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 第一章 长平十四年 “长平十四年,有海市蜃楼屹立长夜,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浑城栖霞街多处房屋被毁,幸,无人伤亡......” 镇守府衙里,浑城镇守正在接待来自鱼渊学府的两位客人。 他们是一男一女。 身穿黑衣,腰间悬剑的男子,看着卷宗记载,深深皱起眉头。 浑城镇守赔笑道:“说来倒也奇怪,这些蠃颙就像凭空出现的,而且都在栖霞街,因事发突然,等我们赶到时,发现妖怪都僵在原地,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反抗,就把它们全除掉了。” 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另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轻声说道:“苏师兄,我们得去栖霞街再查证一番。” 根据古籍记载,仙人临世,总会伴随着异象出现。 传闻中,隋国神都里便有一位仙人。 而浑城有‘海市蜃楼’的异象降临,又有数十年难遇的妖怪群袭,都跟古籍中描述的场景很像。 他们奉命前来,若能再寻到一位仙人,必是大功一件。 ...... 栖霞街路口,很突兀地摆着一张藤椅。 姜望就躺在上面,他的那张脸虽然如同精细雕刻般好看,但却很是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有独臂男子蹲在旁边,收拾着眼前的画,嘴里嘀咕个不停,“有病就在家里躺着,非得往外跑,要是再有妖怪冒出来,可如何是好?” 姜望正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扫量着路上行人,闻言心想:是啊,妖怪怎么还不来? “镇守府衙到处在宣扬剿灭妖怪的功绩,但我觉得肯定是有传闻中的修士出手,只是没有露面而已,否则明明很凶恶地妖怪,怎会突然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姜望犹豫道:“我要说妖怪是被我控制住的,你信不信?” 赵汜转头看着姜望,“你觉得我信了么?” 果然啊。 这的确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其实就连姜望自己都觉得可能是错觉。 但妖怪出现在栖霞街又是事实。 两日前,他刚刚及冠。 老管家取出了据说是父亲历经艰难险阻捡来的一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在接触到那把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忽然浮现出了一座隐匿在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没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栖霞街里就冒出了数不尽的妖怪。 拥有着四只大眼睛,十八条大长腿,高约两丈,形似蜘蛛的妖怪蠃颙,疯涌到他面前的时候。 姜望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你别过来啊! 然后。 妖怪便真的全都停住了。 他最终猜测是跟那把刀有关。 老爹历经艰难险阻捡来一把刀,这种事情本身就很离谱。 他觉得这把刀肯定大有来头。 但在老管家那里也没有询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期盼妖怪再袭浑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要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妖怪,总得再遇到妖怪才行。 他现在看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像妖怪。 然而,事实证明,连个妖怪毛都没有。 此时,有马蹄声响起。 穿着一黑一白的男女,骑着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白裙女子勒马止于藤椅前,居高临下看着姜望,嘲弄道:“这不是小侯爷嘛,数年不见,这么快就把侯府家底败光,沦落到在街头卖画了?” “我现在已经就读鱼渊学府,未来甚至有机会直接面圣,你应该很后悔当初的选择吧?” 姜望侧头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想着今日妖怪怕是不会来了。 以往浑城里也确实没有妖怪频繁出没的事件,像两日前那般情况,纵使是在整个隋国里,都是数十年难遇。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惆怅。 白裙女子则神情一僵。 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 还是根本就瞧不起我?!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两年前第一次在侯府见到姜望时,他便是这般态度。 当年杜家高攀侯府,被瞧不起也就算了。 我现在已经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而语,你凭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杜言若冷着脸再次说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妖怪蠃颙出现在栖霞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你弄死,想来当时你也是被吓得很惨,真可惜没能亲眼看到那副画面。” 姜望终是忍不住看向杜言若,“你谁啊?” 他的态度依旧慵懒散漫。 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突然挡住自己视线,叽里咕噜一大堆话,简直莫名其妙。 杜言若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见此一幕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两年前,他跟随教习蔡棠古途径浑城,遇到孤身一人待在城外竹林里的杜师妹。 因蔡棠古观察到师妹有些资质,便想将其带回鱼渊学府。 拜会杜家的时候,得知是杜家想要把师妹许配给浑城侯府的小侯爷,但遭到拒绝,故师妹才羞愤之下跑出城去。 虽然没有小侯爷的拒绝,师妹便不会有入读鱼渊学府的机缘,但黑衣男子此刻也有意想帮师妹出口气。 他微微一笑。 故意拍马上前,马前蹄踏翻摊位,那些画作皆有破损。 赵汜黑了脸。 姜望眉头紧皱。 想着莫非是赵汜得罪了人? 刚要让赵汜离自己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便见黑衣男子忽然拔剑出鞘。 看着抵在眼前的剑尖,姜望很无语。 “你指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跟这画画的待在一块,但根本不熟,我又没得罪你。” 赵汜脸更黑了,说道:“他们明显不是冲我的好嘛!” 姜望不理解。 他一出生便有病,可以说,整日里都处在身体被掏空的状态。 在及冠之前,基本很少踏出家门,根本不可能得罪谁啊? 黑衣男子淡淡说道:“一个落魄侯府的小侯爷,若不懂得审时度势,迟早被人打死。”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现在的浔阳侯府,在此刻的我眼里,也就是大点的蚂蚱而已,跟他说话,都是有辱我们的身份。” 苏凌夷持剑指着姜望,说道:“师妹莫要脏了手,师兄帮你出气便可。” 杜言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想着姜望肯定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兴许是明白两者身份上的转变,掩饰所谓的自尊心罢了。 剑锋轻颤,便是一股莫名气息爆涌。 姜望有了极强烈的窒息感。 “我好好的在这里晒太阳,你们一来就各种自说自话,甚至还要杀我,未免太过分了些!” 杜言若觉得有必要撕开姜望的伪装,冷声说道:“我是浑城杜家的杜言若,你还敢说不认得我?” 姜望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装得还真像。 看着姜望那番才知道的模样,杜言若心里的气又冒了出来。 刚要让苏师兄好好教训教训对方,却发现此刻的苏师兄,状态有些不对劲。 原本剑锋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 苏凌夷保持着执剑的姿势,额头上有冷汗簌簌而落。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姜望,“你做了什么?” 姜望微微一愣。 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示意其把地上的石子递过来。 然后,他直接把石子扔在了苏凌夷脸上。 苏凌夷嘴角抽搐,眼眸里喷涌着怒火,但身体却再无其他反应。 姜望喃喃低语道:“莫非还能控制人的身体?” 赵汜在旁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控制人的身体?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弧度。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虽然你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你的表情来看,你肯定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赵汜慌忙擦掉嘴角的口水,义正严词反驳道:“我是一名画师,亦通读四书五经,我的思想绝对正义,莫要以你龌龊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姜望懒得搭理赵汜。 他现在稍微有点兴奋。 若仔细观测,方能感触到周围一些轻微的灼热感,虽然微弱,但是真实存在的,且范围就正好笼罩着苏凌夷。 但想要彻底弄清楚,需得再验证几次。 姜望依旧坐在藤椅上,只是身子前倾,看着苏凌夷,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你来打我啊。” 苏凌夷气急。 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往前迈步。 但毫无作用。 他渐渐有些惶恐。 这是很不正常的。 难道这浑城小侯爷也是修士? 而且还是境界很高的强者? 苏凌夷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杜言若此时看向淡定自若,甚至还在挑衅地姜望,把注意力从苏凌夷身上挪开,也未曾多想,沉声说道:“苏师兄已经是半只脚跨过门槛的修士,你如此行为,实在是找死。” 姜望笑着说道:“你最好让他快点弄死我,但我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个本事。” “苏师兄。”杜言若很生气,朝着苏凌夷说道:“以我们的身份,就算杀掉他,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苏凌夷欲言又止。 看着笑眯眯地姜望,他内心的恐惧不断滋生。 心里想着。 你快闭嘴吧! 第二章 我只是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废柴啊 其实姜望也一直在尝试怎么控制那股力量。 但他毫无头绪。 却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气息在慢慢减弱。 直至彻底消散。 苏凌夷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 虽然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两百种方式弄死姜望。 但他很谨慎。 修行道路很难走,最终能入门的更是万中无一。 单是第一个步骤便困难重重。 天地间有炁。 能够被感知到的最初之炁,至微至细,仿佛种子入土之后,刚刚拱出的嫩芽,虽然微小,但是蕴含无限生机。 只有抓住一线生机,才有希望在体内铸就黄庭。 而过程里需以炁冲击窍门至少三千五百次,且每一次都要遭受身体以及精神被撕裂的痛苦。 那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非极大毅力者,注定无缘。 此阶段被称之为百日筑基。 天赋异禀者,甚至无需百日便可铸就黄庭。 其次有需三年,再者九载,不一而足。 杜言若便是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且只能算刚刚开始。 而苏凌夷则是已完成冲击窍门的过程,只待抓住契机,黄庭铸就,便可真正跨入修行大门。 他认真观察着姜望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却发现根本看不透。 普通。 简直太普通了。 纵使在同境里,很微末的差距,都很难被感知,但也并非不能感知。 而不被感知的情况,便是显而易见的。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冲着姜望露出很和善地笑容。 年纪轻轻便能完美筑基,踏入洞冥境界的修士,若非真的天赋异禀,便该是有着极深厚地背景。 这里面是要有人情世故的。 鱼渊学府虽然是隋国至高学府,但真正有资质的皆在神都,在这苦檀地界,便有剑阁独占鳌头。 归根结底,苦檀是剑阁的地盘。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谁也不能保证,姜望是否也得到了什么大机缘,拜入了某个大宗门。 更何况,苏凌夷对于浑城这位小侯爷,根本不了解。 他看到姜望此刻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 心下一凛。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姜望却装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显然是有所企图。 世间某些修士的确存在着特殊怪癖。 明明很强,但装作自己很废的样子。 把自己整成虚得要死的模样,就是为了扮猪吃虎,最终得到所谓的快感。 真是恶趣味啊。 苏凌夷保持着最高警惕。 极其谨慎地后撤一步。 姜望此时则在想着,控制住苏凌夷的时间貌似短了点。 当初面对妖怪的时候,可是持续了一个时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很有钱,长得很好看的废柴啊!” 姜望很真诚地看着苏凌夷,说道:“你就没有想要打死我的冲动嘛?” 苏凌夷讪笑道:“刚才都是误会,所谓打打杀杀实在不雅致,不如咱们坐下来喝杯茶,一笑泯恩仇?” 姜望皱眉说道:“人要有骨气,刚才还要杀我,现在怎么能怂呢,这样做,只会让身边美人瞧不起你。”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 苏凌夷抬手打断她,义正严词道:“鱼渊学府奉行的便是有教无类,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面对任何人都要一视同仁,不可欺压弱小,初才之举,乃我之过,我要深深忏悔,相信师妹也会认同的!” 他微微抱拳,再次郑重其事道:“改日定当登门致歉,让小侯爷感受到我深刻忏悔的诚意,告辞!” 话落,便已一骑绝尘。 姜望颤抖着身体,病恹恹地咳了几声。 你这就走了? 我都还没开始发挥呢。 就不懂得助人为乐嘛? 你真想忏悔,就来打我啊! 杜言若:“o((⊙﹏⊙))o......苏师兄,等等我!” 苏凌夷根本不敢回头,待得远离栖霞街,这才勒马止步,等着杜言若追来。 看着杜言若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凌夷想到若是把此事传扬出去,可能会打扰小侯爷游戏的乐趣,平白得罪人,便决定守口如瓶。 “师妹啊,我们此来浑城是有任务的,要以大局为重。” “跟那小侯爷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耽搁时间,毕竟杜家还在浑城,把小侯爷得罪太狠,等我们离开浑城时,杜家便无法自处,师妹要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啊。” 杜言若闻言,很是感动,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侯府虽落魄,但在浑城依旧势大,若是刻意刁难杜家,确实很麻烦。” 苏凌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去拜访杜家,然后再来栖霞街调查吧。” ...... 赵汜背着装画的篓子,又要拖着藤椅,看着慢慢悠悠走在前面的姜望,气得直冒火。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明明是故意找茬,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你真的能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没有说话。 最开始遭遇妖怪事件,他也一头雾水。 但在清楚自己不光是能够控制妖怪后。 他便明白。 这将是自己命运彻底改变的时刻。 现在要做的就是得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股力量。 而这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真正变得强大之前,他得保守这个秘密。 栖霞街是浑城的旧街道,曾经也是繁华路段,只是原来的百姓多数已经搬走,仅留下寥寥几户人家和很多空宅子。 浔阳候府是栖霞街里最富丽堂皇的,屋檐的设计,房屋里的装饰物,院子里的摆放物品,各种奇花异草,都极尽奢侈。 只因原本府里的家仆要么被遣散,要么主动离开,在表面上看确实好像败落了一样。 姜望其实一直也很好奇。 为啥自己家这么有钱? 虽说是侯爷府邸,但坐落于小小浑城,可谓是偏到没边儿了,怎么看,也是不受朝堂重用的。 且侯府也只是一座侯府,并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姜望只能怀疑,是自己那位已经下落不明的老爹有问题。 就在他们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时。 斜刺里忽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小侯爷,你要媳妇不要?” 姜望无奈说道:“老许头啊,这是你第十五次问我了。”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许头,搓着手呵呵笑道:“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呢,这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稀罕你。” “只要你开金口,我满城给你踅摸,绝对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出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是。” 侯爷在时,姜望没有出过门,浑城里只知有小侯爷的存在,但谁也没有见过,而为攀上侯府,媒婆也是踏破侯府家门槛的。 直到侯府开始所谓的落魄,找上门的媒婆也丝毫没见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姜望那张脸上。 且对于浑城某些颇有家财的富人来说,找个小侯爷入赘,那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老许头也就仗着以前经常出入侯府,跟姜望熟识,得知利己又利人的好买卖,自是不愿放过。 姜望摇摇头,从其身边走过,“我可是堂堂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寻常女子哪能配得上我。” 老许头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被姜望的身份吓到。 “浔阳候府也就只剩一座侯府了,要不是你这小侯爷的身份,那些富贵家的娘子们哪还需要想法子找人说媒,怕是直接把你抢到府里去了。” 姜望很是无语地说道:“你就是个开裁缝铺的,怎么还跟媒婆抢上生意了,为了那点钱至于么。” 老许头乐呵呵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主要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天又刚刚及冠,是该找媳妇儿了。” 姜望也是想把老许头打发走,直接说道:“不漂亮的我可不要啊。” 反正漂不漂亮自己说了算。 闻听此言,老许头很是激动,连连做着保证,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赵汜有些忍俊不禁,伸出仅有的右手,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小侯爷啊,提前预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姜望看着赵汜,说道:“你好像也快而立之年了,我得告诉老许头一声,也要帮你找个媳妇儿。” 赵汜直接越过姜望,推开侯府的大门,“我这辈子只搞画,绝不搞其他的!” ...... 杜家宅子。 一排排美貌的丫鬟端着美味佳肴,明明只有三个人落座,却是满满一大桌子酒菜。 杜蘅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凌夷和杜言若,笑得很畅快。 曾经极力想要撮合自己女儿跟姜望。 是他最后悔,同时最庆幸的事情。 后悔的是,他的‘好意’被残忍拒绝,可谓颜面扫地。 庆幸的是,正因被拒绝,杜言若才有机会获得仙缘。 那是要比攀上侯府更值得快慰的大喜事。 鱼渊学府隶属朝堂,能就读学府绝对是祖坟冒青烟。 因学府并非只是教书育人,那里面全都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存在,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杜言若此时轻皱眉头,“子澄呢?” 杜蘅叹气道:“你那弟弟不学无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花费重金请来大师,教他学武,至今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杜言若说道:“最近浑城会有些不太平,最好叮嘱他不要乱跑。” 苏凌夷接住话茬道:“叔父不是外人,而且我们也需要叔父的帮忙,便有话直说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言若,继续说道:“我们此次来浑城,是奉师命,探寻仙迹,只因数日前,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被学府祭酒观测,怀疑是仙人临世的迹象,不日,恐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到浑城。” 杜蘅惊讶道:“仙人?” 他凝视着面前的苏凌夷,又看了看杜言若,不解道:“许是我见识短,当年的蔡教习不正是仙人么?” 苏凌夷微笑道:“我们只是一些修行之人,哪怕蔡教习的强大远胜于我百倍,但也还远远不敢称作仙人,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但真正的仙人,举手投足,怕是都能毁掉我们这方世界。” 他突然想到姜望。 觉得姜望纵然已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但终归很年轻。 等到蔡教习来浑城,他必要报此被辱之仇! 第三章 破巷里的修士 浔阳候府。 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院子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 很认真思索着面对妖怪蠃颙和苏凌夷时的一幕幕。 他基本可以确定。 是要自身受到很大威胁的时候,那股力量才会出现。 想要彻底掌控那股力量,他得不断让自己身处险境。 依照自己这虚弱不堪的身体,想要遇到危险,貌似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想着,这股力量是否本来就在自己身体里? 只是以前被保护在家里,不让出门,没有机会遭遇危险,否则这股力量是不是很早就会出现了?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研究那把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刀的原因,那便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目前侯府里唯一的婢女,此时提着一把大长剑,灰头土脸的从院外走来,轻唤了一声,“公子。” 姜望侧头瞥了她一眼,“小鱼啊,姑娘家家的要矜持,别总是舞刀弄枪的,瞧你那副好像在泥坑里滚过的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侯府大婢女总管的身份。” 小鱼伸手抹了把脸,扔掉手里的大长剑,直接把藤椅的腿角切断。 姜望吓得卷起双腿,骂骂咧咧,“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小鱼虽然脸蛋脏兮兮的,但仍旧依稀看得出来,其容貌姣好,身姿丰腴,年纪不大,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只是那个眼神实在很冷,让得姜望都不敢与之对视。 “又有啥事啊?” 小鱼轻声说道:“公子说帮我找来的绝世秘籍,我照着练了那么久,一点用没有,您不会是在骗我吧?” 姜望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怎么会没用呢,你提着把大长剑可是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既然是绝世秘籍,哪能轻易就能练成呢,你要有耐心啊。” 虽然小鱼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绝世秘籍,只教挥剑,其他半点招数都没有的? 看着好像暂时被糊弄过去的小鱼,姜望其实很惆怅。 三年前,他偷偷跑出侯府,在栖霞街里闲逛。 遇到了貌似正在被人追杀的小鱼。 那也是姜望第一次见到修士。 他当时就觉得小鱼这丫头很不简单。 毕竟是被传闻中的修士追杀啊。 若非老管家及时出现,带着姜望和小鱼藏了起来。 怕是他们都没命可活。 小鱼练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报仇。 但她虽然看起来很高冷聪慧,其实有点傻。 居然妄想通过练武来对抗修士! 姜望自是不会让小鱼去送死。 但为了让小鱼有奋进的目标,这才故意弄了本所谓的绝世秘籍让她练。 明明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却整日里想着怎么去杀修士。 真是离了大谱。 而让姜望很服气的是,明明只是个假秘籍,小鱼却好像真的练出了些门道。 侯府的西墙,三天两头的被小鱼挥剑搞塌,为此修墙的费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 此时,有跛脚的老者来到院子里,很是和蔼地看了小鱼一眼,随即朝着姜望躬身道:“公子,府外有人拜访。” 姜望很是意外。 如果依旧只是那些媒婆上门,老管家是不会来通报的,但正儿八经来拜访侯府的,这两年里可一个都没有。 ...... 侯府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灰布长衫,手持拂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头儿。 姜望看到来者,很是惊讶,“陶天师?” 天师是一种尊称,据说此类人懂得画符驱妖。 虽然姜望未曾亲眼见过,但陶天师在浑城里名声很响,各种事迹十分传神,不似作假。 但他对此始终持有怀疑态度。 陶天师轻摆拂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小友,算命否?” 姜望默然无语。 就像老许头整日里缠着他介绍媳妇儿一样。 自从某次偷跑出门,跟这位陶天师结识后,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要给他算命。 而今天居然直接找上门来,倒也是头一遭。 陶天师自顾自地说道:“小友,你有大凶兆啊。” 姜望:“......” 陶天师又很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与小友半年前第一次见面,便看出了小友身上有一丝凶煞之气,只是小友不愿让我破解,时隔许久,我预感到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必然已至顶峰,故不得不登门拜访,此次小友可莫要再拒绝我了。” 见姜望依旧不说话,陶天师往前迈出一步,作深呼吸状,再次说道:“若小友有甚怀疑,我可先行帮小友破解凶兆,事成后再收费。”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怎么个破解法?” 陶天师笑道:“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较为特殊,往日里或许不会察觉到异常,但这两天凶煞之气凝聚到顶峰,小友也会慢慢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到那时不仅破财,亦会伤命。”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望想起妖怪的事情。 他的神色不仅起了些变化。 陶天师微微一笑,说道:“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小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娶个媳妇儿。” 姜望:“......” 陶天师被姜望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收到哪家娘子的银子,故意用这种方法说媒,这确实是破解之法,而且是要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 姜望依旧很怀疑地盯着陶天师,“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摇头道:“老夫一生行事坦荡,绝无半点虚言,小友,你要信我啊。” 姜望沉默片刻,轻轻抬手一挥,“童伯,送客!” 老管家应声走了出来。 微笑着把仍在极力劝说姜望的陶天师请走。 姜望转身回府。 浔阳候府很大,但除了姜望,便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小丫鬟,以及画师赵汜。 除了住在前院的老管家,以及要照顾姜望起居的小鱼,赵汜亦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院落。 此刻的赵汜正在院子里作画。 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姜望,他用嘴巴嗦了嗦毛笔,当时便下笔如有神助,整座浑城的样貌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觉得我的画技又升华了,三年里行遍浑城每个角落,精益求精的勾画每一个细节,此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绝对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神作!” 姜望思忖着陶天师的话,随口说道:“能卖出三两银子不?” 赵汜顿时脸红脖子粗,“庸俗!实在庸俗!” 姜望继续说道:“画得再好,卖不出价钱,还是得饿死,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赵汜很气,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当年他确实是饿得快死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街头卖画。 他也不知道遇见姜望,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倒了大霉。 犹记得当初他满脸颓废的模样,那么好的画作却无人问津,忽然出现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要让他帮其画一幅画。 他的情绪是相当糟糕,故意把人画的丑陋不堪。 没想到却被夸赞了一番。 他当时就觉得那人有病。 事实证明,姜望确实有病,赵汜觉得自己也有病。 居然稀里糊涂的以毕生才华换了口饭吃。 说好听点,是浔阳候府堂堂小侯爷的御用画师,归根结底不就是个家仆嘛。 姜望完全没有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好奇问道:“陶天师的名声是真的么?” 赵汜不去看姜望,但还是回答道:“徒有虚名之辈是长久不了的,但陶天师的名声怎么说也在浑城响亮了二十余年。” “五年前我倒也亲眼目睹过陶天师的能耐,当年快要病死的镇守大人,遍寻名医无果,却被陶天师随便一张符箓给救了回来,到现在镇守大人也是活蹦乱跳的。” 姜望若有所思。 不管陶天师说得是真是假。 又是否跟自己忽然拥有的那股力量存在关联。 他本身就没几年可活了,又何须在意? 如果能够掌控那股力量,甚至踏上修行路,寿命得以延长,怎么都不是坏事。 姜望原本有些触动地情绪恢复过来。 忽闻浑城某处震动。 紧跟着有数道身影,自栖霞街上空掠过。 在浑城里是很少见修士出没的。 既是出现,必有原因。 姜望径直离开,叫上依旧在练习挥剑的小鱼,出了侯府。 就在相邻的破巷里,站着三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身后都背着一把剑,分别穿着白袍、青袍和紫袍,岁数大约都在不惑之年。 “此地确有莫名气机残留,但实在很难看出什么。” 青袍修士探查周围,紧皱着眉头。 白袍修士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未曾见过仙迹,只能按照记载来推断,但不可否认的是,仙人的临世,肯定就在这栖霞街里。” 紫袍修士忽然问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种画面,是仙人直接降临,还是从母胎降生?” 白袍和青袍修士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虽然有关仙人的记载很多,但基本都没有很详细。 莫说是普通人或寻常武夫了,其实就连他们这些修士,也只知神都里有位仙人。 但谁都不清楚那位仙人长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神都里那位仙人,根本就不存在。 第四章 月满西楼 “三位前辈。” 苏凌夷和杜言若出现在巷子里。 白袍修士看向他们,笑着说道:“看来鱼渊学府对待仙人临世一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居然派了两个还没有完全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来。” 苏凌夷眉头紧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在隋国是有些宗门高高在上的,纵是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招惹。 面前的三位毕竟是真正的修士,虽然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但总要谨慎些。 此刻的青袍修士正凝视着某处破旧院子。 因是多年未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半敞开的屋门,被蛛网缠绕着,看着颇有些阴森。 “有问题。” 白袍修士和紫袍修士对视一眼。 前者轻轻挥手,便有风平地而起,院子里烟尘乱舞,屋门全部敞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音。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张画。 画中有屋又有田。 杜言若好奇问道:“前辈,有什么问题?” 青袍修士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白袍修士则笑着说道:“修行路漫漫,我们蹉跎半生,也只是刚刚入门,今日有缘,也算是向鱼渊学府结个善缘,你们在学府里修行,只识理论,实则真正的人间,危险超乎想象。”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便也是剑阁为何每年都有大量弟子下山的缘故,我们修士最大的敌人,便是妖,若经验不足,就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史记有载,妖怪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六百年前。 曾经人间修士亦同妖怪爆发过战争。 最近的一次,世间诸国参战,历经半甲子,战况极其惨烈。 如今人间只剩隋国和西覃二分天下,便可见一斑。 那些立于巅峰的先辈修士,尽数陨落。 人间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洗礼。 后辈修士都将降妖除魔之事,当做毕生宏愿。 因此,寻仙的漫长路也开始了。 若能有真正的仙人坐镇,修士们都很坚信,这份宏愿便不再只是妄想。 杜言若和苏凌夷虽在鱼渊学府修行,但终究是没有真正入门,降妖除魔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们。 若非杜言若就出自浑城,且此次主要为寻仙迹,便也不会被派来。 她看向站在破旧院子里的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浑城处在苦檀边界,有些小妖怪潜藏,倒也并非稀奇事,但怪就怪在,明明有妖,却在浑城里很难感知到,若非我们就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这妖怪躲过去。” 白袍修士又想到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事情,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但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仙迹上了,既然有仙人临世,浑城自该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破旧院子里。 青袍修士将背后的剑握在手中,一股股阴风扑面而来,使其发丝衣袍轻舞,目光所及,屋内隐隐闪烁着妖冶红光。 他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画。 他站在真实的屋门前,凝视着画里的屋子,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 青袍修士低喃一声,手里的剑呼啸而出,就要斩碎墙上那幅画。 但忽有一股黑烟腾起,飞剑受到阻隔,被迫又回到了青袍修士手里。“确是有些道行的妖物。” 青袍修士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手里的飞剑从轻微颤动,再到变得越来越剧烈。 剑鸣声清脆,在某一刻,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接遁入画中。 原本看似寻常的画,也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把飞剑。 紧跟着那幅画就像活了一般。 田地里的小麦开始随风摆动,而飞剑直指画里的房屋。 青袍修士全神贯注。 操纵着画里的飞剑,横贯整幅画的剑气瞬间将得房屋摧毁。 一团灰白色像是雾霭般的气体很快从画里蔓延而出,笼罩住整个破旧院子。 苏凌夷和杜言若的精神一阵恍惚。 在苏凌夷面前出现了很多身姿妖娆,容貌美艳的女子。 但他毕竟是已经半只脚跨过修士门槛,很快便稳定精神,却也很难立即挣脱出来。 而杜言若在迷迷糊糊中,眼前也出现了姜望那张脸。 身形虽清瘦,但却相貌堂堂,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里像是散发着光彩,嘴角挂着一抹妖冶的微笑,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场只有三位修士未受影响。 “大胆魍魉,尔敢放肆!” 魍魉是某类妖怪的统称。 它们基本都是百年前就已横行人间的大妖残魂,因此只能藏于画中或者各种各样的老旧器具里。 若非修士,且意志力足够坚定之辈,也很难逃得出魍魉织布的天罗地网。 甚至稍有不慎,也会让修士栽个大跟头。 白袍和紫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 三把飞剑齐出,将那幅画绞得粉碎。 没有可寄藏的本命物,魍魉便无所遁形。 但有一缕青气自破碎的画里遁出,直接朝着巷外逃去。 姜望刚刚来到破巷里。 就看到一团青气直直撞了过来。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很护主的小鱼却已经拔剑出鞘,剑锋狠狠斩击在那团青气上面。 但青气直接一分为二,正要擦着姜望两边而去。 忽有嘶啦嘶啦的声音响起。 灼热地气流席卷整个小巷,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声,那团青气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苏凌夷很快恢复清明,急促喘着气。 杜言若此时的脸蛋娇艳欲滴,瞥见站在破巷里的姜望时,脑海中的画面清晰呈现,可谓羞愤愈加,下意识撇过头去。 他们都没有得见刚才发生的一幕,但那三位修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互对视一眼,便都朝着姜望走去。 “我等乃是月满西楼修士,敢问道友来自哪座山上?是否也为仙迹而来?” 月满西楼是苦檀地界的一座宗门。 因整个世间里修士数量稀少,资质偏低者很难在大宗门里上位,他们相遇相知,便有了月满西楼的存在。 归根结底,就是在修行道路上不如意者的报团取暖之处。 在隋国各界里,都有月满西楼这样的宗门。 突然出现的姜望,轻而易举就灭杀了魍魉。 让得三位修士一时间想了很多。 百日筑基后的洞冥境界,才是修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 而修至洞冥巅峰者,皆能返璞归真。 年长者不见得很弱,因为他们可能是不想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 但年轻者,很可能会是已经返璞归真的大修士。 不像苏凌夷和杜言若,他们能够一眼看透。 姜望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刚才的事情已经证明绝非如此。 在他们看来,姜望若非是返璞归真的强者,便也只能是大宗门里的弟子。 虽然苏凌夷和杜言若也都出自鱼渊学府,却很难同年纪轻轻就已经真正入门的修士相提并论。 不管姜望是属于哪一种,都值得青袍等三位修士礼敬对待的。 姜望微微喘着气。 看着面前的三位修士,此刻竟是用稍显尊敬地眼神看着自己,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站在姜望身侧的小鱼。 此时的表情也很震惊。 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些年公子一直在藏拙? 那团青气径直撞过来的时候,小鱼很清楚看到了青气里异常恐怖地脸。 她是有见过世面的,知道那是妖怪。 想着公子那么厉害,给她的绝世秘籍肯定也很厉害,她得更用心的去练才行。 而见到姜望始终没有回话的青袍三位修士,则有些释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猜想,姜望可能是剑阁弟子。 剑阁弟子每年下山,虽是修士们共知的事情,但实则下山的剑阁弟子从来不会自报家门。 大家也只是能够从他们用的剑,猜出其身份,事实也证明,他们没有猜错过。 念及此,青袍三位修士神色更尊敬了些。 毕竟剑阁是苦檀里最大的宗门,随便出来一个,怕也是能够踏平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小心翼翼道:“敢问贵姓?” 姜望怔然说道:“我姓姜......” 青袍修士连忙揖手见礼,“姜先生,我们已探知到仙人就在栖霞街临世,但想要确定目标,恐还需多些时日,既然姜先生到了,若有困难之处,怕是得姜先生出手才行,我们就不先打扰了,告辞。” 姜望默然无语地看着对方自说自话,随后毕恭毕敬的离开。 虽然他到此的目的,就是要再度身处险境,貌似这件事情算是完成了,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看着青袍三位修士,直接腾空飞走,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杜言若此时看向姜望,仍有些脸红。 而且她很不明白,为何刚刚三位前辈对待姜望的态度是那般? 浔阳候府的势力有这么大? 苏凌夷则是猜到了什么,他面色很难看,想着姜望貌似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厉害。 杜言若苦恼思考的时候,姜望也在看着她。 见其脸蛋红润地有些过分,姜望好心提醒道:“你好像生病了,赶紧回家吃点药吧。” 杜言若回神,恼羞成怒道:“你才有病!” 姜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有病啊。” 杜言若语塞。 随即冷哼一声,拉着苏凌夷快步离开。 在姜望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然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章 浑城有妖 姜望回到侯府的时候,老管家就在门口等着。 他发现老管家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让小鱼先回府,姜望看着老管家,疑惑道:“童伯,你没事吧?” 老管家笑着说道:“公子,饭已经好了。” 看着姜望茫然地模样。 老管家感到有些欣慰,公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他想到公子藏拙的理由,也许是意识到侯爷的事情很危险,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才故意装作很废的模样。 虽然姜望有病是事实。 但谁说有病就不能很强呢? 老管家目前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姜望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公子肯定有着什么计划,等到公子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说也不迟。 而姜望如果知道老管家此刻在想什么,肯定就很无语。 没事不要总是猜来猜去好嘛,有话不能直说嘛? ...... 深夜的栖霞街静悄悄。 有雾霭弥漫。 杜子澄摇摇晃晃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父亲对姓苏的满口称赞,对自己又打又骂,他的心情便糟糕透了。 此时因脚下打滑而摔倒,惹来他一阵骂街。 随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喘口气。 两眼迷蒙,不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很快,他被很响的动静吵醒。 微微迷瞪着眼睛,昏暗的街道里,有细芒闪烁,金铁交鸣之音悦耳,渐渐地有血腥味道传来,且越来越浓。 杜子澄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想要逃,便忽然有一道剑光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子澄再次醒来,已经在镇守府衙大牢里。 只因昨晚,浑城发生了几起命案。 甚至有一位修士死在了东集市里。 其中一例,就在栖霞街路口处。 镇守府衙的捕快赶到时,杜子澄躺在那里,旁边有一把断剑,且身上有不属于他的血迹,自然变成了嫌疑人。 栖霞街路口在第一时间便被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 有浑城第一神捕向镇守禀报道:“依属下刚才查看,栖霞街和凭阑街交叉处有一道深刻的划痕,目测得有三尺深,能造成那般痕迹,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镇守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杜子澄只是初境武夫,本质上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很难办。 这些天浑城里确有修士出没,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若只是武夫或修士之间的争斗,事情便好办多了,那毕竟不是他能管制得了的。 可现在有普通百姓遇害,又有修士死在浑城,他陷入极大的两难境地。 ...... 姜望是在巳时得知此事的。 看着面前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他眉眼间跳个不停。 想要在浑城找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但他其实还算平静。 因为两人目前没有展露恶意。毕竟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跟剑阁弟子的身份,并不冲突嘛。 虽然姜望不清楚自己多了个剑阁弟子的身份,但青袍两人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姜先生,相信浑城命案的事情,您已经有所耳闻,东集市虽然离栖霞街很远,但据我们所知,除您之外,在浑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够轻易做到杀死一位洞冥境修士。” 姜望现在有点不平静了。 月满西楼三位修士只来两个,这件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但此番话是啥意思? 被怀疑了? 他正要解释点什么。 青袍修士再度说道:“但如果浑城里有高手在隐藏,就另当别论了。” 姜望张了张嘴。 没等他说出话来。 紧跟着青袍修士又说道:“现在只有姜先生能帮我们,只要姜先生能帮忙找出隐藏在浑城里的凶手,我兄弟二人愿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话落,他便和白袍一起向着姜望深鞠一躬。 姜望很无语。 他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就已经把他架了起来。 正想着该怎么拒绝。 貌似是为表达诚意,青袍两人直接跪下了,“若姜先生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 姜望:“......” 虽然很想答应,但我到哪里去找凶手啊!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小侯爷! “其实你们误会了。”姜望觉得有必要说出真相,“当时在破巷里,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那团青气自己就没了,虽然最近我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但事实并非你们想得那样。” 白袍修士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我明白。” 姜望笑着说道:“你明白就好。” 白袍修士说道:“我们只是月满西楼的苦修士,在普通人以及寻常武夫眼里或许高高在上,但在像姜先生这样的人眼里,我们仅仅是强壮一点的蚂蚁,萍水相逢,便让姜先生冒着可能得罪某位大修士的风险,确实是我们得寸进尺了。” 你明白个鬼啊! 姜望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你们真的不要想太多好嘛!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我们不奢求姜先生亲自出手,只需找到凶手,我们的生死便与姜先生无关,若能侥幸活下来,我们依旧会把毕生奉献给姜先生,毕竟,这已是我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姜望有些累了。 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会帮你们找凶手的,但能不能找到,我无法保证。” 青袍和白袍激动道:“多谢姜先生!” ...... 虽然姜望觉得很累,但既然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便让老管家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 这是自侯府开始所谓落魄后,黑焰军第一次再入浑城。 黑焰军人马具甲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扬起烟尘滚滚,气势恢宏,惹来浑城守卫如临大敌。 若非及时看清为首者高举的一束黑焰旗帜,便已然要惊慌地吹响战争号角。 镇守大人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在弄清楚是小侯爷要查找浑城命案凶手时,他只能感慨道:“小侯爷实有乃父之风,令人钦佩啊。” 他对姜望依旧保持着客气,归根结底,就是黑焰军的存在。 黑焰军是浔阳候的兵,目前只听命于小侯爷,此乃浑城最大的一股势力。 虽然都说浔阳候府已经败落,但镇守大人最是清楚,只要黑焰军还在,侯府便依旧是曾经那个侯府。 姜望直接调遣黑焰军满城搜捕的行动,或许冒失了些,但终究是心存正义之举。 黑焰军以最简单地方式,一路横推,把镇守有所顾虑的障碍全部清除,使得查案的进程大幅度提高。 镇守大人很感动啊。 面对那些镇守府衙根本得罪不起的嫌疑人,若要强硬对待,必将付出很大代价,而小侯爷非常善解人意,把一切危险都揽了过去。 镇守府衙便能毫无顾忌地针对浑城命案大查彻查。 他甚至已经在想,事后该怎么感谢小侯爷。 而身在浔阳候府的姜望,自是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只是让老管家向黑焰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至于黑焰军怎么做,他根本没有任何考虑。 但黑焰军的速度确实很快,到了傍晚,副统领单琦玉便来到了浔阳候府。 他站在姜望的面前,躬身见礼道:“小侯爷。” 姜望待在自己屋子里,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查出结果了?” 单琦玉把一份名单递到姜望眼前,说道:“这是最近所有外来修士和武夫的名单。” 姜望疑惑道:“死得是修士,你查武夫干嘛?” 单琦玉愣了一下,说道:“东集市里死掉的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但能杀死修士的并非只有修士,除了道行很深的妖怪之外,某些武夫也能做到。” 这就有点超出姜望的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武夫只是会点拳脚的江湖人。 “在整个苦檀里,武夫遍地,修士难寻,最常入世的修士境界都偏低,但对四境以下武夫而言,依旧是难以对抗的可怕存在。” 单琦玉很认真地说道:“可武夫只要跨入第四境,便拥有了同修士一战的实力,宗师境界的武夫,甚至能够轻易轰杀洞冥境修士。” 姜望再次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 他抿了口茶,问道:“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单琦玉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说道:“目前最有嫌疑的便是此人。” “浑城里现有的修士没几个,要么就像鱼渊学府的苏凌夷和杜言若那般,尚未真正跨入洞冥境界,剩下的便只有月满西楼那两位修士......” “只有这个叫冯灵槐的人,他是一位四境巅峰的武夫,只要条件允许,他完全能够做到瞬间杀死一名修士。” “但目前我没有查出,这个冯灵槐跟那位死掉的修士之间存在什么恩怨,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浑城里有妖怪出没的痕迹。” 姜望低头看着名单,闻言惊讶道:“又有妖怪?” 现在的浑城都快要变成妖怪窝了。 想着浑城里是有好几起命案发生,而且基本都在同一时间,相比于冯灵槐,妖怪行凶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让单琦玉继续调查,并且问出了妖怪出现的具体位置,决定要在这次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第六章 请姜先生出手 深秋时节,月黑风高。 凭阑街的一条幽静小巷里。 姜望扶墙,急促喘着气。 他迄今为止还没有走出过栖霞街,哪怕这条巷子就在栖霞街边上,但也是把他累得够呛。 正在这时,姜望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妖怪是这人间里最大的异类,它们行事毫无顾忌,但低级的妖怪也有恐惧,不会主动袭击修士,除非是道行够深的妖怪。” 苏凌夷攥紧手里的剑,其实他并不想来。 黑焰军把调查到的情况,也顺便告诉了镇守府衙,从而有妖怪出没的事情,便被苏凌夷探知到。 因杜子澄被关押,他也成了镇守府衙怀疑的对象,为证清白,且帮师妹把其弟弟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把。 但对此般情况愈是猜测,他心里便越后悔。 若是碰到某种大妖,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逃跑了。 杜言若也清楚这很危险,但救弟心切,她顾不了那么多,能指望的也只有苏师兄一人。 “是谁?!” 苏凌夷很谨慎。 稍微的风吹草动便被他察觉。 看到姜望从拐角处走出来,苏凌夷眉头紧皱。 “原来是小侯爷。” 蔡教习没有来到浑城之前,面对姜望,他只能陪着笑脸,虽然很气,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姜望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着打招呼道:“苏兄不是说要来我侯府致歉嘛,我怎么一直没有等到你来啊,看来你确实没有啥诚意啊。” 苏凌夷面部微僵,讪笑道:“这不是诸事繁多,没有找到机会嘛。” 杜言若想要说些什么,觉得苏师兄没必要对姜望这般客气,但她忽然心头一紧。 猛地转身。 只见昏暗地小巷子里冒出了绿光。 前面隐隐有细长且高大的身影摇晃着。 清脆地脚步声在此刻有些刺耳。 有浓雾渐渐蔓延,其内绿光闪烁,氛围在一瞬间变得森然起来。 苏凌夷第一时间拔剑出鞘。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姜望随即发现,手里的长夜刀在轻微震颤,散发出极其彻骨地冰寒之气。 那更像是对危险的一种预警。 很快,巷子里摇晃地身影变得清晰。 破烂的白衫挂在身上,其身形修长,高足有一丈,两条袖子垂在地面,行走时,略微弯曲的上半身左右摇晃着,及腰长发披散,遮住了整张脸。 因身高的问题,姜望的视线也在往上慢慢移动。 这哪里是正常人该有的高度? 杜言若的面色有些苍白。 看着面前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她下意识抓住了苏凌夷的手臂,声音带着点颤抖地说道:“这跟教习提到过的妖怪有点像......” 苏凌夷沉声说道:“是傲因!” 姜望皱眉问道:“这妖怪很厉害?” 苏凌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妖怪蠃颙以及魍魉在它面前,便形同玩物。” 他怎么都没想到,浑城里居然会有‘傲因’这种可怕的妖怪! 虽然姜望已经见识过妖怪蠃颙和魍魉,但实在体会不到它们的可怕之处,自然也很难理解此刻苏凌夷的心情。 所以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就像听到前面有蚂蚁拦路一样。 苏凌夷看着姜望那很无所谓地模样,心下更觉凛然。难道姜望居然连‘傲因’这种妖怪都不放在眼里? 他有点难以接受。 就算是蔡教习面对妖怪傲因,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绝对不相信,姜望会比蔡教习更强,否则他还怎么报仇?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凌夷慢慢退到了姜望旁边,行抱剑礼,“在下本事低微,恐得仰仗小侯爷,既然我们能在此相遇,便该是目的相同,苏某愿为小侯爷掠阵。” 姜望哪里能不知道苏凌夷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凌夷略有尴尬地陪着笑脸。 姜望倒是没有直接点破,他其实也稍微有点担忧。 如果妖怪傲因真的很可怕,他不敢保证,那股力量是否能压得住。 但他依旧决定试一试。 攥紧手里的刀,他一步步朝着妖怪傲因走去。 杜言若见此一幕,小声说道:“苏师兄故意让他对付妖怪,岂不是要让他送死?” 苏凌夷刚要说话。 杜言若又说道:“我明白了,如果让他死在妖怪手里,那侯府便没理由事后刁难杜家,此乃一举两得,苏师兄果然高招。” 苏凌夷:“......”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刚才确实没想到这些。 他只能笑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师妹啊。” 杜言若大为感动。 ...... 小巷里很昏暗,但姜望的眼睛里却有光。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持刀冲向面前的妖怪。 嘭! 啪叽! 妖怪傲因只是轻轻抬手。 姜望的脸便贴在了墙壁上。 它的脑袋微微抬起,披散着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绿油油地眼睛,像是充满很多的疑问。 长到直接垂在地面的袖子随着手臂抬高,慢慢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仿若金属一般的利爪。 它晃悠悠地往前走,足有两尺长的锋锐利爪在墙壁上摩擦,划出四道极深的痕迹,火星子迸溅。 苏凌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就这? 看着姜望重新站起身。 杜言若说道:“真可惜啊,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苏凌夷沉默不语。 他觉得这幅画面很有问题。 姜望明明很强才对,就算没有像蔡教习那么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难度又是所谓的恶趣味? 他看着晃悠悠有些站不稳的姜望。 此人肯定有受虐倾向。 姜望其实很懵。 他现在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剧痛无比。 但那股力量根本没有出现。 是威胁程度不够,还是自己根本就猜错了? 如果再试一次,会不会死掉? 他有点纠结了。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很果断的转身就跑。 总不至于把命丢掉。 苏凌夷惊了。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眼看着姜望快要跑出巷子,那大口喘气的声音好像要死似的。 苏凌夷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杜言若也跟着跑。很快便超过了姜望。 他隐约有些回过味来。 或许姜望根本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当时在栖霞街路口很可能只是自己身体出了些问题。 在破巷里,那三位修士面对姜望的态度,或许另有原因。 念及此,他很是恼火。 原来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结果每次见到姜望,还得违心地陪笑脸。 他觉得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他想要直接在这里杀掉姜望时。 回头发现,姜望已经跑不动了。 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来到面前的妖怪傲因,他喘着气说道:“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不要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把戏,你最好直接弄死我。” 妖怪点了点头,有这种要求的人类很少见,它觉得自己应该满足。 唰! 忽有破空声响起。 两把飞剑从小巷尽头而来。 直接钉在了傲因脑门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身影悬在半空。 后者俯冲而下,空气的炸裂声振聋发聩,一拳狠狠砸向妖怪傲因的脑袋! 嘭地一声闷响。 利爪划着墙壁,往前行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傲因的脑袋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 白袍修士扭转腰身,顺势把钉在妖怪脑袋上的一把飞剑拔出,借力甩出更势大力沉地一剑。 爆涌而出地气息将得巷子两面墙壁直接震裂。 但白袍修士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傲因根本毫发无损。 只见妖怪傲因抬起另一条手臂,金属利爪探出,在巷子里凝聚地浓雾瞬间散开,一股阴风席卷,伴随着轰隆隆地巨响,直至小巷尽头,赫然呈现出一道尺深的沟壑! 烟雾翻滚,白袍修士的身影飞出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 姜望剧烈咳嗽着,看着眼前妖怪轻轻抬手,便造成的恐怖画面,惊骇不已。 暗暗吞咽口唾沫,姜望双手颤抖着举起长夜刀,但沟壑的呈现,让得巷子里落脚之地变得极为狭窄。 纵使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姜望依旧迫使自己往后退。 “姜先生!”青袍修士落到姜望面前,“此妖绝非我们兄弟两人能够对付,虽然很无耻,但我们只能请求姜先生出手了。”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 他很想拒绝。 苏凌夷此时又折返回来,冷笑道:“前辈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侯爷根本就是个废柴,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不希望前辈再因此丢了脸面......” 他话还没有说完。 妖怪傲因的咆哮声便传了过来。 轰隆隆! 两面墙壁彻底坍塌,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也使得浑城某些人的目光探寻而来。 待得浓烟渐渐散去。 妖怪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在废墟里尤为醒目。 青袍修士拽着姜望的手臂,退到了栖霞街里。 苏凌夷则很是狼狈地从巷子里冲出来。 “姜先生......”青袍修士看着姜望,眉头深深皱着,此时姜望的模样颇为不堪,他的心里也有了怀疑。 妖怪傲因高高跳起,从凭阑街小巷的废墟,重重落在姜望他们身前。 恐怖地气息扑面而来。 第七章 握住整个长夜 有风起。 妖怪傲因破烂的衣裳在轻轻摇摆。 披散着的头发扬起,整张脸清晰映入姜望的眼帘。 那是一张很白很白的脸,略有些发黑的嘴唇,绿油油地眼睛,跟普通人的五官倒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俊俏。 姜望依稀记得,青楼里某些姑娘,为了满足顾客们的各种癖好,用胭脂把自己的脸涂抹的很鲜艳,有些时候抹得重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是这般。 甚至还没有妖怪的这张脸好看。 但姜望对此也没有太多想法,妖怪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挺奇怪的,可终究是没有自己好看。 他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再次体会到了来自深渊的凝视。 面对青袍修士怀疑的眼神。 便听到姜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就站在这里,你杀一个试试。” 妖怪傲因低头看着他。 它貌似有些好奇。 明明刚才还吓得很惨的人类,为何突然有了勇气? 有些妖怪是只能依靠本能的怪物。 有些妖怪则拥有着同人一般的智慧。 它们自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思考。 有些妖怪不能开口说话,有些妖怪很喜欢说话。 也存在能说话,却不喜欢说话的妖怪。 傲因没有从姜望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很确定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它就站在原地,想要看看这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到底能做些什么。 姜望举起手里的刀,就像握住了整个长夜。 通体漆黑的刀,已经完全融入在黑夜当中。 正如同用金箔刻在刀颚部位上的名字——长夜。 他挥刀砍向妖怪的手臂。 迸溅出地火星子,证明妖怪的身躯很是坚硬。 此般画面让得青袍修士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苏凌夷在冷笑着。 而姜望却很淡然。 他摆出要往前冲的架势。 白袍修士正从废墟里爬出来。 老管家刚刚赶到。 他拼尽全力,直接腾空而起。 但在下一刻,姜望整个人就好像一支离弦的箭,携裹着尖锐呼啸声,破空而去! 手里的刀正对着妖怪傲因脑门上的飞剑,以高速的冲击力道,狠狠撞了上去! 而傲因此时也伸手抓住了飞剑。 轰隆隆! 以栖霞街路口开始,横贯凭阑街,深有四尺,宽六寸的刀痕,清晰呈现出来。 姜望持刀而立。 妖怪傲因倾斜着身子,可以看得出来,它的眼神很困惑。 苏凌夷睁大了眼睛。 表情如妖怪此刻的困惑如出一辙。 什么情况? 老管家的身影落回地面,他的情绪也很不平静。 虽然猜到公子有所藏拙,但貌似藏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独青袍和白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青袍修士为自己刚才甚至怀疑姜先生而感到惭愧。 傲因相比于魍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但姜先生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妖怪,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轻松拿捏,恐怕已经是洞冥境巅峰的大修士! 他们深知,月满西楼的楼主便也只是此境界而已。 青袍和白袍此刻对视一眼。 姜先生真是可怕啊。 ...... 姜望的脸色很苍白。 但因他本来就是一副虚得要死的模样,便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异常。 刚刚,在面对妖怪蠃颙时见到的‘海市蜃楼’,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次只有他能看得见。 就像是某种神秘的领域,在对他敞开大门。 与其说是‘海市蜃楼’,不如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站在那个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且是唯一的神。 他低头看着属于凭阑街的路面。 脑海里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处在栖霞街里时,那种感触最为强烈,但在他踏足凭阑街时,虽然依旧成功命中了妖怪傲因,可力量很明显在急速流逝。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自己只有在栖霞街里才能展现那股力量。 是因‘海市蜃楼’的覆盖范围,只有栖霞街,一旦超出范围,他便还是曾经的废柴。 既然有范围,他想着,肯定有办法将范围扩大。 如果有朝一日能把‘海市蜃楼’覆盖在整个隋国,甚至整个人间,他就真的无敌了! 而且他还发现,长夜刀貌似确实跟‘海市蜃楼’存在着些关联。 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长夜刀就像是‘海市蜃楼’的钥匙。 他只有握着长夜刀时,才能像同妖怪傲因战斗那样,直接使用那股力量,否则,也只是像曾经面对苏凌夷那般,力量虽然存在,但却触及不到。 “姜先生......” 青袍修士搀扶着白袍修士,来到了姜望身边。 姜望回过神来,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面前的妖怪傲因。 紧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退至栖霞街里。 青袍两位修士很茫然。 他们也只能跟着姜望走了回去。 只见姜望轻咳一声,举起长夜刀,轻轻一点。 妖怪傲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是否到过东集市,杀死过一位修士?” 姜望很认真地问道。 妖怪傲因紧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缓缓摇了摇头。 白袍修士立即怒道:“除了你这妖物,还能有谁?居然敢不承认!” 青袍修士沉声说道:“妖怪傲因最喜四处游荡,经常袭击路人,或许你在袭击浑城百姓的时候,被我兄弟撞见,可惜他不是对手,被你残忍杀害。” 妖怪傲因微微张嘴,第一次开口说话,“我是有袭击人类,但没有见过你们说的修士,更没有去过什么东集市,就算我是妖,你们也不能随意按罪名。” “妖言惑众!”白袍修士持剑便要冲上去,“我可不会相信你们妖怪的话!” 姜望示意青袍修士拦住白袍,看着妖怪傲因,轻声说道:“所以你承认浑城的百姓是被你杀害?” 妖怪傲因淡淡说道:“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 姜望沉默。 如果妖怪所言是实话,那么具备嫌疑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妖怪没有撒谎呢? 姜望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杀妖怪,想想便有点小兴奋呢。” 不管月满西楼那位紫袍修士是怎么死的。 妖怪傲因袭击百姓都是事实。 他直接甩出了手里的刀。 瞬间洞穿妖怪的脑袋。 傲因睁着绿油油地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容,“浑城有某样事物在吸引着我们,虽然你很强,但等有比我更厉害的妖出现时,你们整个浑城都将不复存在!” 看着彻底没了生机的妖怪傲因,姜望眉头紧皱。 青袍修士说道:“它说得应该是和仙人临世有关,浑城有姜先生在,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修士赶来,浑城必定万无一失,莫听它妖言惑众。” 姜望好奇地问道:“浑城真的有仙人?” 青袍修士点点头,说道:“我们虽然也没见过,但世间传闻有仙的事迹太多了,数日前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便是佐证,那很可能便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姜望心脏一紧。 海市蜃楼? 仙人临世的异象?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怪异。 青袍修士没有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貌似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早已没了苏凌夷的踪影,愤恨道:“别再让我见到他,差点让我怀疑姜先生,酿成大错。” 姜望默然无语。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且不管那妖怪所言真假,我倒也确实调查出,有能力杀死你们同伴的并非只有这妖怪,还有一个叫冯灵槐的武夫,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查。” 青袍和白袍朝着姜望躬身行礼,说道:“我们日后定当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姜望摆摆手,转身离去,“随你们便吧。” 他们暗暗感慨道:“姜先生真有高人风范啊。” ...... 镇守府衙大牢。 杜子澄被放了出来。 虽然只被关了一天,但他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很是颓废。 “镇守大人已经准备全城表彰小侯爷了,若非有小侯爷帮忙,那些有嫌疑的咱是一个也动不得啊。” “侯府黑焰军满城搜查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差点把杜家给掀掉,若非鱼渊学府来的那个苏凌夷和杜言若被证实没有嫌疑,想必杜家直接就在浑城里消失了。” “杜蘅仗着自家闺女身在鱼渊学府,都已经快不把我们镇守府放在眼里了,居然还敢跟黑焰军叫板,直接就被那位单统领打得半死,当时我也在,那场面真是壮观。” “要我说,咱就应该把那杜子澄多关几天,让杜家好好出出血才对。” 杜子澄盯着正在欢声笑语谈论的狱卒,眼眸里有火在窜。 凭什么我在大牢里受罪,而姜望却得了名声? 甚至如此欺辱杜家。 哪怕杜子澄不喜欢自己老爹,但也不能坐视自己老爹被人打得半死。 因姐姐的事情,他很早就想报复姜望了。 此刻情绪上头,直接把自己被关大牢的事情,也归咎到姜望身上了。 可谓新仇加旧恨,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面对着狱卒们异样的眼神和嘲笑声,杜子澄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镇守府大牢。 他的眼中隐现一抹狠厉。 第八章 西城巷渐离者 栖霞街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浑城命案的查办依旧在进行着。 妖怪傲因已经伏诛,但东集市里的修士事件尚未结案。 姜望尝试着走遍了栖霞街每个角落。 虽然累得要死,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两日才休息过来,但各种验证后,也对那股力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他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很可能便是‘海市蜃楼’造成的。 因他发现‘海市蜃楼’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是依靠汲取他的寿命,才得以稳固。 而长夜刀貌似能够让‘海市蜃楼’稳固的时间更久一些。 但这显然治标不治本。 他得真正成为一名修士,获得漫长的寿命,才能彻底稳固‘海市蜃楼’。 可筑基的过程要经受非人的痛苦,他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那只会加速寿命的流逝。 他想到陶天师曾说过的那些话,若非危言耸听,便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或许可借机试探,找到暂时的解决办法。 近日里浑城气温有所降低。 而栖霞街空旷无人,弥漫着凄风苦雨的味道。 姜望向前走着,小鱼撑着油纸伞,跟在旁边。 刚刚来到栖霞西街路口,踏足陶天师所住的西城巷街道。 抬眼便看到,有身穿灰衣,戴着帷帽,手里有剑,同时背着厚重剑匣的男子,正沐浴着苦雨的洗礼。 姜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慢慢想要撤回栖霞街。 但帷帽男子直接拔剑出鞘,剑锋在风雨里疾行。 很浓烈地压迫感,让得姜望身子僵在了原地。 剑尖正指着他的脑门。 小鱼虽然已经很快做出反应,但依旧迟了一步。 帷帽被轻轻抬起,那是看着约有三十几岁的男子,他咧嘴笑道:“你挺值钱的,对于越值钱的猎物,我总会越兴奋,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的。” 姜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请了刺客要杀他。 对面的帷帽男子是一名武夫。 但姜望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境界。 “我不问是谁雇佣你的,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值钱,到底是多少钱?” 帷帽男子笑道:“我曾杀过的人很符合千奇百怪这个词,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你这种似浑不在意,甚至回趣我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得多了,不管你有何表现,都不再值得让我另眼相看,但你也确是我最挣钱的买卖,足以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姜望了然道:“那确实很值钱,但真的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食指轻点了一下剑柄,剑身发出剧烈的颤音。 空中落下的雨珠被弹飞,有些雨珠直接拍击在姜望脸上,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哪怕诚信二字对我而言并不值钱,但生意要做,总得讲一点,毕竟是最值钱的买卖,我会给你一些优待,那就是把过去我做生意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你身上。” 剑芒闪耀,好似雨中彩虹。 帷帽男子出剑的动作很快。 但因小鱼一直在盯着那把剑,这次很及时的挥剑将之拦截。可剑尖本就距离姜望很近,两把剑撞击的瞬间,好悬没有把姜望的眼睛闪瞎。 帷帽男子看向小鱼,倒是觉得很意外。 “居然是已接近第三境的武夫,刚才那一剑确实精彩,能在此般距离下拦住我的剑,就算已是第三境的武夫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也很意外。 他一直都觉得小鱼可能很厉害,但没想到已经半只脚跨入武夫第三境。 但又想到小鱼只练了挥剑这一招,或许是熟能生巧,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事实证明,面对帷帽男子的再次进攻。 小鱼都是用挥剑的方式来格挡,渐渐地便开始力有不逮,被打得节节败退。 帷帽男子也发现了问题。 “原来只是个刚开始学武的废柴,但挥剑时居然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倒也确实天赋异禀,可惜你遇到了我。” 他话音刚落。 剑气便覆盖在整条街道。 能斩出剑气的武夫,最低也在第三境的巅峰。 而帷帽男子显然已有了要破入第四境的迹象。 此般年纪,在武夫里面已经算得上很有天赋了。 天降雨水在那一刻凝滞,一颗颗晶莹雨珠悬浮在半空。 映照出无数把剑影。 小鱼再次挥剑,拉扯出一道水线,冲击在对面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被雨淋湿的幌子垂落,街道两侧店铺前挂起的灯笼接连破碎,门窗拍打着,好似奏响一曲仙音。 帷帽男子咧嘴笑着。 他抬起的手猛地握拳。 雨幕里,破空声大作。 小鱼瞳孔骤缩。 脑袋迅速向后仰起。 但帷帽男子眨眼间已迫至近前。 有一缕青丝贴着她的脸颊滑落。 姜望轻咳了一声。 他此时已退回到栖霞街里。 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夜刀。 帷帽男子绝杀的一剑因此定格。 他的神情变得惊愕。 没等他回过神来。 姜望左手撑伞,右手攥着刀,直接朝着帷帽男子扔了过去。 而帷帽男子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当即便持剑格挡。 但长剑跟飞刀撞击,却是长剑应声而断。 帷帽男子不信邪,紧跟着背后剑匣开,又是数把长剑来袭。 姜望重复动作,将飞回来的长夜刀再次扔出去。 刀出,剑破。 “见鬼!”帷帽男子很是不能理解现在正发生的一幕。 他无法从姜望身上感受到半点气息波动,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拿着刀扔来扔去。 姜望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的剑匣已空,手里也只剩下一把剑。 他阴沉着脸说道:“我收回此前说过的话,你确实让我有些另眼相看,果然最值钱的买卖,也得物超所值,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我要做的生意,绝无失败的道理。” 他没有半分犹疑,果断出剑。 其身法飘逸,剑锋斩碎风雨,引来雷霆炸响。 而姜望只是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帷帽男子手里的剑仍是未能避免直接断裂的结局。 且长夜刀趋势不减,重重砸在帷帽男子胸口上。 伴着清脆骨裂的声音,帷帽男子喷出一大滩血,混合着雨水在街面散开。 他脚下踉跄着,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望。 姜望把刀归鞘,慢吞吞说道:“你拿了不该拿的钱,接了不该接的任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你便得死。” 帷帽男子捂着塌陷下去的胸膛,不断咳着血。 “别......别杀我,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姜望看着慢慢跪倒在地的帷帽男子,说道:“你觉得我信不信?” 帷帽男子倦缩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音。 他艰难抬头,凝视着姜望的脸,“要杀你的人姓杜,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刀而已,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会帮你把那家伙解决掉,且分文不取......” 姜望默然不语。 帷帽男子爬到栖霞街里,抓住姜望的裤脚,因激动而再次咳血。 他一脸的哀求,甚至泣不成声,但眼底却闪烁着一抹怨毒之色。 姜望低身掰开他的手,在那一刹那,忽有寒芒崩现。 帷帽男子手里居然又多了一把二寸小剑,以迅猛地速度,直直朝着姜望咽喉刺去。 “我可是要成为苦檀最强渐离者的人!我不可能会输!要死的人是你!” 帷帽男子歇斯底里。 姜望弯着腰,面色平静。 小剑距离他有三寸。 他的右手紧紧箍着帷帽男子持剑的手腕。 硬生生掰着手腕,扭曲到极其恐怖地角度,在帷帽男子凄厉地惨叫声里,小剑已入其咽喉。 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在帷帽男子意识弥留之际,听到姜望平淡地声音,“如果在刚一开始,你的剑没有停住,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你的废话太多了,根本不适合当刺客。” 帷帽男子脑海里最后闪过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他虽然具备渐离者应有的狠厉,甚至到有些变态的程度,但渐离者要做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在杀戮中得到快感,以此忘记自己的身份。 ...... 姜望有些虚弱地扶住小鱼,疑惑道:“渐离者是啥?” 小鱼憋得脸蛋通红,强支撑着姜望的身体,抿嘴说道:“就跟江湖里的刺客类似,但能成为渐离者,境界最低也在武夫第三境,甚至里面还有修士的存在,当年追杀我的人,便是渐离者。” 姜望若有所思。 他始终没有询问过小鱼的身份,但小鱼能知道这么多,已足够证明很多问题。 “姓杜的......” 虽然浑城里杜姓之人繁多,可有钱请渐离者,且想要杀他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但他又没觉得自己跟杜家有这么大的仇怨。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管真相怎么样,他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 为避免再有渐离者冒出来,他决定先回府。 杜家在南城巷,出了栖霞街便是废柴的姜望,自然不能亲身前往。 他只需在侯府里指点江山,黑焰军便会踏平杜家! 第九章 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 酉时三刻,微雨。 姜望坐在浔阳候府的门槛前。 小鱼提着长剑,在濛濛雨雾里练习着挥剑。 而赵汜则在屋檐下作画。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 但在南城巷杜宅里的杜蘅,眼睛却瞪得很圆。 他正在家里吃着晚宴,有苏凌夷和杜言若作陪。 杜子澄那孽子当然是直接被赶回房间,没得饭吃。 可正在苏凌夷向他敬酒,他满脸开心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响。 有家仆慌张来报。 是黑焰军把杜家大门给拆了。 看着面前很熟悉地那张脸,杜蘅想起了几日前被痛揍的凄惨经历。 单琦玉手持一杆亮银枪,身后是乌泱泱百名黑焰骑士。 将得杜家门前的南城巷堵得水泄不通。 微微细雨亦是把他们身上的黑色甲胄洗刷的透亮。 黑焰军办事,街上百姓都得回避,免得伤及无辜。 但黑焰军直接打上杜家的事情,也在最快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浑城。 杜蘅阴沉着脸,说道:“单统领,你这是何意?” 单琦玉冷笑一声,直接持枪抵在杜蘅的脑门上,“上次打你没过瘾,想再打一次,你有意见?” 杜蘅恼羞成怒道:“欺人太甚!” “我女儿可是鱼渊学府的高徒,你们也只是一落魄侯府的兵,浑城可不姓姜,真当现在还是浔阳候一言堂的时候了?!” 单琦玉却很张狂,直言道:“那是小侯爷低调,只要小侯爷愿意,浑城就可以姓姜。” 杜蘅真是没有想到,单琦玉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苏凌夷此时上前说道:“没想到黑焰军竟猖狂至此,若往大了说,浔阳候府拥兵自重,可是有谋逆的嫌疑。” 在凭阑街面对妖怪傲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被姜望耍了一通。 明明很强,但偏偏装作很弱的样子。 可就算姜望是一名大修士,也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若是盖上谋逆的帽子,浔阳候府势力再大,也难逃抄家灭族的结局。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而且是直接送上门的机会。 但单琦玉却根本没有搭理苏凌夷。 虽然小侯爷让他搞清楚到底是杜家里的谁请了渐离者,可单琦玉觉得小侯爷太善良了。 管他是谁呢,直接把杜家一锅端,简单又轻松。 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只要不传出去,有啥所谓? 此时杜子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单琦玉眉毛一挑,说道:“先把他的腿打断。” 杜子澄:“......” 黑焰军里走出一人。 径直朝着杜子澄走了过去。 杜言若当即拔剑出鞘,冷脸道:“谁敢动我弟弟!” 一杆银枪瞬间扫出。 杜言若直接被抡倒在地。 紧跟着便是杜子澄的惨叫声。 杜蘅被吓傻了。 “第三境的武夫!”杜言若看着弟弟被打断腿,恨意自眼眸里喷涌而出。 她冲击窍门有六百余次,看似很多,却只是刚刚开始筑基而已,这也是为何修士数量稀少的原因。 莫说已经将五脏六腑都强化到极致的三境武夫,单是二境武夫也能轻易打她四五个。 江湖武夫的初境是普通人依靠锻炼也能达到的程度。 而第二境便也如同修士一般,需得感知到炁的存在。 但只能使炁附着在肌肤表面,修至巅峰便可刀枪不入。 第三境的武夫就能使炁流窜四肢百骸,经久不息,甚至能借炁飞檐走壁,已是真正踏入高手行列,以一敌百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四境武夫已然具备了匹敌真正修士的实力。 刚入门的修士,面对四境武夫也只能退避三舍。 苏凌夷自来到浑城,就一直吃瘪,他觉得现在终于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距离真正的修士也只差临门一脚。 他很自信,只要不是面对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忌惮姜望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上门来羞辱。 “果真是粗鄙武夫。”苏凌夷上前把杜言若扶起来,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今日,我就让你们深刻认识到,修士和武夫最大的区别。” 他话音刚落。 腰间的剑便自主出鞘。 任凭那位把杜子澄腿打断的黑焰军士怎么做,都无法摆脱飞剑的锁定。 “修士炼炁,则天地之炁皆用,武夫只能借炁来淬炼体魄,就算把你们的体魄淬炼的再强,打不到敌人也是枉然。” 黑焰军士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其眼神里明显有着一抹嘲讽。 他看着滔滔不绝彰显自己优越感的苏凌夷,猛地挥枪,直接把飞剑扫落。 紧跟着大步奔袭,以横扫千军之势,重重一枪拍击在苏凌夷脸上。 居高临下看着被一枪抡吐血,趴在地上惨嚎的苏凌夷,黑焰军士冷笑道:“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何况你都算不上一个修士,就凭一把轻飘飘地飞剑,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 苏凌夷怎么都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话是没有说错,但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就算只差临门一脚,可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修士。 若是碰到寻常的三境武夫,他确能得偿所愿。 可面对着身经百战的黑焰军,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 单琦玉其实对苏凌夷也有着些忌惮,毕竟鱼渊学府可是不好得罪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又生。 他朝着那位黑焰军士打了个眼色。 黑焰军士会意。 高高举起手里的亮银枪。 正在和杜子澄一块交替哀嚎着的苏凌夷,见此一幕,顾不得面部的剧痛,失声道:“我可是来自鱼渊学府,你们要想清楚杀我的后果!等蔡教习来到浑城,你们整个侯府都要被连根拔起!” 单琦玉眉毛一挑,笑着说道:“如果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可就非杀你不可了。” 杜蘅此时紧紧拽着杜言若,眼前的画面,让他回想起曾经浔阳候率领黑焰军入驻浑城,镇压各族,把黑焰军大旗挂满整座城的场景。 面对要立威的浔阳候,当初很多富族都倒了大霉。 虽然浔阳候只找那些鱼肉乡里的富族麻烦,但那些富族里面也有存在宗门背景的。 就如同杜言若就读鱼渊学府。 哪怕当年的那个宗门根本不能和鱼渊学府相提并论,可浔阳候带着一群武夫就敢直接打上那座宗门,最终结果却是宗门派来修士向浔阳候道歉。 在当时尚未起家的杜蘅眼里,浔阳候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凡人哪敢跟仙人叫板? 杜蘅现在清楚仙人和修士并非一回事,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侯府的落魄,杜蘅渐渐都要遗忘这件事情。 又有杜言若拜入鱼渊学府,让他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或许侯府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但黑焰军依旧是浔阳候所率领的那个黑焰军。 看着苏凌夷此刻歇斯底里的模样,杜蘅因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苏凌夷了。 想到这些年里,虽对浔阳候府多有讥讽,但在杜家势力没有真正压过侯府时,也经常叮嘱家里人,不要主动去招惹。 现在能把黑焰军惹来的,只有苏凌夷这个外人了。 一直抱着腿嘶嚎的杜子澄,已经被完全忽视了。 杜蘅只想拉着杜言若离远一点。 毕竟同是浑城人,只要错不在杜家,他觉得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在黑焰军士即将杀死苏凌夷的时候。 杜家上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单琦玉神情微变。 他的身影第一时间便掠了出去。 直接夺过黑焰军士手里的亮银枪,挥动手臂,以极其刚猛的力量,朝着苏凌夷砸落! 嘭! 咔吧! 亮银枪已然把苏凌夷的右手砸断,整个地面都龟裂开来。 苏凌夷只是惨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但单琦玉的面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砸落的位置,是苏凌夷的脑袋。 看着杜家宅子里凭空出现的一道身影,单琦玉暗骂了一声,以比之刚才更势大力沉的一枪,狠狠砸了过去。 “放肆!” 来者穿着灰袍,身形瘦弱,满脸枯槁,但眼神却尤为犀利。 他此刻伸手朝着单琦玉屈指一弹,亮银枪便直接从单琦玉手里崩飞,深深地钉在了墙壁里,尾部剧烈震颤。 而单琦玉接连倒退十数步,虎口已然出血。 “蔡教习!”杜言若喊了一声。 蔡棠古轻挥衣袖,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苏凌夷便直接被托起,缓缓落在了杜言若身边。 他看着面前严阵以待地百名黑焰骑士,沉声说道:“你们是浑城驻军?因何故竟敢杀我鱼渊学府的学生,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便将你们挫骨扬灰。” 单琦玉垂下颤抖的手臂,咧嘴笑道:“你想要的理由很简单,杜家暗地里请了渐离者,行刺小侯爷,这可是极大的罪名,而那个姓苏的施行包庇,咎由自取。” 在隋国里能被封侯的都很不简单。 那并非凭借战功就能得到的。 行刺侯爷之子,罪无可赦。 第十章 卖我个面子 蔡棠古面沉如水。 他看向杜言若。 未等杜言若开口,杜蘅便已经上前恭敬道:“蔡先生,对方实乃诬陷之语,切不可轻信。” 在见识到蔡棠古的强大之后,杜蘅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人并非浑城驻军,而是侯府的私兵,当年我有意把小女许配给小侯爷,蔡先生是知晓的,如今小女归家,侯府又已落魄不堪,许是那小侯爷自尊心受挫,寻机报复,还望蔡先生主持公道。” 杜蘅指着自己尚未消肿的脸,悲愤道:“前些日子因浑城发生命案,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上门殴打于我,现在更是横行霸道,已经欺辱到鱼渊学府的头上,若是蔡先生晚来一步,怕是我杜家都要被灭门了。” 他以一种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语气,再配合痛哭流涕的模样,将这场戏演得入木三分。 他甚至都要忍不住给自己鼓掌了。 就连杜言若都差点以为事实真是如此了。 但可惜蔡棠古不是傻子,看着杜蘅那副做作的模样,他就清楚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 而是在思考浑城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国的王侯其实很少,何况是在偏远之地的侯爷。 又想到侯府已落魄这件事情,可面前的黑焰军气势如虹,装备贵重,怎么也瞧不出落魄的模样。 只因他向来对这些王族贵胄没什么兴趣,想要探究浑城侯府的身份,只能亲见其人才行。 如果真的是某位权势滔天的王侯,那么便也只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念及此,他没有理会依旧在表演的杜蘅,看着单琦玉说道:“事实虽摆在眼前,但我也并非不讲道理,情况究竟如何,待我见过你们侯爷再说。” “若杜家真的有错,我自是不会包庇他们,反之,你们伤害我鱼渊学府学生的事实,我也得讨个说法。” ...... 浔阳候府。 因坐在门槛上很不舒服,姜望又让小鱼搬来了藤椅,直接躺在了门口。 微微细雨尽数‘落’在赵汜的画纸上。 小鱼挥剑。 剑锋切雨。 如同玉珠落玉盘,荡起阵阵音符。 风骤急,细雨微凝。 姜望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 只见栖霞街里,有一灰袍老者,踏雨而至,轻飘飘落在侯府门前。 紧跟着便是急促地脚步声。 百名黑焰骑士整齐排列,在侯府门前两侧站定。 赵汜默默把桌子抬起,退到了侯府里面,假装很平静地继续作画。 单琦玉则径直走向姜望,附其耳边一阵低语。 随即便很是惭愧的立于一旁。 姜望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的眼神从赵汜和小鱼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姜望身上,淡淡说道:“你就是小侯爷?” 姜望笑道:“如果浑城没有第二个小侯爷,那便是我了。” 蔡棠古点点头,说道:“侯爷......” 他刚刚开口,便被姜望直接打断,“现在侯府里我最大,你要是想找我老爹的话,浑城里肯定找不到,但如果你能帮忙找到我爹,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蔡棠古瞠目结舌。 我是来这里帮你找爹的嘛? 轻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姜望却又打断了他,“杜家行刺的罪名确凿,蔡教习这时候上门,意欲何为?想要仗着鱼渊学府颠倒黑白,帮杜家洗脱?又或者以你个人名义,杀我灭口?” 蔡棠古再次瞠目结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在堵他的路啊。 毕竟浔阳候府那般大,黑焰军又人多势众,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是怎么都没办法彻底隐瞒的。 到时候便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他在苦檀里的鱼渊学府任教习之职,可终究也想再进一步。 隋国神都的鱼渊学府才是真正让他向往的圣地。 在杜家时虽放了狠话,但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说到做到。 蔡棠古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那虚弱不堪地模样,说是要死都不为过。 再回想起杜蘅那做作的表现,他觉得也许杜家真的做了错事。 短短时间里,他的想法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打量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侯府,虽然貌似侯爷不在了,但若非必要,他的态度也不能太过强硬。 “杜言若毕竟已经入我鱼渊学府,就算杜家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必要牵连满门,若小侯爷肯卖我个面子,便只需在杜家查找雇佣渐离者之人即可。” 蔡棠古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说道:“苏凌夷已是残废,纵使我对小侯爷再做些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各退一步,大家各自安好......” 但这次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打断他的不是姜望。 而是月满西楼的青袍、白袍两位修士。 他们破空而来。 第一时间便拔剑出鞘,挡在姜望身前,对蔡棠古虎视眈眈。 “姜先生,我们说过的话自是算数,也许您用不着我们,但不管在任何时候,我们兄弟两人的性命,都是护在姜先生面前的第一堵墙。” 他们从蔡棠古身上感知到了极其可怕的气息,但依旧义无反顾。 看着青袍两位修士有些颤抖的身体。 姜望真的有点感动了。 蔡棠古则轻皱着眉头。 其他的暂且不论,每次说话都被打断,难免是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他看向姜望,轻声问道:“这两位修士是小侯爷的人?” 白袍修士直接说道:“我们尚且没有资格跟随在姜先生麾下,但就算你是鱼渊学府的教习,若要冒犯姜先生,我们也会以命相搏。” 蔡棠古瞥向白袍修士,淡淡说道:“既是清楚我的身份,又非侯府之人,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拔剑指着我?” 被蔡棠古犀利眼神直视地白袍修士,心脏猛地一紧。 仿佛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浑身骨骼一阵咯嘣作响,白袍修士闷哼一声,手里的剑掉落,双腿弯曲,重重跪在了地上。 哪怕只是余威,青袍修士也同样被压迫地面部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持剑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垂落。姜望依旧安稳地躺在藤椅上,此时微微眯缝着眼睛。 深刻的明白。 蔡棠古该是他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强大的存在。 因单琦玉在其耳边低语,已经把蔡棠古的可怕之处讲明,所以姜望原本是想暂且规避这场局面的。 但青袍两位修士的出现,一言不合,最终还是得靠拳头说话。 事实也证明着,蔡棠古的实力恐怕还要胜过妖怪傲因。 虽然没有十足的自信,可青袍两位修士不顾生死相助,姜望总不能作壁上观。 他伸手拿起放置在藤椅旁边的长夜刀。 在没有直面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能找到可以随心所欲掌控那股力量的方法。 但想要让那股力量出现,却非很难的事情。 “蔡教习......” 蔡棠古闻声看向姜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说道:“小侯爷有何请教?” 他话音刚落。 侯府门前的气息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 仍在撑着的青袍修士便直接瘫倒在地。 “我已经算是给足了小侯爷面子,但既然这两个修士并非小侯爷的人,我怎么处置,便也都跟侯府没关系,所以小侯爷也得给我些面子才是。” 他可以和善。 也可以讲道理。 但只要没有直接杀死小侯爷,甚至毁掉侯府,就算杀了侯府里的家仆,传扬出去,也不会坏了他的前程。 至多返回鱼渊学府,禁止一段日子授课罢了。 所以不动侯府,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是侯府之外的两个修士。 他觉得小侯爷是聪明人,不至于因此破坏了原本安好的氛围。 姜望微微一笑,在藤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淡淡说道:“瞧你那满脸枯槁的模样,就像癞狗皮似的,我想给你面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蔡棠古面色一沉。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原本便面相丑陋,经常被人异样看待。 在修行有成之后,虽能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但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想要彻底改善,是洞冥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办到的。 但也因他变得强大,再无人敢言语,渐渐便快要遗忘了当年的屈辱感。 姜望一句话,却直接戳中蔡棠古最大的痛处。 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只是为了激怒蔡棠古,随口而出罢了。 “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了,上一个已经在阴曹地府,小侯爷莫非也想让我送你过去么?” 蔡棠古怒极反笑。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整个栖霞街都仿佛置身于凛冬时节,飘落地微微细雨,变得冰凉刺骨,寒风拂面,让姜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身前。 站在侯府门前两侧的黑焰军,已经摆好了进攻的架势,散发着冷冽寒芒的亮银枪,齐齐指向蔡棠古。 姜望抱紧了自己的小身板,深吸了口气,“你这个癞皮狗!” 第十一章 我怕这座城受不住 濛濛雨雾笼罩着栖霞街。 姜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响亮。 他在喊出那句话后,便很期待地看着蔡棠古。 快来杀我。 快来啊! 同时在护着姜望和小鱼的单琦玉很难理解此刻小侯爷的做法。 毕竟蔡棠古在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里也是很强大的存在,就算他们百名黑焰军覆没,都不见得能伤其分毫。 如此这般羞辱蔡棠古,实非明智之举。 可事已至此。 单琦玉只能做好以死护小侯爷周全的准备。 察觉到蔡棠古有了一丝异动,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喝令黑焰军出击!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得姜望耳膜发疼。 看着两侧黑焰军冲向蔡棠古,姜望懵了一下,连忙出声制止,但他的声音直接就被黑焰军冲杀的气势淹没了。 原本虽是怒急,但仍保留着理智的蔡棠古,此刻终是长啸一声,杀意彻底喷涌而出。 姜望人都傻了。 怎么局面总是瞬息万变?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按照我设想的来嘛? 百名黑焰军列阵,超过半数都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亦有第三境及少数三境巅峰的存在冲阵在前,其力量完全足以一夕间覆灭浑城。 曾经他们跟随着浔阳候的脚步,也不止一次的战过修士,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洞冥境巅峰修士对垒,但他们却没有半点畏惧。 面对蔡棠古一瞬间幻化出来的数百把飞剑,他们凭借着作战经验,相互之间的信任,将各自后背保护的滴水不漏。 且在抵抗飞剑的同时,不断缩小战圈,只要能够近身,修士脆弱不堪的身体,便能触之击溃。 单琦玉首当其冲。 他将是最终击溃盾的茅! 而事实上,想要打败一名修士,绝非那么简单。 单琦玉看到蔡棠古直接腾空而起,那将会是武夫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就在蔡棠古腾空的一瞬间。 配合相当默契的黑焰军,已经将得十数把亮银枪搭架在一块,托起单琦玉,猛地抛向高空,使其如同一把利箭,眨眼间便追上了刚刚腾空的蔡棠古。 单琦玉的手臂绷紧,在半空中扭转腰身,阵阵爆响在他身体里传出。 他以最为刚猛地力道,不给蔡棠古任何反应的时间,手里的亮银枪就已经狠狠砸落! 空气地爆裂声振聋发聩! 属于武夫的气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面对这般局面,蔡棠古却未见慌乱。 虽是很难在单琦玉的攻势到来前躲开,但修士的本事又岂会只有这些。 只见蔡棠古只是吐了口气,栖霞街里的微微细雨便在下一刻变成瓢泼大雨。 数不尽地雨珠凝结,宛如一把把晶莹剔透地剑,将得蔡棠古笼罩在其中,紧跟着大范围溅射而出。 周围的房屋和黑焰军的甲胄都被雨珠洞穿,战阵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单琦玉手里的亮银枪也被雨珠拍打的偏移了方向,蔡棠古再次腾空而起,有一把飞剑掠入他的手中,直指单琦玉的面门!身在半空的单琦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袭来。 此时侯府门前的藤椅上,姜望推开挡在身前用剑抵御溅射而至的雨珠的小鱼,那足以要他性命的雨珠,成功让‘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 漫天雨珠凝滞在姜望眼前。 他慢慢离开了藤椅。 手里紧紧攥着长夜刀。 在蔡棠古的剑距离单琦玉面门只有三寸时,便忽然止住了。 但这并非姜望做了什么。 “敢问是何方道友释放威压?还请现身一见!” 蔡棠古直接落在一座房屋上面,很谨慎地观察着整个栖霞街。 那股凭空出现的气息极为强大,而且貌似充斥着敌意,只是接触到的一瞬间,蔡棠古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相信,小小浑城里居然会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大修士驾临! 因‘海市蜃楼’力量爆涌的刹那,压迫地范围相当广泛,就连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变得萎靡不振。 若非姜望及时收势,怕是侯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要命丧黄泉。 但饶是如此,摔落在地的单琦玉也直接昏死了过去。 姜望示意小鱼和赵汜把单琦玉抬进侯府里。 而百名黑焰军大半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乌泱泱躺了一地,想要把他们全部安置好,颇有些难度。 除了侯府门前的小范围,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姜望稍微想了一下,便踏着黑焰军身边的空隙,很艰难地往前走。 最终站到了蔡棠古所在的房屋下面。 而蔡棠古的视线也早早就放在了姜望身上。 他的神情很是怪异。 甚至有着一些茫然。 “是你......?” 他很不确定的看着姜望。 因他始终锁定着那股气息,随着姜望的移动,那股气息的所在确有变化。 但这更加让他难以置信。 姜望抬眸,轻声说道:“当然是我。” 蔡棠古癞狗皮一般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右腿往前迈出,直接悬空,缓缓飘落到姜望身后。 躺在地上挡着路的黑焰军好像被人拖动一般,在蔡棠古落地的时候,便已经腾出了位置。 姜望转身,紧蹙着眉头,“虽然刚开始我也没想闹到这般程度,可你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总得做点什么,否则他们豁出性命的举动,就太不值得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笑道:“小侯爷倒是隐藏很深,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能够在此般年纪拥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力量,除了大宗门里的首席真传和神都的寥寥数人外,便该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 “再是天赋异禀,没有得到最好的培养,也很难有所成就,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很艰苦地事情,又或者说,其实你便是这侯府的侯爷,只是返璞归真,重新变得年轻罢了。” 姜望忍不住鼓掌道:“蔡教习果然思路清奇,我是我爹,我爹就是我,这种说法,当真是妙。” 蔡棠古沉声说道:“在整个苦檀,也就只有剑阁具备培养出像你这般年纪便晋升洞冥之上弟子的资格,甚至这些年里,剑阁根本没有培养出新的人,若非这种解释,你的修为又从何而来?” 姜望说道:“你就当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在妖怪没有降临人间的时候,某些人因奇遇而在很短时间里便立于修行界巅峰的事情确实存在,可在当世,这种事情很难发生。 就像世间传闻有仙,但就连蔡棠古也未曾见过。 修行之路的艰难,绝非一蹴而就,想要往前再进一步的难度,是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一直都待在苦檀的蔡棠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世间里会有像姜望这样的人。 他已经认定,就算姜望并非侯爷本人,也肯定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在这里装嫩。 因此,他再看向姜望的眼神,难免有了些变化。 “小......姜先生。” 想到之前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于姜望的称呼,蔡棠古也改了口。 他揖手见礼,说道:“我来此的目的,一开始便讲了,还是那句话,姜先生可以继续调查杜家的事情,只要不再牵连无辜,刚才的情况,我们也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否则真要打起来,怕是这座城受不住。”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杜家的问题,而是你打伤了我的人,怎么着也得让我打你一顿,才能对得起他们。” 蔡棠古的面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先生是要一意孤行,非打不可了?” 姜望皱眉说道:“其实说话也是很累的,我不想说了,咱们都痛快一点,赶紧打完回家吃饭。” 貌似是怕蔡棠古继续说些废话,他直接就拔刀砸了过去。 明明只是很随意地动作,但蔡棠古却感觉到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力量疯涌而来。 栖霞街里暴起一声炸雷。 飘落地雨水骤然消散。 狂风刮得蔡棠古衣袍猎猎作响,褶皱的脸庞都被抚平。 他下意识提起黄庭里全部的炁,宛如江海倒流,鼓荡地气息尽数呈现在他身后,最终凝聚在长剑之上,向着砸来的刀狠狠斩击过去! 但在接触的一瞬间,来自刀的力量忽然减弱。 剑气直接摧枯拉朽一般,崩散了那股力量。 姜望往旁边挪了一步,剑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身后栖霞街空置的房屋被径直贯穿,甚至趋势不减,滚滚浓烟如一条大蛇,朝着更远的地方爬去。 只此一剑,栖霞街已经毁了大半。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望也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如果让得两股力量真的在此相撞,怕是黑焰军和侯府都要没了。 蔡棠古微微喘了几口气,冷笑道:“姜先生是有顾虑啊,那又何必非得闹到这般地步,我们本可以坐下来畅谈痛饮,除非姜先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否则你便赢不了我。” 姜望点点头,“蔡教习这番话很有道理。” 蔡棠古淡然一笑。 “但我还是能赢你。” 姜望伸出一根手指。 蔡棠古表情大变。 他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第十二章 姜先生就是神 姜望持刀,用刀面拍打着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微笑着说道:“你看,要赢你还是很简单的嘛。” 蔡棠古忍受着羞辱,沉声说道:“只有境界相差悬殊,才能只凭气息便镇压对手,刚才我已接触到你的力量,纵使你有所收势,但你的修为也不会高过我太多,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只是气息,确实极其恐怖。 但真正接触到,蔡棠古基本能够确信,姜望的境界尚且没有踏足洞冥之上,但至少要比他走得更远。 可眼下的情况,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而姜望又哪里懂得修行上面的事情,他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修行过好嘛。 目睹一切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待姜望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因白袍修士其实也曾在苦檀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他的资质很差,完成百日筑基,整整花费了二十余年。 已经基本注定此生停留于洞冥境界。 想要成为修士的条件太过苛刻。 除神都外,其他各界的鱼渊学府实则良莠不齐。 但凡碰到了,只要稍微有点资质的,他们都照单全收,像白袍修士这样的,在苦檀鱼渊学府里比比皆是。 可真正能成为修士的,怎么也不会混得太差。 除非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这样,汇聚在月满西楼,不与朝堂有所牵扯。 身为教习的蔡棠古自是不会记得白袍修士这样的人,但白袍修士确很清楚蔡棠古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存在,依旧被姜望轻易拿捏。 白袍修士很难想象,姜先生该是何种强大的人物。 他觉得姜先生简直就是神! “蔡教习,你生在苦檀,十五岁便入了鱼渊学府,二十四岁入洞冥,如今耳顺之年,在整个世间的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 白袍修士对蔡棠古的事情如数家珍。 他颤颤悠悠和青袍修士互相搀扶着,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道:“在我的眼里,您或许高高在上,但你甚至都没有踏遍苦檀,在这人间里,肯定还隐藏着不世出的强者,就如同姜先生那般。”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实则大有可能。” 蔡棠古背对着白袍修士,淡淡道:“你是在说我见识短?” 白袍修士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蔡教习应当多去走走,那对修行也有好处,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堪。”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洞冥是修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都已经耳顺之年,还没能突破第一层境界,蔡教习你也太弱了吧。” 虽然没有修行,但他渴望修行。 对于一些基础的事情,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蔡棠古:“......” 他没有觉得是姜望对于修行的理解太过片面,而是认为对方在刻意羞辱。 如果姜望真的天赋异禀,且没有得到大宗门的培养,相比之下,他的确弱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正如白袍修士所言,蔡棠古在洞冥境界里绝对能排在前一百位。 而洞冥境界的修士在整个人间里是最多的。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修士都在洞冥境界。 想要攀登更高的境界,所需条件更为苛刻。 就说整个苦檀,算得上隋国比较大的州域,总计人口七千余万,但洞冥之上的大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只要蔡棠古想,他俨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摧毁半个苦檀。 可在姜望的嘴巴里,他就好像是个废柴。 蔡棠古很委屈,但更生气。 于是,他手里的剑就震颤着飞了起来。 “......” 姜望和蔡棠古四目相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看来是我估算未错,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你能镇压我的身体,却压制不了我的意识,没有任何束缚的飞剑,纵使身体动弹不得,照样能让我发挥出可观的力量。” 姜望保持着沉默。 这是‘海市蜃楼’的力量第一次出现问题。 或许是蔡棠古真的太强了。 又或者是“海市蜃楼”只能单纯的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忽然想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依靠‘海市蜃楼’的力量镇压过修士。 青袍和白袍修士只是因为想太多而已。 但他觉得‘海市蜃楼’的力量不该只是如此。 他看向仍然还有很多躺在地上的黑焰军,尝试着抬了抬手。 那些黑焰军的身体竟是慢慢悬浮了起来。 见此,姜望微微一喜,再次挥手,便把栖霞街里躺着的黑焰军全部送到了侯府里面。 他想着,貌似并非‘海市蜃楼’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根本就不会用。 再次尝试想要让自己飞起来,但不管他怎么蹦跶,都没有什么效果。 蔡棠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如同蚂蚱般跳来跳去,忍不住说道:“你在搞什么?” 姜望皱眉说道:“果然就像你说的,修行是很艰苦地事情,它不是你通过努力就能轻易掌握的东西,更何况是只在脑子里想,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努力过。” 蔡棠古不理解。 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是说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强过我? 还真是被你装到了呢。 简直欺人太甚! 他念头微动,飞剑便直接朝着姜望掠出。 姜望慌忙举刀拦截,“老家伙,你搞偷袭!” 但飞剑刚刚来到他面前,便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锁住,任凭其如何挣扎,都再难进一寸。 姜望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办法镇压蔡棠古驱策飞剑,但飞剑本身依旧能被镇压。 “怎会如此?!” 蔡棠古怒目欲裂,这么搞下去,他还有反抗的必要嘛? 直接躺着任凭姜望欺辱不就好了! 白袍修士此刻上得前来,朝着姜望揖手见礼,沉声说道:“姜先生,鱼渊学府的势力在苦檀仅次于剑阁,学府祭酒更是洞冥境之上的大物,若非万不得已,切莫招惹太狠。” 他刚刚已经从小鱼那里弄清楚了蔡棠古之所以来到此地的原因,觉得这件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实在没必要树立鱼渊学府这般大敌。 想来蔡棠古明白姜先生的实力,也不会事后报复,毕竟要报复也得有资格才行。 虽然结怨的修士,基本都是杀之而后快,但也要看情况。 纵使姜先生神通广大,但毕竟侯府就在这里,一旦鱼死网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袍修士又转身劝慰蔡棠古道:“蔡教习身份尊贵,也知晓朝堂对待修士有多看重,像姜先生这般强者,是神都也得极力拉拢的人物,且本身双方便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实在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蔡棠古沉着脸,默然不语。 现在这些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奈何不了姜望,若要继续说些硬气的话,很可能今日便命丧于此了。 他虽然是很要面子的人,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适当低头,并不丢脸。 正待他要说些软话的时候。 姜望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瞧你长得就不像好人,与其担忧事后报复,不如快刀斩乱麻,杜绝所有隐患。” 蔡棠古气得火冒三丈。 又用以貌取人的方式来羞辱我? 而白袍修士原本想着要劝阻姜先生,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先生却依旧态度强势。 或许是自己认为的大敌,在姜先生看来,根本是小菜一碟? 如果姜先生根本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甚至有自信对付洞冥境之上的存在,那他之前的言论就确实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点头,径直回到了青袍修士身边。 蔡棠古很震惊。 你不是来讲和的嘛? 怎么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再多说一句啊! 就在白袍和青袍修士等待着姜望出刀的画面,蔡棠古急得满头大汗,想着该怎么避免一死的时候。 姜望忽然把刀挪开了。 “但我细细想来,把你放了也好,毕竟你太弱了,可能鱼渊学府也是夸大其词,我就不相信你们那位祭酒大人会亲自跑到浑城,就算他来了,想必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我一刀就砍死他。” 是因姜望想到,如果蔡棠古能召集鱼渊学府更多的修士,那他就可以有很多陪练了。 只有实战经验,才能让他更好的掌控“海市蜃楼”的力量,这可是在浑城很难碰到的大好事。 毕竟他也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再出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大,没有直接拿修士练手更妙的了。 但为了能够保证蔡棠古会报复,纵使要放他走,也得再极尽羞辱一番,甚至连带着鱼渊学府一块羞辱,免得蔡棠古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当即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话难听说什么,直到蔡棠古已经气得快要昏死过去,这才住嘴。 姜望赶紧招手,让小鱼端来一壶茶,不间断说了几万字的脏话,可把他累坏了。 第十三章 黑焰军大统领 姜望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喝着茶。 他已经成功的把带着满腹恨意的蔡棠古送走。 就等着蔡棠古找人来报复了。 青袍两位修士彻底被刚才姜望狂喷蔡棠古的一幕给震住了。 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 虽然白袍修士猜测可能姜先生根本不惧鱼渊学府,但未免也把人得罪的太狠了吧? 看着此刻不仅没有半点担忧,甚至喜不自胜的姜望,白袍修士一肚子的话,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而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老管家,在蔡棠古离开后,方才从侯府里走出来。 他的表情也有着一些担忧。 但看着自家公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只能想到是公子早已运筹帷幄,或许公子还有更多的底牌是自己不清楚的。 自姜望出生那日起,便是老管家悉心照料着。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姜望都在他的视野之下,可也总归有些时候,会跑出他的视野。 就如同姜望曾经很喜欢偷偷跑出府,老管家每次都在暗中保护,不愿让自家公子遇到半点危险,但确实有几次是老管家没有及时注意到的。 他觉得公子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但只希望这不是一件坏事。 “姜先生,那个叫做冯灵槐的武夫隐藏很深,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很怀疑他已经离开了浑城,便决定今晚回去月满西楼,依靠月满西楼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向着姜望躬身说道:“待得我们报了大仇,便会留在姜先生身边鞍前马后,若蔡棠古真的回来报复,但凡姜先生需要我们,我兄弟二人绝对义不容辞。” 虽然姜望觉得他俩貌似也没啥大能耐,而且好像每次帮忙,也都没帮到啥,但人家如此有诚意,他倒是不好推拒,便开口说道:“那你们多加点小心,我就不远送了。” 等到青袍两位修士离开,姜望朝着老管家说道:“杜家的事情还是要查,但先让单琦玉把伤养好,多准备点上好的药,把所有受伤的黑焰军都安顿好。” 老管家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若真是杜家欲行刺公子,此事便耽搁不得,不妨便让黑焰军的大统领亲自出手,相信能更快解决杜家的事情,免得蔡棠古回返,分身乏术。” 姜望确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黑焰军的大统领,但既然老管家这么说了,这位大统领肯定要比单琦玉厉害很多,便点头同意了。 ...... 府邸大门已经被拆掉的杜家,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杜蘅原本还等着蔡棠古凯旋归来的好消息,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刚刚派人前往栖霞街查探,便传回蔡棠古已经出城的事实。 这是没斗过浔阳候府,直接跑路了?! 杜蘅一时间面色煞白。 我就说那场戏就不该演,老老实实待着多好。 这下可咋办? 原想着有蔡棠古撑腰,根本不用在意浔阳候府,万没想到,蔡棠古就是个装样子的废物。 杜子澄躺在地上,更是面无血色,虽然断腿已经被包扎好,但真的就没人把他抬到房间里去休息嘛? 明明苏凌夷也是断了手臂,为啥整个杜家都忙前忙后。 这到底是谁的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没啥事都这样了。 如果老杜知晓黑焰军上门都是自己招惹来的,现在就不是断腿了,怕是人都要没了。 老杜肯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就连鱼渊学府的蔡棠古都指望不上,他又能指望谁呢? 前往浔阳候府,跪在姜望脚下磕头认错? 想到那副画面,他便直摇头。 这份屈辱,他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杜言若从苏凌夷暂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听得蔡棠古已经跑路,她也禁不住身子一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杜蘅看着自己闺女,貌似下定决心,沉声说道:“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杜言若不解,她想不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蔡教习,没有鱼渊学府,黑焰军顷刻间就能踏平杜家。 “或许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姜望只是自尊心受挫,若我能带着你登门道歉,你稍微说些软话,给足他面子,杜家危机便可解。” 杜蘅是把臆想贯彻到底了,“毕竟所谓行刺之事根本子虚乌有,我杜家怎会有那种蠢货。” 杜子澄:“......” 且不管杜子澄此刻的心情,闻听父亲所言的杜言若,羞恼道:“我怎能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不知他该怎么挖苦于我,万一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杜蘅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世间的残酷啊,我们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欺辱,原本想着你就读鱼渊学府,我杜家终将势大,可现在看来,鱼渊学府也是靠不住啊。” 杜言若咬着牙,低头沉默。 杜蘅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姜望真的有什么过分要求,大不了便鱼死网破,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总得试一试,偌大杜家,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就在杜言若只能同意的时候,杜子澄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这些年来,你总是把姐姐挂在嘴上,好像你疼爱她到极致,可在危难关头,却只想着把她推出去,我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虚伪。” 杜蘅像是才注意到被打断腿的儿子还在这里,怒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此乃解救杜家的计策,什么叫把若儿推出去?如果你能争气一点,就算修行不成,在武夫一途能有所成就,我杜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杜蘅气得吹胡子瞪眼,“瞅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看着你就来气!” 杜子澄冷笑道:“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是杜家人,哪像你,当年觊觎侯府权势,求着让姜望娶我姐,然后又因为鱼渊学府,恨不得我姐马上跟那个姓苏的成亲,我再成事不足,也是有脸的,不像你,没脸没皮!” 杜蘅胸膛剧烈起伏,双眸都要喷出火来,“混账东西,简直气煞我也!” 他抽出腰绳,便要上前。 忽闻阵阵马蹄声,十数位黑焰军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杜家宅子里。 “看来我们到的很是时候,你们杜家很热闹嘛。” 为首之人虽同样身披黑色甲胄,但气质明显不同,整个人高大魁梧,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给人一种很凶神恶煞地感觉。 杜蘅是识得此人的。 虽然当年也只是远远观望,但仍知晓,孙青睚是浔阳候麾下第二高手,甚至曾经与修士对战而不败。 对于曾把修士当做仙人的杜蘅而言,孙青睚带给他的恐惧,丝毫不弱于浔阳候。 没想到这位煞神居然还在浑城! 杜蘅只是扫了一眼,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孙......孙统领,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已经准备去给小侯爷道歉了,不管小侯爷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你......你别过来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青睚,杜蘅直接瘫倒在地。 “既是误会,又何必道歉,既要道歉,那便没有误会。” 孙青睚拔刀指向杜蘅,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确实没有误会,找到渐离者刺杀姜望的,便是我。” 杜子澄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一众黑焰军,把目光放在孙青睚的身上,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低声说道。 孙青睚眨了眨眼睛。 刚到这里,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破案了? 杜蘅和杜言若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杜子澄。 杜言若觉得是弟弟要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被姜望羞辱。 毕竟在去鱼渊学府前,杜子澄虽是顽劣了一些,但也没有像父亲说得那般不堪。 而杜蘅则觉得他是在叛逆,为了对抗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为了杜家甘愿牺牲的壮烈之举。 可想是这般想,那终究是亲儿子。 他当即怒斥道:“孽子!又在胡言乱语!” 他又赶紧向孙青睚解释,事实并非这样。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孙青睚颇有兴趣,笑道:“但你儿子的眼神很真诚,他并没有撒谎,既然你们如此配合,我也是讲道理的人,杜家可以保留,你儿子还有那个姓苏的,我要带走。” 杜蘅急切道:“那个苏凌夷你可以带走,但你不能带走我儿子啊!” 孙青睚冷声道:“那我便把你砍死,再带走你儿子。” 杜蘅张了张嘴,沉默了。 见此一幕,杜子澄很是失望。 孙青睚手一挥。 身后的黑焰军便把杜子澄架起来,很快也找到了仍在昏迷的苏凌夷,直接在地上拖着,回到了孙青睚身边。 没有再说任何话,带着杜子澄和苏凌夷策马离去。 杜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杜言若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弟弟和苏师兄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便在此时,蔡棠古忽然出现,皱眉问道:“苏凌夷呢?” 杜言若没有激动,只是平淡说道:“被带到侯府去了。” 蔡棠古脸色很难看。 他就是想把苏凌夷带走才回来的,没想到那个姜望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鱼渊学府为敌了。 第十四章 听我说,谢谢你 雨歇,风仍不止。 栖霞街被蔡棠古毁掉的部分,倒是没有为难住镇守府衙,因栖霞街本是旧街,待得翻新的时候,也是要推倒重建的。 真正让镇守大人惊惧的是,姜望竟同鱼渊学府的蔡教习战斗,甚至还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侯爷居然隐藏这么深。 幸亏在浔阳候府所谓落魄后,自己没有刁难过小侯爷,否则岂不是要倒大霉! 现在整个镇守府衙都已经很清楚,浔阳候府的小侯爷,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可怕人物。 ...... 夜空漆黑如墨。 浔阳候府里。 赵汜在磨刀霍霍。 他很憋屈。 自己是个画师啊。 每次姜望要出门,都要搬着藤椅就算了。 现在居然让自己帮他磨刀? 我只有一只手啊! 我做不来那么多事情! 此刻小鱼把长剑丢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汜愤恨的把刀磨得更快了。 杜子澄就坐在大堂的地上,看着那副画面,止不住的吞咽着唾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使这般把戏吓唬我。” 他看向慵懒散漫摊坐在高位的姜望,色厉内荏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姜望惬意地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橙子啊,虽然咱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相互之间也是老相识了,除了你姐非得要嫁给我这件事,我和你们杜家也素无恩怨吧,何故走上这条道路呢?” 杜子澄呸了一声,“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我姐啥时候非得嫁给你了,那都是我爹的注意,我姐根本就没想嫁给你!” 姜望疑惑道:“那她为啥见面就嘲讽我呢,她不想嫁,我正好不想娶她,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嘛,她甚至还因此去了鱼渊学府,按理说,我对她有恩才对。” 杜子澄一时语塞。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啊。 想到姜望长得那么好看,浑城里未出嫁的姑娘,都想嫁进侯府,甚至某些妇人也有这种念头,难道自己姐姐也非例外? 因爱生恨,就完全能讲得通了。 但他实在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姜望朝着已经醒来站在旁边候着的单琦玉示意了一下,单琦玉便端着一盏茶,递到杜子澄的面前,“公子赏你的。” 杜子澄犹豫了片刻,直接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掰扯这些,要杀就杀,我要是喊一声疼,就跟你姓。” 姜望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着要把请渐离者刺杀我的杜家人干掉,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准确地说,我还要谢谢你。” 虽然那名戴帷帽的渐离者只是一个武夫,但也成功激发了‘海市蜃楼’的力量,且算得上是姜望自主催动出来的,而非受到极大威胁。 哪怕面对蔡棠古时,他没有再找到那种感觉。 但杜子澄也算变相的做了件好事。 而且也正因渐离者一事,才能引出蔡棠古登门,甚至给姜望带来更多强敌,这都是杜子澄一手造成的结果啊。 姜望简直开心坏了。 而杜子澄显然很难理解姜望此刻的心情。 他想着,姜望确实病得不轻啊。 我要杀他,他居然还要谢谢我? 这个世界已经这般离谱了嘛? 杜子澄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浔阳候府的。 事实上,他腿断了,也走不出来。 是黑焰军把他抬回杜家的。 直到躺在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杜蘅和杜言若,他怔然说道:“我没死?” 杜言若抓住他的手,说道:“在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黑焰军送回来?他们甚至还对你很客气。” 杜子澄挠了挠自己的脸,忽然问道:“姐啊,你是不是喜欢姜望?” 杜言若因弟弟回来而展露的笑颜,猛地僵住了。 她神情一阵变化,沉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杜子澄释怀般的松了口气,“那便好,吓死我了。” 杜蘅此时着急道:“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焰军如此大动干戈,怎么就轻易放你回来了?他们不会欲擒故纵,想着把我杜家一锅端吧?” 杜子澄不是很想看到自己老爹的脸,将被子蒙住头,“谁知道怎么回事,姜望那个怪胎简直有毛病,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杜言若默默拉着杜蘅离开,简单安抚了一下父亲,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猜不到姜望把杜子澄放回来的原因,但隐隐觉得可能跟自己有关,否则弟弟为何突然问出那句话?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忽然又猛地坐起。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 苏凌夷待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 他很茫然。 这是哪里? 我好像被人打断了手臂,然后就昏死过去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在杜家啊? 他们怎么把我扔在了柴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杜家为求全,把我关起来,要献给侯府处置? 想到这里。 苏凌夷很是激动,但牵扯到断掉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此刻,柴房门忽然被打开。 孙青睚直接单手提着藤椅,将之慢慢放在柴房门口。 而姜望坐在藤椅上,笑着拍了拍孙青睚的臂膀,“孙大哥好力气。” 跟在后面的赵汜吐槽道:“有病是真,但又不是废柴,几步路而已,就像长在藤椅上了不肯下来,我真想问一句,你为何如此能装?” 虽然听到了,但姜望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在柴房里哀嚎的苏凌夷,老神在在的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用茶盖拨了拨,淡淡说道:“苏兄啊......” “姓姜的!”苏凌夷面色惨白,断臂的剧痛让他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勉强睁着一只眼睛,凶狠地盯着姜望,戾声道:“你可知得罪鱼渊学府是什么后果,我是祭酒亲传弟子,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整个苦檀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赵汜捂着嘴笑出声来。 看到姜望刚刚开口,便被噎住的模样,心想着这下装瘸了吧。 但被赵汜笑声吸引的苏凌夷,却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可谓气得二佛升天,怒瞪着姜望,恨声道:“姓姜的,莫要觉得自己有点修为,便目中无人,待得蔡教习来到浑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姜望斜睨了赵汜一眼,又看向苏凌夷,笑着说道:“蔡棠古在你被单琦玉打断手臂的时候,便已经来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被我打出了浑城,你这种威胁,只会让我发笑。” 他看着苏凌夷的断臂,啧啧道:“真可惜啊,右手没了,莫说伤你一分一毫,你整个人都废了,现在又说这些硬气话,有什么意义呢?” 苏凌夷此时根本没有听到姜望后面的话,他呆滞了片刻,就突然冷笑着说道:“蔡教习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你竟用此般可笑的言论来辱我,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姜望无奈说道:“我讲得可都是大实话,何曾有辱你?按照蔡棠古的话来说,修行本是极其艰苦之事,筑基的过程更是要承受非人的折磨,按理来说,你的心性应该已经被磨砺的很好,莫不是起了反作用?” 因筑基的艰难,若毅力勉强够格,虽是成功坚持了下来,但也受到了很大刺激,从而让得脑子不太正常,倒也是能够说得通的事情。 他是没见过几个修士,也不清楚修士里疯子多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苏凌夷确实带着点脑残。 就像是寻常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那般,遇到事情只知道威胁,只知道搬靠山,浑然不明白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境地。 貌似意会到了姜望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苏凌夷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柴堆,“姓姜的,你也就是比我修行的更早,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信,你真的敢杀我。” 姜望笑道:“确是平稳了少许,且不谈你话里的问题,我是没想杀你,但不意味着我不敢杀你。” “刚才说你是鱼渊学府祭酒的亲传弟子?若是这般,蔡棠古肯定不会轻易把你放弃掉,本来觉得你无甚作用,看来是我想错了。” 姜望朝着站在身旁的孙青睚打了个响指,后者当即便提起藤椅,他最后说道:“你就好好待在这柴房里吧,我会吩咐人每日给你一个馒头。” “姓姜的,你休想拿我威胁学府!”苏凌夷拼命挣扎着起身,用左手捡起一根木头,便要冲向姜望,但被小鱼直接一脚踹回柴堆里。 姜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虽然没了握剑的右手,但毕竟算得上一位修士,在柴房门口会有两位第三境的武夫守着,窗户外面也有人把手,你若要想逃,便尽管试试,但如果你要牺牲自己,那我便佩服你是个汉子。” 苏凌夷摊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重重关上。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算真有要牺牲自己的想法,他也根本不敢那么做。 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苏凌夷抱头痛哭。 第十五章 南城巷茶肆有位姑娘 翌日清晨。 姜望尚未睡醒。 房屋门便被小鱼推开。 她径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了被子。 姜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作甚?” 小鱼面容清冷,淡淡说道:“老许头寻公子有事。” 姜望翻身下榻,被小鱼伺候着穿戴整齐,睡眼朦胧,慵懒道:“家里衣裳够用,又没什么要紧事情需得新裁衣裳,老许头跑来干嘛?” 小鱼未曾搭话,只是背着剑,抱着刀,等到姜望跨出房门,便顺手将门关上。 浔阳候府门前。 老许头急得满地打转。 在看到姜望的身影时,他很是激动地跑了过去,“找到了,我找到了!” 姜望半睁着眼睛,随口问道:“你找到啥了?” 老许头说道:“找到你媳妇儿啦!” 姜望:“......” 睡意直接全无。 他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老许头很兴奋地说道:“大主顾儿啊,不是,忒漂亮了,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咱整个浑城里也找不到。” 姜望很是无语。 你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怕是对面姑娘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许头直接拉着姜望向栖霞街外面走,小鱼紧跟其后。 “说来也是缘分,那姑娘不是咱浑城人,她在街上闲逛,被我一下就瞧见了,我眼睛多毒啊,只看到个背影,就觉得肯定很漂亮,果不其然,真是如仙子谪凡一般。” 老许头倒是很有媒婆天份儿,双方还没见面呢,就先把人夸上天。 “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人家姑娘愿意见面,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为了钱啊,人家姑娘都不是浑城的,哪知道小侯爷是谁,你可不能再冤枉我了。” 闻听此言,姜望倒是愣了一下。 若果真如老许头所言,人家外来的姑娘确实没理由出钱说媒,甚至姑娘原本都不愿意,是被老许头以三寸不烂之舌强行忽悠来的。 但看着老许头那兴奋地模样,姜望还是觉得有问题。 真相到底如何,等到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 老许头安排的见面地点并不在栖霞街里。 而是在相隔一条街的南城巷。 南城巷是目前浑城以南区域里最繁华的街道。 各种店铺林立,满街都是人。 姜望稍稍有些气喘,拉住老许头,看向一侧茶肆,说道:“我累了,就在这儿吧。” 老许头犹豫了一下,也知道姜望身子不太好,便点头同意,“那我去把人叫来。” 姜望带着小鱼走进茶肆里,坐在靠窗的位置。 有说书先生正在茶肆里面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茶客们早已听腻的故事。 但因说书先生讲得生动有趣,哪怕对于故事都已经倒背如流,依旧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便是能耐了。 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 老许头便领着一位姑娘来到了茶肆里。 那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穿青萝长裙,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茶肆,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容貌确实如同老许头讲述的那般,怕是都能和姜望媲美了。 “舒姑娘,这便是小侯爷了。” 老许头很是客气地向那位姑娘介绍姜望。 姑娘的视线从茶肆里转到姜望身上,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喃喃道:“真好看啊......” 老许头说道:“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两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若不成亲,就太可惜了。” 话落,反应过来,老许头赶紧看向姜望,讪笑道:“说辞而已,前面那一句你当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可是真情实意,有感而发啊。” 姜望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看着面前仿佛在犯花痴的姑娘,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老许头跟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不要相信,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遇到任何人,听到任何话,都要保持警惕......” 他话还没有说完,姑娘便坐在了对面,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长枪,啪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姜望狠狠咽了口唾沫。 小鱼则眼神微变,一手抱着刀,一手已经搭在身后剑柄上。 舒姑娘瞥了一眼小鱼,未曾作声。 而姜望默默看着横在桌子上的一杆长枪,平静说道:“喝什么茶?” 舒姑娘紧紧盯着姜望的脸,说道:“我不喝茶。” 姜望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站在一旁貌似被姑娘刚才举动吓傻的老许头。 老许头回过神来,嘴硬说道:“会武的姑娘......更可靠。” 看着姜望凶恶地眼神,他有些尴尬的附耳说道:“那位舒姑娘是明确有想要成亲的意思,虽然好像霸道了些,但胜在长得漂亮啊,我也算严格按照小侯爷的要求完成了任务......” 貌似顶不住姜望的眼神攻势,老许头连忙说道:“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跑出茶肆的背影很慌张。 姜望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姑娘,郑重其事说道:“我很厉害。” 舒姑娘挑了下眉,双臂撑在桌子上,说道:“那位老人家告诉我,你在浑城里一手遮天,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有心想把刚刚逃走的老许头再抓回来。 “所以......”姜望看着舒姑娘的眼睛,说道:“你来浑城是有目的的。” 舒姑娘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浑城,但那位老人家很热情,只要他帮我找到除浑城镇守外,在这里最有势力的人,我便给他三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姜望释然道:“真有钱啊,但恐怕你找错人了。” 舒姑娘说道:“我有去过镇守府衙,听闻小侯爷同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谈及小侯爷,镇守府衙的人都是噤若寒蝉,我也是颇费了些手段,才让他们说实话,老人家确没有骗我。” “只是正好你要说亲,老人家又能帮我领路,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姜望很是头疼。 他自然很清楚老许头的为人。 虽然有意挣银子,但实则也是真的想帮他找个好媳妇儿。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究竟愿不愿意罢了。何况按照这位舒姑娘的意思,就算没有老许头,怕是也会很快找到自己身上来。 “你能施些手段便让镇守府衙的人乖乖听话,想来应该是你的身份非比寻常,镇守府衙肯定会帮你做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到我身上来?” 舒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来浑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人帮忙,自然得找最厉害的。”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是浑城,镇守府衙是最高掌管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镇守府衙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舒姑娘生气道:“你在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是在讲道理。”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 最终是舒姑娘败下阵来,因为她的眼睛酸了。 其实姜望已经大概猜出来。 有能让镇守府衙服软的本事,且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浑城。 思来想去,都只能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说得那般,来此寻仙迹的人。 按照青袍修士的说法,他们这些寻仙的人,皆是因为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觉得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而‘海市蜃楼’貌似就在自己脑子里,姜望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什么仙人,若是被这些寻仙者察觉到什么,麻烦将无穷尽也。 这跟想要让蔡棠古来报复的情况不同,涉及到所谓仙人,是姜望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 如果惹来一些通天大物,莫说真正控制‘海市蜃楼’的力量,怕是早早就半路夭折了。 虽然貌似自从‘海市蜃楼’出现,不管是面对妖怪还是修士,他尚未曾败过,但也险些在蔡棠古身上失手,他目前还没有自信到已经天下无敌。 面对寻仙者,能躲则躲。 又怎能直接让其待在身边? 正在姜望思忖着该以什么样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把舒姑娘打发掉。 茶肆里忽然又进来一人。 那是一位满脸沧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鞘破损痕迹明显,踏入茶肆的那一刻,仿佛自带气场,平端有一股风直接吹进了茶肆。 粗布麻衣的老者,眼神轻轻扫过姜望。 便使得姜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杀气?! 他暗生警惕。 这股杀气让他想到了当初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 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莫非杜子澄那家伙又搞幺蛾子了? 面对敌人,他可以冷血无情,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果真是杜子澄,那他就真的有要把杜家连根拔起的念头了。 这里是南城巷,而非栖霞街。 杜子澄的‘善举’,来得不是时候。 此刻在杜家养伤的杜子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很疑惑地喃喃道:“莫不是有人在骂我?肯定是老杜!” 他当即便愤恨地连干了三碗饭。 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离家出走?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那么做了,怕是得死在外面。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第十六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 南城巷茶肆里。 姜望不动声色,默默饮着茶。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只是进门时扫了一眼,便像寻常茶客一般,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舒姑娘则把玩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轻笑着说道:“那是个武夫,而且境界颇高,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凶煞之气,绝非善与之辈。” 姜望眉毛一挑,试探道:“姑娘能胜他?” 舒姑娘摊了摊手,“实不相瞒,他一只手能打我十个。” 姜望:“......” 目前来看,到浑城寻仙迹的人好像没一个厉害的。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谨小慎微了。 其实真正的大人物根本不在意什么仙人? 否则怎么会只派一些废柴过来? 但想到苏凌夷有可能是鱼渊学府堂堂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而面前的舒姑娘或许也有着极不简单的身份,莫非纯粹只是来赚功劳的? 可寻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得有功劳可赚才行。 要不然就是来镀金的,随便走个过场。 毕竟浔阳候府里也有一些有关仙人记载的书籍,姜望清楚寻觅仙人,是隋国最大的事情。 且不管找不找得到,只要找了,总会有些功劳。 若非朝堂对待仙人一事渐渐丧失了热情,便该是有着更大的计划,很难保证在后续时间里,再来浑城的寻仙者,会不会有洞冥境界以上的大物登场。 姜望觉得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看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淡然一笑,说道:“若要让我帮你,其实也很简单。” 舒姑娘眨了眨眼睛,“你终于承认了?说吧,有什么要求。” 姜望瞥向距离不远的老者,低声说道:“虽然你可能打不过人家,但只要帮忙拦住他片刻,我便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他想着只要借机能跑回栖霞街,那一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承诺归承诺,至于做不做实事,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舒姑娘很犹豫。 她初才讲得可是实话。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一身武夫气息刚猛,想来最低也是入了四境的,那是但凡寻到时机,就能直接一拳轰杀修士的存在。 但又想到,若只是拦截片刻,应该不算太大的问题。 她哪里知晓江湖险恶。 以为帮了忙,姜望定会信守承诺。 长得好看的人,想来不会坏到哪里去。 便直接抓住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认真说道:“一言为定!” 姜望看着舒姑娘摆出仿佛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向老者,暗自感叹道:“真是罪过,我会及时让黑焰军来救你的,但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不做。” 他当即拉扯了一把小鱼的衣袖,主仆俩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出了茶肆。 而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姜望的老者,豁然起身。 但舒姑娘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刚要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镇守府衙的人说,姜望曾跟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甚至毁掉了半个栖霞街,按理来说,此人确该很厉害才对,何故让自己来帮忙挡人? 虽然舒姑娘并不认得蔡棠古是谁,但神都的鱼渊学府里面,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可是一抓一大把,她觉得苦檀的鱼渊学府里应当也没有太弱的。 她转身便要质问姜望。 却发现靠窗的位置,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舒姑娘愣住的时候,粗布麻衣的老者径直越过她,朝着茶肆外面追去。 “站住!”舒姑娘还是第一时间拦住了老者。 老者眉头紧皱,沉声说道:“那男子将你丢在此处,便是不顾你的死活,若是聪明点,便乖乖退到一旁,否则老夫可不介意辣手摧花。” 他看向茶肆外面早已没有姜望的踪影。 想到是自己没忍住气息的外露,让其直接察觉到问题,若是耽搁下去,恐生出麻烦。 他再次要越过舒姑娘。 但舒姑娘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往后挪了一步,手里的长枪横在身前,有一股莫名地气息已经蔓延在茶肆里。 周围的茶客在最开始便纷纷躲在了柜台处,他们经常听说书先生讲述江湖故事,眼下的画面,跟某段故事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他们既是害怕,又很期待。 浑城最近虽然总是出些状况,但百姓生活的依旧很安乐,也就是命案发生,惶恐了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要看热闹,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因舒姑娘针对的只是老者,茶客们虽是感觉到气温骤降,但却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老者却看得明白,眼前的小姑娘竟是一位修士。 他心思电转,攥紧拳头,悍然出手。 哪怕他有过不止一次的斩杀修士的战绩,但若修士只是刻意拖延时间,将会是极其难缠的,想要尽快摆脱,只有抢占先机。 仅仅只是一拳。 拳风便直接轰碎了茶肆的大门。 就连外面的南城巷青石板地都掀飞了起来。 舒姑娘身前虽有长枪挡着,但老者的拳头力道实在太强,长枪剧烈震颤,若非材质特殊,怕是已然断裂。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 舒姑娘的身影便飞出了茶肆,撞进对面的胭脂铺里。 惹来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大家闺秀们,齐声尖叫。 待得舒姑娘从胭脂铺里出来,早已没了老者的踪迹。 她抹掉嘴角的血迹,想起老许头曾说过浔阳候府的所在,便径直朝着栖霞街的方向掠去。 ...... 出了南城巷便是凭阑东街道。 距离栖霞街已经不远。 小鱼直接背着姜望,若从某个角度来看,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 但小鱼却好像没有任何负担,奔跑的速度极快。 很快便跑出了大半个凭阑东街。 “公子,你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要跑呢?” 小鱼觉得自家公子很是厉害,但公子的命令她得遵从,只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姜望紧紧环抱着小鱼,转头看向后面。 粗布麻衣的老者一步便跨出数丈距离,想来片刻时间就要追上。 虽然是利用了别人,但姜望此刻也有点担忧,那位舒姑娘不会挂了吧? “本公子只是借机摆脱那位姑娘而已。” 貌似是跑不掉了,姜望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小鱼把长夜刀递给姜望,乖乖的退到一旁,很期待等着看公子威风的一面。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已经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栖霞街。 “且慢!”姜望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来袭的老者,“不知你可曾听闻,鱼渊学府的蔡棠古被我三拳两脚就打败的事迹。” 老者愣住,微微摇头。 紧跟着,一拳就轰了上去。 “老家伙不讲武德!” 相比于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眼前这位显然很够格,真是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就下杀手。 姜望很慌张的举刀挡在胸前。 咔吧一声。 鲜血在凭阑街飞溅。 长夜刀半点无损。 但姜望的肋骨断了。 那种痛感,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整个人直接飞出了数十丈开外。 若非长夜刀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这一拳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 姜望也感觉到呼吸困难,若是救治不及时,他就得白日飞升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沉闷带着嘶哑地声音,“救......救命。” 小鱼原地震惊。 这跟她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啊。 凭阑街的百姓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有人丢掉了手里的大白菜。 有人默默把摊位上的玉石塞进怀里。 有在酒肆门前帮忙打酒的伙计,张大嘴巴,酒水撒了满地。 有乞讨者趁机把热腾腾地包子塞嘴里,又顺手拿起几个,飞一般的跑远。 短短时间里,凭阑街发生了很多事情。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便纷纷嚷叫着,有店铺的直接关门,逛街的转身往家跑,但最终又在安全距离下站定脚步,探首观望。 有心存正义的百姓,第一时间通报镇守府衙。 舒姑娘追到了凭阑街。 看着好像已经被打死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姜望,她很是惊讶。 说好的曾经打败蔡棠古呢? 莫非是镇守府衙的人在骗我? 老者行事的确果断。 他拔出短刀,为节省时间,直接在原地掷出手里的刀。 小鱼根本来不及救援。 但舒姑娘祭出了自己的飞剑。 以黄庭炁为牵引,又强行汲取周围的天地之炁,使得飞剑速度达到极致。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短刀要命中姜望时。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是老管家跛着脚,挡在姜望身前。 直接一把就抓住了短刀。 老者神情一紧,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掠上屋顶,几个辗转腾挪便消失无踪。 老管家没有去追,他此时更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 转身小心翼翼的把姜望抱起,竟是瞬间消失在凭阑街里。 他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怀抱中的姜望忽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双脚落地。 “公子,可有大碍?” 老管家很是紧张。 姜望的表情很奇怪。 虽然看不见,但他很清楚,原本断掉的肋骨已经奇迹般的恢复了。 第十七章 此地有妖气 在老管家把他带回栖霞街的瞬间,姜望便感觉到一股极浓烈地灼热气流呈现在断掉的肋骨处。 是‘海市蜃楼’在治愈他的伤势。 姜望从茫然到惊愕,再到兴奋,情绪的转变之快,被老管家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家公子被打坏了脑袋,更是紧张了。 没想到姜望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便是一股爆裂地气息席卷整个栖霞街。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就在刚才,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生命即将消逝的威胁貌似刺激到了‘海市蜃楼’,力量的强度又因此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这同时也是他距离‘海市蜃楼’的力量最近的一次。 他真得好好感激一下那个老者。 又想到虽是根据杀气来猜测对方可能是一位渐离者,但终究没有得到证实,他至今连那个老者是谁都不清楚。 老管家则是已经彻底愣住了。 很明显,自家公子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打乱了公子的计划。 公子是故意装作快要被打死的模样,否则很难解释此刻的情况。 虽是不清楚公子的真正目的,但老管家感到有些愧疚。 姜望似是突然回过神来。 “童伯......”他看着老管家稍显佝偻的身影,“你不是说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儿嘛?你在骗我!” 老管家很尴尬地说道:“公子不也有事情瞒着我嘛,何况我在公子面前确实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儿。” 姜望沉默。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看到小鱼慌张跑来的身影,姜望轻声说道:“麻烦童伯去查查那个老者的身份,有必要的话,再去杜家一趟,若跟杜子澄有关,便将他带来见我。” 老管家点点头。 孙青睚早前便带着所有黑焰军撤出了浑城,但单琦玉暂时留了下来,只是老管家这次打算亲自调查,杜家毫无疑问又要遭受一番磨难了。 小鱼看着姜望此刻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说些什么,因‘海市蜃楼’的力量尚未消退,在接触小鱼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灼热地气息有些躁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见小鱼身子猛地一颤。 她瞪大眼睛盯着姜望。 姜望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小鱼低头,抿着嘴。 姜望慌忙把手从小鱼脑袋上挪开,想着莫不是‘海市蜃楼’把小鱼的魂魄给收走了? “公子......”小鱼再次抬头,已经泪眼汪汪。 “惨了!”姜望一把捧住小鱼的脸蛋,“相信公子,我肯定会治好你的,陶天师不是懂得画符驱妖,还能看病么,公子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虽然已经决定在真正强大之前,不再踏出栖霞街一步,但为了小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根本没有给小鱼再说话的机会,姜望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舒姑娘刚刚来到栖霞街,正在找浔阳候府的位置,便见到姜望的身影很快窜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累得满脸虚汗直淌,自出生至今,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便不会站着,像这么跑,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陶天师的住处跟栖霞街相邻。 就在栖霞西街跟西城巷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从栖霞街的小道穿入,踏足西城巷,再拐个弯便到了。 途径遭遇帷帽渐离者的地方,舒姑娘追至,在身后轻拍了姜望的肩膀,让他第一时间就拔刀斩击,却被舒姑娘直接扼制住了手腕。 “怎么又是你?”姜望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倒霉催的再遇见危险,他可来不及撤回栖霞街。 而舒姑娘的心情也并不平静,想着姜望明明被那个老者打得半死,虽然又有一个老者将他救走,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何姜望再次活蹦乱跳了? 她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镇守府衙的人没有撒谎。 如果姜望确实差点被打死。 现在这般反常的现象,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其实姜望是妖怪! 有妖怪伪装成人类的模样,甚至在浑城里凝聚出最大的势力,必是有着惊天的阴谋! 她觉得自己不能很快揭穿妖怪姜望的真面目,而是要小心行事。 若是能够洞悉妖怪的目的,甚至拯救浑城,定然可以得到天大的功劳。 届时,公主的地位亦能水涨船高,且在圣上面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姜望不知道舒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此刻没工夫搭理对方,径直便跑入巷子里。 陶天师的住处算不得富贵,但也并非简陋,只是寻常的小院。 姜望行至巷子里第六户人家。 略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敞开着。 只见陶天师正坐在堂屋前,认真捣着药。 姜望直接推门而入,舒姑娘紧跟其后。 她默默打量着小院。 此地有妖气! 果然,她更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的目光放在陶天师的身上。 莫非此人也是妖? 这是两个妖在会面? 若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何故姜望不曾把自己撵走? 难道是故意把自己带到此地,然后施行灭口? 想到这里,舒姑娘的小脸瞬间苍白起来。 可恶,大意了啊! 不该这般莽撞便跟过来的。 “陶天师!”姜望往后瞟了一眼,虽然奇怪舒姑娘怎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但他实在没空去想,上前就抓住陶天师的手,说道:“速速随我去救命啊!” 陶天师惊讶道:“小友愿意让我算命了?可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姜望拽着陶天师便往外跑。 陶天师赶忙说道:“莫急,莫急,待我准备一番!” 他挣脱开姜望的手,快步走进堂屋,取了一些符箓出来。 重新回到姜望身边,陶天师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因耽搁时间太长,我也没有万全把握,此乃要折损寿命之事,我只能尽力帮小友破解凶兆,只希望不会因此没命。” 听他讲得这般玄乎,姜望愈加觉得陶天师像极了骗子。 但小鱼的情况,貌似除了找陶天师,也没别的法子。 姜望匆匆而来,拽着陶天师匆匆而去。 被忽略的舒姑娘,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要殊死一搏的准备了。没想到事情发展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莫非是这两个妖怪已经把计划实施到最后关头,根本也不用在意是否暴露? 他们刚才那番谈话,或许另有玄机。 姜望那般急切。 陶天师又说着什么耽搁时间,折损寿命的话,怎么想都大有问题! 她仔细感知此地的妖气。 很是谨慎地朝着堂屋靠近。 越是离得近了,妖气便显得越重。 她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里的长枪攥紧,终是一步跨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家具摆放很简易,除了墙上挂着些画像,便只有一个香案和一张桌子,符纸及朱砂的味道确很浓郁。 在堂屋左侧有一个小屋。 屋门紧闭。 舒姑娘尝试着推开屋门。 嘎吱地声音在她此刻紧张的情绪下,显得尤为刺耳,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舒姑娘吓得连忙关上屋门。 但就刚刚一瞥,她发现屋里的窗户都被封死,由红布遮盖,墙角处都点着蜡烛,画面很是诡异。 就在她紧闭呼吸,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推开屋门的时候。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声音就好像在她耳边炸开。 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板发凉。 她身子僵硬地转过身去,狠狠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挪出堂屋,紧跟着便飞一般跑出了院子。 太吓人啦! ...... 栖霞街,浔阳候府。 姜望带着陶天师回来的时候,侯府里正在开饭,单琦玉、赵汜和小鱼坐在一块,而小鱼手里捧着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别提吃得多香了。 但深知小鱼饭量向来很小的姜望,见此一幕,更觉有问题。 “完了,这是病入膏肓了......” 姜望当即面色沉重地看向陶天师,说道:“陶天师,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以前是根本不信你那一套的,但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小鱼,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正在扒着饭的小鱼抬起脑袋,露出茫然地眼神。 赵汜则很诧异,“小鱼,你生病了?” 生病自然是要找大夫,但姜望把陶天师找来,怕是非一般的病症。 他直接就要掉下泪来。 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鱼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怎么就......” 小鱼很震惊。 怎么的了? 看着赵汜一脸哀痛地模样,她差点以为自己人没了。 陶天师愣在原地。 “小友没搞错?你这丫头身体健康的很啊,一点毛病没有,反倒是你,问题很大,你莫要放不开啊,要承认自己有病,不能拿你家的丫头说事啊,虽然可能情况麻烦了些,但我拼了老命也会救你啊。” 姜望黑了脸。 “陶天师啊,你果真是个骗子,我家小鱼问题这般严重,你居然说她一点事没有?” 小鱼茫然的往嘴里又扒拉了一口饭,“公子,我咋了?” 姜望激动道:“你瞧瞧,这问题还不大?!” 第十八章 仙人抚我顶 陶天师的面容很严肃。 他看着特别激动的姜望,点点头,说道:“问题很大。” 姜望一把拽住他,说道:“那还不赶紧看看!” 陶天师沉声说道:“小友,你的问题很大啊。” “我没想到那股凶煞之气已经发展到此般程度,看来我得豁出性命来解救小友,这是我毕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但只要小友认真配合,我尚存六成把握。” 姜望:“......” 他虽是有意想找陶天师帮忙解决‘海市蜃楼’汲取寿命的问题,但现在很明显是小鱼的问题更严重啊。 反正他又没有到马上要死的境地,万一剩下几年里可以成功踏上修行路呢。 只要寿命足够长,便也就不怕被汲取了。 在‘海市蜃楼’没有出现之前,曾有苦檀最负盛名的神医,留下姜望活不到二十四岁的话。 但直到茶肆里那位老者,意外激发出了‘海市蜃楼’更强的力量,姜望便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些好转。 他能直接一路跑着,到西城巷把陶天师带来,那是曾经打死也做不到的事情,怕是没有跑出栖霞街,便被累死了。 姜望猜测,许是‘海市蜃楼’汲取了那么多寿命,在此刻开始反哺了? 想要真正搞清楚‘海市蜃楼’的秘密,指望陶天师是根本不可取的。 只因陶天师话里话外,总是能搭上些联系,让姜望也很难真的彻底无视他。 “只要你能把小鱼看好,我便会配合,否则就免谈。” 这倒也是认证陶天师是否有真本事的机会。 但陶天师很头疼。 他怎么看,小鱼也没有半点问题。 莫不如哄骗一番? 他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便看看。” 陶天师装模作样的朝着小鱼一阵观摩,嘴巴里更是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工夫小鱼就被念得犯困了。 见此,陶天师微微一笑,直接取出符箓,拍在小鱼背上,说道:“问题已经解决,丫头会有点虚弱,睡一觉便能好了。” 姜望很狐疑。 这就解决了? 糊弄鬼呢。 正要质问陶天师,却见小鱼背上的符箓忽然化作灰烬,紧跟着她脑袋一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友,现在轮到你了。” 姜望犹豫着。 忽闻外面有急促地脚步声。 因老管家不在,侯府剩下的人都在此,舒姑娘直接跑了进来。 她大口喘着气。 身后是浑城第一神捕率领着一众衙役。 因凭阑街事件,镇守府衙的人来迟一步,正巧撞见慌张的舒姑娘,问明缘由,便跟着到了侯府。 但实则浑城第一神捕有点尴尬。 毕竟他很难相信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会是妖怪。 可舒姑娘的身份又确实尊贵,他也不敢怠慢。 是因舒姑娘觉得已经找到真相,且猜测身为妖怪的姜望和陶天师要有行动,为了拯救浑城,她需要帮手,而镇守府衙是目前的不二之选。 “小侯爷,陶天师。”浑城第一神捕向着两人抱拳见礼,要说得罪,显然陶天师更适合些,但陶天师对镇守大人有救命之恩,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能看向舒姑娘。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周捕头,如此兴师动众,是何意啊?” 单琦玉径直走上前来。 周捕头将其拉到一旁。 没一会儿,单琦玉便怒然看向舒姑娘,“这位姑娘,可曾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说我们小侯爷是妖怪!” 舒姑娘大声道:“我可没有胡说,那个陶天师的家里就有妖怪,乃我亲眼所见,而姓姜的跟陶天师密谋,他们定是要危害浑城!” 本来听到自己是妖怪,姜望便很懵了,又听到陶天师家里有妖怪,他就彻底愣住了。 而陶天师更是脸色大变。 周捕头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他虽然并没有相信舒姑娘的话,但此刻也在观察,立即便发现了陶天师表情不对。 难道真有此事?! 涉及到妖怪,纵使陶天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该办还是要办。 “或许我们得去陶天师的住处查证一番。” 周捕头很是果断,当即便向陶天师抱拳道:“若此事有误会,镇守府衙自当给天师赔礼道歉,并在浑城广而告之,周某会担起责任,但若妖怪一事为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天师慌忙解释道:“确有误会啊,我只是曾抓到妖怪,置在家中而已,万万不可能危害到浑城啊!” 周捕头皱眉说道:“我自是晓得天师画符驱妖的本事,但若是抓到妖怪,为何留在家中?西城巷那么多百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天师便难辞其咎,我虽相信天师并非恶意,可妖怪一事牵扯甚多,莫怪周某得罪。” 哪怕陶天师给出解释,他也得往西城巷走一趟。 看到周捕头带着陶天师离开,舒姑娘指向姜望,“这还有一个呢!” 姜望黑脸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妖怪了?而且我到西城巷找陶天师是要帮我的婢女看病,你当时就在场,究竟是哪一句话让你冒出了这种想法?” 真正让舒姑娘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是因为姜望和陶天师说过什么话,只是先入为主之后,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又何况她确实发现了妖怪。 此时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鱼,又看向独臂的赵汜,虽然觉得威胁很低,但如果都是妖怪的话,她留在这里可是很危险啊。 刚要跑,单琦玉却堵在门口。 舒姑娘再次觉得自己鲁莽了。 她很委屈的看向姜望,“别吃我......” 姜望扶额,叹气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舒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现在没胃口,等有胃口了还不是要吃? 她的哭声惊醒了小鱼。 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又扒了几口饭。 “陶天师那个骗子!”姜望愤怒道:“他藏妖怪在家里,定是不安好心!” 小鱼打了个饱嗝,弱弱道:“有点吃撑了。” 姜望很是关怀的上前说道:“小鱼啊,都怪我,不该揉你脑袋,放心,公子我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的。” 小鱼愣了一下,突然满是欢喜地说道:“公子摸我脑袋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说书先生讲得醍醐灌顶那般,我感觉到有一股很温热的气,像是在滋养我的身体,然后我便觉得很饿,刚刚吃饱后,浑身就充满了力气!” 单琦玉皱眉说道:“小鱼的确破入了武夫第二境,那应当是洗髓,但如果没有妥善指导的话,是很难完成的。” 他看向姜望。 心里很是震惊。 按照小鱼的说法,是被小侯爷摸了下脑袋,便直接突破了境界,但这怎么可能呢? 姜望此刻很迷茫。 什么意思? 是‘海市蜃楼’的力量帮助小鱼洗髓了? 想到小鱼居然是刚刚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但早前便能挥出堪比第三境力量的一剑,事实证明,小鱼果真是个练武奇才。 他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但依旧很难想象,‘海市蜃楼’竟有此般作用?! 他当即上前,再次揉了揉小鱼的脑袋,又捏了捏脸蛋。 “有啥感觉?” 小鱼摇头。 姜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他觉得应该是当时‘海市蜃楼’的力量未散,而现在自己就是个废柴的缘故。 只要慢慢摸索出门道,或者等到下一次身临险境,再把黑焰军每个人的脑袋都揉一遍,甚至将他们的实力提升到宗师境界,在苦檀还不得横着走? 他稍微有点异想天开了。 姜望倒是很想尝试让单琦玉直接给他来一刀,可深知黑焰军对待浔阳候府的忠诚,就算打死单琦玉,都不可能那么做。 而且也不好解释。 虽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此前寂静地夜晚,姜望在房间里确有尝试过,若非小鱼就住在隔壁,听到动静及时跑过来,怕是他的命都没了。 也幸得小鱼容易哄骗,没有被老管家知晓,又有老爹浔阳候留下的几枚金丹,才得以最快的治好伤势。 事实证明,想要投机取巧是不可行的。 他看向踌躇在旁的舒姑娘,眼前一亮。 既然舒姑娘怀疑自己是妖怪,那么必然很有敌意,他只需要给一个机会,相信舒姑娘定然会出手。 他当即打发单琦玉跟着到西城巷去瞧瞧。 然后看着舒姑娘,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舒姑娘只觉得背脊发麻,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她下意识便举起了长枪。 姜望很是满意。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想要动手了。 果然孺子可教也。 “舒姑娘,我有话要说。” 姜望摆手制止要护主的小鱼,半拖半拽的领着舒姑娘走了出去。 来到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里,姜望深吸一口气,故意背对着舒姑娘,沉声说道:“姑娘说我是妖怪......” “没想到我隐藏了那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指着面前的花圃,“把你葬在这里,没什么意见吧,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 姜望很期待。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你还不快来杀我! 第十九章 宁十四前来斩妖 舒姑娘攥紧了手里的一杆长枪。 看着背对自己的姜望。 她觉得有问题。 虽然猜出姜望妖怪的身份,让她很开心。 但明明是要灭口,为何故意露出破绽? 姜望一直在期待着。 他已经听到舒姑娘此刻有些急促地呼吸声。 想必是准备好要出手了吧。 “此地花美,姑娘人更美,将你葬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但我得想想,是先吃你的小脚,还是先啃你的脑袋。” 姜望决定再加一把火。 话音刚落,便有风声骤急。 姜望笑开了花。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只听风声,没有后续啊? 他下意识回头。 面前空空如也。 人呢?! 他环顾四周。 只见舒姑娘的身影翻过墙头,唯剩下墙头草在风中摇曳。 姜望嘴角狠狠抽搐着。 这啥意思?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莫非是自己演得太过? ...... 径直跑出栖霞街的舒姑娘,暗暗庆幸。 妖怪姜望果然阴险。 故意露出破绽,甚至用言语刺激自己。 若是真的出了手,定然没命可活。 亏得本姑娘机智。 轻轻松松便脱离了危险。 但此事无法善了。 镇守府衙畏惧于姜望,想来是指不上的。 她得去搬救兵。 在凭阑街直行,便是出城的道路。 她刚刚要走出凭阑街时。 斜侧酒肆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 “师妹,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怎能擅自脱离队伍,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回去怎么跟老师交待啊!” 舒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十四,你来得正好!” 她拽住宁十四的袖子,便要重回栖霞街。 “师妹,这是何意?”宁十四看向酒肆里陆续走出来的人,说道:“我们来浑城是有任务的,正因师妹乱跑,找寻与你,耽搁了不少时间,本就来迟,且莫要再延误了。” 舒姑娘说道:“你别那么啰嗦,我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妖怪密谋整个浑城,百姓们危在旦夕,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快跟我去杀妖!” 宁十四很是震惊,连忙拽住又要跑的舒姑娘,“师妹,那你可无碍?临行前,我答应老师要保护你的安全,若是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师定会扒了我的皮......” 舒姑娘无语,没好气道:“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老傅揍你啊。” 宁十四说道:“自然都有,但我更担心师妹的安危啊,既是有妖怪,师妹便不可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想到自己两次鲁莽行动,都身处‘险境’,舒姑娘有点羞赧。 宁十四拉着她走回酒肆,“师妹同我讲讲妖怪的事情,方能有计策应对。” 在他们商议如何斩妖的时候。 浔阳候府里,姜望正吃着饭。 他的情绪很糟糕。 想着蔡棠古怎么还没来报复?妖怪傲因说得那些更强大的妖,也没什么踪影。 无敌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赵汜端着碗,目光在姜望和小鱼身上扫来扫去。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想他自幼便熟读圣贤书,十三岁时痴迷画画,日夜练习,更是累断了手。 他执拗,且有毅力。 他聪慧,且帅气。 在浔阳候府里,他是姜望的跟班。 是搬藤椅和磨刀的苦力。 甚至还要洗衣服做饭。 他变得很颓废。 他的智慧蒙尘。 致使很明显的事情,到现在才察觉。 他缓缓放下碗筷,很严肃地看着姜望,沉声说道:“当初在栖霞街路口,你说你能控制妖怪,面对那个苏凌夷,你确实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侯府门前,你肆意玩弄蔡棠古,就在刚刚,只因你摸了小鱼的脑袋,她便突破了境界。” 小鱼侧头看着赵汜。 姜望的神情变得凝重。 他甚至有点紧张。 想着该怎么跟赵汜解释这些事情。 没想到赵汜突然拍桌而起。 他很激动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姜望,“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吞咽了口唾沫。 “你有着一张开光的嘴!” 赵汜哈哈大笑,兴奋道:“你说能控制别人的身体,苏凌夷便真的被你控制了,你说能赢蔡棠古,便真的赢了,在摸小鱼脑袋的时候,你肯定也说过什么话,没错,这便是真相!” 姜望:“......” 虽然这个所谓的真相貌似挺厉害的,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是有说过,但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讲得好嘛。 赵汜直接把脑袋伸了过去,急切道:“快!就说我肯定是个大画家,注定名留青史,高居庙堂,家财万贯,院里娇妻美妾成群!” 姜望很服气,“...你是真不要脸啊。” 但拗不过赵汜,只能摸着他的脑袋,配合着讲了一遍。 赵汜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他得好好捯饬一番。 径直便跑了出去。 看到对面小鱼满是希翼的模样。 姜望扶额。 整个侯府里怕是除了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额......是除了我和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 未时三刻。 单琦玉回到了浔阳候府。 “陶天师家里藏着一只魍魉,若非及时用符箓镇压,镇守府的衙役们险些丧命,按照周捕头的意思,是要尽快铲除那只魍魉,但陶天师好像不是很愿意。” 姜望一如往常的躺在藤椅上,闻听此言,皱眉说道:“看来陶天师确有些本事啊。” 陶天师在浑城出名的时候,也正是浔阳候率领黑焰军来到浑城的时间,但单琦玉并未跟陶天师打过交道。 姜望问道:“你觉得他刻意藏一只妖怪在家里,是想要做什么?” “侯爷曾说过,所谓天师便是能感知到炁的存在,但不能如同修士般铸就黄庭练炁,也不能像武夫般借炁淬炼体魄,他们只能以符箓为基础沟通炁,而此过程亦非轻易能做到。” 单琦玉思忖道:“在整个人间,能以符箓彰显神异手段,甚至媲美武夫及寻常修士者,凤毛麟角,陶天师能画符驱妖,便已证明深谙此道,可究竟在哪个层面就不好说了。” “魍魉虽是大妖残魂幻化,但终究是残魂,跟其他妖怪相比,本事低微,传闻在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大天师,以画符之道凌驾于洞冥修士之上,妖怪傲因在其面前也如玩物一般,但像这般层面的天师,现今隋国里只有一位。” 单琦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陶天师未曾登峰造极,藏匿妖怪魍魉,许是想借妖怪摸索出更强的符箓,但以这样的方式,手段必然是肮脏的。” 姜望轻皱着眉头。 他不懂得符箓,很难猜测陶天师的用意。 就像单琦玉所言那般,许是拿妖怪练符,其过程自然不会是很和善地画面。 “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呢?” 单琦玉说道:“自是要让陶天师除掉魍魉,且不管他的目的,魍魉的存在,对周遭百姓终究是巨大的威胁,陶天师再不愿意,怕也挡不住镇守府衙。” 姜望笑着说道:“若陶天师坚决反对,镇守府衙的人又没能耐除掉魍魉,便也只能陷入僵局,你去告知周捕头,我可以帮他们除掉魍魉。” 他非是要跟陶天师作对,而是深知被其藏在家里的魍魉根本保不住,镇守府衙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肯定会使出强硬手段,倒不如让他捡个便宜。 单琦玉神情微变。 想到隐有传闻,蔡棠古是被小侯爷打败的,又有小鱼莫名破境的事情,他意识到,小侯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废。 若非姜望是侯爷亲儿子,黑焰军素来忠诚,按照单琦玉的性格,他是很难接受小侯爷这般主子的。 但如果小侯爷只是藏拙,实则很强的话...... 单琦玉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姜望看着单琦玉快步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同往常不太一样。 但姜望未曾在意。 单琦玉离开没多久。 舒姑娘一行人便来到了栖霞街。 “浔阳候府......”宁十四抬眸,皱起眉头,低喃道:“总觉得好熟悉的样子,好像听老师讲起过。” 他拽住直接就要推门而入的舒姑娘,说道:“师妹,按照你的描述,此妖怕是很不简单,我亦没有万全之策,好在临行前,老师给了我镇妖的符箓,姑且能一试。” 他很是认真地叮嘱道:“师妹切莫冲动,斩妖除魔之事交给我便好,你就跟在我身后,若有危险,可以直接先逃,不必管我。” 舒姑娘虽然很烦宁十四总是以说教的语气对她,但此刻她没有反驳,默默点头。 宁十四深吸了口气。 向着其他同伴做了个手势。 那些人立即分散开来。 在浔阳候府周围占据有利位置。 宁十四很有礼貌的上前敲门。 他们都有点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将脸庞憋得通红,也未见府门打开。 舒姑娘摇摇头,直接翻墙而入,可谓轻车熟路。 之所以没有破门,自当是避免打草惊蛇。 她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宁十四很无奈。 也只能跟着翻墙进去。 刚刚落地。 便见面前有一张藤椅,上面坐着一位长相很好看的男子,此刻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第二十章 那我反抗好不好? 姜望自是听到有人在敲门,但他躺在藤椅上懒得动。 没想到敲门者直接翻墙进来了。 “就是他!” 舒姑娘装出一副很凶地模样。 姜望愤然道:“枉我对你抱有期待,特意把你拉到花圃,营造出那般绝佳的机会,结果终究是错付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甚至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 想想就很气啊。 宁十四很懵。 这啥意思? 抱有期待? 营造出绝佳的机会? 结果却是错付? 他犹疑地看向舒姑娘,悄悄将其拽到一旁,低声说道:“师妹,此人莫非对你有意?就算这般,你也不能说他是妖怪啊,难不成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十四勃然大怒。 若果真如此,此人便比妖怪还要可恶! 舒姑娘愣在原地。 没等她解释,宁十四就被自己的猜想冲昏了头,直接拔剑指向姜望,“好一个登徒子,竟敢纠缠我师妹,说你是妖怪,都是对妖怪的极大侮辱,看剑!” 姜望虽然也很懵,但看着宁十四一剑刺来,顿时喜上眉梢,“舒姑娘,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甚至稍微前倾,企图让那一剑来得更快些。 但这样一幕,被宁十四看在眼里,却及时收剑。 “我本意只是教训你,你却要陷害我,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他当然不能随意杀人,何况这里是侯府,纯粹的打架斗殴跟闹出人命相比,罪过就太大了。 届时惹来镇守府衙,他又不想倚仗权势,免不了牢狱之灾,寻仙的任务便会极大拖延,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就很难挽回了。 姜望急了,怎么个事? 他直接离开藤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是妖怪啊,还纠缠你师妹,这都能忍得下去?剑已出鞘,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是男人就来砍我!” 宁十四反而后退了一步,谨慎道:“你别过来啊!” 姜望烦闷道:“事已至此,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 宁十四就往后退一步。 姜望觉得这幅画面很怪,他看向舒姑娘,说道:“喂,咱能不能敬业点,你说我是妖怪,现在又找了帮手,目的不就是杀我么?但你瞧瞧,这氛围对劲么?” 舒姑娘终于回过神来,她很困惑,“你为何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姜望扶额道:“我有个屁的阴谋,你们来杀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们杀,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么?若你们实在觉得有问题,我反抗好不好?” 他略有些摆烂地拾起长夜刀,随意挥舞了两下,说道:“我准备好了,来吧。” 宁十四很震惊,“你莫非有病?” 姜望淡然说道:“你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宁十四朝着舒姑娘说道:“师妹,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他怎会是妖怪?只是有病而已,他纠缠与你,或许也只是犯病了,咱不能欺负病人啊,你看他脸多白,一直在冒虚汗,要不咱帮忙找个郎中来?” 舒姑娘:“......” 我们不是来杀妖的么? 为何现在的画面如此诡异? 姜望到底是不是妖怪? 她茫然了。 就在此时,侯府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单琦玉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陶天师,他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随即便是周捕头领着一些衙役。 转头看见姜望提着刀,对面是舒姑娘和持剑的陌生男子,他们皆是一愣。 单琦玉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来到姜望身旁,警惕地看向宁十四和舒姑娘,“公子,您没事吧?” 姜望无奈道:“我倒很想有事。” 单琦玉不解。 姜望把刀扔给他,看向陶天师,说道:“我突然很想让你给我算算命......” 话刚开口,他突然想到,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倒霉? 这个命该往哪破? 陶天师的情绪很糟糕,臊眉耷眼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待以后再说吧。” 周捕头虽觉得现场气氛怪怪的,但魍魉的问题更重要,他看向陶天师手里捧着的铜镜,朝姜望说道:“小侯爷,魍魉便在那铜镜里,陶天师不愿配合,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僵,若小侯爷有办法解决,便再好不过了。” 陶天师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姜望能够解决魍魉。 “把铜镜拿来,你们都站远点。” 姜望镇定精神,舒姑娘不靠谱,好在还有一只妖怪。 周捕头从陶天师手里夺过铜镜,稍带着歉意,把铜镜递给姜望。 铜镜上面贴着一张符箓,想来是镇压妖怪用的。 陶天师提醒道:“小友要慎重啊,若符箓被揭掉,魍魉便会跑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来得及再次镇压妖怪,你何必蹚这浑水,万一葬送了性命,责任谁来担当?”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妖怪岂是好相与的。 若真因此让姜望丢了小命,他在浑城就混不下去了。 原也是想拖延时间,在单琦玉找到他们时,陶天师没有极力拒绝。 但谁曾想到,姜望居然来真的。 看着姜望的手已经朝着符箓而去,陶天师很是紧张,再次说道:“小友别乱来!真的很危险!” 姜望笑道:“借你吉言。” 陶天师都懵了。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当即就要冲向姜望。 但姜望动作很快,嘶啦一声,符箓便被直接揭掉。 陶天师摊在地上,心想着完了。 单琦玉已经做好随时救主的准备。 哪怕猜测小侯爷可能很强,可面临此般情况,他依旧很是担忧。 反倒是镇守府衙的人最淡定。 他们深知小侯爷打败蔡棠古的事迹,想来对付区区魍魉,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姜望继续捧着铜镜,期待着接下来的画面。 周围的奇花异草开始摇摆。 有风渐起。 铜镜在震颤着。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恐怖地脸。 直击的画面是很惊悚的。 姜望被吓了一跳。 险些把铜镜给扔出去。 他强装镇定。 刺激还不够,再来点。 呵忒! 铜镜里的魍魉愣住了。 这是个人? 居然朝我吐痰? 它怒了。 张牙舞爪的便要从铜镜里扑出来。 青气瞬间笼罩姜望。 窒息感很强烈。 来了! 姜望攥紧拳头。 直接一拳把青气打爆。 魍魉都傻了。 没等它反应过来。 命运的后脖颈便被姜望薅住了。 它拼命挣扎着。 叽哇乱叫。 姜望给了它一个大嘴巴。 魍魉颓了。 妖生已经很无趣。 怕是古往今来,再找不出第二个妖,被人类抽大嘴巴子的。 “这怎么可能?!”陶天师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想他抓到这只魍魉,可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怎么在姜望这里,就像闹着玩一样? 小侯爷当真可怕。 以周捕头为首的镇守府衙一众人,皆是冒出了此般念头。 单琦玉如释重负。 他猜得没错,小侯爷原来是一位修士。 像魍魉这类的妖怪,再强大的武夫也很难应付,他们宁愿面对妖怪蠃颙甚至傲因,那最起码能摸得到打得着。 在单琦玉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姜望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待得单琦玉走过去,脑袋就被姜望的手掌给摁住了。 细细感知着那股灼热气流,虽然不像揉小鱼脑袋时那般强烈,但确有效果。 单琦玉很震惊。 第四境武夫之所以能够和洞冥修士抗衡,便是因为在此境界的武夫,已经将体魄淬炼到极致,以体魄为器,呼吸吐纳,从而能凝练出一口真炁。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单琦玉明显感觉到,已经有细微的真炁在凝聚,虽然最终未能成形,可也算是有了基础,那是靠他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望观察着单琦玉,有些扫兴。 因为对方并没有突破境界。 或许是单琦玉本就比小鱼境界高,是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只能作用于境界低的武夫? 美好的愿望就此破灭啊。 他还想着能一鼓作气把所有黑焰军的境界都提升一波呢。 挥手让单琦玉走开,姜望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魍魉的身上。 “别那么颓啊,振作点!”姜望给了魍魉一个大嘴巴,甚至又把它塞进了铜镜里。 士可杀不可辱! 铜镜便是魍魉的本命物,只要待在铜镜里,它受到的伤害都能瞬间恢复。 可在它要制造幻象,袭击姜望的时候。 极其灼热地气流忽然灌注在铜镜里,魍魉凄厉地惨叫起来。 就在它觉得要死的时候,灼热气流又离开了铜镜。 姜望微笑着说道:“你是有骨气的妖,只要杀死我,你便能自由,美好的世界就摆在眼前,千万不要放弃,再努力尝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魍魉气急败坏。 刚要出击,灼热气流再次来袭。 如此往复。 魍魉怕了。 虽然我是妖,但你也不是人! 为何我的妖生如此悲催? 我就安稳地待在铜镜里,莫名其妙被一个人抓住,日夜折磨。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又要受此羞辱。 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可悲的妖嘛! 第二十一章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姜望捧着铜镜,不管怎么拍打呼唤,魍魉都再没有任何反应。 抑郁了? 他觉得有点愧疚,好像一不小心把妖怪给玩坏了。 “小侯爷,可是已经解决了?” 周捕头目睹着姜望一次次虐妖的画面,但他却以为是妖怪难缠,瞧把小侯爷累得,脸都白了,为了浑城安危,小侯爷真是当仁不让,吾辈楷模啊。 姜望微微犹豫。 魍魉肯定是还在的。 但好像跟死了没啥区别。 刚刚那一番作为并非毫无意义。 他确感觉到对于那股力量的掌控程度更娴熟了些。 甚至能看得出来,铜镜里的魍魉虽有很重地煞气,但应当没有害过人。 魍魉要寄藏在老旧器物里,除非是有人搬动,否则魍魉是没有办法控制器物移动的,如果待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那自然没有机会伤天害命。 又因陶天师将其抓获,一直藏在家里,虽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但铜镜里的魍魉确实弱得很,跟栖霞街破巷里那只魍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两种情况结合在一起,使得铜镜里的魍魉极度虚弱,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现在又被姜望一顿虐,怕是连吓唬人都不会了。 他看向周捕头,说道:“自是解决了,这铜镜便还给陶天师吧。” 想着已经弱到此般程度的魍魉,有陶天师的符箓镇压着,很难出什么状况,若非舒姑娘意外撞见,陶天师抓获魍魉那么久,不也一切如常? 周捕头朝着姜望感谢一番,又安抚了陶天师几句,便告辞离开。 而陶天师瘫坐在地,注视着手里的铜镜,神色几番变化,随即抬眸看向姜望,说道:“谢过小侯爷。” 姜望微笑道:“你懂得便好,若再有什么意外出现,你应当也懂得我会怎么做。” 陶天师点点头,事实已经证明,小侯爷绝非常人,他有些惶恐。 他是会制作些符箓不假,但并没有浑城里传得那么神。 其实他都算不得一名真正的天师。 所谓画符驱妖,只是他初窥门径,摸索出了一种很简易的符箓,能镇压弱一些的魍魉,却根本没本事杀妖。 但也确能趋吉避凶,甚至可借符箓治愈某些病症,曾救活镇守大人,仅是凑巧罢了。 他想着若能借助魍魉,研究出真正强大的符箓,便可坐实名声。 现在看来,日后要低调行事才行。 原本浑城里基本不见修士,他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到问题,可经此一事,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没有再提要给姜望算命的事情,他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浔阳候府。 吞咽唾沫地声音响起。 宁十四紧紧拽住舒姑娘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道:“师妹,果真是误会了,此人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一位修士啊。” 只有极少数的魍魉才会对洞冥修士造成威胁,否则也只是解决的时间快慢罢了,但像姜望那般,把魍魉锤着玩,绝非寻常洞冥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且他很清楚,师妹也是真正入门的修士,但明显不是姜望的对手。 他只能合理猜测,姜望或是洞冥巅峰的大修士。 虽然跟舒姑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但宁十四只是武夫而已。 他有自信,可以一拳打败师妹。 亦很笃定,纵使出百拳,也奈何不得洞冥巅峰的修士。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舒姑娘兀自嘴硬道:“兴许只是伪装呢,谁说妖便不能杀妖了?” 哪怕觉得有问题,可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十四犹豫道:“要不咱们先撤?且不管他是不是妖怪,貌似都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 舒姑娘很迟疑。 而在侯府外面藏着的同伴,腿都蹲麻了。 若非他们要么是三境武夫,要么是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半路修士,懂得隐匿气息,否则早就被周捕头全逮到了。 在舒姑娘仍在迟疑地时候,姜望趁着‘海市蜃楼’的力量没有消散,当即便朝着空处挥出几拳,伴随着爆响,整座侯府都在震颤。 躲在外面的人吓得纷纷闪避。 宁十四很震惊。 看似姜望在随意出拳,但拳风所指,皆是同伴躲藏的位置。 只因同伴们都在侯府外面,姜望此举显然只是警告。 他不由分说的拽住舒姑娘,向姜望躬身说道:“冒昧登门,打搅了先生,实为罪过,我们这便离开,请先生莫要动气。” 他有些慌不择路,拉着舒姑娘又一次翻墙而出。 姜望愣愣的看着墙头。 想着是不是要把墙垒高点? ...... 杜家府宅。 老管家踏出尚未修缮的大门。 杜蘅战战兢兢地欢送。 直到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方才抹了把冷汗。 除了姜望自己,侯府里的大人物全都在杜家溜达了一遍,实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蘅督促家仆,请来大批匠人,要最快时间把大门修好。 回头看到杜言若,杜蘅叹气道:“这三天两头的被侯府找上门,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我都要考虑举家搬出浑城了。” 杜言若看向那些修门的匠人,拉着杜蘅走到没人之处,说道:“蔡棠古回到鱼渊学府,有意添油加醋,届时若有学府大物出手,姜望也只能跪地求饶,可我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杜家牵扯其中,便无退路可走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得到浔阳候府的谅解,把杜家扯出去,要么便只能拼死一搏,把姜望置之死地。” 杜蘅没想到自家闺女这般狠辣。 “蔡棠古果真再失败的话,我们又有什么能耐把姜望置之死地?” 他沉声说道:“虽然澄儿的腿是被单琦玉打断的,可姜望终究留了他一命,那童霁也只是因为姜望再被刺杀,合理怀疑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我实在觉得没必要走第二条路。” 杜言若说道:“想要走第一条路,难免受些屈辱,我是万万不愿向姜望低头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准备一张底牌。” 杜蘅严肃道:“若儿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杜言若点点头,说道:“在我和苏师兄初离鱼渊学府时,便有听祭酒大人讲过,此次寻仙,朝堂很看重,我们只是探路者,据闻,青玄署也会派人前来,且来者会是比蔡棠古更强的修士。” 杜蘅问道:“那个青玄署为何会帮我们呢?” 杜言若微笑道:“青玄署高居庙堂,统管隋国修士,更肩负着降妖除魔的重任,能够在鱼渊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学生,方有机会入青玄署任职,两者本就有着紧密联系。” 她神色变得冷冽,“只要把姜望和妖怪扯在一起,于公于私,青玄署都没道理视而不见。” 杜蘅震惊道:“此般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他此刻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因没有脸面向姜望低头,便直接把姜望陷于绝境,这怎么也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连杜蘅都觉得此计过于狠毒。 甚至但凡出问题,便是致杜家于万劫不复啊。 在杜子澄平安回来后,杜言若始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姜望把自己喜欢他的事情告诉杜子澄究竟是何目的? 她想来想去都是为了羞辱。 若是在此刻登门,祈求姜望饶恕杜家,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 既然姜望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 所谓得不到的便毁掉。 杜家又处于艰难境地,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否则她将终日里活在姜望的羞辱之下。 ...... 夜空如洗,繁星璀璨。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紧皱着眉头,“若非杜子澄,那老者又是从何而来?” 老管家坐在一旁,说道:“想要调查其身份,却非易事,虽未曾真正交手,但只以其掷出短刀的力量,便最次也是四境武夫,且出招果断,见错失良机,无任何犹豫撤离,都很符合渐离者的行事风格。” 他看向姜望,猜测道:“若无意外,很可能是同在西城巷行刺公子的渐离者有关,或在浑城本就来了两位渐离者,而杜子澄只是找到其中一个,现在另一个来寻仇。” 姜望揉着眉心,说道:“虽然很有道理,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想来他一次不成,肯定会寻机会出手第二次,这些日子童伯找个缘由暂时离开侯府,让单琦玉也先回黑焰军营地,与其费心费力的调查,不如主动给他机会。” 老管家现在对姜望很放心,也没觉得这般做会有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公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借着调查此人为由,带单琦玉一同离开。” 姜望说道:“还是要做得妥善些,短时间里他定然只会在暗中观察,要给足他出手的最佳契机,且不露破绽,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若要避开,自当得有最合适的理由,如果理由不恰当,在时间的安排上就会出问题。 例如很快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耽搁了很久才回来,但凡有点警觉性,都能看出其中阴谋。 第二十二章 半日闲 夜色很沉。 有灰色雾霭弥漫。 浑城的上空,隐隐呈现出巨大的黑影。 待得朝阳升起,盘桓一夜的黑影坠落,悄然消失在浑城里。 姜望今日起的很早。 是因赵汜在鬼哭狼嚎。 “为什么?!”赵汜闯进姜望的院子,满脸的悲痛,“明明之前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落实的,为什么我都睡了一觉,身边没有娇妻美妾,也没有万贯家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 姜望睡眼朦胧的看着在门前哀嚎的赵汜,说道:“做人啊,还是务实一点的好,别总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没有那个命,便老老实实画你的画,我都还没有娇妻美妾,你想啥呢?” 隔壁屋门被打开,小鱼走了出来。 赵汜悲痛欲绝,想着自己曾经口是心非,总是嚷嚷着只搞画,结果老天爷当真了? 就算没有娇妻美妾,那家财万贯呢? 青史留名呢? 我大画家的身份呢? 姜望原本想着能睡到自然醒呢,现在被赵汜搞得睡意全无,便带着小鱼,出了侯府,别处去不得,栖霞街却可以随便逛,虽然这里也没啥好逛的。 老许头的裁缝铺早早便开门了。 就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的交叉路口,但铺子依旧属于栖霞街。 裁缝铺里只有一个伙计,据说老许头有事出城了,得好几日才能回来。 姜望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凭阑街的行人。 小鱼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想着今日要耽搁练剑了。 真正踏入武夫之途,有经久不息流转在四肢百骸的炁,让她每次挥剑,都携裹着虎豹雷音,但她始终寻不着能让炁停留,继而淬炼体魄的方法。 她有请教过单琦玉。 单琦玉却对此相当震惊。 因为武夫的第二境,只是能初步感知到炁的存在,再才能使炁附着肌肤表面,能直接让炁在四肢百骸流窜,是第三境武夫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觉得小鱼岂止是练武奇才,简直就是妖孽。 在初境的时候,便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入了第二境,却已经跨到第三境武夫方能修炼的阶段,其真实战力又该在何等地步? 单琦玉倒是没有跟小鱼打一架的想法,他担心万一打不过,就没脸见人了,只是教了小鱼如何牵引炁的方式。 但奇怪的是,小鱼虽然做对了每一个步骤,确有炁被牵引,可都无法附着在肌肤表面。 她猜测可能是公子灌入的那股气流非比寻常,将得天地间的炁都排斥在外。 于是她专注牵引公子给予的气,虽然小鱼此刻就站在姜望身旁,但她早已经神游物外,两耳不闻周边事了。 姜望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相比于寂静地栖霞街,凭阑街实在太热闹了。 裁缝铺的伙计递给姜望一盏茶,说道:“过两日便是城隍节了啊,也不知掌柜的能不能赶得回来。” 姜望微微一怔。 城隍便是世间传闻有仙的最大佐证。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仙人,有关城隍的记载是最详细的。 据说在六百年前,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时,因有城隍爷的护佑,寻常百姓没有遭逢大难,那是只属于妖怪和修士的战争。 最早是隋高祖皇帝颁下诏书,在每年秋季,都会举办一次城隍节,那是隋国最盛大的庙会,将整整持续十日。 各州域的城隍庙都将盛况空前,全隋祭拜。 但在第二次战役里,城隍未曾露面,甚至天下无仙,因距今只有百年时间,相比第一次战役的寥寥记载,在这场战役里,可谓生灵涂炭。 期间又经历了诸国内患,先辈修士的陨落导致旧时的很多消息断层,各种古籍被毁,虽只有城隍救世的传说,但庙会也已成为惯例。 浑城的城隍庙建在城外,具体缘由,姜望不知。 往年里他因病,从未经历过城隍节,而这次也显然很难参与。 看着凭阑街忙碌地百姓,姜望注意到一位小姑娘正站在包子铺前,脑袋刚刚高过放置在凳子上以竹木制成的四层叠在一块的笼屉。 只从身高来看,约莫金钗之年的模样。 小姑娘微微踮脚,拾起了两个包子,径直塞进了嘴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 包子铺的老板微笑着伸手说道:“三文钱。” 小姑娘愣了一下,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钱,径直拽出了一把大镰刀,拍在了老板面前,吓得老板面色惨白。 以为是遇到了吃包子不给钱的,没想到很快小姑娘就把三两银子递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老板,朝着笼屉里的包子就大快朵颐。 基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四层笼屉的包子便被吃了个干净。 她一手提着把大镰刀,一手抓着仅剩下的两个包子,嘴巴里含糊地向老板招呼了一句,笑眯眯地跑开了。 姜望很错愕地看着那副画面。 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并非农耕用的那种镰刀,因为更大,且看着也更锋利,更让姜望惊奇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拽出来的? 想到舒姑娘也曾凭空甩出一杆长枪,莫非是修士的神通? 眼前的小姑娘难道也是一位修士? 他怔然看着小姑娘明明刚吃了四大屉包子,又转头跑进食肆里,没多会儿,便啃着鸡腿儿出来,溜溜达达又去了糕点铺。 真能吃啊。 姜望暗暗感慨。 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他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眼神直盯着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 但小姑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她站在糕点铺的门前,手里捧着好几个糕点盒,脸颊鼓鼓囊囊,糕点渣子弄得满脸都是,以一种很警惕地目光看向姜望。 小姑娘倒是没有被姜望好看的脸俘获,只是微微一愣,便摆出凶狠地模样,相当护食的把糕点盒藏在身后,很急切地跑出了凭阑街。 姜望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微笑。 再看凭阑街的热闹,颇感无趣,他唤了小鱼一声,又跟裁缝铺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回了侯府。 没想到却在侯府门前看到了陶天师。 许是已经等了很久,陶天师见到姜望,连忙把他拽到一旁。“昨夜里出怪事了。” 陶天师压低声音,说道:“铜镜里的魍魉原本异常安静,任我做什么,它都没有反应,可就在子时刚过,魍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铜镜直接出现了裂痕,我又给它找了个旧器物暂存,但其依旧是很害怕的样子,直到天亮才恢复正常。” 姜望狐疑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陶天师羞恼道:“小侯爷怎能这般看我?我藏妖可是正经事!” 嗯,金屋藏娇和金屋藏妖,也就错一个字嘛。 “我怀疑浑城里有大妖出没,亦或者是大修士驾临,魍魉本就等级低,又很虚,被吓到也是正常。” 陶天师继续低声道:“可我听闻浑城凭阑街曾有妖怪傲因出现,未曾见魍魉吓成这般模样,足见昨夜里的大妖或大修士,非一般的可怕。” 姜望表情凝重。 妖怪傲因是被我干掉的,我不说。 但当时傲因临死前的话,再次浮现脑海,莫非真是有什么大妖来到浑城了? “我会查证此事的。” 姜望的心里有期待,也有些惶恐。 比妖怪傲因更强大的妖,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往所谓大修士方面想,妖更清楚妖的可怕,只有厉害的妖才会吓到弱小的妖。 辞别陶天师,姜望回到侯府里,小鱼自顾自便去练剑了。 他则继续摊在藤椅上。 院里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有枯黄的迹象,按理来说,在此时节,这些花草早就败了,但因花草都是老管家在打理,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他注意到墙边榕树上,落了一只鸟。 稍微瞅了几眼,很像个乌鸦,但又比乌鸦好看多了,想来是什么没见过的品种,他倒也没有起身驱赶,思忖着该怎么找到浑城里可能出现的妖。 若有‘海市蜃楼’的力量在,他自能轻易感知到,但现在就是睁眼瞎,就连天地间的炁都感觉不到。 强是真的很强,但废也是真的很废。 想到陶天师能抓捕魍魉,是否有找妖的法子? 可初才陶天师也没提及此事,应当是没什么办法的。 事实上,陶天师以为小侯爷那般厉害,自是用不着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正因魍魉的事情,他都已经决定待在家里不出门了,怎么可能会帮忙找妖怪? 但姜望认真思忖,倒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想到了舒姑娘。 真正的修士自有能耐寻到妖怪的气息。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找到舒姑娘的任务交给了赵汜。 虽然赵汜很不情愿。 站在栖霞街路口,赵汜悲叹道:“我果真只有这种命啊。” 他磨磨叽叽的开始在浑城打探舒姑娘的下落。 直到黄昏时刻,才在‘半日闲’客栈里找到人。 他直接瘫坐下来,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家公子寻姑娘有要事相商,且请入府一叙。” 舒姑娘第一反应便是很警惕,虽然对姜望是妖怪一事存疑,但天都黑了,却要请她入府,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十三章 舒泥很谨慎 亥时一刻。 舒姑娘拽着宁十四来到浔阳候府。 赵汜推门而入,说道:“你们过了长廊,往右数第五个院落,便是姜望所在,我去睡觉了,你们随意。” 看着赵汜径直离开,舒姑娘和宁十四对视一眼,心想侯府的规矩当真奇怪。 走在长廊里,舒姑娘很紧张的说道:“那个姜望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宁十四宽慰道:“师妹莫怕,姜先生若要刁难,当时我们便走不出侯府,何必此时又请呢,兴许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舒姑娘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却是把姜先生叫得好听。” 宁十四尴尬地笑了笑。 途径某处,忽有哀叹声传来。 舒姑娘惊慌道:“莫非有妖!” 宁十四顿足观瞧,说道:“若是有妖,师妹应能感知得出来。” 舒姑娘随即摇了摇头。 自来到浑城,她好像胆子越来越小了,真是讨厌这个地方。 出于好奇心,宁十四闻声寻了过去。 “柴房?”看到门口堆着的一些柴,宁十四感到愈发惊奇。 因要引出粗布麻衣的老者,姜望直接把看守苏凌夷的黑焰军也撤走了,可谓给足了老者出手的机会。 且每日一个馒头,又没有请郎中给苏凌夷治伤,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根本不用担心苏凌夷能逃走。 舒姑娘鼓足勇气,趴在门缝处往里探察。 “是谁......”躺在柴堆上,生无可恋的苏凌夷听到外面的动静,声音很是嘶哑地询问。 他此刻蓬头垢面,面无血色,虚弱至极。 若非已经完成筑基,能借取天地之炁苟延残喘,按照姜望对待他的方式,苏凌夷早就没命可活了。 而这也正是姜望计算好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待在柴房里?” 苏凌夷微微皱眉,问道:“你们不是侯府的?” 没等外面的人回答,他便又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管你们是何人,请救我出去,姜望此贼可恨,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挣扎着挪向柴房门,再次说道:“我是鱼渊学府的弟子,只要你们能救我,在下必有重谢。” 原本宁十四是要拉着舒姑娘离开的,把姜望看作洞冥巅峰修士的他,不是很想管闲事,但听闻柴房里的人的身份,他身子微僵。 “鱼渊学府?” 其实宁十四并不是很喜欢神都鱼渊学府的人,但有学府的弟子被关在浑城浔阳候府里,却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为何关你?”宁十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询问缘由。 苏凌夷恨声说道:“姜望想拿我胁迫鱼渊学府,其目的昭然若揭,神都大祭酒被尊为儒圣,更是帝师,姜望此举,无异于谋逆,待我出去,定要禀明圣上,把姜望此贼千刀万剐!” 宁十四神情凝重。 若柴房里的人所言属实,姜望确罪大恶极。 正待他要打开柴房的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姜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两位,我请你们入府,你们便是客人,但客人也要懂规矩,怎能在我府里乱跑。” 舒姑娘当即说道:“是那个独臂的人让我们随意的!” 宁十四拽住舒姑娘,沉声说道:“姜先生,被关在柴房里的人果真是鱼渊学府的弟子?” 哪怕畏惧于姜望洞冥巅峰的实力,可在关键事情上,他亦有着一腔热血。 “没错。”姜望点点头,笑着说道:“舒姑娘应当知晓,我曾在栖霞街战败过蔡棠古,事情起因你们随便就能打听得出来,那蔡棠古有心报复,我留一手自保,不为过吧?” 舒姑娘似是才想起来,具体的经过,镇守府衙的人是讲得很清楚的,她立即朝着宁十四复述一遍。 “就算如此......”宁十四犹豫道:“姜先生扣押鱼渊学府的弟子,也实为不妥,何况这件事情貌似有误会在里面,若蔡棠古真来报复,我可帮姜先生说明,相信鱼渊学府会给面子,不如便放了此人......” 姜望深深看着宁十四,能让鱼渊学府给面子,这家伙身份不简单啊。 但心肠却极为恶毒。 居然想帮我说情? 我可是整整骂了几万字的脏话,费心费力等着蔡棠古回来报复,你此举岂非让我功亏一篑?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姜望神情变得冰冷,沉声说道:“我是请舒姑娘入府,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 宁十四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明明是一番好意啊。 舒姑娘忍不住说道:“姜望,你是真的有病吧,怎么好赖话不分呢。” 姜望冰冷地神色瞬间变得温和,笑道:“舒姑娘啊,有些事情呢,不是你们能管,且该管的,殊不知,有时好心也会办坏事,咱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走,请你们喝茶。” 舒姑娘惊奇道:“你变脸可真快。” 姜望揖手道:“谬赞,谬赞了。” 舒姑娘撇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接连摆手道:“别夸了,可别夸了。” 舒姑娘:“......” “恶贼!休得巧言令色,蒙骗于他人!”苏凌夷的声音从柴房里传出,可谓满腔恨意,“等到祭酒亲至浑城,你便没有好果子吃,你就继续得意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姜望无奈道:“又来了,若真有脑子就闭上嘴巴,再出言威胁,我可便留不得你了。” 苏凌夷倒是听话。 被关了那么长时间,他确实快疯了,但也懂得什么叫识时务,可不敢真的把小命搭在这里。 姜望领着舒姑娘和宁十四离开柴房。 “柴房简陋,又无人看管,姜先生嘴上说着狠话,却没有真正关押那人的事实,那人或有伤,倒不至于走不脱,这不是很奇怪么?” 跟在后面的宁十四小声朝着舒姑娘说道。 舒姑娘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侯府里本身就很奇怪,那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有个跛脚管家,实则是位高手,有一个独臂的家仆,还有个整日里提着大长剑的婢女,哪一个不怪?” “当着我面说悄悄话,是觉得压低声音我便听不到了?” 姜望回头看向他们,想着脑子是不太灵光。 宁十四有些尴尬。 舒姑娘则直接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把人关在柴房里,又在僻静之处,且没有半个人看守,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望说道:“原本是有人看着的,只是因事撤走了,我也很好奇,那家伙为何没有逃走,是伤得太严重,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还是傻乎乎的以为看守者藏在了暗处,根本不敢冒险逃走?” 舒姑娘愣了一下。 宁十四怀疑道:“莫非是那人太过谨慎,纵使逃跑的机会摆在面前,也不敢轻易冒险?” 姜望笑道:“所以啊,谨慎有时并非好事,正如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困在柴房,只因他想太多罢了。” 他根本没怎么在意,苏凌夷是否离开柴房。 因柴房虽在僻静之处,但要出府,可是要经过很多地方,依照苏凌夷现在的状况,也做不到翻墙而出,且出府的必经之地,有小鱼在练剑。 有关习武,小鱼是很认真的。 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以及姜望需要小鱼跟随的时候,她基本都在练剑。 且侯府里,小鱼一直以来都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 如今更是真正踏入武夫之途,侯府里的风吹草动是瞒不住她的。 苏凌夷是否在柴房并不重要,只要他没有离开侯府。 回到姜望的院落里,他径直便躺在了藤椅上,伸手示意舒姑娘和宁十四请坐。 开门见山道:“有消息称,浑城或有大妖出没,特请两位入府,便是想让你们帮忙找出妖怪的踪迹。” 宁十四环顾左右,院子里除了一张藤椅,也根本没有其他能落座的物事,只能站在原地,困惑道:“姜先生降妖之举,我亦看在眼里,若是寻妖,何故请我们帮忙?” 他更心想着,初才还说只请了师妹,现在倒是改口很快。 姜望微笑着说道:“因为我懒。” 宁十四瞪大眼睛,这个理由确是没想到。 舒姑娘对于姜望是否为妖怪仍有怀疑,警惕道:“你莫非是借着寻妖的由头,害我们?” 姜望好笑的说道:“舒姑娘啊,你的谨慎确与苏凌夷有的一比,在人间行走,确该谨慎些,但也莫要事事谨慎,否则便会错失很多机缘,你们若能寻到妖怪踪迹,便尽管将之引来此处,用不着跟妖怪正面搏杀。” 宁十四点点头,说道:“若浑城里真有大妖出没,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虽有苏凌夷前车之鉴,但舒姑娘依旧很谨慎。 她满脸狐疑地看着姜望,原想着长得好看之人,应该不坏,可事实证明着,姜望简直坏透了。 哪怕是谨慎些,她也不想再次上当。 “舒姑娘......你叫什么?” 姜望突然问道。 舒姑娘一愣,“我没叫啊?” 姜望沉默,又问道:“我是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舒姑娘冷哼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但她话音还未落,宁十四便已经说道:“师妹姓舒名泥,在下宁十四,来自神都。” 舒姑娘当即恼恨道:“你话也太快了吧!” 第二十四章 姜先生正气凛然 姜望看了一眼宁十四,若有所思。 要非舒姑娘拦着,他有可能会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啊。 “舒泥......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你,确是很好的寓意。” 舒泥两个字是这般解读的? 且在浑城里,她又何曾赢过? 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是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别人啊。 舒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在讽刺她。 看着舒泥又有发怒的迹象,姜望赶忙说道:“只要你帮忙找出妖怪,我便也同意帮你们,因借老许头找到我,你最初不正是想找我帮忙么?” 舒泥说道:“你当时可是说的帮你拦截那个老者,便帮我做任何事情!” 姜望不接这个话茬,转而看向宁十四,说道:“宁兄弟一身正气,有妖潜伏浑城,百姓蒙受威胁,想来区区寻妖之事,自当不在话下。” 宁十四挺直了腰板,义正严词道:“姜先生所言不错,何况只是寻妖引至此,真正降妖事宜由姜先生出手,我辈自不该推却,为了浑城百姓的安危,这个忙,我宁十四帮定了,师妹亦当如此!” 舒泥很震惊。 虽然宁十四啰嗦了些,脑子迟钝了些,也不该如此蠢笨吧? 三言两语就被姜望说得上头了? “好!”姜望猛地一拍手,正色道:“宁兄果真正气凛然,事不宜迟,在下便于侯府等待宁兄的好消息!” 宁十四抱拳道:“告辞!” 他很是兴冲冲的,拽住舒泥,再次翻墙而出。 姜望抬眸。 便见到其身影起起落落,越过侯府数座墙头,消失不见。 他心生感慨,“只道墙头有红杏,原来却是宁十四。” 离开藤椅,准备回房间睡觉。 但站在门前,忽有警觉。 他蓦地回头。 夜色寂静。 微风轻拂着。 墙外榕树的枝叶在摇摆,同地面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黑影。 姜望紧蹙着眉头。 没有发现异常的他推门步入房间。 ...... 黑夜中,浑城街上行人渐稀。 出离栖霞街,舒泥甩开宁十四的手,没好气道:“你脑子里是有浆糊么?他说啥你信啥?你哪来的一身正气,分明是一身傻气!” 宁十四无奈道:“师妹啊,任我怎么看,姜先生都不会是妖怪,何况你也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妖气,怎能因喜恶泼脏他人?鉴于此,浑城有妖出没,就算没有姜先生,我们也不可置之不理啊。” 舒泥也知晓宁信有,不信无,毕竟事关妖怪。 但有姜望牵扯其中,便必须得谨慎对待。 “纵是寻妖,也得把话说清楚,那个姓姜的满口谎言,刚才我质问他,他却故意岔开话题,恐怕我们真的寻来妖怪,他必然也不会遵守承诺。” 宁十四皱眉说道:“但我看姜先生正气凛然,不似会做小人行径之人,把鱼渊学府的弟子关在柴房里,亦是事出有因,且又大开方便之门,师妹定是对其误解颇深。”舒泥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正气凛然,倒是显得臭味相投,我懒得搭理你。” 宁十四安抚师妹的小情绪,说道:“我为武夫,境界低微,探不得妖气,此事还得仰仗师妹,若能真为浑城除祸,师妹当为首功,届时,老师再帮师妹请功,便可真正入得神都骁菓军之列了。” 舒泥只能点点头。 而宁十四所谓的境界低微,当然并非字面意思,只是武夫若不入宗师境界,确难探知妖气。 但因舒泥只是洞冥境的修士,铸就黄庭的时日尚短,探查范围有限,想要寻到妖怪踪迹,也非易事。 且若在妖怪刻意隐藏的情况下,低境界的修士亦是很难察觉到问题。 寻妖的过程是枯燥的。 整整一夜都未曾见到值得在意的事情。 翌日清晨,独自来到浔阳候府的宁十四很是惭愧。 姜望是抱有期待的。 但有时候太过期待,随之而来的失望也就更重。 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抬头看到墙外榕树的枝丫,那只鸟还在。 此刻正歪着脑袋,像是在凝视着姜望。 对视了一会儿,姜望心里竟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伸手指向榕树,朝着宁十四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鸟?” 宁十四看过去,皱眉说道:“像是乌鸦,但颜色更深,鸟喙更宽,眼睛呈莹蓝,尾巴又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此般特征的鸟类倒是常见,可完全符合的又似乎没有,我亦不知。” 姜望再次问道:“昨夜舒姑娘可曾在侯府里察觉到异常?” 宁十四摇头道:“除了柴房里那个人,其他未曾啊。”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辛苦两位了,若寻到妖怪踪迹,可随时来找我。” 因没能找到妖怪,宁十四也不好意思谈及舒泥嘱咐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姜望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那只鸟。 忽然咧嘴一笑。 捡起一颗石子,径直丢了过去。 而那只鸟往旁边挪了一下,轻松躲开了石子。 姜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陶天师告诉我浑城可能有大妖出没的时候,也正是你落在我家榕树上的那日,舒姑娘他们寻了一夜都未曾找到踪迹,或许是因为妖怪并不在浑城其他地方,而是就在栖霞街,在我家里。” 姜望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敲击着藤椅。 “昨夜的画面都被你瞧在眼里,许是舒姑娘境界太低,没有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明知我要找妖怪,却依旧逗留在我家里不走,应是你道行确实够深,可既然被我发现了,你便走不掉了。” 院内静谧非常。 姜望抬头看鸟。 鸟低头看人。 莹蓝的眼睛很漂亮。 姜望继续说道:“我便直接一些,天下修士武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要除你,你欲何为?” 榕树轻微摆动,有落叶飘在院子里。 那只鸟的喙轻启,口吐人言,“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或许对于天下修士武夫来说确实如此,但从你嘴里说出这番话,自己信么?” 姜望挑眉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的气质跟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不符?你怕不是在骂我?” 那只鸟果真露出了很人性化的不屑眼神,说道:“我已观察你三日,找寻妖怪的目的是真的要降妖除魔?你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姜望愤然道:“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我此生可是要把降妖除魔贯彻到底的,你一个妖怪竟污蔑于我,看来你是没有挨过我的毒打,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那只鸟冷笑道:“你来啊,我就站在这里,有能耐你打我啊。” 姜望刚刚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伸手道:“我怕直接把你打死,也罢,给你个机会,你先出招。” 那只鸟扭过脑袋,啄了啄自己的背,“我不要。” 姜望急道:“你得要!” 那只鸟摇头,“我就不要。” “......” 此时小鱼来到院子里。 她很惊异地说道:“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姜望伸手指向榕树,刚要开口,却发现榕树上早没了那只鸟的踪影。 这应当是他见过最怪的妖。 “没什么,有何事?” “月满西楼的两位修士来了,正在中堂等候。” 姜望闻言,很是诧异,随即起身行至中堂,“两位竟回来的这么快,可是已经找到凶手?” 青袍和白袍修士连忙向着姜望见礼,前者说道:“只是探查到了一些消息,且事关姜先生,我们便即刻赶了回来。” 姜望在主位落座,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疑惑道:“跟我有关?” 白袍修士说道:“因杜家的缘故,姜先生曾遭遇渐离者行刺,而我们借助月满西楼的力量,探查到那个名叫冯灵槐的武夫,应该是曾行刺姜先生的那位渐离者的老师。”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那位渐离者被姜先生所杀,我们担忧冯灵槐可能会寻机报复,更查到踪迹,那个冯灵槐一直在浑城附近徘徊,只是很懂得隐藏,若非月满西楼修士遍及苦檀,也很难这么快得知消息。” 姜望沉思片刻,笑道:“冯灵槐已经试图杀过我一次了,我始终未曾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你们此时送来的消息倒是刚刚好。” 把冯灵槐和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联系在一块,逻辑便能讲得通了。 他猜想,冯灵槐师徒二人来到浑城,应该就是执行任务的。 只是冯灵槐的目标是月满西楼的紫袍修士,而其徒弟或是机缘巧合接了杜子澄的刺杀任务。 “冯灵槐若只是渐离者,便该是受人雇佣,你们可曾查到是何人?” 青袍修士皱眉说道:“渐离者虽也有修士存在,但更以武夫居多,杀死修士的任务本就不寻常,我们兄弟三人半辈子苦修,要说仇家,确真不多。” “何况武夫渐离者要接杀死修士的任务,价格必定超乎想象,不缺钱财的修士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面对那些人,我们向来能避则避,又怎会得罪?” 天下修士唯独月满西楼,依靠着相互间的帮衬,财势偏弱,若非有着大背景的修士,便只有是本家富足,但青袍和白袍两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第二十五章 贵客,恶客 距离城隍节的举办仅剩一日。 浑城里已经显得热闹非凡。 届时每家每户都要至少派出一人前往城隍庙祭拜,若家中仅有一人,且因伤或其他缘故,不便前往,亦可免祭。 此时就连只剩寥寥几户人家住着的栖霞街,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 姜望躺在前院的藤椅上。 他聆听着外面稍显喧哗的声音,想着青袍和白袍以及紫袍修士是绑在一块的,基本上形影不离,若是仇家,针对的便不该只是紫袍修士一人。 冯灵槐纵使有杀死修士的能耐,但不可能以一敌三,方才选择逐个击破。 或有青袍和白袍修士两人从未分开的缘故,也有其徒弟被杀的原因,致使冯灵槐没再出手,且把首要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姜望有理由怀疑,但凡寻到机会,冯灵槐亦会尽可能杀掉青袍和白袍修士。 因城隍节当日,外出的人们都会尽量赶回家,且浑城布防会比往日里更森严一些。 冯灵槐若要出手,要么选在今日,要么便只能等待城隍庙会结束之后了。 可城隍庙会要整整持续十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十日的时间,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姜望很期待冯灵槐能勇敢一点。 不要那么苟。 但未等到冯灵槐,申时二刻,浔阳候府有他人造访。 开门的是白袍修士。 站在府门外的是一位着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其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鸡腿儿,啃得满嘴都是油。 “两位是?”白袍修士的视线落在中年男子的锦袍上面,神情忽地一变,姿态当即放得很低,小心翼翼道:“可是青玄署尊驾?” 锦袍男子微微挑眉,“洞冥修士?” 他朝着侯府里面观望,眉头逐渐皱得更深。 好浓重地妖气! 白袍修士心想着姜先生果真非凡,居然连青玄署的大人物都来拜访,他很是惶恐地说道:“我只是月满西楼的一名小修士,不知青玄署大驾,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月满西楼的修士为何在此?” 白袍修士不敢欺瞒,月满西楼虽是不与朝堂牵扯,但更畏惧于朝堂。 他一五一十的把来浑城寻仙迹,遇到姜望,且妖怪傲因以及紫袍修士被杀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同样归属朝堂的鱼渊学府对于天下修士的威慑力远远不如青玄署,可以说,除了大宗门的掌教级别人物,就没有不对青玄署尊敬甚至畏惧的。 锦袍男子看着战战兢兢地白袍修士,沉默片刻,直接越过他,朝着侯府里面走去。 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则瞥了一眼白袍修士,像是有些怜悯。 这让白袍修士摸不着头脑。 ...... 姜望惬意地躺在藤椅上。 藤椅就摆在榕树下。 青袍修士候在一旁,姿态要比赵汜合格多了。 但因青袍两位修士的到来,赵汜算是顺心了。 他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钻研画作,再也没人打扰。 白袍修士很快的跑到姜望面前,低声说道:“姜先生,青玄署的大人来了。” 不等姜望询问,锦袍男子便已经领着啃鸡腿儿的小姑娘出现在他视野里。 “原来是你啊,贪吃的小丫头。” 姜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而那位小姑娘也认出了姜望,下意识的把鸡腿儿藏在身后。 姜望一脸郁闷。 他就是闲着无聊,坐在栖霞街裁缝铺门口多瞧了几眼,竟是被小姑娘当做抢食儿的了。 “你便是姜望?” 锦袍男子淡淡笑道:“确是好本事,身为一只妖,竟有两名修士护在左右。” 姜望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锦袍男子说道:“此地妖气甚重,想来,你道行颇深,只可惜遇到了我,今日,便将你降服,我的斩妖簿,又能添上一笔。” 姜望面容变得严肃,看向身侧的白袍修士,说道:“你怎么领个癔病症进来?” 白袍修士很是惊愕,看着锦袍男子说道:“这位大人,怎能胡言乱语,说姜先生是妖怪呢?” 而青袍修士则已经祭出了飞剑,对面话一出口,他便知道来者不善。 纵使是青玄署的大人物,他亦愿为姜先生豁出性命。 锦袍男子轻笑道:“两位怕是被蒙在鼓里,此人乃是妖,莫要觉得他对你们有点小恩小惠,便极力维护,此妖潜在浑城,甚至不惜诛杀同类,定是图谋甚大,念你们不知真相,此刻站到我这边来,我可既往不咎。” 白袍修士终于意识到问题,怒声道:“简直一派胡言!青玄署虽素有管辖隋国修士,降妖除魔的重任,但若随意指认旁人为妖,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说什么此地妖气甚重,我怎的感知不到!”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那是你们被妖怪蒙蔽,且境界低微,此妖道行尚在傲因之上,岂是你们这种小修士能轻易感知到的?” 姜望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一眼榕树,说道:“这里确曾有一只妖,你感知到的妖气应该是属于那只妖的。” 锦袍男子说道:“那只妖便是你吧,此番辩驳未免太可笑。” “原本得知浑城侯府里潜藏着妖,我尚有存疑,但事实已经证明,此言不假,我只相信自己感知到的,若能道出潜藏的目的,我或可让你死得轻松些。” 姜望想着莫非是舒姑娘搞得鬼? 整个浑城里说他是妖怪的,再找不出旁人了。 白袍修士直接拔剑,面色阴沉,“本以为是贵客,没想到却是恶客,出言侮辱姜先生,更胜辱我,今日我倒想领教领教青玄署修士的能耐!” 他率先出剑。 青袍修士紧随其后。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既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青玄署有剑可斩妖,亦可镇压修士!”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两把飞剑凭空闪现。 青袍两位修士同飞剑纠缠在一起,竟是根本近不得锦袍男子的身。 那位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径直朝着姜望走了过去。 “鸡腿儿好吃么?” 姜望好整以暇地坐在藤椅上。小姑娘脚步一顿,随即很快的把鸡腿儿啃完,把鸡骨头丢向了姜望,撇嘴道:“你要吃么?” 姜望低头看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微笑道:“小丫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你,要不我给你弄点好吃的,蹲在旁边玩会泥巴?” 小姑娘抬起脑袋,手里瞬间出现一把大镰刀,“我叫阿空,已年过及笄。” 姜望很错愕。 原来是大姑娘? 但身材却这般小巧玲珑。 “虽然年龄是到了该成亲的阶段,可依旧是个小姑娘。” 阿空顿时面如寒霜,她又不傻,自然懂得姜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啃着鸡腿儿很萌很萌的小姑娘,此刻却好像步入了另一个极端。 空气里有‘咔咔’声爆响,让人看不出有沾染到油渍的黑色长裙随风飘动,满头青丝乱舞,眼神变得极其冷冽,手里的大镰刀更是散发出迫人的寒意。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狂风险些把藤椅掀翻,姜望紧紧抓牢,身子随着藤椅的摆动晃来晃去。 “姜先生!”哪怕明知姜望根本不需要他来救,但白袍修士仍是拼着被锦袍男子的飞剑刺中,以最快速度冲向阿空。 一束寒芒暴起,阿空手里的大镰刀直接斩向白袍修士。 镰刀同长剑撞击,白袍修士的身影依旧向前,但手里的剑却被磕飞,甚至将得虎口崩裂。 阿空顺势一脚踹出,白袍修士喷血倒地。 见此一幕的青袍修士略有分神,下一瞬,便被飞剑抵住了脑门。 锦袍男子冷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姜望稳住藤椅,微微喘了口气,也有点不敢相信,“虽然猜到你们很弱,但没想到这么弱。” 白袍修士很惭愧。 其实他本不该败得那么快。 跟阿空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便清楚探知到,那位小姑娘只是洞冥境界而已。 按理来说,同境里面,他有着更深的修为,更多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但事实上,阿空斩出镰刀的力道相当刚猛,所谓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这是转瞬之间很难弥补的。 姜望想到白袍修士两人拼死护佑,此番话很是不妥,便又安慰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待我帮你们报仇。” 阿空换了一副面孔,气势确实骇人,但也让得姜望战力拉满。 他终是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顺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长夜刀。 刀锋指向抵在青袍修士脑门的飞剑,紧跟着那把飞剑便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青袍修士脱困的刹那,立即撤身,将得白袍修士搀扶起来,退至姜望旁边。 锦袍男子神情凝重,刚刚好像是脱离了对飞剑的掌控,又似是某种力量直接切断了他跟飞剑的联系。 此妖果真凶悍! “阿空,回来。”锦袍男子手里又出现一把剑,他很谨慎地盯着姜望。 事情貌似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等到阿空退至身后,锦袍男子沉声说道:“看来今日是要刷新我的斩妖簿了。” 第二十六章 好凶悍的妖怪 斩妖簿里记载着锦袍男子毕生杀过的妖怪,那是他值得炫耀的战绩。 但其中最强的妖怪,也只是傲因而已。 若能斩杀比傲因更强的妖怪,他也许能在苦檀青玄署里更上一层楼。 长剑斜指地面,锦袍男子轻抚秀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双眸紧盯着姜望,蓄势待发。 在拱月门的墙角处,小鱼同样紧攥着手里的剑。 她望着锦袍男子的侧影,小脸微白。 家中变故,血流成河,躲在暗处的她,曾见到过锦袍男子。 她很想冲出去,可又担心给公子带来麻烦,便只能咬牙杵在原地。 忽有一抹剑光呈现在侯府里。 天地之炁凝聚。 锦袍男子往前踏出一步,强盛地剑意便已向着姜望蜂拥而去。 姜望淡然挥刀。 直接崩散那股剑意。 四散开来的剑意余波,让得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如遭雷击,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锦袍男子斩出的剑,要比蔡棠古更强。 有着切身体会的他们更是惊骇于姜先生的可怕。 “你就这点本事?” 姜望把锦袍男子说给青袍两位修士的话再次还了回去。 事实证明,‘海市蜃楼’的力量变得更强了,若蔡棠古再出现,姜望有信心,可以瞬间取其性命。 锦袍男子神色微变。 好般凶悍地妖怪! 他剑指天穹,原本柔和的白云瞬间卷动起来,更有紫色电弧在其中穿梭,伴随着闷雷震响,一束硕大的匹练直接朝着姜望所在位置砸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仓惶腾空,远远避开。 榕树剧烈颤抖,枝叶簌簌而落。 院子里的石板地寸寸龟裂,周遭墙壁更是呈现深刻裂痕,小半个侯府眼看着就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眼眸微凝,抬头看着那束匹练,举刀便砍了过去。 在匹练尚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被长夜刀崩碎。 狂烈地劲风四溢,整个院子都被掀翻,屋顶瓦片摔落,榕树变得光秃秃的,藤椅直接四分五裂。 姜望看着这般场景,有些生气。 砰地一声爆响。 姜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地面呈现出一个大坑。 等再次出现,已经距离锦袍男子只剩三寸。 手里的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砸中锦袍男子的胸膛。 噗......! 鲜血喷洒而出。 锦袍男子面容扭曲,身影撞破墙壁,滚落到栖霞街里。 被碎石埋住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很果断地选择昏死过去。 “姜先生,你杀了他?” 白袍修士很震惊。 要说姜望不惧苦檀的鱼渊学府,倒也能够想得通,毕竟鱼渊学府只是传授修行基础的地方,真正修行有成的人,很少会留在学府里。 但青玄署则不同,那是直接隶属于圣上,是隋国朝堂里权势最重的存在,若是肆意斩杀青玄署的人,便是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白袍修士很难不害怕。 姜望皱着眉头。 锦袍男子是要比蔡棠古强很多的。 虽然刚刚那一刀确实很厉害,但应该不是‘海市蜃楼’的全部力量,难道那股力量已经强到如此程度?直接就把人弄死了? 看向愣住的阿空,姜望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我是妖怪的?” 阿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打算压压惊。 想着妖怪这般厉害,要是心存报复,便是害了别人。 她认真吃着包子,默不作声。 姜望挑眉道:“可是姓舒的一位姑娘?” 阿空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是舒泥? 姜望很奇怪,除了舒姑娘还能有谁? 阿空犹豫着看向姜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像是很艰难地做出决定,把包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给你吃,别杀我。” 姜望:“......” 他顺手接过了包子。 还是热腾腾的。 阿空如释重负的样子。 转身就跑。 青袍修士当即说道:“既是已经得罪了青玄署,便干脆斩草除根。” 他作势要追上阿空。 白袍修士则拦住他,说道:“这里面显然还有其他知情者,要是不能做到仅我们知晓,便根本不可能真的斩草除根,杀一个就算了,若两个都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青袍修士闷声道:“你就是太谨慎了。” 跑出栖霞街的阿空,再想灭口,已然没机会了。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莫要这般慌张。” 他最不怕的就是敌人报复。 唯一担心的便是前来报复的人实力太强,按照‘海市蜃楼’的力量目前的表现,碾压洞冥境巅峰修士是轻而易举的。 他倒也很期待,若面对洞冥之上的大修士,能否依然如旧。 “有姜先生在,我们自是半点不慌。” 看着姜望满是自信的模样,青袍修士也是倍感振奋。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跟青玄署对垒,如此一想,他甚至有点小兴奋。 但白袍修士仍然很慌,曾在鱼渊学府修习过的他,要比青袍修士更清楚青玄署的可怕。 他的内心很矛盾。 看向被贯穿的墙壁外面,那里仅有一堆碎石,早已不见锦袍男子的踪影。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没死?!” 青袍修士闻声望去,气愤道:“居然装死逃脱,这便是青玄署的做派?” 白袍修士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没死也好,这样起码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不会因此惹来青玄署的大物。” 姜望则说道:“你们去查查,到底是谁把青玄署的人搞来的。” 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虽然因此让他对‘海市蜃楼’的力量掌控的更娴熟了些,但正如白袍修士所害怕的那样,青玄署这般庞然大物,若认定他是妖怪,可真不是小麻烦。 就算姜望期待更多强敌出现,但也非是要作死。 要是能打得赢,他确该感谢对方,反则就是大仇了。 ...... 阿空一路跑出栖霞街,刚刚喘了口气,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她身子微僵。 大镰刀出现在手里的瞬间,熟悉地声音响起,“阿空,我撑不住了,快带我离开......” “老六?”阿空回头看向极其狼狈地锦袍男子,“你没死啊?” 锦袍男子虚弱道:“没礼貌,怎可直呼我大名,快别说了,赶紧离开这儿。” 谈老六自诩降妖除魔的经验丰富,斩妖簿整整数十页,然而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他感到颇为羞耻。 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径直往杜家而去。 她很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唯恐被人跟踪。 稍微花了些时间,才来到南城巷里的杜家府宅。 杜蘅在堂屋里转着圈。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想起了曾经蔡棠古前往侯府时,便也是这般等待。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言若坐在堂屋里,淡淡道:“父亲莫慌,若说蔡棠古的实力能入洞冥境修士前百位,谈先生就能排在前五十,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姜望必死无疑。” 杜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又怎能不慌,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可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们正说着,有家仆来报,“谈先生回来了!” 杜蘅大喜,既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 杜言若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但父女俩的喜悦之情在见到谈老六的瞬间,便直接僵住了。 “谈先生......您这是?” 杜蘅很慌。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 衣裳破烂,蓬头垢面的谈老六,臊眉耷眼的说道:“妖怪太凶悍,搞得我有些狼狈而已。” 杜蘅连忙问道:“那妖怪可是除掉了?” 他们只是告知谈老六,浔阳候府里窝藏妖怪。 甚至杜言若悄悄把在侯府相邻的那条破巷里,被青袍修士等人斩碎的画,埋在了侯府外的墙角处。 画里的魍魉虽然已经被斩除,但仍有些微的妖气残存。 想着谈老六只要能感知到妖气,他们的谎言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到时谈老六肯定会和姜望起冲突。 窝藏妖怪还死不承认,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青玄署完全有将之就地正法的权力。 没想到浔阳候府里真的有一只妖。 若他们清楚这一点,必会感慨上天都在眷顾着。 谈老六被阿空搀扶着,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整座侯府都被我毁得一塌糊涂,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 杜蘅欣喜道:“谈先生辛苦,助浑城百姓除一祸害啊。” 谈老六干咳一声,说道:“侯府确被毁得很严重,但妖怪......好是凶悍,我略有不敌,但你们放心,谈某向来视降妖除魔为己任,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可在降妖之前,我得先休养一下生息。” 杜蘅和杜言若对视一眼。 他们的喜悦之情再次被泼灭。 这姓谈的说话未免太大喘气了些。 让得他们情绪起起落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火。 但又深知谈老六的身份,满腔地怒火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杜蘅脚下一踉跄,脸都白了。 事情没成,若姜望再查到杜家里来,他该怎么办? 杜言若也是精神恍惚。 她都已经蒙骗青玄署的大人物出手了,那姜望为何还不死? 第二十七章 我的金丹啊! 是夜,繁星点缀,月色朦胧。 姜望看向有烛光摇曳地院子,赵汜仍在奋笔作画。 他转头朝着白袍修士说道:“小鱼呢,今日怎么都没见到她?” 就连时常练剑的地方,都没有小鱼的踪影。 白袍修士说道:“我兄长出门的时候,发现小鱼也跟了过去,我有问她,她说是买点东西,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姜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莫说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小鱼也不喜涂抹胭脂水粉,出去买东西本就不寻常,又何况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他当即便让白袍修士把小鱼找回来,想了想,又打算亲自出门。 但他尚未走出侯府,已经光秃秃地榕树上传来一道声音,“你若此刻踏出府门,便可能丢了性命。” 姜望转头看向榕树,那只鸟很清晰地站在枝丫上。 “你是喜欢我家的树?”姜望淡淡说道:“我踏出府门,又怎会丢掉性命,莫要妖言惑众。” 那只鸟说道:“别装了,我已经说过,近日里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身上的问题,早就被我看穿了。” 姜望表情微凝,随即冷笑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只鸟说道:“浑城里有寻仙者,妖的踪影也在日益加重,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修士寻仙,是想要彻底把妖驱逐人间,亦想获取长生的方法,而妖的目的,是杀仙。” “你可知时至今日,都没有修为高深的寻仙者来到浑城,究竟是何缘故?” “是因有更强大的妖在作乱,让他们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只能派一些洞冥修士来浑城探路。” “莫说浑城附近,纵是方圆半个苦檀之广,都找不到比我更强的存在,最先找到仙人者,注定不可能是修士。” 姜望眉头紧皱。 那只鸟继续说道:“你又可知,我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寻仙或是杀仙,与我有何干系,你为何在此,又与我何干?” 那只鸟说道:“你确是嘴硬的很,天下修士很少有知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但我很清楚。” “那些寻仙者都把‘海市蜃楼’当做仙人临世的异象,但实则曾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根本就不是一种异象。” “虽然他们数百年寻仙路程不断,但实则真正觉得世间有仙的修士又有几人?” “所谓寻仙者大半根本就不相信仙人的存在,或者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仙人。” 那只鸟带着些不屑语气,说道:“他们寻仙的想法,多是一些精神安慰,自己没有本事战胜妖,便把希望都寄托于仙人身上,觉得只要找到仙人,就能屠尽世间妖。” 姜望挑眉道:“莫非世间无仙?” 那只鸟沉默了片刻,说道:“世间自然有仙。” 它晶蓝的眼睛盯着姜望,“你觉得我是妖?” 姜望意外道:“你不是妖?” 那只鸟说道:“我现在确是妖,但我曾为神祇,唤作夜游。” 姜望微笑道:“夜游神?那只是俗世传闻的一位仙人,何况传闻里夜游神也不是一只鸟,被赋予夜游之名的夜鹭,亦只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那只鸟说道:“神祇并非仙人,而是仙人附属,我侍奉的上仙已陨落,神位也因此崩散,沦为妖怪,若能寻到新的仙主,假以时日,我便可重归神位。” 姜望皱眉道:“你说这些我听不懂,不管你是妖,亦或是神祇,都跟我没关系,我要出去找小鱼,别挡路。” 那只鸟振翅飞到姜望面前,说道:“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待在浑城里一日,妖怪迟早会将这里夷为平地,我需要你,而你目前也需要我,有我的帮助,就算你离开安全范围,亦能展现那股力量。” 姜望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那只鸟直接落在其肩膀上,再次说道:“我知晓今日那个青玄署修士在哪,更知晓你的小婢女正在找他,若是他们两个碰面,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很诚恳的,这几日里都在侯府,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了,没有‘海市蜃楼’的力量,你独自前往,只是送死罢了,且小婢女也救不回来,这是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姜望沉默。 他侧头看向那只鸟,说道:“小鱼无缘无故为何要找那个人,莫不是你哄骗我的借口?” 那只鸟解释道:“在你们对峙的时候,小鱼就躲在拱月门处,她看向青玄署修士的眼神,有着很浓重的恨意,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姜望心下一动。 难道锦袍男子跟当初小鱼被修士追杀有关? “好吧,我该怎么做?” “我何故要哄骗你?若是夺舍,我亦无需经过你的同意......” 那只鸟还在滔滔不绝,闻言突然一愣,“你同意了?” 姜望沉声说道:“别废话,要做什么就快点!” 那只鸟当即很是兴奋地说道:“简单!” 只见它张开嘴巴,一颗金丹便飞了出来,径直没入姜望的眉心。 姜望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海市蜃楼平端呈现在脑海里。 他亲眼目睹着那颗金丹飞入‘海市蜃楼’里面。 “这是什么?” 仅在恍惚间,他像是同那只鸟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 但那只鸟却忽然惊叫起来。 “不对啊!你不是仙人?!” “神国是最巅峰的大修士才能窥探,只有真正的仙人方能铸就,你明明拥有神国,为何不是仙人!” 真正的神国是很大的,且有排列仙班,有专属于神祇的果位,但姜望的神国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金丹啊!”那只鸟很是悲痛,想要把金丹再拽回来,但‘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直接就将得金丹吞没。 紧跟着,空空如也的‘海市蜃楼’里面,浮现出一尊漆黑地神鸟像,莹蓝的眼珠散发着光彩。 姜望看着直接萎靡下来的那只鸟,困惑道:“啥情况?” 在金丹被吞没的一瞬间,姜望便探知到,那只鸟确为神祇,好像因为被及时屏蔽掉,他没有探知到更多的东西。 夜游神趴在姜望肩头,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 “这不可能啊,为何会是这样......” 姜望还想再询问一番,但看它这幅模样,想来也很难问出什么。 暂时抛开所有疑惑,径直走出侯府。站在栖霞街里,他又拍了拍夜游神的脑袋,说道:“小鱼在哪?” 夜游神低喃道:“南城巷。” 刚说完,它便蒙头呜呜哭了起来。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恰巧白袍修士回来,“姜先生,我没有找到小鱼。” “我知道她在哪。” 提及南城巷,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杜家。 最好不是你们在搞鬼。 他感知着身上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 尝试着踏出栖霞街。 那股力量没有半分减弱。 姜望抬眸,嘴角咧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 南城巷,杜家。 青袍修士站在府墙之外。 虽然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很谨慎地回到杜家里,但沿途是有百姓的,青袍修士也只是稍微花了些时间,便找了过来。 原是想探明就离开的,却意外发现了小鱼。 因小鱼没有跟得太紧,且出门时刚傍晚,街上百姓也多,青袍修士又一门心思打探阿空和谈老六的踪迹,便没有及时察觉。 待得确定目标就在杜家里时,小鱼忽然翻墙而入。 青袍修士犹豫了片刻,便也纵身越入杜家府邸。 阿空正在院子里啃着鸡腿儿。 小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青袍修士见到那副画面,微微一愣。 这啥情况?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阿空便甩出了大镰刀。 青袍修士当即挥剑斩击,身影撤出数丈距离。 为啥只打我? 他是怕小鱼遇到危险,才跟着翻墙进来的,怎么小鱼直接被无视,而自己却被攻击了? 莫非是因小鱼只是个武夫,且境界低微,根本不被瞧在眼里? 而我则威胁很大,所以才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没错,正是如此。 阿空伸手一招,镰刀回到其手里,看着青袍修士,平淡说道:“你太弱了,就算找到这里来,也没机会送消息回去。” 青袍修士脸一黑,沉声说道:“小姑娘口气确是很大,你无非是有着一身怪力,单凭修为,我可比你强多了。” 在侯府里,白袍修士有讲过跟阿空对战的瞬间。 只要谨慎些,他可不觉得自己也会输给阿空。 把鸡骨头扔在地上,阿空直接用黑色长裙擦手,似是挑衅一般,给了青袍修士一个不屑眼神。 这怎能忍得了? 青袍修士掠身而出,长剑携裹着黄庭炁,在空间里拉扯出一串剑影,直袭阿空面门! 他得尽快脱身。 锦袍男子虽是被姜先生打成重伤,可也绝非小鱼能够抗衡的。 在青袍修士同阿空战斗的时候,小鱼已经接连挥剑拍晕杜家多名仆从,她很莽的径直往里面闯。 谈老六在长亭内饮酒。 看到小鱼的身影出现,轻笑道:“我就说怎么眼皮总在跳,原是漏网之鱼时隔三年半,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二十八章 鱼符殿下 前院的打斗声音很是清晰。 谈老六将得饮尽的空酒壶丢在一旁,看着小鱼,说道:“我曾找你那么久,原来是躲在浑城,既是如此,又何必现身,想要报仇?” 小鱼面容清冷,攥紧手里的剑,说道:“追杀我的渐离者是你找的?” 谈老六微微挑眉,说道:“我怎会同渐离者为伍,许是哪些家伙为将鱼府斩草除根,有些不择手段了。” 小鱼说道:“可鱼府遭难时,你在现场。” 谈老六点点头,说道:“怪只怪鱼符殿下同妖纠缠不清,先帝给了他极高的殊荣,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么?竟携妖屠害乡里,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小鱼恨声道:“事实果真如此么?一切还不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鱼府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竟下此毒手!” 谈老六平静说道:“丫头啊,你或是不清楚鱼符殿下暗地里做出的事情,但你不可胡言乱语,那件事情证据确凿,我等亦是伸张正义,何来毒手一说。” 小鱼抬剑指向谈老六,说道:“实在可笑,若果真是我爹做错了事,且刻意瞒着我,你们已经将鱼府屠尽,又为何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谈老六沉默不语。 看着前院阿空已然处在上风,他随即笑道:“说来无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若好好躲着也便罢了,现在登门要杀我,我总不能等着被你杀。” 小鱼冷笑道:“是不晓得该怎么辩解了?你这副嘴脸,当真使人作呕。” 谈老六起身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若乖乖退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否则,鱼府在今日就彻底灭门了。” 小鱼往前踏出一步,武夫气息爆涌,沉声说道:“确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满门至亲的血仇,我又怎会轻易退走,你明知结果,说这些话又给谁听?” 谈老六背负着双手,轻声说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把飞剑朝着小鱼疾掠而出。 小鱼双手握紧剑柄,挥剑。 此番动作她重复了太多太多次,面对修士的飞剑,她也没有半点退让。 笔直掠来的飞剑,被其挥剑斩落。 谈老六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 而小鱼在斩落飞剑的同时,中间几乎没有搁置,便单腿屈膝滑出一大段距离,手里的剑以半月的姿态,狠狠向着谈老六腰腹位置斩出。 但谈老六只是轻轻跺脚,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屋顶。 小鱼一剑扫空,当即左掌按地,身影也跟着跃起,屋顶的高度是武夫也能轻易企及的。 可身在半空时,飞剑再次来袭。 哪怕小鱼极力扭转腰身,但因无处借力,最终虽避开要害,仍是被飞剑刺中肩头,跌落在地。 谈老六依旧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小鱼,说道:“胆识的确过人,以武夫之力,居然敢同修士拼杀,但纵使你拼了命,却连我的衣角都触摸不到。” 飞剑将小鱼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没有说任何话。 只是咬牙抓住飞剑,竟是硬生生将其拔了出去。 肩膀和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谈老六看着那副画面,感到有些震惊,非是他没见过这等场面,而是没想到,小鱼竟是这般坚韧,拔出飞剑的过程里,甚至都没有吭一声。 他沉声说道:“你确实很像鱼符殿下,当初他被杀死的时候,画面才是真的惨不忍睹,但饶是如此,他的双膝都没有半点弯曲,纵是死,也要站着。” 小鱼颤巍巍站起身,醒目的鲜血滴淌着,“你不配提及他的名讳......” 嘭! 忽来的一声闷响。 是青袍修士的身影自前院飞至,直接砸进长亭里。 阿空紧随其后,高举着大镰刀便要斩向青袍修士。 但废墟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阿空的脚踝,青袍修士身影腾空而起,挥臂就是一顿乱砸。 烟雾散尽。 阿空伸手拽住青袍修士的脸颊,狠狠揪着。 青袍修士则同样掐着阿空肉嘟嘟的脸蛋。 那画面相当精彩。 他们差点就要用嘴咬了。 “小鱼......快跑!去找姜先生!” 青袍修士很是狼狈,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谈老六挑眉说道:“我当是凑巧,原来你也是侯府的人,鱼符殿下同妖为伍,青娉郡主也跟妖混在一块,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鱼沉声说道:“我爹是被你们陷害的,公子亦是无辜,你们做这种事情倒是得心应手,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辈!” 她正是想避免给公子招惹麻烦,才想要独自前来寻谈老六报仇,可在仇恨面前,她终是没有忍住,青袍修士的存在,就已经没办法让公子置身事外。 小鱼感到很是愧疚。 对谈老六的恨意也更重。 唰! 飞剑直接抵在了小鱼脖颈上。 谈老六微笑道:“我懒得与你争辩,想要探知真相,便去阴曹地府里问鱼符殿下吧。” 他话音刚落,飞剑便已刺破了小鱼的脖颈。 伤势严重,无论怎么躲避,飞剑始终在那里。 甚至挥剑斩击,都再不能撼动飞剑分毫。 是因谈老六有着必杀的念头,黄庭炁尽数灌注在飞剑上。 使得飞剑如同山岳般厚重。 就这样死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小鱼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这次真的再无翻盘可能了。 就在小鱼等待死亡迫近时。 有一道声音传来,“老狗,你是活腻了!” 那是公子的声音! 小鱼蓦然睁开眼睛。 姜望站在墙头上。 白袍修士的身影飞扑而来。 ...... 躲在暗处观察的杜言若,紧咬着牙关。 看着姜望自墙头跃下。 白袍修士径直便朝着跟阿空缠打在一块的青袍修士冲去,因他深知,小鱼是得姜先生来救的。 “又是你!”谈老六回想起在侯府被姜望一刀差点砍死的画面,下意识有点畏缩,他原是要直接杀掉小鱼,但飞剑已经不受控制。 “公子......”小鱼满是歉意地说道:“我还是给公子惹来了麻烦。” 姜望看着她,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婢女,给公子惹麻烦是天经地义的,公子自会把那些麻烦全都解决。” 他伸出一根手指,刺破小鱼脖颈的飞剑悄然远离,缓缓掉转方向,朝着谈老六疾驰而出。 “你怎能驱使我的飞剑!”谈老六很是震惊。 若是两者力量相差悬殊,飞剑被压制便属正常现象,但能直接驱策别人的飞剑,完全超出了谈老六的认知。 他慌忙躲开,尝试着要把自己的飞剑夺回来。 可惜徒劳无功。 姜望驱策着属于谈老六的飞剑,肆意戏耍,不消片刻,便使得谈老六浑身是血,回到杜家新换的衣裳再次变得破烂不堪。 谈老六抵着墙壁,急呼道:“这里面有误会!是杜家告诉我侯府里藏着妖怪,我本无意同先生为敌啊!” 躲在暗处的杜言若恨得牙痒痒。 青玄署的大人物就是这般货色? 怕不是冒牌货? 她更震惊于姜望居然如此厉害。 离开浑城,前往鱼渊学府,再到回返,仅仅只有两年时间啊。 明明只是个废柴的姜望,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强大到让洞冥巅峰修士也要哀声求饶的地步?! 她原想着,浑城里隐约传出蔡棠古被姜望打败的事迹,其中另有缘故,根本做不得真,虽然蔡棠古逃出浑城是事实,可杜言若从未相信,是姜望将其打退的。 若早知姜望已非曾经废柴,她必然说什么也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她再次深深看了姜望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要带着父亲和弟弟逃走。 只要他们还在,杜家就不会彻底消亡。 ...... 而知晓谈老六在杜家时,姜望便也已经猜到了。 他看着哀嚎辩解的谈老六,沉声说道:“杜家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都没有任何所谓,但你伤了小鱼,我便留不得你。” 姜望把长夜刀递给小鱼,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跟公子商量,这次就算了,有公子在,你想杀便杀。” 既是猜测谈老六同曾经小鱼被追杀有关,那自然得让小鱼亲手报仇。 自小鱼来到侯府,没日没夜的练剑,姜望很清楚小鱼心里背负的仇恨,以前他觉得小鱼练剑杀修士,是很离谱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理当如此。 小鱼握紧长夜刀,向着谈老六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事情也是误会啊!” 谈老六吞咽了口唾沫,还待再解释,但小鱼已经来到近前,高高举起长夜刀。 虽然她做梦都想着报仇,可这确是她第一次杀人。 也不知是害怕或是伤势的缘故,她握刀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姜望目睹着那副画面。 突然有一股虚弱感来袭。 抵在谈老六要害处以防止其反抗的飞剑也失去控制,径直掉落。 “夜游神!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我真的不是仙人 趴在姜望肩头的夜游神,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能让你展现那股力量,但时辰有限,需得速战速决。” 姜望闻言,没有再说任何话,因为谈老六注意到坠落的飞剑,喜色已经爬上脸庞,他直接重新驱策飞剑,便要贯穿小鱼的脑袋。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望的身影瞬间来到小鱼面前,攥紧拳头,将得飞剑轰的粉碎,拳风紧跟着又把墙壁打爆。 谈老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一团血雾。 姜望身子当即瘫软在地。 “公子!”回过神来的小鱼丢掉长夜刀,赶忙要去搀扶姜望。 “本是让你亲手杀他,结果还是被我抢了。”姜望揉着小鱼的脑袋,笑道:“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出手。” 小鱼摇摇头,她自是没有怪责姜望出手杀了谈老六,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害怕,才使得谈老六有机会反击,若非公子,她定是已经没命了。 她明明在脑海里无数次演示过杀死仇人的画面,为何真正要出手的时候,还是感到害怕呢? 然而事实绝非她想得那般,有些害怕是真,但她要杀死谈老六的决心也是真的,那点害怕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联手,也已经把阿空制伏。 “姜先生,她怎么办?” 姜望看向小鱼,小鱼瞥了阿空一眼,摇了摇头。 阿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小一些,在鱼府出事的时候,也未曾有阿空的身影。 姜望了然,看向阿空。 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只见被青袍两位修士摁住的阿空很是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包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张口便咬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额......看她品性也不坏,就是......有点憨,便姑且放了吧。” 青袍修士也是神情古怪,说道:“这丫头打架的方式相当诡异,死到临头更是还想着吃包子,是有些憨的过头了。” 白袍修士看着被轰碎的墙壁,谈老六整个人连渣都不剩,很是紧张的说道:“结果到头来仍是最糟糕的局面,事已至此,我们得防着青玄署知晓此地的情况。” 他当即拽住青袍修士,说道:“杜家便是罪魁祸首,确该像你说的要斩草除根,绝不能让杜家人把此事传扬出去!” 姜望倒是没说什么,待得青袍两位修士离开,他再次看向阿空,说道:“你跟着的人被我杀了,就没有想着报仇?” 阿空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肚,很淡定地说道:“他只是给我吃的,我便跟着他,死不死的,与我有何干系?反正他的钱都在我这儿。” 姜望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又说道:“那人家好歹给你吃的,你不帮他报仇就算了,还如此干脆的撇清关系,甚至把钱都卷走了?” 阿空似是有些犯困,迷糊道:“他给我多少份量的食物,我便帮他做多少份量的事,本就分得很清,他人都没了,钱留着也没用,我拿走有何干系?” 姜望说道:“虽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貌似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袍修士返身回来,“姜先生,杜蘅父子三个已经逃走了,我兄长去追了。” 姜望丢出一块令牌,说道:“你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绝不能放跑一个。” 白袍修士接过令牌,腾空而去。 小鱼像是才发现姜望肩头趴着一只鸟,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姜望随口说道:“一只妖怪。” 小鱼震惊道:“公子真的跟妖怪有牵扯?!” 如果谈老六没有撒谎,那鱼府的事...... 没等小鱼破防,姜望便笑着说道:“但它说自己是神,好像它的确是神,有此神鸟眷顾,小鱼定能心想事成的。” “神鸟?”小鱼看着夜游神,见其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它怎么好像快死了似的?” 姜望说道:“它就这般模样,不用在意。”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姜望脑海里浮现,“你才是要死的模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是仙人,若把我神祇的身份暴露出去,你可知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姜望皱了皱眉,也尝试着在心里说话,“我只是道给小鱼听,她很好糊弄的,我随便说个理由,她就能把这事忘了。” 夜游神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最好是这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寻找了仙人数百年,本以为终于能重归神位,没想到碰见个假货,我的金丹啊!白瞎了!” 姜望像是有了兴趣,但却是对这种说话的方式。 便在心里想道:“就像你说的,我确听闻寻仙者是因‘海市蜃楼’的缘故而来,但我深知自己不是什么仙人,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一直都在自说自话,然后就把金丹吐出来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见夜游神没有说话,姜望继续说道:“海市蜃楼里出现的那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像是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了些疑惑,“怪哉,这确为神祇果位啊,只待你境界提高,神国真正大成,我便能借此重归神位,但这怎么可能呢?” “你又不是仙人,拥有神国本就奇怪,怎的又能生出果位?” 它似是来了精神,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仙人?是刚刚新诞生的仙?所以才拥有神国,但里面又空无一物?正是如此,我的金丹才能化出果位?我亦不清楚仙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也许这便是真相啊!” 姜望问道:“你既是跟着仙人的,又岂会不知仙人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说道:“我是由仙人创造出来的,生来虽跟着仙人,但又哪里知晓仙人是怎么成为仙人的。” 姜望思忖道:“我会是仙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夜游神兴奋道:“莫管你到底是不是仙人,既有果位诞生于神国,那便是有了成为仙人的资格,看来我的运气还是蛮好的,数百年都熬过去了,再熬到你真正成仙,应当也不妨事。” 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姜望懒得去想,有更现实的问题需得考虑,“踏出栖霞街再展现那股力量有时辰限制的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夜游神说道:“你也没问啊,何况那时候我情绪糟糕的一塌糊涂。” 它紧跟着又说道:“或许正因你尚未成仙的缘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神国的力量,导致虚得要死,若是没有办法改善,怕是没有几年可活。” 夜游神哀叹道:“我真是倒霉啊,神国直接汲取了我的力量,算是得以稳定,不会让你的寿命再次缩短,可却让我虚弱到妖怪傲因的程度。” “你得加把劲啊,尽快能掌控神国的力量,否则等不到你成仙,咱俩都得没命。” 姜望点点头,看来得招惹更多强敌才行。 莫不如放走杜言若他们? 可又想到青玄署在隋国的权势,目前来说,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看向阿空。 或许任其自由,留下唯一的知情者,便能多出一个隐患。 虽然他觉得阿空能带来的隐患远不如杜家,但在自己可以掌控的情况下,无疑是更有保障的。 于是他不再理会阿空,准备和小鱼先回家。 夜色很是深沉。 街上没有行人。 在即将踏出南城巷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拦在路口。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 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啊。 “冯灵槐,你终于肯现身了。” 那道黑影手里出现一把短刀,在黑夜里闪烁着寒芒。 “姜小侯爷,我在等待机会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我啊。” 姜望沉声说道:“你徒弟是接了不该接的任务,何况做你们渐离者的,应当有任务失败因此丧命的觉悟,你再来寻仇,虽道理上能讲得通,但实为不该啊。” 冯灵槐淡淡说道:“我此番行动,确实不符渐离者规矩,但我就只收了那么一个徒弟,不明不白死在浑城,若不帮他报仇,便愧为人师。” 姜望看向小鱼。 此刻的小鱼面色惨白,若非凭着武夫气息强撑,怕是已经虚躺下了。 他一手扶着小鱼,在心里说道:“鸟儿,有法子硬刚么?” 夜游神说道:“你的身体抗不住,看来得我出马才行,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姜望疑惑道:“什么?” 夜游神说道:“请改一改对我的称呼。” 姜望说道:“好的鸟儿。” 夜游神顿时一番脏话脱口而出,气愤的振翅而飞,身形瞬间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个南城巷都遮盖住。 冯灵槐震惊的后退一步,“妖怪?!” “妖你个头!”夜游神好似两轮明月般猩红地眼眸直勾勾盯着冯灵槐,轻轻吐出口气,便是一股子飓风掀起。 南城巷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房屋摇摇欲坠,像是被拆解似的,层层飞向高空,青石板地被整齐掀开,冯灵槐更是如遭重击,喷着血消失在夜空里。 看着残桓断壁的场景,姜望心在滴血。 幸亏这里是街道,而非百姓居住的地方,否则夜游神一口气,便是生灵涂炭了。 但此地被毁成这般模样,怕是得赔好多好多钱。 第三十章 城隍庙会,青娉郡主 回到浔阳候府,姜望第一时间便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金丹,其治愈伤势的效果尤为显著。 让得小鱼回房间休息,姜望躺在自己屋里的藤椅上,看着手里仅剩的两枚金丹,说道:“这玩意儿跟你吐出的金丹有关系么,长得蛮像的。” 夜游神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区区妖怪的金丹怎可与我的金丹相提并论。” 姜望很惊讶。 若这些金丹是属于妖怪的,那老爹是怎么得到的? 他再次问道:“是什么妖怪都有金丹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两脚朝天,切了一声,说道:“你在想啥呢,你可真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金丹是只有道行颇深的妖怪才能凝结,最差的也比魍魉和蠃颙强得多。” 姜望可惜道:“那妖怪傲因肯定也有金丹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掏一把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妖怪蠃颙到底有多厉害,但按照直面妖怪傲因的感受来看,两者应当有着很大的差距。 青袍两位修士也曾在破巷里对付过魍魉,以及跟妖怪傲因交过手,根据此般情况判断,都绝非寻常武夫能够抗衡的。 黑焰军里最强的便是孙青睚,哪怕不知其具体境界,但肯定不在宗师之列,要杀死道行颇深的妖怪,取其金丹,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除非自己老爹本身就很强。 “莫说对这个世界,我怕是连自己家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及冠之前,基本没有踏出过家门,偶尔几次也只是在栖霞街里晃悠,他至今都未曾出过浑城,又哪里能真正知晓这个世界。 姜望看着躺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夜游神,好奇问道:“不是说神国汲取了你的力量,只剩妖怪傲因的程度么,但我看傲因的破坏力也没有你刚才那般夸张啊?” 夜游神没好气的说道:“神国汲取我的力量,但我也能再借回来一点,只是要付出些代价罢了,近日里就不要往外跑了,在杜家的那般威风暂时没了。” 姜望皱眉说道:“要对付冯灵槐,妖怪傲因的力量也足够了吧,你为啥搞那么大场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我愿意,你管得着嘛!” 姜望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借机宣泄罢了。 倒是一只很傲娇的鸟儿。 ...... 夜半三更。 青袍和白袍修士归来。 单琦玉也跟在后面。 将得杜蘅和杜子澄父子俩直接扔在了姜望面前。 “姜先生,让杜言若逃脱了。” 他们低着脑袋,很是惭愧。 青袍两位修士觉得帮姜先生做事,至今好像都没有一次很完美的。 尤其这件事情牵扯甚大。 姜望倒是想得开,摆手说道:“无妨,跑便跑了。” 他只是担忧会引来青玄署的大物,但也并非那么畏惧,想来死一个谈老六,应当不至于让青玄署大动干戈。 再不济就让夜游神付出些代价,保命该是没问题的。 若非夜游神此刻在‘海市蜃楼’里沉睡,否则定要跳脚大骂,我可是堂堂神祇,可不是你滥用的牲口! “小侯爷,此事怨不得我啊,咱是诚诚恳恳的老实百姓啊!” 杜蘅哭丧着脸,只怪自己跑不快,怎么就被逮到了呢。 杜子澄倒是很硬气。 是因杜言若及时藏了起来,而杜子澄看着自己的断腿,深知根本跑不掉,他更是连为什么要跑都不清楚,但瞧着父亲这般模样,大概也能猜到,怕是暗地里又搞幺蛾子了。 也算是二进门,杜子澄很娴熟地瘸着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杜家确真能惹事,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现在连青玄署都惹来了,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 纵使杜子澄根本不晓得青玄署,但仍是义无反顾道:“整个杜家也就我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话都问得多余。” 杜蘅嘴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望看在眼里,笑道:“橙子啊,你算是杜家里我最相熟的,你虽然蠢笨了点,幼稚了点,但终归不是真傻子,这回跟上次不太一样,你得好好考虑清楚。” 杜子澄继续视死如归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你别那么多废话,有能耐就杀了我,小爷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姜望摇摇头,看向杜蘅,说道:“若你没什么想说的,杜家香火就要断绝了,你不会真以为杜言若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杜蘅冷汗簌簌而落。 “姓姜的!”杜子澄将得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渐离者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杀你,现在的事情同样是我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牵扯旁人!” 姜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反派一般,而杜子澄便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到底是何人所为,确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们彼此维护,想来杜言若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们,我只需耐心等着便好。” 姜望向着单琦玉招手,说道:“将他们带去黑焰军营地,定要好好招待一番,顺便通知童伯,让他回来吧。” 单琦玉躬身称是。 ...... 刚至寅时,浑城便已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有人带着祭品出门。 碰面时闲谈几句,又或者直接结伴同行。 有镇守府的衙役们维持着秩序。 但南城巷遭逢大规模破坏的事件,镇守府衙也得抽出人手来查,在城隍节前夕出事,可谓是让镇守大人焦头烂额,尚未起榻便已开始咒骂。 仍睡得香甜的姜望,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惊醒。 他在榻上愣了片刻,翻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公子啊,今日乃是城隍节,曾经是侯爷亲身前往,后由我代替,公子此番可有意前去祭拜?” 姜望趴在床榻上,微微睁开眼睛,想着昨夜那只鸟儿说过的话,但凡在城隍庙遇到什么危险,他怕是没命回来。 虽然夜游神不借神国的力量,也拥有着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可因借力量付出了些代价,恐是虚弱的很,此时节,不宜身处险境。 便很慵懒地开口说道:“童伯自个儿去吧,或者把赵汜带上。” 老管家昨夜归来,本是想询问公子冯灵槐的事情,但因姜望已睡下,便没有打搅,现在姜望又不想去城隍庙,老管家只得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望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南城巷的事情。 镇守府衙在调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杜家已空,只有一个小姑娘在,且杜家里也有被毁坏的痕迹,尤其是厨房,简直惨不忍睹。 在查询无果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把小姑娘暂时带回府衙。 今日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城隍节正常举办。 隋历长平十四年,九月初五,城隍庙前人山人海。 镇守大人亲自主持,讲了一通场面话,百姓们随即便开始了祭拜活动。 自寅时二刻启,直至午时方结束。 百姓们回家拾捯一番,待得傍晚,就是城隍庙会的举行,届时满城都会挂满灯笼,使得夜晚亮如白昼,百姓们即可尽情狂欢,彰显隋国最大庙会的盛况。 姜望在辰时睡醒,继续瘫在藤椅上。 伤势基本好转的小鱼,努力练剑。 看着小鱼不断挥剑的画面,姜望想着是不是要请孙青睚来指导小鱼,否则便是平白耽搁了天赋,直到现在,小鱼都没觉得那本绝世秘籍有什么问题。 “鸟儿,小鱼可有修行的资质?”姜望在心里问夜游神。 夜游神很是羞恼地说道:“半点没有!” 姜望自是明白它为何这种语气,选择性的忽视,又问道:“那小鱼学武的资质有多高?” 夜游神平复情绪,说道:“我曾经确也见过一些武夫,当然,我指的是千年前的武夫,有着那样一群武夫,剑出两万里,拳碎山河,站于一处,便是修士也无法越过。” “当世再想找出那样的武夫,怕是难如上青天,小鱼的资质不能说媲美那些武夫,也该是当世最高的。” 姜望骇然。 他当即朝着小鱼喊道:“别练剑了!” 夜游神说道:“我可不懂得教武夫。” 姜望回道:“我也没指望你,待得日后,我定给小鱼找来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夫教她。” 小鱼行至姜望身前,不解道:“公子有事?” 姜望捧住小鱼的脸蛋,说道:“好的武夫得有良师教导,你想报仇,自然得最快变得强大,自今日起,我便让孙青睚来教你。” 有谈老六在前,想来小鱼的仇人绝非庸碌之辈,继续哄骗小鱼练一本假秘籍,以后再发生谈老六的事情,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小鱼也确实遇到了瓶颈,闻言很是感动,公子对自己实在太好了! 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 因谈老六的事情,已经把公子卷了进来,至少要让公子清楚缘由,才能有备无患。 随着小鱼的讲述,姜望渐渐瞪大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小婢女,震惊道:“你是郡主?青娉郡主!” 第三十一章 若非仙人,哪能这般好看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婢女,竟然是一位郡主! 终究是有着小侯爷的身份,知晓隋国里王侯的数量稀少,老爹也只是一个侯爷罢了,但小鱼的父亲则是王侯里的王。 郡主流落浑城,想来王府的下场必是凄惨,谈老六又是青玄署的人,恐怕小鱼的仇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权贵人物。 因王侯有势无权,若要针对,朝堂里有资格的绝不在少数。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你父亲被人害死,而我父亲下落不明,怕是也没了,且放宽心,在公子身边,再没人能伤害你,此般大仇,必然报得。” “今日什么都不要想,在城隍庙会肆意玩闹,尽情宣泄后,便努力变得更强,强到整个世间,再无人无妖无仙能威胁到我们。” 小鱼很是感动的点点头。 这时,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走了过来。 “姜先生,冯灵槐已被您除去,我们大仇得报,未能亲自出手,实感羞愧。” 他们揖手说道:“姜先生的大恩,怕是我们下辈子也难以还清,但我兄弟三人来浑城,便为寻仙迹,月满西楼同样对我们有恩,这个任务总得完成......”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大可跟月满西楼回话,浑城里根本没有仙人,那些所谓的寻仙者,注定徒劳无功。” 青袍修士惊讶道:“可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是事实啊?” 姜望笑着摇头。 白袍修士则心神一震。 莫非...... 他当即躬身说道:“姜先生,我们明白了,这便送信回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还有话要说,便被白袍修士直接拉走了。 “你这是何故?虽然仙人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但我们总得寻过才行啊。”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你怎的糊涂了,海市蜃楼高悬何处?” 青袍修士愣神道:“栖霞街啊。” 白袍修士再问,“那浔阳候府又在何处?” 青袍修士瞪大了眼睛。 白袍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可都看不透姜先生,不管是面对妖怪傲因,亦或是蔡棠古和青玄署的那人,姜先生皆未曾陷入苦战,浑城无仙人可能有假,但寻仙者找不到确为真,哪怕我们跟随在姜先生身边,又何曾想到呢?” 青袍修士身子发抖,甚至不敢回头,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姜先生是仙人?” 白袍修士面色凝重,说道:“很有可能,但姜先生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我们得装作无知,更是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切记,切记。” 青袍修士有些腿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这些日子竟是跟随在仙人左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没错,仙人就该是姜先生的样子,在第一眼见到姜先生的时候,我便惊为天人,若非仙人,哪能长得这般好看!” 虽然这番话很没有道理,但白袍修士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般回复月满西楼,是否有不妥?来浑城寻仙者尚且有人未至,我们便说浑城无仙人,楼主怕是很难相信啊。” 青袍修士为难的皱着脸。 白袍修士想了想,说道:“那便晚些回复,等到寻仙者无功而返,事实摆在眼前,楼主自也就信了。” 青袍修士说道:“还是你够谨慎啊,更是观察入微,思路清晰,除了遇到事情,胆子小点。” 白袍修士很无语,“你夸便夸了,后面那一句话就多余了啊。” 青袍修士哈哈一笑,随即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姜先生是小侯爷,那岂非意味着侯爷也是仙人?” 白袍修士愣住,思忖道:“这确是有些超出了我能思考的范围,姜先生是仙人,其父亲也是仙人,是说得过去的,但若姜先生是借凡躯降生的仙人,应当便是没有太大关系。” 青袍修士说道:“不管怎么样,跟着姜先生混,我们日后成就也必然不可限量,若能得到姜先生的随意施舍,我们便有可能突破瓶颈,站在更高的位置。” 他颇有些狂妄地说道:“届时,莫说杀了一个青玄署的人,纵使面对整个青玄署,又有何妨?” 白袍修士告诫道:“莫要有此般想法,姜先生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可不能仰仗姜先生,任意妄为,若因此惹恼了姜先生,我们怕是永世不得超生。” 青袍修士说道:“你也不用太谨慎,目前来看,我们同青玄署注定成不了朋友,总得做好打算,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姜先生丢脸才是。” 姜望自是不晓得青袍两位修士在谈论什么,曾经因城隍庙会太热闹,街上行人拥挤,他都是被禁止出府的,想要偷跑出去都没机会。 这将是他第一次得见城隍庙会的景况。 心里难免会有些期待。 但他只能在栖霞街观望,夜游神没有恢复过来之前,姜望绝对不会再踏出去一步。 等到老管家和赵汜回来,各自都换上了新衣裳。 城隍庙会要在酉时才正式开始,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白袍修士和小鱼跟在姜望左右,老管家走在最后面,而赵汜自然跑在最前头。 他甚至背着篓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城隍庙会的盛况,是他作画的最佳风景。 赵汜早就提前寻到了最好的观景位置,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跑得没影儿了。 白袍修士则跟随保护小鱼逛庙会,姜望就躺在放置栖霞街路口的藤椅上,老管家和青袍修士伴其身旁。 亮如白昼的灯笼挂满整个凭阑街,两侧门铺前也同样悬挂灯笼,人潮汹涌,很是喧闹,有街头卖艺者表演着让百姓们叹为观止的技术,鳞次栉比的摊位里传来各种吆喝声。 甚至高空亦有数个雕画着城隍爷形象的巨大木鸢,像是在俯瞰着整座浑城。 看着小鱼穿梭在人群里,那番最为真实的笑颜,姜望也是抿嘴一笑。 周捕头此刻也在附近,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上得前来,揖手见礼,“小侯爷。” 姜望点点头,说道:“周捕头逛庙会怎么还穿着衙服?” 周捕头苦笑道:“我哪有工夫逛庙会啊,昨夜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杜家人去楼空,南城巷大半被毁,百姓们哀声哉道,要修街重建房屋,镇守府衙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 姜望愣住,随即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轻咳一声,说道:“我侯府可出钱修建南城巷,那些店家的损失,也由我侯府代为赔偿。” 他回头看向老管家,说道:“周捕头便跟着童伯去侯府拿钱吧。” 周捕头颇为震惊,感激涕零道:“小侯爷当真是大善人啊,我定回禀镇守,给予小侯爷最高表彰,让世人都念及小侯爷善名。” 姜望尴尬道:“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捕头跟着老管家离开。 青袍修士知晓姜先生在南城巷遭遇冯灵槐的事情,想来南城巷多半就是被姜先生毁掉的,见此一幕,他神情很是怪异。 舒泥和宁十四也来到庙会,径直走向姜望。 “你倒是怪得很,你这是在逛庙会,还是在看庙会?” 栖霞街里空旷,唯有灯笼悬挂,姜望躺在藤椅上,跟凭阑街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堵墙。 舒泥抱胸说道:“我们虽然没能找到妖怪,但你也要说话算数,仙人在栖霞街临世,你侯府在浑城权势最大,又恰巧住在栖霞街,若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整日里缠着你。” 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她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要是察觉到什么,可如何是好? 他甚至已经做好但凡舒泥猜到姜先生仙人的身份便直接拔剑的准备。 宁十四则说道:“师妹莫要如此,咱们事情没有办成,怎能让姜先生允诺,何况寻仙一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姜望立即接话道:“正该如此,我答应的事情,自当做到,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完成,便不要说这些了,免得伤了和气,瞧这庙会多热闹,你们赶紧去逛逛。” 舒泥瞪了宁十四一眼,朝姜望冷声说道:“我可信不过你,就算没有找到妖怪,我们也努力找了,你总得做点实事,让我相信你确能信守承诺。” 姜望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寻仙应当有自己的方式,为何非得找别人帮忙?寻仙是人多便能找到的么?若是如此,浑城早就遍地修士了,何至于在本地寻求帮助。” 宁十四回答道:“仙迹难觅,又哪里存在什么方式,否则怕是早就寻到几百仙人了,寻仙的唯一方式,便是不错过任何天生异象,在异象之地慢慢摸索罢了。” “何况寻仙虽很重要,但也不可能全隋寻仙,其他事情都不做了。不管是西覃虎视眈眈,又或是妖怪横行,哪里都需要修士,在本地寻求帮助,只是想更快找到蛛丝马迹而已。” 姜望有些愕然,说道:“也就是瞎子过河,纯靠运气呗?” 宁十四苦笑道:“虽然比喻有些问题,但确凭运气。” 第三十二章 姑娘莫怕 夜色已深,但满城的灯笼,让人们都已忽略了时辰。 今晚注定有人不眠。 继续满口胡话,把舒泥和宁十四打发走,姜望略有些疲惫,看得时间久了,便觉得庙会也没什么意思。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慢吞吞离开了栖霞街路口。 他径直来到了西城巷。 自然没有真正踏足,而是在栖霞街范围里就地躺在藤椅上,让青袍修士去把陶天师找来。 “小侯爷,庙会那般热闹,您怎么跑这来了?” 陶天师跟在青袍修士后面从巷子里出来。 姜望笑道:“你不也窝在家里,没去凑热闹嘛。” 陶天师说道:“年纪大了,何况每年庙会都是那般,就算新出一些好玩的把戏,也是年轻人更爱看。” 姜望正色道:“有件事情得搞清楚,否则心里总像扎着一根刺般。” 陶天师疑惑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姜望说道:“你曾经总缠着我算命,那股所谓的凶煞之气必须得讲清楚,你能抓捕魍魉,便证明确有些本事,我的命途,你又是怎么看的?” 陶天师颇有些汗颜,踌躇着说道:“其实我也就是想在小侯爷身上赚点银子,因小侯爷体虚,曾经浔阳侯爷亦是想尽办法给您治病,但当时侯爷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赶忙又道:“我那都是胡言,小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姜望深深看着陶天师,微笑道:“你曾说给我算命,我不信,而你现在说那都是假的,我却还是不信。” 陶天师很慌张的擦汗,说道:“我是从小侯爷身上看出一股气的存在,但那绝非煞气,我亦不知晓是何物,大家尊称我为天师,但我其实只是刚刚入门罢了,小侯爷,你得信我啊!”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当熟悉,便也回以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亦是感到这句话好像曾经听到过,稍微愣了一下,急切道:“陶某向来行事坦荡,真诚待人,天地可鉴......” 姜望摆手打断他,说道:“你脸皮是真厚啊,前脚刚说自己胡言,现在又说自己真诚,就算是撒谎,也得找好逻辑啊。” 陶天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讪笑道:“我毕生也就讲过那么一句...额,两句...可能三四五六句,也可能数十上百句...谎话而已,但我保证,现在说得绝对是真话,小侯爷,你真得信我!” 姜望盯着他:(?_?) 青袍修士面部肌肉颤抖着,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很难受。 “那什么......”陶天师慢慢往后退着,“家里的魍魉在叫我了,咱们回见。” 但他刚刚转身,青袍修士便已挡在面前。 姜望则淡淡说道:“若你骗我,后果该清楚。” 陶天师点头如捣蒜,“句句属实,且比黄金更真!” 姜望看向青袍修士,后者让开路,陶天师抹着冷汗,陪笑着跑入巷子里。 青袍修士说道:“姜先生,我看那位陶天师,能耐确实低微,这世间真正的天师本就稀少,能看出......懂得命途者,怕是隋国神都里那位老天师也不敢妄言。” 他险些说出姜先生仙人的身份,幸好及时转变话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姜望没有说什么,虽然觉得陶天师有所隐瞒,但其应该也非全篇谎话,只要跟所谓凶煞之气无关,他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想来陶天师亦不可能真的看出神国的存在。 将得大门轻轻关上,陶天师转身用背抵着,缓缓吐出口气,呢喃道:“小侯爷啊,非是我不讲实话,谁让你生辰八字那般特殊呢,想要真正在天师道路上走得长远,只靠自己瞎琢磨是没用的,也不知那位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 ...... 相隔浑城以南四十里的位置。 雾霭弥漫地崎岖山路上,有着像是遭遇撞击而散架的马车倒在路旁。 杜言若背靠着木板,屏住呼吸。 忽有长满了软刺的尖锐之物直接贯穿了木板,随即是从雾霭里探出的脑袋,张着血盘大口,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 那只脑袋快要贴在杜言若的脸上,猩红地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杜言若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被吓得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妖怪蠃颙! 蠃颙很少形单影只,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回想起栖霞街曾被众多蠃颙围困的事情,莫非是有更多数量的蠃颙要袭击浑城? 可为何这般倒霉的被自己撞见了。 她根本没有本事同妖怪蠃颙相抗衡。 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便要死在这里? 正前方有黑影攒动,又一只蠃颙出现。 身躯黢黑,高有两丈,唯独爪子前端有白色,四只宛如她脑袋般大的眼睛,在浓雾里浮现,甚是吓人。 蔡棠古曾讲述过,蠃颙是一种没有任何智商的妖怪,行动皆受本能驱使,有时候面对修士,都不懂得害怕逃窜,若非有着能杀死蠃颙的实力,但凡遇到了,就不要有侥幸心理,能跑就赶紧跑。 虽明知这一点,但被四面夹击的杜言若根本无处可逃。 求生的念想,让得她攥紧手里的剑,可又不敢真的出手。 想到被妖怪蠃颙撕碎的场面,她便不寒而栗。 五只蠃颙将得散架的马车围住,杜言若视线里便好像全都是眼睛,顿觉呕意上涌。 她挥舞着剑,泪水爬满脸颊,声嘶力竭的吼着。 有一只蠃颙往前,仿若一根柱子般的腿立在杜言若身侧,脑袋低垂,就要张口咬下去。 原本平静地浓雾,忽然卷动起来。 有笛声悠扬传来。 紧跟着便是一把飞剑,直接将得那只蠃颙的脑袋斩落。 墨绿色的鲜血浇得杜言若满身都是。 剩下四只蠃颙齐声嘶吼,声如雷震。 浓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手持玉笛,面容刚毅,有着一对剑眉,眼神也如剑一般锋锐。 他微微伸手,飞剑回转。 将得剑身上的墨绿色鲜血甩掉,来者看向被吓傻的杜言若,轻声说道:“姑娘莫怕。” 他随即挥剑。 嘭地两声闷响。 墨绿色血液喷溅。 又一只蠃颙没了半个身子。 仅剩的三只蠃颙,朝着白衣男子疯狂冲去。 嘴巴里墨色的唾液,飞溅到树上,那些树便在顷刻间枯死。 而白衣男子随手舞了个剑花,就把墨色唾液尽数拦截。 他闲庭信步一般,在三只蠃颙周身游逛,仅是出了一剑,便在极其刁钻的角度,让得三只蠃颙身首异处。 白衣男子取出黑色手帕,将剑擦拭干净,剑归鞘后,他走向杜言若,说道:“附近应当尚有妖怪蠃颙存在,姑娘可在此等待片刻,我速速就回。” 他仿佛自说自话,直接就转身离开。 杜言若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手里的剑掉落。 她身子也瘫软在地,看着面前五具妖怪蠃颙的尸首,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等了半个时辰,白衣男子终于回来。 但原本洁净的白衣,却已沾染了诸多污垢。 那皆是妖怪蠃颙的鲜血。 “此事颇怪,方圆数十里,居然有上百只蠃颙,往年寻仙也未曾听闻妖怪这般大规模行动。” 白衣男子暗暗思忖,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 隋国以往寻仙的次数不知凡几,实际上都没有仙人的半点踪影,他原想着此次也是一样,很难真的有所收获,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他想到自己临行时,老师很罕见的出关,据说是要前往苦檀腹地斩妖,能让老师亲自出手解决的妖怪,怕是恐怖到极致。 在浑城‘海市蜃楼’出现后,苦檀各地都开始有了乱象。 看着妖怪蠃颙墨绿色的鲜血都凝结在脸上的杜言若,白衣男子上前说道:“此处荒无人烟,姑娘为何在此?” 杜言若抬眸,面前的男子虽是没有姜望那般好看,但也是相当俊秀,足以甩出苏凌夷几条街了。 而且漫不经心的随意斩杀妖怪蠃颙,实力也非苏凌夷能比的。 她因此有了些念头。 但又想到姜望吓得谈老六求饶的画面,怕是就算请求白衣男子救父亲和弟弟,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一时间有些纠结。 而白衣男子则以为杜言若是被吓坏了,便没有继续再问,而是说道:“附近有溪流,姑娘可暂且清洗一下。” 他也要换身衣裳。 话落,便自顾自走开。 杜言若看了一眼,拾起长剑,跟了上去。 此地妖怪都已被铲除,白衣男子让杜言若安心,选择相隔较远位置的溪流,彼此间肯定看不到。 他把满是蠃颙鲜血的衣裳褪掉,轻轻挥手,便凭空出现一身新衣裳。 待他恢复白衣飘飘的形象,忽想到那位姑娘怕是没有换洗的衣物。 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朝着杜言若清洗的位置走去。 想着只需把干净衣物放在那里就好。 等到看见杜言若的身影时,发现其坐在溪边,根本尚未清洗。 白衣男子心里冒出了可惜的念头。 紧跟着连连摇头,又凭空掏出一身衣裳,同他穿的一样,看到杜言若很惊慌地回头,他立即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来送衣物的。”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身份出现 把衣裳递给杜言若,白衣男子轻笑着说道:“我不曾有女子衣物,姑娘且将就着。” 杜言若点点头,看着他。 白衣男子哦了一声,说道:“我这便回避!” 他转身离开。 就像杜言若等他一般,白衣男子也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动静,回头望去,不由怔住。 杜言若本就生得秀雅绝俗,穿着男子衣裳,亦是颇有一番韵味。 虽生得那般,但实际是同这四个字的含义不太相符。 但给人第一眼的感观,确是如此。 白衣男子在宗门修行,且没有师姐和师妹,整日里都是和男子混在一块,此次又是第一回下山,从未跟姑娘相处过的他,免不了有些脸红。 那种想看不敢看,抿着嘴低头的模样,甚是娇媚。 这般画面让杜言若看着都是一愣。 感觉会是很好骗的样子。 她很是大家闺秀的福手见礼道:“方才多谢公子搭救。” 白衣男子赶忙回礼,说道:“恰巧路过,顺手为之,姑娘不必言谢。” 杜言若掩面轻啼,悲痛道:“公子又何必救我,就那般被妖怪杀死,却也算解脱......” 白衣男子慌乱道:“姑娘因何这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杜言若继续哭哭啼啼,“家已空,至亲遭逢磨难,我没有本事救他们,更是无处可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衣男子正色道:“姑娘可讲明缘由,在下能帮,定不会推脱。” 杜言若装作很犹豫地样子,于白衣男子再三劝说下,方才添油加醋,说起姜望仗着侯府权势怎般羞辱她,找着各种借口刁难杜家,总而言之,把姜望说得可谓是恶霸中的恶霸。 白衣男子果然大怒。 虽看出杜言若已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但毕竟没有成为真正的修士,想来侯府权势颇重,如这般都被欺辱,寻常百姓恐怕更是活在水深火热里。 “姑娘莫哭,此等事被我谢吾行撞见,自当会管,在整个苦檀尚且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像姜望那般恶霸,我必一剑斩之!” 杜言若本是试探,言语里故意把姜望说得很厉害,但见白衣男子丝毫不惧,甚至放出豪言,哪怕不知真假,也是心头略喜。 纵是白衣男子不敌姜望,若能有机会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也是好事。 她当即很虚弱的就要摔倒,顺势便躺在了白衣男子怀里。 ...... 浑城,凭阑街。 已至丑时。 庙会的热闹渐退。 摆摊的人很多也都收摊回家。 姜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鱼,笑道:“看来是玩得很开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便让孙青睚教你学武。”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姜先生,刚才庙会里我发现了几名修士,许是很快,真正的寻仙者便都要来到浑城了。” 姜望让老管家先带着小鱼回府,看向白袍修士,疑问道:“寻仙者还分真假?” 站在一旁的青袍修士接话道:“不管是我们,还是像苏凌夷亦或是舒姑娘那般,其实都只是第一批来探路的人,真正被派来寻仙的高手,是蔡棠古和青玄署那个人的层面,再来浑城的寻仙者,境界绝对不会在他们之下,甚至更强。” 白袍修士又说道:“更何况,鱼渊学府和青玄署都来人了,想必剑阁也不会太迟。” 他和青袍修士对视了一眼。 在一开始,他们怀疑姜先生就是剑阁弟子,但现在猜测姜先生其实是位仙人,便很可能与剑阁无关了。 “来便来吧。”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致,若真是四处招惹,恐被人群起而攻之,所谓真正的猎人往往要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但姜望也实是没有想到,‘猎物’会来得那么快。 他刚刚转身要回府,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敢问兄台,可知姜望家里怎么走?” 再次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正很有礼貌的揖手为礼。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神情凝滞,他们竟是看不出眼前白衣男子的修为! 此时凭阑街里基本空荡,唯有各种搭建的台子,以及满城悬挂的灯笼。 姜望在栖霞街里,看着半个身子处在凭阑街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找姜望何事?” 白衣男子想到杜言若曾告诫,因畏惧姜望甚重,若直言的话,唯恐寻常百姓惊吓之余,反而给姜望通风报信。 他却也能理解,寻常百姓哪能得罪的起姜恶霸,为保全自身安危,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实为正常。 如此,他微笑着说道:“在下仰慕小侯爷已久,初到浑城,便想着拜会,望兄台指条明路。” 白衣男子自也第一时间看出青袍和白袍两人的修士身份。 本以为他们同样是寻仙者,但看到跟随姜望左右,而姜望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许是浑城里某个大族跟宗门有些关系,才会有修士随行保护。 何况有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杜言若在前,姜恶霸权势之大应是匪夷所思的。 既是浑城恶霸,镇守府衙却对其无可奈何,寻常修士亦被压制,是完全能够讲得通的。 这便是思想差异的问题了。 小地方是很难得见修士的,但白衣男子所处的地方,可谓遍地都是修士。 他没觉得普通人身边有修士护卫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这个世间并非人人都有资质修行,纵然是大宗门的掌教,若其子嗣没有资质,但终究还有着身份,门下修士尽力保护,甚至毕恭毕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算姜望的情况与此不同,也有可能是想见见世面,所谓寻仙者,不一定全是修士,某些背景深厚但未曾踏上修行路的贵公子,想要跟着寻寻仙人,亦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衣男子对此种行径的贵公子瞧不上眼便是了。 他倒是给出了不止一种的合理解释。 但未考虑周全的是,他把找寻姜望的借口想得很不合理。 莫说浑城以外的人对姜望仰慕已久,怕是就连浑城本地人都有大半只知姜望其人,却从未亲眼见过,最出名的也就是长得好看,可也只会被小娘子们仰慕。 若连男子都仰慕,便是出大问题了。 姜望一时间不寒而栗。 再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白衣男子对此自是不解,但又很快释然。 浑城百姓都对姜恶霸深恶痛绝,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他说出仰慕姜望的话,很容易被人误解是跟姜恶霸一丘之貉,做出警惕的反应,便很正常了。 只要他把姜望铲除,相信这些误会都能解开。 他此刻只能承受,不可道出真相。 这便是深藏功与名吧。 当时就有一股情绪涌了出来,可谓正义感爆棚。 他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姜望想着,莫非你在彰显自己的腰力? 简直细思极恐。 他很是慌张的指着某个方向,“姜望就在半日闲客栈,你赶快去找吧!” 白衣男子困惑道:“他不是小侯爷嘛,为何在客栈里?” 姜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便不晓得了,只是逛庙会时看到他往那里去了。” 白衣男子感激道:“多谢兄台,在下告辞。” 姜望使劲挥手,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青袍修士问道:“姜先生,此人可有不妥?” 姜望擦了擦汗,说道:“岂止不妥,简直就是不妥,险些面临花残花落的祸事。” 青袍修士哪里晓得,在短短一瞬间,姜望和白衣男子脑子里想了那么多事情。 ...... 半日闲客栈。 舒泥和宁十四早早便从庙会里回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商议着明日寻仙的事宜。 忽闻外面有人说话,且有姜望的名字出现,宁十四推门而出,见楼下大堂里站着一白衣男子。 因时辰太晚,客栈里的人都已睡下,店伙计趴在柜台也是处在半梦半醒间,被白衣男子的喊话吵醒,尚未反应过来。 而见到自己喊姜望的名字,只有宁十四一人出来,白衣男子便已心下了然。 待得舒泥紧随其后的走出房间,白衣男子觉得自己已经猜出堂堂小侯爷为何会在客栈里的原因。 虽然客栈绝非最佳场合,但似姜望这般恶霸,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且看舒泥神情也不似自愿,恐是被姜恶霸威胁,白衣男子很是庆幸来得及时。 他直接拔剑出鞘,指向楼上的宁十四,沉声说道:“好个鱼肉乡里的恶霸,此等恶事被我撞个正着,也算你运气不好,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舒泥呆滞的看着楼下白衣男子,又看向同样愣住的宁十四,说道:“你做啥恶事了?这都被人找上门了,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能耐?” 她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又说道:“姑娘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舒泥表情更呆滞了。 您哪位啊? 为啥要救我? 我咋了? 原本听到姜望的名字,她很是怒气冲冲,结果没看到姜望的人,怎么冒出来个傻子? 宁十四疑惑道:“这位兄台,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衣男子冷声说道:“事实都已摆在眼前,哪有什么误会,像你这种恶霸,人人得而诛之,拿命来!” 凛冽剑意瞬间充斥整个客栈。 第三十四章 溪河剑意! 半日闲是浑城最大的客栈。 谓之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至味是清欢。 莫管在外如何忙碌,劳累,只要来到这客栈里,便能得清闲,此乃半日闲客栈的服务宗旨。 像白衣男子这般直接拔剑相向,自客栈初建起,便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因半日闲客栈的第一位客人,是浔阳候爷。 在半日闲客栈不得动刀兵,虽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遵循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规矩,后来者哪怕不知缘由,也似入乡随俗一般,未曾有人将之打破。 实则半日闲客栈并没有什么大背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亦如寻常客栈般,根本不知怎么应对。 掌柜的只能吩咐店伙计,一则通报镇守府衙,一则通报浔阳候府。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半日闲客栈出了事情,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看着店伙计慌里慌张求助的模样,姜望暗自咂舌。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本有意拒绝。 但老管家悄悄告诉他,半日闲客栈也勉强算是浔阳候府的产业,是客栈初建时,侯爷有出钱装潢,也因侯爷的关系,客栈被镇守府衙照拂,生意颇佳。 虽非半日闲客栈的真正老板,但每年府里都有进账。 若是放任客栈的规矩被打破,导致生意受到影响,侯府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姜望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浔阳候府那么有钱的原因在这里。 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姜望咬咬牙,唤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到半日闲客栈走一遭。 而在侯府外,目睹着青袍两位修士离开的身影,躲藏起来的杜言若很是不解。 她想着等谢吾行来找姜望麻烦的时候,借机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怎么侯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谢吾行一个照面就被制伏了? 不至于那么废吧? 她蹲在暗处,只觉腰酸背痛,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的时候,便见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就有谢吾行。 半日闲客栈就在凭阑街,他们赶到时,双方刚刚解开误会,并未真的打起来。 也因庙会结束后,在街上巡视的镇守府衙役更早来到客栈,得知真相的谢吾行既感羞愧,又有着满腔怒火。 姜望躺在院里的藤椅上,看着神情出奇一致的白衣男子和舒泥,宁十四则仍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他暗暗头疼。 “原来你就是姜望,居然蒙骗于我!” 谢吾行深刻领会到姜恶霸的品行,若非镇守府的衙役来得及时,他险些伤及无辜,若此事传扬出去,可是丢脸丢大了。 师兄们第一次下山,皆是满载而归,各种降妖除魔的事迹传神,他谢吾行却被恶霸戏耍,算是把宗门的脸都丢尽了。 姜望微笑着说道:“闹着玩嘛,何必当真,正好也让你知晓江湖险恶,莫要什么人都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吾行怒道:“休要强词夺理!” 舒泥紧跟着怒声道:“就算是蒙骗他人,为何把我们牵扯进来,说什么不好,非说半日闲客栈,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望没成想,惹了众怒。 我也很冤枉啊。 半日闲客栈是随口说的,我哪里有想那么多。 总不能让人平白采了花吧? 想到这里,姜望也怒声道:“若非此人思想龌龊,要辱我清白,我又怎会骗他,最委屈的是我好嘛,你们吼什么吼!” 舒泥愣住了。 宁十四震惊了。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是瞠目结舌,他们随即便挡在姜望身前,满脸警惕地看向谢吾行。 没想到啊,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原来竟是此等恶贼! 哪怕姜先生长得好看,也不能有这般想法啊! 谢吾行气极反笑。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 莫非把人当成白痴嘛? 他看向其他人。 怎么? 你们都信了? 宁十四躲得远远的。 舒泥很恶心的看着谢吾行,她算是长见识了。 谢吾行顿时恼羞成怒。 但他没有找地缝,而是直接拔剑出鞘。 剑意凛然! 青袍修士险些跪在地上。 白袍修士震惊道:“溪河剑意!” 谢吾行冷声道:“确有些见识,居然认得此剑意。” 宁十四也惊讶道:“传闻溪河剑意乃是剑神的成名绝技,曾以一剑使得奈何海倒灌,隋国剑士无出其右者,你竟是剑阁传人?!”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恐慌,真正的剑阁弟子出现了! 能修得溪河剑意,必是剑神真传弟子,相比青玄署,镇压整个苦檀的剑阁,是最受苦檀修士尊崇的。 他们对青玄署是畏惧,对剑阁便是至高无上的敬意。 姜望撇嘴道:“剑阁弟子又如何,剑阁弟子就能任意采花了?” 场面瞬间寂静。 是啊。 剑阁弟子有着那般癖好,可谓是在打剑神的脸啊。 虽说断袖之癖算不得罕见,但出自剑阁,就是好说不好听了。 他们只恨自己为何在这里,万一此事传扬出去,仅有的知情者怕是有口难辩,平端得罪剑阁啊。 谢吾行面庞成了酱红色,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姜望,恨声说道:“竟此般羞辱我,实在可恶!” 溪河剑意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直接压得青袍两位修士跪服在地,若非宁十四挡在舒泥身前,怕是也要狼狈不堪。 因宁十四是武夫,且境界不低,凭借着体魄强撑,但也只能如此而已,他浑身僵住,整个面部充血,青筋暴起,好悬下一刻就要炸裂。 姜望发丝飞舞,藤椅都有要升空的迹象,若非那股剑意过于强盛,一瞬间就使得神国自脑海里浮现,他恐也会丢大脸。 双手摁住藤椅,一切便恢复了平静。 若只从剑意来看,谢吾行甚至要比谈老六还强得多。 姜望感觉到脸庞都有些刺痛。 这是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究竟是谢吾行太强,还是溪河剑意的缘故? 夜游神的声音浮现,“怎么我睡一觉的工夫,你就招惹了这般强敌?” 姜望在心里问道:“你也觉得他很强?” 夜游神说道:“他确实不弱,但真正强悍的是这道剑意,此人显然只学到了皮毛,若是完美的剑意,纵然是我全盛时期,怕也很难挡得住。” 姜望想起宁十四的话,溪河剑意是那位剑神的绝技,门下弟子只是学了个皮毛,便如此恐怖,若是那位剑神亲自出剑,又该是何等景象? 这个人间果然很危险啊! 姜望很庆幸自己终归没有太张狂,世间里很多大物,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这也让他想要变强的念头更深了些。 夜游神说道:“没什么事,我便睡了,你自个注意点。” 姜望眉头紧皱。 想来谢吾行仍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朝着青袍和白袍修士轻轻挥手,剑意的压制便悄然消散,“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要改改了。”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惭愧,他们也不想跪啊,奈何对手太厉害。 但忽又想到,姜先生此番话莫非有深意? 是想要指点我兄弟二人?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改变这般局面啊! 他们顿时有些激动。 姜望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们一眼,怎么被人直接压制的跪在地上是好事不成?那么高兴干嘛? “姜......姜先生,我撑不住了!” 宁十四的脸已经憋紫了。 姜望再次挥手,宁十四啪叽便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啊。 舒泥虽被宁十四护着,但也并非毫无感觉,此刻压迫力骤然消散,让她很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姜望。 “你做了什么?”谢吾行很震惊。 姜望笑着说道:“就算你有着那般癖好,但可惜找错人了,我很直,且很强,我确非歧视你,若真的忍不住,去找同好之人便是,要是敢打我的注意,我肯定打死你。” 谢吾行气坏了,怎么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他懒得再解释,直接出剑。 溪河剑意瞬间变得更强盛。 藤椅嘎吱作响,顷刻间崩散开来。 姜望好悬没有摔个屁股墩儿。 这些天竟是被毁了两张藤椅,再毁几个他可就没有藤椅能躺了。 姜望很生气。 长夜刀出鞘,整个夜空变得更深沉了些。 见此一幕,谢吾行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他往前迈步,剑锋已至姜望眼前。 长夜刀一如往常那般随意斩出。 但刀剑相撞,却是势均力敌。 谢吾行改为双手握剑,剑意隔着姜望,使其身后房屋径直被贯穿,滚滚浓烟升起。 老管家和小鱼的身影很快先后出现。 姜望衣袍猎猎作响,感受着面庞的刺痛,微微眯着眼睛,横刀向前,砰地一声,谢吾行被拍的身子腾空,但紧跟着便瞬间绕至姜望身侧,剑锋从下而上斩击,长夜刀及时拦截,再次相撞。 狂风席卷,除了老管家,其余人皆是倒退数步,整个院落满目疮痍。 姜望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这可真是遇到强敌了。 第三十五章 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谢吾行持剑的手负在身后,颤抖地更为剧烈,他神情相当凝重。 怪不得姜恶霸鱼肉乡里无人能治,原来其本身竟是高手! “却不知阁下师承何门?若晓得是哪座宗门教出似你这般恶贼,我定要上山讨教一二。” 既识姜望便是姜望,此前凭阑街问询时的猜测便都做不得数了。 非是有宗门牵扯的普通人,亦非未入修行路的宗门贵公子,更非真正的寻仙者。 姜望恶贯满盈,盘踞浑城,若是从某座山上来此寻仙者,便没有此般事情了,除神都以及宗门所在地,哪有修士只待在家里修行的。 又或者姜望自修行前便是恶霸,此次恰逢寻仙归家,更是仗着修为,极尽恶事。 剑阁在苦檀至高无上,若真有苦檀宗门出此祸害,谢吾行自有代为清理门户的资格。 姜望淡然笑道:“漫漫修途而上下求索的野路子罢了。” 谢吾行哪里会信这种谎话,世间无有一人只靠自己摸索便能年纪轻轻修为大成。 他在想,整个苦檀里,如这般年纪,能与他匹敌者,到底有几人? 老师曾言,同辈里面,他已能做到傲视苦檀,唯有一赵姓姑娘不在其列,而那位姑娘行踪诡秘,根本不知来自哪座山上,兴许并非苦檀人士。 谢吾行下山除了寻仙和降妖除魔,便是想着能遇到那位赵姓姑娘,以此奠定自己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第一人的名头。 没想到未曾遇到赵姓姑娘,却冒出来一个恶霸姜望。 但老师既说出整个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唯有赵姓姑娘可压他一筹,且不管服气与否,姜望便不可能有本事赢他。 他正待再次出剑,姜望却忽然叫停,说道:“咱们换个地方打,可别把我家给毁了。” 谢吾行的目的是要诛杀恶贼姜望,也不想牵连无辜,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身子悬空,淡淡说道:“你且好好寻个去处,算是给你能同我过招的奖励,好好选出自己的安葬之所。” 姜望没有反驳,是想到自己不会飞啊。 到时候谢吾行直接飞走,而自己却在路上跑,也太丢脸了些。 “鸟儿......夜游大神!快帮个忙!” 夜游神很是不满地声音传来,“想求人帮忙的时候倒是叫的好听,以后再叫我鸟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姜望能屈能伸,说道:“我保证!” “就信你这一回。”夜游神在神国里振翅,姜望身子便腾空而起。 他最羡慕修士的就是能飞了,此刻第一次体会到,相当兴奋。 就像是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又像是一只青蛙,蹬着腿儿......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都看傻了。 小鱼拽住老管家的衣袖,发懵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嘴角抽搐着,讪笑道:“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宁十四深有同感,很认真地看着在半空做出各种姿态的姜望,像是要学点什么。 舒泥扶额,她觉得姜望此人真是古怪到了极致。 因第一次御炁飞行,她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只是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实则有着很强的实力,却又总是表现出很小白的样子,她根本不敢相信姜望是第一次飞。 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望怕是犯病了。 谢吾行也是惊愕住了。 他险些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恶霸行径或许匪夷所思,脑子里有坑,但貌似不是一般的坑。 姜望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谢吾行以及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他难得的有些面色红润。 想到不会飞会丢脸,没想到现在更丢脸。 他当即轻咳一声,很正经的说道:“热身结束,来战!” 话落,他径直飞出侯府。 谢吾行紧随其后。 青袍两位修士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 而看着奔出侯府的宁十四,舒泥朝着小鱼伸手,带着她飞离。 老管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略有些凝重。 此刻赵汜晃晃悠悠走来,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 栖霞街里。 姜望落在了已被镇守府衙拆掉一部分的废墟处。 谢吾行环顾周围,淡笑着说道:“这便是你选的地方?” 姜望伸展着手臂,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攥紧长夜刀,说道:“希望你能让我打得痛快些。” 不管是蔡棠古,亦或是谈老六,其实基本都是碾压之势,姜望也很想体会一把真正的战斗。 谢吾行目光微凝,沉声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同辈里,你确是第一个让我想认真打一场的家伙,若非恶霸行径,我还真不想杀你。” 姜望皱了皱眉,气氛已经到这了,也懒得去问恶霸是怎么回事,他主动提刀,神国的力量凝聚,使得长夜刀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谢吾行持剑指向姜望,溪河剑意充斥在此处,两股力量碰撞,空气里不时有爆响传出,平地有风卷起灰尘,废墟之地变得视线朦胧。 站在远处的青袍和白袍修士,感受着场间气机变化,只觉恐怖如斯。 若是离得近了,单凭气息,都有可能把他们的身体撕碎。 宁十四倒有可能撑上一会儿,但武夫的身份也就只能给他带来这点优势了,根本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舒泥按着小鱼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我想象到姜望可能很强,没想到居然这么强,那个白衣飘飘的家伙也就算了,毕竟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但姜望如果没有拜入哪个大宗门,到底是怎么修行至这般境界的?” 闻听此言的青袍两位修士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们觉得姜先生堂堂大仙人,此刻展现的力量应当只是皮毛而已,就算谢吾行背景很深,修为很高,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跟着姜望久了些,他们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虽得知谢吾行的身份,仍是让他们很惊惧,可也仅此而已。 想着整个苦檀甚至隋国其他各界的修士都因剑神之名而对剑阁尊崇至极,但岂能尊崇过仙人? 青袍修士看向白袍,问道:“你觉得姜先生要赢他,需要几招?” 白袍修士说道:“若姜先生没有直接结束的想法,那人应当能撑两三招。”青袍修士则说道:“但我觉得,哪怕姜先生未曾认真,也只需一招就可取胜。” 白袍修士点头道:“是极,是极。” 宁十四露出很茫然地神色,接话道:“你们是认真的?虽然姜先生确实很强,但对手终究是剑神真传弟子啊,你们这番话是否太夸张了些。” 青袍修士鄙夷地看向他,好像在说你懂个毛啊。 ...... 谢吾行紧紧蹙着眉头。 看到对面姜望惬意地模样,他意识到姜望是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强一些。 他轻抖手腕,剑音悦耳,废墟处尽显凄凉肃杀之意。 乌云席卷,宛如瀑布倾斜,繁星点缀,使得夜空呈现瑰丽景象。 谢吾行抬高手臂,剑锋自上而下挥落。 如同小溪凝聚成河,天地间的炁灌注而下,乌云被洗刷,清澈洁净,仿佛携裹着愤怒咆哮声的巨浪,径直朝着姜望猛烈拍击而来。 “溪河剑意!” 在侯府里只是凭剑意压人,此刻才是真正的溪河剑意。 且不提夜游神描述谢吾行只学到了皮毛,究竟有多少皮毛,但只是呈现出的画面,完全不像只学了皮毛的样子。 整个栖霞街都在震动。 那仿若惊涛骇浪一般拍击而至的气息,让得姜望血液都开始沸腾,他反复攥紧手里的刀,虽是很想也制造出大场面,但只知把神国力量释放出去的他,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做。 真是让人羡慕啊。 想到轻描淡写就把声势浩大的攻击化解掉,给人的感官貌似会更爽点。 他挥刀斩向剑意。 如同黑暗与光明的对决。 但这一次,姜望没能做到摧枯拉朽般直接崩碎剑意,两股力量撞击着,互不相让,短时间里竟是没有谁呈现颓势。 谢吾行暗自震惊。 在整个剑阁里,除了老师本人和将溪河剑意领悟到五六成火候的师叔,就属他领悟最高,同辈师兄弟里鲜少有能同其剑意抗衡的人。 没想到浑城的一个恶霸居然能与他势均力敌! 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怕是老师也未知晓其存在。 谢吾行被激起了战意。 短暂遗忘了姜望恶霸的‘事实’,只想着能够将其打败。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很耀眼的光辉。 整个人就仿佛藏在匣中内敛的剑,此刻终于出匣,向着世人展露真面目。 云海倒灌呈现出的瀑布,渐渐凝聚成直立天地间的剑,莫说浑城,恐是小半个苦檀都能得见此景象。 若非巨剑倾斜,朝着地面砸落,此般景象再持续一会儿,怕是要被寻常修士误以为乃仙人临世的异象了。 姜望再次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 蔡棠古和谈老六的手段跟谢吾行一比,简直弱爆了。 这才是真正修士该有的样子啊。 姜望舒缓着心跳加速的情绪,仍是摆出最普通的姿态,将得神国力量尽数牵引而出,乌黑的寒光自长夜刀上迸溅,直冲天际! 第三十六章 挥刀 栖霞街废墟。 谢吾行执剑而立。 仿佛夜空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巨剑横贯浑城,若落实,怕是大半个浑城都要化作废墟。 姜望举刀,乌黑的寒光同巨剑相比,就如萤火,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光与巨剑接触的刹那,竟是迫使下落的巨剑停滞。 谢吾行瞳孔微缩,这已然是他能斩出的最强的一剑,没想到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的结果。 但想到拥有此般实力的姜望,却恶事做尽,他有惋惜,亦是怒发冲冠。 有着堪称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的能耐,没有想着斩妖除魔,反而欺压百姓,显然是比妖怪更可恨。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谢吾行打了个响指,巨剑猛地下沉,姜望双脚陷入地面,可怖的沟壑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有土块层层拱起,紧跟着姜望所在的位置直接塌陷。 “有意思。”姜望把双脚从土里拔出来,踢开周围的土块,谢吾行当真是他遇到的最大劲敌,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灼热气流在一瞬间变得更为炽烈,姜望双臂紧绷,一缕缕滚烫的白烟升腾而起,长夜刀又散发着凛冽寒意,使得场间环境异常恶劣。 栖霞街废墟里的残桓断壁,本就不堪重负,在两股极端气流的冲击下,很快支离破碎,崩散的碎石,颗粒分明,悬浮在半空。 姜望额头青筋暴起,攥着长夜刀,抬眸凝视着巨剑,拼尽全力挥刀! 轰隆隆! 碎石散落栖霞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也让得青袍修士和宁十四他们远遁躲避。 “姜先生到底有没有认真啊?” 看情况却是一场很激烈地战斗,但把姜望当做仙人的青袍修士,觉得过程不该是这样啊。 白袍修士说道:“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但能让姜先生认真,也不太现实,没看到姜先生自始至终都是简单挥刀迎敌嘛。” 他们很会做解释,而且是让自己深信不疑。 青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算谢吾行再厉害,又岂会是姜先生的对手。 事实证明,姜先生才刚刚出第二招而已,而这一刀,便有可能要分出胜负了。 那一刀撕裂黑夜,将得巨剑推向更高空。 清澈的云气翻涌,被黑色浸染,那把刀就像整个长夜,一口一口的把巨剑吞噬。 谢吾行猛地一声大喝,散开的云气试图再度凝聚。 如此往复的极限拉扯,随着姜望斩出第三刀,云气彻底崩散。 恐怖地气息在栖霞街上空荡开,席卷整个浑城,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若非两股力量在高空碰撞,大半个浑城必然要毁于一旦。 但只是四散的余波,也让得屋顶被掀开,场面虽逊于夜游神在南城巷吹得那口气,可也算是造成了不小的灾祸。 谢吾行呼吸声沉重,他的右脸上有一道纤细的划痕,刺痛感却很强烈,有灼热地气息在伤痕处经久不散。 姜望从塌陷的坑里跳出,神国已在脑海里隐匿。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便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说道:“你输了。” 谢吾行瘫坐在地,右手搭在剑柄首端,语气很低沉的说道:“自修行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打输,姜望,你果真很厉害。” 姜望想到,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把神国的力量全部牵引出来,甚至损耗到直接让得神国隐匿,往常皆是过了很久,神国的力量才会渐渐消退,脑海里的‘海市蜃楼’才会再次隐匿。 “你也很厉害,但我很想搞清楚,你那般癖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吾行表情凝滞,恼恨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很正常!”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问道:“那你找我干嘛......呸!那你找我做甚......” 他很快闭上了嘴巴。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谢吾行没有说话,既然输了,便没必要再把杜言若牵扯进来,若是恶霸姜望想报复,他怕是拦不住。 姜望也未曾多问,现在他很虚,但凡被谢吾行瞧出来,麻烦就大了,他目前尚不能保证,神国的力量是否可以再次涌现。 何况有谢吾行这般强敌,是招惹几十个蔡棠古和谈老六也比不了的,且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他亦是不想那么快解除。 想到日后谢吾行屡次来寻麻烦的画面,姜望反而是有些期待了。 ...... 浔阳候府里。 目睹着姜望和谢吾行他们掠出的画面,杜言若耐心又等待了片刻,随即便翻墙潜入了侯府。 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父亲和弟弟的踪影。 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柴房所在的位置。 “莫非姜望已经把他们杀了?” 想到这里,杜言若面色苍白,双腿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撞在了柴房门上。 躺在柴堆里的苏凌夷面黄肌瘦,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双目无神,听到动静,他也未曾有太大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 “姓姜的,给个痛快吧,我受不住,我服软了......” 他呢喃着,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苏师兄?”杜言若靠着柴房门,那微弱的声音有些熟悉,她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师妹......”苏凌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眸子里终于焕发神采,痛哭流涕道:“师妹,你可算来救我了!” 杜言若很震惊,此刻苏凌夷哪还有个人样了。 “姜望居然如此狠毒地对待你。”杜言若刚刚往前迈出一步,但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让她下意识又退了回去。 “师妹,快救我出去。”苏凌夷挣扎着起身,径直摔倒,奋力爬向杜言若。 杜言若忍着气味的不适,蹲下身子,问道:“苏师兄可曾见到我父亲和弟弟?” 苏凌夷微愣,“伯父和令弟也被姓姜的抓了?我未曾见过他们,许是关在别处。” 杜言若心里不好的预感更重,她憋住一口气,尝试着要搀扶苏凌夷,但刚刚踏出柴房门,便见老管家早已站在外面。 他微笑着说道:“杜蘅和杜子澄并未在侯府里,你白跑了一趟。” 杜言若沉声说道:“姜望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管家瞥了一眼府外,说道:“你是借着那个人把公子引开,特意想救亲人吧。” 看着没有说话的杜言若,老管家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剑阁弟子帮忙的?” 杜言若微微瞪大眼睛。 剑阁弟子? 是在说谢吾行?! 老管家挑眉道:“看来你是不知晓他的身份,原想着你若跟剑阁攀上关系,总归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来看,你应当是骗了他,把他当成了救人的棋子。” 杜言若神色几番变化,冷笑道:“我与他私定终身,我早晚也是剑阁弟子,你们最好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否则就等着剑阁踏平侯府吧。” 苏凌夷很震惊。 师妹竟是与人私定终身了? 但感受着此刻杜言若搀扶住他的手臂在轻微颤抖,意识到师妹可能是在撒谎,他当即紧闭嘴巴。 老管家微笑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杜言若愈发紧张,渐渐地满脸都是汗。 老管家的笑容更重了些。 杜言若强装镇定,再次说道:“侯府可莫要自误。” 她作势便要搀扶着苏凌夷离开。 老管家伸手拦截,平淡说道:“侯府待客向来和善,只是客人也要懂规矩,我想你们应该不愿领教侯府对待非客人的态度。” 苏凌夷侧头看向老管家,说道:“我代表鱼渊学府来浑城寻觅仙迹,若有所求,整个苦檀所有城镇驻军都没资格拒绝,而你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蔑视朝堂,真想坐实谋逆的罪名?” 老管家笑着说道:“鱼渊学府确有能让城镇驻军配合行事的权力,但不可强行命令驻军配合,除非你手里有圣谕,否则驻军也有拒绝的权力。” “何况先帝有言,我浔阳候府的兵,可以听调不听宣,或许你们鱼渊学府面子很大,基本上城镇驻军都会选择配合,因此让你生出了一些错觉。” 苏凌夷面色一黑。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自然不清楚浔阳候府有这样的特权。 这可气坏了苏凌夷。 杜言若直接拔剑出鞘,“不过是一老头儿,我们杀出去便是!” 虽然只处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没有真正修士的本事,但要拼命的话也有跟初入第二境的武夫有一战之力,若连一个跛脚老头儿都打不过,便也就没必要修行了。 她持剑冲向老管家。 而老管家只是轻喝一声,杜言若便如遭重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脚下一软,就跪在了老管家身前。 苏凌夷在杜言若冲向前的时候,也使出浑身力气径直撞了过去,但没想到师妹跪得那么快,尚未反应过来,便直接来了出拜高堂。 并肩跪着的两人,面色憋得通红。 心下更觉骇然。 侯府里的跛脚老管家居然是位高手! 老管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侧目看向栖霞街那处废墟,淡淡说道:“胜负已分,待得公子回来,你们是去是留,就全凭公子心情了。” 第三十七章 苦檀骆尊者 在回半日闲客栈的路上,舒泥和宁十四脑海里仍是那挥之不去的战斗画面,他们对姜望的认知又要拔高一筹了。 舒泥也不再念着姜望是妖怪的事情。 剑阁谢吾行都未曾指出,便已经证明姜望不可能会是妖怪。 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打成那般程度,舒泥又开始猜测姜望到底是什么人。 说什么靠自己摸索修行怎么想都是胡扯。 很显然,姜望身后一定有着很大的背景。 ...... 姜望回到侯府,便径直去了房间。 瘫在榻上,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脑子却愈发清明。 他在心里呼唤夜游神。 神国隐匿,他便探知不到。 经此一战,姜望觉得神国的力量肯定又有所升华。 夜游神如他所愿那般说道:“神国确被滋养,我的力量也回来了一丝丝,但因神国的力量损耗太重,短时间里就算再遇到危险,也没法用了,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姜望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柴房前,目睹姜望回府,青袍修士和小鱼他们也都各自回了房间,老管家看向并肩跪在地上的杜言若和苏凌夷,笑着说道:“公子许是累了,你们便耐心在柴房里待一夜,不要想着逃跑,我会时刻注视这里。” 苏凌夷重新躺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关上,他有很多脏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杜言若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救人的,却回不去了。 “那位剑阁弟子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来救我们?” 苏凌夷还是抱着些希望。 杜言若摇头说道:“谢吾行肯定败了,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哪有可能来救我们。” 她想着自己果然是高估了谢吾行,就像蔡棠古和谈老六一样,都是废物。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利用谢吾行吸引侯府之人的注意力,贸然来救人呢?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管杜言若如何在心里编排谢吾行,四处寻觅杜言若不得的谢吾行,已经心急如焚的再次朝着侯府而来。 他怀疑是姜望把杜言若抓走了。 那般柔弱的杜姑娘要是落在恶霸姜望手里,后果不堪想象。 ...... 栖霞街废墟处。 有数道身影出现。 他们皆是刚来到浑城的寻仙者。 姜望和谢吾行的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场战斗有多么激烈。 “应是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其中一人猜测道:“但绝非寻常之辈,怕是在整个隋国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列,很可能处在即将破境的关口,有此般高手在浑城,我们需得低调行事了。” 除了彻底被朝堂青玄署压制的小宗门,某些只是被制衡的大宗门,若能寻到仙人,大多不愿把仙人送往神都供奉,而是会请至自家宗门里。 所以寻仙者都有各自的想法,相互之间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敌人。 苦檀最大的宗门便是剑阁,其次是朝堂部署在苦檀境内的青玄署和鱼渊学府势力雄厚。 而介于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宗门,能出一位洞冥之上的大修士实属罕见,所以最是妄想着能借助仙人一步登天。 “我更担心的是,那些大宗门会派出澡雪境界的修士前来,现在只能趁着那些大物分身乏术,尽快找到仙人踪迹,否则我们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 其他人深有同感。 像他们所处的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只在洞冥巅峰而已,底蕴深厚一些的或能出十几位洞冥巅峰修士。 可若是面对澡雪境界的大物,弹指间,整个宗门就得灰飞烟灭。 “苦檀各境甚至隋国他界都有大妖肆虐,各大宗门都在竭力降妖除魔,而你们这些家伙却妄想着借助仙人登天,青玄署号称统辖全隋修士,我看也是名不符实,使得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到处蹦跶。” 有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看向那些修士,冷声说道:“百年来寻觅仙人都是隋国最重要的事情,那不仅事关如何斩除妖怪,亦是要对抗西覃。” “传闻西覃有仙,若非我们神都也有一位仙人,隋国早就被西覃灭了,也不想想,就你们那种小宗门,仙人脑子坏了,才会让你们供奉。” 那些修士原本有点慌乱,但探知来者片刻,其中一人便轻笑道:“区区一个武夫,懂得什么?又何来的胆子敢在这里叫嚣,我随手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鹅黄长衫的男子讥讽道:“我是武夫不假,但你们想杀我?哼,未免想太多了些。” 再次认真探知来者身上的气息,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大话说得确实吓人,害得我们以为你是宗师。” “武夫入第四境才能勉强跟修士抗衡,唯有宗师才有资格站在洞冥修士之上,哪怕你是四境武夫,莫不会觉得能打得赢我们这么多人吧?” 鹅黄长衫的男子笑道:“我确实打不赢你们,但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那是看着约莫已年入古稀的老者。 鹅黄长衫的男子躬身见礼道:“尊者。” 修士们原本无甚在意的神情忽变。 在苦檀能被称为‘尊者’的,只有一个人。 那并非一种敬称,而是职位。 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便有统辖全隋武夫的存在。 虽然在真正意义上来讲,修士和武夫不可相提并论,但统辖全隋武夫的武神祠,在朝堂里有着同青玄署一般的地位。 就像青玄署和鱼渊学府都有在苦檀设立,武神祠自然也不例外。 而苦檀武神祠里的最高掌权者,便为尊者。 众所周知,武神祠尊者皆是宗师境高手。 洞冥巅峰修士面对宗师,若没有匪夷所思的手段,基本是必死无疑的。 宗师为武夫臻至化境,可称得上脱胎换骨,体魄的强度是洞冥修士飞剑所无法撼动的。 且宗师也能做到短暂的浮空而行,拳风可破百丈外,洞冥修士在宗师面前,很难体现出优势。 “骆......骆尊者。” 那些修士把姿态放得很低,恭敬地行礼。普通修士畏惧青玄署,但武夫们却将武神祠当做圣地。 虽然很难做到让武夫跟修士平等,可也正因有武神祠的存在,给予了武夫有机会俯视修士的资格。 哪怕只能俯视普通的修士,哪怕得到可以俯视的资格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修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武神祠的骆尊者,竟然亲自到了浑城。 寻仙的事情多是修士在做,武夫只能起到帮忙的作用,但这也要看人。 骆尊者淡淡说道:“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安安稳稳的寻仙,若被我发现,你们找到仙人踪迹而有所隐瞒,便尽数留在浑城吧。” 那些修士忙称不敢,吓得一个个冷汗直冒。 骆尊者沉声道:“滚吧。” 修士们落荒而逃。 鹅黄长衫的男子说道:“但他们有句话说得没错,此地有两位洞冥巅峰修士交手,按照情况来看,甚至很可能已经触及澡雪境界的门槛。” 骆尊者说道:“剑阁那位已经下山,许是到了浑城,但未曾听说其他大宗门的真传弟子来到苦檀,剑阁弟子虽好战,也不至于在此时节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且找到谢吾行,便能知晓与其对战的是何人了。” 鹅黄长衫的男子苦笑道:“尊者,都这么晚了,我们刚来浑城,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骆尊者淡淡说道:“也好,明日再去拜访浑城那位也不迟。” 浑城里除了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便也只有一个人。 他很期待跟那位见面的场景。 ...... 浔阳候府里。 老管家看着径直闯进来的谢吾行,平静说道:“阁下另有赐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望呢,让他出来!” 老管家说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讲。” 谢吾行拔剑指着老管家,“让姜望把杜姑娘放了!” 老管家微愣,随即笑道:“剑神的真传弟子,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你可知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又因何觉得杜姑娘在侯府里?” 谢吾行皱眉说道:“除了姜望,没有别人会抓杜姑娘,她到底在不在侯府,我寻过便知。” 说着,便直接要越过老管家。 老管家倒也没有阻拦,跟剑阁敌对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他目视谢吾行朝着后院而去,转身来到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也住在这里。 他们感知到谢吾行的气息,刚刚走出来。 “童伯,那家伙又来了?” 老管家点点头,看向姜望的房间,漆黑一片,说道:“谢吾行是被杜言若谎话蒙骗,非必要,不可为敌,公子同其一战,应是很累,你们好好守着,不用理会外面的事情。” 他说完便又离开。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想着要是谢吾行发起疯来,童伯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能抗得住? 而且在他们看来,姜先生跟谢吾行那一战,纯粹游戏罢了,怎会累呢? 毕竟姜先生可是仙人啊。 第三十八章 拔剑自然神 卯时初刻,天边微亮。 柴房里,苏凌夷询问着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情,杜言若一一作答,最终话题又落在了谢吾行的身上。 “我依稀记得祭酒曾提及剑阁真传的事,因剑阁弟子每年都要下山,降妖除魔的事迹甚至比青玄署都要多,也使得剑阁每年都会陨落一些弟子。”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有师妹作陪,他此刻竟是有些惬意。 甚至以经验摆出最舒服的姿势,轻声说道:“而谢吾行是数十年来,剑阁里资质最高的,按照师妹所言,谢吾行仅在半个时辰里便往返方圆数十里,斩杀上百只蠃颙,连口气都未喘,修为肯定是比蔡教习更深厚。” 他侧目看向杜言若,继续说道:“姜望怎么可能敌得过谢吾行?” 杜言若踌躇道:“我是有猜测谢吾行或许不弱,但觉得也不会太强,若果真如师兄所言,姜望岂非更可怕?” 她如实说出谈老六的事情。 苏凌夷虽心下觉得师妹竟能想出如此毒计而感到有些惊讶,但因是针对姜望,便很是畅快,只可惜最终结果不尽人意。 他沉思道:“谈老六此人我也有听闻,苦檀青玄署降妖除魔时,谈老六总是躲在最后面,但偏偏在苦檀青玄署里其斩杀的妖怪最多,因此他的人缘并不好,其真实修为哪怕比之蔡教习强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想来是弱于谢吾行的。” 苏凌夷回想刚来浑城直至现在,每次面对姜望的经过,就算姓姜的确实很强,他也依旧不愿承认会强得过谢吾行。 莫说鱼渊学府,纵然是苦檀青玄署里,老一辈不出手,哪个会是谢吾行的对手? 原本只道师妹认识了一位剑阁弟子,但若是谢吾行的话,他便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我们现在这般惨,正好也能让谢吾行更相信,只要坐实姜望恶霸的名头,他便是上了剑阁必杀的名单,退一步来讲,就算谢吾行败了,但姜望又何来的本事对抗整个剑阁?” 在苦檀得罪剑阁是要比得罪青玄署和鱼渊学府更恐怖地事情。 苏凌夷和杜言若郁结的情绪也都因此一扫而空。 他们就等着谢吾行杀上浔阳候府了。 但殊不知谢吾行此刻已然站在柴房门外。 他们每一句话都被谢吾行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表情阴沉地谢吾行,老管家轻声说道:“现在你该知晓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了吧?” 虽是想到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久别重逢’,肯定会说些什么,但他们聊得如此深刻,也是让老管家很意外。 谢吾行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没有栽到妖怪手里,却是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很愤怒,也很羞愧。 他沉默了很久,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是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方为至理。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毁其道心。 谢吾行看向老管家,轻声说道:“我为误会姜望的事情,感到抱歉,想来也是,他能与我势均力敌,甚至胜我一筹,必是潜心修行,又怎会是什么恶霸。” 他再次说道:“我要亲自向姜望致歉,此番也算不打不相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虽然不是很想让谢吾行打搅公子休息,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成为朋友,许是公子莫大的机缘,便在前领路,带着谢吾行到了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极其紧张,看到谢吾行的一瞬间,便纷纷拔剑出鞘。 老管家微微抬手,向他们稍作解释,随后上前轻轻敲门,“公子,可睡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老管家回身说道:“谢公子不妨明日再来,想必与我家公子一战,也是伤了元气。” 谢吾行说道:“没有得到姜望的谅解,我很难睡得着,现在天已微亮,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直接坐在了姜望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老管家欲言又止,只能无奈笑道:“那谢公子请自便吧。” 目送老管家离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仍是很警惕地看着谢吾行。 姜望在房间里睡得香甜。 谢吾行在门外坐得端正。 青袍两人也是认真地盯着他,直至天光大亮。 ...... 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谢吾行侧目望去。 是隔壁房间里的小鱼走了出来。 她很惊讶地看着谢吾行,又转头看向瞪大眼睛仿佛两座石柱的青袍和白袍修士。 青袍修士此刻转动僵硬地脖颈,眼睛里都有着血丝,待得他沙哑着声音做出一番谢吾行为何在此的解释,小鱼便也加入了队列。 齐齐盯着谢吾行。 显然,小鱼同样保持着警惕,谨防谢吾行伤害公子。 没过一会儿,姜望便推开门,伸着懒腰出来。 他的视线很快被整齐站在一侧的小鱼三人吸引,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三人默契地伸手指向谢吾行。 姜望顺着他们的手指,同谢吾行四目相对。 谢吾行起身说道:“我在这里守了一夜,闻得姜兄的呼噜声,想必是睡得很好。” 姜望很震惊。 你在我房间门口守了一夜?! 这不是说书先生讲得那般,俊俏公子对心上人才会做得事情嘛? 姜望面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想到你对我已用情至深,但我很抱歉,怕是要让公子错付了。” 谢吾行:[○?`Д′?○]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很郁闷地说道:“我不想再解释这些......” 他很诚恳地向姜望致歉,也讲明了被杜言若蒙骗的事情,再次说道:“蔡棠古以及青玄署的麻烦,我会帮姜兄解决,何况本身就有误会,看在剑阁的面子上,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姜望的面色变得红润,当然不是因为在门外守他一夜的谢吾行,又如此尽心的帮忙解决问题,而备受感动所致。 他很愤怒的说道:“你的心肠怎会这般歹毒!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很好的强敌突然倒戈就已经让他很是悲痛了。 现在还要把其他的敌人都给解决掉? 谢吾行分明就是自己无敌道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很生气的转身回屋,房门被大力关上。 谢吾行很茫然,他看向小鱼等人,“我说错什么了?” 小鱼摇头,她也没有很理解。 许是公子有起床气? 但以前也没发现啊? 青袍修士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冷笑说道:“姜先生又怎会需要你来帮忙解决麻烦,瞧不起谁呢!” 谢吾行微微张嘴,心下了然。 姜望能胜他一筹,应是同他一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何况年纪轻轻便有这么高的境界,岂会没有背景? 自己有些想当然的喧宾夺主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遇到麻烦,也不会希望别人来帮忙,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解决才行。 他感到很惭愧。 “姜兄且放心,我不会再帮你了!” 谢吾行喊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姜望重新推门出来,表情很是幽怨。 见此一幕,白袍修士脑袋瓜一转,又臆想出了很可怕的事实。 莫非姜先生也看上谢吾行了? 先是很生气,但等到谢吾行走了,又表现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变化,想着就算姜先生有着断袖之癖,也不可歧视之,应当如同往日那般尊敬。 ...... 姜望继续瘫在藤椅上,虽然丢了谢吾行这般强敌,但好在蔡棠古的麻烦没有消失,想到这里,他很是急切,怎么蔡棠古到现在还没来报复? 难道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坑里摔死了? 他连忙双手合十,保佑蔡棠古安然无恙。 老管家在旁看着姜望这番表现,难免担忧道:“公子,要不请个郎中来瞧瞧?” 姜望茫然道:“请郎中做什么?” 他摆摆手,又说道:“杜言若就且在柴房里关着吧,正好跟苏凌夷做个伴,只期望蔡棠古能快点回来吧。” 老管家点点头,说道:“剑阁傲视整个苦檀,谢吾行乃是剑神真传,若能与之较好,对公子必将大有益处。” 想到侯爷当年面对的危局,公子日后要做些什么,有剑阁相助,显然会事半功倍。 姜望冷声道:“可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恶心。” 老管家不知早上发生了什么,正要再劝解公子几句,青袍修士忽然跑了过来。 “姜先生,有客造访,说是侯爷的故旧。” 姜望神情微变。 老管家刚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表情也变得很凝重。 他看了姜望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在侯府门外的是一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打量着周围,嘀咕着,“堂堂侯爷居然住在破旧的栖霞街,这府墙都塌了大半,怕是过得很惨啊。” 老管家人未至声先到,“侯爷念旧,自来到浑城便住在栖霞街,你一个区区四境武夫也敢非议侯府!”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跛脚老者,鹅黄长衫的男子淡淡说道:“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有意见?” 老管家眸子微凝,瞬息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浮现。 “童霁啊,何必跟一小辈计较。” 骆尊者负手而至。 老管家浑身僵住。 第三十九章 闾埔荣家 栖霞街,浔阳候府。 看着骆尊者,老管家神情无比凝重,沉声说道:“所谓故旧,原来是你。” “童霁啊,当初见你仍是少年,现在却已这般,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骆尊者不胜唏嘘,一副很怀旧的模样。 老管家说道:“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笑着说道:“故人重逢,怎的这般冷漠,说起来,侯爷出生时,我还抱过他,甚至也指点你习武,怎么着也算你半个老师。” 老管家沉默,随即躬身见礼,说道:“那么,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眯起眼睛,说道:“自是来拜访侯爷。” 老管家皱眉说道:“侯爷已不在了。” 骆尊者表情大变,说道:“怎么回事?为何我没有听闻?” 老管家看着他,也不清楚对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淡淡说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骆尊者身子摇晃了一下,哀伤道:“我现坐镇苦檀武神祠,诸事繁忙,始终没有机会来看他,没想到却已天人永隔,他自幼便生活凄苦,竟又走在我前面,实乃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看到骆尊者的悲伤不似作假,老管家的神情也有所缓和,轻声说道:“尊者节哀,人之生死本就无法掌控,修士但求长生,可长生又哪里真的存在。” 骆尊者抹了抹眼泪,说道:“且带我去祭拜。” 老管家犹豫说道:“侯爷身躯未在,亦无牌位。” 骆尊者眉头紧皱,说道:“怎会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老管家说道:“此乃侯府自家事,便不劳烦尊者了。” 骆尊者沉声说道:“简直胡闹,若侯爷是被人害死,又怎能不关我的事!” 老管家没有说话。 这里面当然另有隐情,但老管家谁也不会相信,哪怕是骆尊者。 骆尊者见其这般模样,沉思片刻,问道:“侯爷可留下子嗣?” 老管家点头说道:“小侯爷就在府里。” 骆尊者径直便踏入侯府。 老管家稍微顿足,方才跟了上去。 鹅黄长衫的男子紧随其后,待得真正进到侯府里,他才察觉,此地装潢相当奢侈,各处都可见名贵之物。 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看着躺在藤椅上病恹恹地男子,骆尊者惊诧道:“那便是小侯爷?” 鹅黄长衫男子打量一番,笑道:“若非动弹了几下,我还当是死人。” 骆尊者闻言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说道:“尊者手底下的人却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若再满口胡言,我便替尊者教育教育他。” 骆尊者用眼神制止想要说话的鹅黄长衫男子,朝老管家说道:“闾埔荣家是大户,又年轻气盛,跋扈了些,实则内心纯良,并无恶意,你也莫要动怒,待回去我自会教训他。” 闾埔荣家算得上是武夫世家,对武神祠忠心耿耿,因仰仗权势便肆无忌惮者,老管家最是不喜,但此刻也并未再说什么。 骆尊者来到藤椅前,看着模样极其好看的姜望,笑道:“果然不愧是侯爷之子,将他们夫妻的优点全占了,怕是整个隋国也找不出你这般好看的男子。” 姜望抬眸,很随意的说道:“老人家便是我父亲的故旧?” 骆尊者尚未开口,鹅黄长衫男子又跳了出来,“尊者在你面前,不起身行礼也就算了,态度怎的如此散漫!”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这可把鹅黄长衫男子气坏了。 骆尊者沉着脸,自来到侯府,已经是第二次瞪鹅黄长衫男子了,年纪大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 “无妨,我是长辈,小侯爷便如我自家孙儿一般,见不见礼有何所谓?” 骆尊者挥袖把鹅黄长衫男子赶到一旁,又满脸微笑的看着姜望,说道:“现在你已是一家之主,未来承袭候位,便也是隋国权重,我看你身子虚弱,未曾修行,也未习武,恰逢惊闻侯爷之事,我满心愧疚,自要好好教你,可愿随我习武?” 姜望挑眉道:“你很厉害?” 骆尊者大笑道:“只能说在整个苦檀,除了剑神及其弟和鱼渊学府的祭酒,算上青玄署那个老顽固,便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了。” 姜望想着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再多除去几个,还有排列的必要嘛? 但既是武夫,他的眼睛也是微亮了一下。 孙青睚已经来到侯府教小鱼习武,眼前的骆尊者肯定是要比孙青睚强得多。 他说道:“我没有习武的想法,但我家婢女资质颇高,老人家可能教教?” 骆尊者的笑容僵在脸上。 鹅黄长衫的男子很合时宜的再次跳出来,“你想什么呢?尊者要教你习武,你便感恩戴德吧,居然想要让尊者教一个卑贱婢女,你侮辱谁呢!” 这一次骆尊者没有制止。 毕竟说的话很中肯,他堂堂武神祠尊者,怎么可能教一个婢女习武? 姜望的神情慢慢阴沉下来。 别的不说,卑贱两个字,就已经触及他的肝火。 虽然暂时无法动用神国的力量,但夜游神也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正要直接出手之际,便见孙青睚和小鱼走了过来。 “公子,小鱼天赋确实极高,我只是教了她两个时辰,便已再次破境。” 孙青睚很兴奋,像小鱼这般资质的武夫,他从未见过。 不仅仅是破入第二境巅峰,甚至已经使炁流窜四肢百骸,达成第三境武夫才能做到的成果,更夸张点来说,小鱼能打一百个同境武夫。 孙青睚浑然没有在意此间氛围,继续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属下已是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的巩固基础,再凝练出真炁即可,而这种事情是外人无法相帮的。” 姜望暂时抛却怒意,很是欣喜地看着小鱼,说道:“不愧是我家婢女大总管,真是好样的。” 小鱼有些羞赧的低头,清冷的面容,做出这般姿态,虽然怪了点,但姜望看着,便觉得愈加可爱。 骆尊者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神色渐渐震惊。 确是习武的绝佳根骨! 闻得孙青睚的话,他很确信小鱼境界不高,但已经踏上凝练真炁的阶段,此般资质简直匪夷所思。 骆尊者当即朝着姜望说道:“小侯爷,我答应了,愿教她习武!” 姜望皱眉,说道:“但我现在不愿了。” 骆尊者面部微僵。 鹅黄长衫男子气愤道:“居然不识抬举,尊者肯教她,属实乃祖坟冒青烟,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你竟敢拒绝?!” “住嘴!”骆尊者很生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姜望冷声道:“我自会帮小鱼找来更厉害的老师,这种祖坟冒青烟的福分,不要也罢。” 骆尊者说道:“莫要赌气,此子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也不可耽误了小鱼的资质,何况是老夫教她,我又是你父的长辈,自当尽心尽力。” 话虽如此,但姜望脾气来了,哪能轻易止息,沉声说道:“那便让满口喷粪之人给小鱼磕头致歉。” 小鱼很茫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鹅黄长衫男子恼羞成怒,“我可是闾埔荣家嫡子,苦檀武神祠二品侍官,让我向一个卑贱婢女磕头致歉,简直岂有此理!” 姜望面色变得更为阴沉。 这是第二次了。 所谓事不过三,他的一口怒气已经涌至喉咙。 骆尊者面无表情。 要让荣予鹿磕头致歉,显然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但他确十分欣喜小鱼的绝佳资质,索性旁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姜望看向孙青睚,后者会意。 他径直走向荣予鹿,双手攥在一起,骨头咯嘣作响。 骆尊者微挑眉,仍是无动于衷。 荣予鹿冷笑,说道:“怎么,想动手?那小爷便陪你玩玩。” 他拔出悬挂腰间的刀,武夫气息四溢,也仅是比冯灵槐弱上一筹。 孙青睚没有携带兵器,赤手空拳,直扑荣予鹿,宛如下山的猛虎,气势磅礴。 双臂肌肉紧绷,面对荣予鹿斩来的刀,竟是徒手挡开,这便是武夫的强悍体魄。 但荣予鹿毕竟是四境武夫,又有锋锐的刀傍身,虽然第一刀没有破开孙青睚的防御,却也留下一道很清晰的印痕。 若再来几刀,纯粹以体魄硬抗,也是有极限的。 所以孙青睚打算速战速决。 再次挡开荣予鹿挥来的刀,孙青睚的左掌便已经朝着他的咽喉而去。 直接扼住了他命运的脖颈。 将其整个人提起,狠狠砸落在地上,咽喉处的剧痛,让得荣予鹿无法呼吸,任凭他拳打脚踢,都撼动不得如山岳般魁梧的孙青睚半分。 “什么闾埔荣家,倒确实离谱,废柴一个。” 孙青睚扼制住荣予鹿的脖颈,居高临下望着他,很随意地嘲讽一句。 姜望拍手道:“孙大哥好是凶猛!” 骆尊者见此一幕,心中了然,虽说他不认得孙青睚,但定是黑焰军里的猛将,武夫境界已至第四境巅峰。 隋国里,修至宗师境的武夫不能说很少,但确实不算太多,孙青睚距离晋升宗师境,怕也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第四十章 最年轻的宗师 侯府里很寂静。 唯有荣予鹿痛苦地哼唧声。 骆尊者不得不开口说道:“且住手吧,再这么下去,他便没命可活了。” 孙青睚看向姜望。 姜望点点头。 孙青睚这才把手掌移开,得以呼吸的荣予鹿大口喘着气,但牵扯喉咙,仍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因呼吸太急而死。 骆尊者看了他一眼,朝着姜望说道:“既是已经教训过了,此事便就此揭过,若要习武,整个苦檀便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教她了,除她之外,小侯爷愿意,我可一并传授。” 想着骆尊者毕竟是老爹的故旧,否则他肯定就让孙青睚直接把荣予鹿弄死了,可也正因有荣予鹿在,他绝对不会放心让小鱼跟着骆尊者。 “小鱼必须待在我身边,老人家若是有空的话,便在侯府里教她,若是没空,此事便算了,苦檀那么大,我总能给她找到一个好老师。” 骆尊者难免有些心里郁结,想着姜望怎这般小肚鸡肠,他以为姜望仍是因荣予鹿而拒绝。 看出小鱼习武的绝佳资质,纵使他会在浑城待一段时间,可若不能把小鱼带去武神祠,唯恐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犹豫了片刻,无奈说道:“我在浑城待的时间不会太久,这段时间里我便尽心教她,但小侯爷也要多方考虑,你这婢女要是能入武神祠,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只要跟小鱼朝夕相处,教给她一些绝技,骆尊者自信,窝在小小浑城的婢女,肯定会甘愿随他前往武神祠。 姜望看向小鱼,问道:“这位老师你可满意?” 小鱼看了骆尊者一眼,后者露出了很和善的笑容。 “但凭公子做主便好。”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这么着,虽因我父故旧,本该让老人家直接住在侯府,但姓荣的那家伙我不喜欢,只能请老人家另寻他处了。” 骆尊者无甚在意,说道:“老夫已有落脚之处,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开始教你。” 后面一句话是看着小鱼说的。 等到骆尊者跟着小鱼前往她经常练剑的地方,姜望拍了拍孙青睚的肩膀,说道:“把那姓荣的扔出去。” 孙青睚提起荣予鹿,直接挥动手臂,伴随着惨叫声,一道身影飞出墙外,当真是落实了扔出去的命令。 老管家此时上前一步,说道:“苦檀里有剑阁,有鱼渊学府,有武神祠,骆岘山的身份崇高,也就剑神可以不给他面子,说是侯爷故旧,其实交情并不深,但曾经骆岘山确是帮过侯爷一些忙,只是侯爷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姜望慵懒说道:“老爹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以前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便不是朋友,他的敌人,若是合我胃口,便可以是朋友。” “老爹为何对那个骆岘山敬而远之,我也管不着,但若真能把小鱼教成高手,那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以前在家的时间很短,虽然对姜望也算关怀备至。 可因有病只能被关在家里的姜望,从每日期盼侯爷回来,到慢慢的不那么在意,父子俩俨然没有什么增进感情的机会。 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孙青睚虽是黑焰军统领,但也不敢谈论侯爷父子的事情,而是重开话题道:“苦檀武夫应是没有谁不知晓骆岘山的,哪怕在整个隋国,宗师骆岘山都可称得上碾压洞冥巅峰修士的武夫第一人。” “若非年纪大了,他的实力可能会更上一层,有他来教小鱼,确是不二之选。” 姜望说道:“孙大哥也可旁观,毕竟是一位宗师,说不得突然明悟,也能更上一层楼。” 孙青睚确有这个想法,闻言感谢公子,随后匆忙离去。 ...... 转眼又至傍晚。 因小鱼习武辛苦,姜望让赵汜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这可把赵大画家给累坏了。 尊者骆岘山也在,他看向小鱼的眼神无比满意。 真正传授武学,他更惊叹于小鱼天赋之高。 当年骆岘山初学时的难题,在小鱼面前就如同孩童涂鸦,信手拈来,哪怕小鱼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能做到。 他教了那么多徒弟,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整个隋国武夫未有能比我武神祠首领大人资质更高者,但小鱼怕是能和首领相提并论,如果能随我前往武神祠,我再把小鱼带去神都,由首领大人亲自来教,定可在短时间里培养出最年轻的宗师强者。” 骆岘山恨不得把小鱼绑到武神祠,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姜望,莫要误了小鱼的前程。 姜望也有些犹豫。 若果真按他所言,把小鱼送到武神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因怀疑小鱼的仇人来自朝堂权贵,贸然前往神都,且不说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宗师,怕是第二日就可能横死街头。 似是看出了姜望的犹豫,小鱼直接说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公子身边,哪都不去。” 骆岘山急切道:“怎能说出这般胡话?你只是婢女,但却有着武夫最高的天赋,你的视野里应是星辰大海,在侯府当一辈子婢女算怎么回事!” 老管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小鱼的碗里,淡淡说道:“既是小鱼不愿,尊者何必强求,人各有志,你所希望的,不见得便是她想要的。” 骆岘山说道:“童霁啊,你该明白我有多么求贤若渴,你学武的资质平凡,当年我照样尽心教你,又何况是小鱼?她能站在武夫的最巅峰,怎可如井底之蛙般窝在侯府?” 老管家平静说道:“若非我跟着老侯爷,你又怎会尽心教我?无非是因权势罢了,现在你自己便是权势,又得见小鱼的天赋,许是真心实意,但人家不愿,你又能如何?” 骆岘山一时语塞。 当年他也只是普通武夫,或是勉强能比普通更强一些,每日里想得都是攀附权贵,穷苦以及平庸之辈,哪里能入他的眼? 正如老管家说得那般。 若非身处权贵之家,又是当年老侯爷给刚出生的侯爷安排好的贴身侍卫,想让他们一块长大,主仆俩坚定绑在一块,就童霁当初那瘦弱的毛头小子,骆岘山必然理都不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骆岘山告辞离开。 回到院落里,姜望看着小鱼,说道:“其实那位骆尊者说得也有道理,你要报仇就得变得更强大,虽然公子我也会努力变得更强,但若没有一个好老师尽心尽力长时间的教你,报仇的日子自然会延后。”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继续说道:“可我更担心的是,那虽然是神都,但危险恐怕更胜苦檀,思来想去,若命都没了,报仇更是彻底无望,只要命还在,你的天赋在,报仇便只是早晚的事。” 小鱼伸手捧住姜望的脸,凑近了一些,说道:“都说我天赋很高,那我便在最短时间里把那位骆尊者的本事全学过来,我既不用去神都,也不会让报仇的日子延后。” 姜望愣了一下,这就是天赋异禀者和资质很渣之人的思想差距嘛? 他纠结了半天,在小鱼看来,貌似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 第二日的城隍庙会如期举行。 因舒泥和宁十四正在栖霞街附近寻仙迹,倒是没能跟骆岘山碰面。 此刻的半日闲客栈里,荣予鹿轻揉着自己的脖颈,愤恨道:“坐落在浑城的一个破侯府,真当是什么权贵了,此仇若不报,闾埔荣家的脸面往哪搁?” 侯爷逝世,仅有小侯爷在,府里连个奴仆都没有,就算家里装饰的再富丽堂皇,也终将走向落魄,像这般侯府,还真的比不过闾埔荣家。 骆岘山默默饮茶,平淡说道:“老侯爷是当年世间诸国之一祁国的皇储,说起来姜望便也是皇太孙,虽是亡国皇太孙,但其血脉终究尊贵。” “黑焰军便是当年祁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哪怕老一辈黑焰军基本都已战死沙场,却仍不可小觑,轻易把你打败的那人,就是出自黑焰军。” 他看着愤愤不平的荣予鹿,继续说道:“我虽教过童霁习武,但其确实资质平平,现已放弃武学,踏上修行路,我未能看透其具体境界,可只凭外露的气息,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 “就算侯府里只剩寥寥几人,你若想报复,也得倾尽闾埔荣家之力,你祖父怎会愿意付出此般代价,只为帮你出气?” 荣予鹿也不是傻子,骆岘山的意思很明显。 武神祠不会成为他报复的手段,而闾埔荣家亦是不会因这点事情,葬送百年家业,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本事。 但他连孙青睚都打不过,何言报复整个侯府? 荣予鹿从未感到如此憋屈。 他们在半日闲客栈靠窗位置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在听着。 只因来浑城寻仙者,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修士,骆岘山并没有很在意这些,楼上有什么气息,就算感知到,也不会多想。 第四十一章 祁国皇族后裔 smdsxvmcy3kgvxh5ybfbv8djaphe1s8dsr1jc5uu3crogbolwxvmjcxk358mc82hc0odil/sf 4eduzfzr1hl0xlvgzh2hyspmkhanan+bcaygfvmuhqpeyptqd7muktmaxrdlidficilxzh4st gmi8jfq0ydqtdiuojmza+0vb8bbfxxj5krkvckzokuusuykyue/l1rkxxahwvryxrmdgyt45kghq rizrjnpsuweb1zfvqdodxx9tt8xqpnwrfczjjos1z4dvjtemyktnl6f2kvaw53kodcleaxbwc luseodiawfcsphkm13ftuj43gmxzqhy7hcalotrwtryn5tx7v27ozybxg0dcbkwrmazxokwjdy8q 3bnxgie/w1p/jcj9idhk7irgow+xkz+7fw30ptayk7oauikr5kk3u1rq4o7swlkscmioxr+6oxrw r/ak15ee1/tiib8y/gsos9/vtmqjebebeevqn5pt+sw86uofvbipukzzpl+rc2vras336gkksl96 pnv9chxxms9zf5jt0hfxe8tth3s/dphllhrqepj7oetp/c7vd/4o6zgeye9ca/uqf68efw jnerbnf0yceetne08vz9cezwcxsgyhph9akynjm5hnjiyrf1mrdn3jf+amrc7hfb8wofseilwdwx 492goaijgglpfscjfujd7glbr49xuz78g/skd4znz+ucujbkmutjzuzhu+tn7ymf1cjoolphfp2u jv2dtfomy4khwjeo5s31q2upvgxeppxyyjtrc5jxnm23jjayabbi3csj3f+hle7yk5i85fwb7e2r lb2vubb/q1az7hmvbp+ij4wqoszaya6czlqztlzimulyiznffrm60vmahztcwumbks6wbei0x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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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孩童保护糖果,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白袍修士把剑藏在身后,很认真地说道:“姜先生一直在等着蔡棠古,此刻应该先告知姜先生才对。” 老管家闻言,沉默了少许,点头说道:“那便去通报给公子吧。” 白袍修士如释重负般,极快的跑进侯府里。 青袍修士欲哭无泪,最终受伤的只有自己啊。 姜望慢悠悠地出来,看到蔡棠古时,顿显激动,直接抓住他的手,欣喜道:“老蔡,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 蔡棠古傻眼。 这是几个意思? 我是来报仇的啊。 怎么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见面激动成这样? 抱刀男人很狐疑地看向蔡棠古。 这情况跟你讲述的不太对啊。 蔡棠古甩开姜望的手,怒声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姜望再次上手,抚平蔡棠古衣裳的褶皱,笑着说道:“我可是日日祈祷老蔡你平安无事,浑城距离鱼渊学府肯定很远吧,这来回必是很辛苦,要不整杯茶喝?” 想到曾经姜望以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骂得险些抑郁,现在又对他关怀备至,恍惚间,蔡棠古觉得莫非那都是做梦? 其实自己跟姜望关系很好? 他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辛苦,喝茶就算了,我这人喜欢喝酒。” 姜望赶忙向着白袍修士招手,“快给老蔡弄壶好酒来!” 蔡棠古猛然反应过来,再次把姜望的手甩开,恼羞成怒,“弄什么好酒,我是来报仇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恕你,姓姜的,赶紧把苏凌夷放了!”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瞧你,怎么急眼了呢,不喝便不喝嘛。” 蔡棠古很生气啊,他觉得自己跟姜望必是八字犯冲,总共就见了两回面,但每次都被气得半死。 他看向抱刀男人,说道:“重阳兄,动手吧!” 东重阳面无表情,有凛冽地气息已经向着姜望奔涌而至。 姜望眉头微皱,在心里说道:“鸟儿,情况如何?” 夜游神淡然说道:“正正好。” 姜望笑容满面,举刀便砍。 那股凛冽气息与长夜刀撞在一起,姜望往前迈步,像是凭空切割着某种事物,犹如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击溃着凛冽气息,一步步来到东重阳的面前。 东重阳眸子微凝,那股凛冽气息瞬间变得更为雄厚,把姜望推的又后退了两步。 姜望咧嘴笑道:“老蔡真够义气,确实找了个很强的帮手。” 蔡棠古总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他当即拔剑出鞘,便要斩向姜望,但老管家直接挡在面前,白袍修士的剑终究没有逃脱噩运,飞到了老管家手里,同蔡棠古的剑狠狠相撞。 荣予鹿不甘落后,也拔刀向前,青袍两位修士只能赤手空拳和荣予鹿纠缠,混战就此展开。 栖霞街某处屋顶,站着一年轻男子和一老者。 冯灵槐微微喘着气,有些惊魂未定。 那里相隔浑城可是有百里啊。 被年轻男子带着竟好似转瞬即至。 这便是大修士么!? 虽然冯灵槐杀过洞冥境修士,可也未曾听闻此般神异手段,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眼前男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人便是姜望,妖怪跟他是一块的。” 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姜望,说道:“他的气息虽然很雄浑,但却是外力,根本没有半点修行基础,那只大妖或是他的奇遇,又或者他有更神秘的东西傍身。” 冯灵槐一时没法理解。 “萧先生,那姜望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姓男子沉默,看着姜望再次往前迈步,最终奋力一刀把东重阳的那股凛冽气息彻底崩散,方才说道:“大有问题。” 冯灵槐侧目,注意到栖霞街里又出现一道身影。 是谢吾行感知到此地的气息,直接掠空而来。 但他并没有上前,想到蔡棠古和青玄署的事情,跟姜望对战者,想来也不会是旁人,他很信守承诺,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冯灵槐所在的位置。 萧姓男子也转头看向他。 谢吾行紧蹙着眉头,直接飞身落到屋顶。 “阁下有些奇怪。” 他此刻打量着萧姓男子,其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有些怪。 萧姓男子问道:“剑士?” 谢吾行点头说道:“你的气息也像剑士,但又有点出入,而且你的剑......像是姑娘的。”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一位姑娘的剑。” 谢吾行又问道:“天下剑士,要么出自剑阁,要么出自满棠山,再者便是出自西覃剑宗,阁下来自哪座剑山?” 萧姓男子说道:“哪个都不是。” 虽然仅是说了几句话,但谢吾行却感到有些累,眼前的人真是问一句便答一句,多余的话一点都不说。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纵使随处可遇剑士踪影,但无一例外,皆是从这三座剑山里走出来的,西覃和隋国有奈何海相隔,若有西覃剑士来到隋境,自会被第一时间知晓。” 谢吾行凝视着萧姓男子,“我便来自剑阁,那阁下便只能是出自满棠山了,除此之外,天下哪还有第四座剑山?”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谢吾行。 在跟姜望相识后,谢吾行已经没有刚下山时那么天真了,他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莫非此人有着断袖之癖?否则这般深情的盯着我做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我确对剑阁有些兴趣。” 谢吾行耳背道:“什么?你对我有兴趣?!” 萧姓男子:“......” 冯灵槐沉默了片刻,把萧姓男子的话又帮忙转述了一遍。 谢吾行有些尴尬。 都怪姜望! 正在跟东重阳对峙的姜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便见东重阳眼前一亮,直接拔刀,若非姜望反应够快,及时举刀相抗,怕是要被贯穿胸膛,一命呜呼哉! 但饶是如此,也被东重阳势大力沉的一刀,给轰飞数丈远。 注意到那般画面,谢吾行想着这玩意儿这么准? 俗世有云,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打三个喷嚏以上,那就啥都别想了,指定有病。 谢吾行很抱歉的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望闻声看过去,根本没有理解是什么情况,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东重阳的刀再次来袭。 好悬没有直接身首异处。 他咒骂道:“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怕不是跟谢吾行八字犯冲,先是差一点就让蔡棠古这个麻烦消失,现在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明明和东重阳该是势均力敌的,怎么就被打得满地乱窜? 冯灵槐很狐疑地看向谢吾行。 莫非此人跟姜望也有仇? 高手对战最怕分神,胜负往往就在瞬息间,谢吾行此举明显就是要害死姜望啊。 谢吾行有口难辩。 他只能闭嘴。 而战场已有变故出现。 荣予鹿身为四境武夫,本就具备同洞冥境修士抗衡的实力,青袍两位修士没有飞剑,又不敢跟武夫近身缠斗,可耐不住荣予鹿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还是被寻到机会,重伤倒地。 他第一时间便翻墙进侯府里。 因与蔡棠古互帮互助,他的目的就是把苏凌夷救出来。 而此刻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显得极其颓废。 他们等着谢吾行来救,等到白昼又入夜,渐渐的都有些绝望了。 想着姜望怎么也不可能胜得过剑阁真传弟子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杜言若站在柴房门后面,说道:“外面没有人看守,我们为何不逃?”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姜望此贼阴险,是故意露出破绽,只要我们推门出去,肯定倒霉。” 虽然这番话有些道理,但杜言若仍很犹豫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想多了?” 第四十三章 剑下血可填海 蔡棠古看着对面老管家,虽是在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里探知到童霁在二十年前便已破入洞冥境巅峰,但他破入此境的时间更早,怎么也没有想到,童霁居然会这般难缠。 “我曾跟随侯爷征战四方,剑下之血,可填小半个奈何海,而你端坐鱼渊学府,就算与我同境,却也相差甚远。” 老管家低头看着属于白袍修士的剑,哀叹道:“只可惜,我的剑死了,没有它,我便不是完整的童霁,世人都称我为侯爷麾下第一高手,那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个名头。” 童霁抬眸,自顾自轻抚着手里的剑,淡淡笑道:“此刻,我是童霁,而非侯府的跛脚管家。” 他就像是藏在鞘中无尽岁月的剑,积攒出的凛冽杀意,在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尽数奔涌而出。 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好似水波纹一般荡漾,“你已瘸了腿,又没有最熟悉的剑,真正的战力又能发挥出几成?” 童霁笑道:“你试试便知。” 修士的飞剑自然非是凡物,哪怕境界再低微,背景再差,手里的兵器都不能随便凑合。 但不可否认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剑纵非凡物,品秩也算不得很高,只是勉强能拿得出手。 跟蔡棠古的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他是童霁,兵器的问题便可忽略不计。 剑出,杀意凛然。 就像有一股狂风凭空出现,让得蔡棠古一时有些站不稳。 他面色凝重,挥剑斩击,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紧跟着双双升空,就宛若两颗流星,在夜空里狠狠相撞。 伴随着高悬浑城的巨大木鸢,两把剑撞击的火星子,如烟花般灿烂,使得庙会里的百姓,驻足观瞧,欢呼雀跃。 同样注视着那副画面的姜望,暗自感慨,“童伯真的很厉害啊。” 东重阳沉默举刀,眼前的年轻人,实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期,看来蔡棠古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得更认真些才行。 有两把剑在空中抗衡,也有两把刀在栖霞街里展露风采。 姜望深知自己时间不多,便开始横冲直撞般的强势反击。 他出招没有任何章法,就是拿着刀,砸来砸去。 这也让东重阳有些捉襟见肘。 没有章法也就算了,但出刀的力量亦是无比强悍,每次出其不意的挥刀,纵然挡住,仓促之下,也要吃个大亏。 站在屋顶的谢吾行,挑眉说道:“为何总觉得姜望真的没有半点修行,哪个宗门会这般教弟子?分明就是孩童拿着木剑,胡乱摆动。” 萧姓男子继续保持沉默。 他此刻略有些手痒,看向谢吾行。 谢吾行皱眉,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萧姓男子说道:“我对剑阁很有兴趣,打一架?” 看着栖霞街的场景,谢吾行说道:“我们再打的话,这里就显得太乱了。” 萧姓男子说道:“听闻剑阁弟子都好战,莫非打架也要看场合?”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既然阁下有意,那我便奉陪到底。” 冯灵槐下意识往后退,险些从屋顶掉下去。 萧姓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很果决的拔剑。 谢吾行自始至终都觉得萧姓男子很不简单,他选择率先出剑。 剑气横穿整个栖霞街。 萧姓男子挑眉道:“无需试探,请使出你最强的剑。” 谢吾行微愣,笑道:“那便如你所愿。” 溪河剑意卷动着天地之炁,倾灌而下,脚下房屋直接土崩瓦解,冯灵槐惊慌失措,纵身跃至另一座屋顶,因动用气息,只觉浑身刺痛,面色惨白。 萧姓男子悬于半空,看着下方的残桓断壁,笑道:“该我出剑了。” 他轻抬握剑的手,便有一股剑气猛地冲向谢吾行。 溪河剑意直接被崩散。 谢吾行尚未反应过来,剑气便在他眼前消散。 而萧姓男子已经归剑入鞘。 谢吾行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姓男子,“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萧姓男子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吾行喘着气,说道:“怎么可能有人不清楚自己的境界?” 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败在姜望手里,他倒也没有什么负担,因两者也算是势均力敌,只是输了半筹,可萧姓男子只出了一剑,甚至那都不算出剑,他便莫名其妙的败了。 下山本是降妖除魔,彰显剑阁的威风,却接连两次败北,谢吾行感受到了人世间对他的深深恶意。 他观察着萧姓男子,渐渐瞪大了眼睛,“你的黄庭呢?!”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谢吾行震惊道:“莫非你不是修士,而是武夫?!” 只有铸就黄庭才是一名真正的修士,若无黄庭,自然便是武夫,因天师除了符箓,就没有其他手段了,能做到浮空而行,怎么着也是宗师。 可武夫不同于修士,想要问鼎宗师之境,哪怕天赋再高,其本身也不可能太年轻。 何况果真是宗师的话,虽能力压洞冥境巅峰修士,可谢吾行也不会败得那么快,甚至寻常的宗师,他亦有着一剑杀之的能力。 除非萧姓男子是一位大宗师! 但这般年轻的大宗师,整个世间都找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萧姓男子明明拥有着剑士的气息,又怎会是武夫呢? 这太奇怪了! 谢吾行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神情剧变。 是因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在近十年间,天下出了怪事,有一位自称渐离者的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拥有着修士的本领,在隋国垅蝉境内极具盛名。 那位也是剑士。 但又跟世人认知的剑士存在些区别。 那位渐离者背着一把木剑,就只是最寻常的竹木雕制的剑,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境界,但却有着洞冥境巅峰之上大修士的实力。 这也使得垅蝉境内没有资格铸就黄庭的凡俗之辈,心向往之,对其尊崇至极。 青玄署因此花费很长时间到处寻觅,但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也未找到半点踪迹,只晓得对方姓柳名翩。 谢吾行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拱手言道:“敢问阁下贵姓?” 萧姓男子沉默片刻,说道:“我姓萧,并非像你想得那般。” 有此问题,再见其神态,萧姓男子自能猜出谢吾行在想什么。 但谢吾行更为震惊。 若是眼前的萧姓男子跟那位名柳翩的渐离者非同一人,便很可能是柳翩真的开辟了另一条道路,无需百日筑基,无需铸就黄庭,也能修行? 这必是能够改变整个天下大局的事情! 正因修行道路艰难,单是百日筑基就让得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就算完成筑基的人,也有可能一辈子寻不到铸就黄庭的契机,使得天下修士数量稀少。 但凡让修行最开始的步骤变得简单,人人皆可修行,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整个世间只有一个柳翩,那便可解释其为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可要是世间里能诞生出更多像柳翩那样的人,恐怕寻觅柳翩会变得比寻仙更重要。 毕竟柳翩是直接摆在面前可能使隋国力量变得更强大的‘至宝’! 虽然下山后的经历很耻辱,但若能证实这件事情,谢吾行难以想象,隋国会变成怎样的盛世。 他再次问道:“萧兄是跟着那位柳前辈修行?” 萧姓男子摇头说道:“我的黄庭只是未在固有的位置。” 谢吾行很茫然。 黄庭还能在其他地方? 萧姓男子继续说道:“就像有些人的心脏在右边。” 谢吾行懂了。 但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吧? “黄庭是修士根基,若萧兄此般奇异,怎可随意道出真相?” 谢吾行以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萧姓男子微笑道:“我只是说某些人的心脏会在右边,并未说我的黄庭在哪,我的体质确有些特殊,就算告诉你黄庭不在固有位置,你也找不到。” 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谢吾行深深看着他。 高境界甚至同境里,都可探知对方的黄庭所在,哪怕萧姓男子的黄庭位置特殊,总是能探知到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找不出萧姓男子的黄庭在哪。 但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种情况,很有必要回剑阁问问老师。 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把萧姓男子也带往剑阁。 否则他离开浑城,万一找不到对方,就算证实萧姓男子和柳翩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只会凭生祸端。 因此事牵扯甚大,若被西覃探知到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柳翩,隋国将面临极大的危局。 谢吾行最终决定,还是留在浑城,时刻盯着萧姓男子,尽可能探寻其秘密。 看到谢吾行那般模样,萧姓男子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 此时,蔡棠古和童霁已经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但却是蔡棠古从夜空坠落,他刚要起身,童霁便执剑抵在其脑门上。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确不负侯爷麾下第一高手之名,纵使残疾,没有趁手的兵器,也能赢我。” 童霁神色平静。 第四十四章 帝师(上) 蔡棠古面庞抽搐着,童霁那般平静地模样,无疑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侯府已经这般模样,便好好守着你家公子,他不懂得,难道你也不晓?只要鱼渊学府愿意,你们侯府便将不复存在,就算打赢我又能如何?你甘愿让侯府毁于一旦?” 童霁淡淡说道:“侯府怎么样,与你无关,你既知晓浔阳侯府的来历,便该懂得,若没有能堵住世人之口的理由,莫说鱼渊学府,圣上也保不住你。” 蔡棠古一时语塞。 虽然圣上并不待见那些诸国皇室后裔,但表面上确实得给他们足够的殊荣。 挑衅或欺压,只要不是太过分,圣上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因莫名其妙的事情屠尽侯府,他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正如他将浑城侯府的事情告知祭酒,以及想要回来报复,祭酒都未曾说什么。 但报复是有底线在的,不意味着他就能为所欲为。 事实上,他也不曾想真的把侯府直接连根拔起,只是想着能无所顾忌的报复姜望,哪里想到,他又一次败了。 若要继续报复,很可能便会触及底线。 童霁看着他,说道:“虽然不清楚为何,但公子貌似不想让你死,你应该感到庆幸,否则此剑便不是抵住你的头,而是直接将其洞穿了。” 蔡棠古神情变得很怪。 姜望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微微侧目,只见姜望和东重阳的战斗,已然像是武夫间的搏杀,以拳对拳,以刀对刀,此刻相互踢腿,狠狠相撞,随着一声闷响,两者又迅速撤身。 蔡棠古觉得自己貌似低估了姜望。 东重阳是先修武,又再行炁,在百日筑基圆满的时候,便也已入武夫第三境。 虽然正式踏入修行路后,把重心都放在修行上,但武夫境界在这些年里亦是提升到了第四境。 依照其资质,若非修武,怕是早就破开洞冥境界。 不敢说澡雪境界之下第一人,也必然处在前五之列,却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姜望,实在匪夷所思。 他很担忧此间事会出意外。 ......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长夜刀变得很沉重,是因他体力消耗太大。 但反而让他很是兴奋。 等着蔡棠古来报复,不就是期待这件事嘛。 只要敌人没有强到能瞬间击杀他的程度,那么自然是越难缠越好。 神国的力量也会随着他的消耗,变得越来越强。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你只剩一盏茶的时间了。” 姜望笑道:“那还是很充足的嘛。” 夜游神说道:“对面之人的消耗要比你低很多,若打持久战,则对他有益,你也莫要太乐观,现在是借力量,本就无法把神国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如果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不能占据优势,便基本是输定了。” 停顿了片刻,夜游神又说道:“有件事情我需得提醒你,因大妖作乱,真正的强者都未至浑城,又或者因数百年来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不算太罕见,那些大物不一定亲至。” “可但凡有谁突然来了兴趣,出现在浑城,你又招惹到对方,杀死你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纵使要让神国变得更强,也要选择适合的目标,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姜望点头说道:“我自是知晓,蔡棠古找来的帮手,已是极限,再强些的话,我便很难应付了,与其把事情做绝,不如留有余地。” 他看向侯府里面,荣予鹿已经接近柴房,同时小鱼也正往那边去,“我能否直接跟小鱼说话?” 夜游神说道:“我能帮忙。” 话落,神国里便有一根线飞出,径直没入侯府里面。 姜望按照夜游神的指示,尝试着跟踪那根线,在心里说道:“小鱼,别捣乱,让姓荣的把人救走便好。” 刚刚来到柴房附近的小鱼愣了一下,“公子?你在哪儿?”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乖乖回去睡觉,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小鱼茫然的左顾右盼,但还是很听话的转身离开。 她因在潜心感悟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知识,可谓是两耳不闻周边事,根本不晓得侯府发生了什么,若非累了,意识从感悟状态里出来,怕也发现不了荣予鹿的存在。 姜望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东重阳的身上,笑道:“我刚才走神了,你怎么没有偷袭我?” 东重阳沉默。 姜望继续说道:“现在是最后一刀,你也大可拿出全部的实力,否则便没机会了。” 东重阳皱眉说道:“我刚刚其实在想一件事情,你貌似没有任何修行基础,也未学武,但体魄却非一般的强横,祁国当年也是雄国,有些不为人知的神通倒也正常,可我仍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拥有这股力量的?” 姜望没听懂,说什么祁国啊,这是哪个国? 夜游神说道:“在隋覃之前,世间诸国林立,祁国可称得上实力最雄厚的王朝之一,那个时候我已沦落为妖,也亲眼见证着,祁国以举国之力将众妖打得节节败退,漠章战役的胜利,祁国功不可没。” “但很遗憾的是,在那场战役里,祁国生灵涂炭,最终走向消亡。” 姜望皱着眉,所谓‘漠章战役’,他倒是有所见闻,因史书及各种典籍都有记载。 那是人间修士同妖怪的第二场战役,因为首的妖怪便名为‘漠章’,故被称之为‘漠章战役’。 “但这跟我有何干系?” 夜游神说道:“侯府麾下可是有一支黑焰军?” 姜望点头,在心里回道:“是啊。” 夜游神说道:“黑焰军便是祁国最强大的战力,想来当世没有那个军部敢与之同名。” 姜望震惊,“黑焰军是祁国的?!” 夜游神说道:“要么是祁国黑焰军的残部,被侯府归纳,要么便是侯府本身就跟祁国有莫大干系,也许你还是祁国皇室后裔呢。” 姜望猛地摇头,很难相信自己身上还流着帝王血。 若真是祁国皇室后裔,哪能混得这般惨? 虽然有钱是真的有钱,但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啊。 他甚至都没见过哪本典籍里有关于祁国的记载。 看着对面的东重阳,姜望了然道:“他这是怀疑我修炼了祁国留下的什么神通?” 夜游神说道:“若是起了贪念,此事便很难善了了,毕竟符合逻辑,且被认定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会觉得你在撒谎。” 姜望笑道:“那便不解释,他爱怎么猜怎么猜。” 夜游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直接出刀,灼热气流在整个栖霞街蔓延,悬挂的灯笼瞬间被燃烧,地面温度滚烫,但同时又有一股极其寒冷的气息自长夜刀迸溅而出,直袭东重阳面门。 正在等着姜望回话的东重阳,没想到小年轻居然也搞偷袭。 他当即浑身肌肉紧绷,宽松的衣裳都被撑起,脚下石板直接龟裂,缓缓吐出一口真炁,白烟透过衣裳,蒸腾而起,手里的刀亦在瞬间被灌注黄庭炁,举刀的过程里,夜空星辰都在闪烁。 在长夜刀来袭的那一刻,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也被东重阳斩击而出。 两把刀再次于栖霞街里相撞。 这回是他们各自的最后一刀。 是即将分出胜负的一刀。 谢吾行的身影高悬半空,认真看着那副画面。 “姜望的力量跟与我打的时候,弱了一些。”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谢吾行确有这种感觉。 同样悬空而立的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姜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握刀的手在颤抖着,他把余力尽数释放出来,神国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附着在石像里的夜游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直飞出,在神国里盘桓。 有座大山拔地而起。 有小溪湍湍流淌。 空无一物的神国,自石像诞生后,有了山,有了水,渐渐地又生出了些花草。 紧跟着,磅礴气息暴涌而出! 原本变得萎靡的姜望,忽然精神一振。 长夜刀上的寒冽气息骤升数倍不止。 随着姜望的高喝,摧枯拉朽一般,很快把东重阳的力量吞没。 东重阳面庞变得红润,他尽可能的释放黄庭炁,但都于事无补,就像一颗石子投掷整个大海,仅是起了些微不可察的波纹,便消失无踪。 谢吾行惊讶道:“他的力量怎么一瞬间又变得这么强!” 萧姓男子挑眉。 场间,东重阳弓着身子,手里的刀已被寒气冻结,他微微抬眸,姜望就站在眼前,“你在隐藏实力?” 姜望吐出口气,平静说道:“你可以这么觉得。” 东重阳沉声说道:“此事瞒不住的,若被知晓浑城里有你这般人物,再被查出你的修为来源,麻烦将无穷尽也。” 姜望摆手道:“怎么就不相信我天赋异禀呢。” 东重阳沉默。 此时侯府大门里,荣予鹿带着苏凌夷和杜言若出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凌夷很茫然。 杜言若环顾周围,无意间抬头,与谢吾行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第四十五章 帝师(下) 谢吾行的身影缓缓飘落。 杜言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装作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就知道公子肯定会来救我的。” 要是在之前,杜言若这般表现,肯定把谢吾行唬地一愣一愣的,但已经知晓被欺骗的他,再看着杜言若此刻的样子,只觉得甚是恶心。 “杜姑娘真是好演技。”谢吾行冷笑道:“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泫然欲泣的讲述着姜望恶霸的行径,若非谢某才智过人,真要被你给骗了。” 用刀抵着东重阳的姜望,闻听此言,险些吐了。 若非老管家刻意让你闯入侯府,听到柴房里苏凌夷和杜言若的谈话,怕是现在依旧被唬地像傻子一样。 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言若神情不自然的说道:“公子在说什么啊,小女子怎么听不懂呢。” 谢吾行也懒得继续撕破其嘴脸,而是指着侯府门外的场景,说道:“真正来救你的人已经败了,就算从柴房里出来又能如何,你的结局已经注定。” 杜言若看向满脸灰败的蔡棠古,又看向被姜望用刀抵住的东重阳,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苏凌夷急切道:“蔡教习,你没有把全部事情告知祭酒嘛,若是祭酒亲至,又怎会是这般画面!” 蔡棠古神情微震,当即沉声说道:“苏凌夷乃祭酒亲传弟子,这回是祭酒在给侯府机会,若把人放了也便算了,否则祭酒定会亲至浑城,届时,侯府有再大的背景,也于事无补!”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蔡棠古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连东重阳都败给了姜望。 现在要紧的不是报复,是想办法全身而退。 苏凌夷的身份便是突破口。 谢吾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整个苦檀里,站在最巅峰位置的人,有自己老师,有武神祠尊者,有青玄署行令,再就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换句话来说,苏凌夷的身份与他对等,若杀死苏凌夷,便等同于跟苦檀鱼渊学府为敌。 剑阁虽有本事镇压苦檀鱼渊学府,但也不会轻易与之为敌,毕竟鱼渊学府的大祭酒可是帝师,是‘漠章战役’之前便已经存在的大物。 姜望保持着沉默。 鱼渊学府的祭酒,他自是得罪不起,虽然很希望能跟那位祭酒打一架,但绝对不是现在。 “此处好是热闹啊。” 骆岘山负手而至,就像是很普通的老人家在闲逛一般。 “骆尊者!”蔡棠古有些惶恐。 因在半日闲客栈楼上偷听到骆岘山和荣予鹿的谈话,继而怂恿荣予鹿一同前来侯府报复,有正好都敌对姜望的缘故,自也有想借武神祠给姜望再施一层压的念头。 武神祠是一群武夫组成的,其首领更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莫说洞冥境修士,甚至连澡雪境界的大修士都不被武神祠首领放在眼里。 世人常言粗鄙武夫,武神祠便是把粗鄙一词彰显到了极致,虽然有个更好听的名字为霸道。 有武神祠首领这位强大靠山在,武神祠在隋国各处都将霸道的作风贯彻到底,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像荣予鹿那般,有着闾埔荣家做背景,又是武神祠的二品侍官,虽然他的行事作风违背了霸道的真正含义,但也能窥见一二。 武神祠首领便曾在神都里狂喷过帝师,且是在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当今圣上也只是做和事佬,武神祠首领没有受到半点处罚,帝师也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但武神祠首领绝非莽夫,是根本不把神都规矩当回事。 最重要的原因,武神祠首领是整个世间里战力处在前十的可怕人物,在隋国能挤进前四位,乃是隋国最强的力量之一,不可或缺。 哪怕因帝师受辱的事情,鱼渊学府对待武神祠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畏惧武神祠也是事实。 何况是蔡棠古利用了荣予鹿。 而骆岘山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东重阳瞧了片刻,笑道:“没想到在此能见到重阳老弟,曾经我尚且是武神祠新人的时候,前尊者便曾想让重阳老弟入武神祠,可惜遭到拒绝,是因重阳老弟更向往修士的世界,结果你还是没有放弃武夫的身份嘛。” 东重阳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说道:“骆尊者是在嘲讽我?若当年我入了武神祠,专心修武,此刻尊者的位置,便是我的,又哪里轮得到你,骆尊者应当感激我才对。” 骆岘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笑道:“重阳老弟此话倒也不假,可现在我是武神祠尊者,而你却败在小辈的手中,画面真是难堪啊。” 东重阳眼眸微凝。 骆岘山随即看向姜望,说道:“怎么也没想到,我竟是看走了眼,小侯爷原来已踏上修行路,怪不得拒绝拜我为师了,如此看来,侯府终将会再次兴盛,我心也甚慰啊。” 姜望手里的刀没有离开东重阳的脑袋,也很有礼貌地向骆岘山颔首为礼。 骆岘山微笑着看向四周,神情忽变,淡淡说道:“侯府与我乃故旧,你们此般是何意啊?” 蔡棠古抹了把冷汗,揖手说道:“骆尊者,姜望擅自关押我鱼渊学府的弟子,其是祭酒大人亲传,我们讨个公道,不为过吧?” 他指向站在一旁的苏凌夷。 骆岘山挑眉道:“简直胡说八道,此人安稳的站在这里,哪有被关押?我只看到你们上门欺辱侯府,鱼渊学府就该好生教育子弟,到处乱跑做什么,寻仙自有青玄署和各大宗门,有你们鱼渊学府什么事?” 往常里鱼渊学府确很少参与寻仙事宜,巧便巧在,杜言若正好是浑城人士,又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鱼渊学府派人前来,倒也说得过去。 蔡棠古沉声说道:“骆尊者岂能这般不讲理?苏凌夷是刚被救出来,你瞧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骆尊者却要装作看不到?” “我鱼渊学府虽是教人的地方,但也有资格参与寻仙事宜,那是为圣上分忧,骆尊者此言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骆岘山倒是洒脱,笑道:“我便胡搅蛮缠你又能如何?当年首领直接在朝堂狂喷帝师,即是首领下属,自然不能堕了颜面,就算是常祭酒亲至,我也依旧是这番话,有能耐就让常祭酒来找我,看我不把他后槽牙捶掉。”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武神祠果然都是粗鄙之人!” 骆岘山说道:“此乃世人皆知,你偏要跟我讲道理,就显得很愚蠢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当确没有这回事,我带着苏凌夷他们离开,骆尊者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骆岘山笑道:“我想说便说,何须有什么理由,况且此事该小侯爷说的算,他若不放你们离开,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蔡棠古强行堵住心里的一口气,看向姜望,说道:“事情闹到这般程度,确也够了,我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只要小侯爷把苏凌夷和杜言若放了,我此后自不会再来浑城。” 姜望很犹豫。 若是现在就把那位祭酒惹出来,他确实消受不起,但也很不想失去蔡棠古这个麻烦,这可真是很两难的抉择。 他虽本意也没想把苏凌夷怎么着,可若直接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总觉得太亏了。 但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许是苏凌夷被关了太久,精神出了点问题,又或者他本身就有问题,竟是看不清场合的叫嚣道:“我在柴房里饱受煎熬,遭奇耻大辱,怎可轻易了事,姜望此贼必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姜望挑眉道:“看来是苏兄不愿离开啊。” 苏凌夷冷声道:“我要走,你又岂能拦得住,待回去,我必将此事告知祭酒,甚至捅到帝师那去,届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把你们侯府每个人每一寸土地都扬了!” 姜望眯缝着眼睛说道:“要做这么多事情,苏兄怕是会很辛苦。” 苏凌夷步履蹒跚,来到姜望面前,瞥向自己耷拉着的断臂,恨声说道:“你给予我的,我都会百倍奉还,姓姜的,做人不要太嚣张,这个世间能杀死你的人数不胜数,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侯府里的人是怎么被我一个个弄死的。” 姜望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应当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只希望世间不要有那么多像你这般蠢的人,否则我会对这个世界再无兴趣。” 苏凌夷冷笑道:“你要清楚一点,我是祭酒亲传弟子,而祭酒的老师乃是帝师,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老师跟当今圣上是师兄弟,我便也是帝师的徒孙,莫非真的以为武神祠能帮你?” 姜望释然道:“原来不是那般蠢,是觉得有很大依仗,你这身份确实够吓人。” 他随即又说道:“但帝师若知有你这般徒孙,怕是不愿承认,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有毛关系,乖乖跟着蔡棠古离开也便是了,非得放些狠话,你要清楚惹怒我是什么后果。” 姜望抵在东重阳脑门的刀,在话音刚落,便直接朝着苏凌夷斩去! 第四十六章 他比你更像剑士 亥时三刻,栖霞街。 骆岘山老神在在,笑着说道:“这便是常祭酒教出的弟子?鱼渊学府确是很会误人,或许这便也是首领为何看帝师不顺眼的缘故,有本事的嚣张那是理所当然,没本事还要四处叫嚣,当真蠢货一个。” 蔡棠古未来得及阻止苏凌夷,又有骆岘山挡在身前,他阴沉着脸闷声说道:“苏凌夷资质颇高,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太晚,假以时日,他定能有很高成就,骆尊者该清楚,有天赋的修士,朝堂是多么看重。” 骆岘山说道:“苏凌夷的资质高不高,我没看出来,但姜望的资质确是很高,我终究只是武夫,没有你们修士那般手段,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姜望的资质,朝堂又会更看重哪个?” 蔡棠古沉默。 哪怕怀疑姜望是依靠祁国留下的瑰宝,但若是自身没有半点资质,也无甚作用,事实证明,姜望的资质确非同凡响。 能打败东重阳,蔡棠古甚至无法估算出姜望的资质得有多高。 只道最高的资质,是生来便已铸就黄庭。 他自能看出姜望是有黄庭的,但又哪里看得出是生来便有,还是后天铸就的。 最奇异的是,当姜望慵懒躺在藤椅上时,蔡棠古根本探知不到其黄庭,这也因此让他第一时间觉得姜望只是个普通人,而在姜望真正出手的时候,黄庭就能被探知到了。 他只能合理怀疑是祁国留下的瑰宝能帮助姜望藏匿黄庭。 不管怎么样,姜望的天赋必是拔尖的。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便忽见姜望挥刀斩向苏凌夷的画面。 “重阳兄!”蔡棠古一声高喝。 东重阳便已执刀拦截。 骆岘山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谢吾行惊讶道:“他居然真的敢杀苏凌夷?”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确比你更像剑士,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剑士手里的剑便该是笔直的,若犹犹豫豫,满是顾虑,怎堪称剑士?”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士虽宁折不弯,但也绝非莽夫,在此刻杀死苏凌夷的后果,是他根本承担不起的。” 萧姓男子若有所思,看来此方剑士跟他熟识的不太一样,到处都充斥着所谓人情世故,如此顾忌繁杂,剑又能有多锋利? 若那位剑神也是这般,他怕是会很失望。 姜望手里的刀挥向苏凌夷,同时侧目看向东重阳,长夜刀回返,跟东重阳的刀相撞,但其左掌握成拳,狠狠砸中苏凌夷的胸膛。 东重阳被刀反震的力量迫使接连后退。 而苏凌夷也喷着血,胸膛直接塌陷,飞出数十丈远。 姜望以刀杵地,单臂挥刀又半路折回,虽击退东重阳,但手臂也因此受创,轻微颤抖着。 看着跌至脚下的苏凌夷,杜言若面色惨白。 其嘴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浑身抽搐。 蔡棠古怒不可遏,厉声道:“姓姜的,你怎敢如此!” 姜望抬眸,轻笑道:“老蔡啊,你也听到了,是他一直在威胁我,虽然平时我性格很好,但有时我的脾气也很不好,像他这种废柴留着没什么用,只会给你们鱼渊学府招恶,我这可是在帮忙清理门户啊。” 他摆手打断刚要再说话的蔡棠古,看向骆岘山说道:“尊者,可能护我?” 骆岘山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既站在这里,自能护你,只要常祭酒敢来,我便让他哭着回去。” 姜望也跟着笑道:“尊者果然霸气。” 蔡棠古看着他们,气得胸膛起伏,满是褶皱的脸抖来抖去。 “真是好样的......”蔡棠古朝骆岘山说道:“武神祠真的甘愿为了他跟鱼渊学府为敌?你可清楚,但凡祭酒亲至浑城,便很可能会是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的战争,你们那位首领在神都闭关,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可来不及护住苦檀武神祠!” 骆岘山沉声说道:“你也要想清楚,武神祠在苦檀可比鱼渊学府势大,整个苦檀的武夫都对武神祠敬若神明,帝师不介入,常祭酒真敢惹我武神祠?” “若是为了区区一个苏凌夷,把事情闹得神都也知晓,那般后果,你可能承担得起?” 看着满脸悲愤的蔡棠古,骆岘山又说道:“活着的苏凌夷也便算了,若人死了,常祭酒是选择息事宁人的好,还是拼着毁掉整个鱼渊学府,最终依旧什么也捞不着的好?” 蔡棠古哑口无言。 虽然苏凌夷是祭酒亲传弟子,可终究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走多远,真要因此造成武神祠和鱼渊学府开战,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 看着苏凌夷再次咳血,直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蔡棠古心里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貌似在骆岘山来到,表明要跟侯府同一立场后,苏凌夷就注定死了也白死。 他很清楚,骆岘山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苏凌夷真的死了。 可谁能想到,姜望竟是这般果决,半点顾虑都没有。 他更有些怨恨苏凌夷,当真是愚蠢至极,若非说了那些话,何至于这般结果? 怕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浑城了。 只要命在,想再报复姜望的机会不是多得是? 蔡棠古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话,弯腰抱起苏凌夷的尸首,大步离开。 杜言若紧随其后,她现在可不敢说什么要救父亲和弟弟的事情,保命最要紧。 东重阳仅是瞥了姜望和骆岘山一眼,很快踏出栖霞街。 没有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当然也是要给常祭酒一个面子,否则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且更有故意留下些隐患的想法。 姜望挥手让青袍修士搬来藤椅,直接躺在府门外,抬眸看向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视线最终落到一处屋顶。 冯灵槐就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地喘着气。 谢吾行来到姜望身侧,说道:“若非骆尊者在此,你那般直接杀死苏凌夷,便是彻底把鱼渊学府得罪死了,虽然现在也不差。” 姜望笑道:“若非骆尊者在此,我可能便也不会杀他了。” 闻听此言,骆岘山眉眼微颤,说道:“鱼渊学府背靠着帝师,真要打起来,武神祠不见得能占到多大优势,只是因牵扯甚广,常祭酒懂得如何取舍,此举终究还是鲁莽了些。” 他念头微动,继续说道:“若是小鱼能真正入武神祠,甚至有机会成为首领亲传弟子,那么事情便简单多了,就算惹出再大祸事,首领也会帮忙平息。” 姜望挑眉。 在想借用骆岘山的威势来堵蔡棠古嘴巴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肯定会有后续麻烦等着,而武神祠首领确是能教小鱼的最好老师,但与之相比,小鱼能活着,才最重要。 骆岘山此刻很有自信,他帮姜望挡住鱼渊学府,可谓是扛着极大的压力,若非前面话说得太满,在姜望询问可否相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本是要拒绝的。 但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且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事实已然这般,姜望便没有理由不让小鱼前往武神祠。 事实上,若非小鱼有着血海深仇,且威胁直指神都,姜望哪可能拒绝这种好事,可很多事情并不会像想得那般美好。 姜望也很苦恼啊。 是我非要拒绝么? 那是根本没得选择嘛。 “武神祠首领能挡住所有麻烦?在神都里也能保证小鱼安然无恙?” 骆岘山说道:“我家首领毕竟非是隋国真正的第一人,若麻烦大到离谱,自是很难保证,但只要没有把天捅个窟窿,首领便能庇护。”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且容我考虑考虑。” 小鱼也未曾知晓仇家都有谁,若是麻烦大到真能把天捅个窟窿,纵使概率很小,姜望也不愿让小鱼冒险。 此事要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才行。 终是没有直接拒绝,骆岘山心情很好。 他随即看向愣在一旁的荣予鹿,怒斥道:“蠢货!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给我滚回去受罚!” 荣予鹿未敢做声。 姜望打败东重阳,又直接当着蔡棠古的面杀死苏凌夷,使得荣予鹿竟是生出一些钦佩之意。 但有自尊作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被骆岘山拎着回了半日闲客栈。 姜望再次瞥向某处屋顶,却已没了冯灵槐的踪影。 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也不见了。 姜望皱着眉头,冯灵槐倒是命大啊,居然还活着。 他往神国里探寻,“夜游神,你怎么搞得?当时把动静搞那么大,害我赔了好多银子,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合着就我自己倒霉呗?” 夜游神没有露面,但石像的眼睛微微闪着光,其声音传出,“他应是必死的,肯定有人用了什么神异手段,把他救活了,那位背着女式剑的男子,有着一股很特殊的气息,我似是在哪见过,总之那股气息很危险。” 姜望疑惑道:“能让你感觉到危险的,此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夜游神说道:“我看不出,是因他的修行路数,不属于世间任何一门,偏向剑士,可又有不同。” 第四十七章 破壁神符! 西城巷。 陶天师正在自家院子里认真画符。 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啊?”陶天师询问着,将得符笔放下,行至门后,却未闻回应,好奇地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而在对面墙角处,有一老者倚着墙壁,满脸的虚汗。 陶天师脸色大变,“你......您是萧先生?!” 萧姓男子皱眉,问道:“你认得我?” 陶天师说道:“听闻有人要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子,此事仅在入门天师里流传,若有结果,便有重谢,可给予天师最大的资源,其人姓萧,又背着比较特别的剑,自能一眼认出。” 萧姓男子点头说道:“陶天师在浑城附近名声颇响,没想到也有听闻此事,我恰逢浑城,本意也是让陶天师帮忙,确是巧得很。” 陶天师讪笑道:“仅是些虚名而已,敢问萧先生承诺可为真?” 萧姓男子说道:“自然为真。” 他看向院子里,又笑道:“陶天师借妖画符,却是下乘之道,若沾染太多妖气,怕是会凭生许多麻烦啊。” 陶天师尴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让萧先生见笑了。” 站在院门外的冯灵槐,面色有些紧张,萧先生此刻话这般多,兴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晓得能听不能听? 但萧姓男子却没有任何规避的意思,问道:“陶天师可有线索?” “这个嘛。”陶天师一副很踌躇的样子。 萧姓男子微笑道:“那我便给陶天师一个见面礼吧。” 他伸出食指,朝着地上轻划,便有闪烁着光辉的纹路呈现,顷刻间,天地之炁便凝聚于纹路之中。 紧跟着他再次朝着院中的符纸招手,一张空白的符纸飞至,纹路印于纸上,缓缓飘落在陶天师手里。 萧姓男子说道:“此般符箓汇聚着大量天地之炁,其威力足以重伤洞冥境修士。” 陶天师很是震惊。 他从未见过此等画符的手段! 且此符箓的品秩...... “竟是堪称完美的破壁神符!” 破壁符是真正的老天师才能制作出来的强大符箓。 归根结底,天师依旧是凡人,此符便可破天人界限,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符爆时根据天师的能耐,所窃取炁的数量,小则能灭杀魍魉,重创第三境武夫,大则能克制傲因级别的妖怪,甚至如同萧姓男子所言,此符在手,面对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丝毫不惧。 虽然此破壁神符并未真正完美,但对于陶天师而言,已经是神物了。 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画出来的符箓。 “萧先生也是同道中人?” 看着如此年轻的萧姓男子,陶天师未敢确定。 虽传闻有能使人返璞归真的符箓存在,但未曾亲眼见过,只看萧姓男子画符的手段,怕是已经站在天师界顶端,年轻些或也正常。 萧姓男子说道:“我虽懂得画符,但并非天师。” 陶天师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确有些线索,也算是机缘巧合,浑城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便是萧先生要找的人,八字极其符合。” “姜望?”萧姓男子微微挑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说道:“这里记载着一些画符的步骤,且有我......自身的领悟,同寻常的画符手段略有区别,但更为强大,只要陶天师能学成,在世间里必有一席之地。” 陶天师很是激动,颤巍巍伸手接过书卷,上述——阵符大全。 离开西城巷,萧姓男子背对热闹的城隍庙会,凝视着栖霞街里的侯府,轻声呢喃道:“虽是找到了适合的人,但其品行也要斟酌一番,若非良人,便只能另寻他法,绝不能凑合。” 冯灵槐仿若奴仆一般跟着萧姓男子。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只是一剑便打败剑阁真传谢吾行,又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甚至画符之道也有精通,萧先生简直无所不能啊! ......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向谢吾行,问道:“刚才那人你可认得?” 因萧姓男子突然便消失无踪,谢吾行正感到很是懊恼,闻听此言,他摇头说道:“只知姓萧,且修为极高,剑阁里除老师和师叔外,恐怕无人是其对手。” 谢吾行很怀疑,萧姓男子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姜望皱眉,难免觉得谢吾行有些夸张了。 “姜兄,你可晓得柳翩此人?”谢吾行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姜望默默举刀,抵住谢吾行的脑袋,把他推远,淡淡说道:“有话大方的讲,莫要离我那么近。” 谢吾行羞恼道:“我没有那种癖好,你要让我解释多少次!” “柳翩?”老管家此刻表情凝重,“是在垅蝉传出盛名的渐离者?” 谢吾行转头看向他,说道:“柳翩是隋国奇人,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往年里从未听闻其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有着极其雄厚的修为,那位萧姓男子也没有黄庭,虽然他解释说黄庭在别的位置,但我仍保持很大的怀疑。” 老管家瞥了一眼自家公子。 因百日筑基纯粹靠毅力,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其实很难一眼看出资质如何。 只是修士筑基,在感知到炁的同时,便也能使炁入体,以此判断是否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 像炁附着肌肤表面便是武夫,自身无炁,能借炁画符者为天师,只要接触到炁,自然就会有相对的特征存在。 行炁者,仅是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搬外景铸就黄庭者,见其数量判断资质。 上黄庭在脑,中黄庭在心,下黄庭在脾,一般修士都只能铸就下黄庭,得见中黄庭者,便是绝对的天才。 而能生来便铸就黄庭者,是指三座黄庭皆有,相当于别人刚起步,此类人就在终点躺着了。 事实证明,姜望只有一座黄庭,且是上黄庭,寻常时候不仅探知不得,甚至体内一点炁都没有。 老管家猜测姜望是有过什么奇遇,如果柳翩没有黄庭的传闻非真,而是也像自家公子这般,他便很有理由怀疑,姜望之所以忽然踏上修行路,是跟柳翩有关。 他平静说道:“黄庭虽是修士根基,但同时也最为神秘,或许有人铸就出第四座黄庭,也未尝可知,柳翩一事,只能代表其天赋异禀,古籍有载丹田之说,证明上古修士也不见得是修黄庭的。” 谢吾行很讶异,说道:“柳翩是寻到了上古之法?” 老管家说道:“青玄署虽没能找到柳翩的踪迹,但肯定对其情况颇有研究,若果真是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又怎会因为找不到便不找了?” “莫说现今修行之法都是依照古时改良而来,就算有些失传的秘法,也不见得便有多好,哪怕无需铸就黄庭,但基础总是要打好的,否则跑得再快,磕一下就死,又有什么用?” 谢吾行陷入深思。 他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就算世间里真的只有一个柳翩,大人物们肯定也会想得很多,但凡有半点可能性,天下人必是不顾一切也要找到柳翩。 虽是如此,谢吾行对萧姓男子仍是很好奇。 接下来数日里,城隍庙会都在如期举行,而寻仙者也开始了大规模行动,栖霞街因此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有修士在栖霞街上空掠过,已经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望此刻正在神国里晃悠,自与东重阳一战,神国里有山拔地而起,有了些花草溪流,他便也能直接以意识进到神国里面。 爬到山顶,俯瞰神国,除了这座山,视线范围里皆仿若深渊一般,就像是天地未生时的混沌。 他轻轻抬手,便有风起,手落下,风便停。 姜望摸索着下巴,惊叹道:“我简直就是这里的神啊。” 夜游神四脚朝天的躺在草地上,讥讽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若是等到能把外人带入此处,你才是真的无敌,你想让人死,人便死,想让人活,人便活,此刻你再怎么呼风唤雨,也只能给自己看,毛用没有。” 姜望没搭理它,想着那不是早晚的事情。 他也直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只觉得就连空气都很是香甜。 随即忽然又有些惆怅,侧目看向夜游神,说道:“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存在啊,我至今都没有真正修行,若不能成为修士,便无法增涨寿命,待得神国更强大后,我岂非要被耗空啊。” 夜游神欢快的蹬着腿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可是要成为仙人的,格局能否放开点?若是跟寻常修士一样,神国干嘛使得?” 姜望拍了拍草地,说道:“展开讲讲。” 夜游神一个鲤鱼打挺,迈着小步伐溜达,豪气干云的说道:“修士要么铸就黄庭,要么生来便有黄庭,而你就属于后者,虽然你只有一座上黄庭,但你的黄庭里却藏匿着神国。” 它面朝向姜望,“简单点来说,你直接就跨过了百日筑基,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你还用得着修炼?” “是因你非真正仙人,神国若要稳定,才需汲取你的寿元,若非你生来便是修士,就神国需要的寿元,在刚出生就直接把你掏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第四十八章 跨向凭阑街 城隍庙会第七日。 傍晚。 凭阑街某处酒肆里。 舒泥托着脸蛋,看着庙会场景,怔怔出神。 宁十四抿了口酒,叹气道:“此次怕也是无功而返啊,按理来说,神都里便有位仙人,仙人临世一事该更为详细才对,这般无头苍蝇般找来找去,哪能有什么结果。” 往常寻仙确凭运气,那是没有办法,但神都里既然已经有一位仙人了,寻仙的方式总该变得不同。 他甚至开始怀疑神都那位仙人究竟是真是假,毕竟连老师也未曾亲眼见过,只道那位仙人就供奉在皇宫里。 可仙人一事乃国师亲口说出,也是亲自寻觅到的,且得到圣上证实,神都亦有仙迹降临过,只是未见仙人踪影罢了。 因自察怀疑仙人而莫名惶恐地宁十四,当即罚酒三杯,又朝着神都的方位作揖。 舒泥倒也见惯了宁十四白痴般的行径,她轻声说道:“老傅许是也没想着我们真能寻到仙人,否则为何让你带着一群武夫过来?可莫要说他只为磨炼我,全都仰仗我一人寻仙,岂不是要累死。” 宁十四又哪里晓得神都里的大物都在想什么,老师虽然身份不低,但也只是在大物手底下做事,想着师妹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舒泥此刻微皱眉头,在酒肆里正好能看到栖霞街路口,裁缝铺前,老许头被人推倒在地,看模样,动手者像是修士。 ...... 相貌甜美的女修士紧蹙着绣眉,淡黄色的长裙沾染着水渍,裁缝铺的伙计端着木盆,吓得愣在原地。 面相儒雅,只是眼睛有点斜视的男修士,瞪着瘫倒在地的老许头,却像是在瞪着店铺伙计,“不长眼的家伙,我师妹衣裳如此华贵,卖了你整个裁缝铺都赔不起!” 伙计把木盆扔掉,想要去搀扶掌柜的,“我泼水的时候你们还离得老远,谁晓得你们走那么快,非得赶着让水泼你们身上。” 店铺伙计在栖霞街里泼水,而那两位修士仍在凭阑街,他做梦也想不到能把水泼到人身上。 但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老许头也第一时间出来道歉,却被人推了个屁股墩儿,若非老许头身子还算硬朗,这一下怕是人都得摔没。 男修士沉声道:“居然敢还嘴!” 他直接拔剑指向老许头和店铺伙计,“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阁下是否过分了些。” 舒泥和宁十四出现,后者伸手挡开男修士的剑。 离得近了,舒泥方才准确感知到,面前的两位仅是百日筑基的伪修士。 虽然已经处在要铸就黄庭的阶段,但此刻浑城里可谓洞冥修士遍地走,他们也就只能在普遍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了。 察觉到舒泥的修士气息,对方神色微变,皱眉说道:“我辈修士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教训个劣民怎么了?姑娘想帮他出面?” 舒泥气极反笑,说道:“修士受人尊重,但同时也会尊重别人,你一个刚行炁圆满,尚未搬外景铸黄庭的废柴,哪来的资格降妖除魔?纵然是世间最弱小的妖怪也能随意杀死你,你又护得哪方平安?” 她看向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讽刺道:“修士的重任是斩妖除魔,只是身上被泼了些水,就欺辱百姓,就算你们真的成了修士,怕也担不起什么责任,修士的身份,可不是让你们秀优越感的。” 男修士脸上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店铺伙计把老许头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小侯爷吧?” 老许头很生气,但闻得修士两个字,哪里能请姜望露面。 侯爷尚在时,他便包揽了侯府衣裳的裁制,可以说,也是看着姜望长大的,有危险的事情,哪能把姜望牵扯进来。 店铺伙计也是晓得掌柜在想什么,再次说道:“最近浑城里可是盛传着小侯爷的大名,修士而已,听闻小侯爷还杀过呢,若不把小侯爷请出来,看这架势,我们怕是没命可活。” 老许头仍在犹豫。 但舒泥却已经说道:“你眼中的劣民,在浑城里可是有着一手遮天的背景,若把姓姜的招惹出来,你的下场必会凄惨无比,要是胆子够大,就尽管试试。” 老许头面色有些红润,所谓姜望在浑城一手遮天的事情,还是他告诉舒姑娘的,想着舒姑娘怎么到处说呢,这不是在给姜望惹祸嘛。 男修士面色一紧,随即又冷笑道:“浑城在苦檀偏僻处,此地莫说修士,连个武夫世家都没有,就算一手遮天,也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拿这种事吓唬我?” 店铺伙计没再等着老许头同意,直接便朝着浔阳候府跑去。 男修士见此,也未阻拦,说道:“我确要看看,你们能请来什么大物。” 他转头看向舒泥和宁十四,“我身后可是站着洞冥境巅峰的修士,此来浑城寻仙者的最高战力,就算你们身后也站着同等人物,也至多大事化小,吓唬我?未免太幼稚了些。” 舒泥笑而不语。 宁十四很头疼,他对这种戏码并非很感冒。 此事本能轻易解决,但看师妹的意思,怕是没有那么想。 归根结底都在老许头。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跟姜先生有关的人身上。 很快,店铺伙计便又跑了回来。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背着手,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舒泥翻了个白眼,走路像老头儿也就算了,真是到哪都离不开一张藤椅,哪怕晓得姜望身体很虚,但更关键的绝对是因为懒。 青袍修士无视所有人,把藤椅摆在裁缝铺门前,等着姜望来到,躺在上面,他便很娴熟的在藤椅后面一站。 男修士眉头紧皱。 无意间瞥到女修士看向姜望有些花痴的眼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嘲讽道:“这便是在浑城能一手遮天的人?莫不是个笑话!” 姜望挑着眉,看到老许头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模样,随即声音极其平淡的说道:“弄死他。” 青袍修士闻声而动。 舒泥张大了嘴巴,这也太果决了点吧? 男修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青袍修士直接抓住了脑袋,咔吧一声,看向姜望的视线渐渐转移到地面。 他心里满是疑问,只觉得离地面越来越近,在脑袋磕到地面的瞬间,便再没有了意识。 老许头吓得脸都白了。 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亦是满脸惊恐。 宁十四则面色凝重。 能让姜先生如此果决,直接痛下杀手,看来老许头跟姜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他看向老许头的眼神,甚至都有了些敬畏。 裁缝铺掌柜不可招惹! 舒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就这么把人杀了?” 姜望平静说道:“留着作甚?” 舒泥虽然是刻意想给姜望找麻烦,但也没想到姜望接的这么稳,她认真说道:“此人背后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在的,若是些小宗门也就算了,但凡背景雄厚,你可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姜望神情微喜,在藤椅上坐得更端正了些,指着甜美的女修士,说道:“有背景好啊,快点去求援啊,我就在这等着,速去速回!” 舒泥扶额,叹气道:“这家伙又犯病了。” 宁十四想着蔡棠古的事件,以及谢吾行找上门,虽然都非姜望主动惹事,但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在听闻对方可能有很大背景时,姜先生会显得很兴奋呢? 没等女修士所谓求援,因大部分外来修士都在栖霞街附近寻仙,他们的靠山很快便注意到此地情况,直接破空而至。 而来者便是曾在栖霞街废墟处被骆岘山吓得仓惶逃离的修士之一。 但现在的他没有当初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一股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修士,他表情瞬间变得阴沉,有很强的压迫力四溢开来。 “是谁干的?!” 青袍修士挺胸抬头,“便是在下,你当如何?” “好胆!”来者正要发怒,可瞥见舒泥和宁十四,面庞忽的一抖,宁十四的袖口处有着很明显的标志,那是属于神都骁菓军的。 若非他颇有见识,怕只会以为是衣裳的装饰物。 神都坚不可摧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因骁菓军的存在。 那是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卑微,揖手笑道:“原是两位尊驾在此,这件事恐有误会。” 舒泥很果断的说道:“没有误会,我们只是路过。” 若真是什么大宗门,对骁菓军客气很正常,但也不会那般敬畏,因此舒泥再次把矛头直指姜望。 那位洞冥巅峰修士精神一振,再度恢复了高人风范,冷眼看向青袍修士,正要大放厥词,但忽有一股更强势的威压来袭,他接连倒退数步,神情再变,“是谁?!” 姜望坐在藤椅上,抿嘴笑。 神国里焕发生机,也使得姜望能在栖霞街里直接使用那股力量,他有意想尝试踏出栖霞街,又是否会有变化。 于是便下得藤椅,抬脚跨向凭阑街。 第四十九章 平平无奇贵公子 姜望右脚站在凭阑街里,左脚站在栖霞街里,低头沉思,想着以防万一,这个位置便正好。 柴彼面露惊疑。 姜望整理了下着装,微笑道:“躺着那个是你的人吧,我杀的。” 柴彼看向青袍修士,后者点头说道:“我家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 他又看向长得甜美的女修士。 那位女修士伸手指着青袍修士。 且不管刚刚那股强悍威压是谁的,但青袍修士显然更好欺负些。 柴彼沉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人很讲道理。” 虽然姜望很虚的样子,却反而让人看不透,为防万一,他得保持谨慎。 最重要的是,在感受到那股威压时,他目光有扫向姜望,因看得是脸,第一时间便探知到其上黄庭所在,而在眨眼间,黄庭便又探知不到了,如此异常,必有猫腻。 青袍修士闻言,就要代替姜先生出手。 但柴彼又忽然说道:“所以得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要转向女修士,可转念一想,唯恐其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便指着店铺伙计,说道:“你来讲讲。” 姜望有些茫然。 此人来势汹汹,怎么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 人都躺地上,凉透了,你应该直接报复我啊? 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店铺伙计当然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柴彼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确是我的弟子有错在先,阁下的意思是?” 他看向姜望,带着点试探的眼神。 姜望:(o_o)? 你徒弟都已经没了! 你问我的意思? 姜望轻咳一声,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明明把人徒弟杀了,老师却是一副讲理的模样,好像他徒弟的确该死,自己若是‘得寸进尺’,便太着恶相了。 你起码给一个让我侮辱你的借口啊。 虽然直接开打也没事,但好说不好听啊,毕竟浑城现在到处盛传着自己的大善名,本公子怎么着也是靠脸吃饭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啊。 他忽然念头通达,指着端坐在椅子上愣神的老许头,说道:“这老东......这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往日里我多有孝敬,哪敢让他磕着碰着,别看他表面上好像没事,但其实受了内伤,命不久矣,此事决计不能罢休!” 老许头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孝敬过我? 这个暂且不提。 我怎么就命不久矣了? 他很是慌张的查看自己的身体,想着莫非真的受了什么内伤? 店铺伙计直接一把抱住掌柜的,扯着嗓子哀嚎,“没想到啊!原来掌柜的居然伤得这么重,您老放心,裁缝铺我肯定会照看好的!” 老许头一脚把他踢开,好家伙,你这是在觊觎我的铺子啊! 简直不当人子! 柴彼也很惊愕。 他犹豫着说道:“我弟子人都没了,此事也算有个结果,若老人家真有什么问题,柴某自能将其治好,恰巧我手里有一颗金丹,不说生死人而肉白骨,极重的伤势都能缓和。” 姜望很震惊。 你确定那真的是你徒弟? 他再次努力尝试道:“你是被刚才那股威压吓到了?千万莫要误会,那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公子而已啊!” 柴彼原本只是怀疑,出于谨慎,才各种好言好语。 但你直接把那股威压说出来了,还说不是你搞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何况,你又哪里平平无奇了? 是否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莫说长得极其好看,我可是真切的探知到你的黄庭啊,而且是上黄庭! 按照柴彼的理解,有上黄庭存在,其他两座黄庭肯定也有啊。 这不是妥妥的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嘛! 你告诉我到底跟平平无奇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柴彼紧张的吞咽口水。 此般天才,在这个年纪,怕是早就被某座大宗门抢到手了,就算你目前真的修为很低,我也根本惹不起啊! 但那股威压的强度,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我哪怕是个白痴,亦晓得现在该怎么做。 他瞥向舒泥和宁十四,心下更是凛然。 说什么只是路过,唬弄鬼呢! 有洞冥境修士做护卫,旁边又站着两位骁菓军的人,其背景怕是大到吓人! 数日前,他刚刚被骆岘山吓得不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必须得学聪明了。 况且被杀的男修士才是真的平平无奇,仅是因其家里曾经对柴彼的某些恩情,勉为其难收入门下。 此人品行有问题,资质又不高,素来被柴彼所不喜,哪值得为他葬送自己的前程啊。 柴彼当即义正严词的说道:“阁下高洁,我早就有意清理门户,不甘让得此蛀虫污染宗门,现下果然又惹了事,百姓才是隋国根本,肆意欺辱百姓,阁下出手将其诛杀,亦是正义之举,实在令柴某敬佩。” 他看向那长相甜美的女修士,沉声说道:“白菜,早就提醒你莫要跟此人走得太近,若非阁下出手相帮,你以后肯定也会染上恶习,此等大恩,还不拜谢!” 甜美白菜一脸呆滞的向姜望见礼道谢,又呆滞的退回原地。 她可能都未曾知晓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满脑袋疑问。 姜望:(o_o)?? 宁十四突然一副很激动的模样,上前揖手说道:“柴前辈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但贵徒终究身死,我愿承诺,只要柴前辈另有徒弟,且品行端正,我可举荐其入骁菓军。” 柴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好事? 他所处的宗门也就苍蝇那么大,若其门下弟子能入骁菓军当职,且不提宗门地位水涨船高,他便也有足够的底气,竞争掌教之位了! 柴彼此刻恨不得那位男修士活过来,然后再死一遍,有这般大好事,死一万遍都不够。 可谓气势汹汹而来,欢天喜地的离开。 待得柴彼领着甜美女修士,消失在栖霞街里,姜望很颓废的瘫倒在藤椅上,感叹这个世间当真怪得很。 且柴彼临走前,真的把金丹给了老许头。 寻常凡人,若能吞了金丹,也可延年益寿,虽然需得有修士帮忙,否则便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有青袍修士相助,老许头服下金丹,入口即化,顷刻间便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围着浑城跑上几圈,怕也没问题。 老许头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少年时的冲动。 精气神充足后,老许头看着姜望和舒泥,心思活泛起来,笑道:“两位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啊,感情嘛,总是要相处一下的,且莫要害羞,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姜望起身离开。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跟上。 舒泥阴沉着脸,倒是很有默契,跟姜望同时迈步。 宁十四见老许头长篇大论,觉得这般直接离开,很不礼貌,便很尴尬的愣在原地。 栖霞街里。 舒泥回头看着本是一同离开,此刻却远远掉在后面的姜望,讥诮道:“你是属王八的?” 姜望神情落寞,目视着周围掠过的修士,那么多待宰的羔羊,却一个都捞不着。 没有等到回应,舒泥停下脚步,在姜望走过来时,又说道:“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姜望很随意的摆手说道:“要人嘛,多的是。” 他直接把令牌丢给青袍修士,吩咐其调遣黑焰军来浑城,又指着被放在地上的藤椅,说道:“麻烦舒姑娘帮忙提着。” 看着青袍修士掠走的身影,舒泥嘴巴里嘀嘀咕咕,一只手就把藤椅提了起来。 “栖霞街都快被翻遍了,哪里有什么仙人,你们确真能折腾。” 舒泥冷声说道:“来此寻仙者,又有几人真的觉得可以寻到仙人?要么是故意装样子,要么便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想要光耀宗门,也就宁十四最认真。” 姜望好奇问道:“刚才姓柴的好像对你们很客气,那个骁菓军很厉害么?” 骁菓军的名声自然在隋国传得很响,但姜望真正踏出家门的日子没有很久。 往常也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偶尔偷跑出府,坐在老许头的裁缝铺前,听隔壁凭阑街茶肆里说书先生讲故事,却也未曾听到过有关骁菓军的内容。 因身子虚到不忍直视的程度,从侯府里来到裁缝铺,便几乎把他累瘫,且老许头也知晓他的情况,就算他稍作歇息,老许头也不会让他跑出栖霞街,哪怕茶肆离得很近。 是因凭阑街里的人太多,容易出事。 隔着一堵墙,又有一段距离,他只能勉强听到声音,故事其实也是断断续续,但曾经的他乐此不疲。 若非后来身子好了些,且经常跟老许头见面,同舒泥相亲的时候,老许头肯定直接把人领到家里去了。 舒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姜望,骁菓军的大名在寻常百姓耳朵里,可比修行宗门大多了,就算不了解的,也肯定听说过。 真要讲述骁菓军,怕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她只能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道:“骁菓军是隋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 姜望明悟,就是跟祁国的黑焰军一样嘛。 在回到侯府的时候,姜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栖霞街里现在满是寻仙者,若是自己弄出一些仙人的踪迹,等着寻仙者闻声而至,不就有了很多找茬的机会嘛? 第五十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上) 在姜望试图跟夜游神商量创造仙迹时,镇守府衙的周捕头忽然造访。 由白袍修士领着,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周捕头揖手笑道:“小侯爷,深夜登门,多有打扰。” 姜望点头说道:“有何事?” 周捕头说道:“因南城巷那件事,我们在杜家里找到一位小姑娘,暂时将其带回府衙,问什么话也都不说,直到今夜,她才说出跟小侯爷认识,想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便把人带来了。” 话落,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阿空的小身板。 阿空睁着她又萌又大的眼睛,“我饿......” 周捕头赶忙解释道:“非是不管饭,但她实在是太能吃了。” 姜望默默瞧了她一眼,说道:“我能理解。” 周捕头没有直接离开,继续讪笑道:“说来也怪,杜家怎么一夜间就空了呢。” 姜望平静说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举家搬走了吧,你也晓得,浑城里有很多外来修士。” 周捕头释然道:“原来如此。” 他当即告辞离开。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此人是否察觉了什么?” 姜望微笑道:“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但他是聪明人。” 挥手让白袍去休息,姜望看着阿空,无奈说道:“我跟你可不熟,就算没饭吃,你找我做什么?” 阿空说道:“我看你家挺有钱,地上铺的石板都很别致,你给我吃的,我便帮你做事。” 姜望挑眉道:“你能帮我做什么?” 阿空伸出两只手,勤快的掰着手指头,“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会做饭,也能吃饭,我会花钱,会打架,还会种地......” 姜望看着阿空滔滔不绝,除了会吃饭,会花钱这一点,倒确像个百宝箱。 “想留便留吧,虽是能吃了点,但我侯府尚且养得起。”姜望伸了个懒腰,指向某个房间,说道:“你便住在小鱼隔壁吧。” 阿空拍了拍小肚子,委屈道:“先给点吃的呗。” 姜望好笑的说道:“厨房里什么都有,你自己去做。” 给阿空指明厨房的位置,姜望便没再理她,意识遁入神国里,找到又在山上滚着玩的夜游神,就地躺下,说道:“你既是神祇,制造些仙迹应该很容易吧。”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栖霞街里出现第二次异象,被大物察觉到,此次寻仙就会变得不同寻常,到时候你怕是死无全尸。” 姜望很惆怅。 若不能主动出击,他想要真正无敌,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游神振翅高飞,草屑四溅,身形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座山都覆盖,它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近期我感知到,有大妖在浑城周围出没,修士寻仙那么久,前来杀仙的妖怪也要将至,你若弄出仙迹,必会被妖怪群起而攻之。” “与其把主意打在那些修士身上,不如前去降妖除魔,最晚到明日,第一批先锋妖便会来到浑城,且级别不会太高,正适合你捡漏。” 姜望抬眸看着夜游神,说道:“小妖怪没什么意思,我直接把那个大妖解决掉不就好了,得到的成果,肯定会比杀小妖来得强。” 夜游神呸了一声,神国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你在想屁吃,敢来杀仙的大妖,你觉得会很弱?捡个漏也就算了,等到那位大妖真的现身,你便想想怎么拖家带口逃跑吧。” 姜望凝眉说道:“大妖将至,浑城会破?” 夜游神沉声说道:“若我尚在全盛时期,一个喷嚏就能将其轰死,但如果浑城没有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出现,等到大妖降临,浑城必破。” 姜望面色难看。 若要以仙迹引来大物,自己可能会没命,但若不那么做,浑城将亡。 是要自己活命,还是拯救浑城,此乃极大难题。 虽然他至今都没有踏遍浑城,也只认得寥寥数人。 ...... 翌日,巳时。 浑城有雨。 骆岘山一如常态般来到浔阳候府。 虽然在雨中练武更有意境,但骆尊者疼惜小鱼,选择在能避雨的地方教学。 姜望躺在长廊下旁观,小鱼自行领悟时,他朝着骆岘山说道:“隋国境内肆虐的大妖还未解决?” 骆岘山皱眉说道:“我武神祠虽也有派出第四境武夫,甚至宗师强者帮忙斩妖,但因苦檀有剑神在,确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因大妖神出鬼没,绝不在一处停留,想要彻底解决,总是需要时间的。” 姜望问道:“傲因算不算大妖?” 骆岘山摇头说道:“傲因在小妖里算大妖,真正的大妖自是拥有着能匹敌澡雪境修士的实力,纵然是我,面对大妖,也是没有多少胜算。” 他看着姜望,好奇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姜望说道:“浑城有海市蜃楼显现,修士们便来寻仙,同时大妖也开始到处肆虐,隋国里的大物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骆岘山沉声说道:“往常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大妖总会冒出来,但像此般规模的确实少见,鱼渊学府的常祭酒曾怀疑是大妖畏惧仙人,试图趁着仙人刚临世,便将仙人扼杀。” “但自隋国建立壁垒,将得大部分妖怪阻隔在外,像妖怪袭城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没有,却也罕见。” “若真是想杀死仙人,大妖为何在远离异象之外的地方肆虐?其目的或是想吸引大修士的注意力,但总归要有行动,可此前未有听闻。” 骆岘山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曾经寻仙都以失败告终,不见真仙人,大妖闹了一番,自然也就撤了,然而国师曾寻到过仙人,虽同样有大妖肆虐,可依旧没有后续,此事确颇为怪异。” 姜望想着,大妖在察觉到仙人临世,便展开行动,但很可能曾经的异象并非都是仙人临世造成的,既是没有仙人,退走也合情合理。 而国师寻到仙人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为大妖没有来得及找到仙人,若要直接攻向神都,怕是没有能力,否则整个世间早就只剩妖怪,没有人了。 可越是这般想,姜望心里越慌。 妖怪要袭击浑城,岂非意味着它们已经找到仙人? 若真有仙人也便罢了,但凡它们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夭寿了! 姜望郑重其事的看着骆岘山,说道:“我有得到消息,浑城附近有大妖出没,甚至可能有群妖聚集,尊者可否回武神祠调集人手,护卫浑城?” 骆岘山神情骤变,低声说道:“你的消息可属实?” 姜望回道:“基本属实。” 骆岘山脸色变换不定,“若是如此,浑城里莫非真有仙人!” 姜望沉默。 骆岘山看着他说道:“此事得汇报剑阁,若有大妖袭城,便很可能真有仙人在此临世,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仙人,妖怪的事情便也不足为虑,情况紧急,我确得回武神祠一趟,但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姜望对浑城有仙人的事情并没有信心。 否则夜游神怎么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很期望浑城确有仙人。 ...... 凭阑街酒肆里。 推杯换盏,斛筹交错。 在靠窗位置,姜望瘫坐着。 对面的谢吾行默默饮酒,沉声说道:“我来浑城前,老师已下山斩妖,据说妖怪只在城池周围肆虐,但城内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剑阁有境界的修士都跟着下山,想要回救浑城,怕是很难。” 姜望问道:“常祭酒待在鱼渊学府里?” 谢吾行说道:“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皆是在就近位置斩妖除魔,大部分区域都是剑阁出手,毕竟武神祠里能跟大妖抗衡的只在少数,鱼渊学府便更不用说了,澡雪境大物就只有常祭酒一人。” “隋国各境都有大妖在肆虐,神都的力量也因此被分散,浑城已经面临四处无援的境地。” 闻听此言,姜望意识到,就算以仙迹招惹来大物,等到所谓大物降临时,浑城早就被妖怪攻陷了。 除了战,便只有逃,这两条路可走。 浑城虽然不大,可也绝不算小,按照夜游神预估,第一批袭城的妖怪,就会在今日出现,想要让满城百姓逃离,难如登天。 所以,其实只有一条路。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 要么只救侯府,顺带着老许头,要么就守城而战。 谢吾行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可还记得出现在栖霞街的那个萧姓男子?” 姜望挑眉。 谢吾行再次说道:“我怀疑他可能便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若能证实,再凭借我们的力量,未必不能抵住大妖袭城。” 姜望问道:“你知他在何处?” 谢吾行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找他,已确定位置。” 姜望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西城巷的某处竹林。 微微细雨使得此地氤氲着潮湿之意。 姜望撑着黑色油纸伞,轻喘了口气,低头看着满是泥泞地靴子,皱眉道:“他就住在这里?” 谢吾行指着前面,那里隐隐可见一座竹屋,显然是新搭建的,在雨雾朦胧里,却颇有妙境。 第五十一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下) 看着眼前的竹屋,姜望惊叹道:“此人当有鬼斧神工的才能,短短几日,竟是搭建起这般屋子!” 谢吾行撑着白色油纸伞,说道:“许是请匠人搭建的呢。” 姜望低声道:“懂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莫管是谁搭建的,先夸了再说。” 谢吾行恍然大悟,感慨道:“不愧是姜兄。” 他赶忙说道:“没错,此般竹屋非是寻常人能搭建起来,让谢某好生敬佩,实为惊天地而泣鬼神啊!” 姜望说道:“你也莫要如此夸张,显得太假了些。” 谢吾行低头羞愧。 此时竹屋门被打开。 姜望挑眉,说道:“冯灵槐,你确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啊。” 冯灵槐没有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敞开的屋门里,萧姓男子端坐,执笔在写着什么。 谢吾行见礼道:“萧先生,浑城有大妖将至,百姓们危在旦夕,我们此来,便是想请萧先生助一臂之力。” 萧姓男子很认真写着字。 谢吾行保持着见礼的动作。 姜望想着,此人倒是很大的派头。 待得萧姓男子把一副字帖写完,轻吐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两人,平静说道:“我非浑城人,为何要帮浑城?” 谢吾行皱眉说道:“天下修士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萧先生怎能因不是浑城人,便视浑城百姓的生死而不顾。” 萧姓男子说道:“此世间修士的做派,我确也能理解,妖怪是天下人的威胁,降妖除魔的目的且不管真是什么责任,亦或是为了自保,跟我却没有什么干系,我这人很自私,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当真愚蠢。” 自幼便被灌输降妖除魔理念的谢吾行,很难理解萧姓男子的想法,他沉声说道:“我看萧先生是畏惧妖怪吧,确是看错你了。” 萧姓男子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因理念不同,便如此恶语相向,却也显得可笑。” 姜望倒是觉得萧姓男子蛮有意思,若非神国的存在,他其实对降妖除魔也并不感冒,世间又有谁不是自私的,但萧姓男子大方承认,反而更像君子。 他鼓掌说道:“姓谢的脑子有坑,萧兄莫要见怪,什么降妖除魔的倒是次要,我只是想搞清楚萧兄有多厉害,咱们不如借着妖怪袭城的事情,比上一比,看谁杀得妖更多。” 萧姓男子看着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你的心思已被我看透,但这种说法确更有意思些,浑城有五大街,抛开没什么人的栖霞街,我们正好各执一半。” 谢吾行忽然道:“你们一人一半,我去哪?”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姜望拍手道:“那便这么着。” 这也正是能检验踏出栖霞街后,神国的力量又能彰显几分,再不济还有夜游神帮忙。 ...... 酉时,天边晚霞初显。 谢吾行站在城头之上。 寻仙的修士们或悬在半空,或立于城楼,神色各异。 柴彼低声说道:“有骁菓军及剑阁真传在,妖怪要袭城的事情自当属实,诸位要打起精神来,此般身份背景的人,怎会故意蒙骗我等,寻仙事宜不急于一时,大家莫要急躁。” 若非有柴彼,想要把浑城寻仙者都召集起来,倒也颇有难度,因有些人怀疑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把他们都引出栖霞街,散布消息者,便可趁机寻到仙人。 好在柴彼识人很多,再三保证,才让得寻仙者们陆续而至。 镇守府衙的兵力也在集结,他们没有实力冲在最前面,只能以身躯挡住城门,且制止百姓们接近这里。 荣予鹿想到尊者回武神祠前的嘱咐,很紧张的咽着唾沫,此生第一次经历妖怪袭城,跟曾经打两三只蠃颙的情况,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在。 他们看着径直走来的舒泥和宁十四。 “姜望要我们帮忙抵御妖怪袭城,他自己怎么没来?” 舒泥也抱着怀疑态度,像栖霞街被妖怪蠃颙围困的事情,在隋国便已经属于很罕见的情况,妖怪若要袭城,规模肯定更为夸张,怎么可能事先半点动静都没有? 青袍修士说道:“我家先生自然是要运筹帷幄,等会儿要出现的只是第一批先锋妖,真正的大妖尚且隐藏在暗处,那才是先生需要对付的存在。” 虽然觉得姜望有人前显圣的嫌疑,但舒泥对姜望的修为也是知晓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浑城门前,孙青睚和单琦玉骑着高头大马,黑焰军整齐划一列阵,战争的氛围一触即发。 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默默抚琴。 冯灵槐在旁踌躇不安,终是忍不住说道:“萧先生,我们何必蹚这浑水?” 萧姓男子轻笑道:“那些寻仙者根本拦不住大妖,只要我们在浑城里,便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姜望要跟我比试,那我自是要奉陪到底。” 他屈指微弹,有琴音伴着落叶,飘至城头。 紧跟着,浑城门外数里之远,有滚滚浓烟升起,且愈演愈烈。 谢吾行挑眉说道:“来了!” 数以千计的妖怪蠃颙奔袭而来,那有人脑袋般大的眼睛,密密麻麻,直晃得城头上修士们头晕目眩。 宁十四震惊道:“如此数量的蠃颙,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舒泥身子颤抖,扶着城墙干呕,非是对蠃颙的畏惧,而是对那些眼睛的下意识反应。 “黑焰军!”孙青睚高举手里的刀,黑焰军齐声震喝,待得妖怪蠃颙距离浑城只剩百丈时,他手里的刀猛地挥落,“杀!” 骏马的嘶鸣,黑焰军的喊杀声,以及妖怪蠃颙的嘶吼,瞬间交织在一起。 纵使在马背上,他们的高度也只能勉强达到蠃颙的腹部位置。 第一队列冲阵在前,挥刀斩击妖怪蠃颙的腿,第二队列紧随其后,刺出手里长枪,贯穿蠃颙的身躯,第三队列撑起盾牌,将得蠃颙唾液拦截。 紧跟着最后方的黑焰军,拉弓搭箭,箭雨满空,目标直袭妖怪蠃颙的眼睛。 仅是一轮冲杀,便斩落数十头蠃颙。 有黑焰旗帜挥动,黑焰军们瞬间变换阵列,借着打出的缺口,策马上前,宛如一条条长龙,围绕着数只蠃颙,刺出一枪便撤,后面的人紧接着再次出击,惹得冲在最前的妖怪蠃颙,无能狂吼。 城下的一幕幕画面,惊得城头修士愣神。 “黑焰军?为何这个名字这般熟悉?” “我只知骁菓军,黑焰军是哪一个?但这般骁勇的表现,恐怕跟骁菓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最关键的是,骁菓军里虽然也有武夫,可修士数量亦不在少数,但黑焰军皆武夫。 最强的也只是第四境巅峰,或者说第四境武夫只有寥寥数人,其余的皆在第三境以下,却能一时间杀得妖怪蠃颙溃败,实在骇人听闻。 但他们显然很难抵御太久,因妖怪蠃颙的数量更胜黑焰军,就算他们有着强悍的体魄,也终究会有极限。 青袍和白袍修士最先掠下城头。 因青袍修士的剑碎了,便在浑城里又重新锻造了一把,虽是品秩很低,但聊胜于无。 以宁十四和荣予鹿为首的武夫也都纷纷纵身跃至战场。 修士们的飞剑,在城头悬空,携裹着黄庭炁,散发着奇异光彩,仿若流星一般,剑出时,便有蠃颙重重倒下,全面战争正式打响。 谢吾行尚未出手,他的视野开阔,直抵妖怪蠃颙的最后面,那里好像有着一座高山,无端横在道路上,但高山的轻微浮动,让得谢吾行明白,那是一只妖怪! 他眉头紧皱着,怀疑那便是大妖。 但妖怪蠃颙既是先锋,为何大妖也来了? 他默默拔剑。 指向那座‘高山’。 在‘高山’的上空,风起云涌,溪河剑意径直砸落! 但‘高山’仅是摇晃了一下,烟雾散尽,却再没有半点反应。 谢吾行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妖怪已经被一剑斩杀。 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能抗住他的溪河剑意而毫发无损,恐非大妖无疑! 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 借着夜游神的眼睛,他观察着城前的厮杀。 “那座山便是大妖?” 夜游神站在姜望肩膀上,说道:“在浑城修士们眼里,那确实算得上大妖。”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它也只是先锋?” 夜游神沉声说道:“此妖对你而言,便已很难应付,若真的只是打头阵的,隐藏在背后的大妖,怕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姜望闭目深思。 老管家和小鱼来到院子里,前者说道:“有妖怪绕到城后,正在攀越城墙。” 姜望睁眼,伸了个懒腰,说道:“童伯带着小鱼,以及剩余的黑焰军,堵住东城墙便好,其他地方有人守着,至于城后嘛......” 他从藤椅上起身,笑道:“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栖霞街便在浑城最南,城后依旧处在栖霞街的范围。 虽然城外厮杀惨烈,但浑城里的百姓们仍在欢歌笑舞,因庙会很热闹,各种敲锣打鼓,外界的声音皆被阻隔。 两幅画面,对比鲜明。 第五十二章 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在未时便已止息的雨,此刻又开始微微下着。 姜望漫步在栖霞街。 天色变得暗沉。 抬头沐浴着微雨,他轻喃道:“出门应该带把伞的。” 拍了拍趴在肩头的夜游神,姜望商量道:“要不你稍微变大一点,帮我挡个雨?” 夜游神猛然叨向他的脸,“...你在想屁吃!” 姜望无奈,只能把双手举在头顶,雨势渐渐大了些。 等来到南城墙时,约有六丈高的墙头已经立着两道身影,浑城依山而建,城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不会飞,确很难攀登。 那是两个身形修长,披着破烂白袍,长发及腰的类人妖怪。 “傲因。”姜望眉头微皱,妖怪蠃颙也就算了,但他一时搞不清楚,为何傲因也都长得一样。 于是,他便询问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是在六百年前,曾经的人间自是没有妖怪的,我却也未曾目睹妖怪第一次降临的场景,只知道那时候天地好像被撕裂,妖怪就像下雨般,掉了下来。” “但有一种说法,其实所有的妖怪,都是某个大妖的孩子,那位大妖,名曰烛神。” “它确如神仙一般,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曾经的仙人,便是因其而陨落,烛神降临,世间无仙,你就晓得烛神有多么恐怖。” “因烛神而诞生的妖,道行越高,数量便越少,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且数量繁多的妖,最是低级,傲因在整个世间,大约只有几千个,蠃颙则是数以百万计。” 姜望的思考角度很清奇,感叹道:“烛神可真能生啊。”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尚有待斟酌。” 立于墙头的两个傲因,此刻凝视着姜望,虽然它们的脸都被长发遮盖。 其中一只傲因口吐人言,“我认得你。” 姜望很惊讶。 夜游神则说道:“这便是妖怪傲因的天赋,它们所视所闻所想都能互通,且有件事很值得一提,正因有此天赋在,但凡有傲因陨落,在临死前,它便可把一身道行转嫁到同类身上。” 稍微停顿,夜游神再次说道:“换句话来说,傲因死的越多,活着的傲因就会越强。” 姜望更震惊了。 两只傲因从墙头掠下,紧跟着又有一只傲因伸出利爪,扒住了墙头。 “你貌似很强,但依旧保不住浑城。” 姜望眯着眼睛,因雨下得大些,泥土的芬芳气息很重,雨珠在他俊美的脸蛋上流淌着,被淋湿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脑门上,也有几缕长一些的因变得沉重,贴着面庞轻微摇曳。 他把腰间悬挂的长夜刀取下,雨珠滴落在刀身上,四溅开来,使得寒芒更盛。 “猜猜杀掉你们,需要几刀?” 有一只傲因径直走向姜望,淡淡说道:“人类,我会抓爆你的脑袋。” 它话音刚落。 便有寒芒闪烁。 雨雾被切开。 紧跟着它便跪在了地上。 姜望轻甩长夜刀,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另一只傲因和仍站在墙头的傲因像是被定格,隐隐露出绿油油的眼睛,惨白瞳孔骤缩。 姜望伸着懒腰,说道:“虽然只要很快杀掉你们,便来不及把道行转移,但我并没想那么做。” 跪在地上的傲因颤抖着身子,有莹绿色的光芒溢出,紧跟着便再无生机。 而剩下的两只傲因张开双手,脑袋高高扬起,像是在接受某种洗礼。 较之本身更强的妖气直冲天际。 姜望三步并作两步,挥刀便斩了过去,仍在接受洗礼的傲因尚未反应过来,胸膛已被撕裂,而立在墙头的最后一只傲因,刚刚洗礼完毕,便又有一股莹绿色光芒灌注。 它显然很懵。 姜望站在城墙下,没再出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只傲因。 寻常的傲因已经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能让傲因变得更强,他自是很愿意。 夜游神想着,妖怪傲因的天赋反倒是成了姜望的食粮,它此刻甚至有点同情傲因。 待得莹绿色光芒被傲因彻底吸收,它身形好像又高大了几分。 变得快有城墙那般高。 它锋锐的利爪直接把墙头捏碎,只是往前迈步,便很轻盈的落在地面,雨雾里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暗沉的天色下,有着极为显著的压迫感。 姜望笑道:“看着有点意思。” 傲因凝视着夜游神,说道:“身为妖,同修士为伍,烛神大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夜游神呸了一声,说道:“烛神算个屁,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姜望惊讶道:“鸟儿,没想到你这么刚!” 夜游神傲娇道:“烛神在几百年前就没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跑出来打我。” 姜望:( ̄ー ̄) 傲因浑身煞气升腾。 夜游神挑衅道:“你很气啊?很气的话就来打我啊。” 它直接飞到姜望脑袋上,甚至让体型变得更小了些,蛄蛹蛄蛹,窝在了姜望头发里。 姜望很无语。 很显然,虽然夜游神尚存堪比妖怪傲因的力量,但眼前的傲因很强,夜游神也就只会嘴硬,口嫌体正直。 被激怒的傲因,咆哮着冲了过来。 姜望赶忙摆出架势。 长夜刀同傲因锋锐的利爪相撞,火星子四溅。 但傲因另一只利爪挥出,势大力沉,直接把姜望拍飞。 身在半空,姜望高喝一声,瞬间止住倒飞的趋势,他攥紧手里的刀,借着夜游神的帮助,浮空而行,使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 傲因抬臂格挡,强盛气息四溢,地面寸寸龟裂,如风卷残云一般,周遭杂物皆被清空。 姜望扭转腰身,狠狠一脚踹中傲因的面门,但紧跟着就被傲因的利爪牢牢锁住,它抬眸,缓缓张嘴,便是一股黑色气焰暴涌而出。 姜望双臂交互挡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袭来,衣裳直接破碎不堪,但肌肤依旧白皙,没受到实质伤害。 在烟雾里看着傲因那张脸,惊叹于两只傲因的陨落便让其这么强,如果世间里的妖怪傲因只剩下一个,又该有多可怕? 夜游神自姜望头发里冒头,“它身上肯定凝聚着不止两三个傲因的道行,若能再将其杀死,神国必然也能焕发出更强的力量。” 姜望表情变得严肃。 低境界的修士或妖怪已经很难满足了,纵是寻常的傲因,效果也是甚微,若能使得神国力量再有所增涨,不敢说敌得过隐藏在暗处的大妖,总归能有一战之力。 他看向面前傲因的眼神无比炙烈。 此般眼神显然是妖怪傲因第一次体会到。 它浑身紧绷。 随即,及腰长发飞舞,破烂白袍猎猎作响,露出枯木般的身躯和金属利爪,虽然它并未张嘴,但咆哮之音却直冲姜望耳膜。 神国里,起风了。 那座山在震颤。 姜望凝聚出能发挥的全部力量,长夜刀因此闪烁着寒芒,使得长夜刀仿佛变得无比巨大,朝着站在南城墙前的傲因狠狠斩出。 城墙崩裂,傲因的破烂白袍直接被震碎,此间雨水倾斜,仿佛利箭拍击在傲因身上。 它第一次觉得修士的刀如此刺眼。 本就布满枯木般裂纹的身躯,在刀芒的轰击下,裂纹更扩大了几分。 而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踩着一只傲因,周围是十数只妖怪蠃颙的尸首,他看着脚下傲因嘴巴里溢出的莹绿色光芒,微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他眼神跟着莹绿色的光芒投向南城墙的方位,说道:“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萧姓男子径直来到西城墙,执剑在墙面画着什么,有金色纹路浮现,随即又隐匿,他回到竹屋,看向冯灵槐说道:“你便在这守着吧。” 冯灵槐欲言又止。 他现在跟个废人无疑,若再有妖怪闯入,显然根本抵挡不了。 萧姓男子已经朝着竹林外走去,但有一道声音传回,“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守着而已。” 冯灵槐很紧张。 等到看不见萧姓男子的身影,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待他默然回头,便看到了骇人听闻的画面。 有妖怪掠至墙头,刚刚要踏足城内,墙壁上的纹路突然浮现,紧跟着便是一阵爆响,那些妖怪阵阵嘶吼,顷刻间便化作血雾。 就好像妖怪从来没有出现过。 冯灵槐面色煞白。 这是符箓的手段?! ...... 栖霞街,南城墙。 眼看着就要被轰碎成渣的妖怪傲因,再接受莫名出现的莹绿色光芒洗礼后,妖气又往上攀升数分,枯木的身躯甚至也恢复成原样。 姜望眉头微蹙。 这是又有傲因死了? 为何偏偏把道行转嫁在自己面前的傲因身上? 夜游神仿若姜望肚子里的蛔虫,直接给出答案,“傲因的感官既是互通的,它自然也晓得其他傲因临死前的画面,要求快死掉的傲因把道行转嫁在自己身上,很合理啊。” 姜望顿时骂街。 虽然很期待傲因能变得更强,可万一比自己还强,就很糟糕了。 他当即便斩出一刀,使得莹绿色光芒未能全部灌注在傲因身上,有一部分直接消散雨雾里。 傲因瞬间发狂,嘶吼声将得乌云震散,三丈范围里,仿佛成了艳阳天。 第五十三章 人前显圣(一) 浑城的城头之上,谢吾行紧紧攥着手里的剑。 虽然黑焰军的喊杀声,妖怪的咆哮声,修士的飞剑破空声,络绎不绝,但他更能清晰感受到仿若擂鼓般的沉闷声音。 而声音便来自那座‘高山’。 是大妖的心跳。 他微微侧目,便见城头上不知何时,萧姓男子已经出现。 “浑城大门肯定很难守得住,你们比试的地点就划在城内街道,我当以为你不会来这里。”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妖怪围城,哪里会只从正门进攻,街道只是划分区域,南城和东城属于姜望,西城和北城正门自然便是属于我的。” 谢吾行神情怪异。 正门前的妖怪自然是最多的,西城墙外是大片树林,东城墙外堆着山石,南城墙外则是悬崖,属于萧姓男子的区域群妖乱舞,而姜望的区域里怕是门可罗雀。 便在此时,有沉闷的嗡鸣声忽然响起。 城前的妖怪蠃颙怔了一瞬,紧跟着四散开来。 “怎么回事?” 那些寻仙者皆是眉头紧皱。 谢吾行沉声说道:“大妖出手了。” 那座‘高山’在震颤,随即竟是伸展开来,仿佛两团硕大的乌云,轻轻扇动,便是一股狂风朝着浑城席卷而来。 骏马嘶鸣,黑焰军四零八落,修士的飞剑也直接坠下,武夫们在地上打着滚,甚至被狂风刮得腾空,狠狠撞在城墙上。 “那是妖怪的翅膀?!” 妖翅伸展足有二十丈长。 寻仙者们驱策飞剑,齐齐朝着那只妖怪斩出。 但飞剑却无法伤到妖怪分毫。 “是澡雪境大妖!” 境界最高只在洞冥巅峰的寻仙者,满脸惊恐。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澡雪境的大妖! 谢吾行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莫说苦檀修士,在剑阁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能与此般大妖抗衡,纵观苦檀,能轻而易举斩杀澡雪境大妖的修士,唯有剑神一人。 他看向萧姓男子,其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只是猜测,但看眼下的情况,莫非萧姓男子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仿若高山的大妖此刻抬起了脑袋,很像飞蛾,但没有触角,却有着两颗尖锐的獠牙,四条黑色绳状的尾巴挥动着,看模样,约长达十丈。 它带有灰色花纹的白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城头上的萧姓男子。 显然很清楚,此人便是最大的威胁。 谢吾行说道:“那只大妖在看我,也是,我虽修为尚且不够强,但胜在剑气凛然。”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随即拔出身后的剑,跨出城头,浮空而去。 舒泥和宁十四重新上得城头,看向悬空掠至大妖近前的身影,后者惊讶道:“那人要做什么?”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阁毕生都在降妖除魔,因此丧命的弟子数不胜数,就算明知不敌,也要上,这才无愧剑阁之名。” 他答非所问般说完,也跟着掠空而去。 舒泥说道:“那大妖显然并非我们能应付的,此刻怎能逞强,男人都这么能装?” 宁十四义正严词道:“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说装显得太低俗。” 舒泥看着他说道:“你是想装也没有那个实力吧。” 宁十四顿时颓废下来,说道:“整个浑城,目前除了姜先生,便也只有谢吾行修为最深,凭我们的实力,就算想帮忙,怕也只会拖后腿。” 舒泥看向那些寻仙者,“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却一个个吓得颤如筛糠,若能齐心协力,施展浑身解数,未见得便不敌妖怪,果然小宗门出来的皆是庸碌之辈。” 宁十四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讲,洞冥境和澡雪境的差距宛若天堑,就算有再多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敌澡雪境大妖,明知必死的局面,他们心生恐惧也是正常,我们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们境界更低,属实帮不上忙,但畏惧都是有的。 舒泥犹豫了片刻,便飞身掠至城里。 宁十四知晓她要做什么,没有跟着去,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景象。 ...... 栖霞街南城。 姜望抱刀而立,沐浴在微雨之下。 “虽然在展现神国时,我的身体出奇的好,但许是习惯,没有藤椅躺着,总觉得很累。” 他在心里说道。 夜游神依旧趴在姜望脑袋上,“虚着虚着便也习惯了,就算你能洞穿山石,身体显得很强壮,但思想仍是虚的,身体的毛病有时候跟思想也有关系,你若是一直这么想,可能就真的虚了,以后指定没儿子。” 姜望黑脸。 他狠狠踩着脚下的傲因,让得后者叫出声来。 夜游神正经说道:“神国里有树长满整座山,除了没有生灵,便与外界无甚区别了。” 姜望问道:“仙人的神国是怎么样的?” 夜游神说道:“等你成了仙人,自然便知晓了,刚刚开始学会走路,打听那么多干嘛。” 姜望顺势一脚把傲因踩死,抬眸便看到舒泥的身影掠空而来。 “我道你仍在侯府里躺着呢,此地我可以帮忙守着,城外大妖已现,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若不出手,怕是顷刻间浑城就得被夷为平地。” 姜望面色沉重。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城外那只妖怪,未必便是真的此次妖怪袭城的幕后大妖,眼下情况可谓相当严峻。 他看着舒泥说道:“我会找人跟你一起。” 姜望回到侯府,径直走向厨房,一把揪住仍在干饭的阿空,说道:“现在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阿空被姜望拎着,仍在往嘴巴里塞着鸡腿儿,直到双脚落地,看着面前的舒泥,咧嘴一笑。 舒泥皱眉说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儿?” 姜望说道:“可别小瞧她,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打得过。” 舒泥闻言,自是很不服气。 但姜望已经直接转身离开。 她看着捧着鸡腿儿啃的阿空,竟是也觉得有些饿了。 而注意到舒泥目光的阿空,顿时满脸警惕,护着手里的鸡腿儿,很快跑到墙角处,蹲在那里,继续大快朵颐。 舒泥:(¬_¬) 浑城外。 澡雪境大妖的威势让得城下洞冥境界的修士皆匍匐在地,只觉背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第三境和第四境的武夫倒是强撑着没有躺下,可也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荣予鹿双手撑着墙沿,看向站在一旁的宁十四,“尊者虽回武神祠求援,但很难在短时间里回来,面对此般大妖,我们根本抵挡不住,与其等死,不如逃吧?” 宁十四皱眉说道:“浑城百姓数万人,若我们逃跑,必将生灵涂炭。” 他回望着浑城,沉声说道:“可但凡浑城里真有仙人......” “我们得尽快把仙人找到,或许这便是唯一的生机。” 荣予鹿是很信仙人的,说道:“只要浑城里有仙人,肯定会出现的,传闻仙人救世,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浑城覆灭。” 宁十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关仙人救世的传说,其实便来在于城隍,而浑城外面就有城隍庙。 他此刻有些怀疑,莫非浑城所谓仙人临世,是城隍再次降临了? “我们得去城隍庙走一趟!” 城隍庙就在浑城外往东五里处。 宁十四和荣予鹿踏足城隍殿。 城隍爷的神像栩栩如生,是位看着很和蔼的黑胡子老头儿。 他们盯着神像。 神像的眼睛好似也在盯着他们。 因城隍节每年都会举办,他们也非第一次来到城隍庙,虽然浑城的庙宇跟其他城隍庙的布置略有不同,但也是大同小异。 可他们却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城隍神像似是活着的。 那是来自心里的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城隍庙里静谧非常。 有微风拂入殿内。 ......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执剑悬于半空。 他们眼前是宛如山一般巨大的妖怪。 谢吾行沉声说道:“可有把握?”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第一次遇到此般妖怪。” 谢吾行说道:“我记得老师曾提到过,形似飞蛾,有着四条尾巴,振翅便能刮起大风,名曰乌侯。” “你是剑神的弟子?”大妖乌侯的惨白色眼眸转向谢吾行,其身上显露的剑气让它很熟悉。 乌侯的声音很沉闷,有时又像在打雷一般。 谢吾行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凝声说道:“苦檀是剑阁的地界,既晓得剑神之名,尚敢率众妖袭城,你确是胆子很大。” 乌侯嗤笑道:“剑神的确让苦檀众妖闻风丧胆,但剑神的视野放在整个苦檀,莫说他未在浑城,就算他真的来了,吾又有何惧?” 谢吾行沉声说道:“正因老师未在,你自是怎么讲都可以,可浑城但凡出了差池,苦檀里躲藏的妖怪就算难寻,老师也定能找到你,你可得想清楚后果,奉劝你立即撤走。” 乌侯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蠃颙是在苦檀唯一不怕剑神的妖,此时正陷入疯狂的它们,怕是很难撤走。” 它凝视着浑城,“何况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尚未完成,想想能杀掉剑神的弟子,我竟是有些心潮澎湃了呢。” 第五十四章 人前显圣(二) 谢吾行面色凝重。 妖怪蠃颙确为异类,非是很强大,而是没有脑子,自然谁都不怕。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目的何为?” 大妖乌侯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你有点怪。” “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但表面上却好像只是普通凡人,上古修士确懂得隐藏自身,可现世除非境界够高,否则便很难做到。” 谢吾行闻言,想着莫非真如侯府老管家所言,柳翩以及萧姓男子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之法? 若是如此,柳翩虽依旧称得上天赋异禀,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神都甚至大宗门里都有些上古之法留存,却根本没什么实际用途,纯粹收藏所用罢了。 就算有些奇异的手段,却也不至于到让此世修士为之疯狂的地步,除非柳翩手里掌握着已经失传且很强大的术法。 乌侯有着灰色花纹的惨白眼睛凝视着萧姓男子,继续说道:“隋国里能做到的大物,基本我都知晓,所以你纵使很强,但应该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萧姓男子轻抚着手里的剑,蓝色剑穗随风摇曳,“垅蝉的妖怪,甚至要比苦檀更多,但却基本不见大妖。” “因满棠山就在垅蝉,大妖出没,在短时间里必定会被满棠山斩杀,剩余的小妖,要么成为满棠山入门弟子的陪练,要么给予垅蝉修士能降妖除魔的机会。” 萧姓男子看着大妖乌侯,淡淡说道:“我确是第一次遇到有你这般雄浑道行的妖怪,手里的剑在催促我,它很想饮你的血。” 谢吾行错愕地看着萧姓男子。 且不管这番话很多,面对乌侯这种妖怪,他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讲出这样的话。 很显然,他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在话音刚落,萧姓男子手里的剑便已破鞘而出。 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 震颤的剑音四散开来。 城前匍匐的小修士,憋得面庞通红的武夫,以及站在城头满脸惊慌的洞冥巅峰修士,皆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副画面。 有猩红地鲜血自乌侯脑袋上流淌,它眼眸轻眨,凝视着面前的萧姓男子,闷声道:“确是有点疼呢。” “只是有点疼么。”萧姓男子暗暗可惜,随即又说道:“那便再受我一剑。” 乌侯怎可能站着挨打。 在身后挥舞的四条尾巴,有一条径直朝着萧姓男子拍了过去,携裹着空气爆响,仿佛阵阵惊雷炸裂。 就在萧姓男子身旁的谢吾行第一时间挥剑,但剑锋却未伤及那条尾巴分毫,整个人便被拍飞。 而萧姓男子则只是伸手,就直接将那条尾巴牢牢抓住。 摔落在地的谢吾行高声喊道:“乌侯身上最坚固的部位便是尾巴,很难斩断,莫要同其纠缠,尽量避开!” 萧姓男子一手抓着尾巴,一手执剑,只听一声脆响,接着便是鲜血飞溅,尾巴直接断成两截。 谢吾行:(o_o)? 萧姓男子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吾行:“...没什么。” 在城头上的洞冥巅峰修士们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识得大妖乌侯的人也没几个,但乌侯是澡雪境大妖必是无疑,那个男子到底是何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便斩断了乌侯的尾巴?! 他们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莫非也是澡雪境的大物! 唯有听闻剑神之名,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见过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修行道路上摸爬滚打的他们,认定萧姓男子必是返璞归真的大物,顿时顶礼膜拜。 在他们的视线里,萧姓男子的脑袋上仿佛悬着光环,熠熠生辉。 太刺眼了! ...... 城隍庙里。 香烛的微光在桌案上摇曳着。 宁十四和荣予鹿跪坐在蒲团上。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城隍显灵。 本就抱有怀疑想法的宁十四,轻叹道:“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人,那些传闻只是前人编造的故事罢了。” 荣予鹿反驳道:“在城隍上仙面前说得什么话,何况神都里便有仙人,某些传闻确实虚假,但也有些传闻是存在依据的,相信城隍大人肯定会出面,也许他老人家现在只是睡着了。” 宁十四欲言又止。 若神都里真有仙人,自能知晓浑城事,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强者们或许来不及救援浑城,但仙人想来,还不是转念之间?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正在这时,城隍庙忽然震颤起来。 荣予鹿惊呼道:“城隍爷显灵了!” 宁十四则径直跑出殿内,“显什么灵,是那只大妖在发疯!” 因被萧姓男子直接斩断尾巴,乌侯暴跳如雷,它何时受到过如此重的伤害?心下既是惊惧,又是愤怒。 谢吾行回眸喊道:“低境界修士和武夫快撤走!”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心惊胆颤,但不想给姜先生丢脸,他们跟着黑焰军阻截四散开来,从各处想要攻城的妖怪蠃颙。 有些武夫和修士确纷纷撤回城内,也有些人同青袍修士他们一般,抗衡不了大妖,对付蠃颙的本事还是有的。 谢吾行挥剑而上,剑锋却被乌侯的一条尾巴卷住,直接将其无视,怒瞪着萧姓男子。 “我的感知果然没错,虽然满棠山里除了那位执剑者,很少有人下山走动,但既是垅蝉人士,想来也只有满棠山能出你这般人物,可就算你是满棠山真传,断尾之痛,我也定要你百倍偿还!” 萧姓男子平淡说道:“若所谓大妖便只有这点本事,那确是让我感到很失望。” 乌侯惨白色的眼睛微凝,张口便是一团白雾,但携裹着雷霆般的气势,轰击在萧姓男子身上。 随着一声剑鸣,白雾直接被破开。 萧姓男子挥剑斩中乌侯的脑袋,紧跟着一个鞭腿,将得乌侯一颗獠牙踢断,他高喝一声,剑气直冲云霄,又如银河倒挂,呈现绚丽彩虹,倾灌至乌侯身上,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 乌侯硕大的身躯竟是被轰击的跪在地上,刹那间便是血迹斑斑。 谢吾行暗自吞咽着唾沫,他觉得自己仍旧低估了萧姓男子,若非太夸张,他都要直呼萧姓男子莫非是仙人了! 而那些寻仙者也很怀疑萧姓男子是否为仙人,因大妖乌侯在其面前竟是没有反抗之力,这何止是夸张,简直是离谱。 乌侯同样很惊惧。 简简单单承受了几招,但它的伤势却超乎想象的重! 此人到底是谁?! 姜望刚刚来至城前。 待在神国里的夜游神感慨道:“他比你先装到了。” 姜望面无表情,推开挡在身前的寻仙者。 “你挤什么?” “能在此亲眼得见如此大物斩妖,实乃三生有幸,纵使其并非仙人,怕也是苦檀剑神那般的存在,就算在浑城寻不到仙人,但能目睹此般画面,亦是不虚此行啊!” “你这小年轻怎么回事?再往前挤我可就揍你了,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这里岂是你能来的?不要命了!” 站在城头的寻仙者对萧姓男子满是敬畏,又对姜望横眉竖眼,他们可是为护浑城百姓而战,既恼姜望一普通凡人跑来如此危险之地,又恼姜望阻碍了他们观战的视线。 柴彼注意到了姜望,赶忙打着圆场,并径直走了过去。 “姜先生,确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没想到浑城里居然有此般强者,看来浑城危机可解啊。” 姜望说道:“你们也莫要乐观,真正的幕后大妖尚未露面,眼前这只,仅是先锋首领罢了。” 柴彼惊慌道:“澡雪境大妖只是先锋?!姜先生可有依据?若真是如此,我们哪可能挡得住!” 虽然猜测姜望的修为很高,但目睹萧姓男子随意殴打乌侯,想着姜望再厉害,也就那样。 哪怕妖怪袭城的事情,便是从姜望嘴里传出来的,也证明确有此事,可现在这番话,让柴彼很难相信。 若非有萧姓男子在,单是乌侯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再有更强的妖出现,柴彼可就得直接跑路了。 “简直胡说八道!”有寻仙者冷眼看着姜望,“澡雪境大妖在苦檀便极为罕见,能让其效忠的妖怪又该是何等存在?” “何况隋国里大妖频繁出没,都被各境大物拦截,又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跑到浑城来?有一只澡雪境大妖出现,就已经是极大意外了。” 他们并非没有脑子,妖怪会袭击浑城的原因,哪能猜不出来,修行大物们更知晓缘由,自然不会放跑各处肆虐的大妖。 道行越深的妖怪,但凡出没,便很难隐藏,想要瞒住大物的视线,来到浑城,何其艰难? 能跑出一只澡雪境大妖,尚可解释为疏忽,再有更强的妖出现,隋国大物们岂非成了笑话? 虽然姜望也觉得可能性很低,但他更相信夜游神的判断。 “你们唯一的任务便是护住浑城,想观战便待着吧。” 姜望踏上墙沿,略微沉默,又回眸朝着柴彼说道:“帮我一把。” 柴彼满脸错愕。 待得把姜望送到城下,又重新回到城头,他仍是没有反应过来。 第五十五章 人前显圣(三) 看着姜望径直朝着乌侯行去的身影,站在城头的寻仙者们纷纷嗤笑。 “这算什么?” “我当以为他是隐藏气息的大修士,结果还得让人帮忙才能下去,简直把我大牙都笑掉了。” “我们是要护住浑城百姓安危,但若有人自寻死路,我们也没辙不是?” 柴彼没有说话。 在栖霞街路口的裁缝铺前,他很确信那股强大威势的存在,亦是很确信曾探知到姜望的黄庭,不管怎么说,姜望也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但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他慢慢眼睛有点酸涩。 虽然乌侯距离浑城确有段距离,但姜望走得实在太慢了。 其实姜望走得不仅慢,他还在大口喘气。 这可是他第一次走出浑城,哪怕只是到城门外。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只刚刚走了几丈距离。 “好累啊,我果然更适合躺着。” 纵使只走了几步路,但他却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虚汗仿佛下雨似的往下淌。 “神国明明就在所谓的黄庭里,又不是在栖霞街,我始终没搞清楚,这是何道理?” 夜游神说道:“我猜测神国应该在你出生时便有了,而你自出生后,便没有离开过栖霞街,神国的范围自然也就只在栖霞街,想要在何时何地都能像正常人那般,你怎么也得突破澡雪境界。” 姜望弯着腰,双臂撑着膝盖,汗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混合着雨水,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已经注意到姜望。 却见他愣在原地片刻,竟是转身又回去了。 谢吾行茫然道:“姜望在搞什么?”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着重新回到城下的姜望,有寻仙者探头说道:“怎么,现在觉得怕了?但我倒是觉得你胆子很大,城外数百蠃颙,稍有不慎就能把你踩死,你敢在这儿晃悠,便是勇气可嘉。” 姜望根本没有搭理对方,而是朝着柴彼招手道:“再帮个忙!” 柴彼:“......” 双脚落在城头上,姜望轻舒一口气,拍了拍柴彼的肩膀,回身面向乌侯,双手搭在嘴旁,高喊道:“那只大飞蛾,我要弄死你!” 寻仙者们满脸惊愕。 此人怕是有病! 病的不仅是扬言要弄死乌侯,而是回到城头再喊话,此般无耻之辈,当真少见。 谢吾行很懵地喃喃道:“那你过来啊,喊什么?” 大妖乌侯的脑袋在冒烟,是被气得,若只是被喊话,它倒是不会有这般反应,但前有被萧姓男子打得无招架之力,现在又被侮辱成飞蛾,那种丑陋的玩意儿怎可与吾相提并论! 但它忌惮萧姓男子,就算想把喊话的人碾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姓男子很自然的让开位置,说道:“他说要弄死你呢,这话我可听不得。” 乌侯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莫非这两个人有仇? 人类啊,果然都是这种为一己之私犯蠢的家伙。 但它又有所警觉。 萧姓男子很强是事实,能跟其结仇者,怕也非善类。 乌侯踌躇在原地,仍是没有什么动作。 姜望又在高喊,这回的话语没有那么简洁,各种羞辱的词汇张口即来,城头上的寻仙者虽清楚骂得不是自己,但也面色有些难看。 庸俗,极其庸俗! 乌侯没法再忍,根本忍不了。 它的翅膀挥动着,掀起飓风,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落在浑城门前,它直立时,比城墙还要高,脑袋低垂,将得月色遮挡,使得城头漆黑一片。 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那些寻仙者们吓得惊慌失措,也开始各种骂街。 姜望也没想到,如此距离下,乌侯显得这般大,他咽了口唾沫,眸子微凝,淡然说道:“说是你飞蛾,确是抬举了,没成想你丑陋成这样,麻烦离我远点,恶心。” 柴彼惊慌道:“姜先生,可莫要再激怒它了!” “蠢货!”寻仙者们怒瞪着姜望,他们为浑城百姓而拼命,此人却这般作为,不仅是要害了全城百姓,更是要把他们都置于死地,简直可恶至极! 乌侯在观察着姜望,城前陷入良久的沉寂。 寻仙者们大气不敢喘。 唯有姜望的声音很响亮,“我是长得好看,但你瞧的再久,丑就是丑,也无法因见到美丽事物就能变得好看,最多使人心情变好,可你的心情恐怕会变得更糟糕,毕竟你我之间差距太大了,心生嫉妒是人的天性,妖也很难例外。” 乌侯闷声说道:“你嘴巴是挺厉害,但我瞧你只是凡俗之辈,信不信,我只需打个喷嚏,就能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它说话时就像在刮风,有些心下畏惧的寻仙者,直接跌坐在地。 姜望微笑道:“我不信。” 事实证明,他在栖霞街虽已能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只要踏出栖霞街,那股力量依旧会消失。 姜望其实在赌,就算输了,也有夜游神当退路,他很紧张,嘴巴里却是没停,甚至往前一步,跳起来,给了乌侯一个脑瓜崩。 见此一幕,寻仙者们胆颤心惊,此人莫不是疯子? 虽然那个脑瓜崩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对乌侯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有一条尾巴探出,瞬间把姜望捆住,紧跟着姜望便双脚离地,到了距离乌侯最近的位置。 乌侯张开嘴巴,虽缺了一颗獠牙,但鲜血淋漓的模样,显得更为可怖。 谢吾行便要飞身上前,但被萧姓男子拦住,说道:“他想尽办法要激怒乌侯,定是有所目的,且看着就好。” 姜望胜他半筹,谢吾行自很清楚,可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夜游神在神国里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姜望的声音传来,“它的嘴巴很臭,且大概只需两息时间,我就得凉凉,你要做好准备。” 如果神国的力量没有出现,夜游神就得在最后半息时间里出手,否则姜望铁定要成乌侯的粪便了。 姜望的脑袋此刻已经入了乌侯嘴巴里,他没忍住吐了。 乌侯因此怔了一下。 城头上的寻仙者们面色深沉,姜望是自己作死,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其活该,但眼睁睁看着这副画面,也是不太好受。 希望他来世真正做个人吧。 他们心里的想法刚落,便见捆住姜望的尾巴随着咯吱的声音,突然崩裂开来,紧跟着姜望挥拳,直接把乌侯另一颗獠牙打断。 莫说那些寻仙者们,就算是乌侯都未曾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痛得嘶吼起来。 姜望身子悬空,又是一拳轰出,怼中乌侯的下巴,让得乌侯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长夜刀随即携裹着寒芒,在乌侯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姜望轻飘飘落地,又猛然腾空,把城头地板都踏裂,悍然一拳轰击在乌侯脑门上,硕大的身躯踉踉跄跄,仰头摔倒,震的城墙都在晃动。 他执刀站在城头,狂风拂着有些破烂的衣袍,青丝飞舞,正对着天上残月,银辉散下,宛若浑身都绽放着光芒。 凝视着姜望背影的寻仙者们,神情呆滞。 柴彼心脏怦怦跳。 当初确是没有感知错误,甚至姜先生要比他想象的更强! 简直恐怖如斯! 看着那副画面的谢吾行也很是震惊。 怎么个意思? 明明只是稍胜于我半筹,我面对乌侯像个废柴,而姜望却能把乌侯揍得半死? 问题很大啊! 萧姓男子眯着眼睛,他凌空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刹,便已然来到姜望身边。 “按照说好的,这里可是我的区域,你现在便属于越界了。” 姜望笑道:“规则是可以变的,既然比的是谁杀得妖更多,那自是哪里妖怪多,便往哪里去。” 萧姓男子说道:“的确够无耻。” 姜望拱手道:“谬赞。” 萧姓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辈......”寻仙者们讪笑着,“前辈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前辈必然乃世外高人,如此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真是我辈楷模啊。” 柴彼顿时言道:“诸位道友是脸皮不要了么?” “姓柴的,你别说话!”寻仙者们怒目而视。 姜望哪里有闲心搭理他们,虽然看似把乌侯打得很惨,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力量仍在乌侯之下。 萧姓男子此时说道:“我们再比一比,谁先把乌侯解决掉。” 姜望皱眉,笑道:“正合我意。” 话落,萧姓男子便已冲向刚刚站起身的乌侯。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浮现,“装一下就够了,可别逞强,若非乌侯被那个人打得重伤,又是出其不意,刚才便不是人前显圣,而是人前受辱了。” 姜望回道:“气氛到这儿了,不上也得上,说不定在跟乌侯战斗的过程里,能让我变得更强。” 萧姓男子一剑斩击在乌侯身上,但紧跟着便被乌侯一尾巴扫飞,姜望随之纵身一跃,持刀狠狠刺中乌侯的脑袋,萧姓男子返身回来,剑气如虹,直接把乌侯的一只翅膀齐齐斩断! 第五十六章 人前显圣(四) 乌侯的尾巴甩出,将得城墙砸出一个洞,折断的翅膀甚至拍死了数只蠃颙,它很疯狂的反击,可伤势也越来越重。 自命请缨来浑城的它,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各境大物都被缠住,浑城里的寻仙者只是洞冥境的修士,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这么两个怪物! 它可不会像蠃颙那般,不晓得死字怎么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要当个妖中俊杰。 张口便吐出一团白雾,携裹着雷霆,把姜望和萧姓男子暂时逼退。 哪怕是一句狠话都没有放,一脑袋便扎在地上,紧跟着尘雾飞扬,竟是遁地而逃。 谢吾行刚刚回到城门前,此刻愣在原地,“乌侯居然跑了?” 姜望也很意外,按理来说,只要乌侯施展出浑身解数,此战就算能赢,怕也要付出很大代价,但乌侯基本都在被动挨打,反击时看似疯狂,却根本未曾彰显太多手段。 堂堂澡雪境大妖,岂非只有这点本事? 难道是有阴谋! 想到可能仍在隐藏的幕后大妖,姜望神情变得很凝重。 但等他转头,萧姓男子已经在斩杀妖怪蠃颙了。 姜望顿时气急,“你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 栖霞街南城。 舒泥神情紧张的凝视着浑城正门方向,虽然因境界低微,她也根本看不到那么远,可那宛若烟火一般在城外绽放的璀璨,却能目睹,想来城外的战斗必然很是激烈。 阿空瘫坐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鸡腿儿吃完了,但依旧很饿,若非守诺,她定是已经跑回侯府了,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等结束了就好好大吃一顿。 为转移注意力,她左顾右盼,此刻雨已经停了,忽然又有一滴水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只怪物就趴在墙头,张着血盘大口。 阿空咽了口唾沫。 紧跟着一把就拽住妖怪蠃颙探出的腿,来了招狠厉的过肩摔,将得妖怪蠃颙直接摔懵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舒泥一跳。 眼看着又有妖怪蠃颙攀上墙头,舒泥当即拔剑攻了上去。 而阿空则继续拽着那只蠃颙的腿,小身板仿佛有着巨力,甩着蠃颙就像扛着一座山,伴随着娇喝,将得蠃颙砸来砸去。 蠃颙很想去咬她,但始终寻不到机会。 “好大的蜘蛛!”阿空很是兴奋,想着要是烤来吃,定是咯嘣脆。 等到舒泥把妖怪蠃颙都解决掉,微微喘着气看向阿空,发现她仍在摆弄着那只蠃颙,而那只蠃颙好像生无可恋一般,眼角竟有泪花在闪烁。 它很迷惘。 以前要么轻松解决猎物,要么看着同伴被猎物轻松解决,再要么就是跟猎物玩上一会儿,但像这种情况,它从未经历过,妖生第一次竟是感到有些害怕。 面对妖怪,无非是两种情况,若不敌,自然身死,若能敌,便最快将妖怪斩杀,哪有像阿空这般,折磨妖怪的,要说有,陶天师和姜望倒也算一个。 但他们折磨的是魍魉,同蠃颙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 因第一次有了畏惧,蠃颙身形瞬间变小,就像寻常蜘蛛那般,想要借机逃遁,但终究是被阿空伸手揪住,彻底歇菜。 看着躺在掌心里,十八条腿朝天的蠃颙,阿空皱眉道:“怎么变得这般小,如此便没法吃了。” 闻听此言,蠃颙的腿颤了几下,事实上,妖怪蠃颙是不懂人言的,但不知为何,它此刻像是听懂了阿空的话。 舒泥也是满脸惶恐。 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可怕! 连妖怪都想吃? 这哪里是吃货,分明就是怪物啊! ...... 浑城以西五十里,有一条河。 此河虽无名,但却延伸数百里,通入周边各座城池。 岸边泥土滚动,露出了乌侯的脑袋。 它望着清澈的河面,闷声说道:“浑城的情况跟我们想得不一样,我都没能进去,便已败了,有两个澡雪境修士潜藏其中,许是早有防备。” “我怀疑浑城里可能会有更强的存在,就等着我们露面呢。” 原本平静的河面忽然泛起涟漪,有一道声音传出,“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很确信他们都未在浑城附近,那城里的澡雪修士又是从哪来的?” 乌侯说道:“我只知有一人可能来自垅蝉满棠山,大妖虽在各处肆虐,但满棠山里确只有那位执剑者出面。” “我们以往根本无法接近满棠山,自也很难搞清楚满棠山里到底有多少大修士,或许问题便出在这里。” 河面泛起的涟漪在扩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最多猜到我们是针对仙人,便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想要直接攻城既是有难度,那便换个方式。” 话音落下,河面又再次恢复平静。 乌侯看着浑城的方向,仍是心有余悸。 它确实没有把全身本事都施展出来,但萧姓男子直接打断它一颗獠牙,斩断它一条尾巴,一剑就让它道行损失三成,后又有姜望再次轰断它一颗獠牙,粉碎一条尾巴,下巴都给怼脱臼了。 它又不是蠃颙那种白痴,明知强敌在前,还要硬刚,自然是有多快便跑多快,否则当年早就死在那位剑神手里了。 但此仇是非报不可的。 待得恢复伤势,定要一口吞掉整座浑城。 ...... 因妖怪蠃颙的‘凶猛’,自是没一个活着的,而黑焰军经此战役,虽伤者数量惨重,但万幸无人丢掉性命,反倒是一些武夫以及洞冥境修士陨落了几位。 可面对妖怪袭城事件,甚至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只是这点伤亡,已是闻所未闻了。 那些寻仙者们自是都归功于姜望和萧姓男子的身上。 若没有他们,浑城怕是片甲不留。 因萧姓男子只朝着姜望留下一句,“我赢了。”便直接掠空飞走,寻仙者们只能把目标放在姜望的身上。 各种敬畏的目光投来,让得姜望虽恼杀得妖没有萧姓男子多,却也有点飘飘然。 浑城的百姓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庙会玩累了,便都回家睡觉。 在城前等了很久,也不见所谓大妖出现,甚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姜望让孙青睚率领着尚且能战的黑焰军,继续在城头守着,单琦玉则带着伤重的黑焰军回驻地,由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护送。 他在回侯府的路上,询问夜游神道:“你确定真的有幕后大妖?” 夜游神说道:“我的感知不会错,但很可能因乌侯的败退,让得那只大妖改变了计划,它迟早会出现的。” 姜望又说道:“我总觉得乌侯这般轻易逃走,很有问题。” 夜游神说道:“那便要看从哪方面来讲了。” “它率妖怪蠃颙袭城,本是胜券在握,结果一直在被打脸,许也因此让它觉得你和那个姓萧的修为很深,归根结底,就是想得太多,有畏惧,便会只想着退走。” 姜望沉声说道:“姓萧的确实很厉害。” 夜游神深有同感,说道:“乌侯的道行在初入澡雪境,能几剑便杀得它心生畏惧,境界纵使未在澡雪,他所修行的剑法也定是超乎寻常。” “就像谢吾行的溪河剑意,能够将他的修为拔高数筹,但也奈何不得乌侯,总之姓萧的很不简单。” 姜望感慨道:“原得知有大妖袭城,我都想着跑路了,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夜游神说道:“若非姓萧的本事很高,你又成功让得神国力量在城前显现,隐藏的大妖但凡露面,结局也只有跑路,而那只大妖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姜望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我能在栖霞街里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而出了栖霞街便也是同曾经那般,需得受到很大威胁,想来神国范围已经笼罩整个浑城,距离真正无敌,也是指日可待了。” 夜游神笑道:“可惜浑城里冒出个姓萧的,否则你已经在浑城无敌了。” 痛!太痛了! 姜望黑着脸,果然自己面前有着很多拦路石。 我就是想躺在藤椅上,举世无敌,如此简单的奢求,很过分么? 回到侯府里,赵汜正在抬头瞧着什么。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赵汜说道:“有人在放烟花啊,但只听见砰砰响,怎么看不到呢?此事甚是奇怪。” 姜望很无语。 赵汜看向他,疑惑道:“你去逛庙会了?我瞧童伯和小鱼也不在,你们出去玩居然不告诉我,实在太过分了!” 姜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下次一定。” 想到那所谓隐藏的大妖真出现了,赵汜怕是得被吓死。 但赵汜哪里晓得怎么回事,闻言很傲娇的哼了一声。 而在城门前,宁十四和荣予鹿自城隍庙里回来,看着镇守府的衙役和黑焰军正在清理妖怪蠃颙的尸首,可谓一脸茫然。 他们只是武夫,在城隍庙里只闻其声,根本瞧不见此处的景象,纵使宁十四很怀疑仙人的存在,仍是很虔诚的拜城隍。 结果在庙里跪了半天,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善解人意姜先生 翌日清晨。 藤椅摆在候府门外,姜望躺在藤椅上。 此时的栖霞街变得很不一样。 有寻仙者路过,顿时驻足,恭敬揖手道:“姜先生,晒太阳呢?” 姜望默默点头。 又有寻仙者经过,如出一辙般顿足揖手,“姜先生,吃了么?” 姜望道了句吃了。 “姜先生,长得真好看。” “姜先生,我刚刚喝了茶,那味道很不错,等会儿我给先生也买来尝尝。” “姜先生,我今早拉了屎,有点便秘......” 前面的问候也就算了,后面那一位你过分了啊! 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 有病就去治啊! “姜先生......” “滚犊子!” 柴彼愣在原地,茫然道:“我未曾得罪先生啊,为何让我滚呢?” “哦,是你啊。”姜望摆手说道:“我闹着玩呢。” 柴彼感动道:“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 姜望:( ̄ー ̄) 我还很善解人意呢。 柴彼又低声说道:“姜先生说有幕后大妖隐藏,柴某深信不疑,昨夜里都没有睡好,今早起来便察觉窗外静谧非常,莫非那大妖已经鸟悄儿的潜入浑城了?” 姜望说道:“若大妖出现,我自会知晓的,你也莫要想得太多。” 柴彼连忙说道:“有姜先生在,自然万无一失。” 便在这时,骆岘山的身影出现。 姜望躺在门口就是在等着他。 “武神祠距离浑城有段路程,我虽以最快速度往回赶,却也终是来迟,但没想到,大妖的威胁已经解决了。” 柴彼朝着骆岘山行礼,说道:“多亏了姜先生啊,否则浑城必是血流成河。” 骆岘山随意瞥了柴彼一眼,看着姜望说道:“听闻是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小侯爷竟能将之击退,实力怕是已经超过我了。”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火热。 哪怕武神祠里从未有过修士,骆岘山依旧动了想要拉拢姜望的念头。 何况只要姜望入了武神祠,小鱼就更没理由留在侯府了。 趁着大宗门没有把目光放在姜望身上,骆岘山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武神祠招揽修士这回事,本就不符合规矩,到时候很可能连小鱼也捞不着。 姜望自是不清楚骆岘山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境界低微,仅是运气好罢了,哪能跟尊者相提并论。” 骆岘山说道:“小侯爷尚很年轻,便有击退大妖乌侯的战绩,此事必然很快就会传遍苦檀,届时定有诸多强者拜会。” “稍微托大一句,骆某算是小侯爷的长辈,咱们关系更好,又有小鱼的情况,咱爷俩更得多多来往才是。”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柴彼也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若姜先生确没有什么大背景,只要妖怪袭城的事情传扬出去,莫说大宗门,青玄署怕也会把姜先生当做香饽饽。 以武夫组成的武神祠想要拉拢一位修士,那些修行宗门自然会有很大意见,他已经能想象到,浑城里各方大势力云集,争夺姜先生的画面了。 而姜望的思考角度不同。 想到若有强者来至浑城,那便有很多羊毛能薅了! 今时不同往日,洞冥境界里的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了。 他看向骆岘山,“尊者,切磋一二?” 骆岘山神情一滞,苦笑道:“我年纪大了,你得轻点。” 按照骆岘山的推断,因是另有一人同姜望联手击败的大妖乌侯,而并非击杀,那么姜望的修为很可能距离澡雪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没有大宗门的培养,此般天赋深不可测,若非如此,骆岘山肯定会怀疑姜望已是澡雪境大修士。 他要夸赞姜望,自然便要夸大其词些,绝非认为姜望真的超过了自己,但也必然很接近,实话实讲,他倒是没有十足的胜算。 整个隋国,乃至追溯到千年前,在二十岁里破入澡雪境界的人,唯有满棠山的那位山主,而姜望在及冠之年,便已很接近澡雪境界,资质怕是仅次于满棠山山主。 若能在未来几年里破境,姜望必会成为满棠山山主第二人。 此乃隋国里任何宗门势力倾尽全部也要大力培养的人才。 骆岘山难免心生嫉妒。 想着借此机会教训一下姜望,定是很有快感的事情。 柴彼默默退到一边。 武神祠骆尊者跟姜先生切磋,他离得近了,容易嗝屁。 姜望继续躺在藤椅上,伸手道:“尊老爱幼是美德,您先出招吧。” 骆岘山说道:“那老夫便不客气了。” 武夫气息爆涌,浑身如擂鼓般炸响,悍然一拳轰出! 若非姜望很爱惜的催动灼热气流护住藤椅,恐又得遭殃,但骆岘山的拳风当真可怕,背对着的府门乓乓作响,风劲刮得姜望面部如水般流动。 他眯起眼睛,紧跟着也挥出一拳。 两只拳头相撞,刚猛地气息四溢,纵然柴彼已经离得很远,仍是受到波及,惊慌失措的飞身撤走。 骆岘山挑眉道:“身为修士,竟然与老夫对拳?” 姜望安坐在藤椅上,笑道:“别看我很虚,但关键时刻我也很强。” 骆岘山说道:“你未曾修武,却有这般体魄,看来也是练武的奇才。” 姜望说道:“但练武很累,修士更自在些。” 骆岘山摇头说道:“莫管修武或炼炁,都得看资质,就像东重阳那般,两者资质皆不俗,但兼修的后果,便是武入不得宗师,修士入不得澡雪,小侯爷单选一类,便也是聪明的决定,虽然我更希望小侯爷能修武。” 姜望笑道:“尊者想把我也招入武神祠?” 骆岘山说道:“确有此意。” 姜望很善解人意的说道:“只要我愿意,纵为修士,何故入不得武神祠呢?” 骆岘山惊喜道:“此话很是在理!” 姜望慢慢从藤椅上起身,一个鞭腿扫向骆岘山,后者挥臂格挡,同样一脚踢出,姜望顺手轻按,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三丈外。 “但我得清楚武神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骆岘山欺身上前,姜望随即后撤,但骆尊者仍是出拳,拳风破百丈,将得栖霞街打扫的干干净净,同时开口说道:“首领修霸道,最是维护自家人,小侯爷就算惹出麻烦,武神祠基本都能挡下。” 姜望拔刀出鞘,直接破开拳风,“其他宗门或是青玄署都能做到,这算不得武神祠的优势。” 骆岘山说道:“但武神祠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按照小侯爷的性格,该是不愿依宗门或青玄署的命令行事,在武神祠里,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姜望微笑道:“这一点确是很吸引我。” 骆岘山喘了口气,说道:“不打了,终归是上了年纪,这便感到有些腰酸背痛了。” 姜望也收刀入鞘,神国里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只能死战才行? 自面对妖怪傲因第一次展露神国的力量,要么都是拼尽全力,直面死亡威胁,要么也是敌方有杀意,单纯只是控制别人身体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显著变化。 想要再找萧姓男子切磋的想法,就此夭折。 除非萧姓男子有杀他的意思。 热情消退,姜望也开始气喘,很自然的再次躺回藤椅上,果然,打架什么的,哪有躺着舒服。 骆岘山也顺势坐在门槛上。 刚刚看似只是切磋,但挥拳或出腿,都非随意,哪怕显得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但力道实则很强,腰酸背痛也不在于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瞥了一眼骆岘山。 体魄强悍自然是因神国力量的附着,要达到能跟宗师抗衡的程度,损耗的力量绝不在少数,纵使损耗相差无几,但这种切磋,显然并不能让神国力量变得更强。 “若小侯爷能入武神祠,便也不用担心小鱼了,此事可谓你好,我好,她也好,皆大欢喜。” 若是只跟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战斗才能给予神国养分,显然洞冥境修士或妖怪很难满足了,最多吃个六分饱,但要招惹更强的敌人,有个靠山在,确能避免很多问题。 武神祠可以当做备选。 他只给了骆岘山有倾向的念想,却没有断言肯定会加入武神祠。 但姜望的‘善解人意’,让得骆岘山觉得基本板上钉钉,心情很好。 又再闲聊了几句,骆岘山跨入侯府,准备再教小鱼一些厉害的武夫手段。 柴彼注视着骆岘山的身影消失在侯府里,来到藤椅旁边,低声说道:“姜先生是修士,入武神祠哪能得到什么资源,总不能改修武吧?” “相信有乌侯一事,隋国各大宗门甚至青玄署都会向姜先生抛出橄榄枝,怎么都比选武神祠强啊。” 姜望笑道:“选哪个无所谓,甚至不选也好,你此时担心这个,要是那些大宗门根本没有招揽我的意思,岂不是丢大人了,我这人比较懒,就喜欢躺着,若被约束,便都不是好去处。” 柴彼想着有天赋的人确是霸气,若换个人,莫说大宗门,就算是寻常小宗门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哪会拒绝? 要是有大宗门愿意招揽他,柴彼甘愿捧菊奉上。 第五十八章 我没想着勾栏听曲 城隍庙会第十日。 浑城里没有像往常那般热闹。 若非是隋国最大的庙会,各城镇守府都会每家发放五百余钱,足以让普通百姓省着花半个月,且商铺或摆摊的皆以半价开张,否则整整持续十日的庙会,玩心再大的人也撑不住。 每年城隍庙会的时候,神都便会提前往各城镇守府里送财物,以用来发给百姓。 城隍庙会是整个隋国的狂欢,也是因隋国占据着世间大半疆域,不然也很难搞得起,只能说有钱任性。 而商铺和摊位虽以半价开张,却也是薄利多销,百姓既能玩得开心,商家也有银子赚,圣上又能愉悦,可谓皆大欢喜,因此城隍庙会的举办,总能竭心尽力的花样百出。 东集市里有一条河,延伸到城外,城隍庙会的最后一日,热闹便都汇聚于此。 有画舫鳞次栉比停摆在河面,曼妙琴音流淌,飞鸟低空盘旋,读书人们立于桥上,大冷天的手摇折扇,昂首挺胸,颇有一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感觉。 河对岸的酒楼里,姜望右臂搭在窗沿,整个人瘫坐着,眼神放在那些画舫上,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勾栏听曲,实属一大遗憾。 他对面坐着小鱼和阿空,左侧是青袍修士和赵汜。 小鱼模样清冷的闭目养神,脑海里仍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真是何时何地都在刻苦修行。 而阿空毫无疑问的在干饭,吃的满脸都是油。 赵汜则默默饮着酒,画纸摆在桌面上,仅有的一只手虽然很忙碌,却显得相当惬意。 青袍修士俨然就是一副家仆的姿态,帮姜望斟酒,等到姜望饮尽,便又再添上。 此时桥上的某位读书人吟诗一首,得到某画舫姑娘的青睐,便有老者驱船接上读书人,送至画舫里。 其他读书人皆是满脸羡慕的看着。 “为何非得念诗呢?”姜望面色很不好,他虽识字,但也仅限于此,终究非是寻常时候,在庙会里,想要入画舫,银子绝没有作出一首让人惊叹的诗有用。 青袍修士显然也没有此般才华,阿空便更不用说了。 小鱼虽有才,可为这种事情,姜望有点羞于启齿。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赵汜身上。 而赵汜斜睨了姜望一眼,义正严词道:“看我作甚?赵某可是正人君子!” 姜望挑眉,虽没说话,但却是一脸的我不信。 “读书人哪有不爱逛青楼的?我很怀疑你的手就是因为没钱被打断的。” 赵汜黑脸,反驳道:“我的手是勤耕不缀累断的!” 姜望冷笑道:“这种话也就只能骗你自己,哪有人画画能把手累断的?你累断几根手指也就罢了,整条手臂都没了,你告诉我是累断的?” 赵汜的脸更黑了。 姜望又说道:“但我很坚信,赵大画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步成诗,乃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才,区区一首诗自是信手拈来,让得那些读书人无地自容,纳头便拜。” 赵汜嘴角抽搐,“你就算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帮你作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当赵某人是什么?” 姜望摇头叹气道:“看来赵大画家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常自诩惊才艳绝,原来都是吹的,怪不得画的画一文不值,世人终究是眼睛雪亮,一眼便看穿了你的真面目。” 赵汜怒声道:“简直岂有此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侮辱我的长相,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才华!” “不就一首诗嘛,有何难的?我随便写写,就能让那些读书人惭愧的跳河!” 姜望恭维道:“我就知赵兄有大才,快快写来,亮瞎吾辈双眼。” 赵汜当即奋笔疾书。 将得写好诗的画纸愤然丢向姜望。 姜望皱眉,说道:“你这是之前便作好的吧?哪有写诗这般快的?” 赵汜冷声道:“就算是我幼时作的诗,也能碾压他们!” 姜望打趣道:“我看你是憋着坏心思,早早备了几首诗,等着成为某位姑娘的入幕之宾,可惜往年庙会里没有这般活动,又没有银子勾栏听曲,空有好诗,也只能干瞪眼吧?” 赵汜再次黑脸道:“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姜望把画纸塞入怀里,“你都写了,我若不要,岂非不给你面子?” 赵汜嘲讽道:“论无耻,我确不及你。” 姜望拱手道:“同耻同耻。” ...... 赵汜的诗虽没有让得读书人们无地自容,但却也迎来喝彩,姜望如愿以偿,下得酒楼,等着驱船的老者来接。 阿空在窗前探脑,“那舫里有好吃的?” 青袍修士表情怪异,说道:“也可以这么讲。” 阿空眼前一亮,便要直接跳下去,幸得青袍修士反应够快,一把将其拽住,好说歹说,才让阿空安稳下来。 青袍修士默默擦汗,要解释画舫里没有好吃的这回事,可比杀妖怪累多了。 小鱼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刻苦修行的人总是很认真的。 老者驱船来到岸边,姜望上船,随即调转船头,朝着某座画舫而去。 夜游神的声音突然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愣了一下,在心里回道:“姑娘们喜欢诗,我又长得俊,但只有一位姑娘请我入舫,确实很不对劲。” 夜游神呸了一声,“你稍微要点脸吧。” “我是觉得此地有问题,虽然很微弱,但确有一丝妖气存在。” 姜望皱着脸,说道:“妖怪有病吧?我人生第一回入画舫,它们跑出来捣乱?” 夜游神说道:“重点是你入画舫的事?若真是那个隐藏的大妖出现,你命都要没了,还想着姑娘?” 姜望说道:“那我不想,也挡不住妖怪出现的事实啊。” 夜游神:“...你说的竟是很有道理。” 姜望负手立于船头,说道:“大妖虽懂得隐藏气息,但也难逃你的法眼,陶天师手里还有一只魍魉呢,兴许只是浑城里某只小妖怪。”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潜藏在画舫里,魍魉不都是寄于画里或者古旧器物里嘛,舫里定是不缺画作。” “严正声明,我没想着勾栏听曲,是要拯救百姓于危难,我果然是正气凛然。” 夜游神很无语。 虽然姜望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显然都是借口。 想着身子越虚,对这种事情便越是渴望。 但夜游神也深知姜望很惜命,许是有对策,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小船接近画舫,姜望双手搭着舫沿,努力的爬上去,有丫鬟等着,哪怕姜望爬上画舫的姿势很狼狈,但胜在脸好看,丫鬟盯着瞧,竟是忘了去搀扶一把,惹来事后悔恨不已。 姜望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丫鬟微笑,丫鬟小脸蛋通红,掀开帘子,请君入内。 画舫是很大的,当然也有小的,姜望所在的画舫便属于中等,里面倒是一应事物俱全,且燃着熏香,霎时好闻。 往里走,另有一面帘子,绣着一些花纹,能隐隐瞧见帘后抚琴的曼妙身影。 姜望没有直接掀帘,而是顺势坐在帘前的矮凳上,似是很享受的听着琴律。 “公子可是小侯爷?” 姑娘的声音婉转,如同黄鹂鸣啼。 姜望笑道:“何出此言啊。” 姑娘说道:“虽未能亲眼得见,但浑城里谁人不知最是好看的小侯爷,而公子长得这般好看,想来除了小侯爷,便也没有其他人了。” 姜望盯着帘子,说道:“此物很奇异啊,我瞧不清你的面容,你却能瞧见我?” 姑娘说道:“此帘是陶天师制作,在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在里面确能看清外面。” 姜望注意到帘子四角有贴着很小的符箓。 既有符箓在画舫里,虽然对其他妖怪没什么作用,但对魍魉应当是有些影响,基本就能证实妖气跟魍魉无关。 想来其余画舫里也该都有陶天师的符箓。 他紧紧盯着帘后的身影,倒很像个妖精。 姑娘能清楚看到姜望,见其有些火热的眼神,嫣然笑道:“我抚琴,公子听曲,别的事情可不能做。” 姜望愕然。 那我不是白来了? 姑娘说道:“庙会里有规矩,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小侯爷若有意,奴自是欢喜。” 姜望想着,您这意思是要让我等庙会结束,再花银子见面? 虽然我很有钱,但要找肯定也要找个最漂亮的啊,我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男啊。 哪怕并没有看清姑娘的脸,可按照画舫的规模,显然这位姑娘的级别不够,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无非是声音好听些。 这般想着,琴音忽然止住。 姑娘起身掀开了帘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姜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诗。 看来这位姑娘没有在大画舫里,非是不够漂亮,是暂时没有那么高的名气。 在姜望愣神的时候,脑海里有声音骤响,“有妖气!” 姜望眸子微凝,姑娘正在挂帘,他蓦地起身,使了一招饿虎扑食。 看着突然晃动起来的画舫,桥上读书人先是惊愕,随即是羡慕,接着便是嫉妒,最终展现的是愤怒。 按照规矩,不是只能谈论诗词歌赋么? 竖子!快快放开那位姑娘! 第五十九章 姜某此生最重诺了 画舫很快便归于平静。 姜望趴在地板上,微微喘着气。 姑娘重新回到帘后,轻抚了下琴,说道:“小侯爷怎的这般急切呢。” 姜望依旧趴着,闷声说道:“姑娘确是好身手,想来若非武夫,便是修士了?” 他微微抬眸,一字一句道:“又或者,是妖!” 姑娘轻瞟着姜望,抿嘴笑道:“得不到便说我是妖,小侯爷原来是这样的人。” 姜望翻个身,改为躺着,又侧过来,手臂撑着脑袋,注视着姑娘,说道:“姜某正气凛然,又怎会喜好勾栏听曲?正因察觉到妖气,这才来降妖除魔,姑娘便承认了吧,好让姜某来降服你。” 姑娘嫣然一笑,“小侯爷的降服,可是正经的降服?” 姜望义正严词道:“那当然最是正经!” 姑娘说道:“但你打不过我。” 姜望顿时颓靡,说道:“姜某此生绝不屈于人下。” 虽然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怔了一下,说道:“小侯爷的事迹奴自是有听闻,在城前击退乌侯之举,让奴心生仰慕,但奴确不是妖,小侯爷怕是没有降服奴的机会。” 姜望笑道:“乌侯袭城,百姓们仍在逛庙会,根本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姑娘却是一语道破,纵使非妖,怕也绝非常人。” 姑娘也跟着笑道:“但奴确非妖。” 姜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画舫里必有一妖,就算不是姑娘,也会是旁人,我这人性子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待我把所有画舫都给掀了,若再寻不到妖,便只能是姑娘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姑娘。 姑娘面色微沉。 若她借机逃走,便是坐实了妖的身份。 但若不逃,姜望心里依旧坐实她妖的身份。 可谓是没有半点退路能走。 “奴所言句句属实,小侯爷这般难为奴,奴自然无力反抗,但小侯爷此举无异于草菅人命,浑城里盛传着小侯爷的善名,若是做出此等事,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小侯爷?” 姜望低头沉思,又抬眸看了一眼,说道:“我行降妖除魔之举,百姓只会赞我大善,好像没有任何坏处可言啊?” 姑娘一时语塞。 若姜望把妖的事情坐实,便确该如此。 春葱玉指搭在琴弦上,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震惊道:“你真的是妖?!” 姑娘:(⊙_⊙) 姜望盘腿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你是个什么妖?跟常人毫无区别,道行应该很高吧?” 姑娘怔然片刻,随即冷笑道:“小侯爷在意的点,确是让我很意外。” “你非得揭穿我的身份,此时应是想着该怎么活着离开,你虽然击退了乌侯,但也并非只靠自身的本事。” “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的道行比乌侯只强不弱。” 姜望咂嘴道:“麻烦了。” 他商量道:“要不就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姑娘继续抚琴,我继续听曲,完事,咱们好聚好散?” 姑娘说道:“小侯爷长得好看,想得倒也挺美,若你回去便叫帮手,我岂不是要倒霉?” 姜望说道:“姑娘误会了,姜某怎会是那样的人?我此生最重承诺了!” 若舒泥在此,定要跳起来狠狠给姜望一个大嘴巴。 姑娘虽没有见识过,但也很是坚决的说道:“我不信。” 姜望板着脸说道:“这就没意思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跟夜游神说着话,可谓一心两用,“她到底是什么妖?” 夜游神回道:“能跟人无异的妖自然都是大妖,我又怎么晓得她究竟是哪个?” 姜望说道:“你也不中用啊。” 夜游神怒道:“世间妖怪那么多,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自沦落为妖后,我基本都在隐藏,莫说是大妖了,隋国里的大物我也未曾全部认得啊。” 姜望思忖道:“也就是说,这位姑娘跟你感知到的幕后大妖没什么关系喽。” 夜游神说道:“妖气有区别。” 姜望沉默了片刻,其实表面上依旧在跟姑娘掰扯,等到某个间隙,又在心里说道:“她可能很早就在浑城里了,且很懂得隐藏妖气,因我们在上船时,你才察觉到异样。” “但一个妖怪伪装成勾栏女子,更在浑城里待了许久,其目的不单纯啊。” “除了傲因那件事,浑城在此之前,很少有妖害人的情况出现,说明至少她在来到浑城后,没有害过人。” “哪怕她再是谨慎,浑城里若有人失踪,总会被镇守府衙知晓。” 夜游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她的道行如果真的不在乌侯之下,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但只要她有目的,且为了这个目的,在浑城忍着没有害人,那么我自然便能全身而退。” 夜游神说道:“但你揭穿了她妖的身份,就是在逼迫她杀你,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她会放过你?” 姜望理所当然道:“我长得好看啊。” 夜游神震惊道:“你居然想对妖怪施以色相?!” 姜望反驳道:“怎能这般想我?若真是幕后隐藏的大妖,或是其他小妖怪,我确有些针对的计策,但现在问题不是出了岔子嘛。” “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大妖,恰巧是女妖怪,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脱身啊,我绝对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夜游神想着,你若不解释还好,解释完,我更觉得你这人很脏。 姜望没再搭理夜游神,看着面前的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的,降妖除魔什么的也都是被逼无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闹得很僵,要么我发个誓?” 姑娘笑道:“男人发誓跟直接撒谎有什么区别?”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有失偏颇了,寻常男人怎能与姜某相提并论?” “我可是个大好人,从来不会撒谎,何况降服姑娘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和和美美谈天说地,然后各回各家,岂不妙哉?” 姑娘道:“小侯爷说得确有些道理。” 姜望接话道:“那当然非常有道理。” 姑娘没再说话,继续抚琴。 姜望很清楚,对方是在思量,既然潜藏浑城,又有目的,此刻暴露身份是意外,她肯定不愿真的破罐子破摔,唯一纠结的便是自己可不可信了。 因此,姜望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加深可信度。 但画舫外面传来吵嚷声。 虽然貌似姜望很快,可桥上读书人仍是义愤填膺。 若非没有船,他们早就一股脑涌入画舫里了。 ...... 姜望乘船回到岸上,老者冲他微微一笑。 他也抱以笑容。 随即看向对面桥上满脸愤慨的读书人,咧了咧嘴,抬手抱拳。 顿时读书人们吵嚷声更大了。 实则姜望可绝对没有炫耀的意思,虽然那些读书人捣乱并非根本原因,但也正是给了姑娘借口,他才能安然无恙的从画舫里出来。 至于他到底在画舫里做了什么,也没必要跟旁人解释,哪怕有规矩摆着,可谁让他是小侯爷呢。 “在画舫里时,妖气很淡,可你出来的时候,妖气变得浓了一些,虽然只是很微末的变化,但我怀疑最初感知到的妖气并非来自那位姑娘。” 姜望朝着酒楼走去,闻听得夜游神的话,表面上没有半点反应,心里却很惊讶,“此地不止一个妖怪?” 夜游神说道:“你得小心点。” 姜望停下脚步,径直看向斜对面的茶肆,萧姓男子正坐在里面。 夜游神惊诧道:“他也在?” 姜望说道:“他早就在。” 夜游神恍然道:“怪不得你明知此处可能有大妖,还敢上画舫,但你怎么保证,出了状况,他肯定会帮你?” 姜望笑道:“我不需要保证啊。” 夜游神很困惑,但随即想到什么,它在神国里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你是想着,一旦出事,就祸水东引吧?只要妖怪盯上他,不想帮忙也没辙了。” 姜望皱眉道:“你思想能否正派一些?” 夜游神呸了一声,长着一副好皮囊,实则极其腹黑,跟着这般货色,它感到自己的未来一片昏暗。 姜望原路返回。 夜游神很快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信守承诺? 呵呵! 虽然很是鄙夷,但你毁诺也太快了点吧! 在画舫里凝视着姜望身影的姑娘也是眉头紧皱。 怎么又回来了? 姜望站在岸边,有读书人又在长篇大论,他直接拔刀出鞘。 察觉到问题的青袍修士,自酒楼窗户凌空飞跃。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 不仅是因为姜望手里握着刀。 青袍修士浮空而行的画面,更是吓人。 桥上的读书人们要么低头看地,要么抬头看天,又或者相互对看,但毫无疑问,皆是紧张的满脸冒汗。 姑娘从画舫里出来,隐现怒容。 果然男人不可信啊。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姜望挑眉笑道:“姑娘莫要紧张,我并非针对于你。” 他话落,便直接出刀,河面顿时翻涌! 第六十章 汝有虞初之大才 站在桥上的读书人被淋了满身。 紧跟着便是各种尖叫声。 围观的百姓们落荒而逃。 接人上画舫的小船在骇浪里沉浮。 因姜望只出了一刀,河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夜游神说道:“虽然神国的力量变得更强,但跟以前一样,以我的金丹为媒介,借来的力量依旧有限,且坚持的时间只是多出半盏茶而已。” 它在神国里翘着脚,努力做出鄙夷的姿势,在它看来,姜望非得借力量出刀,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根本就是在人前显圣。 姜望坐在岸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提着刀,看着狼狈趴在船上的老者,他朗声说道:“此地有妖气,在我乘船而去,乘船而回的过程里,妖气最重,那便毫无疑问,只能是你了!” 何故在姜望上船时,夜游神提醒有妖气? 何故姜望坐船回去时,妖气又比画舫里那位姑娘身上存在的更浓了? 百姓们都在岸上,河面皆是画舫,唯有老者驱船来回游荡,那么真相便也只有一个! 站在画舫里的姑娘很是错愕。 这里居然还有别的妖怪?! 她为何没有半点察觉? 破空声接连而至。 是栖霞街里的寻仙者第一时间注意到东集市的强大气息,纷纷赶到。 浮空而行的修士们甚至要把整个河面遮盖。 “姜先生!” 他们态度一致,纷纷朝着姜望见礼。 姜望默默点头。 夜游神忍不住说道:“我确忘了你现在今非昔比了,怪不得你有恃无恐,不仅仅是因为姓萧的在这里,整个浑城寻仙者都对你极为尊崇,你又故意出刀,把围观百姓都吓跑,妖怪在转瞬间就成了瓮中之鳖。” 它顿时感到有些惭愧。 看似腹黑,只顾着人前显圣的姜望,却已在无形中把妖怪围困此河里,它觉得自己未来依旧是一片光明。 但看着河面那些画舫,夜游神微怔,“那里面还有许多姑娘呢!” 宁十四和舒泥也领着一些武夫来到桥上。 立刻纵身掠上画舫,一边催促船夫靠岸,一边警惕地看着孤零零待在小船上的老者。 夜游神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何我总觉得你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其实根本没有想勾栏听曲,而是早有计划来抓妖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宁十四是骁菓军的人,在有危险的情况下,保护百姓,应当是下意识的反应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游神也想到若姜望他们真的早有计划,自己哪可能不知道呢? 只能说他们是很凑巧的默契满分。 看着掠至画舫,护在身前的宁十四,姑娘沉默无言。 老者坐在小船上,微微喘着气,似是因刚才的惊涛骇浪,尚未回过神来。 舒泥飞到姜望身边,低声说道:“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妖气啊?” 姜望说道:“你境界微末,此妖道行太深,感知不到也很正常。” 舒泥很不服气,她催炁拍向河面,小船顿时剧烈摇摆,吓得老者惊慌失措,险些跌入河里。 “这分明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望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凌空飞至小船上,把刀架在老者脖颈上,笑道:“再装就没意思了。” 老者面色青黄,“公子在说什么啊,老朽耳背,听不清......” “耳背是吧?”姜望微微一笑,手臂轻颤,刀芒寒意凛冽,翁地一声闷响。 老者捂耳痛嚎。 紧跟着姜望抬起手里的刀,面无表情的就要挥落。 河面此刻突然泛起涟漪,两道水柱腾空,将得小船托起。 黑气席卷,老者弯着腰,阴森森的笑声响彻在东集市。 “我已把气息内敛到极致,你竟还能有所察觉,不愧是将乌侯击败的人物。” 老者侧目看向茶肆里,萧姓男子自始至终都在默默饮茶,甚至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姜望皱眉说道:“跟我说话,莫要看着旁人,这会让我很没面子。” 老者笑着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望说道:“我也同样很好奇,你是怎么潜入浑城的?” 老者说道:“小家伙很没礼貌啊,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姜望自顾自说道:“这条河延伸到城外,想来你很通水性。” 老者微微挑眉。 曾跟青袍和白袍修士闲聊得知,因妖怪横行,在漠章战役结束后,隋国建立壁垒,除旧城外,重要的新城池底下都有专门克制妖怪的物品存在,使得大妖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入。 可事实上,浑城里的妖怪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要么是浑城底下根本没有埋着克制妖怪的东西,要么便是妖怪找到了能避开克制物的方法。 姜望更相信是前者,毕竟浑城很小,且很偏僻。 魍魉藏在古旧器物里,若非本来就在,便是被人无意间带入城里,所以有魍魉存在属于正常情况,但在姜望第一次遇到妖怪前,浑城里确向来很平静。 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蠃颙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栖霞街的。 接着便有傲因出没,画舫里那位姑娘也是在浑城隐藏很久。 没有任何保护的浑城,妖怪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可谓简单至极。 按理来说,妖怪应该是很喜欢浑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修行宗门,又偏僻到修士救援也得花费些时间。 可偏偏在所谓仙人临世异象降临前,根本没什么妖怪在浑城肆虐。 这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姜望及冠前基本都待在侯府里,每日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虽有某些秘闻或是侯府也很难搞到的古籍,脑子里又杂揉着说书先生的故事,让得姜望对隋国真正了解的不多,可也不能算少。 此般情况,若非浑城里隐藏着极其可怕的人物,便也是妖怪刻意在躲着。 但这并非一码事,妖怪可能是畏惧,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例如浑城里有妖怪珍重的东西,但凡在浑城闹事,就很容易招惹来大修士,横生祸端。 能避免的最好方式,便是妖怪故意躲着浑城,让世人都不会在意到这个地方。 毕竟妖怪大规模袭城的事情本就很少,就算浑城最适合妖怪袭击,也不会有人轻易想到其他问题。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猜测,顺势举个例子而已,因仍有很多问题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他仅是怀疑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不一定跟仙人临世相关。 若是为此,妖怪的唯一目标便该是杀仙,既然老者潜入浑城,他尽管去寻仙人便是,何故冒着被发现的可能,伪装成画舫的船公? 老者终究不是姜望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定是满脑袋疑问。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为啥子姜望就快把真相猜出来了? 你这么会想象,去当小说家好不好? 汝是有虞初之大才啊。 老者沉声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揭人短,我此来只是想瞧瞧打败乌侯的两个家伙到底是何模样,可现在,怕是得直接把浑城灭掉了。” “妖怪好生猖狂,看剑!” 有寻仙者怒喝一声,径直飞向老者,但老者身后忽有硕大阴影浮现,随着河面沸腾,待得水花洒落,却已没了那位寻仙者的踪影。 老者打了个嗝,拍了拍肚子。 站在小船上的姜望很震惊。 老者看着他,笑道:“想来你会更好吃些。” 姜望腿肚子都在颤抖,太吓人了! 画舫里的姑娘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她并非被老者的行为吓到,而是根据老者那番话,猜测对方也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否则怎会说出姜望喜欢揭短? 她待在浑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老者的背影,眸中隐露杀意。 “你自诩聪明,其实蠢了些,如此数量的洞冥修士,哪怕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但也勉强能让我增涨些道行。” 姜望心头一震,慌忙喊道:“快逃!” 老者森然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急着走。” 河面再次沸腾,有恶兽的咆哮声振聋发聩,直接将得悬在半空来不及撤离的十数位寻仙者吞没。 仍在酒楼里闭目养神的小鱼总算被惊醒。 赵汜已经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阿空脸颊鼓鼓囊囊,憨态可掬。 骆岘山和谢吾行的身影先后而至。 前者第一反应自是看向小鱼。 后者没有半点停顿,直接跨过河面,拔剑将得骇浪斩破,狠狠一脚踹在老者脸上。 出其不意,老者摔落河里。 谢吾行看向姜望,说道:“打架这种事情,怎么不叫我?” 姜望说道:“我只是勾栏......我来前也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 他看向茶肆,那里已没了萧姓男子的身影。 环顾周围,却见萧姓男子速度很快的在半空中疾行,并起双指,像在勾画着什么。 很快便有金色纹路凭空闪现,霎时间酒楼消失无踪,紧跟着画舫也不见了,那些遁逃的寻仙者同是如此。 待得萧姓男子悬停,场间便只剩姜望和谢吾行等三人,以及波涛汹涌的河面。 姜望震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谢吾行茫然道:“你问谁?” 第六十一章 此生不负谢吾行 嘭嘭嘭...... 惊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 但岸上只有浓浓地白雾,仿佛整个人间只剩下这条河。 姜望看着临近的萧姓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理解为符阵。” 谢吾行惊骇道:“青玄署里有一位老天师,他便能做到画符为阵,但整个隋国的天师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萧兄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摆下符阵?!” 但姜望却意识到一些问题,符阵便是符阵,什么叫可以理解为符阵?这番话岂非表明根本就不是符阵? 这姓萧的秘密挺多啊。 姜望低头看着翻涌的河面,忽然说道:“好像未曾知晓萧兄的名字?”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萧时年。” 时年......十年? 谢吾行精神一振。 柳翩便是在十年前第一次展露头角,而十年以前的过往,青玄署都未能查到半点踪迹,好像柳翩在十年前根本不存在一般,萧姓男子又恰巧名为时年,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觉得如此这般想,很没有道理,但谢吾行控制不住,归根结底,是他下意识就怀疑萧时年有问题。 “剑阁修士最是清高,居然也会搞偷袭。” 老者浮出水面,环顾着周遭雾气,沉声说道:“若非神都里那位张天师,便只有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具备此般手段,但如果你有这等修为,乌侯哪有命逃走?” “有能击退乌侯的本事,又在符箓上造诣非凡,小友怕是资质极高,也定然最是可口。” 他朝着萧时年咧嘴笑,满脸都是狰狞。 萧时年冷淡道:“我担心你会消化不良。” 老者笑道:“我胃口向来很好。” 谢吾行和姜望也在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你说的隐藏在幕后的大妖?” 姜望回道:“极有可能。” 谢吾行紧张道:“若是如此,肯定要比乌侯更强。” 他从前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的第一人。 直到老师说出赵姓姑娘此人,直到败给姜望,又败给萧时年,面对乌侯毫无反击之力,现在又来了个可能比乌侯更强的妖怪,他的自信心已经深受打击。 虽然很清楚抱着此般想法,会使得手里的剑变得软弱,可他控制不住啊。 “也不见得。”姜望微微眯着眼睛,在掌控着神国力量的时候,他便也能察觉到妖气,表面上看来,老者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但颇有点华而不实的意思。 就像是有人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害怕的要死。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感觉,无法因此直接判断出老者的道行。 河水在沸腾,携裹着层层黑气,老者立于河面,张开双臂,两条‘黑龙’怒吼,一则冲向萧时年,一则冲向姜望和谢吾行。 萧时年挥剑,剑锋将得黑龙劈作两半,但紧跟着便是两条黑龙呈现,把萧时年夹在中间,狠狠相撞。 谢吾行做出同样的动作,黑龙也跟着一分为二,张口便吞,湍急的河水入喉,谢吾行顿感窒息,任凭其如何挣扎,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 姜望飞向高空,分出的一只黑龙紧随其后,他猛地挥刀砸落,寒芒迸溅,竟直接把黑龙冻成冰块,然后破碎,掉落河里。 见此一幕,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挥刀斩向纠缠住谢吾行的黑龙,同时俯空而下,伸手洞穿黑龙的身躯,抓住谢吾行的衣领,将其拽了出来。 谢吾行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没等姜望再去救萧时年,便见其已然脱困。 犹如彩虹般绚烂的剑意直冲天际,将得两条黑龙崩散,随即冲向老者,剑锋斩落,被老者抬臂格挡,其皮肤呈现龟甲般的纹路。 萧时年身影撤离数丈。 姜望同谢吾行分开,以三角之势围着老者。 “能挡得住萧兄一剑,可见你的道行确比乌侯更高。” 姜望踩着河面,使其泛起点点涟漪,顿觉颇为有趣,他就这般低着头,踩着水,口中同时说道:“但现在的你已是瓮中之鳖,要么把我们三人都杀掉,要么我们把你杀掉,或者我们都死在这里。” 老者瞥向他,说道:“后两个没有可能。” 姜望笑道:“最后一个确无可能,但第二个很有可能。” 老者也跟着笑道:“你很有自信嘛。” 姜望飞身落在已经飘到岸边的小船上,直接瘫坐着,说道:“我是个天才,同时又很刻苦,导致年纪轻轻,便力量强得一批,我若说刚刚只是热身,你信不信?” 老者微笑,显然不信。 姜望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我就知你不信,这么着吧,咱们来个君子之约,我在这儿不动,你只要能一招打死我,便放你离开。” 他随即看向萧时年和谢吾行,说道:“两位来做见证,我若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可反悔。” 老者挑眉,说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谢吾行也急切说道:“姜兄,莫要此般鲁莽,你肯定会死的!” 姜望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萧时年没有说话,但他直接转身飞离,来到对面岸上。 老者紧紧皱着眉头。 按照此般距离,他要杀死姜望,萧时年绝对来不及救援。 “机会给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 姜望舒服的躺在小船上,甚至翘着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 老者站在河面,尝试着往前迈步。 萧时年没有半点反应,更是直接坐下来,低头看着河面发呆。 谢吾行倒是很急切,但丝毫威胁不到老者。 他看向小船里躺着的姜望,眯起眼睛。 且不管姜望有何阴谋,若能将其杀死,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有意外发生,想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姜望哼着小曲儿,十分惬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可哪怕你想借着他再次引出真正神国的力量,也未必是其对手。” “而且刚刚借完力量,我会虚弱一段时间,后面就很难帮到你了。” 姜望在心里回道:“只要能证实那个猜测,胜算尚且五五开,就算我搞错了,跑回栖霞街就是了,在那里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怎么也不可能把命丢掉。” 夜游神说道:“希望你没估错吧。” 看着稍作试探后,再次往前迈步的老者,谢吾行面色十分难看。 姜望仿佛在等死。 而萧时年视若无睹。 但谢吾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着自己因在浑城屡屡碰壁,遭受莫大打击,也未曾彻底放弃,何故姜望便没了斗志? 念及此,谢吾行重拾身为剑阁弟子的勇气,出剑刚猛,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攻向老者! 纵使被老者随意拍飞,仍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老者有些烦了,下重手将得谢吾行击退,接着便以最快速度来到小船的上空,有张着血盘大口的黑影浮现,直接把整个小船吞没。 “我当你真的有什么计策,原来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老者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心生谨慎,属实可笑了些。 但在他话音刚落,黑影突然翻滚起来,紧跟着老者便如遭重击,面色惨白,有寒冽刀芒将得黑影斩碎,并且趋势不减,狠狠轰击在老者身上。 “现在的我,方才刚刚有点认真,滋味如何?” 姜望咧嘴一笑,猛地踹出一脚,老者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身影撞向雾气,好似撞到一堵墙,身子前倾,缓缓跌入河里。 躺在岸上的谢吾行极为震惊。 没想到短短时日里,姜望居然又变得更强了?!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随即他又很是感动。 因姜望并非没了斗志,那么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谢吾行怀疑是姜望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问题,想要借此让自己重拾信心。 姜兄待我真诚,我必也此生不负! 看着眼含热泪,甚至眉目传情的谢吾行,姜望先是茫然,后又感到惊恐。 怎么个意思? 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望很怀疑谢吾行绝对有那种癖好,平日里隐藏很深,打死不承认,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他简直恶心坏了! 甚至感到一阵阵后怕。 谢吾行显然是打算让他放松警惕,实则觊觎之心甚重,他近日里确实没有刻意疏远,跟谢吾行也有闲聊,若非此刻惊醒,怕是迟早清白不保! 而看着姜望忽然变了脸色,谢吾行更是感动。 姜兄果然是知己,冒险让自己重拾信念,却又唯恐被他洞悉,此刻定是想着怎么否认,也罢,便让我将此事藏在心里,待得日后报答。 看着谢吾行又恢复正常,姜望更是惶恐。 此贼转瞬间就把情绪隐藏,喜怒不行于色,当真可怕! 他定想继续蒙骗于我! 我且装作不知,找机会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晓得招惹我是最大的错误! 他们各自心念电转,又很快恢复如初,将视线重新放到再次浮出水面的老者身上。 事实证明,姜望猜对了。 神国的力量跟夜游神借来的力量虽然有着差距,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若是估错,便很难直接把老者重创。 第六十二章 莫非他是临世仙人 姜望和谢吾行看着浮出水面的老者。 萧时年则默默盯着姜望。 此人果然很有问题。 想到他在浑城前故意激怒乌侯的场景,紧跟着便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若非藏拙,便是另有原因。 萧时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捕捉到了姜望的小秘密。 老者的双腿仍在河里,他抬眸看着姜望,“乌侯败给你们,是它心生畏惧,不战而退,但若它真的发起疯来,浑城没人挡得住,我是这么认为。” “可你在短短一瞬间,修为竟跨越到澡雪境界,虽然稍纵即逝......看来乌侯败得也不算亏。” 姜望微笑道:“在任何时候都莫要低估旁人,否则会吃大亏的,你已重伤,胜局既定,是想像乌侯那般逃走,还是拼死反抗,死在这里?” 老者深深看着他,说道:“我记住你了。” 姜望说道:“我不好男色。” 他一语双关,默默盯了谢吾行一眼。 谢吾行很茫然,看我做什么? 老者沉声说道:“我想走,你拦不住。” 姜望笑道:“我也没打算拦着。” 老者挑眉道:“你竟真打算放我走?” 姜望郑重其事道:“说好的,你能一招杀死我,我便放你走,但你没做到啊。”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拦着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把他留下! 他低头欲逃,便要扎入河里。 姜望出刀,狂风骤起。 同时谢吾行也在出剑。 唯有萧时年只是看着。 但河面并未沾染鲜血,老者身子仿若气泡般被姜望一刀斩破。 谢吾行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时年淡淡说道:“很明显,其并非本体。” 谢吾行震惊道:“身外元神?!”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前便已猜到,澡雪境界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同等大妖自然也有元神。” 萧时年没说话,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很了解。 而姜望也只是听夜游神说的,想到老者华而不实的妖气,故有此猜测。 谢吾行沉声说道:“修士铸就黄庭,最高可有三座,便也能凝聚三类元神,下神仅有原身四成修为,中神则有原身六成修为,而上神与原身修为别无二致。” “妖怪元神有着区别,虽无法拥有全部道行,但能凝聚元神的妖怪,最低也可见神其十。” “仅是身外元神便拥有此般可怕的道行,恐是远胜过乌侯的存在!” 姜望想着此般大妖,要覆灭浑城简直轻而易举,偏偏没有那么做,其目的绝非只是杀仙那么单纯。 看似妖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仙人该是更强大的存在,若真是杀仙,就算老者很强,许也依旧不够格,除非刚临世的仙人很弱。 但若是这般,妖怪大可直接把浑城夷为平地,何必非得确定仙人的位置? 萧时年随手撤掉所谓符阵,同时说道:“在浑城短短数日,却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地许是克我,强于乌侯跟远胜于乌侯,有着很大区别,我得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望受到那些寻仙者的尊崇,萧时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原本寂静地竹林变得杂乱,正因此,他才来东集市散心,没想到又冒出一只大妖。 颇感心累啊。 没等谢吾行说什么,萧时年便直接破空而去。 东集市恢复了原貌,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小鱼的身影,正满脸焦急。 在她的视线里,河面上的公子莫名其妙忽然消失了,但却又能感知到公子的气息,明明确定公子就在此处,可根本寻不到,小鱼差点便要急哭了。 姜望自是好一番安慰。 他抬眸看向酒楼,阿空仍在干饭,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望顿觉无语。 这个憨货。 骆岘山沉声说道:“且回府详谈。” 舒泥和宁十四也跟着。 镇守府衙将得东集市封锁,寻仙者们惊魂未定,他们萌生退意,寻仙至今也没有半点收获,但却屡次身临险境,可太吓人了些。 画舫里的姑娘注视着姜望离开的背影,想到姜望却也真的信守承诺。 她更能察觉那个老者的强大,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忽然消失了,但既是没有老者的身影,极大可能已被除掉。 想着在画舫里面姜望的表现,姑娘面色凝重,此人是在藏拙啊,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有位读书人又跑了回来。 白川绫摇摇头,好烦啊。 ...... 浔阳候府里。 骆岘山沉着脸,说道:“乌侯虽有着澡雪境的道行,但只是初窥门径,尚未能凝聚元神,有些大妖也因自身的问题,纵使道行很深,也不得见神,可只要是炼出元神的妖怪,都非等闲之辈。” 姜望没有说话。 谢吾行拍桌道:“妖怪觊觎浑城,我们若只能被动防守,早晚会出事,其元神被姜兄斩杀,那只大妖肯定也受了伤,在我看来,需得主动出击,将得威胁尽快铲除!” 骆岘山说道:“那只大妖仅驱使元神而至,本体或在浑城附近,也可能相隔万里,想要找到难如登天,怎么主动出击?” 姜望摸着下巴,思忖道:“既是各境强者们都在斩妖,跑来一只乌侯也便算了,若是有更强的存在,确实可能性很低。” “倒是有大妖分出一缕元神,偷偷潜入浑城的概率,相对来说能高一些,这便也意味着大妖的本体距离浑城很远。” 骆岘山点头说道:“大抵如是。” 谢吾行烦闷道:“那我们便只能等着妖怪再来?” 姜望笑道:“且不管妖怪袭城的目的为何,各处肆虐的大妖必是为吸引注意,要么被斩杀,要么继续顽强,等着更强的修士出现,再被斩杀,它们哪可能一直肆虐下去?” “虽说攻城容易,守城难,但浑城地方胜在易守难攻,大妖未亲至,又不像铸就上黄庭的大修士那般,能让元神具备全部道行,我能杀他一次,自然便能杀第二次。” 姜望瘫坐在椅子上,散漫说道:“等到苦檀大局既定,就算那只大妖亲至,自有剑神挡着,根本用不着杞人忧天。” 在旁未说话的舒泥面露鄙夷,看似很有道理,但姜望分明是懒惰,只想着把麻烦丢给别人。 ...... 浑城以西五十里。 平静地河面泛起涟漪。 仿佛有一座山浮现,老者端坐,神情颇有些阴郁。 岸上有土拱起,露出乌侯上半身,“您也败了?” 老者眸中隐现寒意,乌侯顿觉如遭雷殛,慌乱道:“河伯大人莫动气,是我口不择言,实乃无心之过!” 老者闭着眼睛,沉声说道:“虽然只是一缕元神,但也有我五成的道行,大意与否,此时再谈无用,用剑的那家伙非比寻常,有着很奇异的手段,那般景象类似符阵,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姜望......”老者又再次睁开眼睛,“此人甚是奇怪,我竟从其身上隐隐察觉到一丝妖气,纵使很微弱,且稍纵即逝,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他能在瞬间增涨修为,若非怪胎,便该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乌侯小心翼翼说道:“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但明明很确信他只是个寻常凡人,竟突然莫名其妙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莫非他就是浑城里临世的仙人?” 老者说道:“世人皆知我们意图杀仙,但事实上数百年来哪里见过什么仙人,没有仙人,又何来杀仙?” “吾尊烛神早已屠尽仙人,就算有些家伙躲在世间苟延残喘,也只是老仙,所谓仙人临世在我看来分明是无稽之谈。” 老者自是不愿承认姜望可能会是在浑城临世的仙人。 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姜望只是特殊些,想要直接跟仙人挂钩,未免显得太可笑。 何况仙人再弱,也绝非寻常修士或妖怪能相提并论,若是如此,他死掉的就非元神,哪怕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遭受重创。 不会像现在这般,仅是因元神的消散,伤了些元气。 看着乌侯,老者沉声说道:“我已在浑城出手,短时间里必须隐藏,否则定会被剑阁的那家伙察觉,届时若被他们反应过来,计划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乌侯点点头,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河面。 河伯是活了很久的大妖。 据传曾跟随烛神大人征战,被某位真仙人封禁于此。 岁月如梭,数百年的时间,已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仅仅同仙人传说那般,在古籍里有寥寥记载。 但隋国里的大物肯定有知晓河伯的人,若是暴露,只会让天下修士更确认仙人的存在,继而疯涌至浑城,甚至惹来某些不问世事的大物。 河伯的道行未在鼎盛,到时候怕是很危险。 可到处肆虐的大妖总会有消退的时候,若非浑城里冒出两个拦路者,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怕深知时间有限,也只能干等着。 乌侯颇有些恼恨。 想要吃掉姜望和萧时年的念头更重了些。 第六十三章 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春怡馆就坐落在东集市相邻南城巷之地,高有三层楼。 时值傍晚。 姜望衣冠楚楚的跟宁十四在此碰面。 而宁十四可谓全副武装,黑袍裹身,带着兜帽,只露出嘴巴和半个下巴。 “你哪位?” “我啊。” 姜望好笑的说道:“宁兄这是什么打扮?” 宁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未有过勾栏听曲,担心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姜望说道:“但你这般更引人注意啊。” 宁十四悄摸的打量周围,果然很多百姓都在盯着他。 姜望又说道:“你是担心被舒姑娘知晓?” 宁十四继续压低声音,“谁人不知我正气凛然,若勾栏听曲的事情被传回神都,我在骁菓军里定是被人说笑。” 姜望正色道:“宁兄此言差矣,姜某同是正气凛然之辈,我们并非勾栏听曲,而是行抓妖之举。” 宁十四惊疑道:“在春怡馆里抓妖?姜兄是觉得我很傻么?” 姜望微微一笑。 画舫里那位姑娘便在春怡馆。 他哪里是真的信守承诺,分明是因老者的事情,把那位姑娘给忘了而已。 此刻来到春怡馆绝非是因那位姑娘长得好看,切切实实来抓妖的。 没错,姜某最是真诚可信。 当然,若要抓妖,与谢吾行结伴自然更合适,但其深藏着知男而上的想法,姜望避之不及,要找一个挡......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宁十四便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很怀疑,但看姜望言辞凿凿,宁十四掀开兜帽,以真面目示人,低声说道:“此处怎会有妖?莫非又是那只大妖的元神?” 姜望摇头说道:“春怡馆里的女妖应是藏在浑城许久,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跟那只大妖没关系,我们此来目的便是一探究竟。” 宁十四闻言,面色凝重。 他果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像春怡馆这种地方,浑城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非要说的话,便也只有某些在小巷里的勾栏,寻常百姓都能去,正因春怡馆的特殊,自然也价格昂贵。 但这对于姜望而言,根本不算事。 整个浑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侯府更有财的老粗。 纵使曾经的杜家也不行。 因此,姜望带着宁十四直接登上二层楼。 三层楼住着姑娘们,一楼则是寻常百姓咬咬牙,勒紧腰绳,也能进的,二层楼便是真正豪绅富贾及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 所谓花魁以及给春怡馆带来丰厚收益的姑娘则有自己独属的小院,位置紧挨着春怡馆,且是相通的,若非翻墙,便只能先入春怡馆,才能再去那些小院里。 虽然东集市昨日才刚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但此刻二层楼里仍是客人满堂。 除了大腹便便的豪绅,便是读书人居多。 二层楼里烧着炭炉,虽未至深秋,可因浑城的地理位置,在初秋时便已寒冷起来,若到了凛冬时节,浑城百姓皆是恨不得裹上十件棉袄。 客堂周围也摆着此时节的各种花,读书人们赏花谈诗看姑娘。 那些豪绅默默饮茶,相互轻声攀谈,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但正经人谁来春怡馆啊? 因姜望的豪气,被引领到上座,看着客堂中间高台翩翩起舞的姑娘,有在旁抚琴者,吹笛者,也有唱曲儿的,确很让人眼花缭乱。 宁十四面庞通红,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哪个是妖啊?” 许久未闻姜望回答,宁十四侧目看去,只见姜望盯着那些姑娘,看得很入神。 “真是伤风败俗啊,她们怎的穿得这般少?” 宁十四羞恼道:“姜兄,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瞎说!”姜望义正严词道:“浑城里未嫁的小娘子哪个不想得到我?皆被我一一拒绝,我又怎会喜欢春怡馆这些娇媚小娘子?” 说完,他在心里想着,若非以前不得出府,身子又很虚,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是我真的不想么?是身体不允许啊! 想到但凡成亲,结果只能瘫软在榻,就直接没脸见人了,而且很容易没命的! 此时隐隐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姜望抬眸。 因二层楼并没有天花板,抬眼便能看到三层楼,但有垂着纱帘,貌似也有贴着陶天师的符箓,正好能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真正看清三层楼的画面。 姜望注意到三层楼上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出现,哪怕看不清,但其身段很像画舫里那位姑娘。 他借助夜游神的眼睛,贴着符箓的纱帘便没了用武之地。 姑娘似是有些烦闷,双臂搭着廊檐,下巴抵在手臂上,低眸看着二层楼的场景。 姜望随即拍了拍宁十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看着,我去上个茅房。” 那位姑娘住在三层楼,只能算是春怡馆里很寻常的姑娘,他倒也未曾纠结姑娘长得那般好看,春怡馆为何没有悉心培养。 毕竟人家是妖啊,直接吹口气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恐怕春怡馆老板都记不得有这号人。 真就纯粹在春怡馆混吃混喝的。 也因姑娘非是春怡馆招牌,想要上三层楼,银子给够,啥都好说。 姜望刚要登楼,便见有位读书人先他一步,看其满脸肉痛的模样,怕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上三层楼的资格。 当然也仅是有前往三层楼的资格而已,真想做些什么,那银子可得再翻好几番,春怡馆毕竟是浑城同行里的巨头,哪怕再是寻常的姑娘,价格也是昂贵的一批。 姜望跟在那位读书人后面。 三层楼里的长廊倒是很寂静。 “白姑娘。”那位读书人的穿着打扮虽没有很拮据,但也算不得华贵,他未敢太靠近白川绫,隔着三步便揖手为礼。 姜望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瞧着。 “你怎么又来了?”白川绫似是很无奈。 她在春怡馆里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因某次被眼前的读书人撞见,便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 以前也就算了,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让人失忆便是了,可自从所谓仙人临世异象呈现于栖霞街,寻仙者陆续而至,她便很是谨慎,不敢轻易暴露妖气。 “白姑娘,我想为你赎身,奈何囊中羞涩,我虽想方设法筹了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且每回来看你,都要花费十两,导致筹到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位读书人很是羞愧。 白川绫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莫要来了,你偏要犟,忍着点把银子凑齐不好么?” 读书人眼睛放光,“白姑娘是愿意让我为你赎身了?” 白川绫没有说话。 但读书人很激动,又说了几句,便欢快的离开,打算尽快筹够银子,这段日子便忍着不要来了,有白姑娘亲口承诺,足以慰藉无法相见的煎熬了。 他下楼时注意到姜望,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层楼又非只住着白姑娘。 姜望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这样很亏啊,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急着离开干嘛? 白川绫也看到了姜望,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姜望上得前去,笑道:“如此哄骗与他,最终若无法得偿所愿,岂非太可怜了些。” 白川绫说道:“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烦,想来也不可能筹够银子,等到没办法的时候,自会知难而退。” 姜望说道:“但如果他是个傻子,非得迎难而上呢?” 言下之意,那位读书人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很可能毁掉自己的人生。 白川绫挑眉道:“我是妖,又怎会在意这些,你若无事便离开,我看到你也很心烦。” 姜望看向旁边半敞开的房门,想来便是属于白姑娘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白川绫瞪大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跟着步入房间,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意外发现屋子里有张躺椅,很惬意的躺在上面,看着站在门后的白川绫,笑着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白川绫回身把门紧闭,沉声说道:“最好是这样,你此前确信守承诺,我正好也有件事情很疑惑,昨日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他是妖,你也是妖,我想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回事。” 白川绫说道:“我又不认得他,甚至若非你揭穿其身份,我都未察觉他是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姜望笑道:“我也很好奇,你藏在这春怡馆里目的为何?” 白川绫横眉道:“关你屁事!” 姜望说道:“粗俗,若是刚才那位读书人见到姑娘这般模样,怕是很难再喜欢了吧。” 白川绫说道:“谁稀罕?你虽修为很高,但我也不会怕你,何况春怡馆里那么多人,你也不想他们都没命吧?那个老家伙的事情与我无关,也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袭城终究有其目的,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在浑城里,便很难置身事外,等到浑城被妖怪攻陷,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了机会,其实咱们该是盟友才对。” 白川绫不屑道:“你在想屁吃。” 姜望:“......” 第六十四章 上炀因象常祭酒 没想到,白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言语却此般粗俗。 不像我,长得更好看,但正气凛然。 姜望很惬意地窝在躺椅上,淡淡说道:“你能藏在浑城安然无恙,自有非常手段,但浑城已不再太平,境界更高的修士随时可能会来,有些事情要做便快点做,否则就没机会了。” 白川绫坐在对面,挑眉道:“吓我?” 姜望说道:“在画舫里你没有出手杀我,那便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他很不舍的从躺椅上起身,径直推门出去。 转眼便看到宁十四的身影。 他表情僵住。 “姜兄,这里好像没有茅房吧?” 见姜望迟迟未归,宁十四到处寻觅,虽仅是稍有怀疑的来到三层楼,可没想到姜望真的在这里。 姜望干咳一声,说道:“第一次来春怡馆,不认得路,难免走错,话说宁兄为何在此?” 宁十四很震惊,倒打一耙? 此时白川绫扭着腰出来,很是娇媚的捶了捶姜望胸口,“公子好坏,下次要再来找我哦。” 姜望暗恨,这分明是睚眦报复! 宁十四面无表情,说道:“姜兄很不诚实啊,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般正气凛然,没想到却打着抓妖的借口勾栏听曲,还特意拉着我做挡箭牌,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看着宁十四径直离开的背影,姜望急切道:“宁兄误会了啊!” 白川绫冷笑,“小侯爷果真是正气凛然啊。” 姜望瞪了她一眼,“我还很会善解人意呢。” 白川绫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鱼渊学府。 昏暗的房间里很是静谧。 蔡棠古端正坐在蒲团上。 东重阳抱刀背靠着门框,看着外面风景。 上炀是苦檀数一数二的大郡,人口千万余,而因象城有鱼渊学府的存在,极具代表性,莫说繁华程度,单是占地面积便胜过六个浑城。 其风景自然十分秀丽。 “祭酒,苏凌夷被杀一事,真就这么咽下去了?” 蔡棠古面前有一道模糊地身影,便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苦檀大妖肆虐的事情尚未解决,按日子来看,祭贤也要临近,但只能往后稍微推迟,希望剑神能尽快稳住局面,毕竟推迟祭贤从未有过先例。” 蔡棠古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浑城,近日得到消息,有大规模的妖怪袭击浑城,但貌似被两位澡雪境修士解决。” “可除了祭酒,苦檀里有的澡雪修士都在各处斩妖除魔,浑城怎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两个?”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蔡棠古抬眸,无奈说道:“祭酒,别吃了,我在跟您谈正事。” 常祭酒说道:“人生在世啊,能享受美食最是可喜,嘴巴也不光是用来说话的,要不你也吃点?” 蔡棠古无言片刻,叹气道:“我没有胃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常祭酒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所以啊,你便是不懂得享受,你资质确实很低,想要努力刻苦些很正常,但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啊,否则身子会垮掉的。” 蔡棠古闷声说道:“祭酒资质高绝,就算每日除了吃睡,别的都不做,也没什么所谓,可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能破开洞冥境的壁垒,难逃寿终正寝,对此,我很不甘心。” 常祭酒说道:“听闻你在浑城被羞辱,想要报复也合乎情理,但祭贤之事更胜城隍庙会,是要祭奠先贤,因此,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苦檀祭贤素来由我鱼渊学府主礼,不容有失,在这之前,你便先忍耐些吧。” 蔡棠古沉声说道:“我虽晓得此道理,但祭酒为何这般平静?苏凌夷是您亲传弟子,被恶贼所杀,就算暂且无法报复,也不能让那姜望继续嚣张吧?”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常祭酒说道:“那么你又想怎么做呢?浔阳候乃是祁国皇室遗孤,陛下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不喜,表面上也是圣恩备至,你是想打陛下的脸?” 蔡棠古惶恐道:“万万不敢!”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娃娃讽刺一番,又能算得了什么,待到合适的时候,你想报复,自是随你,但此时此刻,决计不行。”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蔡棠古沉默良久,揖手道:“祭酒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常祭酒只是摆了摆手。 蔡棠古退出房间。 东重阳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跟着蔡棠古离开。 “你们这位祭酒,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蔡棠古看向东重阳,说道:“是跟你想象的出入很大?” 东重阳点点头。 蔡棠古笑道:“别看祭酒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为帝师最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世人皆言苦檀剑神独高,虽是事实,但除了剑神那个怪物,纵观苦檀,绝无有祭酒一合之敌者。” 东重阳很意外,说道:“苦檀青玄署那位行令和骆岘山也非祭酒一合之敌?” 蔡棠古笑笑,没说话。 待得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请东重阳落座,说道:“当年你拒绝入武神祠,也曾在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没有前往神都,反而在苦檀江湖行走,你肯帮忙同我去浑城,我自很是领情。” “你既已厌倦江湖,总得有个落脚之地,我已问过祭酒,重阳兄可留在学府,当个教习。” 东重阳感激道:“多谢蔡兄。” 有仆人端来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蔡棠古微醺,略有些磕巴道:“虽因祭贤之事,我不可真正做什么,但浑城被妖怪袭击,且有陌生的澡雪境修士出现,我都有理由再往浑城跑一趟,重阳兄可有意同往?” 东重阳的酒量显然远胜蔡棠古,可谓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在浑城偶遇骆岘山,我便已存着与其一战的想法,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蔡兄,莫要自误。”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我省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东重阳说道:“姜望此人定有问题,能避则避吧。” 想到姜望可能拥有祁国留下的瑰宝,蔡棠古眼睛放光,也许突破澡雪境界的契机便在此,借着酒意,他心思愈加活泛起来。 ...... “常祭酒。”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止息,看着门外出现的身影,常祭酒笑道:“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来者胸有沟壑,黑色锦衣裹身,金带束腰,悬挂佩剑,满头青丝飞扬,面容清冷,柳眉弯弯,眼睛刻意眯着,流露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凛冽气息。 “吃了么?”常祭酒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未曾。”来者低头看着满地糕点碎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蒲团落座,淡淡说道:“祭酒喜欢昏暗的氛围?” 常祭酒说道:“有光的话,会刺眼。” 来者说道:“那祭酒可要好好看看眼睛,怕是存在什么问题。” 常祭酒笑道:“也就是你啊,若是旁人在我面前以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在其话音刚落,就得被人拿着扫帚,清扫出去。” 这个清扫可是大有深意。 “此来拜会,是有件事情需要祭酒帮忙。” 常祭酒说道:“尽管讲来。” “在大妖肆虐之际,青玄署探查到苦檀境内有山泽出没,许想借此生事,我想让祭酒派人引路。” 常祭酒笑着说道:“既有路痴的毛病,何必非得亲力亲为呢,你能来到这里,便该有人引路,怎的又让我再找人呢?” “途中遇到妖怪,跟我来的人都死了,其实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因象。” 常祭酒真是没有想到。 他很无奈的说道:“你每次有任务便都只带着引路人,但如果找一个有修行的引路人,不就能避免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我路痴,在隋国里只有三个人知晓。” 常祭酒恍然道:“你不想让同职晓得此事,若只找普通的引路人,便不会传扬出去,丫头也是好面儿的,但路痴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不说话,常祭酒再次释然道:“你得重用,怕是很多同职的眼中钉,那些家伙随便抓到些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会弄出天塌的动静,确实平添麻烦。” 来者虽胸有沟壑,但也未曾想到常祭酒如此会自问自答。 “有妖怪袭击浑城,甚至有澡雪境修士出没,若是外来者,现身苦檀定存缘由,总是要去问问情况的,你正好可一同前往。” 常祭酒思忖道:“而此事不急,我会嘱咐好,让人协助你查找山泽,绝不会透露你路痴的事情。” “谢祭酒。” “谢什么,你既然没有吃饭,正好跟我一块吃点,因象城的美食极其妙哉,你在神都怕也未曾尝过,我这便让人一一买来。” 看着常祭酒身前的残渣,哪里是想让我尝什么美食?是您根本没吃饱,正好以此当借口吧?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路奔波,确实很饿。 第六十五章 蔡棠古的小愿望 看着浔阳候府紧闭的大门。 谢吾行很茫然。 什么情况? 为何姜兄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未曾有哪里得罪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翻墙。 但刚刚翻墙而入,便见藤椅上的姜望正盯着他。 “我确得把强垒高点了。” 谢吾行上前问道:“姜兄怎么老是躲着我?” 姜望说道:“因为你很危险。” 谢吾行说道:“姜兄莫开玩笑,当初你我势均力敌,最终我却输了一筹,现如今,我更是难望姜兄项背,姜兄确为绝世天才,短短时日里,进境神速。” 姜望摆手道:“别夸我,有什么事便说,没事就回见。” 谢吾行很是委屈,但又重整心绪,说道:“竹林已空,萧时年怕是已经离开浑城了。” 姜望很诧异,“我当他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跑了?” 谢吾行最想得知萧时年的秘密,可因其气息特殊,此刻再想找,亦是难如登天,他感到很是惆怅。 姜望很狐疑地看着他。 萧时年走了便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莫非你不光是想对我难上加难,也想对萧时年迎难而上? 他顿悟了。 萧时年可能也察觉到了谢吾行的邪恶想法,直接便来了招金蝉脱壳。 姜望恨啊。 只怪自己有病,出离浑城必死无疑,想躲都没处躲啊。 “但冯灵槐尚在浑城,也许能从他那里,探究萧时年的去向。” 谢吾行思忖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姜望满脸惊恐的表情。 但很快姜望又心头一喜。 看来谢吾行喜爱萧时年更甚,这是好消息啊。 他当即说道:“谢兄尽管探究,我会大力支持的!” 谢吾行也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另有件事要告知姜兄,剑阁有向我传信,因貌似神都仙人出手,隋国各境危机基本趋于稳定,在苦檀肆虐的大妖稍弱一些,有的被斩杀,有的逃走,剩下寥寥几只,相信老师很快就能解决。” 姜望皱眉说道:“若是此般,袭击浑城的大妖便没了先机,有剑神坐镇,苦檀便已重归太平,确是好消息。” 谢吾行说道:“我已把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告知剑阁,师叔会想办法探寻那只大妖的踪迹,浑城的危局算是彻底解决了。” 姜望心想,也不一定,那只大妖藏在暗处,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各境又怎会遭此劫难,真正的大妖或有隐藏气息的方法,只要安稳待着,就很难被找到。 而只要那只大妖没有被解决,浑城就仍然存在威胁。 看着谢吾行像是下意识般,再次翻墙而出,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高山矗立,奇峰突起,树林茂盛,花草异香,夜游神在小溪里玩耍,抖着翅膀,使得水珠四溅。 “可惜没有鱼儿能抓。” 说来也怪,数百年的时间,夜游神也未曾感到孤独,此刻却很是寂寞。 姜望席地而坐,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小溪里,说道:“所谓神都仙人出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夜游神两条朝天,顺着小溪流淌,待得距离远了些,便再飞回原处,“我确在隋国有察觉到仙人气息,但是否在神都,我未能确信,终究不敢离神都太近,那里面皆是怪物,一个守城的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姜望说道:“舒姑娘和宁十四也是从神都来的啊?” 夜游神说道:“我说神都里有很多怪物,你怎能理解成全是怪物的?” 姜望笑着说道:“我原先也不信仙人传闻,但你的出现,便已让我很难不信,纵然猜测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并非为了仙人,可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真的有仙人藏在浑城,连你也感知不到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说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有仙人在浑城,必然会是上古仙人,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根本没有什么依据,是仙人想,才会有异象,仙人不想,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有新的仙人诞生,方才会自主生出异象,可那是修士开天门,飞升成仙时才会有的,至于为何曾经确有异象多次出现,我也没能搞清楚。” 姜望思忖道:“所谓古籍记载仙人临世的异象,也许只是撰写古籍之人的猜测,他觉得是仙人降临,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世之人却都奉为真理?” 夜游神说道:“我仅是神祇而已,跟仙人相关的,或许确有某些事情,是我也无法解释的。” 它侧头看着姜望,再次说道:“我寻觅数百年都未能得见仙人踪影,但我深信六百年前,肯定有仙人活了下来,莫管妖怪袭城的真正目的,浑城都必有其特殊之处,你也大可找一找。” 姜望认真思考着,说道:“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相邻之处,确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那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据说在浑城建立前就摆在那里,且根本无法挪动。 曾经有位老天师特意看过风水,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现在浑城的人谁也不清楚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有些老人喜欢闲谈旧事,姜望以前偷跑出府,偶有听闻。 甚至镇守府衙也曾研究那块石头。 根据陶天师的说法,这块石头里面蕴藏着极浓厚地凶煞之气,但此煞气被镇压,并不会影响到周边的人。 陶天师终归是有些本事的,想来应不会无的放矢。 夜游神振翅高飞,抖落着水珠,径直来到姜望脑袋上,仿佛那便是它的鸟窝一般,划拉划拉碍事的头发,舒舒服服趴着,说道:“如此看来,那块石头确有问题。” “想当年,青冥大战,众神陨落,真仙谪尘,有些道行极深的妖,没办法杀死,便只能封印,也许那块石头便镇压着六百年前的大妖。” 姜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浑城底下有妖怪?!”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栖霞街下面,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已经数百年,又经历漠章战役,人间被几番洗礼,纵使真的有大妖被封印在此,怕也早就成枯骨了。” 姜望说道:“妖怪寿命绵延,只要未曾受到实质伤害,哪那么容易变成枯骨?若是被封印,说是妖怪的囚笼,但也可以说是庇护,封印不破,里面的妖怪当不受人间洗礼的影响。” 夜游神点头说道:“也有可能。” 姜望径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夜游神扑扇着翅膀,站到姜望脑门上,疑惑道:“你干嘛?既有此猜想,便出去瞧瞧啊,怎么躺下了?” 姜望很是慵懒的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要么为杀仙,要么为救被封印的大妖,应当没有第三种可能。” “此刻怕是因封印有松动,才让它们决定放手一搏,若真是这种情况,自有隋国大物露面,若猜测非真,那我便更没必要去瞧那块破石头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分明是懒吧?” 姜望辩解道:“我其实很勤快的,但我身体虚啊,没办法,生来就这条件,你可不能污蔑我。” 夜游神没说话,吭吭唧唧半晌,轻吐一口气。 姜望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在我头上拉屎?!” 他直接一把拽住夜游神,狠狠甩飞出去,紧跟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掠入小溪里。 夜游神冷笑道:“我相信你确实很勤快了,瞧你跑得多快啊。” 姜望骂街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国。 ...... 戌时二刻。 夜幕降临。 距浑城五千里的某处深山。 东重阳点燃篝火,烤着饼子和一些肉。 蔡棠古坐在枯木上,看着那道仰望星空的身影,忍了很久的话,终是不吐不快。 “裴姑娘,我正好要前往浑城,祭酒便安排我协助你,虽然要找山泽,但山泽乃是他们势力的称呼,并非直接住在山里,你跑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啊?” 裴姑娘眼眉微挑,平静说道:“我非漫无目的来寻,自有线索,但我们显然迟了一步。” 蔡棠古很是狐疑,果真如此? 实则,裴姑娘很气,想着常祭酒没有把话讲清楚啊。 是要瞒着路痴的事情,但目的是引路,不是跟着我走啊! 我又不能直接问往哪走,这荒无人迹的深山,傻子才想来! 蔡棠古最终还是信了。 毕竟裴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 也没有理由带着他胡乱跑。 他摇摇头,看向东重阳,低声说道:“沿途而来,未见大妖肆虐,想来苦檀局势很快就能稳定,耽误不了祭贤的事情,但姜望......资质不俗,他若是傍上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我们再前往浑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东重阳看了一眼仍在仰望星空的裴姑娘,因其耽搁了很多时间,可这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宽慰道:“只要蔡兄办正事,不去招惹,按照姜望当时见你的态度,应该不会刻意难为。” 蔡棠古心想,我怎么可能只办正事? 就算暂时无法报复,但姜望手里存在的瑰宝,势必要得到才行啊。 那可是我能破入澡雪境界的唯一希望。 我要返璞归真! 我要变得好看! 第六十六章 神祇果位(上) 翌日清晨。 姜望正在侯府里晒着太阳。 虽然阳光很弱,小风很凉,但很惬意。 阿空则爬上屋檐,晃着脚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是没有背着胖娃娃,但有一只大蜘蛛,被细绳拴着,趴在瓦片上,睡得香甜。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虽然已经问过,但仍很惊奇,拿绳子栓蜘蛛也便算了,关键可是妖怪蠃颙啊,简直离了大谱。 “姜先生!” 柴彼在墙外露出脑袋。 姜望疑惑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柴彼尴尬道:“我有敲门......” 很显然,姜望再次选择性耳背。 但童伯和小鱼纵使在后院,也能听到声音才对,怎么没去开门呢? 倒是青袍修士因想锻造一把更合适的剑,由白袍修士陪着出门了。 姜望朝着柴彼招手,柴彼得到允许,这才翻墙而入。 侯府果然根本不需要大门吧? “何事?”姜望淡淡问道。 柴彼恭敬见礼,说道:“虽然因东集市一事,有些人撤出了浑城,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寻觅仙迹,可就在刚才,有人在栖霞街发现了一尊石像,被埋于废墟,多人查探因此丧命,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姜先生,特来求助。” “石像?”姜望皱眉说道:“有何奇特之处?” 柴彼说道:“那是一尊虎像,且没有半点凶恶,反而给人一种很善的感觉,这该算是最怪异之处,猛虎哪有此般品相?” “但在接近石像五尺距离时,便使人忽然变得疯癫,大喊大叫一番,紧跟着就抽搐倒地,气息全无,当真诡谲!” 似是又回想起那般画面,柴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姜望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可曾知晓此为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凝重,甚至带着点颤抖,“不可能啊,这东西怎会出现在这儿?” 姜望又问道:“究竟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你也见过类似的。” 姜望很茫然,正要再问,意识忽然被拖入神国里,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夜游神的那尊神像。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跟你一样的神祇?!” 夜游神点头说道:“神祇为真仙附属,俗气些来讲,便是仙人神国里的看门者,神像果位乃仙人恩赐,若仙人陨落,其附属神祇的果位便会封闭,道行最轻也得折损大半。” “我因入驻你的神国,果位重获新生,若那尊虎像亦是果位,定是另一位陨落仙人的附属神祇,因未曾侍奉新主,其果位遗落在此。”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看来,应很寻常才对,你为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若同为神祇,且在附近,我当有感应。” “果位便是神祇根本,但凡损坏,纵使寻到新主,那么此神祇就算重获新生,便也不再是他。” “没有人想在这个世间里彻底消失,我的果位便藏在金丹里,怎会有神祇把果位随处扔的?” 夜游神面色凝重,他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姜望猜测道:“仙人陨落皆在六百年前,或许有神祇彻底沦落为妖了呢?” 夜游神说道:“就算抛弃神祇的身份,果位也并非敝履,若有妖怪或修士掠夺果位,道行将增涨数倍不止,且神祇也会遭到反噬,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将之丢弃。” 姜望惊讶道:“妖怪袭城的第三种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们得去瞧瞧。” 姜望说道:“没必要吧?” 夜游神冷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姜望愤怒道:“那就憋着!” ...... 曾经同谢吾行一战的栖霞街废墟处。 有寻仙者聚集。 他们三三两两抱团,相互敌视,又满脸紧张。 “姜先生来了!” 柴彼的声音由远及近。 寻仙者们纷纷回头,困惑道:“姜先生人呢?” 柴彼讪笑道:“姜先生走得慢了些,很快便到。” 他们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姜望才姗姗来到。 “姜先生。” 寻仙者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见礼。 姜望轻嗯了一声,问道:“石像在哪儿?” 柴彼指着某座废墟,“就在那里。” 旁边躺着数人,已然没了气息。 他们皆是双目圆睁,面庞青筋暴起,皮肤呈现酱紫色,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而窒息。 但这些可都是洞冥境界的修士啊。 “姜先生,此物相当怪异,切莫靠近。” 有寻仙者善意提醒。 姜望仿若未闻,废墟底下,露出半个石像,虎面很清楚,根据推算,约有手掌大小。 “如何?”他在心里问道。 “确是神祇果位。” 夜游神借助姜望的眼睛观察着,说道:“但此神像蕴藏着很浓重的煞气,或是经年累月积攒的怨气成煞。” “果位无损,便证明神祇是活着的,可很奇怪的是,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果位在此,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才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已经陨落似的。” 姜望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没有及时抓住,“既然此神像煞气浓郁,便该是出了很大问题,许是那位神祇真的彻底沦落为妖,把它留在这里很危险,干脆毁了吧。” 夜游神说道:“掠夺神祇果位能增涨道行,你便没有想法?” 姜望说道:“我身子本就很虚,若再沾染满是煞气的东西,恐怕没命可活,跟性命相比,道行算得了什么,似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哪用得着谋取阴暗手段。” 夜游神说道:“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有个槽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吐。” “那就憋着。”姜望看向柴彼和那些寻仙者,说道:“此物很邪性,留着无益,你们且退开些。” 意识到姜先生要做什么的寻仙者们,颇有些惊恐,毕竟地上躺着前车之鉴,但又考虑到姜先生的强大,他们仅是道了句小心,便纷纷退离。 姜望凝视着那尊石像,拔刀出鞘,灼热气流瞬间暴涌而出,仿佛烈日直坠大地,那些寻仙者们汗如雨下,紧跟着便见姜望挥刀朝着石像斩落。 嘭! 残桓断壁的废墟直接被清空,化作齑粉。 但石像如常,没有半点损坏。 寻仙者们:(`?Д?′)ゞ 姜望:( ̄w ̄;) 很尴尬。 这跟我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姜先生?” 柴彼小心翼翼。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此物有点东西。” 虽然姜望没能毁掉石像,但身处三尺距离也未曾受到影响,已是极其厉害,寻仙者们只惊于连姜先生都奈何不得石像,这东西恐非凡物! “好在这里没有百姓会来,暂时应当无碍,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再来解决。” 姜望径直离开。 柴彼欲言又止。 那里还躺着几个呢,总不能就扔在这吧? 但他也不敢说让姜先生帮忙抬出来。 “且先通知镇守府衙一声吧,平常或许没有百姓来,可万一此刻有百姓突发奇想,来这晃悠呢?到时便会惹出麻烦,让镇守府衙封锁此地,方能万无一失啊。” “柴兄所言极是。” 因柴彼跟姜望走得近些,有寻仙者借机恭维一声,随即又说道:“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妖怪蠃颙莫名出现,又有大妖袭城,东集市亦有妖显,现在栖霞街冒出古怪石像,这一桩桩事情是否存在关联?” 寻仙者们面色凝重,确很值得怀疑。 来此寻仙,未见仙人,却频频遇到妖怪,他们其实对待仙人已经不抱很大希望,甚至怀疑这尊石像可能才是跟‘海市蜃楼’显现有关。 古籍有载,仙人临世会有异象,但同时也有别的东西可能生出异象,来到浑城,本就是因猜测仙人临世,谁也未能断定,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寻到真相。 ...... 姜望回到侯府。 老管家和小鱼也在前后脚回来。 “你们何时出府的?” 老管家笑道:“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看公子尚在熟睡,就未曾打扰。” 小鱼说道:“是洛前辈要回武神祠,想再与我说说话,童伯担心他趁机把我绑走,便跟我一块去了半日闲客栈,但洛前辈直到出城,也没有提及此事。” 老管家很困惑的说道:“这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望想着因自己‘善解人意’,骆岘山应是很放心,但若想跟小鱼说话,大可在临行前来侯府一趟,何必让小鱼前去呢? “骆尊者走得很匆忙?” 老管家说道:“确有些急切,天微亮便遣人来通知,等我们过去时,他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姜望思忖道:“骆尊者来浑城的最初目的便也是因仙人临世的异象,莫非是武神祠或是苦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谢吾行的说法,隋国大妖肆虐的情况基本稳定,除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想到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便告别童伯和小鱼,回了小院。 躺在藤椅上,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依我在栖霞街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胜城前对战乌侯的时候,却伤及不了那尊石像分毫,若神祇果位都这般牢固,你们又何必刻意保护起来呢?” 趴在草地上的夜游神,斜睨了他一眼,“能觊觎神祇果位者,修为皆是高深莫测,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吧?” 第六十七章 神祇果位(下) 姜望很茫然的说道:“我不强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以臀示人,像是在无形嘲讽。 姜望直接上前就是一脚。 夜游神嚎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便是狂风大作,身形见风就长,翅膀展开,把整座山覆盖,那一双猩红地眼眸,紧紧盯着姜望。 “那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乌侯那夸张的身躯跟夜游神相比,都只能算是芝麻,大的实在有些离谱了。 但夜游神显然无法释怀开菊危机,扬声长啸,高山震颤,神国里随即便充斥着姜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 姜望满脸颓靡的躺在草地上。 夜游神用喙顺着自己的羽毛,表情很人性化的露出事后惬意的模样。 “遗落的神祇,道行皆有折损,更甚者直接殒命,那尊神像确很奇怪,既是未曾侍奉新主,果位该是很脆弱,又有浓郁煞气存在,这里面必然有着极大的问题。” 姜望淡淡说道:“所以没能摧毁,绝非是我不够强?” 夜游神说道:“被封闭的果位虽是蕴藏着神祇大多数的道行,但在没有寻到新主前,神像果位也就稍显坚固些,一般的洞冥巅峰修士或许没辙,可你的力量足以将之摧毁。” “那座神祇非比寻常,你一刀没能将其斩碎,兴许已被察觉,他会借助那尊神像捕捉到你的气息。” 姜望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夜游神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短则一两日,那个神祇便会出现在浑城,取你狗命。” 姜望:“......” 他恼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夜游神扇了扇翅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没能毁掉石像啊,只要石像直接被摧毁,神祇就算依旧能察觉,但也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姜望面色发白,“惨了惨了!” 虽然至今都没能正确认识到夜游神的本事,但神国将其力量尽数汲取,仍旧让夜游神拥有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同为神祇,没有被汲取力量,道行怕是深厚的很。 “你也不必吓成这样,那尊神像有问题,其神祇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何况有我在,曾经都侍奉过仙人,总会给些面子。” 夜游神心里笑嘻嘻,表面宽慰着姜望。 姜望顿时作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 夜游神正色道:“因果位蕴藏着神祇的道行,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正常接收,低境界的修士若想掠夺果位,只会面临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那尊神像却被煞气填满,根据推测,要么是神祇曾经历过什么,让他满是怨气,积攒成煞。” “要么便是身已陨落,但出于某种我无法解释的缘故,使得果位尚存,变成邪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只要神祇活着,便不该丢弃果位。” “纵使他放弃神祇的身份,果位始终都是本命,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没道理把自己的命舍掉,除非本就不想活,甘愿让自己的果位给他人做嫁衣。” 姜望:“有被安慰到。”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希冀道:“毕竟时辰尚短,若能想办法将那尊石像毁掉,是否能隔绝神祇捕捉我的气息?” 夜游神说道:“只要神祇活着,在果位被威胁的时候,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你也不妨试试,他已陨落的可能性更大,满是煞气的邪物若是常留在栖霞街,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姜望闭目深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尊石像就是在封印浑城底下可能存在的大妖?” “若我把石像毁了,被封印的大妖岂非直接就跑出来了?” 夜游神恍然道:“确有可能啊!” “神祇果位充斥煞气,我是闻所未闻,但肯定是有原因,如果是当年某位仙人镇压大妖,可力有不逮,便直接让其麾下神祇为阵眼,经年累月,被妖气侵染,确有可能转为煞气。” “正因神像被煞气侵染,才使得封印松动,妖怪袭击浑城,此番逻辑就能完全理清楚了。” 姜望头疼道:“若是这般,石像便不能毁掉啊,可万一只是想多了呢,万一那个神祇活着呢,万一他真的捕捉到我的气息,万一他已经在来得路上,万一......” “你别万一了!”夜游神很是无语,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确凿的答案,任何可能都有,好比人喝水都有可能呛死呢,难道就一辈子不喝水了? 姜望愤慨道:“眼下只能自求生路,若是举世无敌,何须害怕区区神祇?两日而已,我要想尽办法变得更强,他没来也就算了,但凡出现,我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夜游神没想到此番事情确是让姜望奋发图强起来。 虽然早前姜望也是不分场合的各种挑衅敌人,以来滋养神国,但怠惰的本性,让得姜望日渐敷衍,在得知生来就已是洞冥修士,更是只想着摆烂,这当然是很不好的事情。 夜游神眼珠一转,郑重其事道:“我觉得神祇活着的可能性更大,在危机到来前,变得更强,确是唯一生路。” 姜望也是视死如归道:“我要勾栏听曲!” 夜游神:“......” ...... 春怡馆里有妖,且是大妖。 目前浑城寻仙者都是满脸谄媚,想要再次身临险境,勾栏听曲便是唯一的出路。 姜望第一次这般义正严词的要勾栏听曲。 让夜游神挑不出半点毛病。 纵然他有许多槽要吐。 这回姜望是独自一人。 春怡馆的一楼很喧哗,各种莺莺燕燕。 姜望没有瞧在眼里,直接从怀里掏出钱袋,被人引领着上了二层楼。 他的目标很明确。 再次掏出钱袋,要上三层楼。 但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非宁十四。 而是赵汜。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 赵汜回头:(?′w`?) 娇羞的脸庞顿时煞白。 姜望眯着眼微笑。 赵汜很僵硬的再把头转回去。 “你哪来的银子?” 姜望的声音阴恻恻传来。 赵汜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又非在侯府里做白工的,有点积蓄怎么了?” 姜望笑道:“那你的积蓄可真不少,居然能来春怡馆二层楼。” 赵汜反应很快,大声说道:“你又怎会在此!” 姜望笑道:“我来降妖。” 赵汜微微一愣,随即鄙夷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说道:“你自诩正人君子,从不勾栏听曲,我又未曾说过这种话,拿此番话驳我本就有问题,我就算是来勾栏听曲,也很正常,但你就显得虚伪了。” 他此前终是好面儿的,觉得若是勾栏听曲,下意识就想躲躲藏藏,但现在便是义正严词。 果然,人人都很虚伪,都有多幅面孔。 可姜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赵汜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来,姜望来春怡馆降妖的话,也被他们听在耳中,多数人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也有些人曾目睹东集市姜望出刀的画面,虽未见妖怪真容,修士满天飞的场景也是记忆犹新。 打着惜命的原则,他们悄摸离开春怡馆。 姜望来春怡馆的目的就是要打架。 且不管这个架正不正经,春怡馆里人太多,并非好事。 他直言道:“我此来降妖,不怕死的尽管留下来!” 有些人变了脸色。 有些人继续嗤之以鼻。 也有喧哗声四起。 “这位公子要降服的妖,怕是并非正经的妖吧?” 此言一出,心领神会者哄堂大笑。 赵汜觉得很丢人,虽想跟姜望撇开关系,但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勾栏听曲便勾栏听曲,找什么借口啊?你可比我虚伪多了。” 姜望话已说到,便没有在乎这些人是去是留,只是轻按赵汜的肩膀,说道:“想来你也是第一次,我亦不能打搅你的好事,尽管你很虚伪,但咱们毕竟是好兄弟,这样吧,你此次勾栏听曲,由本公子买单。” 赵汜震惊道:“此言当真!” 他显然直接忽视了前面的话。 姜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赵汜喜出望外,“果然是好兄弟,以后你不管是让我作诗作画,做菜磨刀,甚至当牛做马,我都义不容辞,再无半点怨言!” 姜望挑眉道:“你以前还有怨言?” 赵汜正经道:“绝无此事!” 看着赵汜喜滋滋的跑上三层楼,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有美人相伴,房门紧闭,外界动静都是无关紧要的。 姜望扫了一眼二层楼的客人,说道:“最后声明,我是来降妖的,现在离开尚且来得及。” 自是没人搭理他。 姜望径直上得三层楼。 轻轻敲门。 有侍候白川绫的丫鬟开门见到姜望那张俊俏的脸庞,顿时小脸通红。 她回禀姑娘便退出门外。 白川绫在春怡馆里只是很普通的姑娘,至少在丫鬟眼里,姑娘好像每天都无所事事,除了那位读书人,便再也没有顾客。 能有如此俊俏的郎君寻上门,既替姑娘感到开心,也妄想着若是姑娘撑不住,自己也能帮衬一二。 想到这里,她便很是期待的趴在门前,等着姑娘传唤。 第六十八章 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看着侧躺在榻的白川绫,姜望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想到那丫鬟是专门侍候白川绫的,要么经常被蒙蔽,要么也是一只妖。 姜望更倾向于前者。 除非丫鬟是比白川绫更厉害的妖。 但可能性很小。 “你是来降妖的?” 白川绫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望面部微僵,忘了有道行的人或妖,听力都是很牛的。 虽然姜望自诩很强,但寻常时候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尚未真正融入强者的圈子。 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据白川绫的语气来看,对方显然误以为是自己又在搞幺蛾子,根本没当回事。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呢? 姜某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妖怪,今日我便把你降服,束手就寝吧!” 白川绫依旧语气慵懒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往春怡馆跑了好几趟,若是闲着没事,就上别处去玩,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姜望皱眉说道:“我很正经在说这件事情,你怎么不信呢?” 白川绫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南城巷和东集市相邻之处,跟栖霞街有点距离,需得白川绫率先发难,他才能爆发出神国的力量。 看来只能施以旧策了。 姜望坐在躺椅上,微微晃动,让得躺椅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种杂音,让得白川绫心烦意乱,娇声道:“你能否老实一些!” 姜望说道:“我可以不动。” 白川绫吐出口气。 姜望又说道:“你来动也行。” 白川绫:“......” 她终究是在春怡馆里待着的,顿时脸蛋红润,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吧!” 姜望叹气道:“我这人果然很老实,没有那么圆滑,根本藏不住事,居然被姑娘一眼瞧出有病,是的,没错,我有病,且是大病。” 白川绫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姜望说道:“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白川绫瞪大眼睛,“...我是妖啊!你胃口这么重么?” 姜望说道:“也许姑娘妖身极其丑陋,但胜在人身漂亮,我可以的!” 白川绫顿感作呕,她自榻上起身,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姜望目不转睛。 忽然便见到白川绫的脸有了变化。 果然很丑陋! 姜望无法想象。 他干脆直接就吐了。 白川绫冷笑道:“这样你也有胃口?” 姜望趴在躺椅上,缓缓抬高右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可以!” 白川绫震惊了。 没想到啊,姜望此人面相好看,实则内心竟是这般阴暗! 姜望干呕着,挣扎起身,径直走向床榻。 白川绫害怕了。 她猛地飞出一脚,姜望惨叫着撞破桌椅,脑袋磕在房门上。 使得站在外面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搞这么大阵仗?! 看来那俊俏郎君很是勇猛。 丫鬟心悦,忙整理衣裙,想着姑娘一会儿就要传唤她了吧? ...... 姜望捂着自己的胸口,背靠着房门,龇牙咧嘴道:“姑娘好狠的心呐。” 没等白川绫反应,他便再次说道:“但还差点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说道:“往这里狠狠再踹一脚。” 白川绫震惊道:“你果然病得不轻!” 姜望也很羞耻,但没办法啊,刚才虽是挨了一记飞踢,白川绫却显然没有真的展露杀意,导致他白挨了一脚。 要么是有很浓厚要杀他的念头,要么也得是攻势浩荡,威胁巨大,否则纯粹打情骂俏似的拳打脚踢,怕是真的被揍死,也无法引出神国的力量。 为了能让白川绫动真格的,姜望视死如归,他直接便朝着榻上飞扑而去。 表情可谓浪到极致,怕是瞬息就能吓哭良家。 白川绫果然条件反射般下了狠手,凛冽杀机骤显,她终于意识到,姜望此举并非开玩笑,真是来降妖的! 姜望使出浑身解数往前飞扑,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甚至有鲜血四溅。 但在他即将撞破房门时,其身形很突兀地凝滞在半空中。 他的身子弓着,呈弯月状。 此时双腿耷拉下来。 腰背渐渐挺直。 脑袋轻抬,嘴角有血溢出,但神情无比平静。 这副模样跟刚才浪荡的表现,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般。 姜望双脚落地,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淡淡微笑道:“姑娘确是我的良药,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川绫沉声说道:“你想毁诺?” 姜望轻声说道:“很抱歉,我的承诺向来都是屁话。” 白川绫面色阴郁,说道:“我两次将你击退,看来小侯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又是哪里的自信敢孤身前来?” 姜望笑道:“你尽管试试。” 白川绫没有说话。 姜望释然道:“你是担心真正动手,会暴露身份吧?但你的运气很好,骆尊者已经离开浑城,姓萧的也不在,谢吾行有他的事情在忙,剩下那些寻仙者对你应是构不成威胁。” 白川绫很不理解,说道:“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若要毁诺,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如你所言,浑城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你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姜望微笑道:“因为我有病啊。” 白川绫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姜望则没想再耽搁时间。 目前依靠夜游神借力量,能坚持半炷香,非在栖霞街,就算引出神国的力量,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已。 唯有在栖霞街里,因可任意牵引神国,除非力竭,否则便没有时辰限制。 他直接拔刀出鞘。 灼热气流在房间里蔓延。 温度急速升高。 同时,长夜刀的凛冽寒意也在爆涌,极致寒暑的碰撞,给予白川绫无比煎熬的感觉。 这两股很难相融的力量,却彰显的恰到好处。 姜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最强的力量,若非都凝聚在房间里,整个春怡馆必定顷刻毁于一旦。 由此可见,姜望对神国力量的掌控已非往日能比。 白川绫神情凝重。 她虽算得上大妖,也只是因诞生的过程艰难,实则并不善战,没有其他大妖那般诡谲的本领。 在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知晓,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但男人都有着很明显的缺点。 姜望虽然很会装模作样,可却对勾栏听曲情有独钟。 白川绫有着先天优势,不管姜望如何表现,她都很确信这一点。 除非姜望是块石头,否则就算是宫里的阉人,白川绫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因阉人终究也曾经是男人。 她眸子里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姜望瞳孔微微涣散。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一副场景。 白川绫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要比白川绫更美艳的女子。 她轻解衣裙,魅惑众生。 使得姜望渐渐迷失。 但神国里忽有钟声悠扬。 姜望顿时精神一震。 白川绫的身影重新呈现在眼前。 她很是震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压着心悸的感觉,强装微笑道:“姜某正气凛然,自是百邪不侵。” 白川绫满脸不信。 莫非姜望实则为女儿身? 毕竟他长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不似人间凡人。 姜望表面稳如老狗,其实也是一阵后怕,但因此,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便询问夜游神。 “魍魉是陨落的大妖残魂所化,因需寄住在古旧器物里,没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最擅魅惑,白姑娘真正的身份便是魍魉,准确地说,是魍魉吸食足够的精气,就能化为魅孋,重塑身躯。” 姜望的神色逐渐凝重,沉声说道:“而魅孋的形成,往往意味着生灵涂炭,是借着最少上千人的生命,同时魅孋最擅隐藏,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极致,与常人无异,便使得修士很难抓到你们。” 正因魅孋形成的难度,作恶的魍魉基本都会被提前扼杀,可魍魉的数目过于庞大,导致魅孋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可以说,魅孋是修士碰到,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妖怪。 白川绫瞳孔骤缩,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说道:“魍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没有精气,就会变得很虚弱,直到彻底消散,只有成就魅孋,方可摆脱这种困局。” “魍魉只能寄住在器物里,唯有人主动接近,才能发挥用武之地,但它们的本事低微,若人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姜望没有口诛笔伐,就像狼捕羊,羊吃草,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着。 但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继续的。 魅孋的能耐绝非魍魉可比,所谓不善战,也只是相对大妖而言。 姜望面无表情斩出一刀。 白川绫挥掌拍击,凶戾的妖气扑面而来。 整座春怡馆都为之一震。 二层楼里喧哗声四起。 春怡馆轰隆震颤,各种花瓶碎裂,壁画掉落,门窗啪啪作响。 有人未曾站稳,跌坐在地。 有放在柱旁的高瓶倾斜,砸其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整个春怡馆乱作一团。 赵汜跌跌撞撞从三层楼某间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姜望的名字。 紧跟着姜望的身影便直接从赵汜面前飞了出去。 赵汜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画师赵汜和白川绫 姜望浑身紧绷,控制着身躯,稳稳落在二层楼的高台上。 白川绫的道行确比乌侯更强盛一些,虽然姜望始终都觉得乌侯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起码也发挥了七成,两者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是不大的。 可白川绫胜在有着很强的爆发力。 他抬眸看到赵汜,刚要开口,便见白川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的丫鬟已经被掉落的灯笼给砸晕了。 白川绫的手直接抓住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小慌,失算了啊。 来前也没想到会彻底揭穿白川绫的身份,导致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直接覆盖了整个春怡馆。 赵汜此刻怕是吓尿了。 但很快姜望便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 因突然被人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赵汜下意识回头,白川绫竟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这是作甚?” 赵汜有点扭捏。 白川绫脸色几番变化,慢慢放开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见此,虽未搞懂,但也第一时间掠上三层楼,伸手拽住赵汜,紧跟着一脚把白川绫踹飞。 赵汜大惊道:“粗俗,太粗俗了,姓姜的,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作势便要搀扶白川绫。 姜望也顺手薅住他的后脖颈,说道:“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此为魅孋,残害生灵的大妖。” 赵汜茫然道:“妖怪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说道:“傲因其实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它是雄性。” 赵汜未曾见过傲因,想象不到,但眼前姑娘如此娇弱,怎会是妖怪呢? 白川绫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沾染的污垢,轻声说道:“修士眼里的魅孋皆是红粉骷髅,但魍魉成就魅孋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若能寻回真我,壮大残魂,便可借助曾经大妖的道行,脱离古旧器物,只是此般魅孋会弱一些,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姜望皱眉说道:“你是想说自己未曾残害生灵?” 白川绫说道:“我为大妖时,残害的生灵不计其数,但自漠章战役里陨落,以魍魉姿态活着,确只有害过寥寥数人。” 她的眼睛扫过赵汜,又放在姜望身上,说道:“魍魉虽是大妖残魂所化,但并非所有大妖陨落时都能留下残魂。” “也因是残魂,没有曾经的道行,记忆也是缺失的,甚至很多魍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是大妖,我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我虽没有曾经全部的记忆,但终归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这也让我有契机能成就魅孋,此番话非是狡辩,只是阐述事实。” 姜望沉默。 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确有这种情况存在。” 姜望看着白川绫,问道:“那你待在春怡馆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川绫盯着赵汜。 姜望挑眉,他隐隐嗅到了狗血的味道。 白川绫平淡说道:“我有一个故事。” 姜望拒绝聆听。 白川绫自顾自说道:“我只记得漠章战役的零星片段,好像为了杀死漠章,整个人间处在最巅峰的修士通力合作,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因此所谓的大妖,很多都只是兵卒。” “我是死在一名武夫手里,但却记不清他的脸。” 姜望心想,这个故事的开局,时间线是否太长了些? “我在魂飞魄散之际,有一缕残魂逃脱,周围要么是大妖,要么是大修士,我很难附着在他们身上。” “好在战场的废墟,有着未被摧毁的器物,但也让我寻了很久,残魂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支笔。” “我在沉眠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某一日,我重新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某座大宅里,有人在握笔,写着奏疏。” “那人是朝堂的官员,他正面临着绝境,我就只是看着他,就像落地的娃娃,所有事物都要再次学习,他‘教’会了我很多,直至他被人用锁链捆着,无数的眼睛在围观,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我被封在只有黑暗的箱子里很长时间,重见天日后,我到过某个富贾,某个书生,甚至某个勾栏女子的手里,我借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眼睛,观看着世间百态。” “长平七年春,有一穷苦书生得到了那支笔,他病得很重,家里很破,日日夜夜都是独自一人。” “他会作诗,会写词,他有着满腔抱负,但他的文章最终却成了别人功成名就的阶梯。” “他每日郁郁寡欢,夜里抱头痛哭,某一日,他出了门,很长时间才回来,也就在那一日,有人闯了进来,他失去了生命,但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鲜血的颜色很刺目。” “那支笔终是被戾气充斥,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好在镇守府衙很快便闻声而至,我也见到了杀死书生的人,他就站在一个贵公子的身后,就连镇守府衙也对那位贵公子很是客气。” “贵公子要比书生更识货,他拿走了那支笔,我的机会来了......”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贵公子身边跟着天师,笔被折断,我也面临消散的结局,很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人,他在观山水,执笔作画。” ...... 姜望始终在寻找能打断白川绫的机会,但这句话出口,让他下意识看向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赵汜。 而赵汜很白痴。 他仿佛身临其境,泪流满面。 白川绫仅是有片刻停顿,也使得姜望错失了能打断故事的机会,虽然此刻他也不是很想再打断了。 “他手里的笔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却很有灵性,我借着那支笔逃出生天,没有被天师察觉,因伤势严重,我第一次尝试汲取人的精气,但不敢贪多。” “那位画师跟穷苦书生一样,家里很破旧,且再无第二人,他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其实他画的画很糟糕。” 姜望撇了撇嘴。 赵汜则是挑着眉,世间如自己这般天赋的画师确实少见。 白川绫仍在说着,“他在画画,我在看他画画,日复一日,他渐渐变得憔悴,我愈加显得精神。” “他很爱惜那支笔,每日都要擦拭三遍,他曾经只画山水,第一次开始画人,但他有着很高的要求,于是流连勾栏之地,誓要找到最美的花魁。” “但他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门口瞧,被人驱赶,也毫不在意,总是乐此不疲。” 姜望满脸鄙夷的看向赵汜。 又下意识想着,当时在酒楼只是随口一说,手臂不会真的是因为勾栏听曲被人打断的吧? 而赵汜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有关画师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 “直到某一日,我在勾栏里瞧见了那个贵公子,好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甚至我想起了曾经漠章战役的画面,成就魅孋的契机就由此出现了。” “我短暂的离开了那支笔,画师仍在屋里借着月光作画,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想悄悄离开,但或许他看到了我的身影,在我前去复仇的时候,因未曾真正成就魅孋,我再次败了。” “将死之际,他出现了。” “我不曾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撕毁了天师的符箓,我再次得以逃出生天,等我寻回画师的家,只看到他躺在榻上,缺了一臂。” 赵汜的身子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白川绫。 而白川绫也在看着他,轻声说道:“画师很穷,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拼着彻底消散的危险,才以妖气帮他止血,让他能够活下来,因那个天师仍在搜寻我的踪迹,为了画师不被牵连,我选择了离开。” “花费了六年时间,终于成就魅孋,但贵公子并非浑城人士,我踏遍半个苦檀,才终于将其手刃,相比于杀死贵公子,我更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个画师。” “可在我来到浑城时,画师原来的家已经空了,恰在此刻,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师。” “他画符的本事更强了些,虽然奈何不了魅孋,可他的运气十分好,或是结识了更厉害的天师,身上有能制衡魅孋的符箓在。” “我没能杀死他,反而受了伤,便躲在了春怡馆,伺机而动,也想着能再次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但我尚未找到机会,紧跟着便有寻仙者纷沓至来。” 白川绫凝视着赵汜的眼睛,说道:“因画师的画纸很白,他憔悴的脸色也很白,他的品性更是纯洁,所以我给自己取了白姓。” 纸是隋国很寻常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无需花银子来买,商铺会因活动而赠送,哪怕材质上乘的纸同样很便宜,因此再是穷苦的读书人,也不会缺纸,他们缺的只是机遇。 赵汜此刻的面色便很苍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川绫。 这是一个妖怪跟很多人的故事。 也是和一位画师的故事。 但在赵汜的视角里,却非如此。 因痴迷作画,无人赏识,也依旧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有所成就。 直到某一日,他在画人像,画的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待他无意间抬眸,瞧见月光下那道背影。 正如他画中的身姿。 虽然可能很白痴。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画的画活了。 画中的姑娘,真实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 可姑娘却径直离开。 赵汜自然不同意。 这将是自己能扬名立万的契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追了上去。 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赵汜虽然跟丢了。 但只是撒泡尿的工夫,他便又再次看到了姑娘的身影。 他急匆匆跑了过去,顿觉唐突,顺手把姑娘身上粘着的纸扯下,擦了擦手,可没等他说什么,姑娘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姑娘的脸。 紧跟着他就被人打断了手。 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家。 虽然翌日清晨醒来,手臂伤处没有半点疼痛,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左手,但他只觉遭逢此般倒霉事,分明是天妒英才。 由此更坚信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 他梦想着能够再次让画中人活过来。 因而他此后的画作,基本都是以人为先。 直到给姜望画像,入了侯府。 乍闻当年姑娘并非画中人,而是妖怪,赵汜如遭五雷轰顶。 难道我并非天才?! 白川绫看向赵汜的眼神满含深情。 而赵汜则深陷天才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盯着白川绫,大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即掩面悲愤而走。 白川绫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喃道:“许是他接受不了我妖怪的身份吧。” 姜望想着赵狗哪里会在意什么妖怪,怕是故事里有着什么反转。 说是赵汜没日没夜画画,甚至跑到勾栏外面瞧姑娘,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要说为救白川绫,展露英勇之资,那绝对不是赵汜! 他轻叹道:“白姑娘一腔深情,奈何喂了狗。” 白川绫皱眉道:“你怎能侮辱他!” 姜望:“......” 原来您才是狗! 想到赵汜自入了侯府,要么躲在房里作画,要么就是洗衣裳做饭,基本很少再抛头露面。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赵汜在酒楼里,白川绫在画舫里,两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没瞧见谁。 而春怡馆二层楼的动静,白川绫是注意到的,但许是没有直接观看,又或是赵汜的声音跟以前有些区别,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识出赵汜。 但姜望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白川绫的故事显然并非编造,她确是很特殊的魅孋,又牵扯到赵汜身上,怕是很难继续生死相搏了。 他兴冲冲的来到春怡馆,就只是挨了顿揍,听了段故事? 痛! 太痛了! 姜望很不甘心,商量道:“你好好找找状态,咱们再打一架?” 白川绫没有理会,落寞的回了房间。 姜望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走出春怡馆。 有些客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堵在外面,镇守府衙的人刚刚赶到,周捕头看见姜望,微微一愣,忙上前说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姜望连头都没抬,低声道:“自是勾栏听曲,没成想搞出了一堆破事。” 看着姜望步履蹒跚,周捕头神色莫名。 虽然深知小侯爷非凡人,但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异于常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小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