。 那女子,哪里是什么老妇,明明就是一娇艳的小娘子,与庭院桃花背后刚刚看到的桃花仙简直一模一样。 张沛半张着嘴,呆呆地愣在原地,唇角还残留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那女子白了张沛一眼,便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她拉起姜秋辞的手,走到江祭臣的面前:“你便是沙.......是秋辞说的那个孩子?” 江祭臣再次对女子躬身道:“鬼夫人,还请为付凌天大人作证,虽说他并不清白,但至少......至少不该沦为真凶的替罪羊。” 鬼夫人抿嘴一笑:“随我来。” 江祭臣的身子压得很低:“多谢鬼夫人。” 鬼夫人已经携着姜秋辞离开。 张沛这才上前:“你叫她什么?鬼夫人?哪个鬼?她可有成亲?” 江祭臣无语得瞪着张沛:“进去吧。” 两人进去,见前庭之内更是别有洞天,里面的陈设几乎都是玉器雕琢,一看便是价格不菲之物。 就连墙上悬挂的灯笼都是琉璃与黄金相间打磨。 鬼夫人从背后看起来妖娆多姿,脚下几乎不动,但移动速度却是很快的。 张沛上前,收回视线,重新拉住江祭臣的胳膊:“那小丫头也是你朋友?怎么会......我是说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若不是你口中那奇怪的丫头,你刚刚就已经......” 江祭臣的话被姜秋辞打断:“你们进来吧。” 江祭臣懒得跟张沛再多言语,他甩手便独自向前走去。 这是一处偏房,里面的陈设奢华到几乎睁不开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珍贵古玩,雕栏玉砌,赏心悦目。 鬼夫人往主位的凳子上一坐,微笑地看着江祭臣:“听秋辞说起过,你跟我讨要去的致幻药物,他仍是不信。” 江祭臣正要说话。 张沛先上前一步:“那是自然,这种致幻药物确实存在,但并不能表示当时付凌天就是被人用了致幻药物,所以才杀了同僚。” “说得在理,那么现在你想要什么证据,才愿意相信付凌天罪不至死?”鬼夫人说话苍老无力,与她的脸极不相称。 张沛看一眼江祭臣,仰着头,对鬼夫人拱手:“看起来,您该是个明事理的,大理寺断案子,讲究的就是认证物证具在,情理通顺,倘若无法证明付凌天无罪,那在下便.......” “谁说无法证明?”鬼夫人抬手,便从身后的红木箱子里,拿出一面铜镜,“还请这位张大人近处来看。” 张沛面露惊喜:“原来夫人认得我。”说着,得意得朝着鬼夫人的方向而去。 那铜镜之上,什么都没有出现,只映照出张沛的脸。 张沛从那铜镜中,正好看到鬼夫人与自己同在一个镜子之中。 正得意,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蟒蛇头,吓得张沛不自觉后退半步。 反应过来后,才回过神来:“这是.......” “当时发生的情况。”鬼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表情,“要不,你进去看看?” 还不待张沛反应过来,鬼夫人抬手一推,便将张沛推进了镜子之中。 江祭臣一顿,上前惊慌道:“鬼夫人,这......” 鬼夫人看向江祭臣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柔和:“放心,他与他们不在同一个时间层里,所以,伤不到他。” 江祭臣这才放下心来。 从镜子里能看到惊慌失措的张沛,慌神得站在原地,看着巨蟒带着江祭臣来到现场,并对付凌天设下幻境。 房内的江祭臣看得真切,眉峰紧锁。 鬼夫人突然说道:“这样,这位张大人回去应该会吓得魂儿飞了半个去,需要好生修养些时日才能缓过精神。” “多谢!”江祭臣回神,对鬼夫人拱手。 姜秋辞笑着看向鬼夫人:“师父,还有另一件事。” 鬼夫人这才想起一般,点头笑道:“江祭臣,听说你想找到你母亲的坟冢?” 江祭臣没想到,姜秋辞竟然会帮自己向鬼夫人做了这样的请求,当下跪倒在地,虔诚得说道:“是,这是我的心愿。” 鬼夫人笑笑:“你和秋辞都是苦命的孩子,前阵子第一次在荒野之地捡秋辞回来的时候,便闻到了她身上关于你的气息,我便想着,或许有一天,你会有事来求我,没想到,这么,会这么快。” 江祭臣听着鬼夫人的话,觉得似乎有些怪异,他抬头看着鬼夫人毫无波澜的脸。 姜秋辞蹲身下来,望着江祭臣:“放心吧,师父人很好的,特别是对你。” “为何?”江祭臣问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鬼夫人说的。 鬼夫人起身,抬手从窗棂处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因为,你比任何灵体都要金贵得多。” 江祭臣低下头,从地上站起身:“鬼夫人,你什么意思?” 鬼夫人微微一笑:“凡事,都得有个所以然来,有进有出,才是等价交易,你说呢?江祭臣?” 江祭臣的周身,突然觉得一阵阴冷:“鬼夫人不如将话说个明白。” 鬼夫人突然转过头,冷眼看着江祭臣:“好啊,那我便将话跟你说得更明白些,这位张大人,已经被我锁紧了铜镜里,想要让他出来救你,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江祭臣警觉:“你是故意的?” 他转头看向姜秋辞的时候,发现姜秋辞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姜秋辞的眼神根本就没有灵气。 “你在利用姜秋辞,引我来你这里?”江祭臣做防备状。 100 人皮偶 鬼夫人的脸上,一层一层的皮肉开始脱落:“你知道每日换皮的痛苦吗?几百年来,没有一天不杀戮的我,也会受够了流血,姜秋辞的皮肉倒是鲜嫩,当我要将她剥皮的时候,却发现了她身上你的味道,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小丫头。” 鬼夫人一边说着话,身上开始露出鲜血淋漓的腐肉,她向江祭臣走过来的时候,一整条腿上的皮肉已经完全消失。 “只要你将你仙体中的三魂七魄送给我,我便告诉你,你母亲的坟冢在何处,如何?”鬼夫人的声音凄冷。 “放心,丢了三魂七魄,并不会让你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你会失去七情六欲罢了,这些俗事之物,你原本就不该拥有.......” 江祭臣唇角一勾,从腰间拔出那把宝石匕首:“听说,我这把匕首,是可以辟邪的,而你,便是那邪!” 满脸腐肉的鬼夫人裂开大嘴,牙齿上满是污浊的血痕,她的手指便得干枯细长,指甲缝里都是陈年的血渍。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还拥有没脱离仙籍之前的能力吗?看我今天将你撕扯得粉碎!” 鬼夫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冲去。 江祭臣低着头,用眼睛瞟着鬼夫人,迎战:“好啊,那就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去!” 江祭臣手中的匕首直直得刺向鬼夫人的心脏位置。 鬼夫人就连躲避都没有,匕首刺进去后,没有血肉,空空荡荡的一片。 “我早就没有心了,你以为你的匕首还真能上得到我?” 鬼夫人大笑着,他的手指已经抓住了江祭臣的头,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的头被死死地按住。 江祭臣嗤笑一声,抬脚便顺着鬼夫人干枯的身体,登上她的头脸,随后轻松一反,便一跃而下,摆脱了鬼夫人的束缚。 江祭臣唇角一勾,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抖,软剑裹住鬼夫人的脖子。 尖锐的刀刃刺进她干枯的皮肉。 “鬼夫人,用我母亲做幌子,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我从不愿与你们这种怪物做交易。” 说罢,低头看到手边的一件古董花瓶,脚一踢,便踢向鬼夫人的头。 鬼夫人大惊道:“住手!那都是很值钱的物件儿!你这个小混蛋!” 她的头一扭,便挣脱了江祭臣的束缚。 两人再次交织打在一处,虽然鬼夫人的功夫更胜一筹,但江祭臣反而得了身高矮一些的好处,反而处处与鬼夫人打得平手。 江祭臣一边与鬼夫人对战,一边不时得观察着铜镜中的张沛,见张沛扔在迷离之中,他对着铜镜的方向大吼一声:“张大人!莫要再被迷了心智!闭眼!控制心神,便能摆脱旁人的控制!” 铜镜中的张沛似乎听到了江祭臣的话,他开始闭上眼睛,周围的妖魔缠绕在他的周身,一众无头干尸爬满了他的周身。 鬼夫人见江祭臣分神,冷笑一声,从身旁朝着江祭臣袭击而去。 江祭臣早有察觉,翻身跳上屋内的房梁,一阵复杂的脚印,最终蹲坐在屋檐之上,俯视着鬼夫人,一条腿在空中晃荡着:“鬼夫人,你真是笨,连我一个孩子都打不过!” 鬼夫人抬手,对着江祭臣射出一道血光剑,房间里充满了一阵血污的刺鼻味道。 “我只是不想伤了你这皮肉,原想着给曼珠一个交代,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说罢,她对周围一挥手。 墙体开始一个一个的破裂,从里面走出来无数个全身发青的干尸,这些干尸,似乎都是女性,且他们全都被脱去了皮,腐肉凌厉得可怕。 “抓住他!”鬼夫人对众人下令。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方向,他们就像是脚底有胶一般,顺着房檐向上爬去。 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毛。 江祭臣一愣,抿着嘴,盯着鬼夫人的方向,飞身向下,同时,再抽出腰间的宝石匕首,一挥手,便刮向鬼夫人的脖子。 鬼夫人刚刚还在得意,下意识后退一步:“姜秋辞!拦住他!”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姜秋辞,像是突然接到指令一般,眨巴了一下眼睛,就像是活人,歪着头看向直冲而来的江祭臣。 “秋辞!你醒醒!”江祭臣已经无法收刀。 姜秋辞冲向鬼夫人的身前,就要替鬼夫人抵挡那柄匕首。 “秋辞!小心!”江祭臣大喊一声,想要将匕首偏离。 姜秋辞就像是没有了感知能力,抬手便握住了江祭臣的匕首。 一阵火光,发黑的废墟从姜秋辞的手上穿行而过,渐渐灼烧着她的皮囊。 “秋辞......”江祭臣猛地抽回匕首,翻身将姜秋辞从鬼夫人的身前扑倒。 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方才停下。 江祭臣抬起姜秋辞双目无神的头:“姜秋辞,你怎么了?” 姜秋辞突然对江祭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抱着我的感觉,好吗?” 江祭臣一惊。 只见怀中的姜秋辞慢慢得从地上起来,脸上的笑容异常可怕,虽然眉眼还是姜秋辞的样子,但神色却早已不是曾经的纯真模样。 “秋辞.......”江祭臣默念着。 已经是姜秋辞模样的鬼夫人抿着嘴笑:“秋辞?对,从此以后,我便是姜秋辞了,倘若没了你的三魂七魄,这皮囊,也不过只能维持一天,但是.......如果有了你的三魂七魄的话......这副皮囊便能活得长长久久......” “姜秋辞”仰天而笑。 江祭臣后退半步,握着宝石匕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你把姜秋辞怎么了?!” 眼前的鬼夫人只是笑,笑得花枝乱颤。 江祭臣想起第一次遇见姜秋辞时候的模样,那可怜又胆怯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女孩子,但是,她不过是想要活着。 他记得当时自己离开姜秋辞的时候,姜秋辞在他身后轻声的抱歉。 他接受,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姜秋辞。 若不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没有哪个单纯的心愿意变得复杂而肮脏。 所以,江祭臣从来没有怪过姜秋辞,反而一直希望姜秋辞未来的路能过得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送给姜秋辞的这柄匕首,原本是为了让曼珠对姜秋辞手下留情。 如今却给别的鬼怪当成了得到他消息的把柄....... 一切,终究因他而起。 江祭臣红了眼眶,嘶吼一声,拔开匕首,飞身跃起,刺向眼前仍在大笑出声的鬼夫人。 眼前的鬼夫人一动不动得站着,眼神中甚至有轻蔑的笑容。 江祭臣手中匕首抵着鬼夫人白皙好看的脖子,他痛苦得,仍是下不去手。 “你果真,要伤了我的人皮偶?”鬼夫人冷眼笑着。 江祭臣红了眼睛:“人皮偶......” 鬼夫人道:“都说,有了感情,人就会变得笨拙,果真如此。” 江祭臣的手在颤抖,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鬼夫人的脖子,但那脖子却没有流下丝毫的血色。 “难道,你没有发现,昨天夜里与你见面的人,就是我,而不是真正的姜秋辞吗?” 江祭臣狠狠地咬着牙,微红的眼眶再也绷不住:“她......死了多久了?” 鬼夫人冷眼看着江祭臣,却闭口不答。 江祭臣突然愤怒大喝一声:“我问你!秋辞——到底死了多久了!” 鬼夫人抿着嘴笑道:“你知道吗?她知道临死之前,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说她对不起你,说她这次,可能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江祭臣泪水滚落。 鬼夫人手掌已经靠近了江祭臣的头,她的手指甲突然长的很长,肮脏而丑陋,却仍是长在姜秋辞的皮囊之下。 “放心......若是没了三魂七魄,你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101 丢了三魂七魄 “你叫什么名字?” “江祭臣。” “那我们可能是本家哦?你是哪个姜?生姜的姜吗?” “江河的江。”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一处无人之地。 周围一片血色模糊,无数的无头干尸围绕在他的周身。 他的身体觉得撕裂般疼痛。 他痛苦得大声叫着:“有没有人?!这是哪里?” 一阵的脚步声传来,江祭臣回头,却看到自己的父王和各位哥哥弟弟们,一脸杀气得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西夏王指着江祭臣,大声训斥:“本王将你赶出城,你竟然有脸回来?” 大王子笑道:“果真跟她那个娘一样,没有尊严,没有脸面。”他靠近江祭臣,面容扭曲,“拓跋祭,你以为你改了名字,便会改了你的命数?你想得太多了吧。你怎么不像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样,从城门上跳下去死了呢?” 二王子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孬货罢了,他那个娘,又是什么好女人?一双破鞋,还妄想当我们大夏的王后?还想母凭子贵?” 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大笑出声。 江祭臣嘶吼:“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不许说我娘亲!不许说我娘亲!我杀了你们!” 说着,便从腰间拔出软剑,朝着对面的西夏王和几名王子挥舞起来。 江祭臣的剑轻易得便将对面众人的头颅割了下来,在地上打着滚,但却依然保持着对江祭臣的嘲笑之声。 “废物!” “孬种!” “没用的东西!” “跟他那个娘一样的贱命一条!” 江祭臣大喝一声,再次举着手中的软剑,一个又一个得刺向那些已经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霎时间,血肉模糊。 满地的血色染红了江祭臣的视线。 他用力揉着眼睛,想要将这个世界看得真切,却发现眼前刚刚还血肉模糊的那些曾经的亲人逐渐后退,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直到最后,江祭臣大吼着随意挥舞手中软剑,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挥动手中的剑。 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喂!小孩儿,醒醒!你怎么了?” 江祭臣环视四周,却看不到叫自己那人的身影:“有人在吗?有人吗?” 江祭臣喊得撕心裂肺,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地,地上一片血水,被他的头颅砸出一片血花。 ....................... 鬼夫人的屋内,现场杂乱一片,屋内的那些漂亮的古玩也都消失不见。 屋子四处都是集结的蜘蛛网,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鬼夫人和姜秋辞早已不见了踪迹。 门口悬挂着的那些之前看到的琉璃金边灯笼,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一些白纸糊上去的灯笼罢了。 院子里也没有了桃花,只是一簇一簇的石头牌位,上面的字迹都已经不清楚。 张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的世界,低头看去,江祭臣一个人瘫躺在地上,身体上却看不出伤痕。 他转头,见刚刚困住他的那面铜镜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梦。 张沛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 他想起第一次质疑江祭臣的时候,江祭臣对他说过:“这个世界远比你以为的更加错综复杂。” 那时候的张沛哪里会相信一个七岁孩子说出如此的话去?只当是小孩子故作深沉。 现在想来......这世间,谁说没有鬼......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 这世上,越是看起来完美的东西,越是危险而有漏洞的。 张沛将躺在地上的江祭臣紧紧抱入怀中,冲出了鬼夫人的那间房子。 “小孩,你撑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的命,我便还你一命,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张沛说话的时候明显得没有底气,但他依然紧紧抱着江祭臣,冲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这时,张沛才发现,两人所处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宅院。 根本就是一处墓地内的甬道。 甬道的两旁,有梅花式样的壁画,而壁画的两边,还站着两排人俑。 那些人俑瞪着双目,看上去威严而可怖。 张沛其实是很怕这些东西的,他弓着身子对两旁的人俑道歉:“抱歉打扰,我们是被骗进来的,你们好好休息,打扰了打扰了.......” 张沛弓着身子,快步向外冲去。 脚下一滑,突然就踩到了甬道一旁的一处机关。 霎时间,一阵箭雨飞射而出。 张沛功夫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时稍微躲避一些刀剑还行,可眼下,这些箭雨密密麻麻得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着实让张沛没了主意。 张沛想起刚刚的石头牌位,便抱着江祭臣,反身向后,置死地而后生。 在箭雨袭来的最后时刻,终于躲进了石碑之后。 他的脚下,已经插满了箭,但仍有一支箭重重得刺入了张沛的腿。他瞬间跪倒在地,但手中的江祭臣却仍被抱在怀中:“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 江祭臣仍是紧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久之后,箭雨才停止下来,周围恢复了宁静。 张沛痛苦得咧着嘴:“没办法了,只能硬拼了!小孩,若是咱们今天出不去,泉下有知,咱俩也可做个伴儿!之前是我的不是!我跟你道歉了!” 他将怀中江祭臣放下,手掌握住插入他腿部的那支箭,一用力,便折断了箭尾。 江祭臣腰间的玉佩发出血红色的光,照亮了甬道的空间。 张沛见状,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那玉佩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直到整个空间全部被照亮,就像是江祭臣身体里照耀出来的光芒一般刺目。 江祭臣肩膀的伤口,血色随着玉佩的光芒照耀,逐渐消失不见,脚踝处的伤口也渐渐消失不见。 这些画面,被张沛全然看在眼里。 他睁大了眼睛:“小孩儿,难道你也是个.......妖怪?” 江祭臣依然在沉睡之中,当玉佩的光芒照耀到张沛的腿部时,他腿上的伤口也奇迹般得逐渐好转,知道伤口彻底消失,那刺入他腿上的箭哐嘡一声,跌落在地上。 张沛吓得离江祭臣远了些:“你......是人是鬼.......” 江祭臣仍闭着眼睛,身体飘荡起来,朝甬道的出口处而去。 张沛一顿,快不跟上去。 甬道出口的铜门,感受到江祭臣腰间玉佩的光芒后,自动打开。 铜门之外,是刺目的阳光。 张沛被阳光慌得睁不开眼,视线一瞬间的失明。 待视线逐渐恢复后,见江祭臣正安安静静得躺在地上,似乎在等待着张沛。 张沛站在原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土地,远眺而去,四周什么建筑都没有。 “这到底是哪里?” 张沛也迷糊了路。 他低头看着江祭臣身上的玉佩,抬手就要去抓向玉佩的瞬间。 江祭臣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张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出奇得大。 张沛觉得,这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断了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力道。 “放手!”张沛没好生气得怒道。 江祭臣突然抬手,一掌便打在张沛的胸口。 张沛受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得撞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江祭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冷冷得看着他。 102 谁设的局? “小孩?!你有没有道理?刚才是我救你出来的!”张沛捂着心口重重得咳嗽着。 江祭臣一语不发,冷冷得瞪着张沛,扭身就走。 “喂!你去哪儿?!”张沛想要起身去抓江祭臣,却被江祭臣甩开。 “别碰我!” “你......你是被那老妖婆伤了脑子是怎么了?刚刚我们不还一起好好的对抗那老妖婆吗?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张沛愤愤然。 江祭臣白了张沛一眼,继续转头向前走去:“我讨厌别人碰我!离我远些!” 张沛挠着头,不解得望着江祭臣的背影,心里想着,难道是刚刚自己被困在幻境中的时候,又出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 再抬头,张沛看到江祭臣的后脑勺处一片血渍。 “小孩,你等一下!” 江祭臣根本就没有理会张沛。 张沛自顾自得冲上去,一把抓住江祭臣的头,查看江祭臣头上是否有什么重伤,却发现那血渍确实是新鲜的,但是却并没有伤口,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正琢磨着,江祭臣高抬腿,又是一下,踢在张沛的肚子上。 力道之大,令张沛重重得咳嗽着。 “我刚才说过了,不要碰我!”江祭臣神色冷得可怕。 张沛几乎站不起身来:“你真是......真是个怪胎,跟刚才的小孩就像不是一个人一样!” 江祭臣紧锁着眉头:“想活命的,赶紧跟上来,免得一会儿又出来个什么东西,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到时候,不一定会出手救你。” “你!”张沛从地上爬起身,因为前一天确实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所以眼下也有些害怕。 再加上被那鬼夫人迷了眼,原以为是个大美女,却没想到是个满脸腐肉的干尸,想想,他就低头干呕了两声。 “小孩,等等我!” 江祭臣步履平稳,没有回头。 张沛追上去,低头一边跟上一边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有时间我们多交流沟通沟通呗。” 江祭臣仍然不理。 张沛却不在乎,继续说道:“长安城我熟得很,以后,要不你跟我混得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如何?以后我出去查案子,你跟着我就行,怎么样?” 江祭臣仍是不理会,只瞟了张沛一眼。 “那要不,只要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查案子,我就.....我每个月给你银两,你要多少都行,我还给你管吃管住,如何?” 江祭臣停下脚步,看着张沛。 张沛以为江祭臣动了心,继续说道:“等你过了十六岁,我便亲自帮你找城里最漂亮的大家小姐,给你落个好户,让你风风光光衣食无忧。”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嗤笑道:“张大人,你就不怕有一天,会死在因为我而设下的恐怖局里?甚至死无全尸?”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长安城哪有这般不太平去?我也是真心求学,想要好好为朝廷效力,觉得你挺有本事,就像从小花钱培养了你,如何?” 江祭臣加快了脚步:“不必,你看走眼了。” “可是......那你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赶明儿我......” 深邃的树林,江祭臣和张沛,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言一默。 当两人走回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已经几近黄昏。 江祭臣一只手背在身后,侧头看着已经走不动道的张沛,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子。 “一会儿回到大理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张沛喘着粗气,答应着江祭臣的话,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言听计从。 “喂,小孩儿,你这是指挥谁呢?我可是......大理寺少卿,谁见了我不得礼让三分?你以为......” 张沛还在说着话。 江祭臣已经抬脚向大门内走去。 守门的两个侍卫挡住江祭臣:“什么人!” 江祭臣回头看一眼张沛:“我是跟着张大人回来的。” 两人看向张沛。 张沛对两人点点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两人摆摆手。 两人放江祭臣进去的时候,江祭臣回眼看一眼张沛,眼神里都是冷漠的鄙视。 大理寺卿坐在正上位,一脸威严。 江祭臣站在张沛的身侧,面无表情。 周围还立着众人,江祭臣并不认得那么多官职,他知道,只有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认可了张沛接下来的话,才能有机会为付凌天脱罪。 但不知为何,江祭臣自己也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对于解救付凌天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期待和期盼。 正想着,听上位的大理寺卿开口说话。 “把查到的证物拿上来!” 门外,一个侍卫将一个小药瓶呈上来,同时盘子里还有一些碎裂的衣物布料。 大理寺卿查看后,看着张沛的方向:“说说看。” 张沛对大理寺卿拱手道:“大人,原本我也是不愿相信的,但我确实亲自进入了那幻境。” “这瓶子里的药?”大理寺卿说着让人将药瓶拿远了一些。 “是,当时我跟着这孩子一起到了案发现场,发现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处残败的酒肆,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了。” 张沛转过头,望着江祭臣,小声道:“小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江祭臣别过头去,不理睬张沛。 张沛无奈摇头,继续说道:“然后,这孩子就给我用了这瓶子里的致幻药物,我真的看到了一群无头干尸,然后......我也对着大家挥舞我的剑,在我的视线里,我看到是被一群无头干尸攻击,我只能自保。” “你又如何知道,付凌天当时所看到的,与这孩子给你的是同一种东西?”大理寺卿的问题令张沛哽住。 江祭臣拱手道:“大人,可否又草民说一句。” 大理寺卿原本并不在意江祭臣,因为在他看来,江祭臣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你说。” “谢大人!”江祭臣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仵作的脸上,“我想,这位仵作大人应该已经查验过尸体,不知您是否在他们的衣物上发现了这些粉色粉尘?” 说话间,江祭臣抬手从证物的瓶口沾染了一些粉色粉末,随后举到仵作的面前。 众人下意识得低声惊叹一句,所有人都向后退去一步。 江祭臣笑了:“看样子,大家应该都已经相信了刚刚张大人所说的话,只不过,没有个中道理罢了,想要让所有人相信,这本身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为了证明这个案子所有发生的事并非人为,我便带着张大人去了一个地方。” “对对对,我们去了一个地方。”张沛接话。 大理寺卿皱着眉头,冷对张沛。 张沛闭口,瞅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别无他法,我只能带着张大人去了长安鬼市。” 场子里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鬼市?那地方鱼龙混杂,有这种东西倒不是奇事。” “是啊,我还听说,那里真的有鬼。” “鬼?谁见过?骗人的把戏罢了。” “听说西域来的东西都怪得很呢,谁知道.......” 江祭臣很满意众人的探讨。 大理寺卿一声干咳,众人安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脸上:“按你说的意思,是你设计诱骗张大人去了鬼市?” “是!” “也是你在犯罪现场给张大人用了这致幻药?” 江祭臣微微一顿:“是!” 场内再次一阵惊呼。 大理寺卿望着江祭臣的眼神一变:“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你又是如何知道鬼市有些东西,怎知道付凌天当天被迷惑之物,就是此物?” 众人看向江祭臣的眼神皆有了变化。 包括张沛在内。 “小孩,你.....不会是利用了我吧?也利用了付凌天?”张沛的声音里有震惊。 大理寺卿重拍一下桌子:“说!你到底是谁!” 103 致幻剂的由来 江祭臣冷眼看着全场的人。 “说不说!”大理寺卿见江祭臣仍冷眼看着他,气极,“来人!把他给我亚入大牢,听候发落!” 已经有两个侍卫走出来,就要押送江祭臣。 张沛倒是有些心软,扯了扯江祭臣的衣服:“你倒是说啊!” 两名侍卫已经压住江祭臣的两只胳膊。 江祭臣轻笑一声,胳膊轻轻一动,便将两名侍卫震飞。 “大胆小儿!!”大理寺卿发怒。 江祭臣直起身来,慢慢开口:“我想,大人应该也不愿与吏部尚书王大人之间有些什么误会吧,大人可是忘了?草民现在是王大人家的座上客......” 说着话,江祭臣对大理寺卿一拱手,随后继续说道:“再者说,我也不会像付凌天那样任人宰割,只怕你大理寺的监牢,关不住草民。” “大胆!”大理寺卿更是愤怒,重拍桌子,横眉冷对,“来人!我看他一个无知小儿,果真能与大理寺对着干!” 众人见状,纷纷劝慰大理寺卿。 “大人,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这小儿有罪,现在关押,倒也清理不合。” “是啊大人,王大人家的人还在等着接他回府,到时候确实不好交代的。” “大人,反正这小儿不过是换个地方关押,我们跟王大人说明缘由,令他好生看着这小儿便是,想来,他也跑不出长安城去。” 大家一言一语得说着,惹得大理寺卿更是怒不可竭。 但想来,为了这案子已经令上面不满,再惹了吏部尚书,确实得不偿失,索性就这样顺着台阶下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沛上前一步:“大人!这小儿说得确实句句是真。我可以作证。” 大理寺卿仍冷眼看着江祭臣,却不再说话。 江祭臣抿嘴一笑,知道大理寺卿已经听明白了个中关系:“大人英明!” 大理寺卿收回视线,虽然气极,但还是强忍着:“你倒是说说,那些粉末是你从何处得来?为何要引诱张大人跟你去鬼市?你与那里是何渊源?” 江祭臣拱手道:“其实,付凌天大人无心之下,杀了同僚的时候,草民也是在场的。” 众人一阵笑声讨论,视线都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张沛更是无语,已经帮他开脱了,他现在为何又要自提这些不该提的。 刚刚还跟张沛说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现在看来,这小孩才真是脑子不清楚的。 大理寺卿双拳紧握,心中琢磨,刚想找个台阶下,想说问了这几句便赶紧让这小儿离开,却偏偏...... “细细说来!”大理寺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盘问。 江祭臣躬身对大理寺卿颔首行礼后,慢慢道来:“当日去现场,草民是被人带去的。” “何人?” “一女子。” “女子?” 江祭臣点头:“那女子来自吏部尚书府,且似乎与王子彧公子有些关联。” 众人一阵惊慌,这些话说出来,即使不想与那吏部尚书府扯上关系,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大理寺卿更是头疼,虽然近期大理寺奉命查办吏部尚书王大人贪污受贿一案,但直到现在为止,都依然没有查到丝毫蛛丝马迹,也无外呼可能是因为某些官场争斗而被人设下的陷阱。 而今眼前着小儿此话一出,更是将吏部尚书王大人推上了风口浪尖,连他们家十二岁的小公子都难逃罪责。 大理寺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祭臣继续说道:“但草民认为,王大人应该也是被牵连其中的,他的儿子更是成了真凶所利用的对象。” 大理寺卿听出破口,赶忙询问:“此话怎讲?” 江祭臣含笑道:“大人,这世道向来险恶,想要嫁祸一个人何其容易,就好像被迷幻,从而犯下错误的付凌天,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想必付大人精神上所承受的折磨也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众人窃窃私语。 江祭臣继续说道:“于是,我便带着张大人一起去到现场,让他感受了一番这世间的不太平,所以,张大人应该能替付凌天作证,付凌天不过是无心之过,但罪不至死。” 众人点头。 “是的,我确实......我相信这小儿的话。”张沛接话道。 大理寺卿狠狠地瞪了张沛一眼,转头看向江祭臣:“你没有明确得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是!草民细细讲来,其实,付大人入狱后的当天夜里,我见到了一个故人。”江祭臣的语速很慢。 “是那故人给你的致幻药物?”大理寺卿问道。 “是!那天夜里......”江祭臣慢慢讲述。 月黑风高。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大理寺门口,想要进去看望付凌天。 门口的侍卫根本集不让他进去,且不说是一无名无分的小孩,就算是白天,想要见到付凌天这样的犯人,也是需要提前打申请才可以的。 江祭臣拿出自己口袋里的金瓜子给两名侍卫:“求求你们,就让我见一见付大人吧,我想与他商量一下,要如何帮他调查真相。” 两名侍卫见江祭臣贿赂,抬手推开江祭臣手中的金瓜子:“无知小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赶紧给我滚开!贿赂大理寺的人,小心我们把你抓起来!快滚!” 江祭臣被两名侍卫推倒在地,金瓜子也撒了一地。 江祭臣难过,自己没有办法能帮到付凌天,在他心里,觉得付凌天确实有罪,但却不该真的被挂上杀害同僚的罪名。 他默默地跪在地上,慢慢地捡起地上的金瓜子,红了眼眶。 原以为,付凌天可以成为他在长安城的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却没想到,刚见到他,便锒铛入狱。 他难过,自己就像是一颗扫把星,只要是与他关系好的人,便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连命格如此硬的付凌天都是如此。 正难过,江祭臣看到手边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鞋子小小的,精致得好看。 江祭臣仰头,看到了眼前的人:“姜秋辞?你怎么......我是说,怎么会是你?你来大理寺.....是......” 姜秋辞的脸上都是甜美的笑容,干净好看,她身上的衣服是淡粉色的,宛若桃花。 她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终于找到你了。” 江祭臣却没有将手放入姜秋辞的手中,而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你找我做什么?你怎么也会来了长安城?” 两人坐在城内一处石头凳子上,月光下,姜秋辞的眼镜里都是星星,很是好看。 江祭臣垂下头去:“原来你找到了新的归宿,你师父对你好吗?没有再虐待你吧?” 姜秋辞笑着:“当然没有,我师父是鬼市里的一个大的古物收藏家,她对所有人都很好,而且啊,人也长得特别标致,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她。” 江祭臣垂下头去:“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不过,我身上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得.....” 说着,江祭臣从石凳上站起来。 背后,姜秋辞甜美的声音响起:“你说的可是付凌天大人的事?” 江祭臣猛地转头,看向姜秋辞。 姜秋辞笑着走到江祭臣的身边,她的鼻子深深地嗅着江祭臣身上的味道,有一瞬间的贪婪之色,但很快,脸上又露出了好看的纯洁笑容。 江祭臣甚至怀疑自己刚刚产生了错觉。 姜秋辞对江祭臣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子,笑着:“这是我师父让我拿给你的,说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帮你替付凌天大人开罪。” “什么?”江祭臣抬手接过那精致的小瓶子,刚要打开去看。 姜秋辞慌忙阻止江祭臣:“这里面的东西,便是那天付凌天大人所吸入的致幻剂,虽然与当天的略有不同,但是普通的凡人根本分不出区别。” 江祭臣静静地望着姜秋辞:“你师父为什么要帮这个忙?” 姜秋辞掩嘴而笑:“可能是因为我师父疼我吧,我说想请她帮你,她便答应了。” 江祭臣紧锁着眉峰:“替我谢谢你师父。” 姜秋辞双手背在身后,继续说道:“我师父还说,倘若大理寺的人还是不信,便让你带着大理寺调查这个案子的人来鬼市找她,记得,一定要晚上过去哦。” “为什么?”江祭臣不解。 姜秋辞故作神秘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能带调查案子的那位大人来哦,切记,来的时候,戴上面具,否则,你会被鬼市的那些人争抢的。” “争抢?什么意思?争抢什么?”江祭臣越听越糊涂。 他望着姜秋辞单纯好看的脸,心里那些怀疑的心思却越来越淡,毕竟之前他曾经怀疑过姜秋辞,到后来才发现,其实姜秋辞不过是个有点鬼心思,只想要活下去的小女孩罢了。 104 死者家属的请求 tzcggwog1osldgjskbzlefio2wsvwzlk4lmufqazrvlwzeb1m/wdf5np9af/fqwpqh9c9gxa4ld0 3ax3sagin4mz4pxxj4qp6o+azrbjk4tomveovf9pipk57ln47jd2ssm+vkufgwn9ldap4enhkt8p 90d+tiuzsmgruy0nrecbvjum1v15nuvjxuzuylwudxoiz+zzrs4vdcoe3su0stjaf9zkzuje+qum snh+e5lykxkr1zcjz29p9ntto4bdz0erhsnf8yjcpmcfd+ls5ikvv1gqmtfntmzl20siv+o+vchg yf2f7i8earu5gipxbhflw8nbghnkghoadkaehshmozgp1l/re+a++2sltlpdckxrr0awfmutpvnk 5owijlqbg+dgosa/ijwjvbkt8wx1kj+gjj72kx/k5pnxeyrfzf2kuvcxcoauj/1lf6yavki+vmxe h/vykgowo7xlgl1kplbaauucyf43tv9bb69t30y/wrupypk+bxpx2drdfggiqsluy4etzzgu2t4n vosmpc7ed6cmwoogbijljkop4skg4e352eshl9/wufsw6cbry8j4vx4hbmbgvwdjiewq7a7fjiet h5gkzs1qx53nrxfp32r6+c3uhekgxte2jwytdupkd6emw40oqgyw4crqnazwpdwsjhdfpnmpvvzt i7sy4jlyzet0vx6qqmqpdpmkia3byyaxjtifnit0j/k465b6j4asq3adl+5gitjx7zyeksln/sj+ smt0qwst3b72cg1p1l7k+phjav9wc11fqglscianounobdfgguklptwvef4djst0xdcseqmijotm kc0a/ymdzbzctw1u3ojjouhkbppau7qekgipmknljlwfxoepl1wluty+4gkpouoa+gvv/vm4zd4w cqjz27gvx0x/wdcpwma2wnc8smqxuridy8bw5bhfxb3lcjjvxui8r2ktnztfl25k+gyk5gkqu83l h8j6u8hfxlpxwkdth6sti4mjtkos2meyvkcoytjgh0jixrtrv2m2ydjozqhwazc0xn4ghlmumj4a fntbv0xzsyfl4plpra9kxlei3w/v6bbrxbiitabfxchxozainmy8gu3pg+ai+n69usuzqwjk/fel hcamh1d7ijtgzy+dpxusfbfob4udxfzlzmjjivxz3m53yvowkxa6nswlfscyjkcsodonpsc7q pcqkli73mpfgz2qsj/ei2suxzsoiwchiifk3w9l7ktebduoznt/fi5jf8o7owce1+xdgcjo7x7xu 7+dtsjpcgtagfbismnqit2jylyvwlrdxviwnim/ws+wmpdi+thqlt7tmtrrjen553aw3zslzd1er fr60sep30hoxkojrelt1biwmsyyuxvg+stbcefu7aw61jb72hdiuhroszbu2odhwuouoegcr/l3b wpgq4yv9oz4ehho2w4ixd3z3g5f7zbzb9wbwpq2w5ue+lxoz0q79zez5rl9+z0+fvbtzkyjoaqpp wrxaxk4pox1c7zyjvo29wnwoaaiey8obhgnupcibfturjrgdjjcvuxzxnmapngs/5ibqaylzrcls j0qfonx8n+70pd9hw3wskj7isykiqeekkmziu1xorzeinvw+yjotij/ih9g68hhdvlq+vg7x37br kfyi8eid+rqpgdkcqaydie4upl4z6/iuaodde/isgxcs1q8fmoe4cjfpsaqopexdkfshjei1cj0b nronb/qnjd8jhzv+qeblfgaqsuc3rfc1x5kswfm1at9joqxpo+pf33zd4ip7uig657ic4u6by1e2 tiecvxxc+dmxs6xpygepguxc/joa5ek4c94gqj58qttzyds/cufqdsgd/mzwlkdumqx93fc/ol7a y5lgln+ogwx5rzwm95flgavcityn5ztundirseant+nlou0ph8of9dbhkivcrfoeoa+j498+w yia5/uwbtqxsbnolmmbdzyaxuh7zhivjocxvrcsr2hlekutmgypxmhhcm9mtnn7iajvfurtjxnfr 66sacdwd3alzd32dkn8fx+yz4wbwtrjxedci9k3/l6ler7enmg8+wix7wwa7me/sxm1astfqk v1md6xahs7n0l8xlht4zxuhf4gbzyvh3+wxyqc3uhk6psdbnpk4y0azac11zy0captklijvchlm2 xsgi2dqs9vtxqlxhvti3ddug86x5ohpcfkbgqdqgrm+vui7kek81yqh7t2qfkneoxwsvejiqw 5evou5dluwb4dr4ywv7bmd4det++ivbihzqgkfzk7tgraizwszjzesc1yvtukvblhdl8iizsyvnc oalk7i07glgtwsdlc3ddzxy3yn2d0fppdvcvashnynicv19ntnyj/wfcr3ac+jhrkr23gkznl8iq mbdgtbwk55sogkvp13tgsfbe42ic7pyh5orzqjosftenmw2mxnuasnkdnewa4tbtychs7brndilk v+xbj/9wvctrv2xkmfnvtiztj15rt93wsjy7ce0nb1dmncgp8jnzniy1vneid9cd+upjz7g9h vwyovq66dswnpy0ih2b2nakm/qutrqnsjjtd6l3txj4l7uyox2qwdupgdusxxyozx1e1tfqoycyg 9beqf5lxtpzqlnxbvcitkmqiumekuvpykcar3s23ir35u0ne2bpbh1yg6qlkbmw5ezmmgpqkay2r bytvaspjf+m+qvlhtwbnwi/v7gaqpn4p86/jlizjocgjq43jluakq1g/v0wp9jkrymtfmufyijik cvheojd1q5opfr3yeukfcrraytcpfjtkv8dzlgmgh/tqzszqi0tpwclnpllywkwvnsl/u8pbgyvj hmkrf7xsj3pwfytrtjatap2dhcwwxe8nbt4/ujdcz+p+z1nojr6vek2molsl3ozzklcwhpudstjy xymqky8jo4eqbfwostzxvegtleqk+gp0rt/fvsiatqv2tqk3eeim56umf/vwq+skvgbzrlhpow/m nin+roli7nworuw88r0g+eubzz2hi+rs6bmuwad5uewor8dketutdkywetigjxei8f9kzmpal609 d+dcuhcvfgx4nofrj4ykmozqvmrasvyrwsfoe9h+ptza2z/0u1ua6pmqjod5ig0zmffedrioytds ppgpo6l8i1gr/uvws0/kev+/zfcidzxy9utertjoitk8xocsvjjtiluiean2jlcerag+chsrrb44 +zwoswuoy7vkxnhpfutomgnuzaedqjfr0mcii1owpg3tms02uwh2hujbnjzjsxhhcaiqtdtkusgb ugsgqelvbgiubdlwhelkylxdxj+iwcm90oook22mhwq+e1pxrbezwmw5vhdciberg63ohzcb9sspb+me6a7t+rn62vc+iaay2ts/hqv3eyreypelqfukv4sntksu qxs8x/1fa5zp7gfs1wnnvaxyipxyetp4bzehe/2nrsxrcd0n6fvepxmnd2ux69e0e1+k3t 7arhma1jgpq1phct0g+8sxwchu5rsmbrpvpic0dd4g6p0ptbinlhtrdr+bqgcs4gctydftaoplr3 qz4hszi0bhj5cvlluajkjvcin8fu8tzxr3tbfvhp39dh+q9flcwlkecooi/zefp0azdn0grnhg8v g+scygnunlwrfvofwl1dh9mqhfkuzneani229/8m53w5wlnldcmcqrupzyz9qln68do4rjhx6vbb xaeig/7hl2nursz+8/b7tv0btapgr+t3uh14klkedgh34kp/+yb/ocmqi2g74t2fug5nvv4s2tkq 8pixp/j+kvqyefuu3yc50bikmyebgllqpteba1uoet0r1lt0tywlii66emc1x7f+y4l+xn2vwkau kc5umcm3hxkpxoo7eqdqpcg7bxgfkyckgk6/fgebmpio/nqazwhzr6rvzuc3+1ibzhikruln/uuy +1+dupcvtlk406f9tz2vdihywjpwzsepcg/jhqkibejjrev4+lerikcobibcgs1a+j//v3rsw gzogvrx1ewc+2nueh57lqm0gy0vd55fxeqnogomvt8aufd6dwqzrnty02cas9zwjvmrcxxii3kcs cevazepukwvc8li1rizdeiposobjooyieck670q6ocrhhw64j4p6xo3ikowycuhh4lq7hnnz46ui cuelhutrniyib9gj9mawofht1wmic7y5qjf/vzkf0adujjnkpyp3+ktpuq2uavo6k3igzmzpo ssxdt9ltw5lwx+b2t+ic3br6cf2ykfyefxysneqk358w+od6o+gxtb9luunzy62hapxgpqa6o 1a7n02z1ta62cmnahwvp2buime4n0c9yuujos8jttgqt+tyzvsy9vdd4y6r0uepstpuy06g1dj0e f9xi9966f+qlrhfkpenuqlkyws78y80+ck+voghq9/bqu+zjjv5hf8x3hdvif586nyhy3qkkkvnj tcdbsh1/auyrvqfw4+3fsdar86m3mgpbl09irpfu2bgy76aicuxz717rcq0qb/gjpg0fa0bttjr9 xb3thxpgdejgd21xe9femjamrh7pfwc2kwsp07tjdyglha77zpuinn53cgit/f1rlenmue9rt57+ 3i58rtx+kz152iha/vf42s2oe3/vuctcw3+vd5nrryefcbp2w9k5ggbmktpip0wub8hr62bkordp cyi2yskdsoayuyswvvjomrqm4h8gov/rgjnixmpr3qijidsqormd2ocemswoncex/qzy54pelr0d 3cdwzfgeyuqx/dqxuc8r2cr3oshqvucjmib+xo+e/p2filiwnypvhhmzubhlfrizy9jaz/hyoa6y x3t+vcuaqetp883zdenls/cad/5ttaz3gzckjlewzs2wohxq8jeq31+8fxcfzorxzois6vhosysh dgnyycjy+hlc/aj4qqjrgyna632zod5tv02a5h6mncz6kgjpzwcttbvjtrimbscwo/dcsznbx86c qf0pffa7j2eqxtrm3qmwcu2kjmxgtomuhc252sqgvgf0kt9jf6kol+zjhdbd0mck+ohsotvazf38 g1ubxoslrd/3sewpwqxouabhvfoz++rpshvmi8l4g4va6l/ew1afwr4a49zgmmwsdezbbppfy+iu zbtlukvgvfrknbl52ydvl5cy7bb9/e04hbv2y4lpmg16x1zkyxgmakbh3ef8sc39xl2bzatv9ilj vcs4clcmlrboh+mj03/8ljqhr5rracgfdggb2jbyyictpfmfrptykggizawtamna3ducufukgjfx p5vgwmryow7bcq4/f/7jgcyed9c0zbxqgkqr3mdie57ufnjquaa1sa6fc1lckdbyzcyy+xtaeclt 1o1y4i1srl7qqif0rxltik+9hkrjuhkv0q1zt2c0fvmfbaz/1qrifhsv4akljtqhqwuufbxmb zjmu6ykcubugtsf67p7hjmrrabcu1usfqhnfwbytunsc2zedc9uffg1v8ai07ypruu87mimfk hdframa4dv3pxsmyqfr1dqkrum/k9rso3j2m9ui/l87dbgb2phsednwy7he2lz3qgle5bene9/6x sd7fi9jf66leh0b459gm0woeuxwplk+impw+ke0q+dy//bsjttorfpn0y43hm9ln49trxo2xft19 xns0iehnz0zphazb3nv4fpoelztvrug5bv7mpdcwzppwu67i1zkpjumeu8/jslo4izeoomzm2fzf znbl2lw/wiw36epgld/j2azitluokdzp246ndks48ufnhtroihyn2n9schty4xm8tfsaomck/qyc uy/lt938oht4pgtzmijwddwbdapfujdwxvydafgvzf5xwaslrs0aq/m2pllukcaztxenyjaz0dmz doprcylzfawkz/wl/ibmohanze2nhaoc8fqswnglossw7nax+pzwphefjefmojw8zd3ivcejz ldmdnjdimo2eorfsi8e22+rzbk1nsuss73mtxyxgr+bspoqgi1coihxdnyq2y0fh7moqifywcjij eme5odjibevrrblsykgawpovznreotp0z0/ehvxwetbgq9zqopp2xq1ucknf+dvdn33sg2sl137/ zgk/aicw5wcrxy69vd9vhfmpul6c4aak1uzf0l8spelhwpmne6lz0wne3lbozjn8g4eq6po2sl2e bm8o5bnuwi9holp70ckilm4mdu0dvdiawihi4xjlbm4zi1oygl8vcjaeaf1sar/gc8lyb4+cxtg3 gryiz0idglzk1cdwlyld3vvdx0kj8w9djnzt3pp9phhtocy++azienldfbvlcuupz+bmipcymqex g4cerpkuxvcxh6yhi7dlq7xmuql1zsnlmsugv9fmpe/2gd4utmj8iyjwcp0c3hfuc66nkvaku85p czexzuojqoqh+qui5i++h+j0vx6lhq1pquy0nurzfld7s5kt+hwseryh/xuvuvxexlkeogjfh 52so59rce0ojkfenbfldjhnypf6v+xlp2d1xvozkc9tkl+kdqpjqc2ncaqeaj2dy+bgaqfz3dzf+ 8gzub1nhcu9xge5tofkasja2zgwiikiqnfq79rj0jipacs/e9nwg8yw6ywnbzjiizgkw7ufcdl88 oeeml0g+p/iv/s0rkyw6v7hj+y3gmcbbb+e+5apdytnyhv2cr7xn80wozpnltpovekioskxlykn5dpis7sct5wnfbddq6n0m69fzaujgnl7li1699z2uhhpihlel ng7ysxsfab/bwbdgmwz9sfsl+wd5mdvqibg0wu6pu0ugmabmpxjqq+bqida39hdmpdv8v0ic62si lrd5rbug64vrox3eii2t5diyzfflemkjr2alevegdzxxc8bcqjbhw7yreoth3pgezvhmnhamc 7bibngaznfocgvcggigzd0c9+fqy8qrpnym2kolvbjqqt4hn1hhjhqah5ty28j4riqqh2y/q7noa fivjkwlmcdz2qa1+4ns6c05pksu46q0kag0xxc1uonlvxvurzblj5n/blxwvcob++vz7zdzgkoxg t1ijtsmm6zqdes8u/p0ref6q2gdwpuqbjpw0aichvs9hd0/qryxmlr16ev2xvlncz/nyrre9pivq qnpzzgwxtdq82j3fjh+cut6v57t9upno5dwejchafxr/5tad03exuatoqud5cvhv4w7mh7in3 ecl3ynbciaujmnjmv1fxtrprg3vbklokhr+dsrro6mp5ovhj8pu/fu57ltvrb3ou1kw9lqcjmfyd hagpid6yq1fh9/3v+xitf4ieqxokn75judku5deteglne9qwafrbtmz/bpmtwlwoeqx3bsne9qxb loz7ajvbfvjdjkltd/9gv00vrgsfdanysjpfadjorqcr3g0uw2uaf76tu9jhq5aa/fxfcjdtvtjc dvnyr0/fknngty3kerfxey1igxqebqjd9llo1x325glfij9zm4dnkjoq8/j6g9/s1k9idrq2dvjx xi2mryflwgj8maigd9ht2lrtktlcwzzt8bixofhvq9l3bavb+tgnrg+jnqiethl4k7ab5z3lizz4 wwcsswt/buuxq5b8svnab0z/kktfelengudmwnsashg31g+ey9ow99jbaob9nkgrimvzo4lewza2 h4kjc7dpneznsapfpy0tfyq1rlbb4uy6gf/jamczkk+l64gpj6y4vedfwse2tzzhhynsz+actly8 qlun1topqprcp23wfaeh7ybi/25kk03cewvmk/ovq+fuvqm2u1azgnlfwkcm7sdbnvsscmi+zbve kyxydoqndvjdph1dtgrdopkbxqgqy6lb7k5inglm5evgywib3jei0usigx4r8r6zv6d9hjqnxuh+ aiwpcwkwbfudarzu9h3xyasssingkzgapyhmyfmks0hkdu3vudkfz/albbplkoa69ovwd0smskby 24aheegfnm9j8wxjpbrfxhjzv3fzwttowgbekpxnxa4jqlbwbhs7urdojjoi/velhrtsga2uyi4l zdyw0smk0ijykrltmhyu6ckdkqlet9x221qaphmmsqdxw7ugup8cjqqw+vcww/ldntqxv6i46ff0 0le20hxkg9glfwfmr7hptgyhuvilc35mtt8o3gemja6peuhxby6zozhryttmshsuf2poshs2elc9 /dm8sdxk/l2kpx+xewnrxzdwhkllzykn3lheanv8aksuvxgmusp38quuq2nkv6cbcllcxezozz64 gchqeax2heh5fgeb6qb3gpp8ggpjgerfmmehbhu+6a95e2ltpqexdnvjl2hmf7vvopnm1ile2 f16yu9xyxncvoowascxpjhvwr96l7ktghmngpekabrda+g37+pimif9wxk8zag/ehzl+ll939bm2 ejqwsaom7+my786obqtc/xpa/1aibgpmibx6mx213e2jqrk1igdz8z834plpbacu+efyleabjqw4 fipjhptuziyj07ktfcf/yniy4mdhqvc79rqftmnmtiiwxbvvsj9u62l1n/04m0zmupd6lnhvxxhc 5eeu0okmevaefzxczlzyhqbzhjyxfazmmgexl6d08g22wuvmjuw/+cxcxz01jab9yzeqdz7lxlmg l2b39w8jrqmmxtf1tjdhowzhkloaxkcx6ah4e1twadeavhmejgfrwdeghpjl2liumptie+qnoyzl kd8trg6bycgidxqhe2yrujx3ugdepf87tgymehck2rnsnqfqygre5um+ifq8jpuwsi9hfangnydj d6tissnleh0al3bsaruy1puoespot1rumrt4z5cbts0nta8k0izbkcthstcvpswduhwpu9zrg qqkzv0g79sqfsu1jodhsjv9tiupjrlimw8jcxcr8ueyuqmyendgstht06rk+adp+jk+eguly3jde qwn3l2ldahvj6txnxxeksckcdwwfd7dfmd04bbn5me2iaiio4qq8tkn/osihv14en9omm/ar/pwk tkmardpvlcdlipe1furqaztjxttnt5wmhishqtish7e46mdk35b2lwa0892ashwkxt+ds7k9l9eq hfbbslt7d0qrroe4gjgnn6zqah02an0spxfwejq6hjoaur+stsfvjo6zqvh+wq+wpun89fcit ltkpixm3dxqct+cjok4gndqjop+dx9h3wnabtgy5valnvmdmlfbm94i2llt54qgk1p0t6rfinaez ixlra3pssjbggx7vpntpp3cwichyv4stavsjdpwurg+afim2zkmo8oxzmbd50hcvn2puf5rvt+nj b7t2vhma+jaig0qwgflj9mv0+zv7qbz+bc4vfrsaqz6flrz+1qlslrwksfixwomhdm9xrzmty9ht f07e6ti2wwgzzsc/ydcyxhddj92bkiifbgw2gafui+y97dff+hzydvyk3/ltbjpxx0rnux2vqw7m mdgwcziy0daaqmzbgkg51lq549agz19mn92dvabnphphutyaqrllqkx36sdudcmu+9o2h0icjlet 3k5tvudra3/yp8ibno+keoh3vyk40/boq+o8s/of9nhphu0clgkfp6jkwvlbsujak4ze4wd+29kp tnj+z2sset2zehr7vnz3yrq4rirtp5tf4beyhe8qhcj3cdqzwhpecd4cxox4l33hssifztxlbfls gc1tib7db3dxvbokjqcrncfbifih2+y31voffcerrbi502++h4jz9ikdxpmar2b6+obwb+hcs e4w0yx+ygsjh7+hdxzji22zrasewytowj/gzd6rja3dmfquztpjer77a+peodgi0/v7edit+zehn 4lqavxjzn4+xzo9jc8rwuafauevewpgqp2eezhc/pja5bvg0hc4elsqwq6e4hcgon4xifbzyx d07rzjkisunnziidehvxqnzhqjtc46tmpr6d/kgoozyd3f9pq4awur1h4ftqjlk3ozmdiaxh6t0l ffivxng6japazfclqeo75kes3z0ezlpkm1hupb9an7qhirnfjuzbrktp3jhpewe7svjsaq== 105 皮肉之痛 9jq33h4nrti+m2icdjox2c3l+hrzfwnyjonde6dtti5lbaxa+ksqieqg500bn7mhtsj0abqqruoo x9gadmdpoubndgwqwsdihcwmkojyjagqy29c9rciqiughpor5oss7zuhgwjfkhhoinyqqwj0e8vy v9peivqclym1r5dueajkt76ne6cmuik9elq/1bbmpm6j0taa/pegdfnn7izohslk2pr1pcp2f1e8 gh9fkf2+gdj+1xukcz/hemmm4fcaowo+1w46ubmasuxlnu0ew+gj6icv0r/vcoaafmj8n97afb6g /mfa/vcdobu57ukgzvno1y3+ek1wqqcducyyvfrgbdmnqh5fvahjd1pd1v7cqww+2ma3+e8d/vvg dm507n2w6d95lyr/t0++xd2k3bzfkifbd2a/wmjoop43avtratx6jn9ndhauopk9jdv2dhfocp7l xznzk9jh5lobgu9s3mqojohyd3mcpda1wkp9oymnfiw/j3cq/r7tj2jdc/dvqo/iq98c1ebfzxvq u6hp8odtn106grumwvruug0doybuwd4yy1isqpvvbqa0isg/n9invlnxwaorgduyn08vmo6tyida 0kihgmb13hmuuaw2zyq62pw8aklnixe6pkkfjqunvxngmykl9rhf8oi48rqpqkau/bbqdgyrnrug chd8zqbci2g/vzabudekjf8yrsp7f7rz9xnjtgyf2qbhoorz0iypxgjkvf3gwk/jvf1jraiki dnjhsiid2by2qem8woonuqsofmv/chp6tvi0ayl2npjxoaz5cqr8ymu7xymgsrsahptid9xgxp0k fjkup3+tnl0ca6adaxmbmnglxp7z6jvevr2kfnmpijhwvfiv2zlot97+pudsa00mtwid/wpflhk6 iw7qn4wrgnbaj2x3+eibxc9vgbg3rqcawvyquxvuf7jfsgq8h6ujgkkizsarzapvdvgl2gurstoj pigz/cf8tq+mymj+k8em1v5xxpa6rs1hvut4n4y5qjhjmsn26rmsihsn0noeipetcw9e/gnem782 hlyts1aj88q3zlpbahgpb26csp4i4j5cl6lwujemjiybxyclttqk33xv8qrddqgnbt2d3fjl07do oa3jgti7sapn++h3mtg8gtxazikhnpqwbfqrgay2mnngk+b/q7z2w2fclckcfnv3inpohqxuxrxn sk9w/lwfqhulr9eqvh9hinsrvm3ey8edcpc7f/pv2hmt21kylt3afvgo7h2d+zeym7vgftvg373i x01gwporgzxoeuo4squf46xu/scf0muw3f+jjeoyujbvbr7yfbvqqoymmiqjktuyuwhwhrqomot4 /cekkmlovuyks5o2eogkttppkhxu/epiuby+7nwmsydubavbmgwwj6uga0ra634zxruzxfl5dbs4 rmoeejtws53e304qbrtbnh0aia9tegnwvt5ufhg8oyalx434hkiiy/gvdga95nyzhb5xkgq5f hpgltjyuoov0zyxft/fwpv/buokpeemacpkxib6nbshec51ktdldosfo14dq2ros0rxtuevqbvty +3ldsifm7vncv99ssit23z/vytnfgyaqptvkrrg8bsbhfyqvq2xqspcbxmbdnfu21rcgl/nawozi bigle6xn0l/9c2rufkvscmgaoz3r4kismclczf5wedu/3xeslutnlnwcyf6qydotqdhg4qrdtm2l jowascxpjhvwr96l7ktghmke8jqv14nso65an4gnbl2yp0oajctobauvwipdflt2fuzke2jwd2ap rxiyvegh/njg+it83i+chex/lv2sho5nqaiow7d0fap6zy8e9hjjbupegrfey0w3arclll0umkrp ug9vo5rsonbjhwnn7g1cstiyjjglra82fcktuxsbbsw5tagph+je2qunwuox4uxrf57shbn6gwzu 89raklnqw3pj6zavzxxsjxabdkl7gzrjqc5wqs/b+oauhwomwc1yhf5zihb7nythzhyqwvckj46r gj5chlf6+6zv3akawjhpkgpwk23tvfsw6mktv9xiuzdznwwxoqmx3t8k6npukvsz3s4r8zyehcmj oeg+2asy34ozxm6n/0zemoutmklzmggacikirlbhtv0a/kh+fwpvt4sfemsuf8vqjvkkhtcpr raqd6d1hfdnrf7nqm/qsjyb9hlgj6j4huv47mwgljhmmng57uvhbe1yu3osefkldii0l4usb5nzj ym1yyd7qwxubxbynclbo/7abt58mqwy8ztcbhqtlrswyj/yxxgcaskazao2cq257fr08s7yhznku hrv+quvod3/huzcbsvgdb8asoguzisxrq+4c14fbqcjrvemmv83epvfrtqxpcip/a8wuetohbta3 tvt2hwnkve8yfcs/yw0ov8fexj0mirpycmecy/ziuf8bdodl6gl+sgwjnufipgrzavxplj7y5utr xaln8a0qydy1flh2zf7mvfspfmcmvjvx2ghj9kjoowo/i99cbsps+yj6p63m6u5qpt+ciao7uzry oh8cxrso52v/8bbitydjw3qnt2fgipxku2sfglne/7qb6d1c5mj6obtqrxdsmftyarsrvs50b+tv fim+gwnsj703c/vcggikby3fnwgdyrmp7thztp7itc86g0276aduhc+/lehgzslmmwkeyn6lytzp 4agivsjs64lltvqshyah+gpk3b6tilr/e0vdjwnoebezy+hxzt2ircfpw2gtcez9ufbq+2njqvlq nzfoopl6hpvi6vxbozsomcuui6wld84cqj0jbkpar8w49ar9bxxidn4oq3jz4p9ggnbnketznh08 nrrniffe6fhfildjuwvv0tbjtxycp0hamxbdssjx2s5k9+po9k3tajijgiurcgnvep8vgtupm x6vyu8zzxvwgtitzvdex3hyd/qsszgpcphcijud/flj+vu7vykv3imxpktptlc6xkd70m/hc+08v 9zu1w7bu/raxk8qoxrb3fzicrwn+cw5+ivmu6lyhrpls3map69ig/h/khgjdvxoyaoqun7vxwk5j dwrznmkgr7w+4sra8dprb0um4i3wxkpob3af2rjcj19uu7zt7lkqf8efzb0kakyabqp1zjhdbzuz lwpa0zp5vtrhewumhbonxzpw5ftb6+ykofam+gpag/890fvuiq1cdxkkx0qfz8j8rr9ho+xowkja zudacmeexbjctyyv8hz7uekrxqyodiapyhonho0g0gbm0a4gt89lfcis6eba6st/af3yle9mte0s kg9qkyw3g2n8xkyd71aq4r9n3xokbjh/bn0c7vb0ud5abwcgebwziltz574b00qegcd25xebt8iv b9mpo1xw4kw7uvi7kqhkwidviykqtsny6ce/jsk9nryiql4ze1emtebwfa2n9kpmv+bhxnul1xip fdeux7k/3bcew55e0sa2wjktnov4vzma/dx/88cyslmrma68oimc2ltlerpbrf8+moz5cvtpclep oypaxleq1frike/xewsagzqm6whlkyztdxv0lhzrf7qbjmxfpcow1o4ywvg2jby6yypku4pgoj7o ma/rr1jz4yalzw7ta754x2yb+ktajqsxgdxw04wo9ix/k1xng7ykkzafl4uzeufa7b9lbxtmmx01 2dztr0zn/r6fqfp7imvkk6me3sxfeygp29skwpvwqzrmchk+mt3blvcpxgon0mjjl48hjxenijy2 xybqgviwwfso+/ha/xo3jbt/9ct1l6rvhqkmeq2an2h8dn995golkkzxbtg866bf/rp1mp2fq shzawn7ec7gpjdza2uyu3fxjt+ps5krrysqr5v3oamzco6rv+hjn+agdzzjlzvyoelyhax+icz79 m2ifw77nc2owliubeyvwk2owlso+fmoff1eynfpynvb2aqbt48vkw77lq3blsgk1xqa3d1velmt2 ndrvii1mhq77lsvbyslbyi9zwoj7h8eotlntldstkbsxiwvhwn1umncqefezkn8zxlpum20uixwu rf7qars6czlxpy/flknq1gjk2lxkagwrssi9dlwmdxedmipzl1p2wp88cskrf17tns0bu6z/dgao2+b30p93cgc+bdsrudpphtj8x4eqxps/ntwk7czrijyvbnsyc4g241yv 6+f/ue4i1h50d4uyaa8vhi/pjgi9ewtdbmiyhbul///ukpj0nf9yb7brtt0hhxpsd0fdvvk2y 0j/3ejioei1yem0j1jn4yvr6ejlppas71dijeca47srn+r0culuwylmek8rxzhys9fsvm9f3ke5h 9rjfazfenbvxmdqgvlzoahdim21i3ltmegpbyzekfktkodeed3k0euy6yjmjvsc53epjfr9pzobn xknlbtdgygfbnphbeul0i9jj2j56jiu4pp9e5hmxrvaboiddsanf0+l85bzhnbu9wsmhhrk5f h1dpf2hxzwjryipqkwj1imu2sekchpca5t9a6bexdu+0chlurxis7usslyvqp9gpcebvrmj+c 3xelwxncsuf6rxa/n4fdvf6o9a3gzywebpdldzz+0t85zhstqthzsqrsdguljczgd5pvusij2dpu 0hkh3hms2xu9oxsvapuwhv6iiybhgsac3qvuvocpq1rvjb5idrtgxwxwfmgyah5k7smupvnny/nf tcrq6hx0/fdyrc6utwjfiy29qbat4mqt7dyyjrfwqi92ou9afrvcw5oqoswqzedemdgsrjrns ovtja3v3vouts5nq5llwaygjsddq2leucypd2stjntdj0o/kfvvcqheznhtc7l7ibms4banj36m+ kxgzmyhqz5ua5g95ib6bxxpw5vnnyidjxehbzmjomfot98jijlwdpq1k/sftdlfetndsp2bvzzjm pw/dx4/qrtg7rmja+teptbhx2rcdfiepwwjmba/6uc+cqgvx6m8hmpbwy01ohh21aslhy8cawsz2 v7fixq06fq+xsyggzth4i0mmjewjv/t8p0frbqu2fjtimanijja0zc8qvhlp1xhoagelkxetybz+ xsdjc5jcp37m7ugfjfqy2u7siz3nd5zui7th6uxjahwhpbgvlwce9mkrlp6nq/e/exxtvgonj8i5 kukm5i2anjhuar8c85hw4pls+dgesotsb0z3agwuhn2lkvf2ooctxlzactat2nsgsiz0tklmh lzdg464qn30e42zmem6p4xg5pq5q5p8ahsxgzqaj+7y3fusegqtgtjefr5j67qowaqt5tss79rwy wsohqdaaa+5nvkrrvkitzh7z/arfcj45sswal5czvv4wxwe4ftm1fo6r8/tcs0zgpou2yphj3m+a axyeskl9ltpovwoh2xjaf4kz1j/2ipsevl4xqyfancmky155y1ysbmjrjsypiprbhl+bckzmisv+ salk0i2bgmmdcdnob7vu3qv/yuge/mhuudtkinxahjpmmoppfe7yulukmiy2yjgaqtephnqmfyll wlqwm0wfz7zuhay/qrue5rttiyfx7xt6l8rqd68011iqam92foodhieebjk/ocfxgxpdoqsldmtb tsvje6gscd9zf13uxwuug/bgpb/tww2dxzzv2wtpagg9uqrx77z1tqxyexjfzsucz9nbh+1fryp5 0yinau9h8ksrb9edjjzwarsxwnf6l55vomanakmbs3p2nu5h1doknfdopnbk7rbhgdcvttr2afty syowz6gj8ok9wwqwvtyjcwitljfjmllxmrhlusv5jawxetd7swk2k+ecwmonqca6vctu4lw8rn6s yalotrcrgfsrrvsrynseyrbhj+3zdv/l/therrbbmj+x5xpt+0ubptp734qdeskwigu09josq1yx mt8/i3wgvn6dmnrr1i7oa5dj+vmzxdnfmsffaeeq6lkoslv1c4bjltfxnsvmwxsya4vbes2gb8q9 abe+cwxni6opsdlws3uscetomjkbrb35dgwkjq/nk2yr0iyw7qeeug4tmacqfdfuc9gk5llv6mz9 g/slprbxxwdlw87ok/cinnu75zj8gosnukwfftvuwmlmgptghz4lqxxwalvpuf8+zqyt6wohgmcr jk3dzj4noieoi8xq+9d3io5mgbhbtkwgu5/qjkqejqfrwff8kqsdus/9gextdmyp89bbttkh1idr 7oo7guoqgc1vce6f1uerki4o6akbiqhiyld1/rs/9i9tgjuyuolby7cpnr9mi2bnupuwhw/eroa8 +vykpyjssr3h5h44bx6c5msk6mz7vg2pwvwyshywapjpqq/fc9rruaniiw0uuijr/5rmnibfpohm k+4uu9hynb7etapdjpzktq96krqt86dilu8ohpddjbdanegnpaoomysdb72z4c63ewpzagf7vgm5 borohk0pnfqxpwgzidz1z3w+mixf/hnlqpy9t1z7o9fnzugbgbj6xvtydvu73clqsjcx0+nnq 5kfcb7tqr9urcz6gbflqxclynbs3l3o4v9b8noo+jgaeg7pey/a0m6foubwejsqwfsgkvpjit 5hse1pgafmxflk5j7u+6fjdbmay2su1rar0obqnc3lewho5unuwxvf7sihpckrgzpuv6mk4fc 32d693fmjc00ixeojnn/o6vexpsai4wmvlzx6y7yo5838ktjpwt4llmgdrzlzejlke9dptnf/co4 kqocbdmvhx9tektbfcsfvd78sqxomvhoe8fgepkavufgvq0qq1rfw7pnhxfa9ew7avameq2pb ucme94ygvhfans1tiemzbsxeweuh1n86xgqlihxh//yitqfyswx3gv+awf8rtwkkxp8bqgnupdip /jtrsi18zrigmnmgppaym1pd6lbiki/ew4qpka7de4ufwyil2eeszmqffvkteibydpzanffuuvjd bodpoqnidjmitk/xdrgoilk1f4imcolsegx/bpuzpqx+99uhte3qsweisavtzawwc7njkyfprrbd n1mhnxd3ricamstxmfksyvrzi0i7ctxea0fow45ba0nebpj3ahyqt8tryppequ6ukc0gdu1il4qh r5kkfp3iv8t3ysfhlqfa2j4wxbibh9+ihfugfeaqqzcptxp2nz0n9e3lricqb5ekhuf9rvviu5kx empw+jviw/zitq93xkcl0rboewsy1a/5j/y8sqli8qfnjdq/gm3wh57g+q003tqpnfh7cblzab1m /o6f7q6zmhkzogwomeoyp53sh7kipe/redca6w1zcg1tv/heoihesltoamc/nytfu5t1o2zav pr+hn+rspvv1zzeinfgv34+n177c6libyuzxurghoyuetoq7ktkwhg1fapf/lx8cv/ifgun6splt p6kxnooacikmy29sr33gddd1dvfwsk5cihetnhkzdbnb8hvj7ptcdt1+gadiakytfggxs0pfhvfk 84s4bgdzrlwauy0ydi+zxyyiq72flyt4kshsjyltm6bqboz0an5iwsj8uvs+l25v/bvmst2pn xbdhmcsu7efgu/n0wthne12flknq7puskops4vhwwnvugwksamwmg/gxfbtkjog79ekmj1oh7v1j m4qewekjlxmtpxqq6grzhe7ox01vgkbswywwocus0b+ejaqe0k/aiqehdo55yiveovprxj12keig fsboyi2ll8iets8v+jhonxaozlxqfae0haye64vs80dnl50/friuf+ghhr1d9mvkabojbfqtfrwx duk3gkg6nex9qcucl2jbcunekawgcpwtoxqdi1ls3p/djjefljwcqplx64gri4agpl2ivj3gv 9vnxoo4th8kivewgfjd239k1dnodac1bd0pqw5mjcfg74rr8me/aygbciqy9btjywa5sydz4ldzo xrunwcb5ed/1snvlu1ltkkprdygxs/zsnvnar54pmdw/flvsg5odldpajwwimu6obnwkkztkhrnm 3scmmh5+qvxomhv2mpul9jdskq0pqdqvpfxwvzalzk0kwe3vmhilyplgw3ght1lmm1ooch /som+lygi0do/tlwqqtmf2xzamxth7qghxlxtyh2se0fq/d2kmdeijdkc2yaakhgf81lgz3re fzwbpidvorznww==dntomwfakio0l8xhwoijbyovbud7umfgtp1zrejrdth1j5i2ocqbxx5gm44i3sg6axy7xfed1 hbiactrgw8+6d2+jlgw40ekfa2fsbvzxqfsq7szcgufsdhyk1zzuqrplr/den9tqxns6xnfskcrh pcmgdebikrooe/c/g3s4d2w/mee3z6hafq7wraerr6edubn5xud9hzbi9okrz2jpqzi9+xdv3/xz ubuhahyqsnrk6meqtryry02m69cswwa+yyrk4hpomqsrrz2jtqjrxondw1pt2kfkzxz+jh+mspna ip+dvso8p7fr079ykvzn9r47mllue4abu+sexbn9mbpzu198aqx88ua2q/qrahoajw3t6gywddoa wlgv/d0fjitzgjmczgttvr2bckxpthuvs4g9hoxzyw7x9io4icj1jt8rvdumnkzbrjkzbnvems00 wryq9opxlrtdasfl9jst9x3fjt+wkpqsij6gaysrltoskhvb94bbvz2hcv4dudflrcdalp7lqi1k ehecpmht15b5qrnmvu4iujsblx53eqjgvaha2lvdvr2rbzg1gib+exe1tpyoutkwlykhwtvmy8ir xuqgwxxiufnyc6iublw8vhbtgqluvwxgsx+knk857p3jsspapbwzszcgg5le3t5k0ziiddvig qlbyk5fr8z66rdwfjswvxmt9nnopjsed6rut5grecggalbdpozjb12hrauc85eydt89ucqonu ihflfea/o017zh7thds1wme/v4sljhd8+i5zm5qa+ckuqwtck/nw6dnfffbvntku0ds/zus5rpbx /xazn0xab7avjx5qmdewndw4ff38uinszzs0zg7rcra566yrrdnlh4lxegxubraihlpiinjdt jxjaokhpyaumbwlidmy+fpcq4psx7oskkc/6sqt2+ukf1cgqbk5e63lpius8cooyzc5i28pvo94h l4blgehwrcvajwacubrwcrn/+mtgyhp2s+3xfnx/iegu7r4bhwiphehwobey6jtzxj1tmb6iw hupfhwfbtfmsxyb1muwyvvdboeafnvb4dhv6b3vw2fhjvqotrj4luj7jllujmbfrdypxtqmnjhwa h7akzfobjtzmlrowtq+ohvefgncwraou2pbdbvov9gh3fut8ut+nkopc8nysysh1j9rj5jkr2k3b h4hn7yu4gqsbpidfu7x3zgo+z0izkejts14udhmb/cg2ttm/js3cvjfsbl64ovnqtvdo5qyuwuea xdjgzu1q71v3vwukhjym8z2nfmo4awxec99xkv7wz4gunclxeut3gy6srq7udjrepy/au0elq sb/5aooqfuorpvcelh1nl50/friuf+ghhr1d9mvkuljahkm1noeox5jd5g7js1ttjuqva3hg7 6vhojm1/c2d2sukhah3cqztlvdfzaaexfoim9og1pieahcx15u8n87sizs76sjtbpgwr1vv2gdux 0s5v37ikkrq8wmhxekiikgv8uecasmve651vdzpbetbuifbkaphubrejidxq5b5zpfmpo0tof xsr98wv4goa6xyopqjgjm85owpjwgtvoalcusql0ydnrnwls2dgiyv7rgrqw+amuhijeglxlkxyh ycdkpd9z00v/0jvqkwxjbjtp54bzbimxsq7cronyl2hda2recjf2zxy5fplgzoj7ti3uuub9whxo 63dfnqsvwg0jv7xbcqomsmfpbvmvvhsiun8fm3i4u5isjnyyzscvfe0cdqx+w+kxps/exbk0i+0b 9pmv56heqw/zfsuak6zxpkdwqbe46dmmhdfjjgkmhm6nujbl076sux9jawvirzwxabdtinyzwwl6 ug1eajqkpm7au1czjbiieqkokgphkw28mxugkrsl8sp1cxinniyaifqgacrc9xznhahxgtnnzukj jcsxg84mbmoqvch6l9u9w0uxgn1uulr3qcbzio0tzrisr1ijnbz6datx0yh8wldodssbnjjej6hm pbo5k80d9c6xjxp+ysftbpehnwqpnuypravjwlgkh99mpfmxnpdojnosni7cxxcfirzelkcl0i47 bv594zhgzlmiusv+r5myxsgls+u6i10klfqp6behnykn4qf7hdoctdozge2talwt0idyctzltvtx /cuoda5idqwuadpbnne2kojp58dswu5n6n6sfmywqxgq7y33qyunz0k5hq0v5spbt7dsua6tygie z0zfhwzu5sb1thldpwv1sl5s8xldu+mvzkjdjfiig5oejcri6pozaiwxttgdizrnv/b2wx0l8u97 irhfky8rpr03du+ryhjjsaexju7/ab6v7agvpxutxki2jrjjmyads+wqwftglmc/nc+jprjld+hm o9s/6hl4ajw17x4adhkblkv0vvme/u5dyehlluwuat1q2a0glyhbzgyroraiacleggd0sudof7sl dbzi44c4jb+txh1ppzbvkyhxaem8azwohftveoyqfa9qgiq3xxg8vldeiigvtygscpprwwlldwly u+xzc3l1wjczmwym0i70x//p1fjcvtzutwcac6yz51hcf+6kzfbrzjyjs9jraojf+m1u+t3d7 81xgszhlvxbvhdudl+ly9oqm7zqmwfzvwltwdwlevm+c8y9ucp/bsn0gevdsjkk56thaopksbogr xx0slr+fdeinto41zvlrlwcfrqhlifoo6dubxahhtcfmbv8gqlk4d8pkm2ifrzgaqpmpfozxl5kz c3wbeauhd1tx38gwxpsj7jwseqocoyxogzp9ibbjvhs8yi+dktyhih6oj315vxx24dap/v8y6e3e iufuji7qexbli9awf0b3huoo9owys9gmmgkgl6sr1vkfei+5e4izpgg86bxovpkrsqtwoozap hqpnavkrqjryacegg6ox3mgvjytkxgbfmqobztmuwlv7eod85zrtjw9tgwnt7civdeqengyqrq1b 7i3lx13j/2l45amupnb29nbqx+//nanco2ekuin2pt4cketf3zuy46id/amsxq5u2xlrqc2ebn4l h9yr2fgkc073wp+07/pfciirrdbr4uttmfnrpewxusmkj2pxvg3brhkw5fmznyqgguifvpgfsq9e xqtn57ox7s0ars/2n5c/dy/o8ur4zgqpgdbi6mi6fcb4qrj7ydfzwgu/e1xxihdt+0hlnp+ak0zo akayfhzioz0jp7h0tbhox0hepsmdjpnxxyh14v4vcfk2l4texpqdg6m70du1ochib8per4f/m6f+ xqmr9eebp97fenohrggz0takmovcj063h0jnwmvmfjz1xx+usn/g5bs497vazmsvsnkp41nz0 ruac7zzdhbcaf2oyxrk84dw46zcmsce0yddmiadz+qwdwqeblisy1pd0tynioud9awolsats3yyo v++1dhigmsctewq7znzn21okcpcak1n8q+5q5o7ahzri6huaeo+umz3koyjgvbxk3da5wvkoh8xv moj6sefmuiy+4xzj6rgfygwy4jd2mydza5odldpajwwimu6obnwkkzszrfuapezvzgt6nlc2zeez z++pouie+pqgsaqholi2nxovnobi4mhkmns/9nvj3x3yxlodvbrmlevzbox/kmvpopxnahpkfd0w 7gm6du+ohcpvo94hl4blgehwrcvdl1frcdoz5yepmyikvc67klv/r9sezlqrb0astolbpfyfo 9zeszowwt8hbzjca+avq9a408d3tgitnhijkgrjjhlipj+gvpwnorfoinrauu+j03utxouzd0 ryazcsnpmrwm27wivqmwhjgzpkdye0tetuimotl8ewmpfpe1l7zmbaxwcertzm2o1j445h3gwcic jyutvpn34mi4b6lbjzuaodw/rg/foubbdhpizmxutlmhpm22e/ciczklvga2pl6viywqa99v7mfe 2u6nncxtlohtf+kuy3pgcecpol+udhyutkkvinewu1sigy/n+6lsbqyi4s9jzd7jrgv8owp0rpt7 xtrkav77ci8j1uadnvjbplryfopyzz34j3p8qv7gunshaq3k79wfhmucz+hocsmhdc4bmidiwns7 pw== 106 无罪之城 r47+uophm/v1lr/krvkacpqmvffyz0ghiat7cbb/ofqddl5s5pfeojhisurg/6aya4iqb+pl5iqa gefl3j7awic6jf12n499bivulbbwyxdbrd3xts0t1wqonf6ij5k4cqksush+e94q2ua4+jnmf5da riy46l30v59xvdlryqlxblylfq9vk23pfclkvli1tbff1yovhf1n1gmiibi0bmsd5qiijlhevpgr tcld49r5ygebomrfd/kthp/dvum8teeplxm6r4wrk1rjd1v/02fcb2pcbxk/vffy75opttvaeoaq dnajlelrzd1d4nl7cmmr8tazvbe1yt4grf35b9/hplo3yampu/efrxt1m7p/wev3rwssajick310 r6dizrf6c37weghrgcgt7cueaydab/5h1nmdi2z5b2m3zmjoaqet3quray/vdhfthotjwdlf+iyy kl2cpc7t8zrm4a3fhz1gloy6aynutomc8063xblqndk00ivq7onpierpacdqkqlj2kdpaitrxa/a h8et7usy2vr8db1ijkv6c+hmdegfp/nrekehyikokmamuout+73ffv81tu3txl3rsgtq2cptaijf wk9xls+lzfqcmosikbbzyt40tnkwlo4xu8iy0pzar+m0q1o4iwmly/uwwend7q8lzasglsg+q hm5utbbp7qm3xcvjbxj/4i8mvjn5ctnorz+mmay0ygrx9vujtjmxymbdah1kzndoc+hdr+cd9mtx wcga3e0776jlsbnw+79oocwei1u+e5kmysrckwlkil/oliehsxhqac7vhvilefcemijytfvn/e2z mhkedvgsz0ooga0apn9osvngov7p+cdwgui9xbkadae58hxtvl7nxsjt1ph/blfshjp2zetkjd42 o7pb7mqu/jnkp5durgnxkfzn5kbvjefqvmfjomhaeuaihbm32dupblkvzlda7p7hijs6ug6pxpwb l/ikw9holqs1ekbwtvdc+b0cbnuo57x9ejsvshhxdvq6y6olygy7niqyx8lkwe03ohop4aqsd63y s5g/om55tt4o/cjhtk/tqiglfhza4hhh3irrvz4nnnrdewlpb5fdliisimdnwoowfct6gnxqt1uq wlql3fmzwl8bmdb4ksncf2jp4oby1+ibzzaprv4ydxscscemtvklxd4lvxe4yabv8v9dxqs0cdfp omlrivsh66njie2nn6qg9pav7c3w6oxrus87seaeaqkhunckyurw4jl/txbbcaotx84srv6fjpnb sifqe2ortqfzpc9k1hpnmwvgkax4kkxcszfbjo8fe3gu4wlgimpdxlkj2a4neyq57xybvt0nxumm otjzgktaa0hjcksjtpapoo2nnwy/wdlt0wpakeqxc7hui4szum3xx3ct010ciwmbvkvuxjrspjec 3andnabvdot0ics8tnbqn89m3e3qwwalufxqaipsoryvhmv0pu9xrv2foi/waso7y/hqllzo2yyg nbdteg0cvbrwk075a8g5r4pvmmf83jwlqitaq/qnbcjpimcgb5dgkib8xdofvfcorgkupshywuqg cwtbpq2gxooznttfs0mqnq0ia0aibnj4tom8crom5amirl7apxnjc518c6e3sbav4iljo1aqz16c kv6p6q8parbqtdkagxm/dtu0tm1czmtj5bwnxnoau3g5lv3cmlpdn/bqufxibxhdnu3q8wi350pd vyrhu7sb3jqjbm6aknrnsimvcqjntt5e6eybvwksxjozqmy9mbdnb3jcusjv8g8batisjpf48 pysj4hdp09llbgae+drrrscw16wc1aa3pl7hr7vthshtauwy/eqlutmwh4o4e/fxrpkkx6xwfkrd cvx6c7wldskr7d88uvopxpapp57c+ihxc+94fjmxt1blbrgcl6tuhsvc7ofsqhgic0mrkyvyelt0 5rnvt6s3mzivyn1dvexi1nt0z768fkuqkw63vvtfeeeufup/narb833qd7zrpogblpspury5y 3ggdk4wurvjhs9vgc/okw7dsloymym9bifdcoy1rczpv6svj6umykfoxb1wptiltuqzxtj2tn18c 5l7cv3rc3ldduespuskgd7mxwl0zoxu2mno8ivatsxzin7zfbic/b8fuc4h1g8uittp15fhbzuin 9zqgujtvgzs2zp8crx/bx3o4igpasqmitzw/d/xx82woocwgeytfmkmmeznzgwksdi7hkheeuugl /lxy2blretgy2gj+qytr0xxktaxiai70z/oxtzwqpqfhkczjkk91iv52ljmect8fxonlhau2xekq etelv42j2wotecsrvsotnwlt9wrdx3fasjojarbvebg8txswvnrkcysdx6uz7scjoj777hs4/7jc tni3pf3tpeg15py9pkv/l/2lktyn4a4f1pmdllx2ly8a4ibztabggtcbguektay38ko4x9o1dj4k 6knoul37wbkyqt7vswj89qpdtdcu36fkqad+r0yi+ly8irybgdhv/ojjackarylhxyty4xpo7lrs bpxhaq1wbuf4yaxxsoyc80bcxs8ftclrmfn6+rfvhu/ofviaqhj3iypo8cdckkrmzk5sle0kpufw l5ujchsoah+bqzb8yvbp+fpfyihmwiovttjyv26ewvaf5cmltrilozgdw9oqvrmrg3rjgknwlpfv 2re3ypkzzohdxowpppfgaivxb0pfc/q8iwnydtzqz7igkzvp8bawpghbxhjqr9et34xc7j+58tv9 puibwp82h2uuuov7wc8ue837yy6b5j8ihcrricmgp1yonxu9fjkytwbhrur6ve1yxsyus5cd1iii tqazx8cfakalkfvln6abd+h9yta0kse4ydpqups/ztkfogngndtm0b1sv6p8oxgisqzhuiyjunz+ yzzn5z8cu+ojlytckly9ndmyuxo/a3fpkgdt2huzbjcszc4w+6botajqqd5oljoscyfmrem98 d66sqqd2eujbojhkik3gvrul9nsg1bwu8j3erj9l9955hq207snohc/8coj03s4kqjr98vvxl dnb9gytuvhf3r5/oxn/xe/oid3wcsi1rtklezsnr54/flknq1gjk2lxkagwrssi9dlwmdxedmipz l1p2wp88tihirpk6ce6yqdvwpac9mujp3f9r7/8mlcvaepfchlssroecisi9ya+5uhmqsleiv9z6xk2n3l7s hcjqeo8y5bqdwv72rzke2o8b2l+rl8xge5x10myqmr2xce/o41tkzy1or1dzie3s+xttiig9ser0 lzcatyazvdfyhszjobj8xtm7fpd1sbjd/qmkn2rltlzxiabruof/itbaevayz978lg3uopak6+dg 4slcoo6zssfeotjwklpjbepefctrceuqv5aji4ipwttxqcesbqhqwwhtwdowwda1nszc1bs1xcec gtqf5e7rphesb0p4uxce+3ztufai8kdz+oftdsmp9gwevtgbm263i0m2bx3kstawpb8ej7uiad2s awjhatufcvwvoixcbs7hyds6vm0uadcjqvsdzetbtfknum0rzdvwtsh8sflu7tsay08vagd0u4ga sac+t2l+/3plp2n3ovihf3cjcvas3lrblgle3ukydtqkgoq1iqmwidcfwnq9zivl7ktjsan/yfq/ jtusozxoxylyndub3vekcwas4z9k2yy0wbxy+ff7sgv//lvpnzas1yssqrllnhhw2wkhogi1rqtu kdb4zdjhbppvsvbypbo1ykpsqptmylnrektgmpjthoo3blok9npfoq8unl2hnsssbpuh9ktkoibw s5ukrk7l+fowumn1allrhjkyig+azwhejfjcqp2prdoqsol2/brha55r1scmkbupdeaa/1wte g8dy33reu7rsvxpu9qxyi2cxxgk1d0li/s2w2/c58dc9dhpr9pw8lsupqz0gypr+j/tjujjnodtl b/w95cxa62x5dr8z1hfyqp+/zimh3fxlnyxbydcmkdrklyq+eunveggcb6uptg36ovhrahs1vpam mtdhjfw1mgm7uzjxty2+zvcuvwupe0kta+odfe3qmdebwojn71nwighfvysocfxenfqu9a2ifxub np1+gttbnuamnkfdaygzx9etkeukyhw9lx5tv8nnr+xykigivoshtmpu0yv+/vrcg+icjbg0s4wu zpmn7dos8mhfmz7vhdmtw7+sqwol3gatkfyqvbehke0g/33iqj7+r856+brffiby0t11zilrp iglwm/qbjtvxmdbksf10+spmkrqlupznae0tgq0v9p+qv3wpzvfeegyyejsp+d+lwkvvc5i19xn8 hy0njdlhhfyjppnmzfnwd23yjd9hvdqkxif8/fdij7u4ihwrnf+xjbasd8fxjl0jtkesl6 gme0hjd7tyrwufkzezwnk9olc0mjomuvyt+cxg5g84/9lzopyab1fgmbcobabo83225kkt4+mdrm ds6c4rcikftyv2ddwdsy5ok0uunvynffuchue/7zfmrygrsucxcv9r2rzdp/guhthbedwmgoiycu bbzbsrrffzcuqnsjxsra18lksdeqsuxqtugtng768tlor2epjpid/cga+o6ecjwkwdmd8iaituz0 cgfejkcf356nt59g3ft2mw6dfvf3u2jm6oprr0vh8py/1c+svckyf8qztarjykr44y2/atzmd6nm spnuqg4brqxokcqjfkxtxzcjcsjjurdhcfa/mi8trhl481e0yvh+uukrycqvo74yafrzcl5wh3tf c69qx/6opyeqje0jyqtt6x/iid9lnfxgg69fuitkrvemucayxoya1h6fonvb4awnse0wgko/w umnxlvbgtovydkq2riqfazt9gchj2xguh0fk1gtqbwud61sq51or/klsq769ozfty/j0/xjasqiy /08a5c+qwuuhudwzsufmeoeewwmdo0vf6l/grxtxohqppmz1yvnxgfvdz45rhj8afas6ngwynqks lnzisntomga3zmqk64aguuf0ghctbzd9hypykilfchdy7ui8nw762hciria7n5gqgvweyhhwhfnu 1ms4dqtikyje7xyp/txlbwuantvzz7pi8dbaxmvedsatsmxl8jjtlrqtl/afkl91j87xrhhm3vzt n4m1eeyy2ya9h7i/tbfaizhvs/06ikoixpfchczddcukdwa4ec8yv/pn48krxdjfamsrcuoolpss pa1d48ywj3lfb03lujkr/0lsa4xfmwispc76xqspawnza0mhdxl6p0+kwkoi0e8stmfjv+kciev4 pnmzboc7mwlt2yimcwhr1ebznle6flxn+vqmy8d7ny+l2mkpa0vhymalkpzqwcgjilxmooda/68w hzd5uu68tiectgr+gg+mcd6+prf2m85yblztwhsdz6ojwdfbp5wo9/icszsev7frjib5l80g4fsc qjvaajyqqmelisj8+gfwjlh/eyoarjshawn5cyrmkp7wsupnzeytdq9yuszh94hminabjn6izhkl xdunbmlho4wfhkmv7p+6j0qsek4udl0ldjy+vit14gxf8db3l+t/daofbmfu4+dmuw9ozvmddjhy cqmk79ivfb129x5sgyriyn5hoeb/dj/jockh73npsliodqnorxnsvhv+g7eajqf4nepluwfy7rmr prwnsjkmnlrkjb5zzdeokvlspmxmmbgqmzlhh2gtwy1odzp7wdtq1clu76tmmd2myjnz99w4fduo e6b4oe9lbatvovaa+re5cexjrfqqqbu4+sesewwx1lu8947m/nsgx9xl6eagqpt831pdy0z6ih5a s/eb275xdt9nbaeaej/pkqxlqpvmt+y18dp1jx967om1zskjitdxznqqvalwsecus+7lq/rpamqf kgsfy4lnf4p3t9jbfpxm/iold72k8+4d7rvjah37gjunmippqhbrtikmjpqgtaotj9qwli0qtgrf uf0i4saf3qvya4/flknq1gjk2lxkagwrssi9dlwmdxedmipzl1p2wp88xr2m1n6fmclnji/unm5eelntfqdpplwqjqbllw2u6fj5nozbfjpgydh4p7yspts16uaokuno1rdb xydcalrk4pxez7d78bieyfbs9ol8y03xglkvrfatvnbkhtjuvb4xdudxmvyb6qyxczk1+wj4k8zz tvjda2weik04xdc31hlmvki1cmmrownfmlzykbxoo6dj7u43m6el7vgmi85l7iclgjnkjmarovu6 xz2km61ldhmoe8ljodn0tqh0kxweq0gmq6rz8xracsshivzigoeodime1qdguoof5nwiizxusv+i albt7pmzfseilifih/xtsnwjblg59obul/lt2luvpo8mjeodj2uaa0sj3epzvwxhjn5wui4/vmr1 kxamjkws6xspluwofzaa8ui7knwjwgdbuiarymhue8t1zbdj4b6qqtxicfb0hlvalmb2twqa91wy 2+fggt2vnoj0pnbhtrotkp+adfxtwczxzhbhsd4spi4jnlkro5viwv9ujgcgelt1n8t3v54yy lmvq6gfg3uifdseva5hy0uf3donnmdlqcwdrwwusqphzwjusu127su9eqyugu7pmu/c2dp5tq8nl fd44fznobgdgia4dv896l2l0jhkg3vwdmadkmqiykah/nnhrmvqxlbeyjynhbcrnholff6zmcvq4 omgykwak0u7bhfcdc2bjriocbxnwyhzx677njyxigvhyq7gtzsscolue8pk2ib8gh3pwmez5y49c v7ochhbhtfmv8cgyp01derrvfj0plxurj7fsjggqg6a97wo4ma+tkxlvdbo29brsoo9qg4ovr 9drfqfcvenoatb5lguq+ceu8lnlo+ucodetci9a8usjky7w1xluxpeb5lbvpyfhlnzpbp+rqq/ew es2+w7p9janaopgoetrbvhwvvcybfb1g6cl2zooohfbpbjtxvhhz7zxpf1wog5gep9tws954lpfk bvxj7msqlrzy9bmeiyjmy3hrg5rxumu3yvytl4/hy/l0yqjje7ema9r8pt0fn5l78+g+/q13y4gh t2knt8/sdjckrkw/iz+odxbvhtgfv8qui4oxjgjtwvhasda3u/f1emtgkjf4uuhy0+ravv+ze2r6 glfusjqt9xgzgl/ldl22ubbx/kgu41t1w0cl5wxho6hey1jv+rmayntztsxpyruclshpxihp45q3 o6jpvgidvpxlln5tlnt9ej0dpvmc19wablfiv44e2gatd4+v1sr7iumhdgkkvu2jkj9mw13wpxqi qm8hjykhjxoqgzhidd3zbptdw9ot+jaibhwpmwmsq6jxak27bk6wn3jgtqfni5/q8eyll+6mmaf8 hwdokxzmg46f9s8go1fseo7m29oi7vgkefizsm49zpyi7j4r5cqqlwjt6pdcftwndxeamkcswgzn fbeyrpkssaszxurhpzrhnt2spz9bkpaehynoz3dhhe3likpp8ci1e2zivim1iwq1xtslvlxqlv1u /xz60jwvpnflqfymi5zrwksbenux4pxubj0j14kz9npwf+f4pklffuomlz7f540nwvo4ufiu9 eu9bc7dazo6to77xp1h7c8sxii0pmsdtkymh1ftgfoqp5uxh/3qtig56p7tnnn5embkfizn3u 7wkdmol8jo5y1ciq8cwc/rs3uwkxcapq9zsq4gsxvgerbgzq1ejax0jf9akkz+xbw/ungeq/xzcv w4cgia7dficrev6mhlkghnu3kopmaotanaaaejfsm19yc6zuq3dpotcmnth+h/6v5rzawqdfc4pv kg9rbok+auh4lzenmmpadxo9dqzsf/hhveyplfrkgoth9fnedc2ukajxojkdeg2iijajks5/1scs 17gj/8kgegfbggj0r7dqzy+dpxusfbfob4udxfzlzhjh4uv57+v6u3ywiutyphfosufyjdhok j3ktwz+jeo8x8emvd26e8z/bc2yebs41hg3l2omhlzoui5shyboc8js+dwgvp83vjl/zqo9tx/eu wcy7bjafflsybveorrzzknm32tm95jrm/logibov0vbzihgektzcpsumgr7rh/heoo+oku6vwgxs yxujn9yel8kjzixrve/bau0ztespeteersr3jf8qppliczyu2x00efknw3f+8pz+9a6sxggl2ypo dz6zjpc3xrwm8pnamgfysrsafzfhinwywgywnq0c4tww4pdc78pgnka8n31t3orsihhutjmeq6p8 10jojfxrhzyuzgoxw6dji/nhu4py20io3/2dt/fxvivvolu50vl7vjo6iqcobzga/bm5b92+kk2w 0e1icv9ozk6tseqmupikgxeb821nhdilvzrm2xk5fh9giyqk/ky21bk0m4zn7nsgjdrtkhl8ex0i zy+dpxusfbfob4udxfzlzh/a8jrodag4v6tk1vwslv7ovq6ptnrvay/rgjuwh8qj12nydbtm0n5d jiopatzz+e3vrrrs7m1djxcjcdhnr9bup4iba4iv9m+rbvmrxckqwfmyyfa8s+cxztefweteqnxk zkhnl/kx0vdmi1rw86lnk/xvtrs5atskx5vwwznlhkzvzo/38acb1i2fqinc69ezqyyahtnkmrsi axwe3py/hy5l2otfahut7oe+f2exky5o6yqbkluhr+jdcarxg6xz5+4y4r90bvnngjuvykyirseo ihz9wfuqg/9qxc26tsacohclvxn5ftgl4ywjt0khgspsbzn/0asq89gjphzrfljeel5wlw7pyx1b gpx5rqt25x0iyf2+gnjltsf8o9yy7/iffbv1cwv5uemh4xunmexr5ylhc3oyhwahxq+jh9eit hfwwanpcms4rotiv6brrm8nkes9zzfovcqrixmdzkpmixm+yah7ir2bdklyqttv6huo+wiqco hdgxqmjtk/ldmp5v/ljddyvpxqsfvvlw7v9mz3ehxxolhhaql94+iwrvtg+mawvnlxpmqu rtko8i9i= 107 只要你醒来,我便用命去守护你 王子彧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原本就没有好全的腿脚,在重力的作用下再次扭到。 他的脚踝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落在地上,骨头戳出皮肉。 一声脆响,能看到森森白骨碎裂而出。 王子彧强忍着,却不敢叫出声,额头间的汗水滴到眼睛里。 他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 一双漂亮的绣花鞋,红色缎面儿,金丝缠绕,煞是好看。 立在王子彧的面前。 王子彧的身体因为害怕而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对不起......我只是......” 一双修长的手捏住王子彧的下巴:“你倒是好大的脾气!” 王子彧被动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儿瞳孔狭长的金瞳,迷人又令人恐惧。 “阿宁姑娘.......求你饶了我这次......”王子彧声音颤抖。 阿宁冷笑一声,抬起秀气的脚,狠狠地踩在王子彧断裂的腿骨上,随后用力碾压着。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王子彧使劲儿忍着疼,就是一声不吭,他几乎快要将自己的嘴唇咬掉,也强撑着。 “对不起......”从他的声音里也能听得出,他的疼痛感已经到了极限。 阿宁冷笑出声,松开了王子彧断裂的腿骨。 王子彧长出一口气,缓和着痛感。 “好在,他没死,否则,就算你死一百次都无法令某人解气!” 阿宁重新蹲身下来,轻轻抬起王子彧的下巴,唇角带着笑容,歪头看着王子彧的眼睛。 “你倒是能忍,我喜欢......往后,你自由了。” 说罢,阿宁丢下王子彧,转身离开。 王子彧看着阿宁离去的背影,一声都不敢出。 全身的疼痛感让他心力交瘁,恨意更是填满了他的大脑。 再低头看腿脚上的伤口时,发现腿骨已经完全好了,看不出丝毫伤痕。 他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尝试着起身,发现除了全身的疼痛感扔在以外,腿脚和身体的伤全部都好全了。 他抬眼看向门外。 阿宁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江祭臣!”他狠狠得挤出江祭臣的名字。 “祭.....能听见我说话吗?” “祭,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想,你会是什么样子,长得会不会更像母亲。” “祭,你知道吗?跟你重逢,是我失去母亲后的这些年,最开心的事。” “祭,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竟然信了王家的人,祭,你若是原谅我的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一声一声的呼唤涌入江祭臣的耳中,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身体想要动起来。 可是,他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他想要开口对一直跟自己说话的人回应,自己醒着,能听得见。 可是,话都是说不出来。 他急了,用力挣扎着。 可是,他知道,在说话的人眼中,他依然一动不动。 他不想让她伤心,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一连数日。 阿清日日守在江祭臣的身边,家里的丫鬟们看在眼里,都为这对姐弟的感情而动容。 即使,他们只是刚刚见面的姐弟。 这日清晨,丫鬟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发现阿清趴在江祭臣的床边睡着。 她的睫毛颤抖着,眉峰紧锁,口中喃喃:“祭......” 丫鬟摇摇头,将手中的餐食放在桌上后,悄然退了出去。 那日,当她接到有人偷偷送至骊山别苑的书信,上面写着江祭臣被扔到城郊乱坟岗的消息后,她抬脚便朝城郊乱坟岗跑去,连鞋子都忘了穿。 被丫鬟拦住,让她冷静思考,送信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是个骗局。 可是她却心焦急躁,无论消失是真是假,她都要去看看的,无论是骗局还是陷阱,她都要去证实的。 当她看到江祭臣小小的身体歪歪扭扭得躺在一地残尸之上的时候,她的心剧烈得疼着。 几只秃鹫已经停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似乎随时准备下口。 阿清不顾一切得冲过去,紧紧地将江祭臣抱入怀中,守护着他满身伤痕的身体。 泪水糊了她的眼。 她没想到,王家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她不知道,江祭臣这几天到底遭受了怎样的重创和伤害。 他该多疼啊...... 她将头伏在江祭臣的心脏边,能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她的泪水砸在江祭臣满是脏污的脸上。 她看到江祭臣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看到自己了,然后唇角轻轻上扬。 她紧紧抱着江祭臣,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祭,走,姐姐带你回家,只要姐姐活着,以后,便会用命去守护你......” 阿清带着江祭臣回到骊山别苑后,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守护。 她请了骊山周边最好的大夫来为江祭臣瞧病。 骊山别苑已经有太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人来人往,却还是那般安静。 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大夫们都是焦急的小跑进来,摇着头出去。 阿清不相信,弟弟明明一直吊着一口气在,怎的就没办法了呢? 她不愿意放弃,日日夜夜得守护着弟弟。 白天到夜晚...... 看在旁人眼里,都能看得出阿清对这个新来的弟弟的关心。 众人也都能用肉眼看得出,阿清日渐消瘦的模样。 但没有人去劝慰她,因为跟着阿清的下人们都了解阿清的脾气秉性。 这便是她想做的,谁劝都没用的。 深夜再次降临。 月光沾染了这对姐弟的周身,显得孤独而清冷。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这对姐弟均匀的呼吸声。 房间的窗户来回煽动着,风吹进来,有丝丝凉气袭来。 一朵红色的花瓣慢慢得落在阿清的眉心。 阿清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紧握着江祭臣的那只冰凉的手从床边滑落而下。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房间的门被推开,门外月光入皎。 曼珠一脸哀伤得站在门外,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江祭臣。 她抿着嘴,一步一步得向江祭臣的方向走来。 她的手轻轻得伏在江祭臣的头上,那么柔软而小心翼翼。 她的手触碰过的地方,一道金光闪过,照亮了江祭臣的脸庞。 突然,曼珠的手腕被另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抓住。 “你是谁!” 曼珠皱眉转头,见明明已经被自己迷晕过去的阿清,此刻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警惕得望着她......  108 守护者 曼珠惊讶得歪着头,冷眼看着阿清。 阿清的视线移到江祭臣的身上,见曼珠的手正放在江祭臣的头顶,她站起身,一把便将曼珠推出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阿清的问题,似乎并不指望曼珠会说实话,她转头对着门外:“来人!” 曼珠一语不发得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阿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江祭臣的身前,张开双手,同时,再次向外面喊道:“有没有人!来人!” 曼珠抿着嘴,从阿清的身后看到江祭臣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 她似乎放下心来,这才转眼望着阿清:“别叫了,他们不会进来的。” 阿清随手从床边抓起一个瓷瓶,用尽全力才能拿得起来,怒视着曼珠:“你别过来!不要伤害我弟弟!” 曼珠轻轻一笑,低下头:“他有你这个姐姐,真好,可惜......” 曼珠抬起头,手指轻轻一挥,阿清手中的瓷瓶便从阿清手中脱落。 瓷瓶就像是自己长了腿脚,回到原本的位置。 阿清诧异得望着曼珠:“你到底是什么人!别过来!”继续对窗外,“来人!快来人!” “我倒是奇怪,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我的咒有抵抗......” 曼珠一步一步得靠近阿清,越是靠近,她的脸逐渐有了变化,渐渐生出一层一层花瓣一般的棱角。 阿清轻声惊叫一声,跌坐在江祭臣的床边,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江祭臣冰冷的手。 “你这怪物!离我弟弟远点!走开!”阿清声音嘶哑,虽然害怕,但依然守护着江祭臣。 曼珠的脸凑近了阿清,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阿清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曼珠唇角一勾,轻声道:“守护者,就像你一样,我也是他的守护者。” “你胡说!我弟弟怎么会认得你这样的......” 阿清握着的江祭臣的手,原本的冰凉似乎有了些温度,她停下口中的话。 “怪物?”曼珠继续接着阿清的话说道,“普通的大夫根本救不了他,就连他命里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不过是因为他命不该绝。” 阿清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感受着江祭臣越来越温暖的手。 她转过头去,手付上江祭臣的额头,原本滚烫的额头也慢慢推了烧,青丝之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心下放心了不少,从床上站起身来,正对着曼珠。 “你也是从西夏来的?”阿清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一些,因为她开始相信,眼前的人确实是救了江祭臣的。 曼珠一顿:“西夏,算是吧。我对他没有恶意,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一早便会醒来,但身上的疼痛感应该还是不会消失,他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曼珠最后再留恋得看了一眼江祭臣,转身准备离开。 阿清的声音却从背后响起:“曼珠!” 曼珠睁大眼睛,停在原地,慢慢回过头:“你认识我?” 阿清虽然仍在害怕,她却抬脚慢慢靠近曼珠,随后对她躬身作揖道:“多谢。” 曼珠不解得看着阿清:“你......” 阿清努力对曼珠露出一个笑容:“你真的是曼珠,我听说过你,从我娘那里。” 曼珠诧异:“你娘?” 阿清点头:“我娘说,从她还是歌姬的时候,从我还没出生之前,你便跟着她的,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是不是?” 曼珠眯着眼睛,不答。 阿清回头看一眼江祭臣后,慢慢仰头望着曼珠:“我娘说,她一直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儿子,祭这个名字,便是从你的名字来的。” 曼珠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阿清已经放松了不少,慢慢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娘说,她以前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但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你是谁,直到有一次,她假意喝醉了酒,便第一次见到了你出现在她的身边。” 曼珠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干净的女孩。 阿清笑笑,试探性得轻轻握住曼珠的手。 曼珠没想到,会被一个人类这样握着手,她的手很暖,而自己的手却是那么冰冷。 阿清见曼珠没有抽回手,便放心得握着她:“我娘说,那天夜里,她清楚得看到,有一男一女出现在你的身边,他们开始称你为姑娘,后来,你似乎负气离去,那男人在你的背后叫出了你的名字,所以,她知道,你叫曼珠。” 床上的江祭臣手指微微得动了一下,睫毛颤抖着,眉峰轻锁。 曼珠和阿清都没有发现。 阿清的心情好了许多,似乎见到眼前的曼珠,就像是见到了娘亲一般,因为,这是与她的娘亲有联系的人。 阿清低头一笑,松开曼珠的手,她似乎察觉到曼珠的紧张。 “我娘说,你叫曼珠,听起来,像是一朵花的一般好听的名字,于是,我娘给我取了名叫王子清,因为她觉得你清雅。” “你娘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曼珠不敢相信。 阿清点点头:“她说,以后要给祭取这个名字,因为她知道,她命不久矣,希望祭能活得长久,她想要用祭来祭献于你,希望在你的保护下,祭能够健康得活下去。” 阿清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哀伤,她仰头看着曼珠:“曼珠,我娘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曼珠不语。 对阿清来说,这便是回答,她靠近一步:“你可以救她的,对不对?可你为什么没有救她?” 曼珠下意识后退一步:“因为......” 阿清露出哀伤的神色:“因为你的出现,其实都是为了等待祭,是不是?所以,旁人的性命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是不是?” 曼珠深吸一口气:“是。” 阿清失望得低下头:“我娘走的时候,应该很绝望吧。” “不,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曼珠终于主动开口。 阿清猛地抬眼:“笑着?” 曼珠点头:“对她来说,是解脱,她的一生太痛苦,她一直在等着江祭臣出生,她知道我会守护江祭臣,所以,她才会安心的离去。” 阿清不敢相信得摇着头。 曼珠继续说道:“那天在城楼之上,我站在人群背后望着她,她看到我,对我笑了,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得去了。” “所以,是你将我娘的尸体送回长安城的吗?” 阿清和曼珠听到声音,同时看向背后。 只见江祭臣一只手扶着床沿,疲惫得看着两人的方向。 江祭臣的眼神落在曼珠的身上,充满着怀疑和不解:“如果是你将她送回长安城的话,为什么明明看着我一直在找我娘的坟冢,却不告诉我?!”  109 用行动赎罪 “祭.....”阿清见江祭臣清醒过来,高兴得红了眼,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跑去。 江祭臣的视线与曼珠碰触在一起。 曼珠闭口不语,眼神哀伤。 阿清激动得握着江祭臣的手:“祭,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阿清哭出来,“醒来就好......” 江祭臣从曼珠的脸上收回视线,抬手轻轻抱住阿清,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阿姐,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阿清笑着流泪,用力点头。 江祭臣轻轻笑着:“你在我身边守护我的这些天,我都知道,我知道醒不过来跟你说话,阿姐,辛苦你了。” 曼珠看着眼前的清醒,低下头去,准备离开。 江祭臣安慰着推开阿清,抬眼看向已经转身的曼珠:“可以告诉我们吗?娘亲的坟冢,在哪里。” 曼珠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不知道。” 江祭臣轻轻皱起眉头:“如果我娘亲死的时候,你真的在场,我可以理解你没有出手救她这件事,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放着我娘不管。” 曼珠回头,轻锁眉头,看着江祭臣:“江祭臣,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不需要对任何一个人负责,我更不是你们全家的守护者!” 江祭臣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的脸上依然表现出冷漠。 曼珠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能做的,只是按照你原有的命运轨迹,去帮你清理道路上那些可能的障碍,但我无法让你全家都不受到任何伤害。” “对不起,曼珠,祭他.......不是有心的,还请你别生气。”阿清开口,声音很轻 曼珠低下头,叹口气,苦笑着:“江祭臣,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吗?不是谁相救谁就能救得了的,生死,早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好的,这边是命!” 说完,曼珠的视线上扬,看向阿清,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闭上了嘴。 她不想再听江祭臣说那些伤害她的话,她怕。 脚下一蹬,曼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祭......”阿清轻声叫着江祭臣的名字。 江祭臣的视线依然在曼珠消失的方向。 他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曼珠对他的守护,但是,他却总是那样伤害着曼珠的心。 其实,他是无心的,只是惯了的。 阿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腰间拿出江祭臣的玉佩,递给他:“原以为找不到了的,没想到,他们扔你到乱坟岗的时候,竟然没有拿走它。” 江祭臣将玉佩接到手上,轻轻握着。 阿清继续说道:“早前听说,那些人坏的很,他们会在将人扔掉的时候,连身上贵重的衣服都会扒走,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魔鬼。” 江祭臣抬眼,对阿清轻轻笑着:“难怪,你没有被她迷晕,原来,是因为这个......” 阿清没明白江祭臣的意思:“嗯?” 江祭臣笑着:“阿姐,我饿了。” 阿清笑容灿烂:“你等着,阿姐去给你做!” 阿清离开房间的时候,脚步轻快,能看得出她打心眼里的开心。 待阿清离开后,江祭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低眉看着手中的玉佩:“你给我这块玉佩,到底是为什么?只要有它,你便能感应到我的安危,是这样吗?在乱坟岗的时候,我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你,还是阿姐......”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照亮大地。 付凌天坐在一处院落的门口,闭着眼睛。 门内,大肚子的妇人推开门走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眼睛红肿,很明显得哭过。 她手里拿着一盆鸡食,对着院子里奔跑的鸡喂食。 付凌天睁眼,快速推门而入,从妇人的手中拿过盆子:“我来。” 妇人见付凌天,一把推开付凌天,抢过盆子,一眼都不愿多看付凌天。 “不必劳烦付大人,这些事,我自会做得好。” 付凌天呆立在一旁:“对不起,谢谢你们。” 妇人没有丝毫表情,也不回话。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些天我......我可以每日来帮你,你身边没有人,又快要临产......” 妇人终于抬起头,冷笑着看向付凌天:“付大人,别以为我带头去替你求情便是真的原谅了你,若不是那个叫江祭臣的孩子来我们家里,挨家挨户得劝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谢......对不起......”付凌天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妇人冷笑:“不要再说这些话,更不要在我面前再出现,你的出现,只会让我想起我家那口子!”妇人冷眼望着付凌天,步步逼近,一只手捂住心口。 “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哪怕是听到你的名字,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一下一下得,慢慢地割裂着,疼,疼得我无法呼吸!” “对不起......” “滚!从我家院子滚出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妇人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突然腹痛,她痛苦得捂着肚子。 付凌天大惊,想要上前。 妇人用力推开付凌天,不让他靠近:“你若不来气我,我便不会如此!还不快走!” 付凌天慢慢后退,眼眶红肿发青。 妇人努力直起身子,腹痛渐渐好转。 “我会请个婆子来照顾你,直到你生产后半年。”付凌天说着,转头准备离开。 妇人的声音从付凌天的身后响起:“付大人!” 付凌天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妇人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听说你会被停职三月,算起来,到时,已经快要过年了,到时候,请一定查明真相,让我丈夫能好好回家过年。” 付凌天抿着嘴,望着妇人孤独的身影。 妇人抬起头,对付凌天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会出生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团聚。” 付凌天不敢再看妇人,他低下头,喉结因为难过而上下滑动着。 他没有给妇人任何承诺,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妇人看着付凌天离开后,喃喃道:“就像那孩子劝我们的话,长安城需要你这样的好官,长安城的老百姓们都需要你这样的好官。”  110 丢了的头颅 夜色降临。 平康里缀锦楼的牌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陈夫人推开大门,望着里面还未曾装修好的样子,定定得立着。 “江奴,我又回来了,她答应过,只要我听话,便会帮你报仇。” 陈夫人的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影子被拉着很长。 “霓裳.......” 那声音很小。 陈夫人似乎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可是,当她转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背后空空入野,除了月色撩人,什么都没有。 陈夫人低头一笑:“希望你一切都好,此生无缘。” 说罢,她抬脚走上黑暗的楼梯。 大门外,付凌天的身影出现。 他定定得望着渐行渐远的陈夫人,眼角哀伤,随后慢慢得退后,消失在夜幕的黑暗中。 而在付凌天刚刚离开后,赤蛇从角落游走而来,一直到缀锦楼的门口方停了下来。 她慢慢得幻化为人形,妖娆的身段,妩媚的眉眼,对着付凌天的背影嫣然一笑,随后瞥向陈夫人消失的方向。 “又是一对儿多情人,真无趣。” 阿宁推开缀锦楼最深处的清雅木质大门。 门内是一阵淡雅的花香味。 陈夫人已经坐在矮桌前喝着茶,曼珠坐在红色纱帐之后。 “来了。” 阿宁恭恭敬敬上前,对曼珠躬身行礼:“姑娘。” 她偏头看一眼陈夫人,随后轻笑:“没想到陈夫人也在,我还以为,像今日这种事,你帮不上什么忙去。” 陈夫人倒是没有表态,也不屑于看对阿宁表态,她只抬手喝茶。 曼珠掀开红色纱帐,冷眼瞪着阿宁。 阿宁一惊,低头后退半步。 曼珠坐定在矮桌的正位上,慢条斯理得烹茶,并为陈夫人续上一杯,同时,为自己和阿宁倒上茶。 整个下来,时间并不算短。 而阿宁只能规规矩矩得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曼珠没有抬头,只轻言道。 阿宁一顿,抬眼看向曼珠:“是。” 阿宁刚刚坐定在曼珠的另一边,便听到曼珠继续开口。 “你可知道,他这次差点死了。” 阿宁自然知道曼珠说的是谁,慌忙跪对着曼珠:“是我疏忽了。” 曼珠轻笑一声,瞟一眼陈夫人后,便开始洗新茶:“这凡人的事儿,恐怕还须得凡人自己去解决才是。” 阿宁抬眼斜斜得看向陈夫人。 只见陈夫人规矩得喝着茶,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曼珠继续说道:“阿宁闯下的祸事,需要尽快了结。” “是。”陈夫人先答道。 阿宁不解:“姑娘,我不明白,这次确实是我做得过了,但若不是这次的事,付凌天和江祭臣之间......” 曼珠突然冷眼瞪着阿宁。 阿宁讪讪闭嘴。 曼珠轻声道:“阿宁,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指令,不要再靠近江祭臣,包括他身边的人。” “姑娘!”阿宁仍是不服气。 她一向跋扈惯了,曼珠也一直让着她,在曼珠的眼里,他们都不过是可用的棋子。 陈夫人了解,但阿宁却一直看不透彻。 曼珠为陈夫人斟茶:“后面的事,你好好安排,钱的事,随时找荆棘便是。” “是。”陈夫人躬身应答。 自始至终,陈夫人都没有看阿宁一眼。 “另外,还想请你们两个相互配合,帮我一个忙。”曼珠轻言。 阿宁抬眼,听到曼珠还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便来了精神。 曼珠的视线扫过两人:“陈夫人,我想请你帮我寻找长安城内最优质的三魂七魄。” 陈夫人不解得望着曼珠。 曼珠继续道:“具体的,我日后会详细跟你解释。” “我呢?姑娘。”阿宁迫不及待。 曼珠看着阿宁:“阿宁,逼出合适人选的三魂七魄,便是我要交给你的事,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须得从长计议。” 阿宁满意得笑着拱手:“请姑娘放心!” ................. 天快亮的时候,有早起的男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自家的大门。 刚一开门,便见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蒙着脸的男人站在自家门口。 “你是......” 话音刚落,那人举起手中的剑,一下,便将男人的头齐刷刷得削断。 那头颅从项上滚落到地上的时候,那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仍在动着。 男人的妻子闻声走出来:“一大早的,干什么呢?” 她抬眼便看看到身上沾满血水,一手提着剑的黑衣人,正冷眼望着自己。 男人的妻子尖叫出声,声音刚发出,便夏然而止。 黑衣人的剑垂落而下,血水顺着剑尖滴落而下,在泥土里晕开。 黑衣人的脚边,一对儿头颅靠在一起,已经没有了生气。 .......... 阿清亲自端着一碗清粥,推开江祭臣房间的门。 刚进门,便看到江祭臣已经坐在矮桌前,与付凌天说着什么。 两人见阿清进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却大有不同。 “阿清。” “阿姐。” 两人几乎同时叫阿清。 阿清笑笑,将餐盘端到桌上,一边将碗里的粥放在江祭臣面前,一边笑道:“付大人来了?怎的来了就先来看我这弟弟,倒把阿清给忘了呢?” 付凌天笑着,刚要说话。 阿清继续说道:“付大人不必多说,想来,因为最近的蟒蛇吃人案,祭和付大人一起牵扯得多了,便熟络了,付大人便是觉得,与阿清生分了,反而觉得祭更能辅佐大人,是也不是?” 付凌天本来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些许,用手指点了点阿清的脑门儿:“你这妮子,说话越来越刻薄,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那便罚了付大人不许吃早餐,”转头看向一直含着笑容的江祭臣,“祭,快吃吧,趁热。” 江祭臣他咧嘴笑,那笑容俨然一个孩子的模样。 但他是装的...... 自从鬼夫人那里回来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对所有的事都开始变得毫不在乎。 但他不想被阿清知道这件事。 于是,昨夜将阿清赶回房间睡觉后,他便开始一遍又一遍得对着铜镜练习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容,看上去单纯而美好。 一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笑容。 镜子里,他那单纯美好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在脸上。 有时候,真诚的感情,表现出来的样子,可能还不如虚假的存在。 无论那虚假是善意的,还是邪恶的...... 他想起,在西夏的时候,母妃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还以为母妃便是他的亲生母亲。 母妃对他说:“祭,倘若有一天,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一定要全部表达出来,但不要真的全心全意去喜欢一个人,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年幼的江祭臣不明白,眨巴着眼睛。 母妃继续对他说:“喜欢一个人十分,只表达出一分的话,莫不如喜欢她一分,却表达出十分,只有这样,在感情上,你才永远都处于主动的位置。” 人的情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喂!祭,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江祭臣的回忆被阿清打断。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阿清正用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动着,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 而一旁的付凌天,正审视着他。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阿姐,我在想刚刚付大人跟我说的事。” 阿清看向付凌天的时候,见付凌天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阴霾。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江祭臣看向付凌天,在付凌天点头认可后,他慢慢开口。 “阿姐,最近不太平,你近期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我不在家的话,你尽量也切莫独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清皱眉。 江祭臣道:“蟒蛇吃人案,又有了新发现。付大人听到消息,今天清晨,有人被发现死在自家门口,据说,死法与之前的蟒蛇吃人案相同,都是丢了头颅.......”  111 偷查案情 大理寺卿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场子内的人皆是一惊,低着头。 “没用的东西!玩忽职守!昨晚到底该谁带队巡街!” 整个场子里没人说话,但大家的眼神都看向张沛的方向。 张沛已经紧张得额头冒汗。 大理寺卿眯着眼睛看向张沛:“张大人!你来解释解释?” “昨......昨夜......我......”张沛一边抬手擦汗,结巴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是。 因为昨天夜里,原本该他巡夜,但他却想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事,便借机去了平康里寻花问柳。 喝醉酒回府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天明。 想来一整夜也没发生什么。 可谁知道,事情发生的地点,竟然与他的府邸并不远,甚至死亡时间都与他回家的时刻基本吻合。 “说!”大理寺卿大怒。 张沛拱手低头:“大人,属下近日定当全力以赴,找出真正的凶手!” 大理寺卿一手撑着头,苦恼:“上面现在对这个案子盯得紧,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莫说是你,就是我,这官位也.......” 张沛忙接话:“大人放心,属下一早去过仵作那里,看起来,那伤口好像......” 张沛停下话头,左右斜眼看了看。 “说下去,支支吾吾得干什么!”大理寺卿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张沛继续说道:“那伤口,似乎与之前蟒蛇杀人案的伤口略有不同。” 众人低语,相互讨论着。 大理寺卿继续问道:“哪里不同?” 张沛咬着牙,紧张道:“具体的,属下还需再查......” “多久?” “七日。” 大理寺卿深吸一口气,盯着张沛:“三日!三日后,倘若查不出所以然,你以后便脱了身上的官服!” 张沛慌张,单膝跪下:“属下领命!” 验尸间内。 江祭臣跟在付凌天的身旁,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停尸床上那两具无头尸上。 头对着头,他们几乎趴到了尸体的身体之上。 仵作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付大人,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 江祭臣和付凌天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仍然戴着羊皮手套研究着什么,看到某些细节的时候,两人会抬头对视点头。 虽未言语,但相互之间就像是对对方的话心领神会。 “喂!”仵作大声喊道。 两人一顿,慢慢从尸体上方抬起头,但身体却并没有直立起来。 仵作干咳一声:“那个.......付大人,按常理,您现在是不能进这里来的,您还在停职阶段,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陪着,眼看现在已经......” 仵作说着话,抬手指着窗外。 天已大亮。 “您看,天都这么亮了,一会儿张大人恐怕还会带人来,若是被发现了,我这边也不好交代,您说呢?” 付凌天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挠了挠头发,另一只手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示意江祭臣别看了。 江祭臣也顺从得抬起身体,脸色虽冷,但仍然对仵作鞠躬。 付凌天干笑两声:“这些年的老朋友了,还是得谢谢你让我带人进来看尸体,我记得咱们好像是同一年进的大理寺,是吧?” 仵作叹口气:“赶紧走吧,别让我丢了这份差事,我便多谢你。” “好好好,我这就走。”付凌天一边说着,对江祭臣挥挥手。 江祭臣会意跟上。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张沛的声音传来。 “哟,这谁啊,看着眼熟得很。” 江祭臣抬眼,正好看到张沛笑眯眯得望着自己的脸。 “张大人。”江祭臣主动拱手。 “乖,跟着付凌天来查案子?” 张沛说话的口气,让江祭臣厌恶。 “是。”江祭臣回答道。 付凌天上前一步,挡在江祭臣的身前:“张大人,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张沛冷笑:“跟你说?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算是大理寺的人,你现在的举动,我随时可以让人把你们两个抓起来关进大牢!” 说着,抬手指着仵作:“还有你!” “张沛!”付凌天低怒,“现在不是拿官威的时候,城里又死了人,我们只是......” 张沛平日里就看不上付凌天总是出风头,这会子终于高了付凌天一等,又如何会让这种机会白白浪费。 他用一根手指点了付凌天的胸口:“你可知道,这个案子,现在归我管!你,付凌天,还有这个小崽子,给我滚出去,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立刻,马上!” 江祭臣原本对张沛的好感,现在全部荡然无存。 他冷冷得盯着张沛。 张沛见了,嗤笑一声:“本来想着,我们算是患难之交,却没想到,你竟然会选错了队伍,从此,我便不待见你了。” 江祭臣正要说话,被付凌天拦下。 付凌天对张沛拱手:“多谢张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们这便走。” 说罢,对江祭臣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得离开。 张沛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看向停尸床上的两具尸体的瞬间,一阵干呕。 “张大人,尸体已经放了一天一夜,想来,可能......”仵作话未说完。 张沛捂着嘴冲了出去。 仵作看着张沛的背影,嘲笑得摇摇头。 江祭臣和付凌天两人走在大理寺的院子里,两人刻意躲避着大理寺内的人来人往。 其实哪里躲得过。 这个时间,正是大理寺人最多的时候。 付凌天拉着江祭臣的胳膊,两人一路东躲西藏,其实一路上,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甚至与一些人直接撞个正着。 但是那些同僚见了付凌天,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微微停顿,便开始与身边的人没话找话说,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付凌天的性格,也知道付凌天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凌天也知道大家的心思,默默对众人道谢。 两人走出大理寺的时候,正好在大门口撞见了大理寺卿。 付凌天一惊,挡在江祭臣的身前护着江祭臣,口中喃喃道:“完了,遇见阎王了。” 大理寺卿正在与人说话,看到付凌天的刹那,眼神定格。 江祭臣躲在付凌天的身后,从付凌天的胳膊缝隙望着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的视线,从付凌天的脸上下移,望着江祭臣的时候,脸色更冷...... 112 正式合作 付凌天刚要抬手对大理寺卿告罪。 却见大理寺卿从两人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对一旁的大理寺丞问道:“对了,你最近见过付凌天没有?” 大理寺丞一顿,随后领悟,也跟着大理寺卿收回了视线,摇头道:“回大人,属下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想来,他可能在家反省自知,待回来的时候,应该会更加尽心尽职。” 大理寺卿满意得点点头:“嗯,但愿吧,走。” 说罢,便先抬脚向前走去。 跟在身后的所有人,便都像是没有看到付凌天一般,从两人身侧走过。 江祭臣见状,低头轻轻一笑。 两人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天已大亮。 付凌天用手挠着头,也是低头笑着。 “饿了。”江祭臣停下脚步,望着付凌天的背影,一脸冰冷倔强。 付凌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江祭臣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笑道:“想吃什么?” “腊汁肉夹馍。”江祭臣答道。 付凌天点头笑道:“好!还真是个进大理寺的好苗子,走,腊汁肉夹馍,带你去吃长安城第一家!边吃边聊。” 一间破旧的肉夹馍摊,顶棚还有些破洞。 老板是个年过六十的老汉,举手投足动作极慢,他揭开卤锅子,热气腾腾的腊汁肉冒着香气。 江祭臣不满得站在摊位的外面,嫌弃得瞪着付凌天。 他记得陈夫人第一次带着自己到长安城的时候,那会子去的那家酒楼,那菜式有多丰盛。 眼下,看着付凌天的背影,还声称是长安城第一家。 就这? 那老汉见了付凌天,一脸的褶子,笑道:“付大人来了?今天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双人份。”付凌天望着那老汉时候的笑容,看上去甚是单纯,与他平日查案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 江祭臣想来,付凌天平日对老百姓都是格外好的,再加上他的办案能力,自然深得老百姓的喜爱。 付凌天付了铜板,对老汉道:“辛苦了,老韩!” 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发现江祭臣仍在棚子之外。 付凌天对江祭臣招招手:“进来坐,愣着干什么?” 江祭臣耸耸肩,走进破旧的棚子,坐定在付凌天的对面,那肉香味,确实让江祭臣觉得肚子更饿了。 付凌天神秘兮兮得探头到江祭臣的面前:“我跟你说,别小看老韩这破摊子,自打我懂事儿起,就跟着我爹在这摊位上吃早点,再配上肉丸胡辣汤,那丸子肉特别有嚼劲,肉剁得稀烂,我告诉你,简直人间美味,什么山珍海味都得自惭形秽。” 江祭臣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的老韩已经端着饭走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笑道:“付大人小时候跟着你爹来吃我韩老头的肉夹馍,这会子,都带着儿子出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哎?不是.......”付凌天一顿,正要解释。 老韩的摊位前,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慢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老韩!肉丸胡辣汤一碗,再来一份腊汁肉夹馍,不要夹菜!” “来咯!” 老韩应声离开。 付凌天尴尬笑笑:“来,尝尝。” 江祭臣饿极了,抱着腊汁肉肉夹馍啃起来,肉丝劲道,满口流油。 江祭臣的嘴巴定格在远处,原来,市井摊位的苍蝇摊子,有时候真的要好过山珍海味的。 付凌天见江祭臣满足得大口吃着,开心得笑起来,也将肉夹馍塞进嘴里。 不多时,摊位上,便坐满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那些人见到付凌天的时候,都会上前对付凌天问一声好。 付凌天也会礼貌回应。 江祭臣看在眼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他还是三王子的时候,每日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读书,自己练剑,身边都是尔虞我诈和阴谋。 太累了。 “小子,想家了?”付凌天眼光毒辣。 江祭臣回神:“没有。”说着,很快便将肉夹馍全塞进嘴里,全然不是他平日文雅温润的模样。 付凌天满意得笑笑:“说说你的想法?” 江祭臣正好用勺子舀了肉丸子,鲜红的油泼辣子沾染着汤汤水水,好看得宛若一朵花。 倒入口中时,香气四溢。 江祭臣好好咽下这一口,才缓缓开口:“我觉得是效仿作案。” 付凌天也喝下一口汤:“怎么说?” 江祭臣已经抱着碗喝起来,待喝完了一整碗汤,他才放下碗,望着付凌天道:“前天夜里的一对儿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被利器所伤,跟你之前背上的命案一样。” 付凌天的脸色瞬间哀伤了起来。 江祭臣却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付凌天的胳膊:“人要往前看,沉寂在悲伤里,什么都做不好,要是这件事真的打击到你,你更不应该怕被别人提起,越是怕什么,越是要正视什么。” 付凌天苦笑一声:“小小年纪,看得倒是开。” “经历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江祭臣没有说下去,“彼此彼此。”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凶手扔出来的诱饵。”付凌天低声道。 江祭臣望着付凌天若有所思的样子:“而且,你我都很清楚,这个案子,从一开始,确实是巨蟒所为,现在被人扔出了诱饵,他们想要隐藏什么,却不得而知。” “你确定见过那巨蟒?”付凌天突然问道。 他记得,当时自己被困在幻境之中的时候,看到过江祭臣的身影,虽然他不知道那时候的江祭臣是否也在幻境之中。 江祭臣点头:“赤蛇,我见过她,也确定她是凶手。” “可好抓?” 江祭臣摇头:“但他们这次的行动,应该是想要了结这件事,也就是说,看起来是再一轮的杀人案,却是他们想要完结案子的手法。” 付凌天眉峰紧锁:“要抓她,我一定要.......”他握在手里的筷子被生生折成了两半。 江祭臣冷冷得看着付凌天的眼睛:“没那么容易,他们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阴谋,而这阴谋,我总觉得可能......” 付凌天也看向江祭臣:“与你有关。”  113 猎杀时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会好好盯着你。”付凌天说话的时候,眼中的温和荡然无存。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严肃的表情,随后咧着嘴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嘴里的腊汁肉都差点掉出来。 付凌天也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着江祭臣:“神经病吧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屁孩,哪来这么厉害的后台。” 江祭臣点点头,却不吭声。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救命.......救命啊......” 话音刚落,一股血水便喷射到江祭臣白皙的脸上,划过一道红色的痕迹,映衬得他的脸更加稚嫩得好看。 他皱起眉头,只见临街出现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在悄然无息下,他们的视线都在江祭臣的脸上扫过一瞬。 付凌天自然捕捉到这一刻,他眯着眼睛重新审视江祭臣。 江祭臣的手已经放在腰间的软剑上:“诱饵被放出来了!付大人,他们故意冲着我们,让我们看好戏的!” 说罢,江祭臣率先出手,冲向那几个黑衣人,与对方撕打起来。 江祭臣的动作干净利落,剑剑发狠,毫不留情面。 摊位上的百姓们吓得四处奔跑着,地上的血渍腥味扑鼻,刚刚那位被瞬间割掉的头颅,被慌乱的群众踢来踢去。 血水和泥土混在一处,早就没了人样。 就连死者最后的尊严都荡然无存。 付凌天慌忙护着老韩:“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老韩弓着身子,一边应声,一边向前跑去。 刚跑出几步,从巷子里跳出来一个黑衣人,一剑便将老韩的头颅剁掉。 那头颅,就像是一个干瘪的皮球,在泥土里翻滚着,老韩的眼里都是疑惑和不解。 最终,那眼睛便再也不动了。 付凌天整个人呆住瞬间:“老韩!” 背后,正在与三名黑衣人撕打在一处的江祭臣偏头,看向老韩的时候,胳膊被其中一个人的剑刮伤。 那人明显受惊,后退半步。 这些,都被付凌天看在眼里。 付凌天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刺向刚刚杀了老韩的凶手。 那人竭力反抗,便打边退,却似乎将付凌天往江祭臣的方向引去。 直到付凌天和江祭臣背对着背而立。 众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似乎迟迟不下手。 付凌天压着嗓子偏头问江祭臣:“可认得?” “不认得。” “他们对你没有下死手,老实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道。” “江祭臣!” “抓回大理寺,审问便是!” 江祭臣一边说话,一边直接冲上前去,伸手向付凌天借力,脚蹬在墙面上,跃身而去,朝着正对面的黑衣人的头颅砍去。 那人见江祭臣过来,原本抬起的剑竟然直接放下,对江祭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闭上眼睛,就像是在等死。 “江祭臣!小心有诈!”付凌天在背后喊着。 与此同时,其他的黑衣人们全部冲着付凌天攻去,付凌天完全没有余力去帮江祭臣。 江祭臣唇角一勾,反手便将那人钳住,软剑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轰鸣声,最终落在那人脖子上的时候,只对那人划破了一点皮肉。 “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闭口不言,也一动不动。 江祭臣手上的软剑更靠近那人一些:“让他们停手!”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早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我不杀你,但你若是被带到大理寺,便会生不如死。” 那人的唇角弯起,竟像是一种释放,随后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神中原本透出的一抹金红色逐渐退去,最终慢慢闭上眼睛,瘫软得倒在地上。 江祭臣眼神一收,低身去探那人的脉搏,发现那人已经没了气息。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冲付凌天叫道:“付大人小心,他们原本就是来送死的!” 付凌天边打边退,因为他要抓活口。 但那些人都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整条街上除了江祭臣等人以外,便是满地鲜血和头颅,而在街角处,却聚满了老百姓,大家都像是在等待着江祭臣和付凌天战胜这些传说中的巨蟒。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付凌天大喊道:“将死者尸体安顿好,保护群众,不要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江祭臣点头,抬脚冲向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 一阵宛若耳鸣般的声音在江祭臣的头顶飘过,他抬眼看去。 只见一根细长的金刚丝,被两个黑衣人一边一个握在手中,两人顺着墙面朝众人而去,清脆的嘶啦声呼啸而过。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白这些黑衣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原来,真正的大戏,是这一场。 江祭臣加快了脚步,举起手中的软剑,朝着那根金刚丝冲去。 “大家撤退,蹲下!小心!”江祭臣嘶吼着。 但近在眼前的那些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听得懂江祭臣的话,他们的视线落在焦急的江祭臣的脸上。 “蹲下!都蹲下!” 那两个黑衣人的速度太快,一切看在江祭臣的眼中,都像是逐渐停止的画面,包括眼前那些老百姓的反应。 众人身后的付凌天也看到了悬在空中呼啸而过的金刚丝。 那金刚丝本就纤细,不易察觉,但现在,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好看的光芒,刺痛了江祭臣的眼睛。 江祭臣的软剑已经贴近了那根几乎无法看见的金刚丝,但仍然差了一毫。 金刚丝穿过人群,呼啸而过。 江祭臣的耳中传来皮肉被拉断的声音,那么清晰。 他从空中落到地上,仰起头,眼睁睁得望着那些百姓们。 刚刚还热闹的百姓群,顿时,所有的声音全部都消失。 空气凝结。 只一瞬,一颗有一颗的头颅从那些人的项上滚落而下。 血水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墙面,染红了江祭臣的眼睛。 大人们纷纷倒下后,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还站在原地。 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白皙稚嫩的小脸上沾染了血色,她手里的梨膏糖也不再是嫩黄的颜色。 她就这样站着,视线落在江祭臣的眼中....... 114 脆弱与渺小 江祭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在床边,双腿蜷缩,头埋在膝盖之间。 阿清推门进来,看到江祭臣的样子,将手中的安神汤推到他面前。 “祭,那不是你的错。” 江祭臣从膝盖上抬起头,面容冰冷,并没有阿清所以为的难过模样。 他接过阿清手中的汤水,一口便灌进去:“阿姐,你说,生命那么脆弱,人为什么还想要活着?” 阿清皱眉:“你怎么了?” 江祭臣从地上站起身,拉着阿清坐在凳子上:“不过几十载,每日为了吃喝奔波,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阿清扶着江祭臣的额头,发现没有生病后,担忧得望着他:“我知道昨天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让我觉得害怕。” 江祭臣对阿清笑笑:“阿姐,长安城没有了他们,一样是长安城,一样歌舞升平,达官贵人们一样挥霍无度,逍遥自在,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阿清抿着嘴,一把将江祭臣搂入怀中:“好,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因为每个人都有感情,因为我们相互被需要,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需要你,我爱你,这是血脉之间的想通,爱与被爱的意义。” 阿清松开江祭臣:“如此,你明白了吗?” 江祭臣眨着眼睛,与阿清对视着:“爱,与被爱。” 阿清点头:“对,爱,与被爱。” 江祭臣眼中的哀伤更甚,但唇角却慢慢上扬:“阿姐,母亲当年如果不是被曼珠送回来的,你知道是谁吗?为什么母亲明明死在西夏,却被偷偷运回长安?母亲是妃,就算自杀,也不可能被抛尸荒野,对吗?” 阿清一顿,无言。 江祭臣继续说道:“其实到长安城后,自从遇见了你,我便从来不曾正式去打听过母亲的坟冢,但是,却有不少人用这件事来引诱我,引我上钩,最后,让我丢失一些珍贵的东西,让我伤痕累累。” 阿清的手慢慢松开了江祭臣,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江祭臣唇角上扬,主动拉住阿清的手:“阿姐,为什么我偏偏救下的,就是你另一个弟弟,为什么偏偏,我会被送来骊山别苑?为什么偏偏你就正好与付大人相熟?为什么偏偏.......” 阿清用力将手抽出,大声道:“够了!拓跋祭!” 江祭臣笑意更浓:“我本想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有看透,想要被家人守护着的感觉,可是,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让我.......我应该说,你不该配合鬼夫人,让我丢了三魂七魄,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没有感情的机器。” 阿清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江祭臣站起身,轻轻得将阿清拥入怀中:“阿姐,这些年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总是会累吧,我懂,所以我不想说破,可是.......当我昨天看到那个全家人都在一瞬间死去,手里却还拿着梨膏糖站在原地的女孩,我突然就想到了你。” 阿清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从眼角滚落。 “所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你见到曼珠的时候,不仅没有表现出正常的害怕和怀疑,反而在对曼珠示好,你早就猜到曼珠会来,所以,早早就将我腰间的玉佩放在自己身上防身的,是吗?”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因为你习惯了寻找可以依靠的人,你怕,你怕孤独,怕无所依靠,因为你从小就这样生活着,所以你要寻找能够帮助你的人,哪怕你明知道,他们可能会利用你,哪怕对方不是人......” 江祭臣从阿清的肩膀探头出来,小手将阿清脸上的泪珠抹掉,轻轻笑着:“阿姐,你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你,我不后悔为你付出的这些,包括三魂七魄,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的活下去,所以,这些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只要因为这些,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我便觉得是值得的。” 阿清泪水滚落,砸在江祭臣的手背上,全身颤抖,表情难过:“对不起......” 江祭臣裂开嘴笑,那是他为了阿清而努力练习的笑容:“阿姐,可以告诉我,母亲的坟冢在哪里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可以吗?” ................... 骊山山脚下。 青山绿水之中,一处小小的坟冢,安静的立在树木之中。 那坟冢简简单单,与普通农家没有不同。 周围有鲜艳的花朵丛生,秋末的黄花看上去凄美而惹人怜爱。 阿清站在江祭臣的身后,一语不发。 江祭臣直立在原地,却不上前,只是定定得望着那小小的墓碑,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落款,只有两句话:穿越红尘,悲欢惆怅。 江祭臣慢慢向前踱步,每一步都觉得那么沉重。 他以为,失去了三魂七魄的话,会忘情忘爱,会对事件所有的一切情感都失去了知觉。 可是,有一种感情,却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 眼前这孤独的坟冢,在风中飘摇着。 他的心,突然压抑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娘亲.......我来晚了.......”江祭臣轻轻的说道,“娘亲......我是祭,我长大了,来找你了......” 江祭臣跪倒在墓碑前,轻轻得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 “娘亲,儿不孝,儿.......不孝......”江祭臣将脸贴在墓碑上,闭上眼睛的一瞬,泪水滚落,“娘亲,祭想你了.......好想你.......想见见你,可是,却没有机会了,是不是?” 江祭臣最终匍匐在那孤坟之中,失声痛哭。 安静的山下,只有鸟鸣陪伴着江祭臣的哭声,凄厉而悲伤。 远处,阿清一直望着江祭臣,没有上前,也没有难过,她的唇角轻轻上扬:“娘,祭终于还是来长安了,我们团聚了,对不对?娘,你可以原谅阿清的恐惧吗?没有你在,我过得好辛苦,所以,我才慢慢学会了自保,娘,我利用了祭,你会怪我吧?” 阿清默默地后退,转身,离开。 “娘,都是他让我们一家人分崩离析,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替你讨回一个公道,无论输赢,我都会去赌一把。”阿清的背影清瘦而娇弱,在苍山之中,单薄得可怜。 “娘,见到祭,我满足了,后面的事,我会去努力,若是输了,我便去陪你......” 姐弟两人,背对着背,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115 抓凶 深夜。 验尸间外的走廊。 张沛推门进来,朝着验尸间的方向而去,一手挠着头,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愁眉苦脸。 “死这么多人......这案子真是难办得紧。”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张沛察觉,猛地回头,却看到身后一片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地面上,残败的光芒。 张沛皱眉回头,但整个人警惕起来。 继续向前走着,身后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张沛没有及时回头,而是悄悄地摸着腰间的佩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靠近张沛。 张沛猛地转身,一下便将佩剑抽出来,刺向身后的人。 “张大人!是我,是我.....”仵作吓得魂飞魄散,五官扭曲,瞪大了眼睛望着张沛。 张沛及时收了剑,向仵作的身后看去,见整个走廊确实只有他们两人。 张沛讪讪得收起剑:“真是个一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他妈的,走路不带声音?吓死老子了。” 仵作弓身作揖:“抱歉抱歉,不过张大人,我刚刚在你身后叫你来着,你没听见?” “嗯?”张沛瞪着眼睛盯着仵作。 仵作躬身笑笑:“许是张大人想案子太专注。是了是了。” 两人正要前行,却听到身后有求饶的声音。 两人都停下脚步,转头向后。 耳中的求饶声消失不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示意去看看。 那个方向,正是前一天死了的那些人停尸的地方。 按说,都是死人,要么就是仵作,怎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不免令人汗毛直立。 张沛和仵作两人挨着每一个停尸间查看,却发现并无异样。 正要放下心来的时候,一颗头颅从一间停尸房内滚出来,带着新鲜的血液,在夜色下,画过一道红色的弧线。 安静的可怕,除了那头颅滚动的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只剩张沛和仵作的呼吸上。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得向那间停尸房走去,张沛的手中举着剑,仵作躲在张沛身后,有些害怕。 两人立在那间停尸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地上倒着两名仵作,他们的头颅都被齐齐削掉。 两人大惊,慢慢地踱步进去。 身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面无表情得望着两人。 两人察觉身后动静,机械得转回头去,看到身后人冰冷的面容。 仵作看见那人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他吓得身体一缩:“别杀我......” 话音未落,仵作的头颅便从他的项上滚落而下。 张沛被呲了一脸的血,连眼球里都沾染了刚刚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仵作的血。 那黑衣人的视线,从仵作的身上移开,落在张沛的脸上,随后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张沛批过来。 张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那剑就要落到他的脖颈,他睁大了眼睛,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 “张大人小心!” 黑暗中,一身白衣的江祭臣突然出现,他抬脚一踢,便将张沛从剑刃下踢开。 “你小子!敢踢我!”张沛爬到在地上,瞪着眼睛。 江祭臣哪里管张沛去,飞身一跃,跳到黑衣人的脖子上,两只手钳住黑衣人的眼窝。 黑衣人吃痛,用力想要甩开讲解词很,却怎么都甩不掉。 江祭臣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付凌天大人一会儿也会到,你逃不掉了!” 黑衣人竟然真的一动不动得站定在原地。 张沛看在眼里,诧异得望着江祭臣:“他怕的是你?” 江祭臣冷笑一声:“他才不会怕我!” 说着话,江祭臣从黑衣人的身上跳下来,抓起墙上的一根铁链,困住了黑衣人。 在这个期间,黑衣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得站着,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张沛看得懵住:“这还不是怕你?小孩儿,你到底有什么魔力?” 江祭臣笑笑:“他留下来故意让我们看到,就是想要被审问的,到底怎么回事,审一审便知。” 付凌天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皱眉:“怎么回事?” 大理寺监牢。 黑衣人被绑在架子上,身上满是伤痕。 眼前,手中拿着鞭子的人,竟是江祭臣。 他一身的白衣也沾染上血色,狠狠地看着黑衣人,又是重重的一鞭子,抽打在黑衣人的身上,血肉模糊。 付凌天和张沛两人面对面坐着,诧异得相视一看,被眼前的江祭臣惊到。 “这小孩怎么回事?以前从来都没看出来,心这么狠?”张沛半张着嘴,一脸诧异。 付凌天只是冷眼望着江祭臣,不语。 张沛口中发出一声嘶,一只手在下巴上摩挲着:“按说普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都得吓得哭着叫妈了,这孩子怎么......” “他并不是普通人。”付凌天终于开口。 张沛来了兴致,看着江祭臣一下又一下得抽打黑衣人:“怎么不特殊法?他到底什么身份,以前在长安城里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一号人?” 张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哎?付凌天,你们两个怎么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事儿?赶来救我?” 付凌天眯着眼睛,望着江祭臣的方向。 “还有啊,你看,这小孩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审犯人,一个问题都不问,只是打人,就像是在泄愤,谁得罪他了?” 张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付凌天却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但他依然问个不停,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 “你说,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谁家的孩子,你查过他的家事吗?” 两人的对面,仍在抽打着黑衣人的江祭臣,因为用力过猛,掌心被鞭子磨破了皮,血水沾染了他握在掌心的鞭子头。 江祭臣的眼中全是仇恨:“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嘶吼着,“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回答我!” 说着话,又是一鞭子重重得打在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彻底晕厥过去,身上的皮肉已经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但江祭臣仍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一边抽打对方,一边大吼:“为什么要做这种没必要的事?他们的无辜,只能为你们陪葬吗?告诉我!” 江祭臣气得身体开始颤抖。 身后,付凌天一把夺过江祭臣手中的鞭子:“你够了!” 江祭臣抬眼瞪着付凌天,眼神冷漠的简直像是要杀人。 付凌天眯着眼睛:“你现在的样子,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江祭臣的身体一顿,几乎站不稳。 付凌天继续说道:“你认为,你娘亲想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江祭臣哭出来。 付凌天望着类眼泪的江祭臣,心中有一丝不忍,声音也柔软了些许:“阿清还在家里等着你,如果你想要不顾一切的做什么,可以,但去跟阿清道别,从此,无论你做了什么,不要连累了阿清,她已经够累了。” 江祭臣终于放声哭出来。 付凌天抬手,轻轻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查案子,我听阿清说,你见到了你的母亲,从此,你便可以无牵无挂,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江祭臣推开付凌天,转身冲出大牢。 “喂!小孩儿!”张沛一急,想要叫住江祭臣。 但江祭臣小小的身影,一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夜里,江祭臣一直跑一直跑,他一边跑一边流泪。 “如果这一世,是要我在痛苦中过去,那我承受着,可是.......那些无辜,他们是无辜的啊......在你们的眼里,他们真的名如草芥吗?” 江祭臣一边跑一边默默地想着:“如果真的像阿清所说,倘若没了爱与被爱的关系,生命是否就会彻底失去它真正的意义?” 在江祭臣没有看到的地方,高阁之上的屋檐,一身黑衣的荆棘背着手,立在月色之下,眼神盯着崩溃的江祭臣。 荆棘的身后,阿宁的身影钻出来,她柔软的身体伏在荆棘的背后,修长的手指在荆棘的身上滑动着:“姑娘说,他本就该承受这些痛苦,这是他命中的定数。” 荆棘甩开阿宁,冷着眼:“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倘若没有了碍于被爱的关系,生命是否就会彻底失去它真正的意义。” “你想怎么样?”阿宁笑着。 “这次,陈夫人的做法,过了。” 阿宁大笑出声:“人命罢了,荆棘,你杀过的人,比这个可多多了,怎的现在却跟着惆怅起来了?” 荆棘没有回应阿宁的话,望着江祭臣,心中念到:“未来,若你真的影响了姑娘的修为,我会随时给你个痛快!” 第二日清晨,吏部尚书府门口。 管家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江祭臣晕倒在大门口。 管家原本以为是谁家走丢了的孩子,正要转头离开,却看到那张脸,正是江祭臣的脸。 他慌忙回头,对身后人喊道:“来人!快来人!” 116 无用的试探 江祭臣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王子彧正坐在凳子上,一眼不眨得望着他。 江祭臣唇角一勾,从床上起身:“在等我?” 王子彧见到江祭臣,眼中有明显的恐惧:“为什么回来?” 江祭臣从床上起身,唇角似笑非笑:“你猜。” 江祭臣赤足从床上下来,坐定在王子彧对面的位置上,自己为自己斟茶:“我要你王家为我母亲陪葬。” 江祭臣仰头喝茶。 王子彧站起身来,怒视着江祭臣:“我怕你没这个本事!杀我?你就不怕我死了,王子清也不会好过?” 江祭臣笑道:“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弟,说起来,你我与她,关系并不分远近,连你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 “拓跋祭!”王子彧的声音带着怒气,“我不杀你,也不揭穿你,趁着我心情好,现在就走,否则,别怪我对你和你姐姐不客气!” “今天来只是想探探风,你也别那么慌张。”江祭臣笑笑,并不将王子彧放在眼里。 “这里是吏部尚书府!” “那又如何?”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祭臣轻笑一声:“我要开始了。” 说罢,江祭臣突然跪倒在地,哭诉着:“王公子,我再也不敢了,还请饶了我这一回吧。” “发生了何事?” 王子彧和江祭臣抬头,正好看到王大人。 而在他的身后,付凌天紧紧跟随,脸色冰冷,看着江祭臣的时候,一脸无奈。 江祭臣眉峰一紧。 王子彧紧张道:“我......我......” 王大人见王子彧说不出话,便指着江祭臣:“你说!” 江祭臣恢复刚刚可怜巴巴的模样:“回王大人,草民昨夜不知怎的,晕倒在大人府门口,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可是今天一醒来,便看到王公子坐在草民面前,要挟草民.......” “说下去!”王大人满脸的不相信。 江祭臣将头埋下去,一副难过害怕的模样:“要挟草民,让草民称王公子的病仍未好,需要草民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伺候。王大人饶命啊......” 王大人干咳一声,斜眼看向身后的付凌天。 平日里,王子彧在外头的风声都是很好的,温润公子,很多的大家闺秀都对王家儿媳妇的位置垂涎,而今,当着付凌天的面,这孩子竟然哭诉王子彧的欺骗行为,虽然听上去可笑,但外人如何看却是难讲的。 “没有......我没有......”王子彧着急。 付凌天轻笑一声,他倒向看看江祭臣今日到底想做些什么。 只见江祭臣继续哭诉道:“王大人,上一次在王家,草民被王公子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还被扔到了城郊的乱坟岗,不知王大人可曾听说?” 付凌云突然眉峰一紧,盯着王子彧。 王子彧吓得跪倒在地:“父亲......” 付凌天配合道:“杀人未遂?” 王大人赶忙阻止付凌天的猜想:“想来是小孩子玩耍,不足以上纲上线,付大人......” 王子彧点头道:“对对,我上次的病便是他治好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杀他,好坏,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江祭臣的哭声却更加明显:“王大人,请为我作证啊,昨晚我之所以会出现在王家大门口,我怀疑......我怀疑便是王公子故意为之.......他上次对我用了大理寺的十二道菜,还说......” 付凌天听着,心中一疼,这么小的孩子,果真遭受了这些罪的话,也是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 “还说什么?”付凌天忍不住问道。 王家父子见付凌天再次说话,都不自觉得低头皱眉。 江祭臣偷笑一下,付凌天让自己说下去,想来,他应该会站在自己这边才是。 “还说我上次大难不死,定有可用之处,王公子自称上次中邪,因我在身边,便保住了他,便说要将我做成人肉香囊,日日挂在身上,保他平安。” 江祭臣一口气说完,低着头。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虽然他没有抬头去看,但他也知道,对王大人来说,这些话听进耳中,便是如何都会吃惊的。 因为他的儿子王子彧在他眼前,伪装得太好。 只听王子彧突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大人,莫要信了他的话,他不过是我们之前捡回来的小叫花子罢了,哪来的什么神仙功效去,且不说我上次是不是真的给他用了刑,众人皆知,我王子彧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 王大人本就偏向儿子,如今听来,更是不想相信江祭臣的话。 付凌天见江祭臣还在继续装,便开口道:“王大人,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想要说几句。” 王大人知道付凌天早晚还是要回到大理寺去的,便也对付凌天好声好气,毕竟自家的案子很难说还是会落到付凌天说上。 “付大人请说。” “前阵子我与这稚子一同办过案子,这件事,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道。” “老夫也有耳闻。”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稚子前阵子确实被人折磨到垂死,扔到了郊外的乱坟岗,是我将他救回去的。” 王大人一惊:“可知是何人所为?” 付凌天看一眼王子彧。 王子彧已经吓得不敢抬头。 江祭臣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得等待着。 “不知。” 付凌天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说道:“我本看这稚子可怜,便想要给他寻个好人家收养了去,没想到,昨天夜里,他又不见了,结果,听人说,昨夜在贵府看到了这稚子,既然有人证在,倘若这稚子果真在贵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似乎得不偿失,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叫花子罢了。”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当着面儿帮自己说瞎话,不觉低头一笑。 付凌天狠狠地瞪了江祭臣一眼。 王大人对付凌天拱手:“是老夫教子无方。” 付凌天回礼:“哪里,既然找到了这稚子,还请王大人放行,让我领了他离开,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是自然。”王大人看着王子彧,“还愣着做什么!放人!” 王子彧抿着嘴,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却跪在地上迟迟不愿起来。 付凌天上前,蹲身下来,轻声在江祭臣的耳边说道:“怎么,不想走?” 江祭臣抬眼,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付凌天更贴上江祭臣的耳朵,用只有江祭臣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平日觉得你聪明,怎的现在犯起糊涂来,倒真是像个孩子,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意义?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你真正该做的事。” 付凌天说罢,唇角微微上扬。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的侧脸。 117 供认不讳 江祭臣一脸孩子气得走在前面,付凌天一边唇角上扬,跟在江祭臣的身后。 两人的背后,便是礼部尚书府。 管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 “我只当你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付凌天先开口说话。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回头冷冷得盯着付凌天。 付凌天笑笑:“别这样看着我,阿清担心你有危险,便让我来寻你,果然......” 江祭臣瞪着付凌天,扭身继续向前走去。 付凌天步子很大,几下便追上了江祭臣:“你现在不想说话,便不用说话,听我的便是。” 江祭臣仍想离开,被付凌天重新挡住。 “江祭臣,你的身份特殊,并不适合亲自去为你母亲报仇,懂吗?”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说道:“还记得朝廷之前派我查的关于王家贪污受贿的案子吗?” “如何?”江祭臣终于开口。 付凌天满意的笑笑:“想要报仇,可以走正规的渠道。” 江祭臣收回视线,越过付凌天继续往前走去。 付凌天不再追上去:“你现在想去哪?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并不想回骊山别苑,听阿清说,你们吵架了,是不是?” 江祭臣驻足。 付凌天唇角一勾:“不如最近住我那边?” 江祭臣回眼看着付凌天。 付凌天两手叉腰,一副可以护着江祭臣的模样:“顺便把那个凶犯的案子落实下来,过阵子,我便能复职,到时候,便与我一同查王家的案子,如何?” 江祭臣扔在思考。 付凌天补上一句:“我给你这个权利,跟着我一起查案。” .................. 付凌天带着江祭臣来到大理寺监牢的时候,见张沛正一脸疑惑得站在被抓的凶犯面前。 那凶犯看到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轻笑一声:“终于把你等来了。” 张沛和付凌天都偏头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张沛上前一步,皱眉指着付凌天:“你们怎么又来了?当大理寺是菜市场吗?现在这个案子是我的,付凌天,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里头参和。” 付凌天推开张沛指着自己的手指:“若是没有我们俩,恐怕那天晚上,你就已经没了。” “哎?你!”张沛话到一半。 付凌天和江祭臣已经走到凶犯面前。 凶犯不看付凌天,只看着江祭臣。 “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已经被你们杀光了,只剩下我一个。” 江祭臣冷笑一声。 付凌天低头叹一口气:“迷晕我杀了人的也是你?” 凶犯将视线从江祭臣的脸上收回,傲气的平视着付凌天:“我现在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还需要解释什么吗?” 张沛上前一步,一脸凶狠得指着凶犯:“我问了你一整天,你都不说,眼下,他们两个来了,你便招了,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那凶犯根本就不将张沛放在眼里,只看着付凌天:“迷晕你的就是我,迷药是我从鬼市买来的,后来,我发现这位小公子也找到了我买迷药的地方,我确实被那卖家给骗了,他还是他那是独门秘方,不外传......” “编的不错。”江祭臣终于开口。 凶犯一顿:“不信?就算当街杀了那些人,也不信?”他大笑,“若是不信,便放了我。” 江祭臣看一眼付凌天,得到付凌天首肯后,便默默开口。 “你背后的人是谁!说出来,或许可以免去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凶犯大笑出声,“当我走近大理寺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会活着出去,早听闻大理寺的十二道菜,我倒是想尝尝好不好吃。” 江祭臣眯着眼,望着眼前的凶犯。 “怎的?请不起?”凶犯大笑。 江祭臣继续说道:“他们给了你什么承诺?他们不是人,给你的承诺为何要信?” 凶犯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看向江祭臣:“你难道还没有悟到?有时候,他们比人更有信誉。” 张沛抓住把柄:“你承认了,你背后有人!” 凶犯却不看张沛,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凶犯眼神中有忧伤,看着江祭臣的神色里,透着无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 “什么意思?”张沛又觉得抓住了把柄。 凶犯的口中突然冒出大量的血污,那些血污是黑色的,他望着江祭臣的眼神越来越轻淡,最终,视线迷离。 “犯人服毒了,快!”张沛慌慌张张得冲出大牢叫人。 江祭臣和付凌天仍然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 付凌天一只手覆上江祭臣的肩膀。 江祭臣闪躲让开。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就像那些背后的人。”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江祭臣垂下头去 “不知道,但.......” “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死在我眼前,只是为了圆一个........” 付凌天跨步上前,蹲在江祭臣的面前:“江祭臣,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因为这一点,你便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错误的,那么未免过于悲观无用。” 江祭臣仍然低着头:“刚到长安的时候,我梦到过我娘亲。” 付凌天静静地听着江祭臣说话,眼神认真严肃。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我娘说,让我从长安城离开,这里并不适合我,我在这里,会有很多危险。” “但你还是来了。” “付大人,盯着我,无论我在长安城做什么,盯着我,不要让我做错事。” “好。” “付大人,我一直想问,你与我娘亲,是不是也有些交情?” 付凌天一顿,没有开口。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像你与阿清相熟,便说明你该是与我母亲有些交情才是,再加上你对我的照顾......倘若是我问错了,那便是我多嘴了......” 付凌天慢慢开口:“你娘亲的故人,曾是我喜欢过的人。” 江祭臣仰着头。 付凌天看向江祭臣身后的凶犯尸体:“背后的真凶,我们一起抓,我知道会很难,从经历的种种,我都知道,会很难,但,哪怕用尽一生,我都要找到背后的真凶。” “付大人。” “这件事,不仅仅与你有关,也与我有关......” 118 草草了结 张沛带着人冲进来:“在那!把他给我放下来!” 凶犯被放下来,仵作上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凶犯早已没了气息。 凶犯的身上,掉下来一块铜制腰牌。 江祭臣先看到,他低身捡起,拿在手上,打量着:“这是什么?” 付凌天望着那腰牌瞪大了眼睛。 身后的张沛也看在眼中:“司?难道是.......” 张沛口中的名字还没有说完,被付凌天打断。 付凌天一把将江祭臣手中的腰牌拿过来,对江祭臣道:“走。” “喂,证物留下!”张沛着急追出去。 大理寺。 大理寺卿皱眉坐在主位上,对张沛大喝道:“被付凌天抓到了犯人,被一个小孩子审出了结果,证物又被付凌天拿走,张沛,大理寺要你有何用?!” 张沛弓着身子,对大理寺卿拱手道:“属下有罪!” “罢了,付凌天带着证物去哪了?你可知晓?” 张沛抬头:“凶犯畏罪自杀,身上的证物看起来,像是来自于礼部尚书府。” 大理寺卿一顿:“谁?哪个府?吏部尚书府?王大人?” 张沛摇头,重新陈述:“是吏部尚书府,司明宇司大人。” 大理寺卿崩溃得扶着头,叹口气:“证据确凿?” 张沛不知如何作答,思索片刻:“只是从凶犯身上掉出了腰牌,但具体还未曾去查看。” “那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沛拱手道:“是!” 刚要离去,身后又一次传来大理寺卿的声音:“先别忙,王大人被上书贪污受贿的案子可有了些眉目。” “未曾,依下官看来,恐是同僚陷害,毕竟王大人掌管吏部,平日便招人得紧,或许......” 大理寺卿想起什么一般,轻笑一声:“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与那王大人似乎有些交情。你的官职便是王大人举荐的吧。” “大人......”张沛跪倒在地。 “起来吧!自从那些人被抓捕后,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再出过事,坊间传闻的蟒蛇吃人案,便如此吧,就说是鬼市里的迷幻剂所致,今日便去发了榜,让百姓们安心。” “可是.....凶犯身上掉出来的腰牌......” “司大人那边,便交给付凌天去查办,这么明显的陷害,还要我教你吗?王大人的案子,也尽快落实,最近长安城不太平。” 张沛抿着嘴,心里琢磨,这大理寺卿的职位,恐怕也与王大人脱不了关系,听上去,他虽未曾为王大人开脱,但却也没有非常严厉得让自己去调查。 如此,这个案子倒是好办了的。 张沛轻笑着拱手道:“那蟒蛇吃人案便如此对百姓交代了,属下告退。” 大理寺卿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叫住张沛:“你等一下,传令下去,鬼市,查封一个月不准开门。” 张沛一惊,这事儿,明明与鬼市无关。 想来,这也是最容易说得通顺的解决办法了。 “是。”张沛推下去。 鬼市门口,许多官兵正在贴封条。 一众百姓围观着。 江祭臣混在其中,冷眼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一阵厌恶。 这便是他以前以为清正廉洁的大理寺办案的方式,看似简单快捷,但竟然将罪责落在无辜鬼市身上,同时还做实了蟒蛇吃人案是人为行为,想要安抚民心。 可是,民心真的这么容易被安抚的吗? 江祭臣重重得叹了一口气去,转身准备离开。 人群之外,付凌天站在远处,双手环在胸前,像是在等着江祭臣。 江祭臣看到,走上前去:“付大人,多谢近日来对我的照顾,从凶犯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腰牌,应该是被栽赃的,我查过了,司家一向刚正,且与我之间并无瓜葛,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件事。” 付凌天点头道:“所以我将这证物拿走。并不是因为我要去调查司家,只是不想因为一块腰牌,引起一阵不必要的纷争。” 江祭臣点头:“司家,又是什么身份,为何有人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去嫁祸?” 付凌天说道:“礼部尚书,司明宇,家中有一对双生儿女,一向为人刚正,算是难得的好官。你知道,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个美差,一不小心,容易落入金钱的陷阱。” 江祭臣半听半懂。 付凌天笑笑:“与司家无关,不想扰了他们的清净,不过是有人想要借机嫁祸,朝中相互之间,表面看上去和谐的关系,其实背后并不是你所见到的样子,你还小,等你大了,便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 “我懂,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懂。”江祭臣顿了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付凌天听到江祭臣的话,唇角一勾:“说。” “阿姐,我恐怕她会做些不该做的事,我想,有些事,或许应该由我来做。” 付凌天抬手挽住江祭臣的肩膀:“为何不自己去说?” 江祭臣快走两步,甩开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江祭臣眨着眼睛,但他心里已经很是清楚。 付凌天笑笑:“这些天,阿清一直在担心你,她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们两个的心思是一样的,对于王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会有那么一天......” “眼下不就是机会吗?” “什么?”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我记得阿姐之前好像说过,她手里有王家的犯罪证据,您可还记得?” 付凌天眼神一收:“糟了!” 江祭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付大人,现在案子不在你手上这件事,阿姐可知道?” 付凌天对着街角一吹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箱子里跑了出来:“边走边说!” 马匹停在两人身边,付凌天先行上马,随后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来:“上来。” 江祭臣略微一思索,将手放入付凌天的手中。 两人并骑一骑,快速穿越长安街道。 张沛的府邸门口。 阿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立在大门之外。 这是一处与张沛身份地位极不相称的宅子,虽然地处郊区,但按照张沛的官位,是没有资格拥有这般府邸的。 也就是说,张沛背后的人,应该拥有很大的权利。 阿清抿着嘴,下定决心,抬手敲响那巨大的红门。 大门被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皱眉看向阿清:“什么人?!” 阿清举起手中的红木盒子:“吏部尚书王大人长女王子清,求见张沛张大人。”  119 阿清的冒险 阿清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张沛家宅子的大厅。 很久,都没有人出来。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阿清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 阿清环视屋内四周,发现屋内的陈设都十分奢华,她半张着嘴,口中喃喃:“比骊山别苑还要奢侈上几分。”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清快速起身,看到身后穿着便服的张沛:“可是张大人?有礼了......” 张沛见眼前的精致人儿,一时有些看惊,随后又是皱起眉头,心中喃喃:“这女子,长得倒像个谁,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呢?” 阿清察觉张沛半晌没有说话,身体还在作揖得状态,尴尬笑笑:“张大人。” 张沛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原是王大人家的千金,请坐。” 坊间早有传言,说吏部尚书王大人其实还有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人长得标致得出奇,但说起来,却似乎是没什么人见过,据说是养在城郊别院,很少有人与之见面。 想来,便是眼前这位标致的美人了。 张沛一时看得失了神。 原本,虽说是王大人家的长女,但如此身份,却并不被待见,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过分客气的。 “张大人,小女今日前来,是有东西想要给张大人的。”阿清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张沛仍是一副思索的模样,一手抚摸着下巴:“你说,你叫王子清?” “是!” 张沛寻思着,哪里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你可有兄弟姐妹?”张沛问完了这话,反而自己笑出来,“看我这话问得,只是觉得王小姐面善,像是在哪出见过的。” 阿清文雅一笑,那笑容干净好看:“想来,是弟弟王子彧常四处走动,张大人是见过的吧。” 阿清也怕张沛发现江祭臣的身份,便努力让张沛往这方面去想,她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却是,不少人说,我们姐弟两人,倒是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张沛尴尬笑笑:“不知今天王小姐来,找我何事?又怎的自己前来?还是说您父亲......” 阿清打断了张沛的话,开口道:“张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听闻王......父亲贪污受贿的案子,原本是付凌天大人负责的,而今,因为之前出的那些事,现在由大人负责,可是?” “是,如何?”张沛警惕起来,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王家的小姐前来,竟然是为了公事,却是一个人前来。 原想着,难道是王大人给自己的美人计,但现在看起来,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阿清突然从凳子上起来,弓着身子,双手举起那小小的红木箱子:“听闻大理寺一直没有找到王大人贪污受贿的证据,小女子这里正好有一份送礼名单,不知大人......” 阿清话音未落,张沛睁大眼睛,从凳子上起来,一把将箱子夺过去:“什么?送礼名单?怎么会在你这里?” 阿清一顿,望着张沛:“父亲大人受贿的大部分财务礼品,都藏在骊山别苑,还请大人择日带人去查看。” 张沛顿住,望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你果真是王大人的长女?” “不错。” “为何要将这些证据呈给本官?” 阿清眉峰轻锁:“大人,难道不想断了这案子?” “不是,那倒不是,只是本官需要将来龙去脉弄清楚,否则,遭了奸人构陷,到时不好收场。” 阿清眉峰更紧,抬手:“若是不信,大人不如将手中证物还给我。” 张沛已经将红木盒子转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待本官查明再说。” 阿清没想到,自己呈上的重要证物,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得略过,一时心中没了主意。 “王小姐还有何事?”张沛问道。 “没有......那我便......” 张沛突然对上前一步,拦在阿清的身前:“急什么?不如在府上小住几日,待我与你父亲聊过之后,由你父亲亲自接你回去才是?” “什么?”阿清一慌。 张沛对门外一招手,瞬间出现了几名健壮的家丁。 阿清惊慌:“张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沛挠了挠头,笑道:“我们大理寺办案,除了物证以外,还需要人证,你便是人证,为了保护你的安危,本官不得不将你......” 说话间,那几名健壮的家丁已经将阿清团团围住:“张大人!光天化日之下强压民女,你这是知法犯法!” 张沛轻笑一声:“民女?你可不是民女,你是官家女,倘若张大人真的落罪,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 “卑鄙!我以为大理寺的人都会像付大人一般,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微无耻之人!”阿清怒道。 张沛也被阿清的话惹怒,凑近阿清:“一个庶出女,还想着扳倒王大人,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张沛府外。 江祭臣和付凌天从马上跳下来。 着急得向大门方向冲去。 “开门!”付凌天砸门的声音很大。 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江祭臣慌张而焦急:“阿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付凌天没有回话,而是收回视线,抬脚便踢向张沛府上的大门。 嗡的一声。 大门应声而开。 偌大的院落里,家丁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过往的丫鬟们也一副受惊的样子。 几个家丁跑出来,手里拿着武器:“什么人!” “张沛呢?把张沛叫出来!”付凌天大喝一声。 江祭臣站在付凌天的身后,冷冷得望着不远处,张沛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向两人的方向而来。 见着付凌天的时候,他先是拱手作揖道:“哟,这不是付大人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再看向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时,他的眼神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歪着头,心中念着:“似乎跟这个小孩长得更像......” 付凌天见状,上前一步,将江祭臣挡在身后:“人呢?” 张沛打着马虎眼儿:“人?什么人?” 付凌天怒道:“别逼我动手!” 张沛笑道:“付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如此严肃,火急火燎得?我这才刚刚睡了个回笼觉,便被你们给吵醒了去,”抬眼看着大门的方向,“哟,我这门都快要被付大人给踹坏了吧。” “把人交出来!王子清呢!”付凌天怒不可竭,“张沛,我告诉你,王子清可不是你能随便碰的人,小心你项上的脑袋。” 张沛嗤笑一声,瞟一眼江祭臣同样愤怒的眼神:“我没见过你说的人。” 付凌天一把揪住张沛的衣领:“现在,把王子清交出来!否则,我便......” 张沛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你如何?这宅子,可是陛下亲赐给我爷爷的,你能如何?” 江祭臣气急,突然跃身而起,从腰间抽出软剑,刺向张沛:“还我姐姐!”  220 突如其来的刺客 江祭臣的剑指着张沛,距离张沛的脖子只有分毫。 付凌天一把抓住江祭臣的剑,皱眉:“在这里,不要造次,以免惹祸上身。” 张沛从慌张中回过神来,身体向后退去几步。 “你们随意闯大理寺,我可以不管,但这里是我府上,就由不得你们随进随出了!”张沛说着,对身后招手,“来人!送客!” 瞬间,院落周围出现了十几个拿着棍棒的打手。 付凌天冷眼望着张沛,伸手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走。” 江祭臣仍站在原地,不肯动:“打!” 付凌天低吼:“这样救不了阿清!” 江祭臣抿着嘴,倔强得:“打!错过了这个时间,不知道阿姐会被带去哪里!她已经做了那件事的话,一旦到了旁人手里,便是危险!” 张沛看江祭臣的眼神,明显的有些惶恐:“你.......小孩儿!你叫她阿姐,你是她什么人?!你到底是谁?难道,你也是王家外室生的小野种?” 江祭臣听着,怒从心来,脚下用力,挥舞着剑,冲向张沛:“你敢再说一遍!” “江.......”付凌天险些叫出江祭臣的名字,快速收起话头,“回来!” 但江祭臣剑已出鞘,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他要救下阿清,从此便是两不相欠。 他决定要远离阿清,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离她越远,她便会约安全。 “愣着干什么......上.......拦住他......”张沛一惊,连连后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瞬间,十几个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环视众人,唇角一勾:“就你们几个,小看我了!一起上!” 付凌天大怒:“你.......”他皱着眉头,“算了!早知道你这么能惹事,我如何都不会带你,但现在......” 付凌天抽出腰间的佩剑,率先冲向那十几个家丁。 江祭臣一笑:“谢了,付大人!” 两人与那十几个家丁撕打起来,那十几个家丁其实跟不是两人的对手,但仗着人多,短时间内,却并没有落于下风。 江祭臣杀红了眼,胸口上下浮动着,眼神可怖,喘着粗气。 付凌天靠近江祭臣,轻声说道:“莫要伤了人性命,否则,不好收场。” 江祭臣点头:“付大人放心,我有分寸。” 正说着,一个家丁的棍子从江祭臣的背后落下。 江祭臣还未察觉之下,刚要回头,被付凌天从背后护住。 棍棒重重得落在付凌天的后脑勺。 付凌天一声闷哼,手仍然紧紧护着江祭臣。 “付大人!”江祭臣一惊。 “我没事......没事......”付凌天话音未落,从另一边,突然冲出来另一个家丁,他的手里拿着的,并不是棍棒,而是一柄匕首。 那人跃身而起,突然变冲江祭臣而来。 付凌天头晕,模糊间看到那人手中匕首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一把拉住江祭臣的胳膊,用力一甩:“小心!” 江祭臣回神,见身后突然冒出来的人,身上的衣服配饰,与刚刚那些家丁截然不同。 而此刻,张沛早已不知去向。 江祭臣松开付凌天,迎着那手中拿着匕首的人而去,匕首险险得穿过江祭臣的胳膊,白色的罗裳落下了血印子。 江祭臣看着胳膊上的血,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你不是张大人府上的,为何要来杀我!” 那人根本就不回话,脸色冰冷。 身后的其他家丁见状,也是一愣,相互拉着胳膊,慢慢后退:“张大人要杀他们?” “与我们无关,我们......” “我们先走吧......到时候真出了人命的话......” “对对对。” 众家丁后退着向后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江祭臣和那手中拿着匕首的刺客,以及因为头晕,席地而坐的付凌天。 江祭臣冷冷一笑:“你是王家派来的人?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那人不语,扔掉手中匕首,拔出腰间的佩剑,对准了江祭臣。 “来,我奉陪到底!”对室内大声喊道,“只是,若是在张大人府上出了人命,到时候张大人也不太好交代吧。” 里面没有出现张沛的身影。 那人突然发力,跃身冲向江祭臣,直刺要害。 江祭臣侧身一躲,那剑险险得从江祭臣的胸前穿行而过。 那人再次举起剑超江祭臣劈过来。 江祭臣手中的软剑一闪,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刺痛了对方的眼睛。 对方下意识低眼,江祭臣趁机上前,反客为主,刺向那人的心口。 “不要伤人性命!”付凌天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祭臣眼角一收,改变了剑的方向,他抬起另外一直手,一拳打向那人的头。 那人受力,身体向后退去。 在倒下的刹那,却对江祭臣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江祭臣举着剑,指着那人的脖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不语,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神色。 江祭臣蹲身下来,近距离靠近那人:“你背后的人没有要杀我,否则,不会派了你这样一个无能的人来,说,你们想做什么?!” 那人突然要开了口中的毒药,黑色的血水从口中汩汩得流出来。 付凌天见状,大惊,一把将江祭臣拉开一些:“退后,他就是想要死在你面前!” 这时,一直躲在屋里的张沛才走出来,指着地上的尸体:“你们.....你们竟然赶在大理寺少卿的院子里杀人!你们.......我要把你们抓起来!”对身后,“来人!” 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张沛有些尴尬,继续喊道:“快来人!” 依然没有人出现。 眼前的付凌天和江祭臣根本就没有注意张沛。 江祭臣抬手,翻开那人的衣角,发现了一块与在监牢时候那名罪犯身上所带一模一样的腰牌。 付凌天看到腰牌,紧锁眉头:“司家......” 江祭臣将腰牌递给付凌天:“这位司家的人,我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是你的事,付大人。” 说罢,江祭臣满身是血的模样,站起身来,手里拎着软剑,朝着张沛的方向走去。 “喂!小孩儿,你干什么?咱们可是患难之交,你想干什么?”张沛见江祭臣一脸严肃的模样,像是害了怕,连连后退。 江祭臣不说话,只是快步走向张沛。 张沛抬手想要阻挡江祭臣靠近:“你别惹我啊,我爷爷可是......开国元勋,你......” 江祭臣的剑指着张沛:“我阿姐在哪?” 张沛抿着嘴,摆手:“你是说王子清吗?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没有来过这里。” “你撒谎!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脑袋搬家!”江祭臣发了狠。 221 喜当爹 一名家丁快步在吏部尚书府的院子里小跑着。 路过的丫鬟婆子被撞到,发出哎呀的声音,那家丁只低头道:“抱歉。”便继续向前跑去。 “老爷.......”那家丁跨进门厅,对正在与礼部尚书司明宇喝茶的王大人拱手。 王大人明显有些不满:“何事如此慌张?” 那家丁瞟一眼司明宇,却没有说话。 司明宇自然看得出,这可能会是王家的私事,便起身对王大人拱手,道:“关于城内事端,回头我们再聊,陛下对这件事,甚是重视,一不小心......” 王大人笑着拱手:“你我二人承蒙陛下看重,自然心心念念为朝廷办事,近日的不太平,快了......” 司明宇不解。 王大人笑道:“改日,定带上家中孩儿,一起出游几日,让孩子们增进一下感情才是。” 司明宇笑道:“好。阿箬天天嚷嚷着要找子彧哥哥玩呢。” 两人笑着。 司明宇见拱手在下的家丁一脸焦急,像是真的有急事,便道:“那我便先走了。” 王大人对司明宇拱手:“送司大人出门。” 司明宇离开前,用诧异的眼神看一眼焦急的家丁,随后抬脚离开。 待司明宇刚刚离开,王大人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冷眼看着家丁:“如何?” 家丁忙道:“听说,阿清小姐去了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府上。” 王大人先是一愣,随后却淡淡得笑出来:“无妨,今晚好好备下晚宴,等张大人前来。” 家丁却依然一脸焦急。 “还有何事?”王大人问道。 家丁低着头:“听说,张大人府上今天不止是阿清小姐去过,付大人带着那个孩子也去了,据说,那孩子竟然叫阿清小姐做阿姐,具体什么关系,却无从可知。” “阿姐?”王大人眉峰紧锁。 他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外面还留下什么风流债。 但跟自己有染的女子太多,却是如何都想不起来。 莫非.....那孩子也是.......所以才会总出现在王家身边?难道,他是来认亲的?又怕自己不被接受? 所以,王子彧才会对那孩子有几分恨意,甚至对他下了杀手? 王大人越想越离谱,索性摇头:“应该不会.....” 突然,他的视线定住:“可那孩子却是眼熟,总觉得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 家丁打断了王大人的思索:“大人.....大人......” 王大人回过神来:“还有?” 家丁点头,继续说道:“听说,奇就奇在,有人今天出现在张大人家中,要刺杀那孩子,而且身上搜到了司家的腰牌。” 王大人一时乱了思绪:“什么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家丁继续道:“那腰牌,与之前在大理寺监牢的罪犯身上,搜到的腰牌一模一样,便是礼部尚书司明宇司大人家的腰牌。” 王大人眼神一收:“司明宇?” 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对,这种做法太明显了,司明宇那老狐狸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但两件事都像是在针对那孩子......那孩子的母亲......到底是谁......” 家丁不语,等待着王大人发话。 王大人收起思绪:“阿清的事不用担心,张大人本就是我们的人,至于那孩子,派人去查一查他的家事,看样子,他应该并不是小乞丐那么简单,他的出现,恐怕就是冲着我们王家来的。” “是!” “至于司家......” 王大人琢磨着,竟一时没了主意。 家丁怯生生开口:“小人有一猜测,还请大人妄言勿怪。” 王大人看着家丁的神色,也猜出了几分:“你怀疑王子彧?” 家丁跪倒在地上:“大人,少爷本就聪明机智,此次为了将视线从王家转移到别处,这也是一招高棋,除了咱们自家人,很难有人会怀疑,这件事是我们王家人干的。” “胡闹!”王大人生气,“去,把王子彧给我叫来!” “大人!”家丁却并不转身,“眼下为何大人的案子被搁置的原因,想来,大人应该也很清楚。” “你想说什么?” 家丁抬头看一眼王大人:“大人,城里最近闹出的那些人命案,压住了大人的案子,且因为大人的案子一直都没有证据,朝中基本都认为大人这案子没头没尾,毕竟在众人心中,大人一直都是一位清正廉洁的人。” 王大人听着,眉峰渐渐舒展开来。 家丁看到,心中一喜,继续说道:“若是将司家推上风口浪尖,大人再将您的案子稍作处理的话,往后,大人便安全了,我们全府也就安全了。” 王大人听着,觉得家丁说的不无道理:“准备设宴,迎接张大人,去下面领赏。” “是!”家丁喜,慢慢后退出去。 王大人望着远处,脸上逐渐露出一抹笑容:“不管你是哪个娘亲生的,孩子,抱歉了......爹只能舍你保我了。” 张府。 江祭臣挟持着张沛,在院落四处先找阿清的踪迹。 付凌天跟着两人,怕江祭臣真的对张沛下了手的话,后果不好收拾。 但搜遍了整个院落,却没有找到阿清的踪迹。 江祭臣看一眼付凌天,付凌天对江祭臣暗暗摇头。 “你看,我就说嘛,我真的没有见过你阿姐,我连你阿姐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是不相信我。”张沛苦着脸叫道,“我以为我们俩好坏经历过生死,能有一点同命相连的好感,现在看来......” 江祭臣用力一推,将张沛推开。 张沛一个趔趄,回头一脸哀怨得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仍是不信张沛的话,但看到付凌天的表情,便明白,今日就算翻个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阿清的线索。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阿清真的没有来过,那么,阿清又去了哪里? 另一种可能...... 江祭臣回眼望着张沛,眼神冰冷,另一种可能就是,张沛将阿清藏了起来,或者已经秘密送到了某个地方。 如此的话,就说明,张沛与王大人早有勾结,那么阿清的安全便更无法保证。 阿清已经彻底在江祭臣的保护之外。 “多有打扰,我们走。”付凌天对张沛拱手,转头对江祭臣点点头。 两人正要离去,却听见张沛在身后喊道:“你们等等!” 两人停下脚步,回望张沛。 张沛现在又是一副嚣张模样:“在我眼皮子底下闹出了人命,还想这么轻易离开?” 付凌天怒道:“张沛!” 张沛冷笑一声,望着江祭臣:“小孩儿,大理寺的监牢,你恐怕得跟我走一趟了。” 222 跟踪 江祭臣唇角一勾,冷笑着靠近张沛:“倘若我进了监牢,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不知张大人有什么什么藏着掖着的事?” 张沛一愣。 江祭臣看一眼院子里的尸体:“今日,我与付大人一起来张大人家找人,可是,却在您的院子里险些被刺杀,凶手自个儿服毒自尽,这个别说是仵作,就连我都能查得出来。” 张沛咬着后牙槽:“你!” 江祭臣低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张大人,童言无忌,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如此人高马大的大人,还逼他服毒呢?” 说着话,江祭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抿着嘴,俨然一个无辜稚子。 张沛狠狠地瞪着江祭臣,随后看到江祭臣身后的付凌天:“走!赶紧走!趁我现在还没有反悔!” 江祭臣却慢慢收起脸上的无辜表情,死死地盯着张沛:“张大人,倘若我阿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是你,就算是吏部尚书大人,也别想好过!” “你什么意思!” 张沛的问话,江祭臣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扭身便走。 张沛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时也没了主意。 望着院子里的尸体,紧锁着眉头:“人死在我院子里......也不知是谁干的.....真麻烦!” 他扭头对身后:“来人!” 霎时间,张沛的身后,刚刚逃跑的那些家丁都冲了出来。 张沛转头,吓一跳,随后缓了缓道:“这尸体,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一家丁不解:“小少爷,不查查吗?或许是谁想嫁祸给我们?” 张沛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上:“脑子是个好东西!” 江祭臣跟着付凌天走出大门。 “你怎么看。”付凌天问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望着张沛的府邸,摊开手心对着付凌天:“刚才,我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江祭臣的手心里,是一颗精致的绒花。 “我记得这绒花,是阿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鞋面儿上的绒花,这里少了半个花瓣。”江祭臣说着,指着绒花的一个边角处。 付凌天思索片刻:“他不可能把阿清一直藏在他的府邸,只有一种可能。” 江祭臣继续道:“送给王大人当礼物,邀功。” 付凌天点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到他们运送阿清出门。” 夜幕逐渐降临。 江祭臣和付凌天一直守在张沛家府邸不远处。 张家一整天都安静异常,连进出的人都没有。 眼看太阳已经下山,江祭臣明显有些耐不住性子。 付凌天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稍安勿躁。” 江祭臣抿着嘴,不语。 付凌天继续说道:“倘若现在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想来,张沛也在等夜深人静的时候。” 远处,张家的大门慢慢被打开,里面的家丁探头出来,四下张望着。 江祭臣见状,全身的肌肉紧张起来。 付凌天眼神望着那家丁的方向,一只手按住江祭臣的肩膀:“别急,等一下。” 江祭臣紧锁眉峰,明显耐着性子。 远处,只见那家丁见四下无人,对身后招了招手。 身后,几个人抬出一个大箱子。 与此同时,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在夜色下,显得紧张。 “他们开始了。”付凌天冷冷说道。 那个大箱子被放在马车上后,两名家丁跟着上车。 “走!”付凌天准备起身,却被江祭臣拦住。 “不对,这巷子的重量不对。”江祭臣自此看着马车被箱子重量压下来的痕迹,继续说道,“阿清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孩,不会这么重,刚才抬箱子出来的那两个家丁,膝盖明显弯着,也就是说,他们用了很大的力气,而箱子被放在马车上的时候,马车明显晃动了几下,马也因为重量而向后退去两步。” 付凌天望着江祭臣:“也有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能轻易下结论。” 江祭臣点头:“付大人,我们兵分两路。” 话音刚落,只见那两名家丁,四下张望无人后,抽动马车的缰绳,准备离开。 付凌天会意点头:“好!我去跟这辆马车,你继续守在这里!” 付凌天遥望着远去的马车,对夜空吹了一声口哨,那匹枣红色的骏马踏着夜色而来。 付凌天回头看着江祭臣:“你自己小心!” 江祭臣点头:“付大人也小心。” 夜色下,两人分开,影子拉远。 月亮越升越高,但张家府邸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江祭臣蜷缩在角落里,眼神凌厉。 周围有虫子的鸣叫声,夜风已经开始变冷。 长安城的冬季不远了。 夜雾中,一辆马车奔驰而来。 江祭臣听到动静,打起精神来。 只见那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张沛府邸的门口,车上只有一个车夫,那车夫的打扮却并不普通。 江祭臣仔细观察那车夫,是他见过的人。 “王家的家丁!”江祭臣轻声说道。 那家丁下车,轻轻得扣响了张沛府上大门。 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人的到来一般,那人进门的时候,还回头四下查看一番。 江祭臣咬着下唇,跃身而起,冲到马车旁边。 很快,门内传来走路的声音和小声说话的声音。 江祭臣一顿,身体后仰,钻进了马车的车底,双手和双脚紧紧钳住马车梁。 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从江祭臣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些人的鞋子,但能明显看得出,其中有一人便是张沛。 江祭臣心想:“是了,终于等到你了。” 从马车的车底,能看到张沛的手中,还抱着一个人,那人的鞋面儿上,少了一朵绒花。 江祭臣攥着马车彻底横梁的手紧了紧,紧咬着牙:“张沛!” 夜色下,一声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向前跑去,传来滴滴哒哒的声音。 江祭臣的身体悬空在马车底部。 此刻,他与阿清的距离很近,但是,却无法救她。 马车内,阿清昏迷着,口中被塞了白色手帕,手脚都被捆绑了起来。 张沛坐在阿清的对面,抿着嘴看阿清,不住的摇头:“别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你生在王家,却不算是王家的人。” 说着话,张沛转头看向手边的红木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阿清白天的时候送到他府上的证据。  223 谄媚 马车一路飞驰到礼部尚书府门口。 大门内的人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很快便从里面把门打开,就像是在等待着来人一般。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张沛手中抱着红木盒子下了马车。 阿清被两个人架着从马车上下来。 王大人亲自出门迎接,看到阿清的时候,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阿清的身上停留太长的时间。 王大人对张沛拱手道:“张大人。” 张沛笑笑,更恭敬得对王大人拱手:“王大人,久等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张沛被迎了进去。 大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沉闷,却砸人心魄。 江祭臣从马车上跳下来,抬眼望着那高阁之上精致的屋顶。 果然是正三品的门第,屋檐雕栏玉砌,有鸟兽立于夜空之中。 此前江祭臣便看到过的,可如今落在他眼中,更觉得刺目了几分。 他望着那高阁,冷冷一笑,双手撑开,脚下一蹬,便跃上高墙。 黑暗中,他小小的身体立于高墙,冰冷得望着一行人踏过繁华的路径,朝着大厅而去。 他飞身向下,远远地跟在众人的身后。 刚进了正堂,王大人便对下人招手。 黑暗中,出来两个人,不语,规矩得站在王大人面前。 “把她拉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给她饭吃!” 那两个人只对王大人拱手,便架着阿清离开。 江祭臣看着阿清被带下去,眯着眼睛,视线重新落在王大人和张沛一边,他思索片刻后,跟着两人的方向而去。 张沛在王大人的带领下,来到院落隐秘处的亭内。 亭子的圆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品,雕工精致,食材上等。 张沛笑着对王大人拱手:“王大人客气了。” 王大人笑笑:“请!” 两人坐定下来,从后阁内走出几个歌姬,坐在两人的身侧,为两人斟酒。 张沛笑得眯着眼睛,迎着那歌姬的酒壶,一脸灿烂。 王大人望着张沛的时候,眼中有不经意的嘲讽之意。 那红木盒子,仍被张沛放在自己一侧,张沛一杯酒下肚后,畅快得砸吧着嘴,笑着看向王大人:“这盒子里的东西,王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王大人也举起酒杯,一杯下肚后,却并不直接回答张沛的问题,而是指着桌上的菜肴:“请。” 张沛一时没有明白王大人意思,一愣后,抬起筷子,夹了猪肉入口,香甜可口,入口即化的猪肉让张沛不由的眼睛睁大:“这猪肉味道极美,口齿留香,甚至有一股.......” “奶香味?”王大人接话道。 张沛用力点头,又是一筷子下去:“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猪肉。” 王大人冷笑一声,开口道:“这猪肉,是我府上自己养的,乳猪,长到三个月的时候,便会被宰杀。” 张沛停不下来,一直在往口中送猪肉:“就算是乳猪,我也是吃过的,却从未曾吃过如此美味。” 王大人也将一块猪肉送入口中:“因为这些乳猪,是人奶喂养长大。” 张沛嚼着的嘴顿时停了下来,呆呆地转头看向王大人。 王大人继续说道:“所以,猪肉中,还有很重的奶香味,如何?” 张沛突然笑出声来,大嚼特嚼:“难怪!果然是王大人对美食有研究,这些猪被圈养在什么地方?” 王大人一笑:“张大人现在是在查案吗?” 张沛一愣,大笑出声:“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王大人轻笑着,为张沛夹起另一道菜:“大人再试试这道菜。” 张沛见那菜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白萝卜,仍送入口中,但在口中的瞬间,味蕾炸裂,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菜......看似普通的萝卜,为何会有......我说不上来。” 王大人解释道:“这萝卜是每年霜降那天摘下,用银制大缸研制在三十年的人参之中,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取出,用羊奶浸泡,藏于冰窖之中,再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取出,最后,用十几味香料烹炒,便可出锅上盘。” 张沛惊看着王大人:“王大人日日如此?” 王大人笑道:“张大人若是站对了队,也可日日如此。” 张沛听罢,随着王大人的笑容,大笑出声:“有趣,有趣!” 阴影下的江祭臣,冷眼望着两人和那满桌子的菜肴,最后,将视线落在王大人的脸上。 张沛凑近王大人:“依王大人的意思,下官应该如何做?” 王大人唇角上扬:“张大人办案子,怎的现在却问了我的意见,本官是受审的人,哪有本官发言的道理?” 张沛笑着,一只手拍了拍手边的红木盒子:“那王大人觉得,这个......” 王大人只是用眼睛瞟了一眼,吃着菜,不语。 张沛谄媚得笑着,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今日前来,便是想来给王大人送礼的。” “送礼?本官可受不起。”王大人故意保持距离。 张沛将那红木盒子推到王大人的面前:“不知,大理寺卿的位置,何时能空下来?” 王大人笑出声来:“最近,大理寺办案不利,本官原想近日便向陛下提议,大理寺或许是该整顿了的。” 张沛将手从红木盒子上离开,媚笑:“那下面的事,还请王大人多多提携。” 王大人瞟一眼张沛:“至于我女儿,走失多日,我寻遍了长安城都没有找到,今日被张大人送回府里,本官感激万分。” 张沛一愣,反应过来:“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张沛对王大人举杯:“王大人,请!” 王大人单手举杯,与张沛碰杯。 江祭臣抿着嘴,慢慢后退,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清被关在一处黑暗的地窖。 地窖的门口立着两个侍卫看守。 月光斜斜得照射进来,照在阿清白皙的脸上。 她的嘴里被塞着帕子,头发脏乱,脸上还带着泪痕,手脚被困住,纤细的手腕和脚踝被勒出深深地伤痕。 她的脸埋在黄土之中,泥土污染了她清澈的眼睛。 她清醒过来,慢慢得睁开眼,看到周围的环境。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开来,她用尽力气嘶叫,但因为被堵着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院落里,江祭臣四下寻找着阿清的踪迹,来来往往的家丁巡视,江祭臣小心的隐藏着。 偌大的宅院,江祭臣找遍了各处,却都没有找到阿清的身影。 他停在一处黑暗之地,思索着。 身后,一只手点了点江祭臣的后背。 江祭臣察觉到,猛地回头,一拳打过去。 拳头与那人的距离很近,已经碰到了那人的鼻尖。 对面的人却一点都不惊慌,唇角上扬,看着江祭臣:“想在王家宅子里找人,你把这里想得太简单了。”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正是王子彧,他低眉看着江祭臣,问道:“需要帮忙吗?” 江祭臣警惕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224 引入困局 王子彧抬手推开江祭臣举到自己面前的拳头,靠近他:“因为,我讨厌你,我想让你尽快离开我的视线。” 江祭臣向后退去半步,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怕了。” 王子彧偏头笑道:“怕什么?怕你?江祭臣,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他的嘴贴近江祭臣的耳朵:“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江祭臣扯着唇角:“阿宁姑娘最近如何?” 王子彧神色一冷,眼神看向黑暗中的角落:“与其他人无关,因为,你对我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王子彧离开江祭臣,唇角一抹冷笑。 “我阿姐在哪?” 王子彧没有回答,擦着江祭臣的肩膀,没入黑暗之中。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跟上去。 一条悠长的小路,两边的菊花开得正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冬季即将到来,他们的生命已经快要到达终点。 在道路的尽头,是一处小小的案几。 王子彧步子很快,回头看向身后的江祭臣,见江祭臣跟上来,轻扯唇角,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但前面已经没有路。 江祭臣停下脚步:“王子彧,不要带着我绕圈子。” 王子彧回过头来:“今天下午时分,你收到的那封信,还记得吗?” 江祭臣眼神一收,诧异得望着王子彧。 王子彧见江祭臣神色,满意得笑道:“你该感谢我,感谢我告诉你,我父亲准备宴请张大人来我家中,否则,你又怎么会猜到,今夜阿清便会被送到我们府上?” 前一天下午。 江祭臣和付凌天从张沛府上出来的时候,院落的地上,在江祭臣视觉明显的位置,掉落着一只绒花,而绒花的底端,一根竹签穿着一个小小的纸条。 江祭臣认得那绒花是阿清的,看到那纸条的时候,便知道,这绒花应该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当他打开绒花下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今夜阿清到尚书府,只许你一人来。 江祭臣慌忙转头四下寻找,除了张沛家的家丁以外,便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付凌天回过头来:“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祭臣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在身后,摇头道:“没......没有......” 一直到深夜,江祭臣和付凌天在张沛府邸门口等待的时候,先被送出来的那个箱子,他明知道里面的人不可能是阿清,但还是利用这箱子,支走了付凌天。 他知道,付凌天对他的信任程度,不会对他有所怀疑,于是,便提出了兵分两路的做法。 江祭臣收回思绪,望着眼前的王子彧:“你比我以为的更可怕。” 王子彧嗤笑出声:“再教你一件事:永远不要相信一个人的表面。” 说着,王子彧的笑容越来越大。 江祭臣也跟着王子彧笑出来:“同样的话,也回送给你。” 王子彧停下笑容。 只见江祭臣的身后,付凌天走了出来,正冷眼看着王子彧:“王公子,好久不见。” 王子彧后退半步:“付大人......” 付凌天与江祭臣对视一眼后,点点头。 付凌天上前一步:“阿清在哪?” 王子彧悄悄后退,却不开口。 江祭臣察觉到王子彧手上的动作,正按在那只案几的中央位置,案几瞬间塌陷,一个甬道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付大人小心!”江祭臣话音未落,便见付凌天从甬道处掉落下去。 王子彧唇角一扬,向后退去:“是你让我告诉你们,阿清在哪的,我为你们开路,你们反倒不乐意了?” 江祭臣眯着眼睛盯着王子彧:“为什么?” 王子彧答道:“就像你说的,她不止是你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虽然我与你之间并不关系。” 江祭臣冷眼从王子彧身上收回视线,走到甬道边缘,不假思索得朝着甬道深处跳去。 王子彧站在上端,望着江祭臣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抿着嘴摇头:“可惜啊......你们只怕会有去无回,”他耸耸肩,“反正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抬手将案几上的小按钮按下,甬道的入口重新关闭。 甬道之下。 江祭臣稳稳得落在地面上,观察四周,有阴暗的杂草丛生,周围的墙壁都是石头做的,经过常年的阴冷潮湿,摸上去有些滑腻。 但眼前,并没有付凌天的踪迹。 江祭臣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光从甬道之上照射下来,他每走一步,都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付大人?!”江祭臣轻声叫着付凌天。 耳边却只传来自己声音的回声,没有人回应。 远处,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回声很大。 这说明,这条甬道的背后,空间也会比较大。 江祭臣仰头向上看去,想要原路返回,恐怕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抿着嘴,一步一步得向前走去。 一直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两条不同方向的路,每条路都是一条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的楼梯。 那楼梯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的,虽然因为常年无人行走而显得陈旧。 “付大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江祭臣又尝试着叫出声音来,但周围能听到的仍然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江祭臣思索着,抬眼看到两条楼梯处,有一边能看出墙上残留下一道血色的手指印。 他上前,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发现那血印子还没有干透。 江祭臣略微思索一瞬,便抬脚朝着额有血印子的那条路的方向走去。 眼前越来越深,越来越黑。 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无尽的深渊。 黑暗中,传来一阵呼吸声,同时,伴随着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 “谁?”江祭臣警惕得弓着身子,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软剑。 铁链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在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 江祭臣快走两步,从楼梯上下来,用脚试探着,面前的道路上都是平路。 远处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就像是无数聚集在一起,行走不便的干尸。 江祭臣全身紧绷,慢慢后退几步,手指触碰到墙面一处机关。 瞬间,眼前亮起火把。 火把的照应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被拴在一根又一根的石柱上。 她们眼神迷离,全身上下都是伤痕。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牢笼里,臭气熏天,一群刚刚出声小猪幼崽,正在干草之上拱着鼻子,因为惊吓而发出阵阵嘶鸣声。 而在甬道的另一头,有快步跑来的脚步声。 “什么人!” 从声音听上去,来人不在少数。 225 有悖人伦的奢侈 一群家丁冲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根本就没有陌生人的身影。 那群全身脏污,衣衫褴褛的女人们都胆怯得看着家丁,生怕他们手中的鞭子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们眼神闪烁,躲避着家丁们的视线。 家丁们怀疑的目光,在众女人的身侧查看而过。 每到一处,女人们就会低头后退。 一直走到女人们的末尾,依然没有寻找陌生身影,领头的家丁一招手:“走!” 众人离去。 江祭臣从其中一个女人的身后走出来,对女人拱手道:“多谢!” 刚刚帮助江祭臣藏身的女人,因为刚刚生育,身形臃肿,对江祭臣更是母爱泛滥,她关切得问道:“孩子,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他们在抓你吗?”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默默点头。之后,环视周围的一切,肮脏的环境下,这些刚刚经历过生产的女人被困在这里。 若不是之前听到王大人所说的乳猪喂养方式,他是如何都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真的有如此有悖人伦的奢侈享受。 江祭臣低下头,对女人们:“多谢。”说着话便要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刚刚保护江祭臣的女人再次开口:“孩子,你在找你娘亲吗?他也被抓来关在这里了吗?” 江祭臣脚下一顿,默默地垂下头去。 又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母亲也被抓来喂养这些小猪仔的话,在这里没有找到你母亲,她便凶多吉少了。” 江祭臣心中一沉,转头对众人拱手,却并未回话,大踏步得离开。 黑暗中,江祭臣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远处似有光亮。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甬道的深处,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江祭臣一顿,闪身躲在一处转角,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被家丁们像拎小狗一般拎在手中。 小男孩的两只腿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挣脱下来,但家丁们的手却抓得更紧。 一名家丁将小男孩用力一扔,便扔到一处小小的牢笼内,朝着小男孩的方向啐了一口:“小子,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自己一个人闯进来?若再不说明是怎么进来的,别说是找你娘亲,就是你自己都难保能再出得去!” 小男孩并不害怕这些家丁的恐吓,双手抓住栏杆,大声咒骂着:“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我弟弟刚刚出生,没有奶喝,你们却抓走了我母亲,活活饿死了我弟弟,你们不得好死,王大人不得好死!” 家丁冷笑一声,抬手就对小男孩甩出一巴掌:“再骂!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小男孩被这一把掌打得摔倒在地,头重重得磕在墙面上。 家丁嘲讽道:“现在就是这世道,若是不服气,便想个好一点的死法,重新投胎去。” 身后的其他家丁听罢,跟着这名领头的家丁大笑起来。 小男孩被撞得七荤八素,用力摇着头想要清醒过来。 家丁白了小男孩一眼:“把跟你一起进来的人一起交代清楚,或许,王大人会饶了你一命!还会让你见你母亲一面也说不定。” 家丁刚一转头,便看到江祭臣低着头,立在众人身后。 江祭臣慢慢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得盯着领头的家丁。 那家丁扯一下唇角,上前,抬手就要推向江祭臣的肩膀:“你就是跟他一起进来的......” 话音未落,江祭臣躲开了家丁推过来的手。 家丁一愣,偏头与身后众人大笑出声,随后,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抬起手中的棍子,打向江祭臣的头。 江祭臣冷哼一声,漂亮的转身,不仅躲过了家丁袭来的棍子,反身一跃,一脚踢到了领头家丁的脸上。 那家丁受力,身体向后倒去,重重得撞在墙上,眨着眼睛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江祭臣面无表情得走上前去,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家丁:“头撞在石墙上的感觉如何?” 那家丁终于回过神来,对其他的家丁大喊:“都愣着干什么!给我干!宰了这小子!” 众人听令,齐刷刷七八个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却突然低头笑了。 牢笼里的小男孩见状,抓着栏杆,对那些家丁道:“他不是与我一起进来的人,你们放过他,这件事与他无关!” 江祭臣收起笑容,抬眼望着牢笼里的小男孩,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男孩抿着嘴,闭上口。 江祭臣收回视线,唇角一勾,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上!打死他,给我打死他!不要留一口气!”领头的家丁大喝道。 一时间,七八个家丁一起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袭来。 那些家丁到底不过是些手里拿着棍棒的无礼之人罢了,哪里会是江祭臣的对手。 江祭臣打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多费力气,漂亮的抬腿,配合急急而落的拳头,拳拳到肉。 那些家丁手里的棍棒在江祭臣的面前,就像是不听使唤的丝帛。 很快,所有的家丁都躺倒在地上,抱着自己身体手上的地方,发出痛苦得呻吟声。 江祭臣的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移开,看向牢笼中的小男孩。 “谢谢,谢谢你......”小男孩见江祭臣走过来,感激得说道。 “往后退。”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只瞟了小男孩一眼。 小男孩听话得后退两步。 江祭臣抬脚踢向牢笼的栏杆,只一脚,便将牢笼的木头栏杆踢断。 小男孩面露喜色,从里面爬出来。 地上那些家丁着急,领头的家丁喊道:“拦住他!拦住.......” 话还未说完,江祭臣又是一脚,对着躺在地上的领头家丁的头。 霎时间,安静下来。 那家丁晕厥过去。 其他的家丁见状,谁还敢开口说话。 江祭臣冷冷得望着其中一个家丁,朝着他走过去。 那家丁吓得双手撑着地面练练后退:“你......你干什么......” 江祭臣歪着头,蹲身下去,与那名家丁平视着:“可曾见过一个被抓进来的十二岁女孩?” 家丁思索着,并未开口。 江祭臣唇角一勾,突然抬起手,拳头朝家丁的方向而去。 家丁吓得一瞬,便湿了裤子。 江祭臣冷笑一声:“再问你一次,有没有见过一个被抓进来的十二岁女孩?” 那家丁颤抖着声音道:“你说的......可是......可是住在骊山别苑那位?” 江祭臣眯着眼睛:“人在哪?” 那家丁的头摇的很拨浪鼓似的:“我......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大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卖,所以他便把......把女人关了起来.......但具体在哪里,我......我不知道.......” “我可能见过她。” 江祭臣回头,见身后正立着刚刚被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深吸一口气:“我见过她,她不在这里,但我可以带你去。” 江祭臣看着小男孩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小男孩靠近江祭臣,点点头:“你说的那个姐姐,是不是鞋子上少了一朵绒花?” 江祭臣眯着眼睛:“她在哪?”  126 再遇仍心痛 甬道的另一边。 黑暗中,付凌天脚下踢着石子,悠长而惶恐,石子碰撞墙面,发出令人不安的回声。 付凌天从腰间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霎时间,周围亮堂起来。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发现这甬道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整洁,完全是由原石拼接而成,没有修磨过的痕迹。 正对面处,是一扇石门,石门的两侧,镶嵌着两颗巨大的南红玛瑙。 从外面看起来,石门很重,却没有把手,也就是说,从外侧根本就无法将大门打开。 付凌天紧锁着眉峰,靠近,来回在石门上寻找着暗格,但一无所获。 “付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付凌天一惊,回头,看到王大人正立在他的身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王大人靠近一步,继续说道:“想来,是付大人深夜到访,却走错了路?不如,让本官带付大人离开,如何?” 付凌天与王大人对视着,一个笑着,一个严肃着。 两人就一直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之后,付凌天才慢慢开口:“想来是晚上喝多酒,不知怎的,便到了这里,还请王大人勿怪。” 王大人大笑出声,几乎笑出眼泪,他用手在眼角假意擦了两下:“付大人明事理,请!” 说罢,王大人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付凌天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王大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用手支着太阳穴:“瞧我这记性,来,走这道门,近些。” 付凌天眯着眼睛。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王大人知道付凌天为什么不诺步子,是因为对背后的这扇门有怀疑。 王大人在石门旁边的一块凸出来处轻轻按了一下,一声巨响,石门从两侧被拉开。 石门之内,灯光通明,竟然直接连接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之地,而是王大人的书房。 能看到,书房门堆积如山的资料。 王大人转头对付凌天躬身抬手:“请!” 王大人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用这道石门连接自己的书房。 当然,付凌天更是疑心,事出必有因,这道石门,必有它的必要之处,而这书房,定有猫腻。 但现在,付凌天已经被发现了踪迹,便不好再说什么。 付凌天跟着王大人走进书房,刚一落座,门外便有人敲门。 王大人一笑:“来了。” 这句话是对付凌天说的,随后抬眼对门外:“进来吧。”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正是陈夫人。 她抱着怀中的琵琶,低头对王大人笑道:“王大人.......” 抬眼,正好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付凌天一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诧异得望着陈夫人,口中喃喃:“霓裳......” 陈夫人的眼中也是微微一惊,但很快,陈夫人便恢复了平静,对付凌天躬身道:“付大人,好久不见......” 付凌天的眼神瞬间柔软了下来。 王大人看在眼中,唇角带着笑意:“本想着,找个时间请了付大人到府上来听曲子,没想到今日听犬子说起,付大人不请自来,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请了霓裳来府里为付大人弹几首曲子。” 陈夫人望着付凌天的眼神已经收回。 但付凌天的眼神仍然落在陈夫人的身上,他没想到,陈夫人竟然还会出现在王大人的府上。 其实他与陈夫人初次相见的时候,便是在王大人府里,那时候他还小,年少轻狂,第一次见到弹琵琶的陈夫人,便动了心,在他十几年的岁月里,这是他第一次动心,也是第一次对女人的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从天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得往王大人的府上跑。 王大人自然看得出付凌天的心思。 这么多年官场生涯,王大人对付凌天的能力很是认可,他知道,付凌天的将来必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便找了个时机,为陈霓裳放了奴籍。 原本想着,付凌天会收了陈霓裳做外室,却不想,这付凌天却是个直肠子,竟然跟家里说要娶了陈霓裳做夫人。 陈霓裳如此身份,付凌天的家人又怎么会答应了这样的亲事。 付凌天自然是拗不过家人的,最终落得有情人分隔怨恨。 王大人从付凌天的眼神中,能清楚得看出,付凌天对陈霓裳的感情从不曾变过,眼下,更是带了一分忏悔与难过。 陈霓裳笑笑,却不再看付凌天,倘若真的心中没有了感情,便不会如此躲闪。 王大人心中琢磨,一个小小的付凌天,怎么能逃得过他的掌控? 付凌天终没有将视线移开的。 陈夫人坐定在两人对面的中央,拿起琵琶,笑道:“不知两位大人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王大人大笑出声:“付大人可知道,现在霓裳早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弹琵琶的小丫头了,现在在平康里,大家都会叫她一句陈夫人的。” 王大人故意说话刺激付凌天。 付凌天不语,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襟,用力,露出白色的指根骨。 到底,付凌天这一仗,还是输了的。 陈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一丝刺痛,但很快恢复情绪,笑着对付凌天:“听闻付大人这些年甚是威风,想来,定不会因为一些小情小爱,便失了分寸。” 付凌天知道陈夫人在提醒自己什么,他抬起头,重新与陈夫人四目相对,但心中的疼痛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是的,在陈夫人的面前,付凌天终究是输的。 毫无办法。 王大人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他从王子彧处得知付凌天带着那个小孩来府里寻找阿清,并阴差阳错得落入后院案几的甬道,他是慌张的。 当时王子彧跑去告诉王大人的时候,并没有说明,这条路,明明是他亲手为两人打开的。 王大人为了圆了这件事,便迅速让下人去平康里寻了陈夫人来。 他知道,要彻底让付凌天卸下防备,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陈霓裳一个人做得到。 门外,丫鬟们上菜,杯盘碰撞的清脆声音。 三人以一种三角形的位置坐着。 只是,陈霓裳笑望着王大人,付凌天哀伤得望着陈霓裳,而王大人的视线,满意得落在两人的身上。 这一局,王大人赢了。  127 被伤害的善良 小男孩带着江祭臣,随意而自在得在甬道穿梭着,两人宛若两只机灵的小鼹鼠。 “快,跟我来进来。”小男孩停在甬道的一个入口处,回头对江祭臣招手。 江祭臣站定在原处,却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你真的知道我阿姐在哪里?” 小男孩一顿:“我没有骗你,小哥哥,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你说的那个姐姐扔进了最里面的监牢。” 江祭臣眯着眼睛,迟疑片刻后,抬脚向内走去。 两人的周围,有轻微的脚步声,但江祭臣环视四周,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小男孩似乎察觉到江祭臣的迟疑,他转头对江祭臣说道:“别担心,这里就是这样,这个甬道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变换一次,所以,可能在我们不远处,还有别人在行走,但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我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江祭臣歪一下头,一脸迟疑:“什么意思?” 小男孩抿着嘴:“听他们说,这是一种机关,为的就是防止被人入侵,但为了保守主人的秘密,只有触碰到这些石块的动静,才会被传导到另一个空间。” 江祭臣听着,总觉得过于玄乎其玄:“他们?他们是谁?” “是与我一起来寻母亲的其他几个孩子。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的母亲都被抓进来,给那些供有钱人吃喝的小猪仔喂奶,家里刚出生的孩子却无人喂养,很多都......” 江祭臣冷眼看着小男孩陈述,小男孩低着头,掉下眼泪。 “我弟弟饿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我爹为了讨回一个公道,结果,人都还没有走近王家的大门,便被......活活打死.......” 小男孩泪流满面,抬手用弱小而污脏的手背擦着眼泪。 原本就不算干净的小脸,此刻更是花得像个小花猫。 “小哥哥,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其实,倘若不是你刚刚救了我的话,我也不愿意相信任何陌生人,就连熟悉的人,在这个世道之下,也不一定靠得住,可是......我们一穷二白,又能怎么样?起码,我们还是得活着......” 江祭臣上前两步,低头看着小男孩泪眼婆娑的样子:“你找到你母亲了吗?” 小男孩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摸索到这条甬道变换的规则,我不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 “或许我知道,我见过她们,刚刚进来的时候。” “真的?”小男孩眼中带着光。 江祭臣点头:“不过,按照你说的,如果现在回头去找,也不见得能找到刚刚我走过的路。” 小男孩开心得笑起来:“没关系,只要确认我娘真的被关在这里便好,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定能找到她,太好了,我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的其他几个同伴。” 江祭臣也跟着笑笑,点头:“但是,这条甬道的尽头,确定能找到我阿姐吗?如果甬道一直在变化的话。” 小男孩低着头,一时竟没了主意。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先过去看看。” 江祭臣率先抬脚,小男孩思索片刻后,跟上来。 两个孩子在甬道内行走,前面的路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江祭臣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 是的,他仍然不够相信眼前这个已经坦诚得对自己讲出自己故事的小男孩。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总是无法对时间有更好的把控。 两人的对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祭臣一惊:“小心!” 小男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转弯处,出现火把的亮光,这里根本就不是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要对面的人出现,两人必定暴露。 江祭臣微微眯一下眼睛,正准备与对面的人正面冲击的时候,剧烈的石头转动声响起。 两人明明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感觉到石头的运转,甚至,眼前转弯处的洞口都还没有任何地域上的变化。 但是,刚刚还出现在拐角处的火光却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恢复到一片黑暗之中。 江祭臣转眼看向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男孩。 小男孩转回头来,笑看着江祭臣:“小哥哥,我们运气太好了,是不是?” 江祭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小男孩,能看到小男孩的一只手因为刚刚的害怕而扶在墙面的一块石头上。 “你那些伙伴在哪?”江祭臣问道。 “我们刚刚走散了,他们看到有人来,便分头跑了,想来,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被抓了,否则,刚刚那些人就不会那样问我了。” 江祭臣的心在颤动着,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在说谎,但是,总觉得哪有有些漏洞。 “现在怎么走?” 小男孩犯了难:“刚刚,甬道还没有变换道路,所以,我还知道要怎么走,可是现在......” 江祭臣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小男孩的脸。 但小男孩看上去一脸无辜,似乎丝毫没有被江祭臣的眼神所影响。 “你进来过多少次?” “嗯?什么?” “我说,你之前进来过这里吗?进来过几次?之前都是怎么出去的?你怎么知道甬道每半个时辰就会转换一次?如果只是单纯听你那些伙伴所言的话,你不会一个人带着我敢走了这么长的路,除非你记忆力远远异于常人,否则......” 江祭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男孩眼中的泪水滴答滴答得滚落而下:“小哥哥,我害怕,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害怕。” 江祭臣望着小男孩。 小男孩继续说道:“我爹说,在这个世道,不要随意相信认识人,但是也不要总是用揣度的心思,去对待那些真心对待你的人,否则,你便会伤害了那些善良的心,从此,那些善良的人,可能就不会再善良了,因为有时候,善良是需要被认可的,不被认可的善良,终有一天,会被善良的人忘记。” “我......” “我刚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怪小哥哥怀疑我,但是小哥哥一次又一次得质疑我,让我很难过,倘若小哥哥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便自己走吧,我会再找找别的出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的小哥哥,”小男孩伸手指着西南方向,“我别的不太行,但是方向感还是不错的,小哥哥,你要找的那个姐姐,就在西南方向,如果你可以在这种封闭空间下辨别方向的话,一直往西南方向走,便能找到关押小姐姐的牢笼,那个牢笼很小,像是专门为王大人想要隐藏起来的犯人所打造的。” 江祭臣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过,他的确怀疑眼前这个小男孩。 因为他的思路过于清晰,他也过于能够反客为主。 他现在所表现出的一切,都令江祭臣怀疑。 小男孩见江祭臣不再说话,失望得转头,独自继续向前走去。 “小哥哥,祝你早日找到你的阿姐,我也要去找我的娘亲了。” 江祭臣心中一揪,抬手:“你等......” “跟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个孩子,在哪儿!快带路!”那声音听上去,已经很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火把燃烧,照亮了江祭臣和小男孩所在的空间。 一群手拿棍棒的家丁绑着三个孩子,一路朝着江祭臣和小男孩的方向而来。 火把照亮了江祭臣黑色的瞳仁。 三个孩子中,走在最中央的那个孩子的视线,也稳稳地落在了江祭臣的身上。 “秋辞.......?”江祭臣瞳孔放大,随后默默改口,默念道,“鬼......夫人......” 对面,披着姜秋辞人皮的鬼夫人,不动声色得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瞳孔里,映照出江祭臣吃惊的脸......  128 报答三魂七魄之恩 一霎,披着姜秋辞人皮的鬼夫人出现在江祭臣的面前,贴面而立,她的唇轻轻凑近江祭臣的耳朵。 “你想要他们活,还是想要他们死?” 那声音,仍然是姜秋辞的声音,但是,那语气,却早已不是那个纯真少女。 江祭臣侧脸而望,恨意丛生。 鬼夫人一笑:“不用这样看我,我不过是为了报答你三魂七魄之恩。” 家丁们见状,大叫出声:“什么鬼东西!给我抓住他们!” “死。”江祭臣的声音很轻。 鬼夫人眼神一凌,抬手一挥,身后袭来的家丁便重重得飞起,之后砸在坚硬的石头墙面上。 “如此,我们便两不相欠?如何?”鬼夫人的声音妩媚。 旁的孩子已经被鬼夫人的模样吓得摔倒在地。 其他的家丁也吓得不敢再靠近,上前查看那些被鬼夫人扔出去的同伴,发现同伴早已气绝,惊慌下四处逃窜。 “不是人......不是人......快......通知老爷......” 原本跟鬼夫人一起被抓过来的其他两个孩子起身逃跑,鬼夫人也并不准备去追他们。 跟江祭臣站在一起的小男孩吓得全身发抖,身体默默后退,红了眼眶。 鬼夫人眼角一跳,抬手便要抓向那孩子。 江祭臣身体一跃,挡在小男孩的面前:“别碰他!” 鬼夫人歪着头,一脸纯真模样:“我还以为,你没了三魂七魄,会变成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没想到......”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江祭臣镇定得问道。 鬼夫人一只手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找你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鬼夫人略微思索着,就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曼珠?” 鬼夫人却似乎有些生气:“她可管不了我去。” 江祭臣的身后,那小男孩正在慢慢后退,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只有惶恐,他因为害怕极了,只想逃命。 鬼夫人见状,用下巴点了点那已经渐渐远离的小男孩。 “你看,凡人皆是如此,你刚刚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却要舍你而去。” 江祭臣偏一下头,见那小男孩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回过头来,唇角慢慢上扬。 “他本从一开始就害怕的,只是被人操控了神志,是不是啊,鬼夫人?” 鬼夫人大笑出声后,突然收起笑容,阴冷得凑近江祭臣:“我亲自带你去找你要找的人,从此两不相欠!以后,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此切断。” 江祭臣轻笑,似乎明白了什么:“放过那些孩子。” 鬼夫人抿着嘴:“好。” 鬼夫人转身准备带路,江祭臣却还是站在原地。 “还有,不要再用秋辞的皮囊去做那些迷惑人心的事,算是对她最后的尊重。”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鬼夫人讥笑。 江祭臣低一下头:“因为你怕她,否则,你也不会想要得到我的首肯,从此切断了缘分,她找你了?” 鬼夫人瞬间发怒:“我不怕她!我谁也不怕!” 江祭臣却一点都不害怕。 鬼夫人深吸一口气:“好,我应了你便是!”顿了顿,鬼夫人突然露出哀伤的神色,“姜秋辞对你有心,我能感觉到,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姜秋辞的......” 江祭臣不想听鬼夫人说下去,打断了鬼夫人的话:“我知道了,走吧。” 江祭臣先抬脚向前走去。 鬼夫人在身后望着江祭臣的背影,眼神中却透着一抹哀伤。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一手拍在自己的脸上:“真烦!我得尽早脱了你这层皮!” 王大人的书房内。 陈霓裳唇角含着笑容,弹着曲子,曲音绕梁。 书房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个暗暗地黑影一闪而过,落入陈霓裳的眼中。 付凌天望着她,红着眼眶。 王大人看在眼里,举杯喝酒。 一曲终结。 付凌天依然怔怔得望着陈霓裳。 陈霓裳起身,对王大人和付凌天躬身道:“今夜便到此吧,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王大人并不开口,而是笑着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眼中都是不舍,他的手指紧紧握着酒杯,隐忍着心中的痛。 陈霓裳自是知道王大人的意思,便起身走向付凌天,为付凌天的酒杯倒酒。 “付大人,夜深了,若是未让大人尽兴,我自罚三杯。” 说着,陈霓裳将酒杯中的酒水倒入口中。 还要继续往酒杯内倒酒的时候,付凌天一把抓住陈霓裳手中的杯子。 因为他的手指碰到陈霓裳的手指。 陈霓裳眼神一冷,低眼看向两人触碰在一起的手指。 付凌天回神,匆忙松开自己的手:“抱歉,霓......陈夫人。” 陈霓裳唇角浅浅一笑,并未回答,继续向酒杯倒酒。 付凌天一把夺过,倒入口中:“别喝了,你且去吧。” 陈霓裳宛然一笑,转身对王大人躬身示意。 王大人大笑一声,对陈霓裳摆摆手:“去吧,今日能请了陈夫人重新回我府里弹奏,已算是陈夫人给了老夫莫大的颜面。” “不敢。”陈霓裳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脸上带着日常般没有感情的笑容。 “我派人送你回去。” 陈霓裳躬身致谢,随后转身离开。 付凌天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陈霓裳的背影。 王大人冷笑一声,假意没有看到。 陈霓裳刚一离开,一名家丁匆匆忙忙从外面冲进来,跪倒在王大人面前:“老爷!不好了......” 王大人眼神一凌,不满道:“何事如此慌张?” 家丁斜眼看一下付凌天,半晌不说话。 王大人冷眼道:“说,付大人不是外人。” “有人......有人闯进.......闯进......”家丁吞吞吐吐。 王大人重拍一下桌子:“到底何事!” 家丁对王大人磕头道:“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王大人眼角一跳,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并没有回避王大人的眼神,但他的眉眼也充满了疑惑。 死人了?江祭臣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才对。 王大人收回视线,抬脚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家丁道:“送付大人离府!” “王大人,或许下官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付凌天对王大人拱手道。 王大人一脸阴霾,回头瞪着付凌天:“付大人,你离开才是对本官最大的帮忙,不送!” 说罢,王大人快步离开。 付凌天紧锁眉峰:“江祭臣.......”  129 消失的阿清 王大人带人进入甬道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尸体,死者全都是他的家丁,且死状惨烈,体无完肤。 跟在王大人身后的家丁不觉一震,甚至有人悄悄后退半步,被旁边的家丁拉住。 王大人抬眼看向甬道的深处:“点火!” 话毕,整个甬道全部亮起来。 远远望去,一地狼藉。 王大人率先踏步而向,身后的家丁不得不跟上。 一名家丁匆忙从另一侧跑向王大人,他也是满身鲜血,惶恐得睁着眼睛:“老爷.......救命.......” 家丁跪在地上,给王大人磕头,头都磕破却不自知。 王大人看向家丁跑过来的方向,抬脚而去。 身后的家丁们不想跟上,但无奈,还是跟了上去。 王大人一步一步得往前走着,走到甬道的一处暗格,他抬手轻轻按下,瞬间,甬道前方的路变换了模样,出现了另一条道路,他抬脚上前,一转弯,便看到原本关在这里的那些喂养小猪仔的“奶妈”们全都消失不见。 王大人大喝一声:“给我追!” 身后的家丁听到王大人的指令,可以离开甬道,大声回应:“是!” 一部分家丁离开。 王大人气得握着拳头,走过那一段已经空空荡荡的铁链路,再次抬手,按下此处暗道的一个暗阁,前方的道路再次变换了模样。 王大人踏步前行,再转弯处,又是另一番模样,这边是原本关押阿清的地方,但此刻,阿清却不见了踪迹。 小小的牢笼内,一个少女背对着王大人,蹲坐在角落里。 那身形看上去与阿清并不相同,她更弱小一些,更清瘦一些。 王大人警惕得慢慢上前:“你是谁?” 那背影依然蹲在远处,一动不动,但却能看得出抖动的肩膀。 王大人不觉有些惶恐,停下脚步,再问一句:“你到底是谁?王子清去哪里了?!” 那小小的背影慢慢站起身来。 王大人身后的家丁们做出保护王大人的举动。 待那小小的背影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痕:“大人......救命......” 王大人看到眼前可怜楚楚的小女孩,一下便放下戒心:“你是谁?” 那小女孩一脸惶恐得向王大人靠近过来:“我......我......” 王大人仍然站在原地,眼前的小女孩没有丝毫令他觉得恐惧的地方。 此刻,小女孩已经近距离站在王大人的面前,她哀伤得低着头:“我是......姜秋辞,说了你也不认得我。” 王大人一顿,似乎察觉到异样。 鬼夫人眼神一冷,仍是低着头:“大人.......救命......他们要杀我......我怕.....所以......” 王大人不自觉得后退一步。 鬼夫人慢慢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所以,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王大人大惊后退,几个家丁瞬间围上来,保护王大人。 “抓住她!快!快!”王大人望着那诡异的笑容,心中一凉,几乎语无伦次起来。 鬼夫人仰头大笑:“现在,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罢,鬼夫人清瘦的腿脚轻轻一跃,宛若一只弹跳力极强的青蛙,一下便跳到了一个家丁的脖子上。 刚刚还楚楚可怜的模样顺便消失,脸上的皮肤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尖牙,只一瞬,便刺穿了那家丁脖子上的皮肉。 她轻轻一撕扯,那家丁身上的皮便被轻松得剥落了下来。 她的嘴角流着血。 失去了身上皮肉的家丁还没有感觉到疼,便只剩下一身的血肉模糊,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叫一声,随后才重重得倒在地上。 鬼夫人从那家丁的身上跳下来,三两下,便将那皮囊啃食掉。 下一瞬,又恢复了姜秋辞的模样,可怜巴巴得望着王大人。 王大人吓得背靠着墙,声音颤抖:“走......走开!” 鬼夫人歪着头,一副迟迟可怜的模样:“大人,今天的事,你可是怪不到我的,我不过是被人逼迫。” 鬼夫人抬手一点,护在王大人面前的家丁便像是被蛊惑一般,自动从王大人的面前移开。 鬼夫人的脸与吓得跌坐在地上的王大人靠得极近。 鬼夫人嗅了一下王大人身上的味道,不觉皱起眉头,摇着头:“放心,我不是什么人都吃的,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一块腐肉罢了。” 王大人发抖望着鬼夫人:“你想要什么?我有的是钱,放我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鬼夫人一笑:“真的?” 王大人用力点头,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真的真的。” 鬼夫人蹲身下来,笑着与王大人平视:“怪只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阿清在哪?!” 王大人愣住:“阿清?” 鬼夫人以为王大人再装傻,咧开嘴,露出满是血痕的尖牙。 王大人吓得后退,颤颤巍巍得指着背后的牢笼:“原本,她就是被关在那里的,你.......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鬼夫人偏一下头,冷笑道:“还想骗我?!” 王大人吓得几乎哭出来:“是在那里的,原本就是在那里的.......求求你放过我.......” 鬼夫人眼神一收,转头看向身后的牢笼。 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当她带着江祭臣来这里的时候,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她之前也确实查到阿清是被关在这里的。 人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是江祭臣在撒谎,其实他早就将阿清救走了? 王大人见眼前的鬼夫人似乎在想着什么,便悄悄得后退,想要逃走。 鬼夫人转眼看向狼狈逃走的王大人,根本就没有想法要抓他回来,反而白了他逃跑的背影一眼,直起身子轻轻一笑。 “随你,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以后,我与你便再无牵扯!” 甬道的出口处。 江祭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被当做“奶妈”的女人们一个跟着一个得从甬道内走出来。 江祭臣的身侧,站着三个孩子,其中一个便是之前与江祭臣结伴的小男孩。 在人群之中,小男孩的眼神紧紧盯着走出来的狼狈女人们,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 其他两个孩子已经在人群中找到了母亲,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享受着许久未见的感动。 江祭臣皱着眉头:“不要耽搁太久,先离开。” 那对母子回神,对江祭臣点点头,哭着离开。 远处,付凌天走近:“已经按照你说的,安排了人手在门口接应,定会将他们安全送回去。” 江祭臣点头对付凌天恭敬拱手:“多谢付大人。” “江.......”付凌天收住叫出江祭臣名字的话头,“可找到阿清了?” 江祭臣低着眉眼:“没有,看样子,他们应该在我去之前,将阿姐转移了。” 付凌天望着江祭臣慢慢摇头:“应该不会,我刚才一直跟王大人在一处,他听到有人侵入甬道的消息时,慌张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祭臣抬眼:“付大人的意思是,移走阿姐的,不是王家的人?” 130 血缘 王家大宅外。 两名黑衣人趁夜将一个巨大的麻袋装上马车。 马车飞驰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江祭臣和付凌天赶回骊山别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当江祭臣推开阿清房间门的时候,里面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样子,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甚至还有阿清残留的味道。 付凌天站在门口,望着江祭臣悲伤难过的背影。 “早知这样,我那天就不会与她争吵,更不会当面揭穿她,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年.......她不过是习惯了保护自己罢了,可我.......” 江祭臣一边呢喃,一边走向阿清的床畔,抬手轻轻抚摸阿清的床,似乎上面还残留着阿清的余温。 付凌天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站着。 江祭臣低头一笑:“我以为......我不会再伤心。” “你现在确实不是该伤心的时候。”付凌天终于对江祭臣开口。 江祭臣仍然低着头:“去哪找?” 门外,披着姜秋辞人皮的鬼夫人正立在付凌天身后。 “江祭臣。” 鬼夫人见江祭臣如此颓废模样,烦躁得将付凌天扒开,径直走到江祭臣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这样行不行?显得我特别没能耐。” 付凌天从江祭臣那里听到过鬼夫人的事,如今亲眼看到鬼夫人的样子,依然无法与眼前这个看上去纯洁的小女孩勾连在一起。 他跨进门来,想要阻止鬼夫人靠近江祭臣。 鬼夫人一抬手,一道结界便将付凌天拦在两人之外:“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再说,要吃他,我早就吃了!我还是更喜欢这女孩的皮囊,好看。” “没事,付大人.......我没事。”江祭臣默默地抬眼,在鬼夫人和付凌天两人的身上游离。 鬼夫人一屁股坐在江祭臣身旁的床边:“喂!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她知道了,又该给我找事儿了!我从开始就不该招惹你!烦透了!” 江祭臣抬眼,对鬼夫人苦笑一声:“对不起。” 鬼夫人明明杀人如麻,看着眼前的江祭臣却怎么都没法真的生气:“喂!别难过了,你都没了三魂七魄了,怎的还能这么痛苦,真是奇了怪了。” 江祭臣默默说道:“或许,这就是血缘吧。” 鬼夫人更是烦躁,抬眼瞪着付凌天:“你这男人怎么这么不扛事儿?!” 付凌天无端端挨训,诧异得用手指着自己的方向:“我......” 鬼夫人起身,也伸手指着付凌天:“就是你!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你照顾成这样,你行不行!不行滚蛋!” 付凌天本也年轻气盛,狠狠地回瞪着鬼夫人:“别看你一个小女孩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你......” 鬼夫人挺着身子靠近付凌天:“你来啊,你连我的结界都打不破,有了屁用。” 付凌天狠狠地咬着牙:“现在在这儿说我有什么用?你厉害去把阿清找回来啊!” 鬼夫人一时气结:“这事儿本来也不归我管吧?我接到的指令是保他周全!如此我跟他之间就能两清!” 付凌天听出端倪:“接到的指令?谁的指令?” 鬼夫人半晌哽住:“我......” 付凌天更逼近一步,无奈被那道结界挡住:“谁让你保护他的?找你的意思,我出现在他身边,也是有人在背后指引的?” 鬼夫人一时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你......你这男人好生无理!我不理你了!” “别吵了!”江祭臣大喝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回望着鬼夫人和付凌天,“你们别吵了,让我清静一会儿。” 鬼夫人抬手一挥,便打破了结界,独自向外走去。 付凌天见状,跟上去。 江祭臣并未管顾两人离去的背影,而是抬手下意识得抚摸腰间的玉佩。 他眼神上扬:“阿姐,你在哪?为什么连鬼夫人都找不到你?” 平康里缀锦楼的素雅房间内。 “不必帮他。” 红色纱帘后,曼珠声音清脆好听。 陈夫人上前一步,望着被纱帘遮蔽了容颜的曼珠:“姑娘,他虽然被鬼夫人拿走了三魂七魄,却因为王子清的失踪而心痛,会不会是鬼夫人弄错了?” 曼珠轻笑一声:“就像他自己说的,凡人的感情是奇怪的,血缘.....有意思,我与他之间,更是同根,他对我却.......” 阿宁白了陈夫人一眼,媚眼低垂:“姑娘,我们确实不能总帮他,倘若姑娘已经决定了的话,我倒觉得,姑娘应该给他些年份,如此,让他安安静静得好好长大,等到了好时机,到时候三魂七魄的人选也找得差不多了,便可以开始姑娘您的计划。” 曼珠不语。 陈夫人看一眼阿宁,随后对曼珠:“如果再不找到王子清的话,恐怕凶多吉少。姑娘,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红色纱帘后,曼珠不动声色,没有回答陈夫人的话。 陈夫人自己有了答案,跪倒在地:“姑娘,对霓裳来说,阿清和祭是一样的,还请姑娘救阿清一命,如此,今后祭若是知道了,也会感激姑娘救命之恩。” 曼珠轻声说道:“黄泉路上,没有人可以真正得阻止任何人的死亡,虽然我本就是黄泉引路人,但,我做所的很多事,不过是促成已经定好结局的事罢了。” “姑娘,祭的生死,便是您打破了这规矩的,若不是您的话,祭早就死了!还请姑娘......”陈夫人焦急申述。 阿宁听着陈夫人的话,虽然平日一向看不惯陈夫人,但依然为她捏了一把汗。 红色帘子里传出曼珠脚踝处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下一秒,曼珠用力掀开了帘子,居高临下怒视着陈夫人。 陈夫人见状,整个人趴倒在地上:“姑娘,我并没有说错一个字.....还请姑娘在做思量......” 曼珠强忍着怒气,深吸一口气,她的指尖,一团深红色的彼岸花瓣已经聚集在一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刀刃凌厉之音。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众人一顿,回头,正好看到荆棘冷着脸站在门外。 “说!” 荆棘看着正在发怒的曼珠,再看向跪倒在地的陈夫人,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 他低下头,恭恭敬敬得对曼珠道:“姑娘,从今日清晨开始,坊间有了关于江祭臣的传闻。” “什么传闻?” 陈夫人和阿宁都看向荆棘,明显不知其事。 “他们说,江祭臣是化了人形的九尾狐,之前所谓的蟒蛇吃人案也是江祭臣做的,而且前一天夜里在吏部尚书府发生的事,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谁传出去的?”曼珠皱眉问道。 “不知。”荆棘如实回答。 陈夫人一急:“姑娘.......如此下去,祭在长安城根本就待不下去......只有阿清能护着祭啊......” 曼珠冷冷得望着陈夫人:“......阿清命尽于此!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131 疼 天刚朦朦亮。 江祭臣手里拿着一幅阿清的画像,行走在骊山脚下的村落,四处询问着阿清的线索。 周围有人对江祭臣指指点点,甚至有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躲藏起来,用惶恐的眼神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并不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神色,虽然他心中也有些疑惑。 在他心里,现在最重要的事,不过阿清的安危。 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推门出来,一脸厌弃得撇嘴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上前,对妇人举起手中的画像:“请问,你们见过画上的女孩嘛?她叫王子清,一直住在骊山别苑里。” 妇人狠狠地瞪了江祭臣一眼,没有回答,转身从旁边破旧的凳子上端起一盆刚刚刷完锅的水,朝着江祭臣干净的白色罗裳泼过去。 原本江祭臣应该是可以躲得过去的,但是他一步都没有动,任由那妇人将水泼到他的身上。 脏污的水混着一股残羹冷炙的恶臭,沾染了江祭臣的身体,污水从他黑色的头发上流淌下来,在睫毛上结成了水滴,一滴一滴得滴落而下。 妇人的男人从屋里出来,拦着妇人:“你这是做什么?走,回去!” 妇人挣扎着挣脱男人的拉扯,指着江祭臣便是一阵咒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小怨种!” 男人大喝一声:“够了,你也想被连累吗?” 妇人更是跋扈,冷笑一声:“我看他这小狐狸真能连累得到我?”指着江祭臣愤愤然道,“我们村里谁没有受过阿清的恩惠?谁没有得到过她的帮助?这么多年过来了,都没事儿,就连那城里的王大人也都没有拿阿清怎么样,我们也都知道阿清的身世,但是我们谁都没提起过什么。” 男人扯着妇人:“别说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江祭臣纹丝不动,手里的画被沾染了污水,他低头轻轻得用衣袖清理画上的脏污。 妇人甩开男人,靠近江祭臣,挑着眉眼看着他:“可是我们谁都没在意过阿清的身份,他爹是他爹,她是她!你呢?你一来,便把我们这里搅和得乱七八糟,到现在,连阿清都失踪了!” 江祭臣已经将画上的阿清脸上的脏污清理到尽可能的干净,他默默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你们,没见过我阿姐吗?倘若见到她的话,请告诉她,祭在家等她。” 妇人冷哼一声:“等?等个屁!我看,只要你这小狐狸离开,阿清自然就会回来,你这克阿清的小狐狸,滚出我们骊山!” 江祭臣垂下头,对妇人拱手示意后,转身准备离开。 周围已经聚满了村民,几乎所有人都对江祭臣露出仇视的目光。 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出一颗鸡蛋,狠狠地砸在了江祭臣的头上,鸡蛋碎裂而开,黄色的汁水开了花,黏黏稠稠得挂在江祭臣乌黑的头发上。 他脚下一顿,却没有抬头,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将手中阿清的画像折好,揣进衣服里。 随后,不断有残菜、冷饭,各种垃圾被丢在江祭臣的身上。 他始终保持着自己刚刚行走的速度,就像是没有丝毫感觉一般。 “小狐狸,滚出去!” “害人精!把阿清还给我们!” “狐狸精!不知阿清怎的就被你迷惑了!” “阿清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小狐狸便自行了断吧!” 每一句话,落在江祭臣的耳中,都如同一根又一根刺痛神经的针,横着穿透了他的心脏。 心痛的感觉,原来真的会有,而不单单只是一句莫须有的虚话。 谩骂的声音一直在江祭臣的耳边响着,他也在仔细认真得听着,他需要让自己清醒起来,是的,现在他需要冷静,需要变成另一个人,需要成为一个下定决心去报仇的人。 这仇恨,来自于吏部尚书府...... “够了!” 话音刚落,江祭臣便感觉到自己幼小的身体被人围起来,那人居高临下,一声正气,将他包裹起来。 但那句呵斥,却不是冲着他说的。 江祭臣慢慢仰起头,看到正一脸严肃,环视四周的付凌天。 他的唇角慢慢上扬,眼神中带着感激的情绪。 周围的群众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整个村落的路上,一片狼藉,臭气熏天。 “付大人......是付大人!”有群众轻声说了一句。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开口道:“付大人,难道您不知道吗?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前阵子您被牵扯进去的那个蟒蛇吃人案,据说就是他干的!” “就是就是!付大人,这孩子根本就是个小狐狸精!你看他生得那副样子,眉清目秀得白皙好看,这世上哪里有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明明就是个小狐狸精!” “付大人!你最好也离这孩子远些,免得连你都连累了!长安城里都传开了,谁跟这小狐狸靠得近,谁就没有好下场!” “是啊付大人,难道您忘了之前您被关进大牢的事情了吗?听说因为您亲手砍了手下的人头,当时这孩子就在场,是不是?已经到这种时候了,您怎么还护着他?您不是常年推理办案子吗?连我们老百姓都看得出来,这孩子不简单,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照我看,阿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江祭臣一直仔仔细细地听着,哀伤而难过得垂下头。 直到这句话出口,江祭臣突然动怒。 他一把推开了付凌天,朝着刚刚说这句话的那位村民的方向吼道:“不许你诅咒我阿姐!”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秋风吹落树叶的沙沙声。 一地黄叶干枯而没有生气。 “是我们诅咒吗?还不是因为......”说话的是刚刚用刷锅水泼江祭臣的妇人。 江祭臣眼神一手,突然跃身而起,抽出腰间的佩剑,冲向那妇人。 所有人看在眼里,都惊慌失措得尖叫起来:“杀人啦!小狐狸要杀人啦!” 付凌天伸手想要抓住江祭臣,没不想,江祭臣动作太快,付凌天的手悬在半空中。 妇人的男人想要护在妇人的前面,挡住江祭臣袭来的剑。 江祭臣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冰冷,满是杀气...... “别......别过来.......” 江祭臣的剑狠狠地刺下去,皮肉被刺穿的声音,在空气中,清脆,撕裂......  132 阿清之死 妇人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所有人都惊看着江祭臣的方向,有人捂着嘴,有人想要上前,有人后退半步。 江祭臣眼神充满了仇恨,他手中的软剑,刺穿了付凌天的拦过来的肩膀,鲜血顺着江祭臣的剑流淌下来,一直淌到了江祭臣的手指上。 “付大人......”江祭臣默默地叫着付凌天。 付凌天轻轻地喘着,一只手握住江祭臣的软剑,低眉望着江祭臣的脸:“不要再错下去了......一旦在群众的心里做实了你的罪名......将会.....覆水难收......” 说着话,付凌天一把便将江祭臣粗如自己肩膀的软剑拔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虽然他被刺穿的伤口正在汩汩的流着血。 “别忘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不要再......给自己的生命沾染了不必要的谣言和麻烦.......跟我走!” 付凌天说罢,一手拉着江祭臣的胳膊,将江祭臣拎走。 江祭臣半晌回不过神来,呆呆地跟着付凌天离开。 两人走在村落的羊肠小道上。 道路上的剩菜剩饭散落在那些发黄干枯的树叶上,那么得不相称。 “付大人......” 江祭臣的声音微弱,微弱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付凌天只是低一下头,看一眼江祭臣,没有应声。 江祭臣依然被付凌天拎着走,他没有排斥,但红了眼睛。 “你说,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我真的是.....害人精吗?” 付凌天眯着眼睛,没有回话。 江祭臣苦笑一声:“好像是这样,小时候,母亲离我而去,之后,我的母妃自从收养了我,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不曾受宠过,之后,遇见了一个带我走出沙漠的夫人,但是,我入长安的第一天便遇了事儿,我甚至不知道那位夫人是否安好。然后......便是阿清和你......” “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江祭臣,你读过书对不对?” 江祭臣没有回答。 付凌天继续说道:“孟子说,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江祭臣垂下头去:“我不想这样,可是......” 付凌天一把将江祭臣的胳膊甩开,正面冷眼望着他:“江祭臣,倘若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便会后悔,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信任和帮助,我以为,你会是一个超脱的人,未来必将有所作为!” 江祭臣仰起头,红了眼眶:“付大人.....我找不到我阿姐了......我好怕,我怕真的会像那个妇人所言,我怕.......” 付凌天厉声道:“江祭臣!”说话间,付凌天捏住江祭臣单薄的肩膀。 江祭臣低下头,轻轻抬手,推开付凌天捏着自己肩膀的手:“阿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付凌云缓下一瞬的精神:“不是只有你担心她,倘若阿清有个什么.......我也......” 江祭臣重新振作精神,仰起头:“鬼夫人呢?可曾见过她?我前日见你们一起出门。” “她走了,这本就不是她的事。”付凌天道。 “谁说我走了!” 两人的身后,鬼夫人的声音传来。 两人转头,看到身后的鬼夫人站在一地黄叶之中,脸色并不好:“我去帮你找王子清了,帮人帮到底,横竖算我还债。”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望着鬼夫人的表情,他的心荡到谷底。 鬼夫人像是害怕被江祭臣靠近一般,向后退去半步。 江祭臣的手心发凉:“我阿姐呢?” 鬼夫人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 付凌天也看出情况不对劲。 江祭臣的眼泪流了下来:“秋辞.......我阿姐......我阿姐呢?” 鬼夫人抬起头,望着江祭臣:“王子清......王子清我找到了,可是......” 江祭臣的胸口上下浮动着,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冲到鬼夫人的面前:“在哪?” 鬼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江祭臣低吼道:“在哪?!我阿姐在哪?!” .................. 骊山。 山脚下。 一汪泉水,透着昏黄。 泉水的中央,汩汩而出的温泉水,就像是生命的涌出。 远远地,能看到阿清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罗裳,飘荡在温泉水之中。 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江祭臣站在山泉之下,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躺在泉水中的阿清。 “阿姐......”江祭臣的声音很小,泪水瞬间滚落而下,在他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条看不见的伤痕。 “阿姐......” 江祭臣踉踉跄跄得上前,越过层层树丛青草,爬上一个小小的山堆。 “阿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祭臣扑倒在温泉水中。 深秋,刺骨的寒风令江祭臣全身打着寒颤,进入温泉水的刹那,他身体的毛孔张开,但他的心却凉得透彻。 “阿姐......你怎么不理我?我来接你回家.......你说话啊......” 江祭臣在泉水中行走,但因为他行走得过快,水花推着阿清的尸体,却离江祭臣越来越远。 不远处的付凌天想要上前,被鬼夫人伸手拦住。 “让他自己解决。” 付凌天用力甩开鬼夫人的手:“既然你找到了阿清,为什么还让她泡在水里?!” 鬼夫人紧锁着眉头:“这是你们凡人的事,我本就不该插手!” “那江祭臣呢?为什么你总是插手他的事?!” 鬼夫人只是冷冷得望着付凌天:“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凡人能明白的!这就是命数!” “狗屁的命数!”付凌天大怒,仍要上前。 鬼夫人一抬手,便将付凌天拦在结界里。 “放我过去!”付凌天大吼。 鬼夫人盯着付凌天:“我说了,这是命数,是王子清和江祭臣的命数!由他们姐弟自己去解决!” 鬼夫人转身离去:“我的债还完了,希望以后不必再见!” “你回来!放我过去!”付凌天大怒着,用手拍打着看不见的结界。 鬼夫人头也不回得离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温泉水中。 江祭臣已经保住了阿清的尸体,紧紧得抱在怀中,泪水与他脸上的温泉水混在一起。他没有放肆得大哭,只是在默默地流泪。 “阿姐,对不起.....我那天跟你说的那些话,让你伤心了吧......对不起.....我该死,最该死的人就是我.....阿姐.......别原谅我,永远都别原谅我,让我赎罪.......用我的命去赎罪......” 付凌天听着江祭臣的话,以为江祭臣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大声吼道:“江祭臣!你别犯傻!” 江祭臣默默抬头,看一眼付凌天后,将阿清的尸体向泉水边拖拽过来。 “阿姐......我带你回家......”  133 托付 一连几日,江祭臣一直守在阿清的床边。 而阿清,就安静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阿清的手掌心内,松松得握着江祭臣那块彼岸花模样的玉佩。 付凌天推门进来,见江祭臣依然一动不动得坐在床边的地上。 “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江祭臣眉眼一动,明明听见了付凌天的话,但是却没有回答付凌天。 付凌天快步走进来,一把将江祭臣从地上拎起来,他的双脚在半空中荡着,软踏踏的,低垂着眉眼。 “江祭臣!你给我清醒一点!”付凌天怒吼着。 江祭臣这才慢慢得挑起眉眼,望着付凌天的眼睛:“付大人来了......” 付凌天狠狠得将江祭臣甩在地上。 江祭臣的头重重得磕在地板上,他依然没有精气神的样子:“阿姐睡了,付大人轻声一点,别把阿姐吵醒,她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付凌天上前,拔出剑指着江祭臣:“我曾受人托付,好好照顾阿清,如今阿清没了!我也有责任,我心里也很难过!江祭臣!死者已矣,入土为安,难道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江祭臣轻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偶读没有看向付凌天,而是直接朝着阿清床边的方向而去,他轻轻得握着阿清冰冷的手,她的手里,更冰凉的,便是那块玉佩。 “付大人,你知道吗?之前,很多人都想要这块玉佩,我一直在想,这玉佩的料子并不上乘,与我而言,不过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 江祭臣将脸伏在阿清的手背上,轻轻得摩挲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块玉佩不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而是......” 付凌天皱着眉头,听着江祭臣说话,脸上的怒颜已经逐渐消失。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块玉佩,原来有这么多有用的地方,比如,不会被他们控制,比如,可以让人摆脱轮回之苦,再比如......可以令死去的人不腐。” 他抬起头,望着付凌天:“付大人,阿姐还没有听到我的道歉,你看,她没有回答我原谅还是不原谅我,所以......我想等她......回答我。” “江祭臣,你是不是疯了?!疯了就给我滚出长安城去,不要在这里祸害阿清!” “是.......都是我的错.......”江祭臣脸上的哀伤逐渐退散,他的眼中充满了恨意,“阿姐是去给张沛送证物,然后被张沛送到了吏部尚书府,之后又被人偷偷运送了出来,最终,死在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所以呢?你又能怎么样?为什么你不愿意信任我?我是大理寺少卿!你为什么不能信任我?”付凌天低吼。 江祭臣摇摇头:“你是官,反而身不由己。” “你想干什么?”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我不想让阿姐白死。” 付凌天突然笑出声来,就像是在嘲笑江祭臣的幼稚:“你不想让阿清白死?你以为你能斗得过王家的人?你以为你能替她报仇?江祭臣,你别天真了行不行?更别带着我跟你一起天真!” 江祭臣默默站起身:“不试试,怎么知道?就算是用我这条命去换!” 付凌天大怒:“换?换个屁!江祭臣!你若是为了给阿清报仇就要灭了王家,那请问,你母亲的仇谁来报?你要去灭了你父王吗?!” 江祭臣的身体剧烈得颤抖着。 付凌天缓下精神:“所以!江祭臣,认清现实,你拿什么跟他们斗?倘若你真的想要赢,就应该先充实你自己,而不是将满心的仇恨装在心里,一味得恨意有什么意义?能有什么结果?只会让背后杀害阿清的人嘲笑你的无能!” 江祭臣轻叹一口气:“我查过了,阿姐是溺水而亡,但死前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 付凌天眯着眼睛:“所以呢?” 江祭臣继续说道:“她的肺部也没有积水。” 付凌天一顿:“肺部没有积水?你......” “我看过了。”江祭臣就像是再说一件无所谓的事,明明,做解剖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更不是他能做的事。 付凌天气得发抖:“江祭臣!” 江祭臣语气平淡:“所以,阿姐是死后才被放进骊山脚下的温泉水中,而且,她的手脚处都有很深的勒痕,也就是说,阿姐在死前经历了长时间的束缚折磨,她的身体有多处骨折......”江祭臣几乎说不下去。 付凌天的眼神从江祭臣的身上移开,落在阿清的脸上。 阿清看上去很是平静,一点都不像是死了好几日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已经被开膛破肚过的人,她面色红润,让人几乎怀疑她的胸口应该还是在上下浮动着的。 “付大人,阿姐死前很痛苦,一想到她的痛苦,我.......”江祭臣垂下头,说不下去。 付凌天抬手将江祭臣拥入怀中,在他的背后轻轻得拍着:“这本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的还是该承受的,是我不好,是我对你说话说重了,是我违背了对阿清的诺言。” 江祭臣听到阿清的名字,猛地抬头:“诺言?什么诺言?” 付凌天看一眼阿清:“那天阿清准备去找张沛之前,曾托付我告诉你,她利用了你,是她对不起你,而且,她还委托我,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都请我能够关照你。” 江祭臣的眼镜又红了。 付凌天继续说道:“当时我有想到,或许她会有危险,但是......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张沛竟然会......” 江祭臣推开付凌天,抬手抱起阿清的尸体。 阿清明明比江祭臣大了好几岁,但江祭臣抱着阿清的尸体却显得很是轻松。他大踏步得向外走去。 “你去哪?!”付凌天看着江祭臣的背影问道。 江祭臣没有回头:“安葬!我要知道她死亡的真相,但我不想让她的尸体在仵作手里被破掉。” 付凌天快走几步,一把将阿清的尸体从江祭臣的怀中抱了过来:“我来。” ......... 江奴的墓碑旁边,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方的墓碑上写着: 云归岫,花无语,烟络横林,山沉远照。 夜幕降临。 付凌天站在江祭臣的身后。 江祭臣跪倒在地上,将最后一捧土洒在阿清的墓前,他慢慢起身:“多谢付大人,我先走了。”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付凌天在江祭臣的背后问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偏头,却并未看向付凌天。 “接下来的事,还请付大人莫要再问。” 付凌天上前一步,想要跟上:“别去找王家的人!” 江祭臣低头一笑:“您也认为我阿姐的死一定与王家有关?对不对?” 江祭臣依然没有回头。 付凌天继续向前,想要追上江祭臣:“但阿清的托付,我不会忘,也不敢忘。” 江祭臣回过头来:“就算我不找他们,他们恐怕也会找上我,付大人留步。” 付凌天停下脚步,望着江祭臣的身影渐行渐远......  134 抓捕小狐狸的陷阱 树丛在秋风的吹动中,沙沙作响,宛若沙锤弥漫脑腔。 落叶随风飞舞,飘落而下,枯黄而沧桑。 江祭臣停下脚步,置身于枯黄的落叶之中,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 “跟了这么久,还不现身?”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声和树叶飘落的声音。 江祭臣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不是想要我摆脱了付大人之后再动手吗?我成全你们,你们现在倒成了缩头乌龟?” 江祭臣眼神冰冷,他低着头,斜斜得望着身侧。 话音刚落,一众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而来,穿破落叶,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唇角一勾,环视一周。 那些人都戴着面罩,看不清面容。 但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佩戴着一块腰牌,看上去似乎不太明显,但却像是故意露出,隐约间,就是要让江祭臣看到。 那腰牌上,写着大大的“司”字。 司明宇的司。 “又是司家的腰牌?”江祭臣低声说道。 那些黑衣人已经做好了袭击江祭臣的准备 江祭臣歪着头,满不在乎得:“不管这个司家与我到底有何渊源,但你们背后那个人,不仅与蟒蛇吃人案有关,也与我阿姐的死有关!我猜的对吗?” 说话间,那些人突然齐齐得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这么着急想要我死的人,却是没几个的,你们主子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大风吹过,吹起江祭臣乌黑的长发。 他抬脚一转,身体上移,黑衣人门袭来的攻击扑空。 江祭臣白色的衣裳在秋风中飞扬,惊起一阵黄叶。 那些黑衣人像是根本没有想要这一下便能击中江祭臣,他们对视一眼,所有的黑衣人突然都朝四面八方而去。 江祭臣眼角一跳,从空中落下的瞬间,枯黄的树叶之下,一个巨大的网突然从下往上而来。 江祭臣反身想要跳离却已经来不及,他被牢牢得罩在巨网之中,挣扎,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那些黑衣人默默地靠近过来,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是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江祭臣用软剑用力割着绳索,想要破洞而出,但无济于事。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江祭臣低吼。 但那些黑衣人根本不理会江祭臣的话。 他们,就像是一群没有情绪波动的人偶...... 江祭臣用力挣扎着,但柔软的网子令他筋疲力竭。 其中一个黑衣人靠近江祭臣,望着他的眼睛。 江祭臣回望着那名黑衣人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造型别致的药瓶,拔开瓶口,对准江祭臣的嘴,灌了下去。 江祭臣挣扎着,闪躲着,但是人在网中,所有的力气都被反作用,根本就无法动弹。 一股弄弄的酸苦味顺着他的舌头而下,划过喉咙,直至胃部。 灼热的痛。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江祭臣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楚。 最后一刻,他看到一双脚站在他的面前,看不清面容,但能大致看得出,那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张精致的脸,淡蓝色的衣衫,身形笔挺。 “你......是谁......” 江祭臣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用力想要看清对面的人。 却只能模糊得看到,那人唇角轻轻上扬,满意得望着江祭臣此刻的样子。 眩晕。 下沉。 ........ 阳光正好,深秋的日光照耀在身上,偶尔会有丝丝暖意。 这就是长安城的温度。 江祭臣趴在西市正街,满身是伤,原本好看的脸上都是血痕。 身上白色的褂子也沾染了血色。 周围聚过来一众群众,对江祭臣指指点点。 江祭臣慢慢地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又一个诧异而好奇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但令他不解的是,当他看向周围群众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受惊一般向后退去,并发出一阵惊呼。 “狐狸......真的是只小狐狸!” “打死他!” 虽然有人这样说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对江祭臣动手。 江祭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用尽全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他的手上没有丝毫力气。 刚刚爬起来便又重新跌到下去,脸重重得摔在地上。 疼痛感比正常的感觉更甚。 他的嗅觉也开始异于之前,他能闻得到每一个人身上的体味,汗臭味,奶香味,杀猪味,包子味,甚至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人的视线也变得奇怪起来,如同凸起的镜面,他以前在西夏王宫里见过那样的镜子,当时他觉得甚是欢喜。 一双小小的脚站在江祭臣的面前,随后蹲身下来,望着江祭臣的眼睛,甚至抬手想要去触碰他怪异的眼睛。 那眼睛,瞳孔竖着,泛着蓝色的光。 “小少爷!小心!”那孩子的背后,奶娘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远离江祭臣。 那孩子从奶娘的那怀中挣扎着下来:“放开我!我认识他!他才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小狐狸!” 那孩子的声音尖锐愤怒:“都别看了,看什么看!再看,本少爷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 那是一阵稚嫩的声音,强装出来的威严惹人觉得好笑。 周围根本没有人理会那孩子的话。 “还不后退!离他远一点!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那孩子似乎有些生气。 江祭臣抬眼,想要更清楚得看到那孩子的脸,却只能看到他倔强的侧脸。 “我是司杨廷!我爹是礼部尚书司明宇!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把你们抓起来吗?”司杨廷的声音奶凶奶凶得。 司家.......司家的人...... 江祭臣心中一沉,最近这些事,总是牵扯到司家,但他其实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司家的人,但眼下,在这种情况下,却再一次出现了司家的人。 而且还是个孩子。 江祭臣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望着司杨廷的侧脸。 司杨廷转脸,正好看到江祭臣望着自己的视线,他没有害怕,反而给了江祭臣一个笑脸。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司杨廷倔强得说道。 “为什么......你......是谁?”江祭臣动着嘴唇,声音很小,这句话,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 司杨廷自然没有听到江祭臣这些话,他抬眼命令奶娘:“带他回府!” 奶娘为难:“小少爷,你可知,他便是近日坊间传闻的小狐狸精,若是被老爷知道你带他回来......” 司杨廷生了气,大喝道:“你是我的奶娘,自然要听我的话!” “少爷......” 江祭臣已经从地上爬起身来,他踉踉跄跄得朝着司杨廷的方向走去。 眼中蓝色的光看上去很是渗人。 “你是谁......”江祭臣口中喃喃,走向司杨廷,“为什么......要杀我.......你们......为什么.......” 话音未落,江祭臣的后脑勺被人重重敲击一下。 他慢慢转回头去,却没有看得清身后的人,便慢慢闭上眼睛,再次倒在地上。  135 沙华 一阵惊呼,刚刚还围在周围的百姓们都惊得连连后退。 有人小声说道:“这不是......司大人家的一对儿双胞兄妹吗?” “是啊,他们为什么会跟这小狐狸扯上关系?” 年幼的司杨廷大怒:“他不是小狐狸!” 随后,司杨廷转头望着对江祭臣后脑勺打下一棍的人,眼神越来越怒:“司宛箬!你干什么?!” 小小的司宛箬扔掉手里的板儿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倔强得回瞪着司杨廷,仰着下巴:“救你啊,你还不谢谢我!” 司杨廷白了司宛箬一眼,上前查看江祭臣的伤。 奶娘急的手忙脚乱:“我的两个小祖宗啊,赶快跟我回去吧,要是被老爷知道的话,我真的是没法交代了啊.......” “带他回府!”司杨廷还是那句话,眼睛盯着奶娘。 “我的小祖宗!求求你,别闹了......谁不知道,最近小狐狸精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你现在又要我带他回府,我......不如小少爷就地杀了我算了......”说着,奶娘跪倒在地上。 司宛箬上前,拉住司杨廷的胳膊。 司杨廷想要挣脱出去,但司宛箬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小心得凑到司杨廷的耳边:“我也记得他,我相信你,他不是什么小狐狸精,但是现在......” “你信我?”司杨廷有些开心。 司宛箬用手指在唇角做嘘状:“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当街带他回府。” “为什么?” “你蠢啊!大家都说他是小狐狸,还跟前阵子的蟒蛇吃人案有关,你现在带他回府,不就是承认我们司家跟他有关?” 司杨廷不满得甩开司宛箬的手:“自私!” “我自私?你真蠢!爹和他谁重要?” 司宛箬说完,瞪了司杨廷一眼,扭身就走。 司杨廷站在原地,望了望妹妹的背影,看了看江祭臣昏迷得趴在地上,又瞅了瞅跪在地上一脸焦急的奶娘。 “可是......” “还不快跟走?”司宛箬转回头,瞪着司杨廷。 司杨廷反向走向江祭臣的身边,蹲身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帮江祭臣擦拭脸上的血渍。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奶娘从地上起身,一把抱起司杨廷,“对不住了,我的小祖宗。” “奶娘!放我下来!”司杨廷挣扎着被奶娘用蛮力抱走。 奶娘的身后,司宛箬挽着头,望着已经将脸擦拭干净的江祭臣。 他紧闭着眼睛,精致好看。 司宛箬唇角轻轻上扬,随后跟着奶娘离开。 人群中,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男人隐藏其中,他将视线从司杨廷和司宛箬的身上移走,之后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随后,转身穿越人群离开。 西市本就热闹,人来人往,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江祭臣起来,甚至有人在没有看得清楚的情况下,踩在江祭臣的身上。 周围有人小声说着:“小狐狸死了吗?” “官府的人怎么不来抓他?” “谁知道。” “付大人呢?听说付大人也因为跟这小狐狸走得近,恐怕复职都得延期。” “你说付大人知不知道这小狐狸的身份?” “那肯定不知道了,付大人必然也是被骗了的。” 江祭臣虽然昏迷着,但是耳中这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听觉也开始异于常人。 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小狐狸。 是那个人给自己灌下去的药水在作怪......可是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祭臣的睫毛微微得动着。 太阳逐渐消失,云层厚起来,像是快要下雨了的。 只一会儿,天空的雨便骤然落下,路上都是奔跑的行人。 但没有一个人有想要帮助江祭臣的意思。 雨水的冲刷下,江祭臣身上的脏污也被冲刷掉。 他慢慢得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众奔跑的脚,各式各样,不用看他们的脸,他们脚上的鞋子,就能很清楚的看出他们的身份地位。 长安,开放容纳的长安城...... 江祭臣心里凄苦得笑起来,他的唇角,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你看,这就是凡人的心。” 说话的人,声音很轻,柔软而温和。 江祭臣抬眼看去,他永远都忘不掉那张脸,好看而妩媚。 那双眼睛是灰棕色,瞳孔是竖着的,白皙的面容拥有尖锐的弧线,手指纤细骨感,那笑容让人瞬间心动。 “你......”江祭臣想要开口,但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我来帮你立威,如何?” 那人慢慢蹲身下来,他的脸上带着笑容,那么好看,让人的心都跟着眩晕起来。 “你是谁......”江祭臣嘶哑着声音。 男人抬手轻轻抚摸江祭臣的头发,轻轻地说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永远都记得。” 江祭臣用力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腕。 男人温柔的动作停顿下来,看着江祭臣的眼,仍然温柔:“别怕,我不会真的伤害你,我与他们不同。” 江祭臣抓着男人的手腕更紧了些。 男人轻轻拍着江祭臣的手背:“我只是看不过眼他们总是欺负你,我想帮你,也看不惯她竟然放着你受如此折磨而不伸手。” 江祭臣用力想要爬起身来,却重重得摔倒下去。 男人瞬间抬手,扶住江祭臣的头,他的头才稳稳得落在男人的手心。 男人继续说道:“沙华......就算我在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过位置,但......” 江祭臣晕倒过去的时候,后面的话没有听到。 但他听到男人最后叫自己的那个名字。 沙华,是他从来都不曾听到过的名字。 那男人是谁? 他在心中反复回忆,却怎么都搜索不到这个男人的身影。 雨水砸在江祭臣的脸上,他醒不来,但是其他的感官却异常的敏锐。 他知道,有人正抱着他,用不似凡人所能有的速度,在飞奔着。 他的耳边只能听到风声和雨声。 他的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盖着,雨水再也淋不到他的身上,紧贴着他的身体,他觉得很温暖,就像是一层柔软而厚厚的绒毛。 天旋地转.......他再次陷入无尽的深渊。 “老爷!看,就在那!” 那是一个身穿王家家丁服饰的男人,正领着王大人冲进花园内。 王大人快步走进花园,看到趴在地上昏睡过去的江祭臣,紧锁着眉头。 “怎么会是他?” 众家丁们看到江祭臣的身影,大惊道:“老爷,他不就是之前害过少爷,而且还传闻杀了很多人那个小狐狸精吗?” “小狐狸精?”王大人不解,因为之前他曾以为江祭臣是他的孩子,虽然他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机会询问江祭臣的名字。 “是啊大人!传闻,他的名字叫沙华,坊间都这么说,说他是到长安城里来取人性命,拿人心肝的狐狸精!之前那些命案都是他做的!还嫁祸给付凌天大人!” “是啊大人!这个小狐狸精留不得!” 王大人看着憔悴得瘫倒在地上的江祭臣,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沙华?” 136 要你死! “江祭臣,记住你现在的名字,你叫沙华......记住......” 那声音越来越远,远到最终什么都听不见,带着回声,宛若空谷中的幽灵。 江祭臣全身疼痛,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被束缚着双手,掉在一根粗壮的木棍之上。 他看人的样子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他的眼睛充血,血丝沾染了他白色的瞳仁。 环视四周,他发现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骊山别苑,阿清的房间。 正惊慌之际,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 王大人带着两名家丁站在大门之外。 江祭臣惊看着王大人:“王大人......” 王大人冷哼一声,走到江祭臣的身边:“沙华,你叫沙华?” 江祭臣的耳边响起昏迷中时,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叮咛自己,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新名字——沙华。 江祭臣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得盯着王大人。 王大人对身后抬手,身后的家丁拱手将皮鞭递到王大人的手中。 “你母亲是谁?告诉我。” 江祭臣不明白王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件事,他抿着嘴,难道王大人已经猜到自己真正的身份? 但猜测并不代表肯定,他咬着牙,狠狠得瞪着王大人,不开口。 王大人冷哼一声:“就算你是我儿子又如何?老夫外面那么多儿子,谁知道你是哪一个?!” 说着话,王大人重重得一皮鞭甩在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全身一麻,痛感直冲心脏。 王大人嗤笑,继续说道:“我女儿王子清是不是你杀的?!说!你靠近我们王家到底想做什么!” 江祭臣听得云里雾里:“阿姐是在你府上被人杀了的,你现在反过来问我?!” 王大人见江祭臣还有力气说话,并将阿清的死归到自己的身上,冷笑一声。 “你说阿清的死是因为我?” 江祭臣咬着后牙槽:“阿姐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枉为人父!” 王大人手上的皮鞭再一次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小野种!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说!是谁派你来的!否则,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江祭臣的手因为长久被吊着,早就没了知觉。 他突然疯了一般得用力抬起腿脚,向上一翻,便翻到了绳子的另一端,双脚踩在一处桌角,用牙齿啃咬着手腕上的绳子。 王大人见状,大惊道:“给我阻止他!别让他下来!” 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家丁便上前去,一把揪住江祭臣,阻止他解开绳索。 哪知,江祭臣根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好惹。 他抬起脚,两脚便将两名家丁踢飞在地,他的眼神始终望着王大人。 “用绳子将他吊起来!吊起来!吊脖子!”王大人惊慌失措下,大喊着。 两名家丁一愣,从地上爬起来,在江祭臣还没有将手上的绳索解开之前,两人反手用绳子勒住了江祭臣的脖子,但却不敢真的将江祭臣吊起来,他们望着王大人:“大人......” “愣着干什么!我要他死!”王大人声音撕裂得惶恐,“管他是谁,一次又一次得接近王家,搅得王家鸡飞狗跳,必有蹊跷!” 见王大人发话,两个家丁跳到地面上,两边一拉,便紧紧锁住了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的眼球突出,脸上青筋暴起,白皙的皮肤被憋的通红,脖子上的血管也鼓了起来。 “王......王......”江祭臣嘶哑得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吊!”王大人见没有危险,恢复了平静。 两个家丁微微一迟疑,紧拉着绳索,向后一撤。 江祭臣小小的身体被吊起到房梁上。 他双腿在空中蹬着,没有着力点,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起来。 “说!王子清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来王家到底想做什么?明明已经放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王大人的声音冰冷,“你还想对我彧儿做什么?为什么他那么怕你?” 江祭臣双目通红,喉咙里发出嘶嘶声。 “放!”王大人下令。 两名家丁松手,将江祭臣放落在地上,但却并没有让他彻底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而是只能用脚尖着地。 “回答我!”王大人上前,一把牵住江祭臣的下巴。 江祭臣望着王大人,却突然笑出声音来:“你怕了......” 王大人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江祭臣的脸上:“我怕?我会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怕?我就不会将你带回来!你已经杀了我一个女儿,我不可能再让你出现在我王家,伤害我的儿子!说!你母亲到底是谁?!” 江祭臣大笑出声:“王大人,你害怕的样子,真可笑!” 王大人又是一脚,踢在江祭臣的肚子上,江祭臣手里后仰,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但因为两边被两名家丁拉着绳子,绳子吊在江祭臣的脖子上。 江祭臣摔下去的瞬间,脖子上的绳子收紧,他的脸立刻通红,眼球突出,青筋暴起。 他拼尽全力,脚下一蹬,重新立起身体,嘲讽得望着王大人:“我叫沙华,王大人,我的出现,就是要让你王家——灭门!” 王大人听着,抬脚又是一下,狠狠地踢在江祭臣的头上。 江祭臣应声闷哼一声,血从他的口中吐出来,沾染了王大人的衣服。 王大人嫌弃得皱着眉:“沙华?你不配!” 江祭臣死死地盯着王大人的眼睛,突然笑出声来:“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定会为阿清报仇!” 王大人狠狠地撇着嘴,嘴唇颤抖着:“不自量力!拉起来!” 话音一落,两边的两名家丁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一瞬,江祭臣的身体被彻底拉起在空中。 他的脚在空中蹬着,被束缚的双手却无法动弹。 王大人冷笑道:“什么小狐狸?我看,不过是一只只会叫不会咬人小狼狗罢了!” 江祭臣挣扎着,脸色逐渐发青。 两名家丁看向王大人,等待王大人夏玲将江祭臣放下来。 但王大人近乎享受一般望着逐渐失去生命的江祭臣,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许久之后,江祭臣挣扎的双腿逐渐停止了动静,头歪到一边。 “大人......好像......好像死了......”其中一个家丁有些惶恐,但手中拉着的绳子却不敢松懈。 王大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没见过死人?大惊小怪!” 他转身准备离开。 “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便是!” 王大人没有听到身后家丁的回话,只听到一阵挣扎的声音,随后,有重物掉落而下的声音响起。 王大人驻足,转头的瞬间,却见刚刚还拉着绳索的两个家丁,不知为何,纷纷倒在地上,挣扎着。 他们的肚子被剖开,内脏四分五裂得散落在地上。 满地狼藉。 而江祭臣正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什么人?!什么人在那!”王大人惊慌失措得后退几步,倒退着到了阿清房间门口的院子里。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花瓣洋洋洒洒。 那是江奴曾经最爱的桂花,香味扑鼻而来,穿透王大人身体的每一个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