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有仙人之姿》 001 清都山,上元宫 “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 “......” 熏风荡荡,鸟弄新声,正是春光烂漫时节。 清都山,上元宫。 一阵清朗的诵经声传出。 诵经之人,是个青年道人。 他斜坐在廊桥的栏杆上,微微低着头,左手捧着一卷书,另外一只手则搭在了支起的右腿上,神色宁静,一派悠然闲适之态。 阳光微醺,铺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是给青年道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曦。 此情此景,足可入画。 当然…… 情好,景好,这也只是陪衬,最主要的还是人长得好! 青年道人的脸轮廓分明,英俊风雅,斜飞入鬓的长眉下,一双金银眸子清澈明亮,鼻梁又高又挺,嘴角不翘也含三分笑,予人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 “颜值这一块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从未输过,连个不相伯仲的也没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姓孔,名昭的青年道人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过这种感慨。 又过了一刻钟,他将一卷《黄庭经》朗声诵读完后,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心里估摸着差不多快到点了。 于是,也没多作耽搁,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拔了塞子,倒出一把丹药,向着廊桥下的湖面洒去,口中大声呼喊: “赤虺,快出来!开饭了!” 丹药入水,溅开了一圈圈涟漪,接着又见白浪翻涌,哗啦作响,一条粗长赤影猛地从湖底窜了出来。 那是一条虺蛇,赤鳞金睛,头角峥嵘,如今支起一个脑袋,光是露在外面的身躯就有三四丈长,看着十分吓人。 “呼呼呼……” 此蛇甫一出现,立即张开大嘴,用力一吸,只听风声呼啸,丹药混着湖水,宛若一道银柱螺旋飞起,被它一口吞吃入腹。 打了一个饱嗝后,它的一双竖曈看向孔昭,口吐人言: “小子,咱们打个商量,以后日中时候,你来喂投丹药可以,但这经书却是莫要在念了!” 孔昭挑了挑眉,出言问道: “这是为何?” 赤虺蛇信喷吐,用十分不满的语气说道: “我在水下睡觉,你在桥上念经,来得又早,声音还大,平白扰人……呸,是扰蛇清梦,现在还好意思来问我么?” 孔昭面色恍然,“哦”了一声。 “是这样啊,那个……虽然万分抱歉,但是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这次又轮到赤虺心里疑惑了。 “这怎么说?” 孔昭轻叹口气,缓缓说道:“师尊说你凶戾之气太重,劣根未除,听一听黄庭经,多少能够沾染一些道性,将来有益修行,我也只不过是在遵照他的吩咐办事罢了。” “如此说来,他是为我好咯?” 赤虺闻言,先是嗤笑一声,后又语带蛊惑之意,嘿嘿说道: “算了,抛开这点不谈,清都散人如今又不在,你干嘛还这么老实?” “人要知道变通,你偷偷懒,我也清净一下,如此以来,大家都好,岂不美哉?” 孔昭双眼弯弯,眯成一条细缝,笑容十分不善:“你这蛇妖,是在教我学坏吗?” “他是我的师尊,我听他的话,这是在尽弟子的本份,偷懒这种事儿,不是不能做,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做,比如现在……” “你……你……” 赤虺张大嘴巴,欲驳无言。 隔了半晌之后,它的眼睛珠子转了一转,方才说道:“那行,咱们各退一步,以后经我也听,但完事后,你得给我讲那个什么来着……对!对!对!西游记!” 上次孔昭给他说的这个故事,令它深深为之着迷。 可是内容刚好卡在孙悟空反下天庭,自封齐天大圣后,便没了下文,理由是接下来的剧情还没有想好。 对此,赤虺也没法子,可在心里却又委实觉得齐天大圣这个称号霸气极了,有种“为妖者当如是”之感,想着日后自己若是修炼有成,也该取个什么大圣才好。 “假如这个小子能够每天讲一章回的西游记,别说听一遍黄庭经,纵使两遍,我也认了……” 赤虺这般想着,心下暗自得意,认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很好! 孔昭斜睨了它一眼,哪里还能看不出这条大笨蛇肚子的小九九? 之前他给赤虺讲西游记,完全是因为心情好,而现在么…… 当然是要收费了噻! 白嫖? 哼哼,想都别想! “西游记啊……看吧,我有一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这事儿明天再说吧。” 孔昭阖上手中经书,满面倦色的打了个哈哈,起身向外走去。 任凭赤虺在后面如何大呼小叫,他也没有回头。 上元宫不大不小,宫楼起伏,廊腰缦回,孔昭走在路上,看着这渐渐熟悉起来的一切,轻声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托生此世,已经快有十八年了啊!” 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眼睛。 他这一双眼睛,可不是简单的异色瞳,而是日月金瞳! 日居左,月居右,生而有之! 平时不用还好,倒与常人没有什么差别,如若用时,足可洞幽察微,望天地气,登高之下,目力可及千里之外。 当然,这也颇耗精神,看得久了,轻则头痛欲裂,重则两眼一黑,当场昏死过去。 除此之外,他的双目还可采集日精月华,在左眼内炼养太阳真火,在右眼内炼养太阴真水。 这是两种极为罕见的大神通! 太阳真火,至阳至刚,有焚灭万物之用;太阴真水,至阴至寒,有冻结天地之能。 三年之前,他曾牛刀小试一回,仅在片刻之间,便将一座百余丈的山峰炼成劫灰。 至今为止,《地理志新编》,《癸丑杂记》,《温陵异事》等书皆有记载: 大楚乾元二十八年,六月十四日,天降神火,落于太皇山脉东峰,木石尽焚,光焰炽盛,烛照百里。 这也还只是三年前! 有了这样一双神眼,孔昭也动过求仙问道的念头,于是成年之后,便离开了家乡,四处寻访高明,辗转数月,走了许多名山大川,可却始终一无所获,作恶的山精野怪,幺魔小鬼倒是遇见了一些,全叫他给打杀了。 正当他盘产用尽了,满心沮丧之时,却在一日意外地看见云间有道白光电掣星驰,落在清都山上,明白此处必有得道仙真,连忙抖擞精神,跟了过来。 山下本来设有六甲迷魂阵,凡人入得此间,兜兜转转一圈,也便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恐怕连这里有一座山也都不知道。 可他不同,日月金曈窥破一切虚妄,照见真实,自是轻易踏上山来。 这也令得此地主人大为惊异! 在他知悉他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之后,清都散人当即答应了孔昭拜师的请求,收他做了入室弟子。 往后一段时间,他便跟着师尊熟读经卷,学习各类丹道要义。 好不容易打牢基础,即将开始正式修行,师尊的好友金光上人却又突然寻上门来,说是发现了一处隐秘的上古遗迹,外有罡风雷火,重重天险,仙凡难近,可是每逢百年,便会大幅度的减弱,有时半月,有时一月,如今时期将至,于是前来邀请清都散人,以及另外几位同道一起入内探索。 清都散人思量再三之后,也便答应下来,一起去了。 临行之前,叫他好好待在宫中,静诵黄庭,闲看丹书,说是回来之后,再传授长生妙法。 可这一去,足足过了大半个月,至今未归! “上古遗迹?” “不就是组团下副本么?这在仙侠世界中,可是一项高风险的活动啊……” 孔昭抬头望天,忧心忡忡。 突然,一阵雷霆霹雳之音响起,云天之间,陡地垂下一道白光,当中站着一人,约莫四十来岁,头戴一顶莲花冠,身上披了一件淡蓝色云纹道袍,剑眉星目,貌相奇古,加上颌下五绺长髯,望之宛如画上神仙。 “师尊,您回来了?” 孔昭看见这人,面露喜色,笑着迎上前去。 可是走近几步之后,却又愕然发现对方面如金纸,道袍多有破损染血之处,一副重伤之象,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大感不妙。 糟了! 自己的担忧看来成真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儿,也确切的证明了这一点。 只见清都散人咳嗽两声,嘴角溢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三清殿,哑声说道: “徒儿,快扶为师入内坐下,趁着还有一些时间,也好与你交代后事……” 002 两卷道书,一尊小鼎 上元宫,三清殿。 灯烛荧煌。 炉烟袅袅。 神龛之中,三清祖师神像漠然耸立,笼着一层薄雾,庄严肃穆,而又虚幻缥缈。 扶着自家师尊入殿之后,孔昭寻了一个蒲团让他缓缓坐下。 “咳咳……咳咳……” 清都散人才一坐下,便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你也坐吧。” 看着孔昭,他抬起手指了指身前,低声说道。 孔昭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面带关切之色,出言问道: “师尊,你在那处上古遗迹之中,究竟遭遇了什么,怎会伤得如此之重?还有……金光前辈他们人呢?” “死了,除我之外,另外几位道友无一生还!” 清都散人一脸哀容,摆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 “假如我没猜错的话,那处上古遗迹,应是天庭破碎之后,所留下的一座残缺小世界,为师几人此次进入其中,虽然数次遇险,可在彼此互相帮助之下,倒也安全度过,收获颇丰,直到进入一片宫殿废墟,不慎惊醒了一具仙尸……” “仙尸?” 孔昭悚然一惊。 先前他也曾听清都散人讲过一些神仙轶事,玄门掌故。 知道这个世界早在上古年间,也有天庭镇压诸天,统御三界,三清四御等等他耳熟能详的神仙,同样也都存在。 可在一次大劫之后,诸神群仙陨落,留下了所谓的‘天庭破碎之迷’,自此人间再无飞升之说,成仙路也愈发艰难,后世之人,也只能从一些古籍的只言片语之中,回望那个辉煌无比的时代了! “这可是年份大到没边的老粽子了啊!”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接着问道: “然后呢?你继续……” 不知为何,清都散人有一种自己在茶楼说书,被听众催促的荒诞感觉。 摇了摇头,他把这个错觉抛出脑海,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心悸之色,缓缓说道: “当时,那具仙尸被一柄剑给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也是为师几人贪心作祟,看那柄剑神光灿烂,想来是件宝贝,便想取之,怎料竟无一人能够将剑拔出!” “无奈之下,只好合力施为,终于令它轻微的晃动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却让那具仙尸苏醒了过来,他的目光空洞无神,充满死寂之意,轻轻一扫,几位同道便悄无声息的化为了飞灰。” “为师虽然侥幸逃得一命,但也受了重伤,体内金丹破碎,活不长了。” 唉…… 我能说些什么?人为财死?还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孔昭心下暗叹一声,同时又很疑惑,金光上人几位前辈与自家师尊的修为相差仿佛,何以他们光荣扑街,清都散人却能暂保一命? 奈何这个问题过于尖锐,不太好说出口,于是也便改口问道: “师尊,金丹破碎,真就回天乏术了吗?” 清都散人长叹一声: “或许世上确有能够救我之人,救我之法,可是仓促之间,又到哪里去找呢?时不我待啊……” 孔昭闻言,一阵沉默。 清都散人见他这副样子,却是笑了一笑。 “徒儿,你的根骨奇佳,乃是天生的修道种子,亿万人中也难寻着一个,为师原本还想亲自教导你,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 “我这儿有道书两卷,你选一本修行吧!” 说着,他的袍袖一挥,飞出两个玉匣,飘在孔昭身前。 玉匣质地莹润,里外通透,着眼看去,宛如一体浑成,如若细心观察,便能瞧见上面有着一圈细纹。 下一瞬间,随着“咔咔”声响,玉匣自开,现出了两本道书来。 左侧道书非椿非帛,非麻非丝,材质奇异,上书《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九个字! 右侧道书金册玉页,上书《天文六气章》五个字! 孔昭眉头一挑,立时来了精神,作为一个大人,他的思想十分简单。 “师尊!” “我想两本都要!” 迎着孔昭坚定而执着的目光,清都散人怔了一下,随即白眼一翻,没好气道: “大道无涯,求博不如求精,还全都要?你也不怕吃多了给撑着?” 孔昭瞬间破功,只得无奈作罢。 他先左看看,后又右看看,觉得两卷道书光看名字,便已十分厉害,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呃……师尊,您不介绍下这两卷道书吗?” 清都散人摇头说道:“我辈中人,最讲究一个‘缘’字,无缘不可闻道,无缘不可得法,今日你也随缘选一个好了!” 孔昭当下不再迟疑,跟着感觉,抬手指着《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 “那行,我选这个!” 清都散人含笑说道: “你这小子,还算有些眼光,此乃天府秘籍,可证天仙道果,是我从那处上古遗迹之中寻得的宝贝之一!” “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上天假借我手,将之转交于你。” 那您老不就成工具人了吗? 孔昭心里腹诽一句,又指着《天文六气章》,问道: “师尊,那这卷道书呢?” 清都散人目光复杂,说道: “为师修炼的便是这卷道书,细算起来,从祖师爷起,传到我这一辈,也已经是第九代了!” “若有可能,无论你是自己收徒也好,代师收徒也罢,我都希望你能将这《天文六气章》继续传承下去……” 孔昭知道修道之人极重传承,当下点了点头。 “师尊放心,弟子明白了。” 清都散人微微一笑,两个玉匣重新阖上,垂落在地。 随后,他又翻手取出一尊青铜小鼎。 此鼎大不过二三寸,两耳四足,通体淡青,鼎腹刻有天地山川,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等等万类万物,多至不可计数,偏偏又都空灵独立,意态飞舞,毫无混杂壅塞之像,神异非常。 “你刚才一定在奇怪,为何金光道友等人死了,我却能逃出来,这很没有道理,对吧?” 孔昭汕汕一笑,尴尬的点了一下头。 “我现在可以坐在这儿跟你说话,全赖这尊青铜小鼎之助,它与那本《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一样,俱是我从上古遗迹里所得,当时危机万分,正是此物突然大放光芒,替我挡下了那具仙尸目光之中的绝大部分力量……” 清都散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将青铜小鼎硬生生地塞进孔昭手里。 孔昭看着此物,愕然失声:“师尊,你这是……” “死人可用不到这宝贝,如今也便宜你小子了。” 清都散人摆手笑道: “此外,我的一身法宝,虽然有不少折损在了那处上古遗迹之中,但也还剩下了几件,连同灵石,灵药,灵材若干,俱在乾坤戒内……” 孔昭听了这一番话,又看了一眼手里沉甸甸的青铜小鼎,心里感慨万千。 自己一路求仙问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师尊,可是转眼之间,便要黑发人送白发人,继承他的全部遗产了。 一夜暴富…… 呸,所谓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师尊,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弟子一定帮你完成。” 孔昭眼神诚挚,他不是那种白拿好处的人,所以第一时间便想报恩。 “心愿?” 清都散人呢喃一声,摇了摇头,随即端正容色,沉声开口: “为师修道四百余年,朋友固然有不少,但对头也有几个,他日若是上门寻仇,我又不在,凭你一人,恐怕难以抵挡,为防万一,在我走后,你就早些下山去吧……” “红尘俗世,诱惑繁多,你这小子,又颇似我年轻的时候,金质玉相,轩然霞举,看得出来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日后行走在外,需得当心一些魔女,妖女,鬼女馋你身子,她们大多会些采补之术,为师昔年就险些着了道。” 听到这里,孔昭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师尊。 呃…… 若是师尊刮掉胡子,相貌年轻个几十岁,再好好的打扮一下,应该也是个美男子,所说的话,倒还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可是不知为何,听完之后,他的心里不禁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些兴奋,以及……跃跃欲试,但这些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赶紧隐藏心思,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师尊是过来人,可有什么应对之法教弟子么?” “这还不简单么?” 清都散人颔首说道:“你也去学一个采补法门,不必害人,可若遇见这类情况之时,也算有了一点还手之力,她采补你,你采补她,看看谁更技高一筹!” “啊这……师尊此法甚妙!” 孔昭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连连点头,对此深表赞同。 古语有云: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所以,对付采补之术,最好的办法是以采补之术反制之,这很玄学! 难得开了一个玩笑,清都散人哈哈一笑,感觉心里那种离别愁绪一下子淡去了许多,双手撑着膝盖,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他从供桌上拾起三炷香,手发火光,将之点燃,插入炉中,抬头看着三清神像,拜了三拜,接着缓缓地阖上双眼,复杂的叹了口气。 “师尊?” 孔昭看着他的背影,见其许久一动未动,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可却仍旧不见回应,当下站起身来,右手试探性地搭向了对方的肩头。 岂料一碰之下,清都散人身子倏然溃散,化作一片烟霞,飘然去了。 唯有一个形制古朴的乾坤戒从空中落下,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滴溜溜地滚动了几圈。 孔昭看着手上,以及地上的一众遗物,一时之间,怔怔无言。 他与清都散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也就半个月不到,若说感情多么深厚,未免有些虚假,可也实实在在感念对方的恩德,眼下见他逝去,伤感之余,又还有一阵莫名的惆怅萦绕心头。 “修炼虽可长生,仙家却有死劫!” “咱以后可得悠着点儿来,不能重蹈了师尊他老人家的覆辙……” 孔昭这般想着,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儿找个小本本把经验总结记下来。 “修仙第一条:副本有风险,打团需谨慎。” 003 道士下山 虽说一切都很突然,可孔昭还是很快就接受了师尊把道书,宝物往他一丢,赠送完新手大礼包后,匆匆下线的事实。 他捡起了地上一众遗物,抬头看向三清祖师神像,同样也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接着转身走出大殿。 殿外鸟语花香,阳光灿烂,明媚如初。 “景物依旧,人却已经不在,这一下子,大树底下好乘凉这种事儿是轮不到我了,一切全得靠自己了。” 轻叹一声,孔昭回到居处,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收拾好了心情,方才捧起一个玉匣,将之打开,取出了里面的《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 道书入手,一片冰凉丝滑,翻开之后,内中俱是龙章凤箓,字有蝇头大小,朱笔标题名目,光辉灿烂,耀目夺睛,并着许多符箓咒文,神人形象,一看便非凡物。 想到长生之路,由此而始,他的心情也不禁有一些激动起来。 满怀期待的翻开道书,孔昭逐字逐句,一一看去,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方才全部看完。 这本道书分为上,中,下三卷! 上卷阐述的是修炼之法,开篇便已点明宗旨: “欲点长命灯,当用添油法!” 具体一点,乃是以宇宙灵气为“油”,采聚之法为“填”,凝神寂照为“接”,配合七星斗罡诀,依次点燃七星灯穴位。 七星灯穴位分别为: 膻中穴为贪狼星灯,天目穴为巨门星灯,泥丸穴为禄存星灯,夹脊穴为文曲星灯,命门穴为廉贞星灯,丹田炁穴为武曲星灯,海底穴为破军星灯。 七盏星灯尽数点燃之后,所生之火,名为七星降魔神火,妙用无穷,可降内外之魔! 然而,这也只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神火养炼出了灵性,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便可诞生“北斗七元星君”身神。 身神炼成玄通,无异常人,可以遁出体外,不为外魔影响,才算登堂入室。 之后还有更深层次的法门,此处暂不言表! 中卷则记录了种种护道神通,例如七星伏魔剑诀、七星消灾辟劫咒、禳星延寿术、北斗神禁、北斗帝车巡游诸天法、大小周天星辰挪移法等等。 至于下卷…… 上面尽是各种法宝炼制之法,不下二三十种。 孔昭见此,心中暗自感慨一声,真不愧是天府秘籍,不仅护道神通十分全面,玄门吐纳参修的密旨妙谛也俱在其中,照此勤习,足可升仙证果。 随后,他又把那尊同样有着“上古遗迹出产”标签的青铜小鼎捧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心里想着既然《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这么厉害,那么,此物想来也不会差。 毕竟是能挡下仙尸一道目光的宝贝…… 经过考古发现,这尊青铜小鼎外面倒没什么特异之处,可是揭开顶盖之后,内里却是清气充盈,如同云雾一般起伏翻涌。 而在中央位置,更有一簇金红色的火苗摇曳升腾,散发着混混沌沌的光芒。 这是什么? 看着这簇火苗,孔昭眉头一挑。 可是捣弄了好一阵子后,他也没弄明白此火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禁让他有一些气馁,宝贝在手,却不知道有何用?怎么用? “算了,这鼎日后再作研究,现在还是早些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记得师尊刚才说过,他还有几个对头在…… 这些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上门寻仇,但也有可能下秒钟就提剑杀过来。 谁又说得准呢? 他可不想赌一下自己的运气有多好,或者有多坏。 还是赶快风紧扯呼为妙! 当然,孔昭还打算把护山灵兽赤虺带走。 看看能否通过“五险一金”的高福利待遇,把赤虺发展成一个合格地打工仔,待其化蛟,有了出入青冥之力,再兼职一下公蛟车…… …… 三日之后。 天光熹微,晨雾弥漫。 两处峰岭交汇的低平山坳间,一个青年道人缓缓地走着,英俊的脸上略带风尘之色。 “唉,不会飞就是麻烦,这么一步步的走,要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郢都啊?” “看来还是得找一个脚力代步才行!”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凝眸远处,口中发出一声感叹。 “小子,郢都乃是楚国皇城,你到那儿去,可是因为有什么亲人在吗?” 孔昭白皙的手腕上,一条赤红小蛇头角峥嵘,缓缓游动。 这蛇也不是别的什么妖…… 正是赤虺。 昔年,清都散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门可以使妖类随意变化身体大小的神通,并且将之传授给了它。 后者虽然懒惰成性,可在这门神通上面倒也下了一番苦功,亏得如此,否则现在便该换作孔昭来头疼了。 试想一下,自己身边跟着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蛇,那种场面,太过拉风不说,常人见了,那还不得活活的被吓死? “嗯,差不多吧!” 孔昭笑着回了一句。 他出身于温陵孔氏,此乃江南世家,千年以降,香火鼎盛,旁支众多。 可是自从父母相继亡故,留下偌大府邸,以及鱼行,米店,布庄等十几家产业,衣食无忧的孔昭便鲜与宗亲往来,真正亲近的也只有阿姐孔慧了。 阿姐三年前已嫁作人妇,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外甥,至于姐夫姜丞,虽是寒门出身,但却胸藏锦绣,学识不凡,承蒙朝中大佬赏识,兼且自身才干出众,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已崭露头角,打一地方小官做起,步步高升,现今官居大理寺少卿,正四品官职。 孔昭此次去往郢都,便是想看望一下阿姐,顺便报个平安,免得对方担心。 再然后嘛,自然是一心一意追求长生仙道了。 一念至此,他又微微一笑,屈指弹了一下赤虺的蛇头。 “还有……什么小子,现在得改口了,要叫老爷,懂吗?” 赤虺“咝咝”吐着蛇信,很是不满,大声叫道: “小子,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我答应跟你走,可没答应给你为奴为仆!” “这件事儿你想都别想,因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孔昭神色促狭,轻声唤道: “赤虺?” 赤虺十分傲娇,把头一撇,冷哼一声。 “有什么事?快说!” 孔昭笑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还想不想听西游记的后续章回了?” “你还想不想要一本适合自身的妖族功法了?” “你还想不想丹药当糖豆吃了?” “……” 一连三问,像是三把利剑,钉在了赤虺的七寸上,让它瞬间焉了下去。 世间妖类,大多都是偶然之下,开启灵智,没有修行法门,只能凭借本能吞吐日精月华,效率非常低下,攻击手段也十分的单一。 许多野妖,不是境界无法突破,寿元耗尽而死,就是被人生生打杀,剥皮拆骨,拿去炼丹,炼器。 叫人收去,作为灵宠坐骑豢养,这还算是幸运的了。 比方说它! 回想起来,清都散人还在世时,孔昭对它还不算太过分。 如今前者已逝,对方那种恶人嘴脸已经丝毫不加以掩饰了。 最气人的是……自己可能还打不过他! 算了,包吃包住,有故事听,未来可能还有功法拿,所以…… “前面的话当我没说,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老爷了,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眼见刚才还铁骨铮铮的赤虺,此刻言语谄媚,一副小人模样,变脸之快,饶是孔昭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干咳两声,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 “别的不说,仅凭此言,赤虺,你可谓蛇中之俊杰也。” 接下来的时间,一人一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直至正午时分,孔昭才终于看到了一些人烟…… 004 河神祭祀 那是一个村庄,面朝江河,背靠青山,处处柴扉掩,家家竹院关,粗略一扫,约莫有着两三百户人家。 孔昭走近之后,一个发现,却是让他面色起了变化,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偌大一个村庄,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难不成真是白日见鬼了?” 正奇怪间,远处却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孔昭循声而往,没过多久,便遥遥地看见江边一处岸口,聚集了五六百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乱哄哄的挤作一团。 一座简陋的祭台上,老态龙钟的神婆面对着滚滚浪涛,手舞足蹈,狂叫乱吼,正在举行某种祭祀活动。 “我说人都到哪儿去了,原来是在这儿搞祭祀活动啊?” 孔昭长吁口气,面色变轻松了不少。 祭祀一事,古来有之! 靠山吃山的人,要祭祀山神土地;靠水吃水的人,要祭祀龙王河神。 就连一国之君,每逢特殊时节,也要祭祀土神、谷神、稷神等等。 反正适逢其会,孔昭也很乐意看一看热闹。 特别是神婆的唱跳,双手抖动,步伐诡异,充满了一种原始而又神秘的韵味儿,很是唬人。 当然,换个说法来讲,这个就叫专业! 又过片刻,神婆也不知是跳完了一整套大神,还是年老体弱,有些累了,也便慢慢停了下来,扯着破锣嗓音,高声说道: “来人,上祭!” 话音落下,立刻便有几个青壮抬着活猪,活牛,活羊,“噔噔噔”地登上祭台,将之放在供桌之前。 供桌上面摆着香花蜡烛,立着一个金字牌位,上书“九曲河水之神”六字。 孔昭原本以为这已结束,即将进行下一步的祭祀仪式之时,却又看见一帮青壮汉子,抬着一男一女,两个三岁左右的孩童走了上去。 这对童男童女俱被捆了手脚,装在竹篓之中,身体难以动弹,虽然懵懂无知,可也本能地感到了不好,哇哇啼哭不已。 人群之中,两个孩子的父母看见这幕画面,同样泪流满面,失声痛哭起来,想要冲上祭台,但却被人死死拽住,无法挣脱,只得大声地喊着自己儿女的名字。 “阿牛!” “虎妞!” 不喊还好,一喊两个孩子哭得越发凶了。 “爹!” “娘!” 在场众人见此情景,脸上多有不忍之色,一些妇女更是眼角含泪,不忍卒睹,悄悄撇过头去。 同样,原本是打算看热闹的孔昭,看到这里,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上古时期才有活人祭祀这种风俗,如今早被禁止。 此等愚昧无知之事,实在有违伦理道德,以往他也只是在书上看见过,不想今日却是亲眼目睹了,尤其是拿两个年幼的孩童作为人牲,纵使他的道德底线一向十分灵活,在这一刻也不免被触碰到了。 事实证明,出头,又或是出风头这种事情都要趁早。 正当孔昭准备出手救人之际,却听一声厉喝抢先响起。 “住手!” 孔昭神色一呆,满目愕然,足足过了半晌,方才恢复正常。 “算了,算了,要给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自我安慰一声之后,孔昭深吸口气,着眼看向厉喝传来之处,只见一人纵身掠起。斜飞数丈之高,轻若无物般地落在了祭台之上。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一件黑色劲装,身姿挺拔,手持宝剑,俊朗地面容上英姿勃发,自有一股少年豪侠的气派。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休要多管闲事,还不赶快让开?” 抬着童男童女的共有四个人,其中一位相貌凶狠的青壮汉子见他挡住了去路,面露狠色,口中大声呵斥。 黑衣青年神色冷峻,淡淡说道:“此非闲事,而是不平之事,既然叫我给遇见了,当然要管一管。” “壮子!” 青壮汉子双眼一瞪,就要发作之际,一道苍老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说话之人是一个年过花甲的白发老翁,他佝偻着背,手杵拐杖,缓缓走近。 “族长……” 青年汉子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白发老翁冲他摇了摇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紧接着看向了黑衣青年。 在场之人,属他年龄最大,见识最广,一眼便看出了这个黑衣青年多半是位江湖中人,知道这一类人高来高去,武艺非凡,出类拔萃者甚至还可以一敌百,为非作歹的固然有不少,但是喜欢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同样也很多。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黑衣青年正是其中之一。 “老夫陈贺,是这陈家庄的族长,在此见过这位少侠。” 黑衣青年见他拱手说道,连忙还了一礼,沉声开口: “在下秦昊,无名小卒一个,此次非我有心逞强,无端生事,只是不忍见这两个孩童丧命,这才不得不出手阻止,敢问是什么神,竟然需要用活人来祭祀?” “这……” 陈贺迟疑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 “少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咱们这里来了一位河神,每年都要享食贡奉,除了三牲之外,还要加上一对童男童女,否则便要发大洪水淹没庄稼,叫我陈家庄年年全无收成。” 秦昊一双粗浓的眉尖微微蹙起,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这哪里是什么河神?分明就是吃人的妖怪!” 陈贺苦笑一声,也不出言附和,只是继续说道:“阿牛,虎妞两个娃娃是我看着从巴掌这么小。长到了如今这么大,老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若非迫不得已,岂愿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黑衣青年闻言,沉默片刻之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无论是什么原因,用活人作为祭品就是不对!” “而且,按照大楚律法,私设淫祀,乃是大罪,你可知道?” 陈贺语气无奈的道: “老夫如何会不知道?早前我们也曾派人去县里报过官,岂料县令直接将人轰了出来,说这天下太平,哪里来的什么妖怪?依我看呐,他是害怕惹来麻烦,丢了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 “那位河神不仅力大无穷,更还有着翻江倒海之能,没了官家相助,仅凭我们这些浊体凡胎,又哪里敌得过祂啊?” 说到这里,陈贺已是潸然泪下,无语凝噎。 秦昊见他这副样子,又是怜悯,又是无奈,又是愤慨,伴随“呛啷”一声轻响,忽地拔剑出鞘。 “你怕河神,难道就不怕我手中的这口宝剑吗?” “今日有我在此,这场祭祀就别想在继续下去!” “这……” 被明晃晃的长剑指着,陈贺面色微微发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江上异变骤起,狂风大作,水裂波开,滚滚浪涛堆叠如山,朝天卷起。 一个龙头人身的怪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中走了出来。 005 太阳真火,焚灭万物 阳光照射之下,众人也很清晰地看见了站在浪头上的人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长了一个威武的龙头,生得却是滑皮大肚,手长足短,身披乌黑铠甲,口鼻喷风吐雾,一双眼睛冒着黄光,形貌凶恶已极。 “河神老爷……河神老爷出现了!” 早已偷偷溜下祭台的神婆瞧见这个身影,激动得直发抖,口中惊呼连连。 其他的人却是吓得两股战战,面如白纸。 “吉时已至,本神的祭品呢?为何迟迟未到?” “河神”大声喝问,声如焦雷炸响,震得在场众人脑袋昏沉,两眼忍不住的发黑。 “还在祭台上面……” 神婆连忙说道。 迎着“河神”看下来的凶厉目光,秦昊面色微沉,面对这等异类,他的心中也在打怵,可是想起师傅的教诲,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一咬牙后,眼中惊惧之色,便为果断与坚定所取代。 他转过身子,用长剑挑起了装着孩子的两个竹篓,运使一股柔劲,将之向后抛去。 “接住孩子之后,你们先走,我来挡住这个妖怪。” “秦少侠……” 两个孩子的父母伸手接住了竹篓,发现上面毫不着力,轻若无物,心中又惊又奇,抬头看着秦昊,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忧色,稍作迟疑之后,也还是跟着众人向后撤去了。 “河神”见此情景,心中勃然大怒。 “大胆凡人,竟敢抢我供食?当真不知死活。” 他把双手一挥,脚下浪涛倏地激起一道道银光匹练般的水箭,“咻咻”作响,穿空乱射。 秦昊毅然决然,挑剑迎上。 嗤! 一道惊鸿白光乍然浮现,于虚空中蜿蜒游动,好似鱼行于水,划过一道道秒若天成的圆弧轨迹,交织出一片片凝而不散的雪亮剑幕。 这神乎其神的剑术,让不少人心中涌现出了一丝希望。 或许,这个该死的“河神”并非不可战胜! 可惜这丝希望很快便破灭了。 秦昊杀上去的速度很快,但是退回来的速度更快。 “砰砰”几声之后,他已半跪在地,嘴里咳血,手中宝剑尽碎,只剩了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再看“河神”,已是化作一道黑光纵起,破空向他飞来。 我命休矣! 秦昊瞳孔紧缩,心中哀呼一声。 轰!轰!轰! 突然,地上雷声滚动,一道赤红长影奔袭而至,所过之处,草木摧折,掀起了一条怒龙般的烟尘,遮挡住了一双双骇然欲绝的视线。 吼! 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夹杂在尖利短促的锐啸之中响起。 下一瞬间,刚才还在大逞威风的“河神”,已如利矢一般射出,重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叫众人心神一阵恍惚,如处梦境一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过不多时,河风吹过岸边,迷雾片片散开,一条十几丈长的赤红色蛇身,方才显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双眼透射出浓浓的恐惧之色。 嘶,这又是个什么妖怪? 蛇妖?! “等等,这条大蛇的脑袋上……好像有人!” 秦昊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未曾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又意外的捡回了一条命。 作为练武之人,他的目力卓绝,率先发现了大蛇高高昂起的头颅上,立着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青年道人! 不光他看见了,从深坑里爬起来的“河神”也看见了。 他见青年道人英俊风雅,骨秀神清,形容服饰,迥异凡流,心里大为吃惊,口中高声喝道: “道友来自那座仙山?何处洞府?可否赐教大名?” 说着,同时又还警惕的看了一眼那条大蛇,适才正是对方一记尾鞭,将他狠狠地抽飞了出去。 “呵……” 孔昭淡然一笑,却不与他多言。 他的左眼神光透发,奇亮无比,浮现出了一个古老而又充满大道法理的符文。 一簇簇金色火焰从中涌现,化作一道粗大的火柱,贯破长空,烧向“河神”。 眼见孔昭说打就打,半点场面话也不讲,“河神”也是慌而不乱,大口一张,喷出一团癸水精气,化作冷沉沉的霜白冻云,滚滚乱突,迎了上去。 咔咔咔…… 空气凝结,片片飞琼,方圆数十丈内,几乎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然而,水火交击的一刹那,霜白冻云却是毫无抵抗之力,迅速消融。 这是个什么火? 怎么如此厉害! “河神”也是野妖出生,没有什么正统法门,修炼至今,大多是自己一路胡乱摸索,自然认不出太阳真火这个在上古时期便赫赫有名的大神通,见着自己压箱底的绝活也不济事,心中惊怒,可想而知。 逃!逃!逃! “河神”战意全消,纵起身子,化作一道黑光,遁入江河。 孔昭见状,目光古井无波,唇角犹自带笑。 此妖妄以童男童女为祭,已是取死有道,断无理由让他逃脱。 意之所动,太阳真火“砰”地一声,四下爆散,化作万千烈焰上下飞舞。 远远望去,金蛇搅绕半空,火光飞腾满地,炎炎烈烈,轰轰发发,爆出亿万霹雳之声,直将偌大一截江河罩得严丝合缝,不留一隙。 太阳真火实有熯天炽地之威,焚山烁海之能。 仅一瞬间,江水枯竭,到处生烟,连裸露出来的河床也被烘干。 “河神”皮肉焦黑,趴在上面,却也已非人样,而是现出了原形。 那是一个长达数丈,龙头鱼身,巨口长须,金鳞葫芦尾的怪物。 观之模样,竟是一条金须鳌鱼。 如今,他还没有死透,兀自在那儿摇头摆尾,看着四周真火笼罩,真个儿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骇得慌忙大叫: “上仙慢来,你我同为修道之人,恳请收了这火,饶我性命,今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他虽有心讨命,奈何真火无情, 一转眼的功夫,已是将之完全吞没,变成了强光里的一团漆黑阴影,灰灰了去。 “九曲河水之神?名头倒是叫得响亮,可这手底下的本事嘛……却是稀松平常!” 看着鱼妖形神俱灭,死得这般干脆利落,孔昭心中暗自摇头。 可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他的太阳真火,经过不断地采集日精炼养,一年比一年强横,往昔求仙问道之时,所遇到的妖魔鬼怪,一样也是火到即亡,从无例外。 收! 心中默念一声,所有太阳真火宛若万流归壑一般,迅速收拢,没入他的左眼,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上游江水伴随涛涛浪响,滚滚而至,迅速填满了干涸的河床。 006 一颗珠子,一张请柬 而另一边,目睹“河神”亡于金色神火之下,陈家庄的人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个个喜形于色。 “河神”一死,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每年向他献祭一对童男童女了。 不对! 如今对方已死,也不该称呼他为河神了! 这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幸亏苍天有眼,降下了这么一个仙风道骨、俊极无俦、气态轩昂、隽朗都丽、姿貌端严、萧疏轩举、高洁出尘、芝兰玉树、湛然若神……的仙长,诛杀了那个假借神名的妖怪。 至于对方是不是仙? 这个问题完全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楚国尚美之风盛行,时下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不仅要看出身,才华,品德,更还极为注重外貌。 反正他们没有见过哪个凡人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何况,对方那手金色神火,大气堂皇,也可谓是有目共睹。 “仙长……仙长……” 陈贺站在远处,神色谦卑,小心翼翼的呼唤了几声。 “嗯?” 孔昭神色一动,目光落在陈贺身上,见他眼神紧张的看着赤虺,脚下踟蹰不前,不由哑然失笑。 “老丈不必害怕,此蛇乃是我豢养的护山灵兽,不会伤人……” 言罢,他又跺了跺脚。 赤虺心领神会,连忙伏低头颅,待到孔昭从上面跳下来之后,身躯方才迅速缩小,宛若一条红绳,十分乖巧地挂在了后者的手腕上。 认识孔昭这么久了,赤虺也是首次见到对方施展太阳真火,威力之大,着实叫它胆战心惊。 换而言之,面对孔昭,它是真的有些硬气不起来了…… “感谢仙长,诛杀此妖,使我陈家庄重还太平。” 陈贺见到那条大蛇“消失”了,神色稍缓,走上前来,向着孔昭深深一拜。 对此,孔昭不闪不避,坦然接受,接着语气随和的说道: “烧死这个什么狗屁‘河神’,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对你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所以你这个礼,我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应该的……应该的……” 陈贺的心中原本还忐忑不已,不知道这位仙长的性情如何,是好是坏,可见他这么说了之后,却是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仙长啊。 孔昭淡淡一笑,转过身子,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秦昊,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实话实说,适才秦昊比他抢先一步出手,他虽然略微的有些愕然,却也乐意见证一个少年侠客大闹淫祀,拯救孩童的英雄事迹。 奈何这里面的水有一点深,对方明显把握不住,到了最后,还是得让他来装逼…… 好吧,说是收拾残局应该更合适一些。 注意到孔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昊当即上前,语气真诚的拱手道: “晚辈秦昊,多谢仙长刚才施以援手,否则我的这条小命,恐怕便要交代在这里了,此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遣,但凭吩咐!” 孔昭微微一笑,温声说道: “那好,我现在便有一件事儿,想要劳烦一下秦少侠。” 秦昊出言问道:“何事?” 孔昭抬手指着远处,笑道:“请秦少侠走一趟,去把那边的牛儿与我牵来……” 秦昊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要他做的事情竟会如此简单。 “仙长稍待片刻,晚辈去去就回。” 言罢,他转身向着祭台走去,此处受到刚才的战斗波及,已经垮塌大半,那头作为祭品的青牛,如今也被几根木桩压住,由于四足受缚,挣扎了老半天,也没挣脱出来。 秦昊上前抬开木桩,又拔剑斩断了麻绳,用它系住了青牛的鼻环,将之牵着,折返原处。 “仙长,这是您要的牛儿……” “谢了!” 孔昭面带微笑,接过了他牵着的青牛,眼见陈家庄的人陆陆续续地围过来了,害怕麻烦的他,连忙翻身坐上了牛背。 “秦少侠,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秦昊,陈贺两人见他这番举动,心中俱是一惊,失声叫道: “仙长……” 孔昭头也不回,乘牛而去,身子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背对着他们潇洒的挥了挥手。 “如今妖也杀了,人也救了,贫道也该走了!” “山高水长,不必相送!” …… “刚擒住了几个妖,嘿,又降住了几个魔,吼,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 一个时辰之后。 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头皮毛乌黑发亮的青牛缓缓地行走着,它的背上,侧身坐着一个青年道人,嘴里轻轻地哼着曲儿,一脸惬意,模样很是悠闲。 此外,他的手上还拿着两件事物。 一颗珠子! 一张请柬! 这也可以算是他此次诛戮“河神”后的战利品了。 在离开了陈家庄后,赤虺主动请缨,想要下水看看,能否寻找到“河神”的巢穴,从中搜寻一下有无宝贝。 难得见它如此积极,已经在向成为合格的打工仔大步迈进,孔昭深感欣慰,当即允了。 不过,说句实话,他对赤虺能否有所收获,并未抱有太大期望,因为光看“河神”那幅挫样,便知对方虽然是一个假的河神,但却多半是一个真的穷鬼。 万万没想到的是……结局竟然来了一个反转。 妖不可貌相啊! 孔昭心中暗叹一声,目光低垂,把玩起了手上的珠子。 这颗珠子足有婴孩拳头大小,色泽纯白,质地圆润,闪烁着朦胧而又柔和的光辉。 “赤虺,你能看出这颗珠子是个什么东西吗?” 赤虺在他手腕上慢慢地游动,靠近珠子后,先是用眼睛看了看,再用鼻子嗅了嗅,仔细辨认片刻之后,作出判断: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一颗蚌珠,而且年份还不低。” 蚌珠吗? 孔昭目光微微闪烁,又将之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这才小心收好,随后拿起了那张请柬。 这张请柬极尽奢华,是用黄金打造成极薄的封皮,再以白金嵌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纹,显示出主人身份的尊贵与不凡。 孔昭打开请柬,细细看完之后,大概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由此向南八百余里,有个地方叫做长春山,山里有座飞瀑崖,崖后有个化龙洞,洞里有个妖怪叫做白龙娘娘。 再过一些时日,便是她的千岁寿辰,于是广发请柬,邀请一众妖魔鬼怪前去赴宴。 让他活活烧死的“河神”,显然也是受邀宾客之一…… “赤虺,记得你刚才说过这两件事物是放在一起的……对吧?” 赤虺大点蛇头。 “没错,它们被放在了一个空荡荡的蚌壳内,我也是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找到!” “还有……那个‘河神’也太邋遢了,巢穴里乱糟糟的一团,臭得熏蛇。” 孔昭无视了它明面上的抱怨,以及背地里透露出的邀功之意,若有所思道: “如此看来,这颗蚌珠应该就是那个‘河神’,送给白龙娘娘的贺礼了。” “白龙娘娘?” 赤虺歪了歪头。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它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它向来不是一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想不起来,便不再多想了。 孔昭也没有注意到它的神情变化,随手一抛,直接是将请柬扔了。 天知道上面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实在不宜带在身上,反正此物对他而言,也是无用。 人家白龙娘娘,广邀一众妖魔鬼怪,召开生日趴体,他一个人类又不必去凑什么热闹。 再说…… 去了的话,岂不成了万妖从中一个人? 那些女妖精们,看他长得如此英俊,万一倚仗妖多势众,对他用强,那他的清白估计就要不保了! 天可怜见,他到现在还没练过什么双修之术,实在不便与之一较长短。 “赤虺,这次你干的很不错,记你一功,到了晚上,我给你讲两章回的西游记。” 孔昭收敛心思,对着赤虺说道。 赤虺闻言,欣喜若狂,一双眼睛都冒出了光,口中连连说道: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嘿嘿,这条笨蛇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嘛…… 孔昭淡淡一笑,抬起头来,着眼前方,只见远山凝黛,近岭摇青,风光无限,顿时心情大好,再次哼起了小曲儿。 “……” “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难也遇过,苦也吃过,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007 白龙娘娘 长春山。 飞瀑崖。 化龙洞。 “呼……” 天风鼓荡,拨开层云,现出一座峭拔山崖。 山崖高达千丈,摩云碍日,上有一条丈许宽的瀑布,宛若天河倒挂,飞泻直下。 如此雄丽风景,世所罕见,可因为山高虎狼多,向来少有人至。 然而,今日却是例外! 不仅来了许多生客,并且数目众多! 他们目的一致,全是为了参加“白龙娘娘”的千岁寿宴而来。 白龙娘娘并不是龙,而是一条白蛟,但她志向高远,早年发下大誓,定要化为龙身,修成正果,方才有了这么一个称号。 又加上她平素喜欢游历名山大川,拣选年代久远、或是有灵性的兽类,为其点化灵智,传下一些修炼法门,是以方圆万里之内,众多妖族,无不对之崇敬有加。 她的千岁寿宴,当真可以用“群妖毕至,众怪云集”来形容。 “黑风岭虎山君到!” “香光山桃仙客到!” “清波江蟹道人到!” “……” 山崖之下,瀑布之后,化龙洞内,一道道洪亮的传报声接连响起。 一个又一个形貌千奇百怪的妖怪,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一处山窟,各按次序就坐。 此处分外广大,摆着两百多张席位,又有那么多的妖怪汇聚一堂,却也丝毫不显得拥挤。 如今,在那正对大门的石椅上,一个气质高贵的美妇优雅地端坐着。 她看上去约莫三十许人,身穿金缕衣,头盘灵蛇髻,生得雪肤花貌,风光美艳。 毫无疑问,这个美妇便是此地妖首,白龙娘娘! 她脸上带着笑,看着一众来宾,若有妖怪向她问好,她也很客气的与对方寒暄一二。 少时,一众妖党差不多也来齐了,放眼望去,美的极美,丑的极丑,怪的极怪。 白龙娘娘招来了一个侍女,娇声问道: “所邀宾客,还有何人没来?” 侍女如实答道: “回禀娘娘,咱们这次一共发出了三百张请柬,其中有两百八十八位同道收下了,但没来的,也就只有九曲河的那条金须鳌鱼了……” 白龙娘娘闻言,黛眉微蹙,心下颇为不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条金须鳌鱼有着许些龙族血脉,看在这个份上,自己虽未将之收归门下,但是早年遇上之时,却也指点过他一二,没想到自己的千岁寿宴,对方接下了请柬后,却是迟迟未至,这又如何能不令她着恼? 心中纵有再多不满,白龙娘娘也未表现在脸上,更不可能因为对方缺席耽误寿宴开始。 看着时候到了,她理了一下衣袍,便站起身来,手举酒杯,娇声说道: “今日适逢本宫千岁寿辰,承蒙诸位同道赏脸,莅临此地,实在是叫化龙洞蓬荜生辉,若有怠慢之处,望请大家海涵一二。” 群妖见状,纷纷起身,恭敬还礼,连道“不敢”。 同时又还一起向她祝贺。 七嘴八舌的说着“预祝娘娘早日化龙,修成正果”之类的话。 “好!好!好!” “我这洞中,虽然没有神药仙草这等佳品款待诸位,但是酒肉管够,大家莫要拘束,放开了吃,尽情的喝……” 白龙娘娘脸上笑意盈盈,先前那点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了,她一边招呼着群妖,一边拍了拍手。 “来人,奏乐!起舞!” 话音落下,当下便有一众妖姬鱼贯而入,来到场地中央。 她们无一不是丰神美艳的可人儿,随着管萧累奏,扬起了一对对白皙的藕臂,甩袖,移步,身姿曼妙的跳起了舞。 在座妖怪吃着肉,喝着酒,看着舞,口中大声嚷嚷,肆意吆喝,倒也分外热闹。 正当大家宾主尽欢之际,一个小妖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咋咋呼呼的叫道: “娘娘,娘娘,适才几位兄弟在巡山的时候,抓到了一个人,对方知道您的名号,嚷嚷着要见您,说有大事禀报。” 白龙娘娘兴致正浓,本来不想理会此事,正要吩咐小妖直接把人杀了,挖出心肝脾肺,端上来给群妖下酒,但是不知为何,忽地心头一动,改口说道: “将人带进来吧。” 小妖恭敬称“是”,连忙退了下去。 不多时候,他便与另外一个小妖,一左一右,架着一个白发老妪折返回来。 白发老妪进来之后,见到满座妖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脑袋空白一片,直到被两个小妖扔在地上,方才回过神来,望着坐在主位上的美妇,结结巴巴的说道: “您……您就是白龙……白龙娘娘吗?” 白龙娘娘素手托着俏脸,双眼微眯,漠然开口: “你是何人?为何会认得我?” 白发老妪跪在地上,叩首说道: “回禀……回禀娘娘,老身乃是陈家庄的神婆,同样也是……也是侍奉九曲河水之神的人。” “您的名号,正是河神老爷告诉老身的……” 白龙娘娘闻言,面色却是一变,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哼一声,说道: “河神老爷?那条金须鳌鱼倒是摆起谱了,接了我的请柬,却又迟迟未至,就派你来,怎么?这是看不起本宫吗?” 这一番话声色俱厉,直把神婆吓得呆愣当场,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河神老爷……河神老爷已经死了!” 死了? 白龙娘娘微微一怔。 难怪对方迟迟未至,敢情是去奈何桥上排队喝汤了,如此说来,倒也算情有可原了。 “说吧!” “他是怎么死的?”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看好了!” 神婆本来正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未料到对方突然改变了主意,心下还奇怪对方要怎么看时,忽觉身子一轻,直挺挺地向前飞去,吓得慌忙大叫: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白龙娘娘却是充耳不闻,素手虚搭在神婆的头顶上,施展出了最是恶毒的搜魂之法。 神婆脑海里的记忆,瞬间如同一篇篇书页,任她随意翻阅起来。 “原来那条金须鳌鱼是叫一个青年道人打杀了啊,也还真是时运不济……” 白龙娘娘喃喃低语,语气之中,有着嗤笑,有着打趣,有着几分漫不经心。 “等等!这是……” 突然,白龙娘娘神色骤变,双目圆睁,透射出了冷冽森寒的厉芒。 见她如此失态,群妖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却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扰对方。 此刻,在神婆的记忆之中,白龙娘娘看到了一条赤鳞金睛的虺蛇,这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 大约二十年前,为了争夺一株罕世灵药,她曾与人大战过一场,奈何技差一筹,最终败下阵来,不仅蛟尾让对方砍去了一截,还折了几件辛苦炼制的法宝,心中愤怨难平,自此结下深仇。 这个仇家,名号清都散人! 当年那株罕世灵药的旁边,还有一条虺蛇守护着,后来也叫这个仇家收去,听说是当成护山灵兽养了起来。 “九曲河与清都山相去不过百余里……” “绝对不会错了,这就是当年的那条虺蛇,它与烧死了金须鳌鱼的青年道人在一起,可以想见,此人必与清都散人有所关系,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弟子。” 白龙娘娘心里恨火重燃,冷笑不已: “天意!这真就是天意啊!” “清都散人,昔年你砍去了我一截蛟尾,害我修为大减,今日,我便将你弟子擒来,肆意折辱打杀,一泄心中之恨……” 原本,白龙娘娘打算亲自出手,捉拿仇家弟子,可是当下又正逢她千岁寿辰,群妖毕至,高朋满座,且在请柬之中已经言明寿宴过后,她会讲道一月。 若是草草收场,不仅有失威信,借此机会拉拢群妖入她麾下,立山为王的计划多半也要泡汤。 想了一想,她把目光看向了左下方一个容貌妖媚的青衣女子。 自从结成妖丹以后,她共收了三位弟子,此女排名第一,乃是一条青蛇得道,名唤竹清儿。 当下运用神念传音之法,秘密地向对方叮嘱了几句。 不多时候,竹清儿了然的点了点头,徐徐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娘娘,这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小妖指着白龙娘娘用完后扔在一旁的神婆,出言问道。 白龙娘娘看了神婆一眼,目光冰冷。 通过搜魂之法,她已知道此人与那金须鳌鱼沆瀣一气,借着“河神”之名作威作福,后来靠山死了,便被陈家庄的人赶了出来,心中恨极之下,拿出全部积蓄,雇了几个镖师,冒险赶到飞瀑崖来,试图鼓动此地妖众,为其出一口气。 这不是摆明了想利用她吗? 一介凡人,竟然胆大如此,当真死不足惜。 “拉下去,熬了作灯油。” 008 蜕凡五境 日暮西沉,晚霞披着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一簇簇云彩恍若烈焰般熊熊燃烧着,显得格外的苍凉与落寞。 哒哒哒! 清平镇的大街之上,一个青年道士侧身坐在牛背上,从远处缓缓地行来,手里闲耍般挥舞着一根桃花枝。 “老爷……” 一条赤红小蛇挂在青年道人的手腕上,小声叫道。 “嘘……不要说话!” “远处有几个漂亮的姑娘看着我呢,现在这个角度很好,采光又足,最主要的是意境……正浓!” 孔昭轻嘘一声,双眼半开半阖,将桃花枝放到鼻尖,仰面轻嗅芬芳,神态不羁,状极潇洒。 赤虺:“……” 它的这位老爷什么都不好,尤其是非常自恋这一点最不好。 不过,它还是悄悄地转头看了过去。 果然见到远处一座阁楼上面,有着几个姑娘站在窗边,红着俏脸,偷偷向着这边张望,美眸闪动着明亮的光彩。 听见她们咬着耳朵,夸赞自己长得英俊,人又潇洒,又说将来就要找个这样的如意郎君后,孔昭方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缓缓地放下了手上的桃花枝,走远之后,淡淡说道: “赤虺,刚才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赤虺昂起脑袋,用蛇尾指了指青牛,轻声说道: “老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只是觉得吧,这头牛你还是别留着了,干脆让我吃掉好了。” 孔昭剑眉一挑,问道:“牛子好好的,干嘛要吃人家?哦,嘴馋了?” 赤虺微微点头。 “有一点吧!”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它配不上您啊,骑着它这么慢腾腾的赶路,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你觉得累得慌。” 孔昭双眼微眯,斜睨着它,一脸看乡下土包子的神情。 “你懂什么?骑牛,才是大佬的格调!” 比如: 老子乘牛出函谷关! 他虽然还没有成为大佬,但也不妨碍他“见贤思齐焉”,一切向大佬看齐。 再者,道人骑马,道人骑虎,道人骑女鬼……感觉都不如道人骑牛来得有意境。 “可是清都散人说过,乘龙跨凤方为真仙人也!” 赤虺想了一想,搬出旧主原话。 “什么龙啊,凤啊,就两个字,俗气!” 孔昭微微摇头,作出评价。 赤虺张大嘴巴,吐长蛇信,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 龙凤都俗气了,那我岂不是俗气到爆了?你还骑过我呢! “当然……” 孔昭话锋一转,下巴微抬,四十五度角望天,让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如刀刻般英俊无暇的脸上。 “这主要还是得看人,正如一件普通道袍,穿在我的身上,也能仙意盎然,再俗气的坐骑让我坐着,也能变得不俗起来。” “你若不信,不妨再仔细地看一看,我胯下的这只牛子,威不威猛?” 赤虺闻言,看了一眼青牛,作为一条十分耿直的蛇,它很想实话实说地评价一句“呆头笨脑,傻得窜稀”,可是硬气地话到嘴边后却变成了: “嘶……老爷所言不差,此牛乍看之下,平平无奇,实则神华内敛,身健骨壮,甚是威猛!” “我也是经过老爷提醒后,才发现了这一点,远不如您慧眼如炬啊。” 它一副认真脸,语气真诚,一点也不勉强。 “听到了没有?” 孔昭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头摸着青牛脑袋,说道: “牛子啊牛子,别说你这么威猛不俗,就算是真的平平无奇,跟着老爷,迟早也要一飞冲天,别人乘龙跨凤,我呢……让你顿顿龙肝凤髓,如何?” 青牛“哞哞”叫了几声,状极兴奋,仿佛也对龙肝凤髓的滋味十分地期待。 赤虺却是神色微变,有种自掘坟墓之感,感觉刚才那个马屁有些拍糟了。 它的愿望,便是先化蛟,再化龙! 这头蠢牛若是以后天天龙肝凤髓…… 那它岂不是很危险? “此子……” “呸,此牛断不可留! 随着青牛缓缓前进,路上行人越发多了,为防过于惊世骇俗,一人一蛇也便没再继续交谈了。 待到最后一抹夕阳余影沉入地面,孔昭也在一家“平安客栈”住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小二便将饭菜送到了孔昭所在的甲字三号客房。 总共三菜一汤: 八宝野鸭,奶汁鱼片,栗子白菜,三鲜木樨汤。 孔昭仔细地品尝了一番之后,非常满意。 特别是这奶汁鱼片,味美汁浓,他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片,吃过这么好吃的“奶汁”。 吃完之后,已是月上树梢,孔昭并未躺下睡觉,而是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坐在榻上,收心止念,开始修炼。 修炼一途,在升仙证果前,拢共有五个大境界,谓之蜕凡五境,由低到高,依次是道基、黄庭、金丹,神胎、天人。 其中,“道基”这个境界又分为三重天,凝神寂照,百日筑基,天地玄关! 所谓凝神寂照,乃是最基础的性功! 主要分为四步: 正心,诚意,断魔,入定! 前面两步,不难理解,断魔是指摒弃一切杂思,从而达到念不起为静的入定状态。 这里的静,不是万念俱息,寂然无物,也不是无意识的昏睡状态,或者痴定,而是在头脑高度清醒的情况下,有一个兴奋点,这个状态叫做“一灵独存”,由浅入深之后,便会隐隐感觉到祖窍在颤动。 先天体质好者,眼前犹如电闪雷鸣,“砰”地一下子震开泥丸宫,现出一线光明,如粟如珠,乃是真灵性也! 修道之人,又将之称作为“性光”! 打开了泥丸宫之后,接下来的修行便是观想本尊传道护法,由微到显,一点一点,壮大性光。 何谓本尊? 非是本人,乃传道之师也! 孔昭修行《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观想的本尊自然也就是北斗七元星君了! 如今,在孔昭的泥丸宫内,性光几近圆形,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六位星君存身其中,栩栩如生,破军星君还是有些模糊,只有一片轮廓虚影。 可是随着孔昭入定观想,破军星君的身影却渐渐清晰了起来,连同性光也壮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孔昭悄然睁开双眼,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师尊说的没错!” “我果然是亿万人之中也难觅着一个的绝世天才!” “短短十多天的时间,我不仅打开了泥丸宫,还把北斗七元星君全部观想出来了,如今性光圆明,宛若大日,道基境第一重天‘凝神寂照’也算是彻底修成了。” 他下山快半个月了,一路行来,晓行夜宿,只有晚上才会抽出时间修炼。 纵使如此,孔昭的进境依旧可以用“惊世骇俗”四个字来形容。 若是整日修炼,估计一天便能观想出一位星君,至多七天,他就可以达到现在这种程度。 清都散人曾经与他说过,“凝神寂照”这个境界,修炼速度快慢与否,主要是与人的心性好坏,入定状态,魂魄强弱有关。 一般的人,想要修至性光圆明,大概需要一年到几年的时间。 毕竟,人的心思流荡散乱,如同猿马难以控制,对于才入道的人来说,想要降伏心猿,栓住意马,然后慢慢入定,实在是太难了。 他却不同,闭上眼睛之后,很快便能一念不起,进入“入定”状态,整个过程犹如呼吸一般自然而然。 仿佛入定对他而言,早已经历过无数次,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可他明明也是一个才刚入门的菜鸟啊? 那么,真想只有一个: “开挂!” “我一定是在开挂!” 009 百日筑基 作为一个资深挂逼,对于开挂一事,孔昭十分熟悉,一点也不陌生。 别的不说,他的日月金曈就是一个挂。 太阳真火,太阴真水! 这两种常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大神通,他生来就有了,一经施展,实力稍弱的黄庭境修士也得退避三舍,不敢轻撄锋芒。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还没有成仙,我还不够强!” “所以还要继续修炼!” 如今,道基境一重天“凝神寂照”,他已经修成了,那便再接再厉,开始下一个阶段的修炼,百日筑基。 所谓百日筑基,又称炼己筑基,炼的是什么? 炼的是精! 化的是气! 人身有三百六十五个大穴,易数以九为最大,又以九归真,所以每个窍穴应该填满九口真气。 一天十二时辰,一时辰六刻钟,每刻钟为一座。 人入定时,心志既不散乱,也不昏沉,每一刻钟,能化一口真气。 当真气化生时,其一由督脉上行至百会穴,再下行到口腔上颚的龈交穴,会化成“金津”;其二由任脉上行到口腔下颚的承浆穴,会化成“玉液”。 “金津玉液”相逢,会汇成一口清甜的唾液,名为“甘露”,吞入腹内,填入穴窍,即可化为真气。 孔昭以前还不太相信吃口水能够修炼。 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 此刻,他的口中就含着一口既清且甜的“甘露”。 当下连忙用吞津法,舌顶上腭不动,将这一口“甘露”吮至舌根,待到要喷呛时,引颈吞下。 “甘露”缓缓浸入任脉,自然而然,填入一个窍穴之中。 一口、两口、三口…… 待到孔昭化出第十口真气时,宛如水满自溢一般,多出来的一口真气,缓缓冲开经脉,顺势进入了下一个窍穴。 孔昭能够清晰地看见这个名为“开脉”的过程。 当然,他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神去看。 性光圆明,以神运之,可以照彻周身无碍,人体种种隐秘,如同掌上观纹,一览无余。 修道之人,又将这种状态称为“内视”。 这也是为什么道基境三重天,要把“凝神寂照”,放在“百日筑基”之前! 乃是因为“内视”状态之下,进行炼气修炼之时,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出现什么大岔子。 此外,炼气之时,心不可动,心动则气动,气动则气散,原本汇聚的是一口真气,就有可能变成半口真气,甚至是一半的一半,亦或更少。 “凝神寂照”乃是最基础的性功,练的就是入定,有此作为基础,炼气自然也就事半功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孔昭有条不紊的修炼着,至到东方发白,鸡鸣唱晓,这才缓缓收功。 他总共化出了十八口真气,刚好填满了两个窍穴。 “人身三百六十五个大穴,若是全部填满,需要三千二百八十五口真气,一口真气最快也要一刻钟才能化出……” “如果勤奋用功,一天修炼六个时辰,也要将近百日才能完成,难怪叫做百日筑基。” 孔昭站起身来,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心中暗自想道。 同时又还忍不住感慨修炼这门技术活儿,对于心浮气躁,念头繁杂之人实在也太不友好了。 他们因为入定状态不佳,一刻钟只能化出很少的真气,即使以后从“炼己”上升到“炼天地”,若是不能改变这一点,结果也还是一样。 所以,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心性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是有多么的重要了。 入定状态,是由心性决定,炼气快慢,是由入定状态决定,也就是说……心性好坏决定了一个人的修炼速度,虽然不是全部,但也占据了极大的比重。 然而,这也并不是说心性不好之人,彻底没救,宣告完蛋。 他听师尊说过,有种名为静神香的东西,能够让人迅速排除杂念,从而入定。 舍此之外,还可以通过磕药升级,快乐双修等等方式,把修炼速度提上来。 穷鬼就别想了! 这种修炼方式完全是在烧钱,俗称“氪金”! “所以说啊,修仙之路,要是一没天赋,二不氪金,三无外挂,跟本就玩不转。” “唯有三者兼备,方能证就无上大道。” 孔昭轻叹一声,得出了这么一个令人心碎的结论。 所幸碎得是别人的心! 他不缺乏天赋,至于外挂方面…… 日月金曈赋予了他强大地洞察力,以及足以媲美黄庭境修士的攻击力,迅速入定能让他的修炼效率达到自身最大化。 如果这都不算外挂,什么才算? 加上清都散人还给他留下了一枚乾坤戒! 里面可是装着一位金丹境修士的全部家当啊,供他前期小氪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唯一麻烦之处在于,他虽然已经修炼出了真气,可是手上经脉尚未打通,暂时还不能够随意施法,取用戒中之物。 “既然如此,倒也不妨先在这里修炼一段时间。” “若是师尊的乾坤戒中,有什么飞行法宝啊,飞行符箓啊,借助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够更快一步抵达郢都!” 孔昭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当即有了决断。 他先叫小二买来了纸墨笔砚,写了两封书信,命之前往驿站,吩咐驿使分别送往温陵,郢都。 随后,又让小二每日早、中、晚定时送来饭菜。 有着白花花的银子开路,一切事情都很顺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孔昭足不出户,除了吃饭歇息,一天有八九个时辰都在修炼。 到了第八天后,孔昭一共化出了三百七十八口真气,填满了四十二个窍穴,再加上之前的两个窍穴,一共四十四个窍穴。 与此同时,他右手上的经脉也已尽数贯通。 这意味着,他能打开清都散人的乾坤戒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了…… 010 鬼市之名,名副其实 玉蟾西坠。 金乌东升。 时下正值清晨时分,缕缕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泼洒屋内,于案几上留下了一片片斑驳光影。 案几上有茶水,还有大大小小各种东西,它们被随意摆放着,几乎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此刻,孔昭坐在一旁,神态悠闲,手里正捧着一面镜子翻来覆去的摩挲、把玩。 这面镜子横径八寸,通体淡金,镜面是明晃晃的一片大日光影,射放灿灿霞光,十分神异。 清都散人留下的那枚乾坤戒,他已经打开了。 里面共有三件法宝: 一镜,一环,一幡。 这段时间,他也抽空翻阅了一下《天文六气章》。 所谓天文六气,是指阴、阳、晴、雨、晦、明六种天文奇象。 这本道书同样也分为上、中、下三卷,所有护道神通,法宝炼制之法皆与天文六气有关。 他也通过下卷所载内容,认出了这一镜,一环,一幡究竟是什么法宝,有何用途。 他手上的这面镜子,名为大光明镜,能放万丈金光,降妖伏魔,困敌护身。 另外一个手环,名为阴阳二气环,祭出之时,会化作一道黑白相间的气环,具备着强大的吸摄能力,能够毁灭一切进入气环的事物,尤其克制飞剑,飞刀,飞针等等法宝。 最后一件法宝,是杆金色小幡,名为甘霖幡,可以降下金色甘霖,祛邪除疫,疗伤治病,是一件非常不错的辅助类法宝。 除了这三件法宝外,乾坤戒内,还有下品灵石四万四千八百六十八枚,中品灵石二千一百四十六枚,以及灵药,灵材若干。 大大小小,各种符箓更是厚厚的一沓。 跟着一卷《天罡符箓》,一杆金纹盘龙笔放在一起。 据他所知,清都散人不仅是一位金丹境的强大修士,同样还是一名高阶符师。 毕竟,身为一名散修,不比大派弟子有着宗门作为靠山,所需修炼资源,清都散人都要自己努力获取,加上早年得了一本《天罡符箓》,也便顺势成为了一名符师,平常偶尔绘制一些符箓,用来赚取灵石。 这本《天罡符箓》,孔昭仔细看过,上面记载了九种高阶符箓,三十六种中阶符箓,七十二种低阶符箓绘制之法。 单是这一本书,价值恐怕就不比那三件法宝逊色了。 况且,这厚厚的一沓符箓,高、中、低三种品阶都有,囊括了攻击、防御、治疗、飞行等等方面,对于孔昭而言,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及时雨了。 作为一次性消耗品,符箓最大的优点是便捷而又省力,只需一点真气,便可以激发其中的法术、神通。 这也极大程度地弥补了他目前真气稀少,手段匮乏的尴尬局面。 除此之外,孔昭还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张路观图,上面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标注着许多地名。 孔昭对照了下,发现此地向北三十余里,有着一个鬼市。 鬼市里或许真有鬼,但更多的却还是人,因为这种地方主要是用于修士的各种买卖交易。 可又与一般的坊市不同! 鬼市向以神秘著称,多是入夜之后开市,天亮之前闭市。 鬼市有着一种阵法,能够让每个进入鬼市的人,身上笼着一层黑雾,隔绝一切外在探知,这也很好地保护了每个人的隐私,正因如此,鬼市又成为了各种黑货的主要销脏地…… 《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的修炼需要不少外物,一些法宝的炼制材料更是极为罕见,十分难寻。 这些都要早作收集,临时抱佛脚可不行,所以孔昭决定去碰一碰运气。 当然…… 最大的理由还是他想去开一开眼界,见一见世面。 …… 皓月升空,疏星寥落。 孔昭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戴好面具,趁着夜色,悄悄地出了清平镇。 到了野外,确定左近无人之后,他才摸出了一张神行符,运用真气激发,“啪”地一下,拍在身上。 孔昭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一股柔和地力量包裹了起来,变得十分轻盈。 “老爷,你为什么不用飞鹤符,这可比神行符快得多了。” 赤虺看着他的举动,好奇心发作地问道。 孔昭闻言,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快!快!快!” “你就知道快,懂不懂什么叫做谨慎?” 赤虺口中所说的飞鹤符,他也知道,是一种激活后可以化作灵鹤载人飞行的符箓。 当然,孔昭之所以拒绝使用飞鹤符,主要还是因为飞行在天上,目标太大,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以他熟读传记小说,所积累的丰富理论知识来看…… 通常情况之下,类似鬼市这种地方,多半会有一些邪恶修士,沿路设伏,抢劫过往行人。 虽然抢与被抢,全看谁的拳头更大一点! 但他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能避则避,能免则免。 赤虺歪了下头,想了一想,提出建议。 “既然如此,老爷何不再用一张隐身符呢?这样也更安全一些啊!” “不错,赤虺,难得你聪明了一回,提醒了我!” 孔昭双眼一亮,欣慰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赤虺还不算是太笨,勉勉强强,可堪造就。 当下也不耽搁,拿出了一张隐身符,激活之后,拍在身上。 想了一想,他又给自己用了一张敛气符,一张金身符。 准备万全之后,孔昭轻轻一动,身子“唰”地一下,向前飘出数丈之远。 他又尝试了五六次,很快便适应了这暴增的速度,如同一个看不见的无形幽灵,全力向北掠去。 大约一刻钟后,孔昭便来到了一座山谷。 谷外白雾浓重,飘荡弥漫,笼罩着大片山林。 孔昭知道这是一个迷阵,对于修士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只是为了防止凡人误入鬼市。 一路行来,孔昭并未遭遇到想象中的邪恶修士,这让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一些失望。 其实,他的心里既想避免许些不必要地麻烦,可隐隐地又期待着能有一点意外发生。 这种心理十分矛盾! 摇了摇头,孔昭收敛了复杂的思绪,径直向着谷口走去,没过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长街。 长街地面是用黑灰色的石板铺成,两侧分列着一排低矮房屋,屋檐下又挂着一个个红灯笼,焰光如血,映得此处分外的阴森与恐怖。 虽然没有了随处可见的白雾,可是附近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却罩着一层翻腾涌动的黑雾,不见鼻子不见眼。 “这么一看,还真是个个跟鬼一样……” “鬼市之名,名副其实!” 011 龙髓血石 “停一停,看一看,万年寒铁精英,炼制飞剑的绝佳灵材,便宜卖了。” “诸位道友,快来看啦,三目金蟾幼崽一只,低价出售。” “九转锻体丹一瓶,有没有炼体的道友?快过来瞧一瞧啊!” “……” 鬼市之内,一个个简陋的摊位随意地摆设在街道两侧,上面放着灵药,矿石,符箓、飞剑、法宝,妖兽骸骨等物。 孔昭首次来到鬼市,看着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心中大感惊奇,穿行在人群中,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件事,此处并无其他巷道,整个鬼市就是眼前这一条笔直的长街! 摊位大约有六十个左右,有的摊主正在大声吆喝,招揽客人,有的摊主则是沉默寡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具僵硬死尸。 孔昭断断续续,走过了三十多个摊位,各种奇珍异宝,让他颇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没有找着一件修炼《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所需要的外物,以及炼制一些法宝所需要的灵材。 “我这一趟,该不会是要白来了吧?” 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摊位上扫过,心里暗自泛起了嘀咕。 《北斗七星添油接命法》下卷记载了二三十种法宝炼制之法。 有些法宝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可是有些法宝,却是必须炼制出来,尤其是那七星剑丸! 若是没有这件法宝,也便无法修炼“七星伏魔剑诀”。 此外,炼制七星剑丸,所需要的主材一定得是太虚元石,星陨神铁,太白仙金这种蕴含星辰之力的灵材。 这些灵材,随便拎个出来,都比什么万年寒铁精英稀罕多了。 正因如此,孔昭从未想过能在鬼市之内,遇见这些珍稀灵材。 可是,主材寻找不到,其他辅助灵材,总该让他碰到一两个吧? “算了,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修道讲究一个‘缘’字,倒也不必强求。” 孔昭的心性十分豁达,很快便将刚刚冒出来的失落情绪抛在一旁,开始随意地闲逛了起来。 半刻钟后,他的手上已多出了一颗丹药,与两个刻有各种虫鱼鸟兽形象的淡青色镯子。 这三件东西,一共花费了六百枚灵石。 丹是启灵丹,主要作用在于能够开启一切非智慧生命的灵智,他准备给青牛服下,算是它辛苦驮了自己这么多天的奖励。 淡青色镯子名为灵兽环,内藏空间,一个可以用来放置青牛,一个可以用来放置赤虺。 这不…… 才刚想到赤虺,它那略带急切之意的声音,便在孔昭耳边响起了。 “老爷,你快去看一下右边第三个摊位,上面有块血色异石,我能感觉得出……它里面蕴含的东西,对我有着非常大的益处。” 血色异石? 孔昭微挑眉毛,稍作思索之后,对着手腕上的赤红小蛇说道: “叫我过去也行,可是一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准开口,安静看着就好。” 赤虺不解的询问道:“这是为何?” “之后我会跟你解释,你若想要那块血色异石,一切照做便是!” 孔昭淡淡的叮嘱了一句,身子一转,向着那个摊位走了过去。 摊主身上罩着一层黑雾,光从体型来看,应该颇为魁梧,看见有人到来,连忙起身拱手问道: “不知这位道友想买一些什么?” 孔昭轻笑一声,举止随意的道: “在下也只是随便逛一逛,并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道友可否容我先看一看,再作决定?” “那好,道友请便!” 摊主微微点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 孔昭道了一声谢后,便在摊位上漫无目的地看了起来,偶尔还指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向摊主请教它们的来历,以及用途。 摊主也没有感到不耐烦,全都细心地作出了解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孔昭觉得时机到了,方才目光一转,看向了摊位左上角的一块血色异石。 这块异石有着常人手掌大小,虽然形状不太规则,可是质地莹润,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分布着细密的血丝脉络,流淌着红色的光华,一闪一闪,使得它看上去忽明忽暗,十分不凡。 “道友,请恕在下见识浅薄,不知此为何物?” 孔昭指着血色异石,好奇的询问道。 摊主斜眼一看,当即眉舒目展,呵呵笑了起来。 “你说它啊?这是龙髓血石,对于龙蛇一类妖族,有着淬炼肉身,开发潜能之用,如若上天垂青,便是血脉返祖,也并非不可能,别看我这里宝物这么多,可最珍贵的就是它了。” 听完他的话后,孔昭口中“啧啧”地赞叹了几声,双眼却是微微眯起,闪过了一丝异色。 清都散人曾经对他说过,赤虺身上有着一丝远古血脉,虽然稀薄得几近于无,但也让它具备了远超一般妖族的强大潜力。 “这么说来,赤虺倒也没有感应出错,此物确实对它大有益处。” “要真是撞了狗屎运,来个血脉返祖,那它可就发了。” 看见孔昭半晌不语,摊主出声问道: “怎么,道友对这块血髓龙石感兴趣?” 孔昭迟疑片刻之后,轻轻点了下头。 “嗯,是有一点,我豢养的一条灵蛇,有着少许上古异兽血脉,此物对它确有大用,可是在下囊中羞涩,怕也买不起这样的宝物,想了一想,还是算了!” 这怎么能够算了呢? 摊主心中大为不愿,觉得孔昭都不问一下价,岂不是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了?这种行为实在欠妥。 “我看道友非常面善,若你对这块龙髓血石真的有意,我也不妨卖个人情,与你少算一些好了。” 孔昭闻言,险些没有忍住,对他大翻白眼。 在这鬼市之中,大家都是一个鬼样,不见鼻子不见眼,你还能看出我面善不面善? 偏偏对方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语气还极为的真诚,这让孔昭大感钦佩,可是面上却未显露分毫,故作迟疑之后,轻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道友不妨说说,此物怎么卖吧?” 摊主想了一想,对着孔昭,缓缓地伸出了五根黑雾缭绕的手指头。 “道友放心,我不乱喊,就这个数!” “五千灵石?” 孔昭发出一声惊呼,仿佛在为这个价格感到吃惊。 这么便宜的吗? “这个……虽然还是有一点多,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咳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摊主屈拳抵唇,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随后语气古怪地道: “道友,你可能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说五万灵石……不是五千灵石……” 012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孔昭双眼阖成一条细缝,平静地注视着摊主,足足过了半晌,方才苦笑一声,开口说道: “道友,还说你不乱喊?五万灵石,咱们谈得是买卖,可不是玩笑,我也经不起你这么吓……” 摊主听了这话,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急切的解释道: “在下绝无戏耍道友之意,龙髓血石乃是天地奇珍,确实值这个价,你若觉得贵了,我再少上一点,四万六千枚灵石。” 孔昭皱了皱眉,觉得这跟没少一样,依旧贵得离谱。 不过,既然对方漫天要价,那他也只好坐地还钱了。 “那好,我再加上一点,八千枚灵石!” “四万二千枚灵石!” “一万一千枚灵石!” “三万八千枚灵石,不能再少了!” “一万四千枚灵石。” “……” “两万枚灵石,道友,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若不卖,那便作罢。” 说完之后,孔昭等了片刻,眼见对方还在犹豫,也便摇了摇头,一抖衣袖,潇洒起身,径直向着远处走去。 这个时候,适才一直默不作声地赤虺却坐不住了,压低声音叫道: “老爷,老爷,不能走啊,算我求求你了,帮我买下这块龙髓血石,好吗?” “大不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你让我抓十个女妖精,我绝对给你抓一百个女妖精……” 孔昭深吸口气,突然有了种一把将它掐死的冲动。 这条笨蛇,还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讨价还价的技巧啊! “九,十,十一……”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自己的步数。 不出所料,当他走到第十五步时,那个摊主沉不住气了,高声叫道: “道友,还请留步,我再把价钱降一点,二万五千枚灵石,这次……这次是真的不能再少了。” 孔昭丝毫不予理会,甚至连头也没有回,继续前行。 果然,在他又向前走了七八步后,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了,语气充满了无奈之意。 “好了,道友,算你赢了,若非在下急需灵石,这块龙髓血石说什么也不会这样轻易卖给你……” 孔昭折返回去,脸上笑意盈盈,拱手说道:“多谢道友成全,在下先谢过了。” 摊主摆了摆手,淡淡开口: “买卖一事,一个愿打,一个原挨,谈不上成全不成全。” 钱货两清之后,那个摊主看见孔昭能一口气拿出两万枚灵石,想着也是一个大主顾,当下一指脚边摊位,客气的道: “道友,你再看看,还需要别的什么没有,我可以便宜点,少算你三成灵石。” “不了!不了!” 孔昭拒绝了他的“好意”,拿着龙髓血石直接走了。 此物确实是件宝贝,两万枚灵石啊,师尊留下的灵石资产瞬间少了接近三分之一…… 想到这里,他的右手捂住胸口,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赤虺,还记得之前那个‘河神’吗?用了这块龙髓血石之后,你要是没有半点进步,或者变化,他就是你的好榜样!” 听见孔昭凶巴巴的语气,又想起“河神”被太阳真火烧成灰烬的凄惨下场,赤虺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甩着蛇尾,拍打蛇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老爷放心,我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这块龙髓血石定能助我突破瓶颈,实力大增!” “嘿嘿,到时候我也是足以媲美黄庭境修士的大妖了……” 哦?大妖么? 孔昭脸上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妖族的修炼体系与人族并不相同,小妖对应的是道基境修士,而大妖嘛……对应的自然是更上一层楼地黄庭境修士。 “假如你能修成大妖,那两万枚灵石倒也不算白花了,即使不能,也没关系,我刚才所说的话不过是想吓吓你而已,并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当然,打你一顿出出气还是很有必要……。 我觉得一点也没有必要…… 赤虺心里这么想着,但却没说,它怕当场就要挨打。 随后,一人一蛇继续闲逛起来,直到把六十几个摊位看完了,也没有发现什么所需之物后,便早早的离开了鬼市…… …… 平安客栈,甲字三号客房。 嗤! 一点蚕豆大小的灯火摇曳晃动,重新燃起,昏黄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孔昭摘下面具,褪去斗篷,将之随手扔在一旁。 看着窗外皓月朗悬,他不禁愣愣出神了片刻。 这次前往鬼市,乃是除了师尊之外,他首次与别的修士有所交集,虽然大家全都是雾罩罩的一张脸,难以窥见真容,可也还是让他的心绪有一些激动,振奋,起伏难平。 尽管不久之前他已经开始了炼气,可是依旧感觉那个奇诡幽幻的修仙世界离他很近,却又很远, 如今,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他正在融入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崭新天地! 它的精彩,它的残酷,它的光怪陆离,他都将会一一领略。 这大概是我人生之中堪称里程碑的一天…… 他心中暗自感慨道。 “呼……” 不知过了多久,孔昭长吁一口浊气,定了定神,不再多想,从案几上拿过一个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一边喝着,一边又将龙髓血石从乾坤戒中取了出来,握在手里翻看了下,然后望向了在案几上盘起了身子的赤虺,轻声问道: “这个东西,你要如何炼化?” 赤虺闻言,一双眼睛落在这块异石上面,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也许、可能,大概是直接吞下去吧……” “这么简单粗暴?” 孔昭面色一怔,可是想起赤虺的身份后,心里便又释然了。 它们妖族炼化天材地宝,通常都是靠吃,手段十分原始,不像人族修士花样繁多。 “也好,反正折腾的是你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端,我便把你做成蛇羹,吃了之后,应该很是滋补。” 说着,他还冲赤虺眨了眨眼睛,脸上笑意和善可亲。 赤虺见他这副样子,却是吓得浑身鳞片倒竖,紧张的挺直了蛇躯,接着“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 “老爷,你别说了,我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吃过蛇羹,让你弄得我都有些自己馋自己了。” 孔昭没好气的瞪了这条贪吃蛇一眼,随即神色一敛,肃容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炼化龙髓血石?” “越快越好!” 赤虺毫不犹豫的道,语气里充满了迫不及待之意。 妖族寿命悠长,远超人类,可是修炼速度却也十分缓慢,若无机缘,被一个瓶颈困住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是常有的事儿。 如今,龙髓血石这个机缘摆在眼前,触手可及,它的心中自是急切万分,想要早些突破,一刻也不想等了。 “那行,你可还有别的什么需求么?” 孔昭微微颔首,再次问道。 赤虺摇头说道: “没了,老爷,你那两个灵兽镯也买得正是时候,内我可以在里面尝试突破,不仅无人打扰,又还没有安全隐患,所以还要劳烦你等会儿把我收进去了!” 话音甫落,赤虺便把身子轻轻一晃,飞长起来,虽未变回原身大小,却也已有数丈长短,直接是把整间客房占去了大半。 “来吧,老爷!” 它把嘴巴缓缓张开,对着孔昭。 孔昭心领神会,扬手就把龙髓血石抛了出去。 赤虺一口将之衔住,但却没有立刻吞下,声音含糊不清的说道: “老爷,我这一次突破,所需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少则数日,多则旬月。” “好,我知道了。” 孔昭微微一笑,旋即调运真气,催动了右手腕上的灵兽镯。 赤虺顿觉一股吸力袭来,罩住自己,它也不反抗,“唰”地一下,变成一道赤光,飞进了灵兽镯。 “加油,赤虺,祝你早日功成!” 孔昭眼帘低垂,指尖轻轻摩挲着灵兽镯上的古朴花纹,心中默念一声之后,来到榻上坐下,入定修炼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孔昭白天打坐练气,到了晚上,便会悄悄前往鬼市。 然而,鬼市里的摊位大多还是以前那些,没有多少变化,这也导致了他次次空手而归,毫无收获。 于是,他也不再停留,动身离开了清平镇…… 013 妖女来袭 天风浩荡,云霭苍茫。 一道炽亮流光飞渡长空,宛若白虹经天,往着远处电驰而去。 身处千丈高空之上,孔昭惬意的舒展着双臂,拥风揽云,放声吟啸,一脸欢喜不尽之色。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在天上飞! 向下看着山光水影,如诗如画,抬头又见丽日当空,云海浮沉,这种天地尽在俯仰之间的感觉,让他倍觉新奇之余,又激动得心在颤抖。 什么才是仙人风流? 呼风唤雨? 移星换斗? 起死回生? 或许,关于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而在孔昭看来,朝游北海暮苍梧,短短七字,已是道尽仙人风流! 可惜的是,孔昭目前还不是仙人,甚至以他的修为连飞也做不到,如今之所以能够在天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因为他用了一张中阶符箓“流光飞仙符”! “等我扣开天地玄关,修为达至道基境三重天,到那时候,内外之气相通,便可以修行七星遁法了。” 孔昭心中暗自想道,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与憧憬。 少时,孔昭察觉到身上的“流光飞仙符”灵力所剩无多,面色微微一变,失声叫道: “不是吧!符箓兄?你只飞了两三百里,就告诉我自己不行了?” 虽然知道这张符箓的主要特点是快,并不如何持久,然而用过之后,孔昭还是忍不住对它竖起了中指头。 他抱怨归抱怨,可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连忙降低速度,缓缓朝着下方一座山林落去。 片刻之后,一处靠近山间溪流的林地上,篝火熊熊燃烧,阵阵肉香弥散开来。 孔昭坐在篝火旁,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树枝,让串在上面的兔子肉烤得更加均匀一些,同时又还拿起了一个小瓷瓶,熟稔的挑开塞子,撒了一些细盐上去。 “香!实在是香!” 孔昭轻轻地抽动着鼻子,低头嗅了一口。 他如今也只是道基境二重天的修为,尚还不能辟谷,原本是想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用些干粮再走,没想到却在溪边遇见了一只兔子。 兔子十分可爱,他却十分残忍,结局如何,已经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了…… “也不知道赤虺现在怎么样了?” 孔昭一边烤着兔子肉,一边百无聊赖的想起了赤虺。 反正左右无事,他也便闭上了双眼,心神沉入泥丸宫内,调动起了一种名为神识的奇异力量,使之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没入了左手上的灵兽镯。 这几日来,他也会隔三差五的抽空看一下赤虺。 起初,赤虺在吞下龙髓血石后,开始褪皮,骨生,肉长,痛得大声哀嚎,翻来覆去的打滚儿…… 再过两日,这种状况便轻微了许多。 直到昨天,赤虺直接是陷入了一种类似于“沉睡”的状态。 此刻,在孔昭的神识探查之下,只见黑漆漆的空间之内,赤虺一动不动的躺在了那里,原本十几丈长的身躯,已经暴涨到了三十几丈,片片堆叠的红色鳞片隐隐有着光华流动,扁平的蛇头也长开了许多,眼耳口鼻,隐隐有了几分人的模样,脑后更是长出了一大丛黑色的鬃毛,随着它的呼吸,徐徐飘动。 这个模样,比起他上一次查看,又有了不少的变化。 “人首蛇身?” “这条笨蛇看来真的撞了大运,出现了血脉返祖的现象。” 孔昭喃喃低语,眼中微光闪烁,若有所思。 龙髓血石,对于龙蛇一类妖族,虽然有着淬炼肉身,开发潜能之用,可若想要借此血脉返祖,成功的几率应该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而且,血脉返祖拼得是什么? 拼得乃是祖宗! 祖宗强大,你血脉返祖后才能厉害起来! 人首蛇身的远古,呵……基本上就没一个简单的…… 少时,孔昭的神识从灵兽镯内抽离了出来。看着手上的兔子肉烤得差不多了。微微一笑,开始享用起了美食。 吃完之后,正要再次动身,忽闻一阵清润悠扬,如泉涌,似击玉的笛声从远处飘来,洋洋盈耳,分外好听。 “哪儿来的笛声?” 孔昭神色讶然,心中颇为好奇,这种荒山野岭之地,究竟何人会有闲情逸致在此雅奏? 他站起了身来,环顾四周,却未看到一个人影,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可见笛声如此美妙,也还是想听完之后再走。 然而,随着仙韶迭奏,声声入耳,却又生出了一种奇诡莫名的魔力,勾得他心神荡漾,浑身发烫。 不对! 这笛声有古怪! 孔昭内心警钟大响,等回过神来时,周遭已是换了天地,山川草木全都不见,举目看去,四方上下,香雾涌动,花雨缤纷,簇拥着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现出身形。 她们个个上披轻薄纱衣,下罩灯笼绸裤,臂腿修长,楚腰一捻,人又是那么的风光美艳,蹁跹飞舞之际,口中吟哦,哼着艳歌,端的声容并妙,荡冶无伦,令人心醉神迷。 如若换作一般男子,受那笛声影响,情欲如潮,又再加上这么多的可人儿款送秋波,频频媚笑,向着自己投环送抱,恐怕早已失去理智,扑将上去,陷入这片温柔乡了。 孔昭却不一样,他也算是阅片无数,看尽佳人,见惯了脂粉阵仗,纵使如今口干舌燥,身热如焚,心头仍有一线清明,没有露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丑态来。 不过,他也知道继续这么下去,迟早得陷入这片声色幻境之中,当下一咬舌尖,借着痛楚定了定神,低声诵道: “北斗七星,玉真仙灵,贪狼巨门,保吾长生,禄存文曲,使吾聪明,廉贞武曲,卫吾安宁。破军辅弼,护吾身形,常居吉庆,永处福龄,注上生籍,勾落死名……” 伴随他把法咒念起,泥丸宫内,性光之中,北斗七元星君仿佛活了过来。 祂们眉眼生动,降下了一道道精神力量,注入孔昭心头,使得他的灵台清明安详,耳不为声愚,眼不为幻惑。 再次举目看去,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全部化作云烟飘散,种种异象尽皆随之消失,现出本来山水,笛声入耳之后,虽也依旧好听,可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勾人情欲的魔力了。 “咦?” 笛声忽地一顿,吹奏之人发出一声轻咦,显然十分诧异孔昭竟能摆脱她的笛声控制。 偏偏心里又似抱着一丝侥幸,稍作窒滞之后,不信邪地重新吹奏起来,曲调渐低渐细,愈发缠绵宛转,柔靡万端。 孔昭朗笑一声,也不阻止,随手折下两根树枝,辨音审律,循着笛声的节拍,一拍一击。 他敲打的时机,也是不早不晚,刚好选在了笛声的起承转合之间。 见此情景,吹奏之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做了无用功?也不愿再自取其辱,当即停了下来。 孔昭双手一扬,也丢掉了两根树枝,朗声开口: “笛子吹得这么好听,来的一定是位很好看地姑娘吧?” “可否赏个脸儿,出来见一见呢?” 话音还在空中回荡,远处密林里便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你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竟然这般孟浪,叫人家抛头露面,出来与你相会,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英俊的份上,我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 不多时候,一个青衣女子袅袅娜娜,走了出来。 这突然现身的青衣女子,身段高挑,体态婀娜,一张瓜子俏脸雪白细腻,眉眼妩媚,下巴尖俏,加上丰润鲜丽的红唇,使得她看上去极为妖艳,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出一股诱人的媚态。 014 太阴真水,冻结天地 孔昭见她容貌甚美,然而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妖里妖气,媚态撩人,想来定非什么正经路数。 “仙姐生得真好看,不知打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他在心里已然将之认作“妖女”,嘴上却以“仙姐”称呼,拱手作揖,语气很是轻松,好似寻常友人谈笑闲聊一般自然而然。 青衣女子俏立对岸,一双妙目波光流转,投望过来,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孔昭。 适才她在远处看见这个青年道人,已是觉得对方容貌英俊,世间少有,岂料近观之下,更为惊艳,不禁欢喜无限,娇声说道: “我乃长春山,飞瀑崖,化龙洞竹清儿是也!” “真是奇怪,为什么你听了天女销魂曲后,会跟个没事人儿一样?可否将其中的缘由告诉我呢?” 眼见对方目光略带审视之色,孔昭微笑摇头,用一种商量的口吻,缓声说道: “仙姐这个问题可否暂且押后?在此之前,请先解答小弟心中的一个疑惑,好吗?” 竹清儿没料到他会如此应答,先是一怔,接着笑意盈盈的说道: “人家对于相貌英俊的少年郎一向很是优待,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孔昭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我与仙姐素未谋面,为何要吹奏这个什么天女销魂来害我?” 竹清儿抬起欺霜赛雪的玉手,梳理了一下鬓边秀发,柔柔地看着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你误会了,人家绝无害你之意,无奈奉了师命,要请你去化龙洞做一做客,料定你多半不会答应,打打杀杀又太麻烦,一个不慎,将你伤了,我还不得心疼死了?” “思来想去,也便取了一个折中之法,打算先把你迷了神,然后带走,细说起来,人家这也全是在为你着想呢。” “好了,现在该你说了!” 孔昭笑道:“仙姐有所不知,我今天的运气特别好,出门之时,捡到了一块能够安神定魂的护身符,若非如此,仙姐的妙计恐怕便要得逞了!” 竹清儿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满嘴鬼话,可谁叫你生得这么英俊呢,姑且就信你一次吧!” 孔昭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好看,顿时便在心里给这个妖女贴上了“颜狗”的标签。 “对了,仙姐,请问尊师名号可是叫做‘白龙娘娘’么?” “原来你也知道啊!” 竹清儿笑靥微开,昵声说道。 孔昭心下一沉,面上却是故作疑惑之色,开口说道: “我与尊师并无交情,只听说过她的名讳,何以会派仙姐千辛万苦的来寻我?我真是想破了头皮,也没有想出是何缘由……” 竹清儿的一双眸子泛着丝丝媚光,在他脸上凝注片刻,柔声说道: “看来清都散人并未告诉过你,他与家师关系匪浅,对于故人弟子,家师也自然是要多多照顾一二了。” 孔昭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竹清儿找上自己,是因为他杀了那个什么狗屁“河神”,没想到根本问题竟然是出在了自家师尊身上。 娘希匹的,这位白龙娘娘该不会就是师尊的对头之一吧? 一念及次,他的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嘴上却是打死不认。 “仙姐恐怕是误会什么了,什么清都散人,我不认识,更没听过。” 竹清儿咯咯娇笑道:“这一番话,跟人家说了可没用,还是到了化龙洞后,自与家师辩解去吧!” 孔昭可不想去什么化龙洞,这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之手,任其随意拿捏。 “仙姐,可否看在小弟相貌还算入目的份上,设法为我转圜一二,因为我有预感,若真的去了化龙洞,恐怕便要英年早逝,小命不保。” “你啊,还真是拿捏住了人家的软肋哩,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竹清儿话锋一转,注视着孔昭的眼神忽然变得炽热起来,射着艳光,继续说道: “人家看你骨秀神清,定是个有根气的人。而我也是修炼了数百年的得道妖仙,你若愿意跟我回去,我便向娘娘求情,让她饶你一命,此后与你结成夫妇,各传各道,彼此通同,不知你意下如何?” 蛇性本淫,竹清儿虽然已经化了形,可却仍旧没有褪去劣根。 她又精通采补之术,喜好俊美少年,经常摸下山去,勾引青壮男子,盗取元阳修炼,如今看见孔昭生得这般英俊风雅,直把过往所交男子,十九比作粪土。 反正心里越看越爱,想着对方若是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便先施展浑身解数,将他迷住,在这里天当被,地当床,好好享用一番,才算称心如意。 “这……这……” 这个妖女好放荡啊! 孔昭怔立原地,几乎无言以对。 同时又不得不佩服清都散人有先见之明。 师尊真不愧是老江湖啊,一语成箴,似我这般金质玉相,轩然霞举之人,出门在外,果然容易招来一些妖女,魔女,鬼女的觊觎…… 啧啧,这不就应验了吗? “仙姐?” 孔昭轻轻地唤了一声。 竹清儿微笑道:“如何?你考虑清楚了?” 孔昭含笑点头,脑海里莫名冒出来了一段很宜情宜景的话: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是……剑! 所以! “这个就是我的答复……” 他的左眼之内,一个古老而又充满大道法理的符文迅速浮现,金色火焰熊熊燃烧,大放光明。 轰! 伴随一声惊天巨响,一个光焰万丈的的大火团出现了,宛如日轮飞驭,滚滚乱突,爆射出千百道焰舌,声势震山撼岳,猛恶异常。 “你……” 竹清儿脸上的柔媚笑意,瞬间僵硬,寸寸破碎。 她的视野之中,已被焰光充斥,想要闪避,已是不及,慌忙之下,扬手抛出了一张绿色丝帕,急涌起千层碧烟,晃眼功夫,已是把自个儿连人带影牢牢地罩住了。 熊熊火焰落在上面,如烧败革,“嗤嗤”作响。 顶着奇热,竹清儿化作一道绿色身影,扶摇直上,掠出火海! 她的脸上香汗淋漓,难掩惊骇之色,回头一看,更是感到后怕不已。 只见适才立身之处,一两百丈内的山林,滚滚烈焰飞腾,亿万火星乱爆,直似一个巨大烘炉,一切山石草木,俱被焚成灰烬。 这是什么火焰,怎地如此厉害? 她的心中又惊又怒,抬手看着手上几乎烧成碎片的绿色丝帕,见到这件辛苦采集毒瘴之气炼制的碧云幛被烧毁了大半。又是心痛,又是气愤。 连孔昭那张英俊的脸,也不能让她把怒火压下去了。 见着一团团栲栳大小的烈焰厉声轰啸,劈面打来,俏脸更是冷若寒冰,不复之前媚态风情。 不过,吃了一个大亏,竹清儿也学乖了,不敢与这恐怖的金色火焰硬碰硬,忙把身子一纵,浑身腾起一道碧阴阴的蛇形光华,携带着她上下游走,左右飞窜。在火舌的空隙之中穿来插去,避开锋芒。 那么密集的真火,竟也烧不着她分毫。 竹清儿的这门神通唤作“天蛇神游气”,最是迅捷灵动,一般的飞剑都可以轻易避开。 待到冲出火焰的范围后,她的身子猛地一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间绕行到了孔昭身后。 “你用火来烧我,那好,我也有样学样,叫你尝一尝这碧磷阴火的厉害!” 竹清儿的双手连挥,一道道碧磷阴火乱喷,俱都十余丈长,水缸粗细,宛如几十道龙蛇,分从四面八方向着孔昭扑咬过去。 哗啦啦! 一阵清越的水声突然响起,孔昭周身涌现出了一条条银色的水流,汇成一条几十丈长的河流,激珠溅玉,向着碧磷阴火刷来。 所过之处,冷雾密布,寒飙飞卷,一大片山林立时为一层厚实坚冰所覆盖,一片惨淡森寒。 水火交击,刹那之间,高下立判! 碧磷阴火,一触即溃。 竹清儿面色大变。 原本只是金色火焰,她还没有看出什么,毕竟世上多得是这样的火焰,如今见到这种银色水流之后,脑海里却忽然似有惊雷炸响,让她回想起了白龙娘娘昔年说过的一番话。 “天有日月,昼夜交替,日为火之精,内孕太阳真火,色泽金,至阳至刚,焚灭万物;月为水之华,内孕太阴真水,色泽银,至阴至寒,冻结天地……” 015 天蛇吞神法 无论是太阳真火,亦或是太阴真水,皆可冠以“大神通”的称谓,常人能够掌握一样,已是莫大幸事,不说同辈无敌,可至少也超过九成九的人了。 竹清儿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会在一个道基境的修士手上,先后看到这两样大神通。 老天! 这合理吗? 心里纵然震惊莫名,可是看见太阴真水激珠溅玉,宛如一挂天河,向着自己这边冲刷过来,竹清儿还是连忙驾起“天蛇神游气”远远遁开。 适才,她以损毁了一件护身法宝“碧云幛”为代价,见识过了太阳真火的炽烈与霸道。 现在可没胆子再尝试一下太阴真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竹清儿的速度很快,并且十分灵活。 可是不管她怎么逃,太阴真水始终犹如附骨之蛆一般,衔尾直追,没有落下多少。 孔昭身上贴了张“流光飞仙符”,“唰”地一下,遁入高空,朝着远处望去,只见一银一青,一长一短,两道光虹穿行在山林间,驰逐为戏,分外精彩。 “太阳真火霸道有余,可却不够灵活,对付这个妖女,果然还是太阴真水更为有力。” 一念及此,他的右眼之内,太阴真水源源不断地涌出,又化作几挂浩浩奔流的天河,朝着竹清儿冲过去了。 而另一边,竹清儿一路奔逃着,发现追在屁股后面的太阴真水不仅没有甩掉,反而越来越多,心下着急之余,也没来由地冒起了一股子火气。 “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她的脸庞罩着一层寒霜,冷哼一声之后,转过身来,右手掐决,一按额头,缕缕黑气从其顶上冒出,初时细才如指,晃眼变大,发出极沉闷的异响,化作一片浓稠密云,天塌也似,覆压两三百丈方圆。 “咝咝咝……” 一条模样狰狞凶恶的巨蛇,从密云深处游曳了出来,双眼赤红,大口怒张,伴随着它奋力一吸,天地都变色了。 大片山石林木,摧折倒塌,漫天飞舞,连同风,连同云,连同迎面冲刷过来的太阴真水一起,全部被它吞下,消失不见。 天蛇吞神法! 这门神通,竹清儿还没有熟练掌握,如今强行施展,消耗甚巨,连身体也涌现了一种久违的虚弱感。 好在是把太阴真水全部吞下去了! 她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远处那道人影,笑容又重新地浮现在了脸上。 “虽然不明白以你的修为,为何能够驾驭太阳真火,太阴真水,可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绝非神通所能弥补。” 孔昭微微一笑,气质儒雅。 “你说得也许对,可惜刚才狼狈逃窜的却不是我!” “你……你……” 竹清儿听了这番话后,先是一怔,接着好悬没被气死过去。 记得孔昭最开始的时候,一口一个“仙姐”多好听,自从叫她“妖女”之后,说话真的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孔昭又是一笑,态度随和。 “也别你啊……我啊的了……打架不需要太多的废话,打就是了!” “好!” 这次,竹清儿学乖了,点头说了一声“好”后,没再多言,红唇一张,青光微闪之间,吐出了一柄剑来。 那剑长约三尺,通体碧绿,剑柄形如蛇头,獠牙毕现,剑锋蜿蜒曲折如蛇身,越是往后,越是狭窄锐利,剑尖更是宛如蛇尾一般,青里泛白,射出森森寒芒。 “青蛇剑,去!” 竹清儿拇指,尾指,无名指内扣,食、中二指平伸,起手捏了一个剑诀,轻轻一点青蛇剑。 青蛇剑发出了一声“铮铮”鸣响,化作一道十几丈长的青碧色剑光掠起,径直斩向孔昭。 孔昭伸手一挥,一团太阳真火灼烁艳溢,势如流星陨坠,烛空烧去。 “哼!” 竹清儿的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手掐剑决,虚引一圈。 飞剑似已通灵,立时生出感应,盘空一旋,不仅避开了劈面打来的太阳真火,同时又还出了种种奇妙变化。 唰!唰!唰! 剑光夭矫飞腾之间,倏忽分化,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四变为八…… 略一晃眼,已是近百道碧绿色剑光纵横交织,森森剑气贯彻重霄,直将片片流云也撕裂得七零八落,飘飞如絮。 杀! 一道道剑光分布开来,龙盘蛇走,往来梭织,宛若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直将这方天地都囊括了进去。 这是……剑光分化之术? 孔昭见此情景,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所谓剑光分化,乃是飞剑之术练到登堂入室的境界后,才能施展出的一种手段,十分厉害,没想到这个妖女竟然还有这等惊人的业艺,实在大出所料。 他的心神一凛,连忙催动太阳真火,太阴真水,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左右激荡翻飞,真个是: 寒雾弥天全水气,焰云蔽日尽火光。 任凭百十道剑光如何虹飞电舞,搅弄乾坤,也敌不过水火无情,无法侵害分毫,反而是将大片天幕映得半边金黄,半边银白,杂以碧绿色的亮芒,幻为异彩,光怪陆离之处,迥异人间景象。 孔昭身披流光,隔着那滚来荡去的云烟,遥遥地看着竹清儿,眉尖微微蹙起。 像这种有法门的妖,与“河神”那种野路子完全不同,不仅神通强大,还有厉害法宝,十分难缠。 对方的飞剑固然奈何不了她,可是单凭太阳真火,太阴真水想要收拾对方,也有一些困难! “看来还是需要使用师尊留下的符箓啊……” 孔昭轻叹一声,从乾坤戒里取出了一张高阶符箓——天罡五雷符! 竹清儿估计是能媲美黄庭境修士的大妖,低阶符箓已然没有多大用处,起码也要中阶符箓才能对其造成威胁。 若想一锤定音,直接将她给揍趴下,还是得用高阶符箓才行! 高阶符箓,他的手上也只有九张,用一张就少一张了。 正当孔昭准备祭起天罡五雷符时,他右手腕上的灵兽镯突然“嗡嗡”颤动起来,传出了赤虺的声音。 “老爷,快些放我出来,我可以帮你收拾这个妖女!” 016 太冥寒气 孔昭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 这代表着赤虺已然苏醒,成功突破瓶颈,成长为足以媲美黄庭境修士的大妖,拥有了左右战局的强大力量。 当下也不迟疑,立即运用真气,打开了灵兽镯。 “吼!” 伴随着兴奋的嘶吼,一道红色亮芒闪过,晃眼变大,赤虺的身影也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人首蛇身,赤鳞金睛,通体云烟环绕,有着远古之像,十分凶恶威猛。 此刻,它在空中稍作盘旋之后,口中哇哇大叫,径直向着竹清儿飞扑了过去。 “你这妖女,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我家老爷面前放肆,看我如何拿你!” 这是什么怪物? 竹清儿也叫这突然出现的强敌吓了一跳,慌忙之间,挥手拨出了二三十道剑光,电闪星驰,迎了上去。 这些剑光迅捷灵动,变化无方,兜了一个大圈,朝着赤虺旋绕飞舞,宛若一条条细长的青色光虹,将之死死缠住。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呢?原来不过如此,也就模样看着吓人而已!” 竹清儿眼见自己一招制住了“强敌”,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咔咔咔……” 一阵刺耳响声突然传来,却是二三十道剑光向内收绞之后,并未成功的将赤虺大卸八块,反而在与鳞甲的剧烈摩擦下,爆射出了万点火星,飞洒半空。 “这……” 竹清儿瞪大双眼,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哈……你这妖女,飞剑使得真不怎么样,简直是在给我挠痒痒……” 赤虺放声大笑,猛地一抖身躯,竟然将缠住它的二三十道剑光震得粉碎,化作点点流萤飘散。 才刚显了本事,它又再次大发神威,腾飞之间,嘴里吹出一股白森森,冷幽幽的寒气,百多丈长,形如龙蛇,朝前激涌不已。 一时之间,竹清儿只感觉眼前风片冰雪,飞舞如潮,无尽寒意压来,周身血脉皆凝,气透不得,骨髓都似要冻僵了。 她也识得厉害,不敢有所保留,连忙运起了天蛇吞神法。 “咝咝咝……” 黑色密云翻滚涌动,传来阵阵异响,巨蛇又再次游曳了出来,大口怒张,疯狂的吞噬着周遭寒气。 “哼,我看你能吞多少?!” 赤虺原本还想一举拿下妖女,在老爷面前显摆下自己的本事,岂料压箱底的绝活用出之后,却反而吃了憋,心中又羞又怒,嘴里不停地吹着一股股寒气! 然而,无论它来多少,巨蛇也都照单全收,尽数吞噬。 可是这种吞噬却也并非像个无底洞般没有极限。 片刻之后,竹清儿的脸上神色一变,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黑色密云之中,出现了无数个细小尖锐的冰棱,已然有了冻结之势。 “不好,‘天蛇吞神法’快要支撑不住了。” 赤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振奋精神,继续发功,口中得意大叫: “老爷,我这太冥寒气威力如何,可是不比你那太阴真水差了?” 太冥寒气? 孔昭微挑眉毛,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四个字。 赤虺此次变化之大,当真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不仅觉醒了一样厉害的神通,肉身也变强了许多,力量无穷,鳞甲坚硬,已然不惧寻常飞剑之利。 “哼哼,本事见长,也难道它又重新嚣张起来了!” 念头闪动之际,孔昭全力操纵太阳真火,化作重重焰云,连缀成片,牢牢地困住了漫天飞舞的碧绿色剑光。 竹清儿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可她正在用天蛇吞神法,与赤虺全力相抗着,已然无暇顾及此处。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孔昭施为,连带着一颗心直往下沉。 “大事不妙,就连青蛇剑也……该死,都怨这个怪物出来捣乱,否则我也不会落得如此被动!” 哗啦啦! 一阵阵清越的水声响起,却是孔昭解决了青蛇剑之后,催动太阴真水滚浪翻花,冲刷而至。 竹清儿也没有法子,只得用天蛇吞神法,硬着头皮将这些太阴真水给一并吞了。 如此以来,才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有些坚持不住了,不仅黑色密云冻结大半,巨蛇身上也罩上了一层厚重冰雪,行动迟缓,吸力大减,不复从前。 见此情景,她也不禁有些绝望,瞪着对面一人一蛇,愤然叫道: “你们以众欺寡,纵然胜了,也休想叫我服气,若是真有本事,不妨先一个个的来……” 孔昭淡然微笑,并不作答,他与赤虺一起,一个急催太阴真水,一个狂吹太冥寒气,两股力量汇于一处,也当真是冷上加冷,寒上加寒,远远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一下子,巨蛇再也吞不动了,身躯膨胀起来,伴随几声震耳巨响,连同黑色密云一起轰然炸开,化作缕缕烟气,纷飞零落。 “道友饶命,我服气了,还请快快住手!” 竹清儿看着“天蛇吞神法”被破之后,白茫茫的寒飙,混杂着一大片碎冰残雪飞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一边运用妖气竭力抵挡,一边尖着嗓音,大声求饶。 果然,诸天万界,没有人能逃得脱“真香定律”! 孔昭心里暗叹一声。 随后把手一挥,操纵太阴真水缓缓停下,化作一个空心水球,把竹清儿围在中间,封锁掉了她的一切退路。 赤虺见状,也颇识趣,咧嘴一笑,没在继续吹动太冥寒气。 孔昭神态温和,注视着俏脸苍白的竹清儿,淡淡说道: “说吧,把一切有关于你,我,白龙娘娘,清都散人的事交代清楚,最好实话实说,如有半句虚言,那我可就只能有多不客气,就不多客气了。” 竹清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吟开口:“那你先答应我,在我说后,饶我一命。” 孔昭不发一言,再次催动太阴真水。 这一幕直接是把竹清儿骇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讨价还价,慌忙叫道: “停!停!停!我说,我说!” 眼见太阴真水应声停下,竹清儿微微松了口气,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实道来,又还害怕孔昭不信,事事说得都很详细,对于他的所有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 在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后,孔昭撤回了太阴真水,目光微瞥,看了赤虺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张开大口,一股太冥寒气喷下。 “你们……” 竹清儿惊怒之下,还没得及把话说完,便已成了一具冰雕,生机冻绝,直挺挺的从空中落了下去。 017 太古天蛇九变秘章 落日衔山,残霞乱红。 孔昭坐在一块岩石上,开始清点起了这次的战利品。 拢共两件东西! 一口青蛇剑,一个淡青色的乾坤囊。 “这口青蛇剑看上去品质还不错,可是卖相我不喜欢,以后我还要炼制七星剑丸,多半也是用不上了,看来只能找个机会卖掉了。” 孔昭闲耍般挥舞了两下青蛇剑,随后便看向了另外一个绣着青蛇的乾坤囊。 储物法宝,也分三六九等,竹清儿的这个乾坤囊,显然不如他的乾坤戒多矣。 如今,它的主人已死,留在上面的神识烙印也已消除,孔昭很轻易的就打开了这个乾坤囊,神识往着里面一扫,内中有何事物,俱都一览无余。 竹清儿明显有一点囊中羞涩,里面所藏法宝,竟然只有一支翠绿玉笛。 灵石约莫有着四五千左右,各种灵材,丹药也有一些,但是数量并不算多。 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有不少,比如胭脂水粉,一些女儿家的私密物件,以及各种助兴药物。 这个妖女穷是穷了一点,玩得却是挺花…… 孔昭心中暗自感慨,随后手上多了已是多了一张丝绢,一张蛇皮。 丝绢乃是一篇乐谱,顶上写着“天女销魂曲”五个大字。 孔昭看了两眼,发现这是一种通过曲音诱人情思,演化幻境的邪术后,也便将之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随后,他又拿起了那张蛇皮,上面有着许多蝇头小字,隐隐泛有光华,细看之后,发现这是一卷名为《太古天蛇九变秘章》的妖族功法。 这门功法极为不凡,共有九层,对应九变,可惜他手上的这本是篇残卷,只能修炼到第三层,护道神通也只有“天蛇神游气”,“天蛇吞神法”两种,并且也都不全。 “假如是完整的天蛇吞神法,怕是不会比‘太阴真水’这样的大神通逊色多少了。” 孔昭喃喃低语。 心里想着赤虺血脉返祖之后,隐隐有了人首蛇身之像,也不知道这两个神通它还练不练得。 如果能够修炼,对于实力提升有着不小的帮助。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现在最应该担心的……还是白龙娘娘这一位师尊的仇敌。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 “赤虺,刚才你也听见竹清儿的话了,咱们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乐观,你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孔昭沉默少顷,出言问道。 正所谓一人智短,两人智长,虽然赤虺的脑袋大多时候都是处于不开窍地状态,但有时候也能抖一下小机灵。 赤虺想了一会儿,迟疑开口: “老爷,我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孔昭十分大度,摆了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但说无妨。” “老爷,白龙娘娘的目标是您,以我之见,您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不如将所有的宝物交托给我,等我修炼有成,一定给你给您报仇雪恨,如何。” 赤虺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赤虺!” 孔昭忽然叫了一声。 赤虺小声问道: “老爷有何吩咐?” 孔昭淡淡说道:“我的肚子有些饿了。” 赤虺十分贴心的说道:“那我去给你打几只山鸡野兔来裹腹?” 孔昭摆了摆手,左眼焰光跳动,看向了它,脸上露出了儒雅随和的笑容。 “山鸡太柴,兔子骨多肉少,我现在最想吃的还是蛇羹。” “蛇……蛇……羹……羹……” 赤虺一下子变成了结巴,过了半晌之后,正色开口: “老爷,适才我只是看气氛太压抑,故意开了一个玩笑,莫要当真。” “毕竟我也跟随过清都散人一段时间,受过教化,不似一般妖类,毫无礼义廉耻,临阵脱逃之事,我可干不出来。” “正所谓与天斗,与地斗,与妖斗,其乐无穷,我倒想要看看那个白龙娘娘有多厉害。” 孔昭微微点头,满意一笑:“赤虺,你能这么想,也算我没有看错你。” 赤虺先前还在意气风发,可是转眼之后,语气便又怂了下来。 “不过,老爷,咱们两个联手,一般的黄庭境都可以杀,可那白龙娘娘是媲美金丹境的妖怪,一切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孔昭眉尖紧蹙,默然不语。 修士结成金丹之后,真气蜕变为法力,这是质的升华,一个普通法术,也能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力量。 道基境修士,想要杀败黄庭境修士,还可以凭借神通,法宝,阵法,符箓之助。 黄庭境修士,想要逆伐金丹境修士,难度将会递增十倍不止,几乎不可能实现。 一旦白龙娘娘寻来,他的结局恐怕十分堪忧。 回清都山? 孔昭心中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个白龙娘娘还不知道师尊已经陨落,加上昔年又是师尊手下败将,未必敢寻上门来。 但这也不一定,如今,自己自己杀了她的弟子竹清儿,万一对方脑子一热,真的杀上了清都山…… 那么,他连逃都没地方逃了。 怎么办? 无论如何作想,也都没有万无一失之策。 说来说去,还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了,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 孔昭心中默念一声,聊以自慰。 随即,原本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之间变得暗沉起来,阴云四合,一滴滴雨水坠落,转眼已经下大。 孔昭抬眼看去,只见雷鸣电闪,暴雨倾盆,黑沉沉的天上乌云翻滚,好似下一刻就要崩塌下来一般,带着沉闷,压抑。 他觉得这个兆头不好,予他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之感。 “赤虺,走吧,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再让我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办。” 赤虺点了点头,身躯云烟环绕,载着孔昭飞了起来。 片刻之后,天上一道惊雷闪过,照得天地雪白,凝眸远处的赤虺双眼一亮,抬欢欣的大声叫道: “老爷快看,前面好像有一个可供落脚的地方。” 孔昭精神一振,抬眼望去,见到了一堵院墙掩映于林木之间,近了一瞧,竟然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 018 雨夜,破观,道人 近了一看,孔昭发现这个道观不大不小,四周墙壁东坍西塌,两扇大门也只剩下一扇未倒,半倚半挂,受尽风雨侵蚀,痕迹斑驳。 除此之外,上面还刻着一行刻字。 “此观多鬼,行人勿住!” 赤虺小声地念了出来,转头看向孔昭,低声问道: “老爷,这里有鬼,咱们还进去吗?” 孔昭斜睨了它一眼,笑着问道:“你怕鬼吗?” “不怕!” 赤虺摇了摇头,它现在已经是媲美黄庭境修士的大妖了,加上神通厉害,信心大涨,自觉今非昔比。 况且,这种盘桓在荒山破观里的鬼怪,多是一些孤魂野鬼,又能有多大的道行,它岂会怕? 孔昭抚了抚衣袖,淡然开口:“这不就成了吗?” “我也不怕什么鬼怪,若是丑鬼,恶鬼,那便请他与我角力,若是貌美女鬼,那便请她与我荐枕,哈哈……。” 笑声之中,孔昭便将赤虺收进了灵兽镯,匆匆跨阶过门,入了道观。 道观前院杂草丛生,青石地面处处皲裂,大坑小洼无数,雨水囤积,一片泥泞污浊,宫殿倒塌大半,不能避雨住人,他又绕到了后院,寻了一个最是完好的宫殿,踏步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杂乱,燃着灯火,已经有人比孔昭先来了一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道。 他的面容十分清瘦,头上顶着一尊破旧的莲花冠,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瞧不清本来颜色的道袍,此刻侧身对着大门,坐在地上。 老道面前还摆着一张棋盘,一会儿执黑,一会儿执白,在那儿自己跟自己下棋。 黑夜雨天,破观道人,灯花棋子…… 种种意境串联在了一起,让刚刚走进来的孔昭,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天无绝人之路,自己遇见高人了? 孔昭心神一阵跳动,也便运起日月金曈向着看道看去。 山川草木,人兽鸟鱼,风雨雷电,这世间的一切,尽皆有气! 日月金曈可以望天地气,得见无穷变化! 如今,在他眼中,老道的气……好像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是我想多了!” 不是高人! 也不是鬼! “看来是白龙娘娘给我的压力太大,让我都有一些魔怔了……” 摇了摇头,孔昭上前两步,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这位前辈,眼下狂风暴雨,道路泥泞,晚辈想在这儿借宿一晚,不会打扰到您吧?” 老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后,目光旋即又重新回到了棋盘上,口中淡淡地说道:“一个破观,本就无主,老道也只是先至片刻而已,不必管我,你随便些就是。” 孔昭微笑点头,接着又道:“对了,前辈可看见了观门上的那个八个字?” 老道轻轻颔首,双眼不离棋盘,说道:“看见了,但又如何呢?你不也进来了吗?” “好了,好了,莫说话了。” 孔昭见他醉心于棋,无意与自己多聊,也便不再打扰,动手将一处墙角的蛛网积灰清扫干净,又将殿门关上,挡住了斜飞入内的风雨。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拉过一个破烂蒲团坐了下来,愁思片刻,仍然没有想到有何万全之策,能够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索性不再想了,双手置于膝上,闭目修炼起来。 当他化出九口真气,填满一个窍穴之后,方才睁开了眼。 这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观外的风雨也似小了许多,再看老道,仍是在那儿自己跟自己下棋,面上竟无丝毫倦色,依旧精神奕奕。 这老道长的精神劲儿倒是足啊…… 孔昭心中暗自称奇,想了一想,也便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一旁,静静看了起来。 随即便发现老道已经重开一局了,不过前五十子并无任何变化。 他似乎是在下一盘未了的残局…… 此刻,老道指尖捻着一枚白子,一双白眉紧蹙,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紧迫的变化,正在犹豫该弃子取势,还是该力争边角。 想了一会儿后,他还是不肯罢休,当下与黑子在左上角展开剧斗,同时又以黑子换了一种棋路,与白子纠缠厮杀,一时之间,妙着纷纭,自北而南,逐步争到了中原腹地。 孔昭看得出神,慢慢走近观弈,但见黑白双方已经下了七十余子,白子布局时棋输一着,始终落在下风,到了第七十六着上遇到了个连环劫,情势已然岌岌可危,但是老道仍在勉力支撑。 只是落子速度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孔昭也算是明白了,老道执的是白子,同时又再以另外一个人的棋路,执黑子与自己对弈。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孔昭在上清都山前,曾在南山书院学习数载,不仅熟读圣人经卷,琴棋书画,他也样样精通,自然看得出老道的棋力极高,可是身在局内,难免着迷,反观自己,在旁观棋,却把局势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他举棋不定,半晌未落,忍不住说道: “前辈不肯弃子,而与黑子纠缠,力争得失,迟早会在中腹全军覆没,如若另谋出路,或有一线生机。” 老道心神一凛,目光开始移向别处,见着棋盘西边尚自留着一片空地,凝神注目片刻,想着要是自己乘着打劫之时连下两子,占据要津,即使弃了中腹,也未尝没有一点转机。 “好,好!好!” 他一连下了数子,忍不住面露喜色,大声叫好。 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孔昭笑道:“小娃娃看来棋艺不错啊,竟能看透这局势中的变化!” “对于棋道,晚辈也只是略懂一二。” 孔昭谦逊一笑,接着又赔礼道:“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是这棋盘上的黑白交锋,实在引人入胜,叫我一时忘形,忍不住多嘴了两句,您莫要见怪就好。” “不怪!不怪!” 老道连连摆手,起身拉着孔昭,到他对面坐下。 重新坐回原位之后,又将装着白子的棋盒平推倒了孔昭,抚须笑道: “来!来!来!” “我来执黑,你来执白,咱们下完此局。” 019 三道救命金光 孔昭的目光扫过棋盘,稍作沉吟之后,便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盛意难却,那晚辈也只好献一回丑了……” 老道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和颜悦色的说道:“现在轮到你落子了,请吧。” 孔昭右手探入棋盒,指间捻起一枚白子,随意的填入了棋盘。 “不错!不错!” 老道面有喜色,微微颔首,似在嘉许孔昭这步走得颇为精妙,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孔昭旁观之时,已经将后续十余路棋子想通,跟着便下白子。 老道却是下一子,想一会儿,一子一子,越想越久。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下到了百余着,一盘棋也已经接近完局了。 孔昭在下了起先的十几子后,也陷入了“当局者迷”的怪圈中,何况此局劫中有劫,复杂无比。 对弈一事,极耗心力,他每下一步棋,都要思虑许久,推算后着,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点点细汗。 可惜白子早先失势,纵使他竭力想要挽回局面,到了最后,仍是输了一目棋。 “此局还是前辈赢了,晚辈拜服。” 孔昭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道。 老道摆手笑道:“拜服个什么?别说黑子本就占据着优势,换你下时,双方已经下了八十几着,早过中盘,你能下到现在这种程度,已是叫我十分意外!” 棋道最终悟性,才气模溢的八九岁小儿,棋枰上往往能胜过一流高手,而有些人日夜钻研棋艺,下得胡子白了,眼睛花了,依旧是个臭棋篓子。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棋力,老道非常满意,更惊叹他棋路缜密,却又不乏奇招,颇有奇正相合的大格局。 “听了前辈这么一说,我输棋后的惨淡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孔昭朗声一笑,正要起身,却又再次被老道重新给拉住了。 迎着孔昭不解的目光,老道笑道:“咱们再来下过……” “我看还是……好吧……” 孔昭眼见对方神色坚定,似乎不下此局,绝不罢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个口,出言应承了下来。 待他重新坐下之后,老道开始从棋盘上捡子,直到黑白双方还剩下五十几子方才停下。 孔昭见状,暗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是一盘未了残局,并且刚好是从这里开始。 老道率先落下一子,然后说道:“呐,该你了。” 孔昭振奋精神,跟着落下一子。 他终究是个翩翩少年郎,内心也还是蛮争强好胜的,心里想着适才从八十几子下,等于是在拯救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如今从五十几子下,虽然依旧处于劣势,但也并非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下着,不知不觉,便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完局之时,孔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拱手说道: “前辈承让!” 老道看着棋盘,明明输了棋,看上去却比赢了棋还要高兴,连连点头。 “刚才那局你输了一目棋,这局却赢了一目棋,很好,很好。” “侥幸而已!” 孔昭谦逊一笑,随即又好奇的问道:“前辈何故一个人在此处下棋?” 老道伸了一个懒腰,缓缓说道:“我曾与人赌棋,约定三局为限,如今双方一胜一负,第三局下至中盘时,他却另有要事,约定时间接着下后,也便匆匆去了……” “而我闲来无事,便在此处复盘,依着他的棋路,自己跟自己下,可是前面我已失了先手,一块大棋苦苦求活,局势十分不利,下了八盘,输了八盘,正愁苦着呢,嘿,直到遇见了你……” 孔昭听完之后,心中恍然,脸上露出一抹揶揄的笑意,悠然说道: “前辈与人对弈,应是执白,与我对弈,却是执黑,原来是另有算计啊!” “不难想见,我若取胜,前辈与那人再对弈时,仿着我的棋路来下,不仅能够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更会胜算大增,高!实在是高!” 老道微微笑道:“弈棋之道,本是心机互斗,最重料敌机先,我与那人嗜棋成癖,每隔百年便会赌棋一次,以我与他的法力之高,对方只要下子,便能够轻易推算出后着,可这还有什么趣味?” “于是彼此约定,谁也不许施展法力推算,全凭个人心思手法,一决胜负,嘿嘿,现在我可没有违约,只是向你取了点经而已。” 孔昭面色没有多大变化,心头却是大为震动。 进来之时,他曾以日月金曈看过老道的气,分明就是一个凡人。 可是如今听他之言,又是法力之高,又是每隔百年赌棋一次……分明也是一个修道之人,自己这次看走眼了啊! 心里这般想着,他又再次开口问道:“既然是赌棋,想来也是有赌注了?” 老道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我与那人各拿三件罕世珍宝为注,若是输了,还不得心疼死我啊?好在这次极大概率会赢。” 孔昭嘿然笑道:“前辈若是能赢,那我的功劳可不小,您不打算表示一下吗?” “啧啧,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想要好处啊!” 老道眯起眼睛,凝神朝他打量了一番,似是瞧见了什么惊奇之事,口中轻咦一声: “你倒是好造化,时下气运正由红变紫,由蛇化龙,此乃腾飞之象,不过,紫气之中又蕴含了丝丝黑气,福中藏凶,纵然能够安然度过劫难,却也会埋下不小的祸根啊!” 孔昭神色一惊。 有着白龙娘娘这么一个夺命煞星存在,可不就是在劫难逃吗? “前辈能够观人气运,莫非是会望气之术?” 他的日月金瞳,虽然也能望气,但望的是万物气机显化,而非玄之又玄的气数。 老道语气平淡道:“谈不上多精深,但也从没错过。” 孔昭见他眉宇之间颇为自傲,心中又更加信服了几分。 “晚辈最近确实遇上了一些麻烦,前辈可有脱劫之法?呃……避劫之法也成。” 老道伸手抚着胡须,沉吟开口: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也罢,若是贫道赢了棋局,便能获得三件宝物,看在这一点上,我且予你三道救命金光,助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来!来!来!且将手伸过来……” 020 世事如棋 孔昭微微一笑,十分洒脱地把手递了过去。 老道没好气的翻了一下怪眼,出言纠正。 “右手!” 孔昭“哦”了一声,面色讪讪地缩回左手,换成右手。 老道见状,这才拉过了他的手,捏了捏,看了看,开口点评:“肤色白皙,指节灵活,骨肉匀称,嗯嗯,是个掐决施法的好手,用来弹琴玩女人也不错。” 孔昭浑身毛骨悚然,强行忍住了怪怪的感觉,没有甩开对方的手,可是听完了这一番话后,再也按捺不住了,小声地为自己辩驳道: “前辈,我是一个正经人,以前读的是四书五经,如今看的是丹书道藏,春画都不知道是什么,青楼也只去过一次,女人……这个……今生真的还没玩过……” 老道神态悠然,淡淡说道:“不怕,未来有的是机会,反正你这小子的桃花运很浓,桃花劫也很重!” 孔昭心中一惊,问道: “前辈,你望过我的气?” 老道摇了摇头,答道: “不,我看过你的脸!” 孔昭先是面色一怔,有些错愕,接着张开了口,想要反驳,最后轻叹一声,满脸无奈,因为他发现了,面对这么个理由,一切辩驳,都是那么的苍白与无力。 他实在无法违背的自己的良心,说出“前辈错了”这类话来。 老道注意到他丰富的神情变化,哈哈一笑,内心十分满足这种逗弄晚辈的恶趣味儿。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正事,很快一改懒散之色,骈指成笔,神情专注地在他的掌间勾勾画画,似在书写符箓。 孔昭长眉一挑,顿时感觉一股热气在掌间婉转流淌,凝目望去,却又未曾见到什么异彩霞光,不觉心生诧异。 莫非自己再次看走眼了,这个老道……其实不是什么高人…… 想了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缓缓闭上双眼,“内视”己身,果然在右手上看到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符箓。 这个符箓很是奇怪,看似一个,实则却是三个重叠而成。 少时,他重新睁开了双眼,便见老道收回了手,正色说道:“三道救命金光我已在你体内种下,如想运使其中力量,只需手掐法诀,口诵法咒即可!” 说着,老道伸出双手,中指、无名指相交,食指、小指、大拇指合对伸直,食指、小指向上,大拇指向下。 “此为法诀,可看清了?” “嗯,看清了!” 孔昭跟着照做,十分流畅地掐了一个相同的法诀。 “我果然没看错,是个掐诀施法的好手。” 老道点了点头,露出夸赞之色,接着又道: “我将法咒诵读一遍,你且用心记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这是第一道金光的法咒” 孔昭听见这个法咒,面色又是惊讶,又是怪异,又是恍然。 老道继续说道: “接下来是第二道金光的法咒。”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 “使用这三道救命金光时,需将法诀拱至眉端,双目紧闭,存想金光符箓,然后口诵法咒,当你诵念完了第一道金光的法咒,掌中会出现一道金色符箓,符箓会一点一点慢慢消失,当完全消失时,力量便已消耗殆尽,如果第一道金光尚且不能化解危机,可以继续诵念第二道金光的法咒,金光之力能够重叠加持,如果三道金光齐施,仍旧不能化解危机,当是你命该绝矣,切记!切记!” 孔昭目视掌心,郑重的点头道:“前辈的话,晚辈记下了。” 老道白眉耸动,讶然开口:“真记下了?我说的是法咒,挺长的一段儿啊,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真不用了!” 孔昭微微一笑,这不就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的金光咒吗? 前世他还认真的背过呢! “对了,前辈,这金光咒……可挡得住媲美金丹境的妖怪吗?” 媲美金丹境的妖怪? 老道神色有些怪异,狠狠瞪了孔昭一眼,冷哼一声。 “若是普通的金丹境妖怪,你只需要诵念第一段咒语,开启第一道金光即可,到时候想把它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 “那我就放心了!” 孔昭面色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 “唔……天晴了,雨停了,我也该走了!” 老道看了一下殿外,遥见东方曙色隐现,晨曦欲开,也便抖了抖衣袖,开始收拾起了棋盘,棋子,棋盒。 孔昭动手帮他一起收着,又听对方轻叹一声: “世事如棋,人啊……一生就像是场游戏,只要入了这个局,无论愿不愿意,都会被配与某一身份,生死荣辱,悲欢离合,全受局势控制。” “啧啧,就是棋的无奈与魅力所在。” 孔昭听他这么说着,心下略微有些惊疑不定。 也不知道这位前辈高人是单纯的有感而发,还是在隐晦的提点他什么,亦或是故作深沉……想在临走前装个逼? 见到一切收拾好了之后,棋盘,棋盒迅速缩小,飞入老道袖中,孔昭忍不住的说道: “前辈,可否留个名号?” “风来水上,云度寒塘,萍遇留名,岂非多事?再说,你不都叫我前辈了吗?这就很好啊……” 老道摆了摆手,推门而出,身影仿佛是走进了虚空,化作风,化作云,化作光……消失不见。 孔昭走到门边,呆呆怔立,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逢灾劫,便遇贵人,还送我外……三道救命金光,自己果然是有大气运的人啊!” 不对! 这不能说是送! 假如他被观口那句“此观多鬼,行人勿住”吓唬到了,那便不会进来,更别说遇见这位前辈了。 纵使进来,若是不会下棋,或者棋力不佳,也无法从前辈哪儿讨得三道救命金光。 所以,能够获得这份外……机缘,全靠我的魄力强大,以及多才多艺。 得意一笑,没过多久,孔昭就又想到了白龙娘娘。 不提自己清都散人弟子这个身份,光是他杀了竹清儿,白龙娘娘便没有理由当过他,等到对方寻仇,再用救命金光反杀,虽然这样也行。 然而,终究还是有些隐患,如如她的弟子党羽,在斗不过自己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找上温岭孔氏,以及阿姐孔慧。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孔昭也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立刻转变念头。 他记得竹清儿说过,白龙娘娘千岁寿宴之后,会讲道一个月,以谢来宾。 不如趁着现在群妖齐聚一处,前去将它们统统打杀了,如此以来,方能以绝后患,一劳永逸。 白龙娘娘? 千岁寿辰? 那好,我便来与你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