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忍冬(军婚)》 1. 高铁的洗手间临近车厢接轨处,会明显体察到列车在轨道高速行进时的晃动。穆其信摁了下水龙头,仔仔细细的将每根手指都冲洗干净,然后从镜底扯了张纸巾,擦手的间隙,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常服军装,临行前熨烫得妥帖平整,旅途已经过了叁个小时,穆其信正了正军帽,将领口有些松垮的领带再度收紧。 终于整理完仪容,他却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眉眼,喉头上下一动。 还剩两个小时,穆其信就要到关山市了。 他即将结束地方基层工作,调入北部战区司令部任机关参谋,年纪轻轻的司令部参谋,大好前程,升至参谋长指日可待。 但这并不足以让穆其信紧张——他紧张于自己即将见到相亲对象。 这次回关山,司令部报告后,正好能赶上远房堂哥孩子的满月宴。少年时与这位堂哥关系最好,但进入部队后,穆其信已经很多年没再见过他了。 堂哥跟父母一样,极为担心穆其信的终身大事,终于借此契机,能让穆其信与他一早相中的女孩见面。电话里堂哥粗略介绍过,对方是堂嫂多年好友,刑法学博士,现在是关大的副教授,听说很漂亮,就是性格有些冷僻,又忙于学术,所以至今没有对象。 穆其信将手里的纸巾团住紧握,挺直了脊梁,过了几秒,将纸巾精准投入垃圾筒。 复兴号列车,行进速度二百公里以上,拉开洗手间门时,列车正好变轨,车厢摇晃了一下,穆其信差点没站稳。他尚未跨出洗手间,一抬头,门口的盥洗台前站了个身形纤细修长的女人,她正挽头发,高腰的上衣因为她的抬手,露出了大片白皙皮肤,腰肢弧度弯弯,后背亭亭。 穆其信一愣,好半天才意识到不妥,忙抬起视线,却正对上盥洗台镜中人的眼睛。这是个很好看的女生,一张生瓜子脸,因为瘦削,她的下颌角线条格外明显,浓黑的弯眉,但鼻子很小巧,因而她此刻的大红唇显得格外瞩目。 镜前灯的倒映让她眼中水光粼粼,但她平静的眼波让穆其信意识到,这一定是个清冷的人。显然也因为身后突然出现人打乱了她,她意识到自己裸露的后腰,忙放下手臂。长卷发于是散落,散乱地搭在她平直的肩上。 穆其信轻咳一声,低下头往自己的座位走。 直到坐下后,他才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在部队很少见到女性,刚刚的场面让他分外尴尬。 但他刚松懈,抬头却看到镜前的人正向自己走来,还差两排座位时停住脚步,原来她坐在前边靠窗的位置。 穆其信有些不自然,他拉低了些帽檐,看向窗外。 关山就快到了。 2. 关山东站,不是核心枢纽,是分流西站的存在,在工作日的时候,人流没有那么夸张。穆其信随身只有一只二十二寸的小行李箱,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轻松。 东站有一个站台出站时没有下行电梯,很不巧,列车停在了这个站台。出站的人中不乏有带小孩或繁重行李的,因此都有些吃力,人群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穆其信的身高,林立人群,他目光扫视时,及时看到一个抱小孩的母亲,另一只手还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和口袋。在忙着出站的人群里,这位年轻母亲与接踵的众人擦肩时,显得极为被动,艰难的护着怀里的小婴儿。 穆其信放下行李箱,迅速冲下楼梯,在这位母亲摇摇欲坠之际,他一把扶住硕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想抓住箱上的大袋子,但袋子下滑速度太快,抓了个空。横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灵敏的抓住那个袋子,她身影闪过身边时,穆其信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也正是她突然蹿出的身形稳定了穆其信失律心跳。 是刚刚洗手间门口遇到的她。 她并没有回应穆其信的震惊,而是提起那个大袋子,低声安抚惊魂未定的年轻母亲,她的声音很好听,穆其信第一次知道婉约二字该是如此才对。她看向母亲怀里的小孩,另一只手轻轻抚抚了小孩的头顶,轻声哄着,然后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温柔的嘴角弧度,眼里都盛满了柔软。 穆其信后来发觉,他只见到她这么笑过一次。 拥挤的人潮这才发觉了这位母亲的窘境,有人顺手提起穆其信的行李箱,跟在他们身后,也有人涌上来想帮纤瘦的她分担行李袋。 长长的楼梯和繁重的行李,因为大家的分担,很快下完。将这位年轻母亲送到出站口时,孩子的父亲早已等在出站口外。 年轻母亲拉着穆其信几人的手感激万分,孩子的父亲也很激动,反复感谢。穆其信脱不开身,她倒是因为身形灵巧,轻松避开,低调离去。 穆其信看不见身边人时,突然怅然若失。 他想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就现在。 他猛一抬头,在人群里四处张望,可是她早已没有身影——就算找到又怎么样呢?军装在身,他有纪律需要遵守,也不能真的要她的联系方式。 穆其信握拳的手紧了又松,大口喘气,最后低头抿了抿嘴唇。 其实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溢满了不可阻逆的宿命感,跌宕的遗憾。 修整了一晚,去司令部报到时,按照流程做了个体能心理测试。 一样的结果,体能优越,心理监测有问题。 关山市的陆军军医大精神心理科,全军顶端的医院科室。军医间歇打量的眼神,充满遗憾,也有欲言又止,最后只化成一句,“你一定要按时来医院看心理医生。” 也许是因为遗憾年纪轻轻的少校参谋,竟然会患上轻度的ptsd。 穆其信点头,一一答应,不做声色。 在外人眼里,也许会感叹他从基层高升机关,但只有他和直属长官知道,他是为什么丧失在基层继续锻炼的机会。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军官,根本不能在战场上担任参谋这样冷静理智的角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此止步少校军衔了。 出医院门的时候,穆其信给自己军校的老师、现在的直属上司参谋长,打了个电话。他捏着军医出示的检查报告,反而格外平静,“老师,对,结果没有改变,劳您费心了。” 电话里的参谋长重重叹了口气,“这样,我放你几天假,你不要着急归队,上边问起来,我先担待。” 回宿舍换下军装,出军区,打车去到堂哥儿子满月宴的酒店。这一长串流程,穆其信都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似乎游离了自己的思维,他看着关山市广阔平坦的道路,车水马龙,却无与伦比的陌生。 直到到达酒店餐厅,堂哥冲上前来迎接,将穆其信一把抱住,重重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时,他才突然回神,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堂哥松开怀抱,喜气洋洋,拽着穆其信向另一边去,数落道:“你小子,你嫂子朋友可一早就来了。” 穆其信任由堂哥拖拽,露出久违的笑意,一边摸向自己的口袋,“连我小侄子也不给看一眼吗?我可是准备了红……” 摸了个空,穆其信心底一沉,这不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忘记东西了。 堂哥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径自拖着他往前,“那有什么要紧?你终身大事才重要。” 堂哥的逐渐长辈化,穆其信无奈的笑笑,然后顺着堂哥指的方向看去。他震惊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以至于堂嫂笑眯眯的介绍这位相亲对象时,穆其信也愣在原地。 “其信,这是我的好朋友,叫萧隐清,在关大教书。”堂嫂声音清凌凌的。 一天前他还在因为没有要到联系方式而懊恼,一天后她站在他的面前,成为他的相亲对象。 所以萧隐清和穆其信,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无法拆开的。 3. 距离关大新生入学,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萧隐清这么早就从黔城回关山,是为了参加好友苑法微儿子的满月宴。不过提前回来也好,手头上的法律援助案子,拖了一年后,在一个半月后就将一审开庭,可以有宽裕时间再捋一遍手头上的卷宗证据。 苑法微一早叁四个电话,催促萧隐清一定提前些来,她早前就提过,要将丈夫穆屿白的的远房堂弟介绍给萧隐清认识。听说是个军官,年纪轻轻,就已经少校军衔,即将调来关山某团任参谋。 萧隐清与苑法微结识于五年前,彼时她刚博士毕业,在关山大学任刑法类选修课的讲师。在关大的法律援助中心,她结识了一筹莫展的苑法微,并轻而易举帮她摆平身上的案子。 熟悉后,萧隐清逐渐知道苑法微需要求助法律援助的原因——她们两个有很相似的原生背景,苑法微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萧隐清不大喜欢与人交际,但是苑法微不同,温柔耐心的苑法微,偶尔会有些脆弱,算是她人生至此年岁的漏洞,没有人会对温柔的人充满戒心。相仿的年纪,苑法微要比萧隐清乐观许多,她总跟在萧隐清左右,甜甜的叫“萧律师”,即使萧隐清纠正过几次,叫萧老师就好,但苑法微总认为萧律师比萧老师酷多了。苑法微觉得走路带风,却又片叶不沾身的萧隐清实在酷飒,叫萧律师才合适。 如果说萧隐清是秋日冷寂萧瑟的季风,那苑法微就是夏日阳台融成一滩的甜奶油,不相似的人才能成为这个年纪的相交好友。 萧隐清对见这个堂弟其实没有兴趣,兴致满满的是苑法微,她从怀孕后期,就反复提起这件事。萧隐清想,可能是苑法微与穆屿白的婚姻足够美满,以至于苑法微愿意浸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也因此想让自己的至交好友也能够敞开心扉。 这是萧隐清跟苑法微最不一致的一点,她永远认为这是连绵整个人生的荒唐泥泞。 但就算这样,萧隐清还是按照苑法微的愿望,留心收拾了下外貌穿着,好让这位新晋母亲能够不要多思多虑。她穿了一件长风衣,卷了头发,花了半小时化了个妆。她暗自打算的是,等一周后,就以脾性不合,婉拒苑法微的好意。 但萧隐清见到那个所谓的堂弟时,怔在了原地。 显然对方与她如出一辙,都是意料之外。 她当然记得在高铁洗手间的尴尬境遇,也记得他们一起帮助了一位年轻母亲。没有交流,却交轨人生。 大概两人的反应也是身边这对夫妇没有想到的,可能觉得有戏,穆屿白递了个眼色给苑法微,拖着她的手坐到另一边,让出空间,凑在她耳边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我堂弟帅得很,一定拿下隐清。” 苑法微也深觉意外,离开也不住回头在两人之间扫视,奇异道:“隐清原来喜欢其信这样的吗?” 是萧隐清先伸出的手,“你好,萧隐清。” 穆其信才回神,青葱一般细长的手指,白到晃眼,指甲素净,弯月般的圆弧。他伸出手去回握,微微的冰凉的触感,“你好,我叫穆其信。” 萧隐清坦然,“我们见过。” 穆其信反而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后颈,“没想到是你。” 萧隐清并不留意穆其信的面色变幻,她指了指身边仅剩的两个空位,“法微留的位置。” 听懂她的意思,穆其信跟着她坐下。 萧隐清没有多余的话,她只是坐下,安静的等着上菜。穆其信得以在余光里近距离观察到她,她很瘦,身量纤细,身高该有一米六,刚刚站着时快到自己肩膀。她瘦,却很挺拔,坐得放松,但仍旧笔直。 两下陷入沉默,穆其信放在膝上的手握拳,又放开,掌心里是细密的濡湿。 侍应生为刚就坐的两人斟了两杯茶水,穆其信接过,将第一杯先放在萧隐清面前。 萧隐清道谢,接过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在这个得以光明正大看她的契机,穆其信终于敢开口,“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的声音似乎因为紧张有一丝发颤。 萧隐清似乎并不抗拒,她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我扫你吧。” 雪地傍晚的头像,深蓝与白,像萧隐清给穆其信的感觉。 开始上菜了,侍应生推着餐车停下,打开旋转餐桌的开关。 穆其信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心跳如鼓,血液猛烈泵升到大脑,让他有些头晕,可又好像不是头晕,这是什么感觉?肾上腺素激增,脑垂体分泌的多巴胺,是愉悦与激动的混淆体吗?他觉得好多话想说,但脑子里乱作一团麻,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宽大的圆餐桌对面,穆屿白在一个劲的给穆其信挤眼睛,示意他快些跟萧隐清说话。穆其信手握拳掩在嘴前轻咳一声,清了嗓子,他头向萧隐清的方向偏,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够听见,“我之前在黔城服役,刚调来关山,军衔是少校,职务是团参谋。” 萧隐清也附耳过来听,边听边点头。 她聆听的模样,是无声的回应,穆其信突然安定了些,他们这时候距离极近,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弧度轻扬,她眼尾有一粒小痣,为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些婉约氛围。穆其信沉了气,“关系清白,没有异性朋友,叁年前有过一个女友,但到现在再没有过联系。” “法微跟我说过这些。”萧隐清回答。 以为她是嫌自己不够坦诚,穆其信忙又想开口,但被她抢先一步。 “穆参谋年少有为,军中长官一定青睐有加,我想应该不乏介绍对象吧?”萧隐清娓娓说道。 穆其信一愣,刚想回答,但又是萧隐清先说话,“穆参谋应该很抢手才是,但现在还坐在这里跟我相亲,只能说明穆参谋也许有些难言之隐在。” 穆其信头一次体会到,学法律的人逻辑竟然这么清晰,见微知着。她纵然说得隐晦,他也足以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至少到现在,外人看来,他还是军营里的翘楚,这样的人没有被各大长官预定为女婿,就已经说明问题存在了。穆其信听得很明白,萧隐清点到为止,信息片段并不足以让她猜到自己的心理疾病,她也许是以为他这样的外貌,该是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以至于被部队长官挑剔。 “我无意介入穆参谋的感情生活,但我听老穆说法微产后情绪很不稳定,所以可否请你配合我,让法微放心呢?”萧隐清盛了一碗汤给穆其信,如果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他们看起来真是格外和谐。 穆其信觉得血液从头开始,一寸一寸凉下来,呼吸都失去频率,桌下的手攥紧成拳的力气也失去。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他的。 “可以吗?”萧隐清再度请求。 怎么不可以呢? “好。”穆其信从喑哑的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4. 萧隐清看着利落果断,不会拖泥带水一个人,自持得好像天生有一副面具,见谁都是一样的神情。直到穆其信看见萧隐清喝了半杯白酒,最多不过二两吧,萧隐清白皙的脸庞皮肤上就泛起了异样的潮红,眨眼的频率也高了起来。 喝酒的原因应该是太高兴。 苑法微夫妇跟亲朋们一个一个道谢敬酒,到萧隐清这里时,将刚刚怀里一直没放下过的宝宝扔给穆屿白,抱着萧隐清回溯相识至今的记忆,讲她们深重的姐妹情,回忆到最后已经哭哭啼啼。穆其信听说了苑法微怀孕后情绪起伏很大,直到现在亲眼看见,才肯相信,自己印象里温婉和善的堂嫂,已经这么感性。不过,萧隐清一定很触动吧?否则穆其信怎么会看见她眼里有些粼粼水光。 萧隐清转身顺手就倒了小半杯白酒,跟苑法微手里的牛奶碰了个杯,苑法微甚至来不及拦住,她就一饮而尽。像萧隐清的性格,不意外。 萧隐清郑重其事的站起来,给了苑法微一个拥抱,她比苑法微要高,低下头时可以将头压在苑法微的肩上,她轻轻拍了拍苑法微的后背,声音也很轻,“法微,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再坐下后,萧隐清看着去到另一桌的苑法微,突然开口跟穆其信说话:“我只有法微一个朋友。” 穆其信对于她突然开口有些意外,回过神他想了想,不大相信她的话。她是法学博士,已经评到副教授级别,高校教学不是只要学术就足够,她应该是个万全妥帖的人才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萧隐清回过头,看向穆其信,将他满眼的不信二字看在心里,她将手臂支在桌面上,倚靠着头,竟然嘴角上扬,“你不信?” 她难道醉了吗?她不喜欢理人的。 穆其信默然半晌,伸出手扶正萧隐清,怕旋转餐桌上的油渍沾到她整洁平整的衣袖,“你不太能喝酒。” 萧隐清顺从他,靠向椅背,她抬起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想让冰凉的手掌为她降温一些,“我也不知道,我没喝过。” 穆其信有点惊讶,他这才意识到萧隐清一定醉了。他立刻起身出宴会厅,找侍应生倒了一杯温水,回来后不由分说的把水杯放在萧隐清手里, “全部喝完,能稀释酒精浓度。” 酒醉的萧隐清,甚至可以用温驯来说,她顺从地将杯子里的水一口一口全喝完,喝得很慢,很认真。 穆其信盯着她喝完的,此刻的萧隐清乖巧温柔,双手捧着水杯,脸庞粉嘟嘟的,噘着嘴小口啜水。她一点都不冷漠了,与刚刚截然不同,他觉得有些困惑,她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满月宴临近尾声时,苑法微终于回来看到自己的好姐妹醉得迷迷糊糊,晕头转向,半个人都靠在穆其信身上。苑法微先是忧心如焚,可是看到扑闪着大眼睛的萧隐清,她突然又觉得好可爱,趁好姐妹醉酒,苑法微大着胆子捏了捏萧隐清的脸,“嘿嘿”笑了两声。 穆屿白无奈,妻子都做母亲了,还会这么幼稚,他把苑法微拉到身后,交代穆其信,“隐清是住在关大的教工区,隔这里有点远,我喝酒了,等下法微开车,你跟着送送吧。” 堂哥说话间已经有些酒气了,看了眼堂嫂和她怀里的小侄子,小侄子正在打一个长长的哈欠,今天来的长辈们一直轮番逗小侄子,小婴儿没能好好睡个觉。关大一个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穆其信想了想,“我自己送她回去就好,你得让堂嫂和孩子好好休息。” 穆其信很可靠的,没人会不放心。苑法微觉得,送回家也算是个让萧隐清跟穆其信更多交流的机会,没再坚持。 ---------- 下一章会有H 5.玻璃(微h) 关山就像是不夜城,即使车越驶向城市边缘,灯火也不会晦暗,车流永远络绎不绝。 萧隐清在车的后座上一直没睁开过双眼,眉头微微蹙起,将头倚倒在车窗上。 穆其信看她好久,她的皮肤白得剔透,鼻子小巧且很挺,陷在掠过车窗的澄黄路灯光影里,她无瑕得像一尊雕琢好的白瓷。她的长发在颠簸里散落在颈边、肩上,甚至胡乱地滑落到脸上,像白瓷上的裂痕,她看起来竟有些破碎。穆其信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萧隐清的身上,他小心把手掌伸过去,垫在车窗与她之间。 一面是冰凉的玻璃,一面是她温温的发丝。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觉得需要的耐力程度不亚于站军姿。 到关大教工住房区的时候,穆其信的手臂已经很酸很麻,一会好像很凉,一会又滚烫起来。他扶着萧隐清下车,掏出手机回看苑法微发的地址,6栋10楼2室。 在门卫室保安的往东往南最后向北的指引下,穆其信一头雾水,他选择直接调出百度地图,只用七八秒,他就记下了路线图。 扶着晕晕叨叨的萧隐清真是好半天也走不远,转过头还能看见大门。 穆其信沉默,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在小区里转悠,然后弯身将萧隐清拦腰一把抱起。他用错了力,一个趔趄向后倒了几步,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轻,轻飘飘的一把骨头,她比负重越野时候的装备还好抱起来。 穆其信轻而易举找到路,时间有点晚了,连电梯都不用等。10楼,指纹密码锁,穆其信半蹲,将苑法微先前告诉的密码完整输入。 萧隐清的家很素净,只有原木色和白色,除了必备的家具,多余的摆件都没有,空洞洞的。穆其信径直将萧隐清抱到主卧,她的主卧里有成堆的书,都很厚。他放下她时候尽量放轻,最后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最好给她留杯水,宿醉的人会很口渴。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水壶和水杯,穆其信倒了一杯,回到卧室放在萧隐清的床头柜上。萧隐清还在紧闭双眼,可能睡着了,穆其信轻手轻脚出卧室,将灯和门都关上。站在客厅里,他准备给苑法微发个消息报信。 手机才点开微信,卧室里突然一阵哐啷声,玻璃破碎声响起的同一秒,穆其信折返猛地推开房间门,打开灯,卧室已经一地狼藉,书本、碎玻璃、水铺满床边。而半坐起的萧隐清,手停在床头灯开关边,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穆其信跨步上前,抓着萧隐清的手左右察看,“你有没有受伤?” 萧隐清在发抖,手很冰凉。 穆其信不解,抬眼却对上萧隐清潸然发红的双眼,她眼里有还未散去的惊恐。穆其信愣住,萧隐清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本看不懂的书,总会让他出乎意料。 穆其信没有多问,他将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放回桌面,把碎玻璃和水渍都收拾干净,军人因为常年内务,做起这些事情来速度飞快,不用叁分钟,他将主卧地板收整一新,连书都摆放整齐了。 做完这一切时,床上的萧隐清正半躺着,一只手掩住双眼。 穆其信轻咳一声,还是打了个招呼,“我帮你收拾好了。” 萧隐清没有回答。 穆其信有些尴尬,顿了顿,“那我先走了。” 他刚转身,萧隐清就坐起来急哄哄的喊:“别关灯!” 穆其信又是一愣,他不确信的问:“你怕黑?” 萧隐清手撑到床头柜上,却“嘶”地倒抽了口凉气,又迅速将手收回去。穆其信皱了皱眉,上前握住她的手,这回是真受伤了,床头柜上有一小块碎玻璃。 好在萧隐清的应急药品备得挺全,穆其信又恰巧还会急救处理伤口,他用止血钳就将嵌进萧隐清掌心的碎玻璃精准取出。瞬间手掌血流如注,止血消毒,纱布包扎,这一连串流程穆其信熟得不能再熟。 “你什么都会吗?”靠在床头的萧隐清轻声问道。 她的手柔若无骨,细腻温凉,穆其信头一次给女孩子处理伤口,有些不自在,不敢看萧隐清,“这是军队里的必备技能。” 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酒醉,不过她要是清醒的话,应该没有这么多话的。穆其信一直静静的,终于纱布缠好,他放下她的手。 但萧隐清另一只手抓住他退回的手,她有些瑟瑟意味,“你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穆其信意外,但稍作停顿,却没有拒绝。 萧隐清抱着他那只手,枕在脸边,咕囔道:“我真的很怕黑。” 穆其信低头看她,要是她清醒,应该会拒自己于千里之外,酒醉的萧隐清,平易近人。 他突然发觉自己对她已经有了恻隐之心。 萧隐清拉了一把,穆其信不防,倒在她枕边。 她朦胧的眼里好像还很认真,“你躺着等会比较不累。” 穆其信终于忍不住了,“萧隐清,你看清楚,我是谁?” 萧隐清咬了咬下唇,“可能又是一个不愿待在我身边的人吧。” 穆其信怔忪。 “我有点冷。”萧隐清说。 她确实一直在发抖。这次穆其信想也不想,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他的体温一直都是滚烫的,与她相贴时,却被她的冰凉平息了窜长的火苗。 萧隐清在穆其信怀里想仰头说话,可一仰头,嘴唇恰好贴在穆其信颈侧,她的嘴唇也是冰凉的。 冰凉明明该与冷硬挂钩,可直到这时候穆其信才发觉,冰凉的东西也可以这么柔软。 萧隐清声音无力,“我还是冷。” 她手探到穆其信衣物下,终于在皮肤相触时,感受到了彻底的温暖。 穆其信本能一缩,他倒抽了口凉气,“萧隐清……” 萧隐清睁眼,“嗯?” 她的眼里纯净无辜。 穆其信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我是个男人。” 萧隐清点头,“我看得出来。” 无妄的心火扰得穆其信烦闷不堪,他深吸一口气,想扶起她的肩膀,可是紧张之下,手放错了地方,她胸前鼓起的地方隔着衣服不硬不软。 可萧隐清没有让,她双臂圈住穆其信的脖颈,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 隔这么近,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蛊惑人的极致存在。穆其信低眼看着怀里的萧隐清,突然想不管不顾。 他低下头,将嘴唇与她相接。 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好像着魔,无法自救。 ------------- 十点还有一章,有肉~ 6.本能(高h) 穆其信翻身,顺势就把萧隐清压在身下。他松开噙住的嘴唇,想仔细看她,却看她醉意朦胧,并不躲闪。 片刻的离开,喘息仍旧深重,但神智恢复些许。穆其信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好吗?” 萧隐清的手,灵巧地从穆其信衬衫下摆探入,转而绕到脊背上下游移抚摸,她声音很低,“可我好冷。” “隐清……” 她昂起头,将嘴唇再度奉上,柔软且妩媚。 缠绵至深的吻,他们攫取彼此口中所有空气,就好像他们应该是一对熟稔的情人。直到察觉她胸腔起伏越来越快,知道她快缺氧了,穆其信才松开这个吻,他的亲吻下移,落在萧隐清的颈侧,很轻很轻的吮吸。因为激烈动作而敞开的领口,露出萧隐清大片白皙的肌肤,分明的锁骨下方,穆其信知道会有旖旎的春日蓓蕾。 他的手试探着从她衣衫下摆伸入,毫无阻拦的怼上纯棉面料和钢圈的结合体,往上一推,穆其信触摸到了史无前例的柔软,原来这里软得就像嫩得出水的豆腐一样,只有中央的花头在刺激下坚挺。他意外于这样的手感,用力捏了一把,身下的萧隐清溢出一声“嗯啊”的嘤咛,这一声让他感知到这确实是现实。 会像本能一般,只想贴近对方,以此来获得精神慰藉。 在穆其信手掌对奶的揉捏下,萧隐清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发颤得更厉害,她捧起穆其信的脸,手指在他高耸的眉骨上轻轻抚摸描摹,然后是英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微微湿润的嘴唇上,话声断断续续,“你长得……可真好看,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穆其信拉下萧隐清的手,哑着声问:“你说呢?” 他的眼底已经殷红,却仍忍耐着将她的手心翻过,印下一个吻。终于一把扯开她的衣衫,让不为人见的存在尽收眼底。风光旖旎的双奶,一边仍旧挺翘雪白,而另一边是鲜红的五指印记,穆其信低下头,将雪白这边的奶尖含入嘴中,细细的捻在舌尖。 萧隐清只觉得奶尖酥痒湿热,不由得哼哼两声,不自主地扭动身体,却将乳尖更深的送入对方口中。她攀着穆其信的肩膀,难耐的曲起双腿,声声低吟,“嗯啊……我难受……” 穆其信抬起头,“你还冷吗?” 不冷,周身仿佛火烧起来一般,让人灼热失度。 穆其信的手向下移去,探入萧隐清的腿心,隔着最后一层内裤,湿湿的,他的手指顺着细缝描摹,萧隐清下意识夹住那根手指,却又得不到十成的满足,极度的煎熬。 穆其信手掌托住她圆润的蜜桃臀,她瘦归瘦,该有的地方一样都没少。 他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爱萧隐清。 穆其信从来没有对一个异性有如此强烈的欲望。 萧隐清的眉眼,萧隐清的呵气如兰,还有萧隐清的凛冽雪松气味,这一切好像飞速放映的影片,在他脑海里重迭相映。 “萧隐清。”穆其信停下一切动作,手支在她耳边。 不明所以的萧隐清眼里有极度妩媚的情致,“嗯?” “你知道要跟你做爱的是谁吗?”穆其信看着她的双眼,不敢放过一个细微的变动,嗓音喑哑到近乎失声。 萧隐清的气息一凉一热,落在穆其信的脸侧,“是个——很好看的大帅哥。” 她不清醒,她根本记不得今天才认识的穆其信。 7.秘密 穆其信忍耐着,他咬紧牙关,额间都渗出来汗珠,气息粗重到像能把人淹没。如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这件事毫无意义。 他的手将床单攥得起皱,最终松开,在萧隐清眉间落下一个吻,然后坐起身,下床。 穆其信整理好萧隐清的衣服,为她盖好被子,尽力让自己不去看她懵懂神情,“我在客厅沙发上睡,你可以不用害怕。” 她也困了,有些双眼惺忪,软乎乎的呼了一口气,“那好吧。”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现在是凌晨时分。萧隐清家的沙发尺寸不大,躺在上边对穆其信而言有些逼仄了,他并不挑剔,关了灯和衣而眠。 半梦半醒的时候,穆其信猛然想起没有吃今晚的药,他顿时清醒,觉得自己有些汗意,黏腻的糊在身上。即使这已经是九月,北方的关山早早降温,冷意非常。骤然升高的体温,令穆其信血压上涌,头脑晕晕沉沉,他有些眼花,好像现在并不是黑夜,眼里有朦胧的光,鼻尖隐隐嗅到草木掺杂的泥腥气味。 穆其信突然心跳失衡,急速跳动的心脏,让他慌乱起来,就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 泥腥气味已经不再纯粹,取而代之的是血液的腥臭,细微却鲜明。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是与头脑里另一个自己在做抗争,只差一线,他就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这样的代价,就是穆其信头痛得像要从中裂开,痛到他低吼出声,从沙发上翻滚下来。 他虚汗直冒,就好像,他还是置身于西南雨林里,徒劳无力的看着一切发生。 “穆其信?” 很清泠的声音,像春日山头拉练时,偶遇的潺潺溪流声。 这个声音不会属于西南烟瘴弥漫的雨林中。 穆其信渐渐恢复了理智,双目清明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手腕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握住手机,正焦急的想拨打120,却频频按错。 有耗尽所有力气的疲乏,穆其信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他虚弱地拽了拽萧隐清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声音低微,“别打。” 萧隐清这才注意到穆其信的瞳孔已经开始聚焦,恢复正常,她用尽力气,才能勉强将穆其信扶起靠在沙发边,“你刚刚是发病的样子,你需要看医生。” 穆其信拽住萧隐清握手机的那只手,长长出了口气,“我不能去看医生。” 萧隐清果然停下了。 穆其信连抬眼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勉力扯出来一个微笑,“你懂了吗?” 萧隐清不语。 穆其信深吸一口气,头沉重得无以复加,他支撑不住自己,后仰头靠到沙发上。半个夜晚过去,萧隐清醒酒了,她又是那个冷冰冰的人了,而他最大的秘密也被她探知到了。 军人执行任务时需要极大的心理耐力与素质,这些任务往往是隐藏在和平年代下的汹涌暗流,与光明背道而驰。如果战场上心理防线崩盘,那军人从此只会溃败,断送军旅生涯,告别军营。穆其信从来没想过,那次看似平凡的任务,最终会让自己与战友万劫不复。 他患上了轻度的创伤应激综合征。 8.院会 发病过后会得到一段时间的绝对平静,穆其信的脑子会漫无边际的放空,是精疲力竭后的抽离。萧隐清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抱来干净的被褥在沙发上铺好,虽然经此波折隔天亮已经没多久,但她猜测穆其信不用着急回军区,还是能睡上一段时间的。 穆其信躺在沙发上,脸上有些苍白虚浮,双眉紧皱。萧隐清想了想,还是放轻手脚,去厨房烧了一杯热水,放到客厅茶几上,做完这一切她退回房间,将门锁上。 依靠着房间门时,萧隐清终于松了口气,没有这口气的支撑,她一时腿脚有些发软,靠着房间门蹲了下来。 萧隐清其实睡得很深,但夜半客厅的剧烈响动,将她从深眠中惊醒。她一出房间门,就看见抱头在地上打滚的穆其信,痛苦的低吼,她吓到来不及回想为什么晚上才见到的穆其信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她满心只想冲上去救他。真是奇怪,原来自己没有想象里那么冷漠。 在平静后,萧隐清轻易回想起夜半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心跳平缓些,但事与愿违。她只能任由心跳失速,站起来快步走回床边。手机在床头,躺下前萧隐清拿起看了眼,有未读消息,瞿添珩。 她点开看,瞿添珩转发了校内通知,内容是要求教职工在本周内返校,参加新学期的教职工大会。最后一条,是问萧隐清准备哪天出发,他可以去机场或者高铁站接她。萧隐清职属关大刑事法律研究所,瞿添珩则在关大物理学院,每个学院会在校大会召开之前,先行开一次院会,时间不一,但刑事法律研究所有一位爱积极响应现任校长政策方针的所长,常是这边第一个开院会。要么是瞿添珩忘记了这件事,但他的脑子实在不可能。 萧隐清简单回复了个“我在学校”。 退出跟瞿添珩聊天界面时,瞥到还有未读消息,是随蔓蔓,物理学院的辅导员,上任校委书记的女儿。随蔓蔓也在问萧隐清准备什么时候回校,说是跟瞿添珩决定一起去接萧隐清。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萧隐清也不喜欢露出声色,她看着屏幕半天,最终回复了一个“谢谢,不用了。” 刑研所的工作群消息提示有人@过萧隐清,她点开看,是同事们在恭喜她上刊新一期的《政法论坛》,进入“一类核心期刊十二篇俱乐部”。刑研所里,向各位大牛看齐,取学术大牛论文的平均数,戏称以十二篇一类核心论文为基准,过线就能踏入“俱乐部”,有这个学术水准的新人寥寥无几。 开院会的时间是明天一早,上刊消息来得很及时,继续为本科生开设刑法课的同时,这学期带研究生的想法,也许不会被驳斥了。这总算是个能安慰萧隐清的消息,让她将今晚的不安暂时都抛之脑后。 八点半萧隐清出门的时候,穆其信仍然睡意沉沉,萧隐清替他拉了拉快掉到地上的被子,轻悄悄的推门离去。 电梯里正好遇到同在刑研所的习悦,她住楼上,会负责开设本科生的刑法方向选修课。习悦一见萧隐清,倦容一扫而光,立马乐开了,“诶,你也起晚了!” 萧隐清也笑笑,“昨晚睡得不大好。” 习悦见电梯里没别人,凑近了萧隐清,神神秘秘说道:“南珍从法学院调来刑研所了。” 关大侧重刑法研究,刑研所之所以不同于法学院,除了门类要求,就是学术水准要求,刑研所第一阶梯的教授们只负责带博士生或研究生。只有新教授,譬如萧隐清这一类,会被分派去为法学院的本科生开设刑法类核心课或选修课,因为刑研所即使是年轻教授,学术水平也会比法学院要高出半截。所以会有刑研所去法学院上课,但绝不会有法学院能轻易进刑研所的说法。 南珍跟萧隐清是同一年进的关大,一直在开设选修课,突然调来刑研所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电梯门打开了,习悦先走出去,压低了声嘱咐:“你过会当心一点,我看南珍来者不善。” ------------ 这章涉及隐清工作的背景交代,是必要的情节推动点,因为法学专业性太强,内容可能有些晦涩,我已经尽力简化了,希望大家体谅 9.边缘 习悦伸手过来,想挽萧隐清的手臂,却突然发现她手掌缠了几圈纱布,惊呼出声:“哎呀!你手怎么了?” 萧隐清抬起手,伤口处有渗出一点干涸的血迹,纱布包扎得很利落干净,松紧正好。她隔着这层纱布,轻轻抚了抚伤口处,“被玻璃划伤了。” 走到半路时,萧隐清还是掏出手机点开与穆其信的对话界面,“我去开会了,冰箱里有我昨天买的面包牛奶。” 昨晚没有给手机充电,此刻电池容量处已经变成一丝红色,萧隐清锁屏将手机放回包里。 事实证明,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习悦,对于风向的变动确实要比萧隐清更为敏感。 院会上,赵所简单开了个头,就率先介绍坐在下首的南珍,“刑研所本学期吸纳了新鲜血液,也是大家的老熟人,小南老师从本学期开始,就要与我们共事了,希望能为我们刑研所再创辉煌!” 掌声随着赵所话音落下,逐渐响起,南珍笑着站起来,朝刑研所的各位低了低头,“希望各位前辈同仁将来多指教。” 南珍很漂亮的,很大气的长相,笑起来时格外大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但习悦可不吃这一套,她朝萧隐清使了个眼色,一副看穿南珍皮囊底下本性的样子,就差直接翻个白眼了。萧隐清笑笑,抬头正好对上南珍的视线,她向南珍点了点头。 “还要恭喜我们的萧老师。”赵所看向萧隐清,夸赞道:“年轻一辈里大家都要向萧老师看齐。” 都是场面话,萧隐清低头回答“不敢不敢”。 赵所话锋一转,“说起小南老师和萧老师,我将本学期校内对刑研所开设课程的安排最大转变就如下转达。” 萧隐清坐起来些,这应该会跟自己能否顺利做硕导有关。 赵所不紧不慢,“校领导考虑到刑研所是关大牌面,今年对所内将会作出一系列调整。包括分担法学院本科生课程开设,以及硕士研究生导师安排。”他翻了一页面前的文件,“法学院新大一专业核心课刑法学,由小南老师开设,带教法1、法2班,原萧老师不再负责刑法学教学任务。” 萧隐清察觉到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不对的,她动也不动的看着赵所,但赵所期间并未抬头。 “同时由于大叁、大四辅修法学双学位人数远超往届,挤压法学院学生选修方向课,出现法学院学生难以抢到专业选修课,专选学分呈现难以在大四第二学期前修满的征兆。”赵所终于抬头,扫视了一眼会场,“专选课涉及法学方向拓展,诸位应该也知道,开设还是有一定难度,考虑到所内德高望重的教授们都有硕博生要带,校领导这次主要考虑年轻一辈的老师。” “萧老师,刑法方向的专业选修课,你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赵所带着笑意看向萧隐清。 萧隐清心头有些发凉,明明会场关紧了窗户,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一阵冷风直往身上吹,手指都冰凉起来。专选课由于学分和教学任务限制,大都是只开设十个周就结课,只占一学分。 “习老师也会被派去开一门专选课,时间仓促,你们俩在军训前就务必将本学期课程规划安排上交所内。”赵所并没有想等萧隐清回答的意思,将下一步安排也直接说出,“由于所内这学期已经帮法学院分担不少课程开设,为了缓解人手紧张问题,法律专硕本学期由法学院全部承教,刑研所只负责法学学硕教学工作。” 事情说得很明白了,学硕的导师资格早在叁月份就定好,萧隐清未来这一年,仍然不能带教硕士研究生,她的硕导申请被驳回了。驳回的同时,她还失去了任教法学核心课的工作,只负责为大叁、大四开设十个周就会结课的专业选修课,换而言之,这学期过了十个周,她就与闲人无异了。 刑法学在本科生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教学成果在评级中占很大比重,这说明刑研所的资源,在朝新调来的南珍倾斜。萧隐清这个学术新秀,被完美边缘化了。 习悦倒是不说话,撑着头一副早已了然于心的样子,都懒得给予多余的回应。萧隐清在赵所看起来极为关切的眼神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赵所放心。” 10.喝水 散会回家的路上,萧隐清一直都很平静。习悦觑着萧隐清的神情,想说些宽慰的话,毕竟这打击实在有点大,刚刚会上几个老教授都有些欲言又止。但萧隐清不大爱跟人说心里话,这习悦是知道的,她一路苦恼思索着说些什么打破局面好,眼见着就到了教工住房区,习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迎头遇到关大物理学院唯一一位国家级“青年领军人才”,瞿添珩。 瞿添珩穿着一身西装,像是刚从哪个学术会议下来,衣冠楚楚,站在大门口。要说这位青年才俊,那实在在关大闻名,加之他除了出类拔萃的学术研究,还拥有冠玉一般的面貌,任何时候都彬彬有礼,温和有加,以至于大多不同学院的老师都认识他。关于瞿添珩的一些非言流语,习悦是听说过的,恐怕他是等萧隐清的,习悦识趣噤声,打了个招呼就先溜走。 萧隐清早上走得匆忙,忘带眼镜,两百多度的近视,她走近了才发现大门口的人是瞿添珩,所以避无可避。她在隔了叁步远的地方站定,“瞿老师找我吗?” 瞿添珩上前一步,声音温温和和的,和煦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萧隐清将原本手提的包挎到肩上,“我不用跟瞿老师汇报行程的,不是吗?” 瞿添珩叹气,“隐清,你可能有什么误会。”他看着萧隐清眉目,一动不动,“我在校领导的聚餐宴上听说了刑研所一些调动事宜,我是想如果能第一时间见到你,也许还有些回转余地。” 萧隐清对上瞿添珩双眼,他眼里看起来极为真挚,甚至,或许还有一些可以称之为担忧的情绪在。 “诶?萧老师!”门卫室的小徐突然从窗户里探出了个头,“真是你啊萧老师。” 小徐颠颠的跑到萧隐清旁边,递过来一串钥匙,“萧老师,你男朋友说你钥匙忘在家里了,他打你电话已经关机了,他去超市买点东西,怕你比他先到,把钥匙存我这让你取。” 萧隐清愣住,显然对面的瞿添珩也愣住了。 小徐夹在两人中间,莫名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朝萧隐清晃了晃钥匙,“萧老师?” 萧隐清回过神,接了钥匙,向小徐道谢,小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又小跑回了门卫室里。萧隐清将钥匙捏在手里,朝瞿添珩抱歉道:“不好意思瞿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做饭等我男朋友。” 瞿添珩根本来不及反应,萧隐清就已经阔步走出好远。 直到到家后,萧隐清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得到片刻松懈,她长长出一口气,觉得本能一般的口渴难耐,走到茶几边想倒一杯水喝,却发现没有杯子,只有水壶在。她顾不了那么多,抬起水壶就咕嘟咕嘟的灌水,她病态一般的吞饮,直到半壶水下肚,肺部有些缺氧,她才开始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四肢百骸。 11.拒绝 萧隐清无力的擦干嘴角水渍,瘫坐下倚靠着茶几,血压高升后骤然的平静让她头有些发晕。再平静的面孔下,也会有忐忑不安的软肋,瞿添珩就是萧隐清的致命点。而这样的人,往往是不能被高攀的,如果多了一些企图,那就会让自己身陷囹圄。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萧隐清喘了一口气,借力茶几站起来,她拖着脚步,按下门把手,门外站的是穆其信。 穆其信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早上起来打碎了你家最后一个玻璃杯。” 萧隐清让出路,示意穆其信进门。 一个晚上,穆其信对萧隐清家熟悉了不少,他走到餐桌边,取出新买的一整套杯具,利落的拆开摆放。萧隐清在他身后看着,数了一共有六只水杯,一只水壶,“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赔我杯子。” 她虽然不喜欢跟人来往,但也不会恩将仇报,忘记前一晚上他照顾自己的恩情。 “而且,你买了太多杯子了,只有我自己住,偶尔法微会来,所以两只杯子就够了。”萧隐清又补充道。 穆其信将所有杯子圈进臂弯里,走向厨房的水槽边,“萧隐清,不是需要多少就买多少。” 穆其信打开水龙头,冲洗这一整套杯具。他做事情时候真是很利落,利落干净,丝毫不会拖泥带水,萧隐清有些看得出神。直到他将杯具重新在餐桌上摆放好,萧隐清才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同,环顾四周,是整个家被清理打扫了一遍,地板锃亮,原本纷繁杂乱的书籍已经整齐的摞在阳台边的小书桌上,沙发上的被子四四方方,那么薄软的被子,竟然被迭成了一个豆腐块。 穆其信转过身,倚在餐桌椅边,他突然开口,“我听见你说我是你男朋友。” 萧隐清愕然,转过头看穆其信时,眼里惊慌不已。 穆其信解释了一句,“那会我在你后边不远处,看你跟人说话,没好打扰。” 萧隐清鲜见有些躲闪,她双手背在背后,想让自己的不安不那么明显,“那你应该看出来,我是事从权宜吧?” 穆其信沉默了一会。 就在萧隐清以为自己逃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时,穆其信又说话了,“我是想问你,是不是今天你的答案可能会改变?” 萧隐清心头一动,她蓦然抬头,对上的是穆其信极为认真慎重的的模样。她忽然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波动,可是却又感知不到这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她不懂。穆其信实在是个条件优异的人,俊美无俦的面貌,挺拔的身躯,军校毕业,根正苗红,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校军衔,假如他没有意外发生,他应该是天之骄子才对。 可这样的人,只会让萧隐清想退却。 光芒纵然令人向往,但它同样夺目,无法靠近。 长久的,整个屋子里都静静的,静到连克制的呼吸声都能听见。穆其信就猜到了,他永远不会等到这个答案。 这个房子朝向极好,近正午的时候,阳光穿过阳台玻璃,投映进客厅每个角落。萧隐清低下头,阳光正好柔柔的落在她的肩颈上,她的肩颈弧度优雅得像只白天鹅,她轻声说:“穆其信,谢谢。” 穆其信心底翻涌,他撑在椅子上的手暴起青筋,下意识不敢再看萧隐清,他站直,“希望你快乐。” 萧隐清这才抬起头,“所以你是因为罹患疾病,才被从黔城的军区调来关山做参谋吗?” 团部机关参谋的位置清闲,且有更多背景深邃的人,远不会有基层锻炼过的参谋更有前途。 “是,我有轻度的ptsd,家里没人知道。”穆其信没有想瞒萧隐清的想法。 -------- 会有一阵子的拉扯~我写文的惯例哈哈哈,但其实这两人进度已经很快了。 12.洗澡 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诚,萧隐清一时之间有些意外,等意外过后,她突然意识到,ptsd,是多不寻常的一种病。创伤应激综合征,只会是他遭遇过重大意外,他是军人,他服役过西南边陲,萧隐清不用深想,就已经猜到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 穆其信摇头,“总要让你有知情权,昨晚是你照顾我。”他顿了顿,“以及,我也想你知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样子。” 萧隐清沉默下去。 穆其信拿起一边的外套,“那……再见。” “再见。”萧隐清轻轻说。 关门声响起,整个房屋里,又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萧隐清走到餐桌边,将一只杯子放到另一边,剩下的水壶杯具她全部收纳回没扔的包装盒里。她抱着盒子,踮脚塞进橱柜中。 她只会选择自己。 隔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但新生因为需要军训,已经陆续报到。这段时间里,萧隐清没怎么出过门,窝在家里把预备开设的课程写了份课程安排后,就忙课程内容和课件。她要开设的专选课,是刑法案例分析,主要案源是近年热点案件,她已经极尽考虑,这门课不论是对想升学还是考证工作的学生,只要是应试,就一定会发挥作用。 临时准备教案和课件很难,萧隐清花了很多精力,以至于黑眼圈深重,法令纹都一下熬了出来,还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有一天来串门的习悦,看到给自己开门的萧隐清变成了这幅鬼样子,还仔细认了认,欲言又止,就差想问“萧老师不住这里吗?” 在进门后,看到散落一地的刑法类书籍,还迭加有不少打印出来的纸张,有标注了不少记号的案例,甚至最高检和最高法这一两年的指导案例和司法解释都有,习悦终于确定,这肯定是萧隐清!刑研所里除了她没人会这么没日没夜的拼命。 生怕萧隐清做得背过气去,习悦一把收走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推着她进卫生间洗漱,“咱俩出去走走,新生们来军训了,我们看看他们去。” 习悦力气比萧隐清大很多,萧隐清硬是没法反抗,直被她摁到淋浴喷头下边,她才拍拍手,放心出卫生间。 萧隐清还在最后的倔强,“我不会去的。” 习悦漫不经心的答应,“嗯嗯,行,好,再说。” 萧隐清叹气,揉了揉纷乱的头发,确实脑子有些发胀。她看向窗外,快傍晚了,她已经到了昼夜不分的地步,想了想黄昏时候洗个澡在阳台上吹吹风也好。萧隐清脱掉T恤、裤子,打开淋浴器。赤裸的时候,她忽然脑子里蹿出好些天前那个夜晚。 很遗憾,酒精只会让当时的她犯迷糊,不会让她清醒后失忆,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是怎么差点变成最亲密。 很烦闷,萧隐清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接了捧水扑上脸,温热的水流,很像穆其信吻意停留的温度。 停止转动的脑子里,一刻也驱赶不出这个人,萧隐清这个澡洗得很不舒服。 于是再次拉开门的时候,她跟习悦说:“我们去操场散步吧。” 13.教官 萧隐清随手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衣,傍晚温度降低,冷热空气交替下沉,习风阵阵,吹得她衬衣鼓了起来,猎猎作响。关山的春与秋实在很相似,一样的大风与干燥,如果不是见黄的梧桐,几乎要分不清这是秋日还是春日,这点与黔城很像。 路灯已经亮起澄黄的光,大学校园的夜晚很惬意,加之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只有新生和迎新的教工、往届生在校,暮色四合之际,校园里静悄悄的。隔最大的操场还有百来米远,就听见了新生夜训时候的口号声,震彻出深远回音。 习悦背着手感叹:“青春真好啊,哪像我们现在,出来走走都有气无力。” 风有些凉意,萧隐清穿得有点单薄了,她把手揣进裤袋里。远远看见几个眼熟的老师推着小推车,推车上放了几箱水和小零食一类的东西,萧隐清推了推鼻梁上的无边框眼镜,但是徒劳,她有散光,夜里隔远了看不清,她不确定的问:“那是法学院的老师吗?” 习悦听了,定睛看了看,“欸还真是,民法的白老师,法理的刘老师……”习悦突然想起什么,“好像都是大一的老师们。” 习悦快走了两步,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转过身一把抓住萧隐清的手臂摇晃,“你看那是不是南珍?都来刑研所了还跟法学院老教授们面前卖乖。”习悦转念想了想,“那不行,咱们不能让她一个人做好事。” 说完不等萧隐清反应,习悦拽着萧隐清就小跑过去,远远就挥手打起了招呼,“白老师,刘老师!” 跑了这几步两人就气喘吁吁,萧隐清还好些,尚且能说话,“白老师,你们……你们是给新生……送东西吗?” 白老师是个资历很深的中老年女教授了,一向慈霭有加,当下就拆了两瓶水出来递给面前两人,“这几天天气回温,今天白天热得不得了,听说这次的教官是从关山军区请来的陆军官兵,训练严格得很,所以院里就买了些东西,想来慰问下孩子们。” 年轻的刘老师推着推车,笑道:“其他老师开会去了,正好萧老师习老师跟我们一起发点物资呗。” 萧隐清不介意,习悦也满口答应。 见训练暂停,到了休息时间,新生们听令席地而坐时,几个老师卡准这个点,帮刘老师护着小推车飞快的蹿到法学院的方阵边,叫来一边的辅导员开始拆分物资。没有教官的指令,法学院的学生们即使余光瞄到了旁边的动静也不敢动。 操场音响突然传来声音,“各教官都有!整理方队,开始准备拉歌!” 是主席台上的总教官,这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有些失真,但萧隐清又觉得很耳熟,她有些不解,下意识站起来眺望主席台,然后她一瞬间心跳漏拍。 是穆其信。 仅凭模糊的轮廓已经足以让萧隐清认出来了。 ------- 也许过会还会再有一章 14.躲避 迷彩的作训服,腰带扣得很紧,紧到让穆其信因为常年训练留下的倒叁角身形在层层衣物的包裹下也一览无余。他一个人站在主席台上,挺拔笔直,一只手握着话筒,一只手负在身后,即使这么远,也能分分明明的感受到他不同于别人的气质。 法学院方阵派了一个教官小跑到主席台上,跟总教官穆其信汇报老师们来送凉爽的事情。萧隐清看见台上的穆其信微微侧头,然后目光投向这边,冥冥之中,好像感应,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确信他的目光在与她相接。 萧隐清握着水在原地出神,完全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好在新生班委和辅导员涌上来分配物资,人群里没有人注意到萧隐清的异样。 法学院的教官下台了,落后他两步,穆其信放下话筒跟了过来。 萧隐清忙转身躲避,钻进人群里帮着分发小零食。 学生方阵里引起一小阵骚动,因为法学院独有的慰问,在暂时松懈的训练时间里,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连教官的喝止命令也不能阻止他们朝法学院这边投过艳羡的眼光。 “穆参谋,杨教官,你们也喝瓶水吧?”刘老师热情的招呼走近的两位。 杨教官倒是接了,然后道谢退到方阵里去。 穆其信摆手,礼貌谢绝,“谢谢老师,我不渴。” 以为是来分发物资扰乱秩序了,穆其信可能是来提醒的,年长的白老师忙出口解释,“穆参谋,是白天太热了,我们想着同学们大都是省外的孩子,怕他们刚来不适应,才来看看他们,我们马上分完就走。” 南珍走上前去,不由分说的塞给穆其信一瓶水,笑吟吟道:“穆参谋,你再宽限我们几分钟。” 穆其信拉低了些帽檐,“老师您误会了,我是来找萧老师的。” 教师们一霎时安静下来,直起身不明所以,八卦的新同学们也竖着耳朵在听,眼睛好奇的寻找总教官说的萧老师是哪一位。 萧隐清本来想蹿到学生方阵里去分发零食的,可是她才刚刚抱起零食,就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她心慌到下意识就屏息,以至于呼吸失去节奏频率,不自觉地内扣肩膀,怀里的零食因为她怪异的环抱姿势开始下滑。 在将哗啦掉一地之前,萧隐清只听到一声“小心”,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像破弦而出的箭一般迅疾闪到自己跟前,一点不漏的接住所有下滑的零食。 萧隐清沉默了两秒,生硬地挤出一句“谢谢”。 穆其信站起来,将怀里所有零食递给身边的学生班委,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借一步说话吗?” 这当然再好不过,能够避开好奇的人群。萧隐清将臂弯里仅剩的几袋零食放下,跟着穆其信走到操场边缘。 萧隐清搓了搓手,然后十指交握在身前,先开了口,“你怎么会是关大的军训总教官?” 穆其信双手搭在腰带上,低头看萧隐清,长发拖迤在她瘦削的双肩,操场落下的灯光恰好柔柔地打在她脑后,泛出迷离的光晕,这样的情境下,还戴了一副无边框眼镜的她,看起来知性很多。穆其信解释,“上级指派这个连负责关大,但是连长妻子突然临盆,情况不大好,连夜特批了他的假,由我这个参谋来接任他总教官的位置。” 穆其信自嘲,“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以干。” 萧隐清长长的“噢——”了一声,没再说话。 穆其信抬手摸了摸下巴,“来了这么多天,总算在法学院这边见到你了。” “我不是法学院的老师,我是刑事法律科学研究所的。”萧隐清飞快地解释,这话一说完她就愣了,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些?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所以他一直在等自己会不会出现在法学院来视察慰问的老师里吗? 可穆其信的回答让她意外得怔忪原地,“我知道你是刑事法律科学研究所的副教授,但你是会来给法学院本科开刑法课的,所以我想你应该会来看看你的新学生吧。”他停了几秒,又补充道:“我上关大官网查了师资团队,你真的很厉害。” 15.疑点 萧隐清低眉,将手背到背后,“那你们住在关大吗?” “嗯。”穆其信回答,“营地隔关大太远,来回不便,所以关大将空出来的研究所寝室先给了我们住。” 萧隐清点点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穆其信同样沉默着。 “萧老师,走了!”身后传来习悦的声音。 萧隐清回头看一眼,举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见了,“那我先走了,祝你工作顺利。” 话音才落,萧隐清就小跑回去。 “再见。”穆其信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回去的路上,同行的几位老师倒没有八卦什么,只是说起新学期的课程安排,讨论法学院又多了什么新资源。直到在一个岔路口跟其他几位老师分开,只剩习悦和萧隐清同行时,习悦才忙凑上来问:“你认识那个总教官?” 萧隐清回答尽量简略,“我好朋友是他嫂子。” “嚯!”习悦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萧隐清一跳,“你刚跟他说话的时候我可打听清楚了,人家军衔可是少校,部队里的参谋,这个年纪就少校参谋了,那可不是一般人。” 萧隐清没有一点意外,她点点头,“我知道,他是国防大作战指挥学毕业的,这个年纪这个军衔,他可能至少立过二等功。” 习悦突然笑开了,拐了拐萧隐清的手臂,“诶,他有女朋友没?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没有女朋友。”萧隐清如实回答,她想了想,又说:“我回去问问他,他同意的话我就把联系方式给你。” “够朋友!”习悦一把揽住萧隐清脖子,突然又想起什么,“不过——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萧隐清一时间愣了愣,习悦顾自说道:“我听门卫小徐说,前两天你男朋友来你家住。” 习悦又回想起了更多东西,“嘶——你家客厅沙发上的被子,怎么迭成了个豆腐块?” 她似乎对上了什么,突然笑得促狭,“该不会——” 萧隐清没由来的慌乱,“穆参谋不是我男朋友。” 习悦摆手,“我的意思是,你男朋友不会是穆参谋战友吧?” 萧隐清一时语噎。 习悦继续说着话,“我可听说了,小徐的话把瞿老师气得不轻,回去几天没个好脸色,逼得物理学院的随辅导员来咱们这堵了好几天小徐,问是怎么回事,我都见了两回她呢。” 习悦不打算追问下去这些私隐的事情,算是善意侧面地提醒了萧隐清。她们是同年进的关大刑研所,在这个高人云集的地方,算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谊在,习悦虽然偶尔毒舌,对萧隐清还是蛮好的,对等的,萧隐清会在课题报选、学术资源之类事务上帮她不少,也算是有来有往的和谐同事。 这样的关系相处多了并不自在,萧隐清突然想起好些天没联系苑法微了。她落后习悦半步,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却发现这么些天苑法微竟然没有找过自己,甚至连过问自己与穆其信的状况都没有。以前苑法微可是每天必然要找萧隐清说话的,要么吐槽上司捏软柿子叫她加班,要么吐槽今天的午饭不好吃,真是奇了怪了,现在她的表达欲已经丧失了吗?最近她还在产假才对。 萧隐清点开和苑法微的对话框,将字一个一个敲上去,“我最近忙着准备新课程,好些天没空休息,你怎么样?宝宝还好吗?” 她想了想,又再打一行字,“周末在家吗?我去你家看看你和宝宝。” 16.威胁 字才打完,手机就“呜呜”地在手里震动起来,萧隐清皱了皱眉,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拨打的是她放在副卡槽的关大工作号码。 萧隐清按下接听,刑法老师的敏感性,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自我介绍,“你好,请问你是?” “萧律师,不,应该说萧教授,你好。”话筒里的声音,是个中年男人,很明显的烟嗓,声音刺剌剌的,像喉咙里有一口咳不出去的痰。 萧隐清停了停,对方接着说:“很好,萧教授,站在原地不要动,让你朋友先走。” 萧隐清立刻警觉地向周围看了看,但是夜幕下唯有路灯洒在空旷的路面,绿化从里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习悦也跟着萧隐清停下来,奇怪的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此刻电话里又传出压低的声音,“萧教授,已经到教工区大门口了,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是吗?” 萧隐清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朝习悦道:“你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个朋友。” 习悦虽然不解,也没有多问,摆摆手先进了教工小区。 只剩萧隐清一个人站在行道树下了。 电话里的人就像看得到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不紧不慢,“萧教授,你手头上这个案子,打算做无罪辩护吗?” 萧隐清向前走了两步,走到路灯的灯光下,“未开庭的案件需要保密,我无可奉告。” 对方笑了两声,听起来就像是破风箱,刺耳极了,“跟我还有什么好保密的呢?无非就是我手下被你们的警察抓到嘛。” 对方不紧不慢,“国内查得严,有道是从南越往北走,冰粉纯度越低,价格越高,关山国之重地,难得有这样的大案,司法局将我的手下交给萧教授辩护,想必也是多加考虑过。” 这样的案子,抓到就是重判,犯罪嫌疑人为掩护上线,通常都不会自行出钱请律师辩护,甘于承揽所有罪责,但出于法律及人道主义,会由司法局安排法律援助队伍的律师来接手,高校教授有实务需求,就可以以兼职律师身份,接手司法局派的案子。这案子会派给萧隐清,无非是案件重大,司法局确信萧隐清身份端正,不会出纰漏。 萧隐清心底如坠冰窖,她低下头,“希望您知道,律师只会在不违反法律法规的情况下,以当事人利益为重。”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我知道嘛,我们也是需要法务的,但是萧教授……”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都森冷下来,“你想不想抬头看看你家?” 萧隐清猛地抬头,在重重楼栋之间,唯有一间房,灯光一开一关,萧隐清强自冷静,从下往上数,十楼。 “你知道报警也没用,你留不下有我的证据吧?”对方像是提起了什么兴致,“我没有逼你犯法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我有几件事要你做,不过不着急,再等等。” 萧隐清死死盯着灯光一开一闭的房屋,在众多楼宇里,显得如此突兀,“您在跟一个刑法教授赌她对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的决心吗?” 对方大笑,“萧教授果然年轻啊,但我说了,我不会要你去犯法,你家里没有关于那个案子的任何资料,真是奇了怪了。”对方像是在走路,有地板和鞋底接触的嗒嗒声,紧接着,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萧教授的同事,应该在电梯里了吧——哦,电梯到叁楼了,四楼,五楼……” 萧隐清头顶都凉了,她急忙大喊:“我照你说的做,别碰她!” 对方很满意这个回答,“很好,这个案子要提前开审了,你明早会收到通知,在开庭之前我希望你这边不会出现任何差池,否则的话,下次就不是萧教授的同事了。” 萧隐清恨得咬牙,“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嘛,你的好朋友前不久不是在妇幼生下孩子,最近小孩因为黄疸,她每天都要去医院……” 萧隐清僵住。 “萧教授老家是在黔城吧?我知道你和父亲关系不睦,和母亲也很疏远,不过你和你外婆关系很好。”对方显然极为了解萧隐清,“但你也知道,西南靠近我们的地界,要去西南做点什么,对我们而言也轻而易举。对了,忘记说了,萧教授的通讯,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想不想赌一下,是警察帮你保护的速度快,还是我们快呢?” “你想我做什么?”萧隐清脸色煞白。 “这才对。”对方满意道:“今晚只是给萧教授一个警告,萧教授注意接听电话待命就是。” “嘟——”电话里挂断音响起 萧隐清双手都冰凉了,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的血液是暖的。 原本灯光闪烁的房屋,此刻彻底黑了下去,不再有光亮。 萧隐清步伐踉跄起来,她握着手机,想打110,可最终还是按不下拨打,亡命分子,最没有可以被威胁的地方。 一个不慎,萧隐清踩空下人行道,将摔倒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飞一般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小心!” 萧隐清茫然抬头,是穆其信。 17.监控 路灯是明黄的,却也让穆其信将萧隐清毫无血色的脸庞看得一清二楚,她眼里甚至充满了惊惶。穆其信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萧隐清想到什么,她一把握住穆其信的手腕,“帮我。” 苑法微曾经将穆其信的背景介绍得一清二楚,他本科毕业于国内军事院校排名第一的国防大,专业是作战指挥学,服役叁年后又保送回国防大读研,属于军队高层次人才。在火箭军军种成立后,穆其信受派服役于西部战区火箭军某旅所属团,在回到关山之前是任团参谋。军人的工作内容与身份受国家保密,但萧隐清很聪明,西南山坳深渊众多,战略工事大都在此,她能够从穆其信的病和二等功经历窥探到,他一定是执行过特种任务的人。 对穆其信而言,检查房屋内是否存在窃听、监控、甚至其余实物威胁,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萧隐清站在房屋门口,二十分钟后,穆其信终于检查完毕,走回门边,“什么设备都没有,指纹、脚印、连撬锁痕迹也没有,而且你这种密码锁很难破坏,我怀疑你的密码泄露了,改一下吧。” 萧隐清立刻行动,将密码重新设置一遍。时间过去,她看起来比刚开始时候已经要平静很多,她恢复了往日的沉着,不紧不慢的输入新设置的密码,“谢谢你,你在客厅坐一会吧,我想去楼下调个监控。” 穆其信没有退让的意思,环抱着双手倚在门框上,“我陪你去。” 新密码确认更改完毕,萧隐清抬头看穆其信,一瞬间,她竟然没有拒绝他的想法。 去到楼下物业监控室时,萧隐清托辞是遗忘了东西,都是熟面孔,又知道萧隐清还有一层律师身份,物业倒是没有多问,叁下五除二就为萧隐清调出她出门后的监控,就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 管理人员让出电脑桌前的凳子离开,萧隐清坐下正准备握住鼠标,却察觉身后一片暖意,然后另一个人的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鼠标。她反应慢了半拍,微微侧头,穆其信的下颌映入眼帘——是穆其信在她身后弯下腰,越过她握住鼠标,像是个把她圈在怀里的姿势,可是又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 穆其信并没有对上萧隐清的目光,双眼紧盯着屏幕,“你不会比我更熟悉侦查疑点。” 隔得太近,萧隐清能嗅到他衣领上淡淡的肥皂味,她突然有些失神无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己的事情会被别人承担。 教工住宿区不会有很多的监控,大路,单元门入口处,电梯内,也就这叁个地方而已。穆其信叁倍速播放单元门入口处的监控,“如果有不认识的人出现,你就叫我暂停。” 监控视频很快就播放到了萧隐清和穆其信回来的时候,但这期间别说陌生人,就算进出的人都不多,寥寥几个而已,教职工们应该都在忙新学期的课程规划安排,外出时间不多。见萧隐清并未开口过,穆其信切换到电梯的监控,“该从什么时候看起?” 萧隐清拿出手机,解锁查看通话记录,八点叁十二分接到电话,大约叁四分钟后,对方开始提到习悦在电梯里。她确定的说:“从八点叁十二分开始看。” ----------- 23点还有一章,是H,因为我看收藏快到500啦,下一章就算500的加更了~ 18.初夜(高H) 但是显然一无所获,习悦平安出了电梯,往后直到萧隐清上了电梯,又下来调查监控,都没再有过别人。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足以看出对方反侦察意识充足,他们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 萧隐清沉默不言,可没由来的,穆其信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你放心。” 他好像能及时发觉萧隐清平静下的波澜。 萧隐清发现,穆其信总能让她意料之外,他是她按部就班生活里的不确定因素,从没有过这样的人,让她无法预设到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或者说为自己做什么。 穆其信握住萧隐清的手腕,招呼着跟办公室里的物业管理人员道谢告别,萧隐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走回家门前的,直到穆其信示意她该输入密码了。 进了家门后,萧隐清才回过神,餐桌上只有一只杯子,她倒满了水递给身后的穆其信,“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我欠了你大人情,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 可穆其信没有接这杯水,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萧隐清,“你不打算告诉我是谁威胁你吗?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是,萧隐清没有跟他和盘托出的。 “我一定会报警,但不是现在。”萧隐清这一点倒是没有隐瞒,“我需要证据。” 没有证据,仅凭一个电话威胁,只能定性为犯意表示,犯罪没有开始预备是无法让警察局插手的,即使当下萧隐清报警,依照法律警方也只能无奈的表示等候对方下一步行动。她是刑法出身,她最清楚证据的至关重要性。 更何况,她已经足够察觉到,她隔这宗贩卖走私冰粉案的背后很近了,她想以身试险一把。 穆其信没有再追问,点点头没说话。 萧隐清晃了晃手里的水杯,再次举到穆其信面前,“不喝点水吗?” 穆其信低下眼,萧隐清看不见他此刻的情绪。 “你不用担心我。”萧隐清难得宽慰别人。 只看见穆其信点了点头,摘下军帽,跨了几步上前,越过他们之间相隔的水杯,站到隔萧隐清咫尺的距离,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地,一个吻落在萧隐清的嘴唇上。 与记忆里的温度别无二致。 萧隐清吓得手臂一缩,杯里的水晃出大半。 穆其信好几秒,才离开她的嘴唇,软且小巧的嘴,他低声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担心了吗?” “我去喝过酒,也半夜爬起来负重五公里,还见了领导安排的女生,身体和精神上都折磨了自己,但是仍然把你记得很清楚。” 萧隐清双眼瞪大,她茫然,措手不及。 他们隔得这么近,她身上仍旧是上回闻到的雪松香调,她至少,没有反抗,穆其信低下头再度吻上萧隐清。 穆其信的吻炙热深重,萧隐清觉得自己如坠云端,连反抗也都忘记,但其实,她可能并没有想过反抗。 水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推倒在桌面上的,撒了一桌的水,浸湿了被放倒在桌面的萧隐清,她的白衬衣被沾湿大片,变得透明起来。 这样的画面,倒映在穆其信的眼底,师出有名的欲望很难再被掩饰。 他双手环住萧隐清纤瘦的腰,贴近自己,她胸前的的柔软是无名的火焰,而他就是骄阳烈日下的干涸森林,一点即燃。 穆其信伸手,笨拙的解开她衬衣的纽扣,将她湿润的衬衣剥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再无遮蔽,白到几乎刺目,让穆其信有些花眼,看不清她原本分明漂亮的锁骨。 他的吻渐渐下移,流连在萧隐清的每一寸肌肤上。直到下移到她的胸腔,剧烈的收缩扩张,翘软的双乳在这样的起伏下,似乎想要从布料的束缚中喷涌出来。穆其信的手探到萧隐清的后背,但却得不到解开扣子的关要,他按捺不住,将胸衣直接上推,双乳就弹了出来,原本该雪白一片的乳房,因为摩擦动作已经泛起一片粉红。 他不是第一回触碰她了,他张嘴含住粉嫩的乳尖,吮吸进口腔里,在齿间轻轻啮磨,这样的举动,让身下人不禁娇哼一声,他一只手抓住她另一边的嫩乳揉捏,细腻软嫩,他的手指都被乳肉包裹住。 他们的喘息已经越来越重了,褪下萧隐清的裤子并不难。穆其信的手向下探索,直到到达她隐秘的私处,汁水流淌了很久,他舌尖舔弄了一下她的乳尖,直起身看一眼下边,饱览春色,那里粉粉嫩嫩。他轻轻揉了一下顶头的花粒,萧隐清难抑的呻吟出声,身体颤栗。 穆其信低下头在她耳边问:“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片刻后萧隐清送上的吻。 穆其信将萧隐清打横抱进房间,放在大床上,他叁两下将自己的衣服都脱了个干净,线条分明的肌肉,还有一些伤疤。 穆其信没有先前的隐忍了,她已经被他亲得化成一滩水了,他伏在她的身体上,下体对准她的私处,轻轻磨蹭。萧隐清无助地咬着下唇,承受着身体奇异的本能反应,双眼水粼粼的,溢出一些无法克制的呻吟。 这一幕在穆其信看来,无异于最好的催化剂。他突然挺动腰身,探进了她的私处,只是头进去而已,濡湿紧致的包裹已经让他倒抽一口气。萧隐清吃痛,呜咽了一声。穆其信低下头,在她脸庞落下细碎的吻,低声安慰,“我要快一点,这样你才不会痛很久。” 萧隐清还来不及回答,下边贯穿的痛楚已经让她先一步大叫,粗长的尺度,痛得她不自主地动了动下半身,却嵌得更紧了。穆其信吻住萧隐清的唇,吞下她所有的呜咽,他扶住她的腰,开始小幅度的抽插起来。 在缓慢的动作后,萧隐清终于有了别样的感受,她觉得自己在流很多的汁水,阴道里被填满后,从未体会过的快感蔓延开来。她的嘴唇被狠狠地攫住,口腔里被探入的舌尖挑弄得呻吟阵阵。 狂风骤雨一般的抽插袭来,萧隐清被顶弄得娇喘连连,喉咙里溢出无数的呻吟。她大脑接近空白,像攀上了高峰,有一瞬间的窒息,然后突然喷涌出大股的水,她高潮了。 19.再拒(微h) 他们折腾完时已经夜半,穆其信很克制,只要了一次,萧隐清迟迟未眠,她侧躺着,闭眼假寐。 冷不丁穆其信从她身后抱住她,将她揽入胸膛,手臂正好勒在她的双乳上,他们仍然赤裸相对,肌肤相贴的时候,她的后背能感觉到他坚硬的肌肉,滚烫的温度。温热濡湿的一个吻落在萧隐清光洁的肩头,饱含珍视意味。 痛楚还未散去,穆其信贴近的双腿顶住了萧隐清的,她一时痛得难耐,向床边蜷缩了腿。 穆其信声音温沉,“你还没睡着吗?” 萧隐清点点头,并不说话。 穆其信也安静下来,好半天之后,他又吻了吻萧隐清的肩,“这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同意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直起来,穆其信生出不好的预感。 萧隐清在穆其信怀里翻转了个身,双手抵在他的怀里,却不是推开的意思,她抬起眼睛想看他,“穆其信。” “嗯?”穆其信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我不想结婚,也不想有小孩。”萧隐清一字一句道。 空气陷入一阵缄默,好长时间过去,穆其信才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一起,但不会结婚,不会生小孩吗?” 萧隐清低低叹了一口气,她娓娓道来,却并不能掩饰这是极为冰冷的字眼,“我并不愿意与另一个人建立起亲密关系,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 穆其信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让他觉得堵住胸腔,有些发冷,“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连情侣也不会是。” 他已经不再是疑问的语气,他已经探知到了在萧隐清这里只会存在最坏结果。 萧隐清沉寂下去,并不否认。她此刻贴在他的怀里,看清了他块块分明的腹肌,胸口处狰狞的放射状疤痕,以及锁骨边的一道刀疤。他大部分的皮肤是很均匀的小麦色,只有下身白一些,背部摸起来甚至有些粗粝,这是常年烈日下训练的痕迹,她的手臂肤色被他衬得洁白如雪。 “但你已经对我很重要了。”萧隐清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穆其信觉得喉咙里涌出一些涩意,哽得他嘴里一片苦闷。 萧隐清手指抚摸过穆其信胸口的疤痕,增生的组织,有她半只手掌那么大,这个疤摸起来凹凸不平,很有些骇人。 穆其信突然握住萧隐清那只手,制止她的动作,“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 萧隐清低垂着眼,不敢与他目光相接,“我只是想问,你的病有好转了吗?” “没有。”穆其信答得很快。 他生气了,这很明显。 萧隐清又叹了一口气,“我们是不是在一起很重要吗?就像今晚这样,你不是也会快乐吗?” “你为什么不想跟我在一起?”穆其信并不想回答她。 “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是任何人。”萧隐清双眼仍然低垂着,如果此刻穆其信能看到她眼里的躲闪,大约事情可以不一样。 “你应该相信我。”穆其信冷静了一些,他的手揉捏起她一边的奶,奶尖变得鲜红欲滴起来,他埋下头,狠狠的吮吸了一口,激得萧隐清溢出一声靡靡的“嗯——” 穆其信抬起头,捏住萧隐清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你对我有感觉。” 萧隐清眼睫微颤,像煽动的软翅,盈盈水光的双眼,她看起来脆弱极了,可她并不妥协,“只有你会拥有我而已,如果一直这样,你都不满意吗?”——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0.为止(高h) 没有更多的交谈了,穆其信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把萧隐清两只手腕扣住举到她的头顶,他的另一只手托住她浑圆的臀,膝盖只稍一用力,就将她的笔直纤长的双腿分开,她腿心的位置就这么露出来,有一阵凉意。 萧隐清还来不及反应,穆其信就已经强行抵了进来,刚刚的疼痛并未过去,此刻突如其来的强势侵入,痛得萧隐清挣扎起来,腰肢乱扭。她觉得一时间痛得都快要失去了知觉,干涩的内壁艰难的吞吐他的尺寸,她痛得像要炸开一般,溢出一声尖叫,偏偏手臂被他死死禁锢在头顶,双腿也因为他无法合拢。 穆其信的吻其实一直没什么技巧,更像是他的本能,之前虽然笨拙,但温柔极了,可现在他的吻却有着不容推拒的强硬力道。他狠狠的攫住萧隐清的唇瓣,在齿间啮咬,偏偏又探入舌尖,不给她任何出声的机会,将她口腔里一切都疯狂吮吸走。 “嗯……唔……”被穆其信堵住的萧隐清,只能发出这样简单的音节,她被彻底贯穿,顶得胀痛,却又根本控制不了下身夹紧他。 穆其信已经开始抽动起来,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用力,根本不止是欲望,还是在宣泄,快且用力,撞得萧隐清无比疼痛。她从不知道他力气竟然这么大,让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终于在他松开双唇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她竟然开始适应起来,她听得见抽动时,他们相接的地方发出淫靡的水声,她的脑子几乎空白,不知道该思考什么,一半疼痛,而另一半是逐渐升起的快慰,她的身体酸软到失去动弹的力气,她几近迷失在这样的性爱中。 意识到身下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穆其信终于松开禁锢她的手,转而手掌罩住她的乳肉,大约是激素上升,她的乳房比刚刚更加软弹。浑圆丰满的乳,又白又嫩,像棉花糖一样,让人想咬上去。 他重重地喘息,张嘴将她的胸乳含住吮吸——想要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想要证明她是自己的专属。穆其信唇舌辗转,在她的胸乳上吸出好多的红印,那样明显的印记,颜色就像是此刻她粉嫩欲滴的奶尖,只会让人失去更多的理智。 穆其信提臀极快的抽动,可依然得不到满足,“噗嗤噗嗤”的水声,与她被硬挺性器顶弄的阵阵呻吟气喘,只会让他更加燥热,想要得到更多。 在没有缓和余地的撞击里,萧隐清终于肯服软,她攀着穆其信覆了一层薄汗的双肩,含着鼻音开口说话:“穆其信……嗯……啊……轻……轻点……” 这短短几个字,硬生生因为被顶弄,拆分成好几段来说。 穆其信上过她的当了,两次,两次亲密贴近后,她都选择要离开,他根本不想再听萧隐清任何的措辞。 在潮热的相贴里,萧隐清的手臂滑下,攥住身下的床单,她娇喘着,任由身体被他粗暴用力的顶撞而起伏。 “啊……好快……什么时候……才好……啊……”她已经承受不住了,饱含哭腔,可是在做爱里,她连哭腔都娇软无比,更像是勾引。 穆其信双手掐在她的腰间,匀称软弯的腰,重迭到记忆里那天高铁上她走光的模样,他的眼角更红了,性器奋力地顶弄。 他要承认,他根本就是对她一见钟情,想要用尽一切办法占有她。 他亲她,把玩她脆弱的奶尖,用尽一切力气的顶她,连床都“吱呀”地晃动起来,终于快感垒砌到让他满足。 萧隐清已经失去了时间意识,根本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剩本能的呻吟,终于耳边听到穆其信一声闷哼,压在身上的他身体突然绷直,一股温黏的液体涌进萧隐清穴内,一切终于回归平静。她的双腿已经无力到只能像散架的玩偶般被摆弄,腿根酸痛到让她合不拢,私处外溢出的蜜水精液混合体,在被子掀开带起的风里,阵阵泛凉,倒是缓解了一些刚刚摩擦的疼痛。 穆其信眼里深到像无边无尽的黑夜,他最终还是在萧隐清眼角落下一个吻,为她吻去眼角蕴藏的湿意,“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们到此为止。” 21.提醒 穆其信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六点,天际边刚有蒙蒙的光亮。在萧隐清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穆其信其实算是个很沉稳的人,行事有章,极少失态,所以他会有这样一面,完全在意料之外。他走得毫不犹豫,明明上一秒整个房间还充斥着他的一切,下一秒,所有都冷寂下来。 萧隐清倚在床头出神了一会,她想了想,还是随手套了床头昨晚那件白衬衣,堪堪遮到臀下,可能穿裤子的话来不及了。她扯了扯衣服下摆,下床快步走到客厅阳台,连鞋都来不及穿。从阳台往下看,可以看到出单元楼的人,穆其信动作比萧隐清想的要快,他已经走出单元门大半截路了。 萧隐清一直看着穆其信的身影,直到最终化成一个虚无的圆点,她才终于察觉九月清晨的露水寒意,是刺骨的。她冷得有些发颤,转身进屋,关好阳台门。身上黏黏腻腻的,她没再回房间,径直去了浴室,站立的双腿因为腿根的酸痛,并不能让萧隐清支撑太久,因此她久违的想打开了浴缸水龙头,准备泡浴。 等待的间隙,萧隐清打开浴室的暖风空调,空气终于有暖意后,她将单薄的衬衣褪下,塞进洗衣机里。再直起身的时候,正对盥洗台的镜面,萧隐清看见自己胸乳以上布满了“草莓印”,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真奇怪,明明是皮下出血点聚集而成的红印,跟摔伤时会长出的淤青很像,但一点不痛。 她手臂撑在台面上,支撑自己站立,然后定定盯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身体肌肤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 萧隐清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不爱的话,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做爱里体会到快乐吗?她从来认为,假如追求的只是一种感觉,那大可不必爱具体的人,感情只会左右人的理性情绪,使行为逐渐失控。 浴缸里的水快要蓄满了,蒸腾出来大片的热气,镜面开始有些模糊。 萧隐清关掉水龙头,踏进了浴缸中,当温暖的水没过她脖颈以下时,水的浮力让她有些胸闷。她摸了摸小腹,微微鼓起,穆其信昨晚没戴套。 她这澡洗得格外慢,出浴时水温已经泛凉,等吹完头发,出浴室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八点多了。学校药店应该开门了,萧隐清换了件毛衣,从冰箱拿出一块面包,抓上钥匙手机准备出门。 苑法微还没有回复消息。 但泡澡的时候,萧隐清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关山治安一向严格,武警特警联合值勤,重要地点甚至是陆军军部站岗;甚至常常会因为不知道又要开什么大会,连快递都会限制出入城市,更不要说苑法微结婚后,已经搬到了二环,穆家家底不薄,那里已经算是市中心一带,治安纪律只会更严格。 对方曾经提起,案子会提前开审,这类刑事大案通常不会公开审理,开庭时间不到最后几天甚至不会公布,法院的保密要求也是很高的,要探知到这样的消息并不简单。萧隐清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来自法院的通知,只要法院没有通知,那昨晚的电话内容一切待定,不排除是遗漏的同伙铤而走险来威胁律师。 外婆和舅舅住在一起,那是个洋房小区,物业安保完善,打个电话提醒他们警惕,跟楼下物业交代不要放生人上楼就能解决大半问题,那就只剩苑法微这边了。 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萧隐清当下能做的事情只有以静制动。 也该是上班时间了,萧隐清边走,边给穆屿白打了个电话,令她意外的是,几乎在快挂断时穆屿白才接起来。电话里穆屿白的声音还有些模糊,像是刚刚醒过来,“老萧?怎么了?” 萧隐清奇怪,“穆总今天不用去公司?这个点竟然还在睡觉吗?” 穆屿白清了清嗓子,那头有一些细微的响动,“昨晚有应酬,睡得晚。” “法微在你旁边吗?”萧隐清也不多问。 “不在。”穆屿白顿了顿,“我昨晚睡公司里。” 萧隐清听完不解,“你老婆产假在家,照顾孩子,你都不能回去陪陪吗?” 穆屿白打了个哈欠,“公司太忙了,我也没办法。” 萧隐清作罢,切入重点,“我可能连累你们了,你最近能陪法微去医院吗?我怕她不安全,但我不敢直接告诉她,产后情绪不稳的话对她不好。” 这并不是萧隐清第一回提起类似的事情,之前就有过好几次她去外地办案,在酒店里被生人夜半敲门,远在关山的苑法微也被尾随过。信息时代,要打听一个人太容易不过,知道萧隐清身边最亲近的只有一个好朋友,实在简单。 穆屿白并不意外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萧隐清也帮过他不少,这已经不仅仅算他妻子的至交好友,他只是问:“那你这边有危险吗?” “暂时还好,不用担心。”萧隐清回答。 “那……”穆屿白犹豫,“我跟其信说一声吧?如果他能保护你,那你完全不用担心。” 萧隐清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好半天咽下了,才说:“算了吧。” 穆屿白并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听其信说起你,话里话外没有一点不满意,他最近清闲,没准有空。”又想起什么,调侃道:“或者,是萧教授看不上我弟弟了?” “不是。”萧隐清走得很慢,踢起路边一块碎石子,“穆其信……很好。” 22.决心 穆屿白并不知道他们发生过什么,他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听其信说起你,话里话外没有一点不满意,他最近清闲,没准有空。”又想起什么,调侃道:“或者,是萧教授看不上我弟弟了?” “不是。”萧隐清走得很慢,踢起路边一块碎石子,“穆其信……很好。” 穆屿白就懂了,他正了正声色,“法微整天担心你的感情,所以我也上心。你不如听我一个建议,未知才是常态,失控并不意味着不能掌控自己。” 萧隐清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准备挂断电话,“就这样吧,你记得跟在法微身边。” 她已经到药店门口了,现在还很早,药店里没有顾客,只有一个年轻女药师在清点库存,应该是卫校刚毕业的学生,看起来做事很生疏。 萧隐清站在药店门口,她几乎本能一般立刻想起,少女时期无数个寒灯日夜,砸碎的家具和激烈的撕扯争吵,有关家庭,一切都是破碎的,这样的破碎就像裂痕会爬满镜子,最终波及她一整个人生。没有美好是她能够拥有,越美丽的东西她越不可碰,落空只会在早晚之间而已。 可她在最后,却又想起清晨时分,关山朝露蒙蒙,穆其信的背影挺拔,想起他的性格疏阔,专注眉目,朗星一般的人,为她处理所有本该她自己解决的问题。想起他说,‘身体和精神上都折磨了自己,但是仍然把你记得很清楚’。 她会在穆其信面前慌乱失措,心都像要跳出来一般。 隔着软软的毛衣,萧隐清摸了摸小腹的位置,她转身走下了两层矮矮的阶梯。 萧隐清一整个晚上没有睡好,晕晕沉沉的,再回到家中倒头就睡。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是从中午时候接到的关山中级人民法院电话开始。 “萧律师您好,这里是关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我负责通知您,3.25走私贩卖冰粉案提前到一周后开庭,也就是9.9号,下周五。” 原本意识混沌的萧隐清突然弹坐起来,她揉了揉脸,“好的,谢谢您。” 窗户似乎没有关严,缝隙里吹了一股寒风进房间,冷得萧隐清打了个颤。她下床,打开电脑,预约看守所的接访,今天显然不能见到案犯了,不过这是个重大案子,有关方面很重视。 既然案件提前了开庭时间,那检察院的经办检察官也会在近期再提审案犯,确认讯问笔录。萧隐清靠在椅子上,漫无焦点的双眼放空。她握着鼠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到底有哪一环被她遗漏了?对方想翻到手的资料到底是什么? 刑研所群的消息跳出,萧隐清点开,是副所,承训关大的部队需要开展法治普及讲座。法学院的老师课程繁多,这个任务派来了刑研所,需要每周六下午去到部队驻地,连开十个周,副所问年轻几位老师谁有空去。萧隐清看了一眼,息屏不准备回应,去部队普法,保密要求极高,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萧隐清准备去趟缉毒队。 23.威胁 出门时候,正要给缉毒队的杨警官打个电话,萧隐清的手机却先一步振动起来,未知属地的虚拟号码。 萧隐清站定,推开门向外走,摁下接听,再摁下通话录音键,“你好,我是萧隐清。” “萧教授下午好啊。”还是上次那个沙沙的声音,嗓子里沉疴淤积,“看来萧教授已经接到法院电话了。” 萧隐清沉声,“现在是法治社会。” 对方显然并不在意,“我认为上回已经跟萧教授说得很清楚了。” “你想要什么?”萧隐清开门见山。 “你处理这个案子,卷宗在哪?”对方不急不慌。 萧隐清明白了,卷宗是他的目标,但在法庭上通过辩护口述,卷宗中大多内容就会变成公开的存在,他的目的不止是这么简单才对。萧隐清已经进了电梯,她看着下行时跳跃的数字,“卷宗是涉密文件,我交给你就意味着我的法律生涯终止了。” 对方笑了一声,并不急着回答。 电梯内数字跳跃到一的时候,电话里突然再度传出声音,这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在面前,“萧教授不交的话,人生生涯就要终止了。” 电梯门打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医用外科口罩的高大男性站在门口,他通身衣服平凡简洁,是在大街上丝毫不会留意的存在,不过帽檐压得很低,萧隐清连他的双眼都不能看见。 电话里的声音轻松愉悦,“萧教授,跟你面前的人打个招呼吧。” 话音落下,电话挂断。 在电梯门准备阖起的这一秒,这个高大男人原本揣在衣兜里的手突然伸出一挡,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老板想要的东西萧教授准备好了吗?” 他们甚至已经毫不在意电梯此刻监控会记录下这一切了,这足以说明他们迫切想要拿到萧隐清手里的卷宗。 萧隐清握着手机的手放下,“你们找过我家里,东西不在我家。” 那晚他们翻动过萧隐清的家,确实是一无所获,但对方怎么会因为这一句话就动摇,“这是当然,所以萧教授把东西放哪儿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足够确定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分工明确,且有领导者。萧隐清紧攥手机,硌得指关节生疼,“你们老板想我做赔本生意吗?总不能这么没有诚意。”她抬头,避也不避的正视对方,“东西不在我家,告诉你们老板,我需要诚意。” 高大男人不以为然,他揣在衣兜里的另一只手,隔着衣兜动了动,“您总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吧?” 萧隐清上前两步,就凑到男人跟前,与他咫尺之隔,在男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候,她突然迅速抬手,手指摁下电梯轿厢紧急呼叫的按钮,“那就鱼死网破吧。” 男人一惊,一把扯住萧隐清,想往外拉,但是轿厢电话已经被接起,“喂?电梯出事故了吗?” 萧隐清昂着头颅,仰视面前的男人,将他帽檐下慌乱的眼神尽收眼底。 “喂?请问能听到吗?”迟迟没有人回答,紧急电话的声音开始着急起来,“是有人被困住了吗?” 男人将衣兜里的折迭短刀掏出抵在萧隐清腹前,又急又怒,压低声道:“你不要命吗?耍什么花招?” 电话里开始传出接线员安排人手的声音,时小时大,“六栋的二号电梯,叫上人去看看,恐怕是小孩子困住了……” “杀了我,就现在。”萧隐清被面前男人拽住,避无可避,任由那把短刃抵在自己的腹前,短刃并不算锋利,但足够轻而易举从毛衣的缝隙刺穿戳到她腹部肌肤,细微的刺痛,从腹部蔓延到脊髓深处的冷硬,她甚至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但她嘴里说出的话仍然不疾不徐,听不出丝毫异样,“或者跟你的老板通电话。” “疯子!”男人低吼一声,但是他收起了短刀,转而掏出了手机,示意萧隐清跟紧急电话里解释清楚。 萧隐清后退半步,朝着轿厢通话口说话,“没关系,不用来了,电梯没问题。” “哦——”紧急电话的接线员长出一口气,“那您没事吧?” “没关系,谢谢。”萧隐清言简意赅。 “那就好那就好,再见。”接线员放心挂断电话。 24.炸弹 电话接通后,男人背对着萧隐清说了几句什么话,听不清楚,转而一把将手机怼到萧隐清耳边,顶得她耳骨生疼。 “是我嘀咕萧教授的胆识了,但我想,钱财对萧教授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吧?”还是那个令人作呕的沙哑声音,仿佛从破风箱穿过。 萧隐清否认,“未必。”她讽刺道:“我赖以生存的职业生涯都丧失了,跟失去生命相比又有什么分别?不如直接丢命,要么全都拿到。” “很好。”电话里笑了,继续说:“我会把钱打入你的账户。” “不。”萧隐清断然拒绝,“我要现金。” 像是意识到什么,却又并不全信,电话里的人停顿几秒,“萧教授倒是谨慎,那好,我会让你旁边那位去取现金。”他转入正题,“那萧教授是不是也该拿出交换的诚意来?” 萧隐清深吸了一口气,“卷宗档案我一早扫描,保存在U盘中,U盘在我男朋友那里。” “哦?”对方饶有兴致,“我竟然不知道,萧教授还有一个男朋友。” 萧隐清冷笑,“这种隐私问题,我想您不必知道得太过仔细。” “可以,电话给回去吧。”对方显然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萧隐清推开男人的手,示意自己已经说完话。 她的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手心早已冷汗津津,湿黏无比。 男人接回去说了几句话,挂断后转过身面朝萧隐清,仍是低着双眼,“萧教授,你的男朋友在哪?” 萧隐清挺直了些背,“我得去操场找他。” 对方歪了歪头,从衣服内兜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块,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他将方块绑在萧隐清的后腰上,双手插进兜里,示意萧隐清先走。这东西只有一种可能性,萧隐清无法安慰自己,炸弹,她咬了咬下唇。 “萧教授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对方摇了摇手里的遥控玩味道。 萧隐清放轻呼吸力度,好让自己失去频率的呼吸声不会被听到,“我真好奇卷宗里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 男人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萧教授该想的事情。” 萧隐清走在前头,男人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根本让人看不出异样。 去到操场时,远远就看见主席台上的身影并不是穆其信,萧隐清心头一凛,但仍然朝前走。她快步跨上主席台的台阶,走到军官模样的人旁边,“你好,请问穆参谋——” “噢,你是?”对方收起手里的登记表,问道。 萧隐清五指攥紧,又松开,她轻声说:“我是他未婚妻。” 对方惊讶的瞪大双眼,又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是没听穆参谋说起过。” “他昨晚夜不归宿,是住在我家,我是关大的老师。”萧隐清一口气说完,“但我和他吵架了,所以只能来这里找他。” 对方一听乐了,“欸?我就听说昨晚穆参谋跟一个女教授跑了,原来是您啊。”他拉了拉帽檐,“旅长视察完今天回来,打了个电话让他回去汇报工作,他回部队去了,也难怪你找不着他,汇报时手机上交。” 大约是看到萧隐清面色顿时煞白,对方忙道:“你可以去驻地找他,他最近不是封闭管理人员,行动自由。你跟驻地门口的警卫室解释清楚,他们就会通知他出来见你。” 25.应对 军官的目光投向萧隐清身后,突然变得敏锐起来,他双臂垂下,“不过,是不是有人跟在教授后边?” 萧隐清脊背一僵,她回过头,瞥到鸭舌帽压得很低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主席台阶梯旁,不近不远的距离。操场上,学生们军训的号声此起彼伏,即使所处环境喧闹异常,萧隐清也由衷地冒出津津冷汗,她感觉到腰后的黑色方块此刻就像一个沉重的铅球,要将她拖坠到深渊里。 她不能在这里冒险,会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萧隐清低眉,“是我认识的人。”她扯出一个生硬的嘴角弧度,“谢谢,但我没去过你们驻地,可以告诉我地址吗?” 军官还有些犹豫,想问什么,但萧隐清已经递过去手机,他想了想,还是点开导航,输入营区的地址,这原本也不是什么机密,他边输入地址,想起什么,边说:“隔关大有点远,过会儿我跟穆参谋也说一声你过去了。”他咧开嘴笑道:“我的电话他总会接。” 他体察入微,萧隐清感激的点头,“多谢。” 退下台的时候,男人适时凑到了萧隐清身边,距离很近,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熟悉的人。他压低声音,“萧教授可没有说过,你男朋友是军人。” 他所在的阶下,应该能将刚刚的谈话尽收入耳。 萧隐清面不改色,“希望你们知道,如果见不到我要的东西,你们也不会得到我手里的东西。” 看不见男人的神情,但是他的步伐散漫,语声慵懒,“不用担心,会及时送来。”却突然话锋一转,作势要从包里拿出手机,“但是萧教授,你的作为很危险,我想我应该跟老板报告一声,是不是也该监视一下你在关山的好朋友。” 他们彼此都低估了对方的能耐,直到步步试探后,萧隐清确信面前的人是一伙亡命徒,而对方确定了萧隐清并非可以轻易掌控的存在。 萧隐清脚步停下,看向男人,“如果你跟你的老板想对我身边人动手,那你不如现在就对我动手。” 男人也站住脚,语气森冷,“萧教授,你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吗?” 并非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萧隐清就是个冷寂孤高的人,本性之外,还有种种分支的庞杂性格,人往往是杂糅的。她接过很多案子,见过很多丢掉尊严在法庭上奋力撕扯的双方当事人,每当这种时候一定不可避免的波及到她;她也陷入过险境很多次,被尾随,被扬言报复,被孤立排斥……但每当这种孤身一人将临深渊的时候,她选择的,统统都是强硬的正面应对。 “立刻给你老板打电话,承诺不会碰我的家人朋友,并且要让我亲自确认他们的安全。”萧隐清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楚,“你知道,我不怕死。” 而她每一次都不会输。 穆其信很受上级重视,常常一个电话就会没有踪影。临时调来负责穆其信工作的,是刚结束任务,报到等候安排的少校荆楚。荆楚一直目送着萧隐清,直到她离开操场,消失在视野。职业的敏锐,他总觉得跟在萧隐清身边的人不寻常。 这时候学生们在作训,荆楚看了一眼表,还有一段时间才该结束,对他而言是个空隙。他转过身走到主席台角落,给穆其信打了个电话。 电话好一会才被接起,荆楚险些挂断。 “老荆?”穆其信似乎很意外是荆楚打来的电话。 荆楚没有寒暄,直入主题,“你未婚妻找不着你,跟我要了驻地地址过去找你了。” “未婚妻?”穆其信疑问。 荆楚狐疑,“昨晚你不是跟人跑了吗?她说她是你未婚妻,来操场找你来着。” 穆其信稍作停顿,“她是不是只高到你肩膀,很白很瘦,很漂亮,戴了个无边框的眼镜?” “对,穿的是件卡其色的大翻领风衣,腰带拖在身后没系。”荆楚将特征描述得很精准。 他们相亲那天,萧隐清就是这样的打扮,只是没戴眼镜而已,穆其信那天观察过,她看起来并不喜欢将风衣的腰带系起来,即使已经干扰了她行动走路。 “她还说什么了?”穆其信又问荆楚。 “没说什么,不过,有个人跟在她身边,我觉得有点不对,但她说是认识的人。”荆楚将内心想法和盘托出。 26.放弃 目光所及处,有个学生晕倒在队伍里了,荆楚忙着挂电话,“先不跟你说了,你留意电话,别让人找不到你。” 穆其信翻了下通话记录,还有微信未读消息,并没有出现过萧隐清叁个字,倒是堂哥打过好几个电话。他眉头皱起,不得其解,索性拉开消防门走到安全通道里,给穆屿白打回电话。 穆屿白接得很快,“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在哪?” “在军区。”穆其信言简意赅。 电话那边像是在闹市,嘈杂非常,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穆其信听到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穆屿白喘着粗气的声音,“法微这边刚出事了,有人尾随差点把她和小允绑走,好在我过来及时。” 小允是侄子的乳名,穆其信一时没能够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再次确认,“绑走?在关山?” “你找找萧隐清,我这边报警刚处理完现场,准备去派出所做笔录,突然发现联系不上她。”电话那头穆屿白很着急,“不过你别让法微知道,她最近在看心理医生。” 穆其信极快地理出一条逻辑脉络,“所以微姐被人尾随,跟萧隐清有关吗?” “对,萧隐清今早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留意法微,她很有可能被手头上案子的被告威胁了。”穆屿白显得有些头疼。 昨晚萧隐清惊慌失措的样子再度浮现在脑海,她遮掩闪烁的态度,不肯吐露的实情,荆楚突然的电话,一切好像全都对得上了。穆其信沉默了几秒,“我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穆屿白忙着善后,听到穆其信的回答,他长出了口气,“那就行,那这边交给你了,我得忙法微这边。” 但明明萧隐清根本不是会寻求自己帮助的人,穆其信仍旧不能够确定。他拨通萧隐清的电话,长久的嘟声,无人接听。 消防门突然被推开,是姜参谋长,关山军区常规导弹部队的参谋长,穆其信的恩师。姜参谋长探进来一个头,上下打量,“你小子,躲这干什么?”他招手,“快跟我走,陈旅长的女儿下午还忙着去开会。” 穆其信立正挺直,敬了个礼,“参谋长。” 姜参谋长本已转身,走出两步,又发现穆其信没有跟上,他调转回头,“还站这里做什么?” 穆其信张了张嘴,在姜参谋长疑惑的目光里,他再度将手举到帽檐边敬礼,“报告参谋长,我不能去见陈师长的女儿。” 姜参谋长愣了,换上语重心长的面孔,“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想通的地方?政委说他已经给你做过思想工作,如果是你的病,你大可放心,军医大附属的心理科很有经验,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参谋长,我有未婚妻了。”穆其信冒着不韪打断姜参谋长的话,他不去管姜参谋长此刻神情如何变幻,“她现在可能有危险,我得去找她。” 姜参谋长回神,正色道:“穆其信,你可要想清楚了。” 穆其信毫无犹豫的点头,他最后敬了个礼,“参谋长,先走一步。” 出类拔萃的年轻军官,从来都是有女儿的部队长官青睐首选,在生病之前穆其信也不被例外。不过那时远在西南军区,成日都驻扎在深山坳的战略工事中,能外出相亲的机会不多,十来年的军旅生涯,穆其信只被安排过叁次相亲,叁次里两次是师级以上长官的女儿,一次是中央部委官员的女儿。 但今非昔比,穆其信比谁都清楚,如果他的病不会再好,又没有部队里的姻亲关系,那他的军旅生涯开始进入倒数。陈旅长视察完毕回关山,如果不是姜参谋长的安排,向陈旅长汇报工作的珍贵机会,穆其信是得不到的,更不可能因此得到意外的青眼,被陈旅长留下见自己的小女儿。 穆其信放弃这个机遇,等同也在放弃他的平稳青云路。 军区占地面积广阔,从行政楼走到大门口需要十几二十分钟。汇报工作的原因,穆其信穿的是军常服,军装里是类似西装一样的存在,远没有作训服让人活动自如。还在驻地里,不能着急忙慌的样子,穆其信尽量迈大步伐、加快速度,连路上跟自己敬礼问好的士兵也来不及回应,但军常服实在限制他走快,紧扣的纽扣也紧紧束缚他深呼吸时频繁起伏的胸腔。 他想快点找到萧隐清,慌到甚至脑子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紧,带起脑血管收缩时有微弱的疼痛。 裤袋里的手机响起,穆其信看都不看就接起,“你好,穆其信。” “报告穆参谋,正大门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未婚妻。”是军区的哨兵卫室。 27.恻隐 所有血液似乎都在朝着头顶翻涌,这意味着他的血压在急速泵升,头晕因此接踵而至,延伸到影响他的视线。穆其信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眼花,甩了甩头,揉按双眼,企图让目光再度清明起来。他慢一分钟,可能她就会危险更多一分钟。 穆其信索性解开扣子脱下外套,摘下领带,将它们都搭在臂弯里,然后朝正大门的方向奔跑。急速奔跑时带动的寒冷气流,此刻就像利刃一般,割得人生疼,他完全不在意规章制度了,军容要求也抛诸脑后,他顾不上在部队里着急忙慌、如此引人注目会有什么后果。 他仅仅不想面对她会失去。 今天的关山倒有些像黔城,灰沉阴冷,厚重的云团无限压低,四面的北风呼啸刺骨,裹挟着枯黄残败的树叶,簌簌作响,席卷一地狼藉。 萧隐清风衣下露出的脚踝已经冰凉,甚至开始发僵。 她没由来想起高中时候,黔城萧条的秋日,跟现在的关山一模一样。有好几回她忘带钥匙的时候,只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蹲在家门口的楼梯前,借着断断续续的声控灯光写题,通过不时的哈气来缓解手指的僵冷。同一栋楼里,还有不少也在上学的同龄人,同龄人之间最容易互相观察,每当有邻居同学路过这段楼梯时,萧隐清总会将冷得红肿的手环抱起来,然后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她不喜欢寒冷,因为她没有太多秋冬的衣服,秋冬的衣服远比春夏昂贵,她无法用自己的零花钱负担。显然她的自尊更令她无法驱使自己向淡薄的父母仔细阐述,自己为什么要添置更多秋冬的衣物。 唯有秋冬,会让她明显异于常人。她要照顾好自己,不能生病耽误紧凑繁重的课业,只能在还看得过去的薄外套里穿毛衣,好使自己看起来不太窘迫,但薄外套里穿毛衣,本身就是一件窘迫的事情。她从青春期开始就天然的觉得,这样窘迫的自己宛如异类,她一直都是人群里的最为孤独,她从来都是孤立无援。 萧隐清还在继续失神中,但下车前耳朵里被塞上的蓝牙耳机,突然传出声音打乱了她漫长的回忆。 “萧教授,朝你跑来的就是你男朋友了吧?”那个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萧隐清抬起头,她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镜框,目光聚焦。他奔跑的速度好快,像离膛的子弹一般,丝毫不顾周遭路过的战友投来的探询目光。她从来没有花这么长的时间看过穆其信,隔的距离即使还远时,就已经足以看出他优异的气度和清俊的轮廓。 由远及近,直到穆其信停在警卫室边登记时,萧隐清才回过神,她上前了两步,定定看着他,这么萧瑟的温度,他的额角竟然渗出了细汗。 萧隐清必须承认,她生长出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站到自己面前时,穆其信的胸腔起伏汹涌,喘着深重的粗气,这是剧烈运动后的无法平复。他顾不上自己,开口时因为无法平复的呼吸,说话断断续续,“你为什……为什么……不接电话?” 萧隐清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穆其信就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头及时止住,他看见了她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 28.读心「Рo1⒏red」 萧隐清的风衣裹得严严实实,荆楚说过她没有系腰带,但此刻的她分明将风衣的长腰带缠起了一圈,他觉得她的腰际应该比这样更细才对,弧度也不该是这样的曲折起伏——她的风衣好像在掩盖她腰部的异常。 穆其信战略常导部队出身,他无比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眉心皱起,显然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萧隐清回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看着自己,“我放在你这里的U盘,我现在需要。” 她说得很慢,咬字极为清晰,正对穆其信的双眼,看向穆其信的眼神极为郑重,视线动也不动。 萧隐清的手很冰凉,与自己刚刚因为运动而上升的炙热体温对比,穆其信觉得她好像一颗冰块,她的手仿佛会在自己手中化成一滩水。 穆其信好像明白萧隐清在想什么,他默不作声,将臂弯里的军装外套披在萧隐清身上,想为她遮蔽关山流火时节的蚀骨风刀。他握住她单薄的肩膀,隔着这么几层衣服布料,还是能感觉到她肩膀、锁骨相接处凸起的肩锁关节,她实在是太瘦了,在风中几乎摇摇欲坠。 穆其信低下头,回视着萧隐清的双眼,“我去给你取,不会很久,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双肩在隐隐颤抖,他握住她肩膀的力度更重了一些,他声色沉稳,好像意有所指,“我很快的,你等我。” 萧隐清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没有发白,但她知道自己极度紧张的时候,脸色会瞬间煞白。她更愿意相信是自己此刻脸色一定煞白了,否则穆其信怎么会好像知道她此刻的命悬一线。 穆其信握住萧隐清双肩的手收回,但他军装上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仿佛有重量,沉重到压住了萧隐清所有的惴惴不安,止住了她不自觉地颤抖。 萧隐清咬了咬下唇,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这是她头一回想如此全心依赖一个人,她毫无理由的相信他会将她拖出深渊。 穆其信倒退两步,然后转身,转身的瞬间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他作为火箭军参谋,下沉基层一线那么多年,无数简单到复杂的炮弹,甚至作为战略常规的东风-17导弹他都接触过,要判断有关炸弹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是轻而易举。他可以断定萧隐清的腰上绑了炸弹,可以确定威胁她的人就在营区大门不远处暗中观察,这件事非同小可,他需要立刻作出紧急战备安排,但又不能惊动对方。 这实在很难。 但他没有骗萧隐清,他真的回来得很快,快到萧隐清都愣住。 穆其信再度站回萧隐清面前时,摊开的手掌里果真放着一枚小小的黑色U盘,他问:“你要做什么?” 萧隐清低眉,想将那枚U盘接到手中,“我需要把U盘交给别人。” “交到哪里?”穆其信抬起手,避让开萧隐清的手势。 耳机里再度传出提醒声,“别耍花招,否则你们两个都不会安全。” 萧隐清深吸一口气,“我……” “我一定要跟你去,毕竟你说过U盘里的东西很重要。”穆其信打断萧隐清,说得仿佛确有其事,又再补充道:“我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全。” 萧隐清叹气,她默默转身,朝人行道那边走,人行道尽头处的参天红枫树下,停着一辆银色的小车—— 穆少校是碰过东风快递的人噢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9.耳机 “让你男朋友站在那里,不准过来!”耳机里的声音已经不仅仅是威胁的意味,更有瞬间飙升起来的狠意。 萧隐清站定,她侧身看向身边的穆其信,再次伸出自己的手掌,“把U盘给我吧。” “为什么?”穆其信追根究底。 “让我自己解决吧。”萧隐清叹道。 他们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步。 穆其信手攥得很紧,“可是你已经找来了这里。” 已经足够了,她已经得到斡旋的空间了,她不能把他拖入更深了。 萧隐清张嘴,“你……” 穆其信突然伸手将萧隐清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摘下,他看都不看一眼,翻过手掌让蓝牙耳机径直坠地,然后踩住,再抬脚的时候,地上耳机碎裂。 萧隐清愕然抬头,她只觉得穆其信的双眼深得像无边无际的冬日寒夜,她听到他说:“既然你找到了这里,请你相信我。” 根本来不及反应,穆其信已经越过自己,大步迈向红枫树下的银色小车。直到萧隐清看见穆其信作势要拉开车门,她才醒神,慌忙奔向穆其信。 驾驶位的车门已经被穆其信拉开,座位上的男人仰头看着车边的穆其信。 萧隐清在此时终于得以看见这个威胁自己的男人双眼是什么样,他自右边额角起,穿过眉骨至右眼下,蜿蜒着一道长疤,这个长疤宛如一条多足的蜈蚣,攀爬在他的右眼上,他的右眼皮肉胡乱的生长,狰狞可怖。她不可避免的心惊,倒退一步。 穆其信却面不改色,握着U盘的那只手撑在车顶,另一只手伸向男人,“交换。” 驾驶座上的男人竟然毫无慌乱,他似乎有些轻蔑的笑出声,环抱双手,“你女朋友要跟我交换,你也要跟我交换,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由得你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穆其信沉着无比,“我想你知道这是哪里,如果你还想有脱身的可能,就只能跟我交换。” 男人看向萧隐清,又看了眼穆其信,伸出双手,“那你直接押我走好了。” 穆其信一把抓住男人衣领,“你以为我不会吗?” 男人挣扎也没有,只是笑,眼角皮肉牵扯,看起来极为阴骘,“换走萧教授的命,也很划算。” 他不紧不慢的继续说:“我手里的装置,不是按下去就要她的命,而是不按才会要她的命,这位军官,你懂了吗?” 穆其信愣住。 对方很满意穆其信的反应,“我知道也许你能立刻找出部队的拆弹兵,但你能保证在没有装置的情况下保证她安全吗?”他又看向萧隐清,歪了歪头,“要钱,还是要遥控装置,只能选一个。” “钱?”穆其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来时的路上,男人在一个偏僻的岔路口停过,往后备箱里塞了东西,萧隐清想得没错,那应该是他们筹备的钱。 “要钱。”萧隐清插入他们的对话。 男人一只手搭到方向盘上,看着穆其信,“想不到吧?我还以为萧教授文人,不爱这些,不过这反倒让人安心了。”他似笑非笑,右眼挤动的皮肉使他更加奸邪,“看来你大概不知道萧教授从小过的什么日子。” 30.信心 萧隐清抿紧嘴唇,她不愿承接穆其信的投来的目光,只单单看向那个男人,“我要验钱。” 男人点头,摁下解锁后备箱的按钮,“我验过U盘里的东西,你就可以拿走。” 萧隐清不语,径直走向车尾,后备箱里躺着一个纸袋,打开看,里边是整齐迭放的红色百元面额的钞票。她伸手翻动,崭新且没有异常。 萧隐清提起纸袋,走回驾驶座边,她看着穆其信,“给他U盘。” 穆其信在强行按捺着心底翻滚的情绪,他攥成拳的手发白,完全失去血色,甚至因为攥得太紧,在微微发颤。 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并不担心,“让开吧,这样你还来得及去找人拆弹。” 穆其信定定看着萧隐清,最终他还是将握着U盘的那只手垂下,缓缓递进驾驶座。 男人发出意满志得的笑声,接过U盘,回身探向车的后座,想拿后座的笔记本电脑。 萧隐清将纸袋放在脚边的地上,上前靠近了一步。 穆其信站直,他将袖扣解开,将衬衣袖子卷到肘弯,“你是不是……” “让开!” 穆其信被猛一把推开,趔趄着差点倒下,他看见萧隐清冲到自己身前,眼明手快地握住驾驶座上男人递出的什么。然后他看见,萧隐清手指的缝隙里开始流淌出鲜红的液体,滴滴答答的溅到灰黑的沥青马路上,与干涸的沥青混合成了暗红。 是血,很多的血从她手里流淌出来,顷刻间沾满了她脚边的地,蜿蜒过她的手腕,她洁白的手掌将血液衬得愈发鲜红,红得穆其信眼里一片模糊,他一瞬间头痛欲裂。 驾驶座上的男人根本不是在找电脑,萧隐清握住的是他刺向穆其信的刀。 刀刃割进皮肤,尖锐的刺痛大片蔓延开来,萧隐清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想松开,理智却又驱使着她持续死死握住刀刃。 男人想要关车门逃跑!穆其信强忍着极度的目眩,手掌向对方手腕猛地一击,男人吃痛,松开刀柄,萧隐清松手,“咣当”一声,刀刃就势掉地。 营区大门突然冲出好几个士兵。 趁穆其信没有站稳的空当,男人从怀里掏出拇指大小的黑色方块,“这是控制装置。” 他反手朝大马路上扔过去,划出一道抛物线,穆其信呼吸几乎在那一刻停滞——他想冲到马路中间去接。 拇指大小的控制装置应声掉地时,远处的车正以七八十码的速度朝它的方向疾驰。 男人拽过车门关上,准备发动汽车,穆其信反应迅速,一把推开萧隐清,抬脚踹碎车窗。车窗霎时碎成蛛网状,他毫不犹豫的曲肘将玻璃最后一层防线击碎。赶来的士兵列队,咔嚓上膛,“砰砰”的枪击声不绝于耳,萧隐清被扑过来的穆其信按倒。 穆其信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萧隐清感觉自己分明是重重倒下,却连眉头也没见穆其信皱,他就好像不会痛。他埋头伸手将她牢牢圈在身下,一丝空隙光亮她也见不到。 枪声停滞后,萧隐清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在这么紧急的状况下,穆其信的反应一点也不会变慢,枪声一停,他即刻翻身站起大喊:“拆弹兵!” 31.拆弹 萧隐清被一股大力从地上扯起来,她得以见到满地的狼藉,触目所及都是蓝色雾状颜料。银色的小车的前后轮胎已经被蓝色颜料的空包弹近距离打爆,再发动汽车也是徒劳,轮胎只能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收拢聚合的士兵们训练有素,枪托调转,叁两下击碎前后车窗,扒着车顶一个借力,双腿就带动全身平伸进车内。 没有来得及看到结尾,穆其信慌不择路的解萧隐清的风衣腰带,将她的目光拉回。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炸弹绑在她腰上,拉扯腰带时不敢太过用力,可是此刻的情境下,他慌张到连手都在发抖,风衣腰带的死结不论怎样都无法解开。萧隐清看到穆其信眼底已经泛红,太阳穴边的青筋纹路清晰,脸庞充血涨红,他好像甚至无法维持正常的呼吸节奏。 全副武装的拆弹兵将胸口前的工具袋打开,想找工具,但特种防弹衣太重,又影响视线,他的动作迟缓不便。 穆其信扭头,朝身边的士兵伸手,“军刀!” 警戒的士兵忙拔下左肩的军刀递过来,穆其信手起刀落,腰带割断落地,他忙将萧隐清的外套脱下,他们终于得见萧隐清腰上缠着的炸弹——引线纷繁杂乱,最终汇到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方块里。 拆弹兵打开头盔的面罩,半跪在地,正好能对正萧隐清腰部,好让自己能仔细观察黑色方块。这是个很精神的寸头小伙,他手轻轻抬起黑色方块,又放下,在方块缝隙处抹了抹,凑到鼻下细闻,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黑色方块,冷静道:“没有气味,盒子轻便,初步估计是C4,盒内应该有雷管,以盒子大小猜测,爆炸效力水平、垂直范围内50米。” “爆炸方式呢?”穆其信也半跪下。 拆弹兵神情凝重,“外部没有计时器,需要拆盒观察,不过C4性能稳定,可以立刻着手拆盒。” 穆其信立刻站起来,挥手示意退开,“各单位注意,马上清场,封锁范围五十米。” 两个士兵钳制住受伤的男人迅速离开现场,两个士兵听穆其信的命令,将枪负到后背往回跑,通知营区警戒封锁道路。一级战备警戒铃敲响,萧隐清已经完全呆滞原地,她把这些话全部听进去,她的腰开始莫名的酸软,双腿颤巍,有些站不稳了。 在膝盖将软下去的前一秒,她却被一把托住,是穆其信,他双手死死扶住她。 拆弹兵讶异,“参谋长,你不撤退吗?” 穆其信看起来仍然沉着镇定,“开始拆弹作业。” 拆弹兵正色,关上面罩,掏出胸前工具袋里的小工具,开始准备拆弹。 萧隐清还能维持一些理智,她蓄力想让自己不依靠穆其信站稳。她的手上早已血迹淋淋,她不想这些血粘在穆其信原本洁净的绿色衬衣上,于是双手颤抖着想抬起来,“穆其信,你走吧。” 她抬起的手却被穆其信轻轻握住,“你知道我是火箭军吧?我见过的炮弹远比你身上绑的要更厉害。” 32.表白「Рo1⒏red」 穆其信低下头,正好停在萧隐清的耳边,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音都无比沉稳有力,“在你面前的,是火箭军最优秀的特种部队成员,成立时主要任务为袭扰破坏敌方导弹阵地,每一位都是尖兵,这位更是全军能排上号的拆弹专家。” 他将萧隐清的头按进怀里,捂住她的眼睛,让她不必再看拆弹兵作业,“请你相信中国军人。” 萧隐清的脊背克制着,弧度极小的抽动,穆其信渐渐感觉到胸口前的衬衣布料一片湿热。 他只能紧紧抱着她。 拆弹兵已经撬开了黑色的小方盒,穆其信看不见盒中的样子,只能听拆弹兵说话:“确认C4炸药,有一根雷管,雷管边有一个微电源,闪烁红色指示灯,初步估计是装置已经启动,是自制计时炸弹。”他手中的镊子轻轻挑开几根彩色的线路,“找到倒计时装置,倒计时3分31秒。” 那个男人说过,他手里的遥控装置不按时炸弹才会启动,而那个遥控装置早已被疾驰的车轮碾压,碎成了渣躺在不远处的道路上。 公安的警笛声入耳,穆其信进营区时报的警,但此刻他们应该被部队士兵拦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了。 穆其信听得懂,盯着拆弹兵,“要拆除电源是吗?” “对。”拆弹兵将手放轻着收回,准备换工具,“引线与电路并联,我需要找到电源主线剪断。” 而如果剪错成引线,毫无疑问会立刻爆炸。 萧隐清开始大口喘气,她推开穆其信,“你们不要管我了,时间已经太短了,快走吧。” 拆弹兵一只手将线钳握在手里,他的另一只手扶着黑色方盒,他咧嘴笑了笑,想安慰萧隐清,“叁分钟够我们做很多事情的,而且C4性能很稳定,枪击都不会让它爆炸,尽管放心好了。” 穆其信强硬的将萧隐清锢回怀中,“听到了吗?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拆弹专家的话。” 但他双眉却紧锁着,因为他看见面前半跪的拆弹兵在说完话后面色凝重。并联的线路并不是无解,但要在短短几分钟内判断出哪根是电源的主线路,显然极为考验人的心智。穆其信一直强行压制的头痛和目眩,此刻有些克制不住了,他咬着牙拼力让自己不能出声。 “我不能让你们为我搭上性命,你们还是快走吧。”萧隐清哭腔已经很明显。 穆其信没有回答这句话,拆弹兵抬起头看一眼穆其信,又看了眼他怀里的萧隐清,最后看回黑色方盒,“维护国家和人民安全是中国军人的使命,再危险我们也不会退缩,再说我们还等着参谋长请喝你俩的喜酒呢。” 穆其信将头靠到萧隐清的肩上,他紧闭双眼,好让自己天旋地转的感觉弱化一些,他嘴唇有点发抖,只好放低自己的声音,好让自己听起来并不异常,“我此刻身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维护人民安全是解放军信念,你也是人民一员,你现在就是我的信念。” 拆弹兵挑线手势突然停住,像是已经钳住一根线,“倒计时20秒,准备剪断线路。” 穆其信将萧隐清圈得更紧了,他凑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没骗你,我真的爱你。” 33.发病 这紧要关头,周围陷入了极度的寂静,萧隐清紧闭双眼,缩在穆其信的怀里。 很小的一声“咔嗒”,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极为突兀。 拆弹兵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微电源切断,计时装置中止,现在开始摘除炸弹。” 穆其信稳住歪倒的身体,立刻站直退开两步,让出空间给拆弹兵摘除炸弹。但即使退开了两步,他的双臂还是扶着萧隐清,没有松开。 拆弹兵叁下五除二解开了纷繁杂乱的线路,捧着炸弹小心翼翼的放入脚边的危险品置放箱,等到箱子扣上锁,他终于打开头盔的面罩,摘下手套,站起来朝穆其信敬了个礼,“报告参谋长,拆除任务圆满结束。” 得到拆弹兵信号的外围士兵,立即越过临时路障,疾跑过来准备接手护送炸弹去引爆。穆其信如释重负,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肩膀都下垂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的得到松懈,并不是好事。萧隐清还来不及整理好心绪,就看见穆其信仿佛不受控一般倒退了几步,然后躬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好像极为痛苦一般,紧紧抓着膝盖上方的布料。 意识到不对劲的萧隐清上前想抓住穆其信的手臂,但才碰到,就因为手掌的伤口扯裂让她痛得瑟缩回去。一旁的士兵也发觉了异样,忙上前搀住穆其信,“参谋长?” 穆其信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抱住自己的头,痛得低吼出声。 炸弹,鲜红的血液,泥土的腥味,潮腻湿热的空气。 穆其信眼前交错着,他一时看见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参天榕树,藤蔓四下攀爬,泥泞的脚下泥土,无比湿滑;一时他看见的,又好像是营区前广阔平坦的沥青路,铺满了初秋的红枫,鲜红欲滴。他看向搀着自己的士兵,重影,一时是07式的特种迷彩装束,一时是军队刚更新的星空迷彩装束。天旋地转,穆其信用力眨眼,他突然看见身边俨然是当年的战友,搀扶着他透出关切,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穆其信!”萧隐清顾不上手掌的疼痛,用手背托起穆其信的脸颊,“你看着我。” 然而,他转过来时眼中沉得如一滩死寂的沼泽。 穆其信猛地推开身边的士兵,穆其信一把抓住萧隐清的手腕,“快走,这里不安全!” “快!叁点钟方向有狙击手!”穆其信怒吼。 萧隐清在记忆里翻找出的他那晚犯病的样子,跟现在相比,那晚远远不算什么。她惊呆了,周围的人也惊呆了。 萧隐清伸出手将穆其信揽入怀中,她抱得很紧,用尽自己的力气死死抱着,以免被他挣脱开来。因为他的挣扎,她手上伤口的脆弱凝血被再度撕裂,大股的血液又流淌出来,流得她双手到处都是,温热的血液在流出的瞬间变得冰凉,就仿佛只是洗手时的水蜿蜒着。 萧隐清咬着牙忍痛,“穆其信,这里是关山市,我是萧隐清……是你的未婚妻。” 场面一度失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士兵忙叫等候在一边的营区驻地医护上前。 34.军医 这是个军医,白大褂下身着军装,自双眼以下都被蓝色的外科口罩遮蔽得严严实实,她的眼睛很漂亮,很深邃的双眼皮,额头光洁平坦,因为奔跑挂上了几缕碎发。 这个军医似乎知道穆其信是怎么了,她利落的从护士挎着的药箱里翻出安瓶,徒手掰断,针管抽取安瓶里的药水,推出管内空气,跟旁边的士兵说:“把他袖子拉上去,我需要他露出上臂。” 有萧隐清拼力抱着穆其信,要捋起穆其信的袖子并不是难事,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控制住穆其信手不要乱动,军医精准的将针头插进穆其信上臂,匀速推完针管内的药液。 药效很快,没多久萧隐清就察觉到穆其信差不多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她才松开抱着穆其信的手,让士兵们将他扛上担架车。军医处理完废弃针管,上前抬起萧隐清的手,左右端详,朝身边的护士伸手,“纱布。” 她没有看萧隐清,只是边为她简单包扎,边说:“你的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肯定逃不过缝针,需要立刻跟我回医院,作进一步检查,看有没有伤到手部神经组织。” 急救车被放行开到人行道边上,军医和士兵们正合力将穆其信的担架抬进车中,急救车上喷绘了所属医院,陆军军医大附属第一医院。 萧隐清点头道谢,快步走到急救车边想要看穆其信,身边的士兵热心肠,萧隐清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们也顺便一把抬进车里。 她听到女军医跟负责收尾的军官样士兵打招呼,“帮我跟陈旅长说一声,不用等我一起回家了。” 对方敬了个军礼,“是,陈医生。” 萧隐清看了一眼车外,这个女军医是旅长的女儿啊。陈医生打完招呼后,敏捷的跃入车内,车门随即被关上。穆其信像是已经昏睡过去,被套上氧气面罩,还上了心电血压监护仪,一旁的护士在观察记录他的心率和血压。 陈医生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记录卡仔细看了看,然后签下名字,“等下你跟着送去精神心理科吧。” 护士答应下来,萧隐清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医生你好,请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陈医生把签字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双手揣到白大褂的兜里,“血压升高,窦性心动过速,我不是精神心理科的医生,没有见过他的病历,但我猜测这应该是发病造成的短时症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她示意萧隐清抬起些手,以免碰到伤口,“我刚给他注射了心境稳定剂类药物,暂时不用担心了,你的问题要严重一点。” 用来暂时包扎止血的纱布,隐隐沁出了一些血迹。萧隐清鬓发散乱,几缕滑落在眼前,但又不能伸手捋开,她只好不管,看着穆其信失神,忘记回答陈医生的话。 陈医生突然开口说话:“我听说,你是穆参谋长的未婚妻?” 萧隐清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下,“对,我是。” 陈医生后靠,声音很柔和,“能让他看上的人,肯定很厉害了。” 35.前任 可下一秒,陈医生话锋一转,“但他从来没有向上级打报告备案,说自己有未婚妻了。” 之所以当时萧隐清会说自己是穆其信的未婚妻,是她权衡过,想要在部队顺利见到穆其信就必须有合理的前提,恋爱关系是道德义务,不受法律保护,但军人的配偶就不同了,权益甚至受到作为法律底线的刑法保护。她必须无限靠近穆其信配偶这个身份,才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的见到穆其信,得到斡旋空间。 “因为我才决定成为他的未婚妻。”萧隐清说得平缓,看不出什么异样。 陈医生了然的点点头,又说:“本来安排了我和他今天相亲的。” 萧隐清顿住,几秒钟的空隙,恨不能心头已经辗转过千百回。她侧头看着陈医生,陈医生的眼睛弯弯,好像在笑,“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陈映寒,现在是陆军军医大附属第一医院的普外科主治医师,还是穆参谋长的前女友。” 萧隐清敏感地察觉到陈映寒看似自然的阐述下别有深意,她的笑意说明她并不认为穆其信欺骗了自己,但事情对不上,势必说明其中一方存在谎言。陈映寒俨然站在审判者的位置,想将倾斜的天秤拨正。 大起大落后的现在,向陈映寒回报一个礼貌的微笑萧隐清都实在做不到,她很疲惫。萧隐清只是收回看陈映寒的目光,顿了一会,也简单作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萧隐清。” 车内陷入了一阵绝对的寂静,对座的护士简直听得大气不敢出,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耳机赶紧戴上。 陈映寒点点头,又说:“他的病治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好转的迹象。现在又大庭广众下发病,被那么多人看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结束军旅生涯更进一步。 萧隐清靠到身后的车窗上,手腕交迭搭到腿上,没有回答。 陈映寒顾自说道:“我不介意他的PTSD是不是不能治好,我爸爸也不介意,军人有军人的使命,这恰恰说明他履行得很好。”她俯身为穆其信掖了掖被子,“你应该知道他很热爱自己的岗位吧?” 军校报考时不论身体素质还是学识素质要求都极为严苛,绝对的规章制度和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毕业后即转业的大有人在。剩下这批人,要是扛过了毕业后的头几年,再没有上升空间抑或为了家庭稳定需求,又会选择转业离开军队。 像穆其信这样,军队里待了十多年,保送了硕士,立过二等功,执行过涉密任务,俨然就是被高层以部队特殊指挥人才方向培养的精英。而他本身也一定是对自己的军人身份有极高的认同感,否则无法驱使自己达到这种高度。 如果不是心理防线崩塌,穆其信远不该止于此才对。 萧隐清声音很轻,“陈医生不妨直说。” “他之所以优秀离不开他的身份,如果你也不想他会一无所有,就应该让他回到我身边,我和我的父亲都能毫无保留地帮助他。”陈映寒说得很直白,一点弯都不绕,“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样,你也不敢肯定他会完全选择你吧?要不然他原本怎么会答应今天来和我相亲呢?” “他知道选择我才是最优解的。”陈映寒下了定义。 36.物证 救护车一个急刹,附一院到了。 萧隐清点了点头,不大想纠缠,随口道:“我听懂了,那你和他商量吧。” 后门被打开,萧隐清没看陈映寒什么神情,先一步起身跳下车。赶来急诊科的医生合力将穆其信的担架车抬下,萧隐清退开两步,以免妨碍交接。她偏头看了看,车后边还跟了一辆白底车牌的越野,应该是部队的车,副驾驶先下来一个穿着作训服的军人,还接着电话,他左右看了看,最后跟驾驶位上的战友打了个手势,径直朝萧隐清走来。 走到萧隐清身边的时候,电话正好挂断,军人停下时下意识就立正,朝萧隐清说:“您好,我和在停车的战友是团长指派来负责您和穆参谋长就诊的,我叫项明。”这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笑了笑,很害羞的样子,“我是参谋长的兵,很高兴见到嫂子!” 萧隐清也礼貌微笑,“辛苦你们了,我叫萧隐清,叫我名字就好。” 项明不解,但还是没问,他站到萧隐清身后,避让病患,“对了清姐,派出所那边刚来电话,案子转到缉毒队了,缉毒队派的警官正在过来的路上。” 理所当然,派出所可以极快查到案件线索的关联。陈映寒交接完了,朝萧隐清这边挥挥手,示意她跟上自己,而穆其信则被推往另一个方向,由另一个军人跟着。 萧隐清被引到急诊科的抢救室里,她坐在病床床沿,由另一个甚为年长的副主任医生接诊,陈映寒则站在旁边辅助。医生边解开血淋淋的纱布,边安排护士准备清洗创面的东西,纱布拆解完后又问萧隐清:“你试试手能不能伸开?” 萧隐清试着慢慢张开两只手,没有障碍,“可以的。” 医生捏住她的指尖,“现在开始,我每根手指都捏一下,如果没有知觉你就告诉我。”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医生捏到右手小拇指的指尖,毫无知觉,按照医生的指引,也无法屈指。医生叹了口气,“你小拇指的神经肯定伤到了,要做好准备。” 萧隐清没有被吓到,她仍然很平静,头脑脉络清晰,“请问会影响到什么呢?” “不能自如活动。”医生回答很快,“不过要看治疗过程中的恢复程度,也有很多人几年后逐渐复原的。” 一边的项明震惊,“这么严重吗?” 陈映寒在旁边提建议,“要不要做个神经电图看看?” “肯定要的,再准备给她打一针破伤风吧。”医生安排道。 护士端来器材,准备为萧隐清清理伤口,过程很漫长。清创过程是会痛的,骇人的伤口也随着血液被清洗而显露出来,翻着泛白的皮肉。项明看见其实萧隐清脸都惨白惨白的,但愣是一声也没有出,他不由得心里都直犯嘀咕。 万幸神经电图做完,只有右手小拇指显示异常。 准备缝针的时候,缉毒队赶到了,来的是杨队和两个职员,都是便衣。杨队出示了证件,得以顺利入内,他眼尖极了,一眼就看到萧隐清,直奔过来,还不忘拉上病床边的帘子,“萧教授,怎么回事?” 萧隐清看见杨队时,眼睛都亮了,她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医生忙“欸”一声,她只得又坐下,“我拿到了他们的钱,这种大额交易只用一张卡取出来太过显眼,一定是通过多个账户分散取出,立刻送去央行查编码,还来得及查到取出的账户,这些账户一定是他们洗钱活动中的一部分。” “钱在哪?”杨队忙问。 萧隐清看向项明,项明想了想,“应该被当物证送去片区派出所了。” 杨队跟身边便衣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点头离开。 缝合线穿过皮肉时会有牵扯的痛,这么骇人的伤口更会加剧心理恐惧,萧隐清索性别开不看,继续跟杨队说话:“还有,他们想要我手里的卷宗,我思来想去,卷宗里只有讯问笔录最为重要,恐怕嫌疑人在通过口供传递消息。” 杨队双手插在腰上,表情凝重,“这案子牵涉很广,连累萧教授了。”他又问:“那怎么扯去部队那边了?” 缝合的医生抬起头,颇有些不满,“都伤成这样了,紧要问题问完就是了,其他工作急在这一时半刻吗?” “嘶——”缝合到了食指,萧隐清痛得倒抽一口气,杨队这才想起萧隐清受伤,忙换了个神情,“请问医生,萧教授这伤怎么样?” 医生无可奈何,“留碗大个疤,伤了一根神经。” 杨队瞪眼,意识到此刻追问确实不妥,反正重要消息已经得到,他摸了摸后脑勺,“那这样,我们先去看刚抓的嫌疑人,也在这个医院,明天去萧教授家拜访。” 项明在一边听得眼睛都直了,杨队走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问萧隐清:“清姐,所以你在协助抓捕毒贩?” “嘘——”手抬不起来竖在唇畔,萧隐清只能发出声音。 项明沉吟,“刚才警官叫你教授,所以你是大学老师?” 萧隐清点头,“我是关大的刑法教授。” “关大啊!”项明震惊。 国内最高学府就是关大了。 一边的陈映寒面色也变了变,似乎极为意外,不过打从杨队来了,她的面色就一直风云变幻的。 缝合都花了很久,终于缠好纱布后,医生嘱托道:“不能沾水,每两天来换一次药,一星期后拆线,忌口辛辣,我开张消炎药单子,你等等缴费了去药房拿。” 这事情自然让项明揽了,萧隐清把手机给项明,好让他付款时刷自己的电子医保,她则站在大厅里等待。 项明速度很快,回来时把手机放萧隐清包里装好,“清姐,刚排队时参谋长给你打了个电话,他醒了。” 萧隐清顿了顿,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项明就搀着她往住院部走,“参谋长让你去找他,等下他也可以一块走。” 于是萧隐清就被直接带到了精神心理科的住院楼。 去到时陪护穆其信的士兵守在门口,没在病房里,项明也只送她到门口,没有进门的打算—— 陈映寒是进攻型选手,隐清是摆烂型选手哈哈哈,拒绝雌竞,等老穆自己处理 37.剖白 病床边放了张小椅子,萧隐清走过去坐下。 穆其信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力气。他还在输液,不过药水剩得也不多,也就叁分之一左右。听到椅脚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时,他立刻睁眼转头,他看清萧隐清再度镇定自若的疏离模样时,原本挂上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里逐渐变得深沉郁郁,他没有说话。 萧隐清先开的口,“你感觉怎么样了?” 她不应该这样才对,穆其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喉头哽了一下,“你不应该说点别的吗?”他仍有些其他的希冀在,“比如关于今天的事情。” 萧隐清点头,“我是想你好些再跟你解释的,但如果你现在就想听也可以。我手上有一桩关山的特大毒品走私案即将开庭,威胁我的人应该是这个案子归案的嫌疑人上线……” 穆其信愣了,他不可置信,打断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萧隐清想了想,“我对你的感谢无以言表,我知道我欠你的是过命的恩情,从今往后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全都答应。”她真的很诚恳在说话,晃了晃手道:“等我的伤好了后,我也一定会写感谢信、送锦旗到部队,我知道这样对你的帮助更大。” “第叁次了。” 萧隐清不解,抬起头来,“什么?” “这是我第叁次试图跟你在一起。”穆其信没再看萧隐清,他平躺着,入目是医院洁白到刺目的天花板,刺到眼睛酸胀,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也是你第叁次不选择我。” 萧隐清怔忪。 “事不过叁,萧隐清。”他看起来好疲惫,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从一而终都客观理性,泰然自若,字字句句清晰具体,她像是不存在缺口,轻而易举地做到隔岸观火。而他总是破绽百出,笨拙困顿,主观感性地诉诸所有爱意。 他把所有委屈都照单全收。 “我其实一直不懂,你为什么爱我?”萧隐清放缓声。 穆其信翻坐起来,“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我会爱你。”输液管被他扯动,虚空里晃荡不已,“但你会愿意听我跟你讲吗?” 萧隐清到底没有拒绝听下去,她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类似于惊鸿一瞥?你只是短暂的以为很爱我。” “怎么可能?”穆其信反驳,他试图跟她据理力争,“请你想一想,如果时效短暂,我为什么叁番五次争取?我刚刚真的决定,我可以陪你交付生命。我坦诚的告诉你,我爱你清高,爱你自我,甚至爱你犹豫不定,连去而复返我都接受。” 穆其信有些激动,他只是不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还不肯相信自己,为什么仅仅过去片刻事态就又改变了,“从高铁站里你接住那个行李袋开始,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不一样,只有你能接住我。” 接住那个无底线下坠的自己。 穆其信的病情其实日趋严重,在高铁站那天,险些未接住的行李袋让他立刻心悸。错失、惨烈、幸存、假如,这几个词深入他的骨髓,但凡生活中关于这几个词的所有微末波澜,都会令他的创伤回显,日复一日。但怎么会有那么巧,明明她是不经意,可只有她出现时会托住一切,为他弥补关于错失的一切。她会接住那个本应滑落长阶的行李袋;会在他分不清虚空与现实时寸步不离,试图唤醒他的理智;甚至其实她一直都在纵容他一步一步地抵近,没有过异样眼光。 他坠落,下沉,几近被洪流吞噬,只有她出现时,才让他发觉原来现实仍旧能够被他触碰。 他根本就是一见钟情。 38.尝试 如果说不会动容,那一定是假装,萧隐清无法确定他的温柔会不会是陷阱,但总之她突然眼眶有些发热。要外在做到欺骗实在简单,唯独本能无法被压抑克制。 萧隐清问:“如果在我身边,你将来怎么留在部队?”她肯定地说:“你会不是你的,那时候的你未必仍然认为,为我放弃你的军旅生涯是值得的。” 穆其信定定看着萧隐清,像是想从她的面色里找出些什么,“如果我将来需要离开部队,我肯定很失落,但那也是因为我的病无法治愈,与你无关。” 萧隐清低眼,避免与他目光相接,“如果你选择陈医生,就不必面临这样的选择,你有更简捷的路可以走的。” 事情突然明了了,与陈映寒有关。穆其信愣住,不知道萧隐清怎么会得知,他正色坦白,“她是我的前任,但我们只在一起过叁天,我提的分开。”穆其信不解,“你怎么会觉得她适合我呢?你认为我跟一个要我按照她想法做所有事的人适合?” 萧隐清试着动了动纱布捆绑包扎的手,几乎不能自如活动,她仍然低垂着眼,“如果你尝试过一些无能为力的生活,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会希望你无能为力的时候,都能像今天一样想到我。”穆其信坐朝能面对萧隐清的方向,“我能接住你的所有。” 滴落在手掌的泪珠,极快地浸入纱布里,洇出一小块深色痕迹。萧隐清用唯一没受伤的大拇指极快地拭去眼角湿润,她终于抬起头,坐得很端正,看向穆其信,“法律逻辑里,事实成立需要满足充分且必要条件。我认为逻辑可以延伸,建立亲密关系也需要满足充要条件,如果你确认我是你的充要条件,那我不介意试试看。” 她眼里一向都很清明,敛藏柔和的倔强。穆其信探身过去,伸手为萧隐清的泫然拂去泪痕,她的脸好小,还不太及他的手掌大,他单手捧着她的脸,“作战指挥决策风险发生之前,要通过一系列方法手段对指挥决策风险类型及其产生机理进行分析判断,识别出信息作战指挥决策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因素过程。” 穆其信在萧隐清的唇角落下一个吻,“隐清,我甄别过了,风险可控。” 第一次知道萧隐清这个名字,是苑法微在微信里的介绍,穆其信一直觉得这是个很特别的名字。藏巧于拙为隐,寓清于浊为清,隐清,他当时想,这样棱角与朦胧共存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到底会是什么样。 现在他确认了,即使恐怕稍纵即逝,也是他在灵魂尽头、一无所有也仍然想要忠诚的沉溺。 他见清泉不再清白,他唯恐自己轻慢。 萧隐清低低笑了,她的笑意像夏日清泉的涟漪,从嘴角漾及全脸,她双臂圈上穆其信的脖颈,“穆参谋长,我是你的上级了。” 穆其信再度吻住萧隐清的嘴唇,试探着攫取更深。绵长的吻,流连过她的眉目,最后他松开,与萧隐清额头相抵,发出一声叹息,“我真的好难不想你。” ---------------- 传下去,萧隐清成部队领导了 39.试探 出院的时候,穆其信先将萧隐清送上车,关上车门在外打了个电话。萧隐清隔着车窗,看见他时而低头,时而踱步,可能他知道自己要打很久,还跟项明借了外套披在染血的衬衫外,怕吓到过往的病患。 在等他打电话的时候,项明还递过来刚抽空去买的小零食,“清姐,垫垫肚子吧。” 是便利店热腾腾的关东煮,萧隐清只拿了一串土豆,就推拒了,“你们俩吃吧,忙了一个下午了。”她想了想,“等会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驾驶座上的士兵叫叶嘉运,他是个很害羞的一米八大高个,听到萧隐清的话,忙摆手,“我们有纪律,还得赶回部队呢,嫂子别麻烦了。” 项明自来熟一点,也跟着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对,等下送你回去后,我们还得赶回部队报道,清姐别破费了。” 萧隐清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这样,下次你们有空的时候联系我,我一定要请你们吃顿饭的。” 项明忙掏出手机,“那正好加个微信呗,我扫你,清姐。” 叶嘉运瞪了他一眼,项明就笑:“我这不是想让大家都能看到清姐嘛,让大家见识见识能拿下咱们参谋长的人长什么样。” 这话尾音落下,叶嘉运也迟疑着掏出手机,萧隐清就笑,把二维码递到他们面前,“我朋友圈里没照片的,不过我有转发过我参加的一个学术交流会的推送,推送里有记者拍摄的我。” 其实萧隐清能发觉一些微妙的异样,比如,他们俩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有关穆其信病情的问题。 叶嘉运翻着萧隐清的朋友圈,才发现萧隐清竟然是关大的刑法教授,不由震惊咋舌,“啊,嫂子你是关大的教授吗?” 萧隐清点头微笑,“是的。” 叶嘉运感叹,“就觉得参谋长肯定不会喜欢凡人。” 他正感叹着,手机弹跳出了新消息,他查看消息,奇怪道:“诶?是陈医生,她说打不通参谋长电话,问参谋长怎么样了。” 项明发出“咳咳”的清嗓声,叶嘉运不明所以,还接着说话,因为觉得奇异,尾音逐渐上扬,“陈医生还说,她家里做好饭等参谋长了。” 项明被呛得一阵咳嗽,一把抓住叶嘉运握手机的手。 萧隐清低眉,似笑非笑,“好,我等等替她问问你们参谋长。” 诡异的气氛在车里蔓延开来,叶嘉运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些不对劲,忙收起手机不再说话。 好在穆其信的电话打完了,后车门突然打开,一片寂静的车里也让他一懵,他不明所以地坐上车,将外套脱下递回给项明,“等下你们直接回营区吧,我取几件衣服,这几天请了病假,在外就医不回营区。” 萧隐清手肘撑在车椅背上,手腕托腮,侧头看着穆其信,“陈医生她家里做好饭等你了,但打不通你电话。” 穆其信愣了,然后目光在项明和叶嘉运之间扫视,他们俩正襟危坐,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愿意插入他和萧隐清的对话。 穆其信难得的有些局促,手握拳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当然是不会去的。”他赶忙转话题,拍拍驾驶位,“开车回营区。” 萧隐清难得笑出声,她向后靠去,没再说话。 40.病假 军医大附院隔穆其信营区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项明和叶嘉运告别离开,萧隐清等在车上。穆其信将染血的衬衣换下,换了身作训服,匆匆收拾好换洗衣服,取了刚刚萧隐清遗留的东西,就直奔车边,打开后车门,“坐来副驾驶吧。” 萧隐清疑惑,“你能把部队的车开走吗?” 穆其信就笑,他四下看了看,没人,“萧教授,你未婚夫可是少校军官,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萧隐清才不信他的话,现在反腐倡廉,公车哪能私用。她依言坐到副驾驶,穆其信为她扣好安全带才去到驾驶座。 这辆白底车牌的黑色高大越野再次发动,驶出营区时,萧隐清幽幽说道:“我要去举报你公车私用。” 穆其信哑然失笑,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萧隐清的头,“虽然请了病假,但只是我暂时不在一线而已。关大要上军事理论课,分了一个学院的任务给我,我看医生之外就去上上课,是公务。” 军事理论课是现在高校教学的必修课,一般由部队派遣高级军官开课,安排在军训结束、正式开学后,有三十六个课时,关大惯例是排在每周六早晨上,每次4个课时,连上九个周。 萧隐清在心里算了算,是很长的时间,她有些不敢肯定,“那你这么久都能待在外边吗?” 穆其信看着道路,“不能,病情好转我就要立马回部队报道。” “噢——”也说不上是不是失落,萧隐清拖长了尾音。 “怎么了?”穆其信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顿了好半天,萧隐清才说道:“我听说跟军人谈恋爱很辛苦,很久见不到一次。” 穆其信诚实点头,“是这样。”平直的大路上,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萧隐清的手,“但配偶会有探亲假,能申请住进部队的家属院,我们的家属院就在营区里。” 萧隐清没法回握他,只好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咕囔道:“结婚是另外的价格。” 穆其信匪夷所思地皱起眉头,他觉得这样的萧隐清有点好笑,但又不敢笑,忍俊不禁,“你变得不一样了。” 萧隐清不知道怎么的,气鼓鼓的,不回答穆其信。 穆其信长久得不到回音,他轻轻晃了晃萧隐清的手,“清清,怎么了?” 萧隐清抬头看他侧脸,五官挺拔深邃,棱角分明,真是一副好面孔。她语气有些幽怨,“可你跟陈医生是不是就能每天见到?”她闷闷的,“你看起来和她家里也很熟。” 穆其信语噎,似乎给自己挖了坑,他不由得紧张起来,“陈映寒跟我真的只在一起过三天,之前是见过她的父母,因为都在部队,不可能见不到。” “那你牵过她吗?”萧隐清追问。 穆其信觉得自己要冒汗了,“就一次,部队里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你亲过她吗?”萧隐清还不放弃。 穆其信紧张到嗓子发干,吞吞吐吐,“呃……我……” 萧隐清抽回手,坐正看向车前,佯装伤心,“你亲过,我知道了。” “没有没有!”穆其信慌了,减速探身过来再抓住萧隐清的手,“是确定关系的时候她亲过我的脸!” ------------------ 我大学在广东读的,当时给我们上军事理论课的都是南部战区的中高级军官,其实穆其信的级别不算很够上关大这种学校的军事理论课,当时给我们上课的最低军衔是中校,大家就看个意思吧~ 41.洗澡「Рo1⒏red」 萧隐清灵光一现,突然又想起什么,“我记得你说,你只有过一个前女友,那岂不是……” “不是,不是!”这次不管萧隐清再说什么,穆其信直接打断。 萧隐清顿了一下,“你紧张了。”她撇嘴,“她果然有你很多的第一次。” 她又抽回手,“你收衣服做什么?我还没同意你住我家呢。” 穆参谋长深感头痛,到底是哪一步开始不对的,学法律的人记忆竟然这么深刻,逻辑竟然这么闭环的吗? 这事一直到下车也没结束,车才在关大教工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萧隐清就硬生生用唯一完好的大拇指掰开车门把手,率先下车离去。穆其信手忙脚乱,又是拿东西又是锁车门,险些没赶上萧隐清的电梯。 到进门时候,萧隐清都还在气鼓鼓,一句话不说就关门,穆其信险些没卡进门。 穆其信有心哄一哄萧隐清,堵在主卧门口,手臂撑着门框当路障。谁知道萧隐清抱了睡衣,从他手臂下弯腰钻了过去,径直去了浴室准备洗澡。 浴室门锁“咔咔”几声,没能反锁成功,穆其信听见一门之隔的萧隐清气急,好像直接甩手去给浴缸放水了,他不由得失笑。她现在的手,哪里能够拧动门锁呢? 穆其信去到厨房,淘米先将米饭焖进电饭锅里,好过会能早点吃上饭,打开冰箱,空空如也,看来萧隐清平常不爱做饭,只能过会去随便买点了。他把门口自己的行李箱拖到主卧打开,拿出一套居家服,就朝浴室去。 浴室门被推开的时候,里边刚脱完衣服的萧隐清惊得一抖,随即探手想扯架子上的浴巾,但手一动,扯到了伤口,痛得她一个打颤,差点站不稳湿滑的地板。 穆其信眼明手快,一步跨上前搂在她的腰上,等她站稳,揽着她的腰顺手将浴室门关上。 萧隐清羞得又惊又慌,想遮住自己,又发现哪里都遮不住,还被穆其信死死锢在怀里,动弹不了。穆其信看她脸涨红的样子,嘴角上扬,“干嘛?”他想招惹她,低下头说:“我又不是没看过。” 萧隐清仰头,咬着牙道:“流氓。”还不解气,又说:“街溜子!” 穆其信使坏地捏一把萧隐清的腰肢,“说谁呢?” 酸痒得萧隐清想扭开,却贴他更近了,小腹蹭到他的坚硬,她不敢动了。 穆其信想笑,低声问:“还敢动吗?” 萧隐清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但意料之外,穆其信只是将萧隐清抱起,抱进了浴缸里,溢出的水沾湿了他大半衣服,索性三两下也全脱了。萧隐清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不敢看他,下一秒,浴缸水波起伏,又晃出去大滩水,穆其信也坐进浴缸了。萧隐清想躲,但狭窄的浴缸能躲去哪里,穆其信像是看穿了背对自己的她在想什么,只是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好了,不闹了,你手伤成这样怎么洗澡?” 穆其信取下花洒,调试好水温,将萧隐清海藻般的长卷发湿润,抹上洗发水,他仔仔细细的,直到行进到泡沫冲干净,抹上护发素时,萧隐清才相信,他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来给自己洗澡。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42.浴室(高h) 萧隐清解放双手,将手各搭浴缸一边,不过还是不忘记仇,“你就算这样我也会记得你很多第一次给了前女友的。” 穆其信笑出声,又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冲掉护发素,他将萧隐清的长发都捋到一边,露出她白皙瘦削的脊背,挤了沐浴露在手里,抹上她的后背。蒸腾的湿润雾气里,穆其信突然觉得有些虚幻,他轻轻抚摸她光洁后背的每一寸皮肤,“我感觉现在像假的。” 萧隐清心头一动,她否认,“不是假的。” 穆其信的手从后背游移着,带着沐浴露抚摸向她身体的前方,他察觉手掌下她的身体微微发颤,于是将她揽向自己胸膛,手掌正好拢住她圆润挺立的双乳,软到像陷进两团乳酪里。他的手光明正大的摩挲着她的乳房,借着将沐浴露涂满的理由,然后靠向她的肩窝,“别气了好不好,我第一次是给你的。” 意有所指,穆其信的声音低低的,呼出的气落在萧隐清的耳廓上,酥酥痒痒的。他低声说话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投降,萧隐清也不被例外。 萧隐清不敢低头,怕看胸乳被他拢住的样子,“知道了。” 浴缸里掬起的水将她身上的泡沫冲洗掉,萧隐清不防,被穆其信一把抱坐上他的腿,他身上真是每一寸都硬得硌人,抵在臀边的那里更是。穆其信的手抚摸在萧隐清的腿根,要退不退,“上边洗完了。” 濡湿温热的吻落在萧隐清的后背,一寸一寸碾过她微微发凉的肌肤,穆其信的声音变得喑哑起来,“我好想要你。” 萧隐清小声说:“还在浴缸里呢。” 穆其信充耳不闻,吻落在萧隐清的肩膀,然后是颈项,最后是耳垂,很深重的呼吸声。他手从小腹上移,一手就握住挺翘的奶,揉捏起来,指尖不时蹭过奶头,像温热的奶团子。另一只手抵在水下的肉缝之间,那里两瓣阴唇粉嫩嫩的,修长整洁的手指就势滑到花蒂上一摁,身前的她敏感地一缩,溅出水花。 沐浴露的山茶味道在他鼻尖四散开来,她好像变成了一朵山茶花,他蹭了蹭她,低低说:“你好香啊。” 温热的水温也掩盖不住穆其信坚硬处的滚烫,萧隐清湿漉漉的皮肤在浴室炽亮的灯下显得白到发光,蜜桃一般的臀瓣下风光旖旎。穆其信不想继续探索她的身体了,他轻轻松松托举起她的腰,不知道是因为在水里,还是其实她也动情,他前半段进去得很顺滑,后半段时她溢出了一声软哼,穆其信察觉到突然地紧,他差点没忍住。 在他们无距离结合时,萧隐清脾性总要软很多,好像清冷是她的面具,摘下后就是娇软的她。水波荡漾在她的肌肤上,一阵凉一阵热,她咬了咬唇,怯生生的,“穆其信,我有点痛。” 她凌晨时候才被他毫无顾忌地折腾到差点散架,现在连一天还没过去。 “忍一下,清清。”穆其信嘴里哄着,下一秒猝不及防地抵进去。 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进得太深,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萧隐清就小腹发软到撑不住自己,险些滑进水里。穆其信只好后靠到浴缸边,让萧隐清得以靠在自己身上。他已经烫得像能灼伤人,而她温温凉凉的肌肤,就是最好的解药,他一口咬在她的肩头,捧着她的臀肉开始动作,听到她因为身下抽动而溢出的声声嘤咛,她的双乳也上下晃动,像一片白花花的浪花,浴缸里水波阵阵,晃到洒了一地。他眼里看进去这一切,几乎不能自已欲望,他想要好多,想要她的全部都揉进身体里。 43.换药(微h) 狭窄的浴缸,满溢的温水,在起伏的动作下,满缸的水仿佛成为了浪潮,退而又进。 萧隐清被顶撞到颈项后仰,但她这时候太清醒,没有迷乱,她不愿意叫出声。要与一个人紧密至此,她想一定源于自己失却了理智。 是在海边吧?萧隐清觉得自己晕晕的,否则气温怎么会这么滚烫,空气里怎么会好像全是水雾,温柔潮湿的包裹,浮浮沉沉,潮水也不过如此吧?让人愿意就此沉溺。 萧隐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穆其信毫不见停的势头下,她手上的纱布不可避免地被沾湿了,她将手伸向脑后,试图抚摸穆其信的脸庞,“穆其信……我的手……” 这句话像灌顶的醍醐,穆其信理智被唤回醒转,她两只手上的纱布都被水沾湿了,但他离最后关头还有很久。他呼了一口气,忍耐着停下,“要把纱布换掉。” 穆其信抬起萧隐清的臀,他们分离开。萧隐清还软着,“哗啦”水声,穆其信已经跨出浴缸,弯身将萧隐清一把捞起来,“圈紧我的脖子。” 萧隐清忙照做,穆其信核心力量真的很强,借着萧隐清圈紧的时候,放下抱着她腿的那只手,好让她能踩在自己脚上。等她在自己脚背站稳时,穆其信取下浴巾,替她将周身的水珠都一一擦拭,再接着是头发。萧隐清唯一的支撑就只有穆其信,她没有选择的紧紧贴着穆其信的胸膛,她好像任何时候都是冰冷的,而他好像任何时候都是滚烫的,让她能够汲取无边无际的温暖。 穆其信常年体能训练留下的分明肌肉线条,还有那几道增生的狰狞疤痕,在浴室明亮的灯光里格外分明。萧隐清目光再度落在那些疤痕上,她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摸,触碰到时她感觉到穆其信胸腔明显缩了一下,她就问:“当时很痛吧?” 穆其信连发尾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他神色如常,“有一点吧。” 突然地涌上一些不分明的情绪,像酸楚,又应该比酸楚更深刻一些。萧隐清眼眶发热,这些疤痕她后知后觉意识到,白天时候她好像将穆其信推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如果他真的有那么爱她,那她白天无疑是在狠狠刺激他的应激点。 要他再重历一遍失去的创伤。 穆其信并没有察觉怀里萧隐清的异样,他擦完萧隐清,就着刚才的浴巾胡乱擦了下自己,就取下壁柜上的吹风机,插上插头,开始为她吹头发。这样的事情他第一次做,跟吹自己的头发实在不一样,这么长且茂密的头发,好像不论怎么吹都还会有一块湿润。他有点笨拙,吹得萧隐清一头都乱糟糟的。 好不容易吹完时,穆其信手都酸了。他又是一个弯身,轻松抱起萧隐清朝主卧去,为赤裸的萧隐清盖严实被子,穆其信嘱咐她不要乱动,才折返浴室穿好家居服,去取萧隐清备的药箱。 纱布剩得不多了,穆其信蹲在床沿,先拉出萧隐清的一只手,拆掉沾湿的纱布,“晚点我出门给你再买点纱布囤放起来吧。” 萧隐清侧身支起自己,好能看穆其信。他换纱布时眼角眉梢都是仔细认真,他不论做什么都好熟练,这个人像全能一样,萧隐清抿了抿嘴,像是感叹,又像是疑惑,“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穆其信抬头看她一眼,刚洗完澡的她格外清丽,他耐着性子解释,“特种训练会要求士兵应对各种紧急情况,其中伤口处理就是必不可少的技能,不过我也只会简单处理外伤而已。” 44.治病(微h) 纱布终于拆卸完,萧隐清四根手指上的伤痕一览无余,深色的缝合线穿梭在伤口中,将皮肉紧密的牵扯住,像是在她的四根手指上画了一条线。她的手原本是很好看的,穆其信记得,纤长白皙,柔软细腻得像春日新抽的枝条。但从此之后,她的手都无法摆脱疤痕了。 这么连贯的伤口,恐怕缝针也费了好一阵时间,穆其信没打麻药也不会觉得缝针痛,但萧隐清不可能和他一样,手指神经又最为敏感,痛觉会高于其他部位,她当时应该很痛。那时候的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穆其信捧着萧隐清的手出神了很久,直到萧隐清动弹手指试图唤醒他,他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指尖,“你当时肯定很痛吧?” 他的吻温柔到像一团柔软的云雾,轻飘飘的,萧隐清看着他,“一点点。” 穆其信不做声,极快的为她将新纱布缠好,然后是另一只手,等到这只手也缠好后,他才说:“下次别这样了,我躲得开。” 他替她将滑落的长发捋到耳后,捧着她的脸,“隐清,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了。” 萧隐清手肘撑在床上久了,有些酸麻,她动了动手臂,手覆上他伤疤所在的地方,“那你以后也还会这么危险吗?” 穆其信握住她的手,他眼里好像有些失落,却还是拉扯出一点笑意,像想安抚她,“我已经不能回到一线了。” 他怎么会不想回去呢?萧隐清能看穿的,可她又能为他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会无力。 “为什么你的治疗不见好呢?”萧隐清问他。 但穆其信自己也不懂,想了想,“可能我不够配合吧。” 萧隐清向前爬了一点,手搭向穆其信的肩膀借力,然后吻上他的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即使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穆其信,我陪你治病好不好?” 她柔声细语,想抚平他内心的褶皱,“为了我,还有我们的将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穆其信轻轻抚摸她的侧脸,笑了笑,“病不好的话,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萧隐清回答得斩钉截铁,转而有些低落,“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痛苦。” 穆其信捏了捏她的耳垂,软软的,像一粒珠,他鬼使神差般,凑上去含住,怀中人轻颤。他在她耳边压低声,“我没给你穿衣服。” 萧隐清发软,彻底失去反抗的力气,只能圈紧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放倒在床,她下意识合紧腿根,“你还想要吗?” 翻上床的穆其信脱掉衣服,俯身下来,“我刚刚可没结束。” 他的手探向她的腿心,抚摸触碰,渐渐一片湿意。萧隐清的脸颊上极快的氤氲起似云霞的潮红,她勾住穆其信的颈项,突然仰头送上了吻。她试探着,像以往他的动作那样,含住嘴唇,慢慢滑入他的口腔,舌尖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舌头。 ---------- 等下还有一更 45.呻吟 这样的主动权她不可能掌握太久,穆其信很快加深了这个吻,强势的侵入她的口腔,夺走她所有的气息。他的手揉向她的胸乳,但仍然带着克制,恰到好处的力度,这让萧隐清轻轻嗯了一声。 穆其信抬头,萧隐清的目光已然有些迷离,呼吸急促。她真的很美,白到剔透的肌肤,玲珑的五官,分明的下颌角,眼尾的小痣在此刻让她看上去愈发妩媚,她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样子,他爱她恐怕是宿命,无法逃脱。 他扣住她的腰际,她的身体上还布满前一晚他留下的红痕,像极了雪地里不该有的春日芳菲,唯有胸乳仍旧低洁白无瑕,他低头将她的乳尖含入口中,吮吸时他鼻尖嗅到了白山茶的气味——她不该是雪松那样孤冷凛冽的,她该是露华中几多轻敛态的白山茶,于月光下清净剔透。 本能的反应,萧隐清不自觉地挺起上身,将胸乳更送近穆其信,柔软的奶团压近,又退开,这样是会使人更加深陷的。漫长的时间里,整个房间都只充斥着乳尖被吮吸时轻轻的水渍声,而另一边的胸乳空空荡荡,得不到爱抚跟亲吻,腿间也湿漉漉的,萧隐清有些难耐地蜷起脚趾,想挪动一下腿,却又被穆其信压得很紧,根本无法动。 那条磨蹭的腿,不经意间顶上了穆其信的腿间,滚烫的温度与他的“嘶”声,让萧隐清霎时屏息不敢再动。穆其信将她那条腿抬起,压到自己的肩膀上,水光粼粼的腿心,微微打开的一丝缝隙,能看见内里蠕动的粉嫩,他眼光深下去,“隐清,不能乱动的。” 萧隐清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外壁被蹭了蹭,不防间已经被径直闯入,她已经足够湿了,这次进来时痛楚并不明显,只是硕大的头探进,霎时间被胀满的感觉,让她头脑一阵发紧,她扣着穆其信的肩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嗯……好……” 她到底是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床上的穆其信似乎攻略性很强,却又一直在克制,这样的矛盾让萧隐清总有空隙可钻,比如,不会发出取悦他的呻吟。 穆其信顶开层迭的湿滑嫩肉,紧致到包裹住全部时,他才松了口气,他后撤一些,又再度顶撞进去,像是有些不满,“为什么不说完?” 萧隐清别开头不看他,试图逃避。但避无可避,穆其信捏住她的下颌,深重交缠的吻,还有用力的顶撞,每一次都好像要顶撞到最深处才肯作罢,像是贯穿她才能够满足。交合处水声与撞击声不大不小,每一次撞击,臀肉与胸乳都要颤动,萧隐清被动的承受,跌宕起伏,几乎要喘不过气。 穆其信伏在她耳边,身下动作不见丝毫放慢,“还不肯说完吗?” 萧隐清已经软到就快化成一滩水了,她晕晕沉沉,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渴望,只觉得想要更多,想要更近。但穆其信戛然而止,萧隐清双眼迷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看着他,眼里氤氲。 她肯定不知道满是情欲的她有多诱人,穆其信强忍着,压低下来,“说完。” 46.做饭(h) 萧隐清蹭了蹭还能活动的那条腿,想耍赖,穆其信不由分说,将那条腿也抬起压住,她的腿心完全裸露了,能将他们相接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私密处被他撑开,像是吞不住也在尽力吞,紧紧的包裹着他,水光潋滟一片,沿着她柔嫩的大腿内侧肌肤流淌,洇湿了一块床单,还混了一点点乳白的粘稠液体。 卡在中途真的很磨人,萧隐清索性双眼一闭,勾住穆其信的颈项,“好大啊……” 穆其信轻轻一笑,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他又开始缓慢抽插起来,“还有呢?” 不够,要快一点才对,萧隐清另一只手抚向穆其信的后背,难耐的想抓挠,却又因手指受伤而办不到,她呜咽着,声音软软的,“还有什么啊?” 穆其信咬了一下她的嘴唇,她痛得叫出声,他才说:“还有你的声音呢?” 这话尾音刚落,穆其信就抽出去半截,然后又用力顶入,撞在她最软也最湿的地方,萧隐清“嗯啊”的出声,他终于满意,“这就对了,隐清。” 萧隐清虚浮无力,原本攀着穆其信肩膀的手也滑落下去,她嘴里呻吟不断,与淫靡的水声混在一起,有快要冲破的快意,让她眼前几近发白,她嘤嘤的哼出声,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穆其信……我……我要不行了……” 她的身体一阵震颤,突然变得更紧,绞得穆其信头皮发麻,他再低头含弄她的乳尖,脸几乎陷进她的胸乳,在最后几下猛烈的顶撞中,他终于射入她的体内。 结束后好一段时间,萧隐清都下不来床,穆其信倒若无其事,只是哄着萧隐清入睡,就轻手轻脚的起来换衣服。他对关大也算熟悉了,轻而易举找到教工区的生鲜超市,里边种类很全,他买了很多东西,回来把萧隐清家冰箱都塞满了。 萧隐清是被烟火气的饭菜香气唤醒的,很家常的味道。社科门类的大学教授除去上课,往往就是奔波于各种学术交流会,大都不会需要马不停蹄。但人文社科原本也费精神,萧隐清工作结束时往往不会想自己做饭,在食堂里对付一顿就好,再不济还有很多外卖可以叫,所以这样的味道于她而言算是久违。 换好衣服去餐厅的时候,饭都盛好了,黑色卫衣的穆其信围了萧隐清的围裙,尺寸对他而言有些太小,他正端出最后一盘菜,统共三菜一汤。 萧隐清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你连饭也会做吗?” 穆其信挑眉,“很难吗?”他递来一双筷子,“尝尝看。” 一道水煮肉片,一道可乐鸡翅,一道干煸四季豆,最后是一碗红枣银耳羹。萧隐清手撑在桌面上,先夹隔自己最远的水煮肉片,惊叹道:“你是炊事班的吧?” 穆其信给她说得一噎,盛一碗银耳羹递过去,“我是去后勤视察的时候,看他们做就会了,也不是很难。” 穆其信高中时是理科生,苑法微介绍过,他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天生学什么都很快,只是萧隐清想不到,他似乎没有短板。 47.起因 看她吃得很开怀,穆其信心情也明朗起来,他把菜都往萧隐清那边推,“堂嫂说你是黔城人,黔城爱吃辣,我想你也是。” “哐当”一声,萧隐清手里的筷子掉地,她的手不能拿稳。穆其信又折返回厨房找了只勺子,“要吃什么我喂你吧。” 萧隐清当然想都不想就拒绝。 对峙半分钟,穆其信知道她肯定不会松口,只得退一步,“那吃什么我给你夹,总可以吧?” 萧隐清总算笑了。 饭吃到一半,穆家从祖辈就是关山人氏,这边的人都不大能吃辣,菜系讲究醇厚二字,萧隐清忽然意识到可能不合穆其信胃口,她问:“你是不是不吃辣?” 水煮肉片和干煸四季豆都放了很多辣椒段,唯独一道可乐鸡翅看起来寻常些。 穆其信也提起筷子,“放心,我在黔城服役好多年,已经能吃不少了。”他觉得很巧,“想不到我将来的妻子是黔城人。” 萧隐清摆了摆手,“那是另外的价格。” 她不想谈结婚的话题,那他就偏提。 萧隐清这饭吃得费劲,但每口都吃得很多,在关山的时候她太难吃到一顿家常饭菜,只有去苑法微家做客时能尝到,还都是保姆做的关山菜系,大都见不到辣。脑海里过到苑法微,萧隐清停下勺子,“我白天没打通法微电话。” 她勺子搁进碗里,准备起身翻找手机,“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到夜晚平静后,才逐渐想起白天种种波澜。穆其信按住萧隐清,“别打了,我出门的时候跟我哥打过电话,他骗她今天你没事。她现在应该更需要我哥陪,我明天可以陪你去看她。” 关于苑法微产后情绪容易大起大落这件事,穆其信听穆屿白说过几回,她就像换了个人,爱发脾气,或者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闷闷不乐,不肯见人。每每情绪上头时,只有穆屿白的话她还能听一些。 萧隐清的担忧显然不会因为穆其信一句话消退,穆其信再道:“一定要打的话,你也给我哥打吧。”他看起来有些迟疑,“因为我怀疑她……” “怀疑什么?”萧隐清不解。 好一会儿,穆其信还是摇摇头,觉得或许自己多虑,只是说:“算了,也没什么,就是她情绪不稳。你和她这么要好,她如果知道你白天发生了什么,今晚就不可能睡着了。” 这话劝住了萧隐清,穆屿白也一早跟她打过招呼,有事的话直接越过苑法微找他就好。 萧隐清叹气,突然没胃口了。 穆其信已经盛第二碗饭了,看萧隐清碗里还剩点米饭吃不下,也端过倒进了自己碗里。他把自己一直以来的好奇问出口,“我记得你和堂嫂是工作后才认识的,你们的工作南辕北辙,怎么认识成好朋友的?” 萧隐清看了眼穆其信,又看向手边的银耳羹,手背触碰,碗已经变得温温的,她搅了搅,“你忘了,很多人会来找我的。” 穆其信将最后一根鸡翅夹进碗里,“所以,是堂嫂找你打官司。”他奇怪,“她性格一直很温柔,也会有跟人交恶、需要打官司的时候吗?” “这我不能说。”萧隐清笑笑,“律师需要保护当事人隐私。” 48.西南 他们准备睡觉已是深夜时分,楼下的路灯早已熄灭,万籁俱寂,关灯的卧室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萧隐清蜷缩在穆其信的怀里,她有些失眠,一些后知后觉的恐惧笼罩着她。这种恐惧很奇怪,其实并不源于她有一瞬间会失去生命,她并不害怕在这样的情境下丧失知觉,她的惊恐似乎在于,她牵扯到了穆其信。穆其信为她分担太多,他总在做一些她掌控之外的事情。 她长久甚至无法调整自己的呼吸,更不要谈入睡,在辗转良久后,她还是轻轻拍了拍穆其信,“你有没有睡着?” 意料之外,萧隐清被揽得更紧了一些,穆其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清越,“怎么了?” 看来他也没有睡着过。 “今天的事对你工作会有影响吗?”萧隐清问。 “没有。”穆其信回答很快,“你忘记了,维护人民安全是我们的责任,不过实在想不到他竟然敢挟持人质到军区。” 萧隐清坦白,“事情比我原来设想的更复杂一些。” 她从未想过,在关山,治安防恐一级的地方,还能混进来亡命之徒,她实在太低估了对方,她手上这桩案子的深度远比现在挖掘到的更可怕。 穆其信跟她分析,“关山虽然是重地,但灯下黑在所难免,很多事情远比你知道的离谱。”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绑在你身上的炸药是C4,只是很小一块而已。但这种炸药威力很大,形似面团,无味,连训练有素的警犬也不一定能嗅出异样,躲过重重安检很容易。” 萧隐清讶异,“那这对社会治安岂不是很有威胁?” 穆其信回答,“不是,国内除了部队没有途径能找到炸药,只能是国外黑市购买后携带入境。”他有些怕吓到萧隐清,但这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恐怕她以后还会这样以身犯险,于是他又说道:“但正常入境,一定会卡在海关引起注意。我今天看他是国内面孔,南方口音,对方组织大概在东南亚一带,陆路偷渡可能更大,速度最快。” 漫长的国境线上,如果有人掌握了哨卡,又熟悉国内,偷渡过来并不是难事。 萧隐清突然发现一些不寻常,“你怎么确定是东南亚呢?” 早年边境河流上,发生国内船员被劫持杀害的事故后,国内抓捕了罪魁祸首的组织,后续至今甚至动用了武警巡航河流,那一带相较多年前,算安定了一些;又根据当下国内与国际联合禁毒行动来看,货源地已然不止东南亚,也不是没有南美流窜的可能。 萧隐清感觉到穆其信胸腔里的心跳声变快,但他揽住自己的力气一点没变,他好像在尽力装作自己平静,“我见过今天挟持你的人。” 萧隐清惊得几乎想立刻翻坐起来,但穆其信不肯松开双臂,他紧紧揽住萧隐清,“在西南雨林里,我见过他。” 她听不出他的话里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波动,也看不见他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好像单纯在念字而已。但聪慧如萧隐清,已经能将事情的脉络大概串联起来了。 49.做客 在精神疾病的折磨下,穆其信一如寻常的周全所有事,他坚韧如斯,让萧隐清有一瞬间的茫然,她竟然惊觉他们彼此这么相似,如同无法完满的圆,填补也困难。 而太过相似的人,是不好在一起的。 穆其信拍了拍萧隐清后背,安抚的意味,“都过去了,睡吧。” 太多历程,以至于最后发觉无从提及。无尽的黑夜里,北风呼啸着吹散摇摇欲坠的枯叶,他们的支离破碎仅余一线,他们相拥而眠,无边无际的冷夜里,万籁寥寥。 派出所上门做笔录的时间很早,询问很详尽,一切结束时,已快到正午。一早说了要去穆屿白家,为了给宝宝带礼物,在中途又停了一会,午饭时分早已过去,他俩频繁接到电话催促再快些,饭都全部上桌了。但穆屿白家所在的别墅楼盘,实在地段太好,开车沿途堵得不行。 穆其信已经被塞得面无波澜,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跟电话里回答:“留两碗饭就好。” 越靠近穆屿白家,现代化的商圈就越少,因为地段实在太贵,没有几个公司开发得起。穆家财富累积逾半个世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举家迁来关山安家,又赶上八十年代私营经济放开的好时候,资本市场百废待兴。萧隐清听苑法微说过一些大概,穆家初期是家族公司,以外贸起家,逐渐做大后,便跨足了风投金融,港区交易所挂牌上市,穆家实际可掌握支配的资产早已不可计量。 当初关山大学光华金融学院本硕毕业的苑法微,恨不能挤破了头才拿到穆家子公司的offer,就更不要说本部公司里十之八九留美背景的竞争对手多可怕了。好巧不巧,苑法微碰上了助理离职的少爷总裁穆屿白。萧隐清下过定论,小白花苑法微与“霸道总裁”穆屿白的故事,才真是总裁文照进现实。 穆其信是穆屿白的远亲,穆其信家从父亲这一辈开始,都不涉资本市场,唯有他的爷爷参与创立并管理穆氏。穆其信父亲是高考恢复第一年的考生,当初以超脱常人的优异成绩录入了中科院的核物理专业,建树非常。核物理也是瞿添珩的研究方向,这一门专业从来是关大的短板,缺关要人物坐镇,萧隐清隐约听过瞿添珩提过一位穆姓教授,他所辖研究所是瞿添珩的向往。 到穆其信时更不用再说,不到三十岁的火箭军少校参谋长,从小到大都在同龄人中名列前茅,他的国防大学并不逊于关大的分量。他算是家学深厚,萧隐清思考越多,就越觉得望尘不及,这一路她沉默多过于交流。好在她平常原本也不爱说话,穆其信应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到穆屿白家时,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萧隐清换鞋进了门,就看见歪在沙发上睡着的苑法微。萧隐清还来不及朝穆其信比个嘘的手势,他就已经喊开了,“小允呢?我们给带了礼物。”—— 50.端倪 苑法微被吵醒,她迷糊地揉了揉双眼,攀着沙发爬起来,“清清来了。” 走近了后,萧隐清有些惊诧,她知道苑法微从生下小允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却没想到随时间推行,还没有转好的趋势。苑法微穿着居家的衣服,看不出身形,但萧隐清能清晰分辨出她因休息不足而水肿的面庞,泛黄的气色与星星点点的雀斑——法微以前最骄傲的就是她白皙洁净的皮肤,连毛孔也看不见。 但她走近萧隐清的时候,仍然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好像这一切变化都没有影响她。在即将碰到萧隐清手的时候,苑法微的手势停顿下来,她看见了萧隐清缠了纱布的双手,一时间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萧隐清笑笑,凑上前抱了抱苑法微,“我昨天打碎玻璃划伤了手,不要紧。” 苑法微捧起萧隐清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你既然受伤了,就不要来看我了……”话音落下,她又意识到什么,恍然道:“肯定是屿白跟你说了我昨天的事吧?” 苑法微挠了挠头,“我生了小允后脑子不大灵光,连保护宝宝这样的事情都会恍神,不过你不用担心,关山治安这么好,我能有什么大问题。” 穆屿白并未告诉苑法微实情,她是蒙在鼓里的。 萧隐清愧意翻涌,她踌躇原地,想说什么,却又顾忌着,欲言又止。她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穆其信将萧隐清揽进怀里,在苑法微面前晃了晃手上的礼袋,笑着说:“堂嫂,我和隐清的心意,很大手笔的。” 苑法微看看穆其信,又看看萧隐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接过礼袋按在胸前,“却之不恭了。” 礼袋交给身后的阿姨,苑法微高声招呼楼上书房里的穆屿白下来吃饭。落座餐厅,她家菜色一如既往的精致,鱼翅、羊肉与乳鸽,关山菜系总是这样,要价不菲。显然穆屿白夫妇都很开心,萧隐清未来可能成为穆家一员,穆屿白特地开了瓶据说珍藏很久的香槟。 替苑法微盛了碗虫草鸽子汤,穆屿白朝穆其信随口道:“总算二婶可以放心,你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你们考虑什么时候结婚?” 萧隐清呛了一口饭在喉咙里,别开头咳嗽不止。 穆其信递过去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转头看向穆屿白,只是笑笑。 穆屿白心领神会,却又想跟萧隐清说点什么,被苑法微抢先了一步,“清清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她眉眼弯弯,朝穆其信笑说:“其信你应该会听清清的话吧?” 止住咳嗽直起身的萧隐清有些意外,半个月之前苑法微还在疯狂劝她早点找个对象的。 穆其信点头,坦然道:“我们之间,隐清说了算。” 苑法微才满意地点头,端起汤开始喝,但喝了几口她就放下了,大概有点腻,“结婚这件事,其实不要紧的。” 萧隐清重新拿起勺子,打趣道:“怎么?穆太太这个身份还是做烦了吗?我早跟你说过,做穆太太没意思……” 穆其信轻咳一声,悠悠看朝萧隐清,“我也姓穆。” 萧隐清挑眉,“哦——”了一声,拖长尾音,她看着穆其信,目光清明,“那穆参谋长要给我下军令以后不准说吗?” “诶你俩得了得了,差不多行了啊!”那边穆屿白嫌弃地摆手,毫不留情打断这段腻歪的对话。 穆其信低眼,唇边勾起弧度,他又看向萧隐清,眼底漫溢出来温柔。 有一瞬间,萧隐清有些失神。 她有些想去信,他可能是不同的。 51.动摇 难得能过来这边一趟,也很久没见到好友,萧隐清也就不急着回去。苑法微烘焙很有一手,萧隐清最喜欢她做的原味司康,留下喝个下午茶也好。穆屿白大概是推了下午的工作,等待下午茶的时间,他扯上穆其信在花园里打网球。 厨房有很开阔的视野,能将房后这个小花园尽收眼底,萧隐清不会烘焙,只能帮苑法微递材料打下手,间隙里,她会抬头寻找穆其信的身影。 混合黄油和面粉,搓成粗粒,算是很要耐心的事情,苑法微不经意抬头时,正好看到盯着穆其信出神的萧隐清。她用手背拂开垂落的额前碎发,就问:“你很喜欢其信吧?” 萧隐清不防,转过头的眼神里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不是很确定,于是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苑法微示意她递过搅拌好的蛋液,也想了想,该怎么引导才对,“会跟看到瞿添珩时感觉一样吗?” 萧隐清垂下眼睫,倚向台面边缘,她将双手环抱起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回音。直到苑法微将面团搅拌成型,以为不回收到回音时,才突然听到萧隐清的放低声音,“不一样。” 苑法微擀面团的手势顿住,不由得露出担忧看朝萧隐清。 “但是很奇怪……”萧隐清像是在思索着,她大约也不明白这样的情绪要怎么形容,“我跟穆其信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底气。” “底气?”苑法微不解。 萧隐清颔首,再度转身看向花园里盎扬笑意的穆其信,他挥动球拍时利落的手臂线条,在虚空里划出完满的弧度,风将他的头发拂乱,他如此恣意热烈。 她缓声说:“我经常觉得,他好不真实,这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以至于阳光、雨滴落在他的肩上时,我都觉得阳光雨滴好幸运,能够靠他这么近。” 她一度觉得,路遇的风雨,落下的阳光,这样有幸,能够吻到她至今才能认识的他。 这话好矫情,像写酸诗的文人,苑法微拧起眉头,“噫”了一声,不过她整理好面团,抬头看向小花园,又说:“但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也好像。” “以前?”萧隐清职业敏感度很高,常能及时捕捉到语句里词汇的不寻常。 苑法微低下头,为面团包裹好油纸,准备送入冰箱冷冻定型,她并不看萧隐清,闭口不言。 萧隐清握住她手臂,“法微,你有事没有告诉我。” 苑法微五官很小巧的,就算现在的她已经失去白皙洁净的肌肤,疲态满满,也不妨碍从她低垂的侧脸轮廓判断出她过往的精致美丽。 “法微。”萧隐清又叫了她一声。 苑法微默默将黄油面团送入冷冻层,回身预备整理有些杂乱的操作台。 “跟穆屿白有关吗?”萧隐清问。 极轻的一声“啪嗒”,萧隐清看见面垫溅落苑法微的一滴泪珠,她有些愕然,事情似乎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她正色,想握住苑法微肩膀追问,在她抬手的前一秒,苑法微终于开口:“我只是不知道,我劝你也走进婚姻是不是错误。” 苑法微抬起头,眼眶通红,盈满泪光,她伸手拭去脸颊湿润,“你跟我来。” 她一直都是很温和的人,温和但不软弱,凡事周全,萧隐清没有见过她流泪的模样。甚至于她踏出厨房门时,还能牵出一个笑意,嘱咐阿姨在二十分钟后将冰箱里的黄油面团取出切块,送入烤箱。 这一切在萧隐清跟随她进入三楼的主卧时终结。 苑法微脱下宽松的家居服外套,里边是件t恤。萧隐清皱起眉头,她的手比划了一下,“你的腰,以前得有这么细才对。” “我以前的腰围是65,现在是82。”苑法微很清楚,她卷起t恤下摆,手有些颤抖,“其实我住的是关山顶级的月子中心了。” 萧隐清生生按住要从胸腔溢出的惊呼,但她无法克制因为视觉冲击造成的双眼睁大。苑法微的小腹因为色素沉积,有些黑沉沉的,妊娠撑大了她的腹部,分娩后无法回缩,以至于现在她整个腹部的皮肤松松垮垮的皱成了一团,像垂暮老人的脸庞,布满褶皱,肥厚赘皮垂吊在裤腰上。 苑法微以前很注意身材外貌的。 萧隐清放下她的t恤下摆,“看过医生吗?医生说怎么办?” 苑法微穿上外套,她吸了吸鼻子,坐到床尾的小沙发上,“腹直肌损伤,皮肤不可逆,只能做手术割掉这大块皮。” 萧隐清坐到她旁边,“所以穆屿白对你现在对身体表示了不满吗?”她又觉得苑法微喜欢的不该是这样的人,“他知道你的事情吗?” 苑法微深吸了口气,“大概知道一些吧,我现在容易情绪化,他照顾宝宝多一些,再说我不愿意他会看见这样的我。”她再度抽泣起来,“可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才会更伤心吧。” 萧隐清沉默下来,她听苑法微继续说:“我以前的好看衣服我都穿不上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买不到好看衣服了。我不知道让自己变成这样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屿白。” “但你应该告诉他的。”萧隐清放轻了声音。 苑法微摇头,“这样的事情不能尝试考验对方。” 对她而言,或者说甚至于在她眼里,她曾经的姣好容貌与身材,是维系与穆屿白感情最重要的链接。 苑法微看起来很疲累,她后靠沙发,目光投向天花板,“大概我的婚姻在不知不觉间出现问题了。”她撇头看向萧隐清,“我突然觉得,你不想结婚没什么的,你不相信爱会永恒,也是正确的。” 萧隐清心底沉下去,她不好介入他们的婚姻,不能现在就推门出去告诉穆屿白所有的一切,那样她就打破了苑法微摇摇欲坠的自尊,只会让她陷入情绪的陷阱里。萧隐清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婚姻这个议题对她而言实在陌生,她过往也没见过任何良好的婚姻关系,以至于此刻她不能够举一反三,挽回苑法微的消沉。 她只好俯身,轻轻将好友拢在怀里,“法微。” 苑法微擦干脸庞,拍了拍萧隐清的手,“其实这世上确实没有永恒的。” 52.钻戒 那天的最后,在萧隐清的安抚下,苑法微难得睡了个午觉。掩门离开的时候,穆屿白正好上楼,脖子上搭了块白毛巾,萧隐清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穆屿白挺意外的,“法微很久没能睡午觉了。” 萧隐清朝楼下看,“穆其信呢?” “去洗手间了。”穆屿白拽下毛巾擦了擦额角,“幸好小允还在睡着,不然又得叫醒法微喂奶。” 初做母亲是件很无奈的事情,萧隐清踏入这个家不过半天就切身体会到了,她回头看看掩实的房间门,确信法微是真的睡下了,才开口问:“最近你怎么样?” 穆屿白将毛巾迭起来,看不出来有什么神情变幻,“一切照旧。” “隐清——” 楼下传来穆其信的声音,萧隐清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已经待了很长时间,也该离开了。她垂下手臂,朝穆屿白颔首,“走了。” 降温的气候,急速行驶的车将冰冷的气流变成了刺骨风刀,萧隐清关上车窗,头倚靠向车玻璃。 穆其信余光瞥到,“累了吗?” 车窗玻璃像坚硬生冷的冰面,有点硌人,萧隐清摇头的幅度因而缓慢。关山从秋日开始,天黑得就会格外快,才下午五点多,天际已经灰黑起来,车流接踵,尾灯如霓虹缩影,纷至杳然,城市的高楼如同钢铁森林,视野里朦朦胧胧,萧隐清双臂拢住自己,突然有些虚幻的感觉。 红灯,穆其信踩下刹车,他朝萧隐清勾了勾手,萧隐清不明所以,还是探身过去。穆其信从衣服口袋中摸出什么,然后伸出双手绕过萧隐清的颈项,他动作快得很,萧隐清只来得及感觉到锁骨边冰冰凉凉,他的动作就全部收回。 萧隐清不自觉地伸手摸向颈项下方,圆圆的环状物。她低头时,信号灯转绿,路边的灯光恰好渐次亮起,明亮而温暖的炽黄色,车外的灯光投射进车内,柔柔地落下,落在她颈项上这枚钻石戒指上,有一霎时,这枚钻石投映的光芒刺目到令她眯眼。 萧隐清愣住了。 车已经起步,再度行驶,车内一度寂静到只有空调风口的呼呼声。 萧隐清抬起手绕到自己的后颈,穆其信像是预料到,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臂,“隐清,你可以听我说吗?” 她从来是讲理的,这句话落地后,她迟疑了一下,果然放下了手。但穆其信却不敢松开,他摸索着下移,握住她的左手,“你给小允挑金锁的时候,我走了一圈,我一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 这戒指很简洁,纤细的戒圈点缀了零星几颗碎钻,碎砖中央托起一粒璀璨方钻,一克拉多的样子,很正好的尺度,不张扬,也足够瞩目。 “我知道你还不想考虑,但我也想你知道,我确实想跟你共度余生。” 穆其信说话的时候目视前方,这时间的车流密集,很难分神,但他一定很紧张,萧隐清能看见他握方向盘的另一只手紧到掌心边际发白。 很长一段时间,萧隐清都没有回答,她静静的。每当这种时候,穆其信就会觉得她隔自己好远,好像他们还是曾经,他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靠近她,他会有无力感。 于是穆其信的声音低下去很多,“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戴上,所以挑了一条链挂起来,你可不可以至少让我有一点机会,我可以等你愿意戴在手上那天的。” 他一定很失落吧。 始料未及才会意外,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来是深刻失落。 猝不及防,萧隐清突然觉得心脏像被无形的五指攥紧,一阵生疼,她甚至觉得有一瞬间她的心跳是停滞了,以至于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好能够探知那阵似是而非的隐痛。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浮光掠影里,穆其信清隽的面庞好看得比以往更令人不可触碰,他明朗坚定,永远坦诚。萧隐清不由蹙起眉心,他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爱她啊?爱这么冷漠的自己。 她竟然有些厌恶起自己的冷漠。 萧隐清坐正,最后她还是将这枚戒指藏进领口。 “穆其信。”她轻声喊他。 “你真的会爱我很长一段时间吗?” 穆其信似乎放慢了车速,两旁的行道树不再迅疾倒退,他言语里的意味恳切,“你会相信我是不同的。” 萧隐清捋起耳畔垂下的长发,她摁下车窗,像浸过盛夏古井的冰冷,从这一丝缝隙中散散铺在她的额头,她并不看他,只是说:“你好像问过我为什么没有过往,事实应该是如果爱意足够,我才可以不要自由。” 她的认知里,爱是一种剥夺和自私,她难以投身,所以她确信此刻的自己远不及他百分之一的爱意,热烈的爱和稳定的情绪怎么能够共存呢? 穆其信沉默了一阵,他握住萧隐清那只手的手指穿过她手指缝隙,与她十指交扣,“你可以相信你的天赋理性,但你要知道,纯粹理性不是唯一要素,还要有先验的实践理性,我更倾向于爱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而你感知不到你的自由意志。” 他看过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萧隐清略感意外,眉心微微一动。法理哲学类别的书籍因为翻译的原因,晦涩会更上一层楼,除去相关专业的学者,很少有人会因为兴趣去看。但转念又想,他的作战指挥硕士学位总不是白来的,是她低估了他才对。 萧隐清最后笑了笑,她摸了摸因为长时间坐立有些酸痛的后颈,然后看向穆其信,“如果你也学法,你大概会主张分析法学派。” 这么专业肯定是穆其信的知识盲区了,他果然皱起眉眼,不解问:“为什么?这个流派主旨是什么?”他末了又再补一句,“你是吗?” 萧隐清并不打算跟他解释太深,避开了那个疑问,“我不是,我倾向于社会法学派。” “我是一句也听不懂。”穆其信无言。 “我以为你看《纯粹理性批判》也会涉猎一些法理。”萧隐清回答。 穆其信叹息,看起来神情有些无奈,“但就算在法理哲学领域,我们也不在一起。” 这个“也”字。 他也是清醒的。 萧隐清默默无言,她沉寂下去,最后另一只手覆上穆其信的手背。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会不会也是一种爱呢? 58.和解 穆其信今天拖堂了快二十分钟,因为下周就是他最后一次在关大上课,今天不把既定内容讲完的话,会耽搁下周的课程,可能影响学生们的结课考试成绩。 离开的学生很多,穆其信不打算和他们挤摆渡车。关山已经昼短夜长,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校园里的路灯就全数亮起了。他抬手看了眼表,该吃晚饭的时间。萧隐清早上不舒服,下午见到的时候又失魂落魄的,应该没有多余力气做饭等他了。 周末的时间,她上了半周的课,写了半周的论文,或者载她去校外餐厅吃顿饭也好,就当是放松。 穆其信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加快了步伐。 他唯独没想到,打开门一片漆黑,一盏灯都没打开。 楼底路灯的灯光投映在客厅洁白的墙面,能模糊地看清客厅的摆设轮廓。萧隐清可能在休息吧,穆其信轻手将门关上,也不准备开灯,打算去卧室看一眼。他才走到沙发边,就听见微弱的呼吸声,猛地转头,才发现沙发上抱膝而坐的萧隐清。 穆其信松了口气,顺手打开旁边的灯,“你怎么坐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萧隐清如梦初醒,灯光刺激得她本能的眯起双眼,拿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眼,六点多了。她穿上拖鞋,准备站起来,“我这就去做饭。” 她的异样实在太过于明显。 穆其信摘下军帽,先一步上前摁住萧隐清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 萧隐清仰头看他,却不说话。 她的眼里一片沉寂,穆其信叹了口气,半蹲下来,“你下午外套都没穿就跑出去,着凉了吗?早上的胃病也还没好吧?” 他伸手想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却被她抬手格开。 “隐清?”穆其信不解,他原地顿了下,站起来准备将她打横抱走,“我带你去医院。” 萧隐清双手撑住穆其信的胸膛,抵触他将自己抱起。 穆其信又叹了口气,他准备哄她,虽然并不清楚她是怎么了,先哄总没错,“清清……” “可是穆其信,只差一点。”萧隐清的声音微微发颤。 穆其信显然听不懂,“什么?” 萧隐清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庞,她极力压抑着不愿示人的脆弱,却无法克制脊背因悲伤剧烈起伏时的抽动。 穆其信愣住了。 “如果不是你战友……”她几乎无法完整说一句话。 她应该哭的,她亲眼目睹他与死神临界。只差一丁点,但凡他的战友临变反应慢了半拍,他就会在她眼前坠落十层高楼。 这样可怕的一幕,死亡激增的可能性,无时无刻不刺激着萧隐清的大脑神经。假如没有他的战友,那个背影将是她对他最后的凝视。 穆其信明白了,他再度蹲在她的跟前,握着她的双肩,想宽慰她,“我现在没事,我很厉害的好吗?你低估我们的训练素养了,我甚至能徒手从那栋楼的外立面顺着消防管道下降到一楼。”他想了想,又继续道:“况且执行作战任务时相信战友是我们进入军队时必要学会的本能,换句话说,我今天扑上去之前就知道我的战友一定会帮我,换成是他们抓住那个男学生,他们也一定相信我会帮忙。” “你远比我擅长解释,从来都是这样。”萧隐清勉强平定了心神,她放下手,深吸了口气,“可是你根本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不会知道我看到你差点坠楼时有多恐慌……” 穆其信保持着耐心,“我知道的,只是我除了保护你,还需要保护人民,我是军人。” 萧隐清又抑制不住哭腔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飞快滴落,砸在她的衣角。 “穆其信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悲伤满溢,像是失去了再也不会获得的珍宝,也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穆其信很困惑,他捧起她的脸,泪迹纵横,他终于看清她朦胧双眼里的支离破碎,像是已经摔碎的水杯,满地玻璃碴和水渍,狼藉一片。他的心神振颤,似乎理解了一些她想表达的。 “意味着你可能接受不了失去我,对吗?”穆其信拭去她脸庞的潮湿,他说得很缓慢,因为他也根本不敢确认这个低微的可能性存在。 她从来冷寂,即使说一些平易近人的话,也从不会令人觉得就可以拉近和她的距离。 那些过去的时间里,她和他说过天气,说过庭审时当事人之间的趣事,也会跟他谈论哲学,东方的或是西方的。光而不耀,静水流深,他们讨论柏拉图的洞穴之喻,还有洛克、卢梭的天赋人权主张。她不认为存在即合理,她告诉他,法律衡量道德,不应仅强调个人权利和自由,而应强调社会利益和法的社会化。 她还问过他,二向箔理论是否确实具有实践可能性,她问他如果时间只是人类丈量过去的尺度,那是不是就代表会有另一个节点的他们才刚相遇,那是否物理的尽头真的存在造物主,人生海海于高维不过如蝼蚁存在。 她跟他说她梦到过很多次深海里的鲸鱼,鲸歌空灵深邃,像隐于深蓝色海洋里的唯一荧光,仿佛是鲸鱼在指引她,想告诉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也跟他说,人间藉藉,荒诞不羁,文明与流派,意识与斗争,都无法逃脱既定的历史周期。 她讨论现实,讨论过去,讨论人文和自然科学,也提及梦境,提及天马行空的设想……她跟他说一切这世上存在的东西,却唯独没跟他说过,这些话只告诉他。 59.坦白h 萧隐清悲伤得不能自已,她看起来被莫大的苦痛湮没,几近无法喘气,“我最痛苦的是,在那一瞬间我宁愿是他掉下去,而不是你。” 她心底最深重的自私自利像一把利刃,割开她自恃平静清高的面孔,将她割得稀碎,赤裸裸地摆在天光下,要她承认她的私心过甚。 穆其信被萧隐清的话震惊,怔忪原地。 萧隐清吸了吸鼻子,她低头,长长出了口气,想极力缓解自己的失态,她擦了擦脸庞,试图换一个话题,“你没有发病吗?我见到你之前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穆其信摇头。 萧隐清有些困惑,这么刺激的一幕,为什么有没有让他产生应激?她不大信,抬眼看他,想看出是否有异样的端倪。 她问他,“真是这……” 但萧隐清还没说完这句话,双唇就被吻住,她想躲,穆其信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避无可避。齿关被撬开时,萧隐清尝到他口腔里有淡淡的薄荷味,凉丝丝的,甚至有一点甜。甘与甜混淆,清醒里的沉溺。 他们有过很多次亲密的接触,很多次坦然的相对,但没有一次像这样,苦痛挣扎里的渴望。 直到萧隐清的呼吸已经非常急促,穆其信才结束这个侵略意味十足的吻。他的喘息也很急促,吻移到她的面庞,一些腥咸的味道,她大概真的是伤心极了吧。 他的手掌穿过她的发丝,冰凉柔软,就像她的身体一样。 他终于问出一句从来不会问的话,“萧隐清,你爱我吗?” 萧隐清的眉眼染上悲戚,她低垂着眼睫,半跪在沙发上,将双手环上穆其信的颈项,声音低低颤颤,“我恐怕是爱你的。” 爱是什么? 是想起那个人时候的辗转反侧,还是强烈的占有欲望,亦或是只敢远处观望的瑟缩不前? 萧隐清实在说不好,但她模模糊糊觉得,爱应该是此刻她宁愿抛弃清醒的昏聩,她从未如此想贴近一个人。 与她冰冷截然不同的灼热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彼此靠近,近得连他的心跳声也听得一清二楚,频率好像一串摩斯电码,点点落在她的脑海。而这串摩斯电码,只有她能够解密。 穆其信欺身上前,一条腿半跪在沙发边缘,抵近使得萧隐清失去平衡,后背陷倒进松软的靠背。穆其信及早察觉,遒劲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间,轻轻抬起,使得他们不会分离。明亮的客厅里,他们的吻绵长缠绵,没有过往时候的试探,也没有迫切的情欲,只有极度贴近的索取时从肩头松垮下来的毛衣,露出一根挂在萧隐清瘦削肩头的纤细吊带。 穆其信将这根吊带推下萧隐清的肩头,吊带松松垮垮的搭在她的上手臂。他潮热的吻落在她的肩骨,唇下温凉的皮肤起了一层薄薄的栗,他很熟悉她的身体,却从未见过她这么顺从,她总是半推半就,情动时也能及时抽身。 穆其信突然捏住萧隐清的下颌,加深了接下来的吻,激烈的颤吻,像酝酿了很久的夏日暴雨,唇齿交缠间,萧隐清的毛衣被脱下,雪白的刺目,内衣扣轻松解开,丰腴的双乳坦然露出,乳尖是这一片雪白里最夺目的殷红,像熟成的樱桃。 萧隐清承受着舌尖勾缠的吻,快要喘不上气,一边的乳被穆其信的手掌握住,连乳尖也被把玩着,捻动间摁进乳肉里。他的手掌宽厚,将乳肉完整的包裹住,揉捏时就像豆花一样,在他的手掌里颤颤巍巍,想要从手指缝隙里溢出。 潮热的气息烘在脸庞,萧隐清体温骤然升高,热得脸庞也扑红,她扭动着身体寻找空隙,颈项下意识后仰,想要获得片刻的喘息。穆其信就势放开,俯身下去吻在她的颈侧,他的手向下,拉下她牛仔裤的拉链,从她的臀处扯到膝盖下,她的腿粗细匀称,臀部不算丰满,但足够挺翘,他每次捏住臀肉时,总会觉得刚好满足。 寸缕不着的身体上,指印纵横,凌乱荡漾,像一片又一片的红潮,足以让人丢盔卸甲。萧隐清阵阵的发软,没有穆其信的借力后,再也支撑不住躺倒下来,腿心的湿热黏黏腻腻,一片泥泞,肌肤洇出点点水光,最直白的渴望。 上升的体温,交错的急促喘息,柔软美好的身体,宽窄恰如其分的客厅里,空气都好像弥漫着会醉倒的酒精,一切都晕晕沉沉起来。 60.余温h 萧隐清被吻得连意识都迷离恍惚的时候,硬物抵在湿滑腿心磨蹭,从花蒂处洇出的低微快感,酥软得令她只能更加沉沦,好像连眼前都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水光。 抵住她的硬物欲退又进,升起又落下的欲潮,她不自觉地想蜷起一条腿,腿心的光景因此一览无余,私密处水光淋漓,露出嫣红蠕动的内壁,空落落的褶皱内腔。 穆其信抬起萧隐清一条腿搭到肩上,毫不费力地就可以插进去,将她从头到尾的空荡全都填满,软滑的褶皱被一层层抻开,直抵最深处。贯穿的这一瞬间,被迫扩张的胀满,淹没头顶的酥软快意,短促低微的气息,百转千回里,最后都化成了萧隐清溢出的一声低吟。 无论多少次亲密接触,萧隐清都会被这样的尺寸顶得心神振摇,就像窗外横斜旁逸的乔木枝桠上,摇摇欲坠的一枚枯叶,在猛然的疾风里终于落地。 几乎整根都已经没入了萧隐清的身体,但穆其信似乎并不觉得满足,湿滑滚烫的紧致包裹,还有她白皙身体上蔓延的大片红潮,被红潮包裹的饱满圆润起伏弧度……她的一切都是软而温暖的,像凝脂,像街边刚出炉的嫩豆花,还像夏末熟透的水蜜桃,只要用一点力,就会捏出汁水。 大约不会再有比她更美好的存在吧……或许也有,但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从始至终,要的也只有一个萧隐清。 穆其信在这件事上的风格,就像他日常的待人处事,果断有力,耐力极佳。他的身材是常年训练才会有的肌肉分明,以至于在他发力的时候,萧隐清从来只能被动承受,就好比现在,他每一次的后撤,退出又完整的进入,激烈但稳定的顶撞,神经传导先于意识,异样的快意像海上风暴,阵阵扑袭,与惊涛骇浪共存,水与风,都没有缓和的余地。 那天在穆屿白家打网球的时候,他曾似笑非笑地问穆其信,萧隐清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你喜欢她什么呢? 她从来冷静有加,少言寡语,理智得好像大脑始终绷紧着一根弦,总能最快作出最优解,不带情绪。这样的人,不近人情。 穆其信回答的是,那是你们的萧隐清,我的萧隐清和你们的不一样。 不一样在,只有他会看见她此时的顺从与温柔,只有他能看见,她被抽送顶撞时间歇的失神迷离,她的挑眉低眼,还有她会逐渐无法抑制的呻吟。 狂风暴雨般的抽插,一次又一次,硬物杵得萧隐清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她的颈项仰起,又落下,双手在虚空里想要攀附住什么,才不至于迷失,“哈啊……” 穆其信身体每一次的耸动,都可以看见他们相接处,看见她私处努力吞咽的样子,娇弱柔嫩的私处在他的蹂躏下,变得鲜红欲滴,草莓一样,被捣得汁水横流,拍打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如果一直审视萧隐清的身体,那穆其信会有无尽的动力,他总要考虑她。于是穆其信俯身下来,他抓住她的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握。她的胸乳正好与他的胸膛紧贴,胸乳因为被顶撞而颤动,水波一样,与他们的接合处的水声相交,好像她会在他的身下化成一滩水。 萧隐清的手指无意识的抓紧穆其信的,她的声音接近呜咽,气息断断续续,“嗯……哈嗯……” 穆其信吻上萧隐清的眉眼,“清清。” 高潮就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抽搐着收缩绞紧,萧隐清大口喘着气,她吻上穆其信的唇畔,他的闷哼几乎在同时发生,然后全数释放。 深秋的关山干燥冷漠,空气粗粝,一切都没有温度,除了他们。 萧隐清其实很喜欢夜晚在外吃东西,火锅也好,烧烤也好,伴随鼎沸的人声,还有烘人的烟火气,这会让她觉得,她确实真实存在于人世里。但遗憾的是,她以前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在外吃东西,也很难在拥有空闲的同时还有合适的人选陪她夜晚在外。 跟穆其信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那穆其信应该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吧。她可以不用顾忌点单时口味要偏辣,也不用顾忌想去的地方不在他的兴趣里,他总愿意陪她去任何的地方。 他们俩总有一些共性,比如吃饭都很快。在吃完一顿川味火锅后,一看时间,甚至不到九点。 夜色笼罩着关山市,灯火霓虹璀璨如同明珠。穆其信牵着萧隐清的手,漫步在街道上,他突然想起该跟她交代一下,“下周我的课程就结束了。” 萧隐清反应很快,她朝穆其信的手臂靠了靠,“你要回部队报道了吧。”她又问道:“那你的病呢?” 穆其信抬起她的手挎在自己臂弯里,好让她能有舒服的倚靠点,他犹豫了片刻,“其实……我可能好多了。” 萧隐清站定,等着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