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陷》 第一章·向阳 十月，是个已经进入秋天的月份，却还存留着夏天的馀韵，四周吹着徐徐微风，但仍然平衡不了太阳的热辣。 每个礼拜一次的全校朝会时间，每位同学都要站在太阳底下，痛苦的接受来自太阳的折磨，内心即使有千百个不愿意，却还是得乖巧服从学校的规定。 「恭喜三年七班的许成阳同学荣获本次学测第一次模拟考的全国第一名，请全校同学给予他热烈的掌声！」校长站在司令台上，在颁发完最后一个奖项后接过司仪递过来的麦克风，情绪激动的转身面对全校同学。 「校长早就记住许成阳是谁了吧？每次有关成绩优异的奖项，名单里面都会有他的名字。」司令台下四周传来稀稀落落的鼓掌声，程可乐排在三年七班的朝会队伍里，她一边敷衍的拍着手，一边偏头向身旁的人小声嘀咕：「真厉害，平时段考是全年级排名第一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达成模拟考全国第一的成就，许成阳到底让不让人活啊？」 「嗯。」魏幽芽站在程可乐身边，敷衍回话。看着许成阳拿着奖状走下司令台后便收回视线，她没有跟着鼓掌，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头，眼神黯淡。 自己好没用，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好热！校长可以赶快说完吗？」校长还站在司令台上喋喋不休，而程可乐终于忍受不了太阳的照射，小声抱怨。 朝会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十几分鐘的时间，每个人就已经满头大汗，而身上的校服也在慢慢的被汗水浸溼，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要举起手来擦一擦自己被汗水湿润的脸颊，其中当然包含着正站在太阳底下听着校长说话的魏幽芽与程可乐。 「大家应该都知道，全国第一名是要超越非常多的人才能获得的，所以许成阳同学能够拿到这份荣誉是非常不容易的啊！」校长彷彿没有看见台下学生们露出哀怨的表情，依旧沉浸在亢奋的情绪里勉励着大家：「当然，一次的成绩好坏并不代表自己的实力只能止步于此，在踏上真正的考场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提升，到时候稳定发挥才是最重要的。希望各位高三的同学在这段期间把心思专注在课业及学习中，大家要一起认真面对明年一月底的重大挑战！」 毕竟学测是每位高中生都要歷经的一次重大考试，攸关着学生能够被哪间名牌大学录取，甚至在之后出社会时能够靠着学歷来装饰自己的履歷。 学生如果学测成绩不错，不只学生得利，学校也能趁机宣传一波教学成果，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就读。也难怪校长会如此重视。 「开个朝会而已，校长的话怎么就这么多啊？有时间对我们精神喊话，还不如让我们这些考生回去教室准备下次模拟考的范围。」程可乐翻一个白眼，几句话不知道说出多少高三生的心声：「距离第二次模拟考剩不到一个月耶！」 「少来，你只是不想站着晒太阳而已，就不要帮自己建立认真的好学生形象了好吗？」魏幽芽低着头举起手擦掉从额头滑落到脸颊的汗水，轻声反驳。 「喔我可爱的小幼苗！」程可乐心虚的眨眨自己的双眼，接着用佩服的眼神看着魏幽芽并由衷的感叹：「你怎么可以这么瞭解我呢？」 「你再忍一下吧！」魏幽芽无奈的看着对方：「偶尔晒一下太阳，对身体还是不错的。」 「你这样好像我娘亲在跟我碎碎唸。」 「你再继续说这种话，今天晚上就不要来我家吃麵了。」 「对不起。」程可乐连忙道歉然后闭嘴。 做人就要勇于认错，加上小幼苗家的麵又大碗又好吃，她吃不到会不开心。 「这个时候突然好想来一场狂风暴雨喔！」程可乐这才安静一下子，又开始聒噪：「小幼苗，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啊？」 才不是，最好永远都不要下雨。魏幽芽没有回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想。 程可乐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搭理自己，继续说：「如果是下雨天就不用开朝会啦！」 「然后呢？待在教室里看你最爱的霸道总裁系列小说？」魏幽芽问。 糟糕，又被看破了。程可乐满脸心虚，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决定还是要帮自己拉回一点形象：「我说不定会拿讲义出来认真复习啊！」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头来并斜眼盯着自己，一脸严肃的说：「如果你有认真，那你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不可能只有那样。」 「啊……好痛，你这句话刺伤了我的心。」被伤害到的人摸摸自己的胸口，安抚着刚刚受伤的小心灵：「原来，你一直都在内心嫌弃我的成绩比你差。」 「我才没有嫌弃你，我明明就是在肯定你这聪明的小脑袋。」魏幽芽怕好友是真的难过，赶紧安慰：「再说了，我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会比你的高，那是因为有国文还有英语把我的总分拉上来。如果扣除掉这两科，我的分数根本也高不了你的多少呀！」 程可乐只是平时不愿意读书加上考试时不想动脑思考，要是她认真投入于学习之中，那在班级甚至是全年级的考试绝对会是属于名列前茅的位置，这一点魏幽芽非常清楚，所以她绝对不敢轻视程可乐真正的实力。 「你是谁？我的小幼苗这么爱我，她才不会嫌弃我呢！」程可乐用浮夸的表情做出凶狠的样子：「你快把我的小幼苗还给我！」 魏幽芽见好友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表示对方现在心情不错，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说真的，如果你不偏科，或是你高二时选的是社会组，说不定你的模拟考成绩能够比现在高很多。」程可乐轻轻摇摇头，由衷为好友感到可惜。 学校会在学生们升上二年级的时候进行自然组与社会组的分配，会进入哪个组别的分班是全靠个人意愿自由选择。 虽然学测总共会考五科，分别为国、英、数、社、自，但每间大学着重的科目加权不一样，所以学校会根据社会组或是自然组製作不同的课表，让学生专注在不同的科目上，因此很多学生不得不认真思考自己到底适合什么。 程可乐在高二时与魏幽芽同班不久，得知对方是以语文资优生的身分考进这间学校时，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对方不选择自己擅长的社会分组，反而进入到自己不擅长的自然领域呢？ 她曾经询问过对方这个问题，得到的也只是沉默不语的回答，后来她再也没问过，即使对于这个问题她仍然好奇。程可乐尊重好友的选择，只是偶尔会为魏幽芽有更好的方向而觉得可惜。 魏幽芽听到程可乐的话也只能苦笑。她知道自己偏科的程度很严重，也当然晓得自己比起自然组，选择社会组会更具有优势，只是她选自然组的初衷就是想要追随那个人的脚步向前走，根本就没有仔细的细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自然组。 反正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也说真的，如果你没有把那些复习讲义都拿来垫泡麵，而是把它们翻开然后认真复习，那你绝对也会有机会上台领奖。」魏幽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对方，示意对方也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了。 「呜呜呜读书好痛苦啊……」程可乐双手掩面，不想面对。 「向日葵、含羞草！」站在队伍一旁的班导一直听到有人在聊天的声音，赶紧出声制止：「不要说话，安静！」 「哎呀！你说班导怎么就这么喜欢帮别人取外号呢？」程可乐一脸哀怨。 3年7班的班导是个生物老师，听说是在求学阶段时因为压力太大，舒压时会去逛逛住家附近花市结果逛出乐趣，从此对于植物的栽种乐此不疲。 他平时就喜欢在课馀时间摆弄花花草草，也听说他的家里已经变成植物园了，就连办公室的桌上跟教室的讲桌上他也不肯放过，上面都摆放着不少盆的多肉植物，美其名曰：「改完大家的考卷，看看眼前的植物会让心情好一点。」 班导也喜欢以自己对学生的第一印象，帮对方取一种植物作为代名称，除了程可乐以外，其他三年七班的同学们都已经被叫到麻木了。 「向日葵小朋友，请你保持安静。」魏幽芽对着程可乐微微一笑：「小心班导叫你去他的旁边罚站喔！」 「老师，请问我要站到哪里？」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句温柔的询问声。 还在跟程可乐开着玩笑的魏幽芽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立马愣住，刚刚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心因为紧张而开始不由自主的加快速度跳动。 奇怪了，他之前领完奖之后不是都待在司令台旁边的树下站着乘凉一直到朝会结束吗？今天怎么跑回来了？总之拜託不要让他站过来、拜託不要让他站过来、拜託不要让他站过来……她内心虽然充满疑问却还是不断祈祷着，双眼不自主的飘向身旁的空位，希望班导不要让对方站到她身边。 「嗯？你受奖回来啦！今天没有待在司令台那边可以吗？」班导听到有人叫自己就寻声看过去，发现是许成阳站在队伍的后方，看见对方向自己点点头后便说：「好，最后一排只有两个人，含羞草旁边有的是空位，你就站她旁边吧！」 「不是吧……」魏幽芽的祈祷并没有成功。 「好的。」许成阳回应完班导之后立马跨步站到了她的身旁。 许成阳的靠近让她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温度，魏幽芽默默把原本垂放在身侧的手臂摆到身后，好像这样做就可以离许成阳远一点。 三年七班的朝会队伍一直都是以先来后到来排队的。早些时候的魏幽芽想坐在教室里享用完早餐再来参加朝会，结果吃完后发现教室只剩她与坐在座位上等着自己的程可乐，于是她们两个人只能一起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魏幽芽内心满是懊悔，早知道许成阳会站过来，她今天就不应该吃完早餐才走出教室的，这样就能排在前面的位置，不至于现在和他排在一起了！ 「天啊！我们尊贵的君子兰同学竟然自愿陪我们一起晒太阳？这么做也太有同学爱了吧！」程可乐看着许成阳快速站到魏幽芽的另外一边的行为，忍不住调侃。 许成阳斜眼看了一眼程可乐，没有回话。 「向日葵！」此时班导又听到程可乐说话的声音，忍无可忍：「你现在站来我的旁边！」 魏幽芽还在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懊悔着自己早些时候的行为，等到回过神时好友已经带着绝望的表情离开自己的身边，她才意识到最后一排只剩下她与许成阳两个人，魏幽芽立刻慌了起来。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如木头一般僵硬，双眼更是不自觉瞪大，眼神变的呆滞，内心不断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她真的没办法自在的和许成阳站在一起，她现在不管做出什么举动一定都会很突兀的，她一点都不想要吸引许成阳的注意啊！ 「芽芽，早安。」许成阳看见魏幽芽全身僵硬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搭话。 「什么？」事与愿违，对方终究还是找自己说话了。她被许成阳的突然出声吓一跳，加上因为太紧张，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我说，芽芽，早安。」许成阳完全不介意再说一次。 「啊？早、早安。」这次她听清楚了，脸颊也不自觉的红了。 得到回应的许成阳开心对着魏幽芽露出笑容，而魏幽芽虽然没有转头正面看向许成阳，但她用眼角馀光瞄到对方正在对着自己笑之后，抿了抿疯狂上扬的嘴角，试图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害羞，但脸颊就像个背叛者不断在上面涂抹着腮红，变得越来越通红。 魏幽芽的内心虽然总是会下意识的抗拒着许成阳的主动靠近，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许成阳的，由钦佩和渴望触碰所组成的喜欢。 「好，感谢校长刚刚对大家的勉励。」校长已经情绪高昂的致完词并走下司令台，现在换教官站在司令台上叮嘱大家：「教官知道今天天气很热，你们想赶快回教室，所以我也不废话。请大家等一下回到教室后，要多多补充水分，不要让自己中暑。现在，全校原地解散！」 「散！」全校同学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一起喊完后要回教室的回教室、要去员生社买早餐的去买早餐，操场上的人潮顿时乱成一团。 魏幽芽在内心松了一口气，还好朝会终于结束了，再继续待在许成阳旁边，她迟早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昏倒，她觉得自己还是赶快离开好了。 「芽芽！」魏幽芽才跨出第一步，立刻被许成阳叫住：「你等一下！」 「小幼苗，陪我去买瓶饮料，我觉得我快脱水了。」许成阳还想要继续说，却从远处传来程可乐的呼喊声。 「汽、汽水在叫我，我先走了。」不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也没有回头，魏幽芽丢下一句话后立刻跑走。 许成阳看着对方可以算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 朝会完的员生社里面人山人海，魏幽芽怕被挤成肉饼所以不想进去，于是依靠在外面的柱子旁等待程可乐出来。 「唉。」 明明每天都很期待可以和许成阳讲到话，却总是在对方主动跟自己搭话时逃跑，她真的是……没救了。 「小幼苗，你怎么了？」程可乐走出员生社，看见好友眼神呆滞，她赶紧上前关心。 「啊？」魏幽芽回神，与程可乐并肩走回教室：「喔，没事。」 「你真的是……许成阳对你来说是瘟疫吗？」程可乐一边转开手里的饮料瓶，一边无奈看向身旁的好友。 「不是啊。」魏幽芽心虚的低下头。 「你刚刚又想躲他了还不是？」程可乐一口气喝完半瓶饮料，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气被饮料冲散了才开口。 「我哪有！」魏幽芽被说中后，一整个惊慌失措。 感受到程可乐向自己投来质疑的眼神，她又赶紧说：「唉呦，你就当作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啦！」 程可乐紧皱眉头，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魏幽芽牴触许成阳靠近的真正原因，只是对方如果不想告诉自己，那她自然也不会强迫对方说出口。 「算了，反正你这样躲他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程可乐叹了一口气：「我还是那句话，许成阳如果有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欺负回去。」 魏幽芽听完之后露出双颊甜甜的酒窝，伸手挽住程可乐的手臂：「汽水你对我真好，爱你。」 「肉麻。」程可乐装作一副很勉强的样子：「你的这份爱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啦。」 两个人一起嘻笑打闹的走回教室，在踏进教室的那一秒刚好上课鐘声响起，魏幽芽与程可乐赶紧回到座位上坐好。魏幽芽从抽屉里抽出这节课会用到的书籍并翻到今天将讲解的页数，看着讲义上密密麻麻的内容，思绪却不自觉的飘回到从前。 还记得高一刚入学时，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一定会被班导要求着上台做自我介绍，那是魏幽芽第一次见到许成阳。 许成阳因为座号的原因是第一个，当他被班导点到时，只见他落落大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接着走上台，他一点也不怯场的面对全班还不认识的同学们。 「哈囉大家好，我叫许成阳，兴趣是打篮球跟跳舞，很高兴认识大家。」他笔直的站在讲台上，目光炯炯有神的跟坐在台下的同学们介绍自己。 「我刚刚有跟大家说了，我会每个人都取一个外号代替名字，不管你们高二分班之后有没有继续被我教到，等到学测前我才会告诉大家为什么当初要帮你们取这个外号。那我也已经取得全班的同意啦！」班导坐在台下跟全班同学讲话后便打量许成阳几眼：「我就叫你君子兰吧！」 君子兰，君子谦谦，温和有礼。坐在台下的魏幽芽知道这种植物，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许成阳，但内心也觉得这个形象再适合不过他了。 只见台上的许成阳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班导口中的是什么植物，过了几秒他便扬起嘴角，愉快的说：「好。」 魏幽芽愣住，不过是一个笑容就让她无法移开停留在许成阳脸上的视线，她感受到有一种好乾净、好温暖的感觉正在洗涤她的心灵。 也许是因为成长经歷的缘故，魏幽芽总是会被任何她觉得美好的人事物吸引住，她真的很憧憬一切幸福的感觉。 就在那个当下，许成阳的笑容立刻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她在之后的日子里都会不自觉的去注意许成阳的存在，希望能再次捕捉到他脸上的笑容。 真正让魏幽芽开始用心留意许成阳一举一动的时候，是在高一上学期的第一次段考后。 不知为何的，很多老师们都会习惯性去偏爱成绩好的学生、贬低成绩差的学生，在不少老师的心里，成绩就是衡量学生一切的唯一方式，魏幽芽的数学老师也不例外。可惜的是，魏幽芽的头脑总是没有办法好好吸收有关数学的知识，所以她的数学成绩极差。 「这次段考这么简单的题目还能考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在考前认真复习啊？」数学老师很生气的把魏幽芽的考卷拍在讲桌上：「全班就只有你没有及格！」 魏幽芽站在讲桌旁边，被吓得缩起脖子，心里感到非常委屈。她不只在上课时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听课，就连在放学后的深夜也会撑住想睡觉的眼皮加强练习，但不管写过多少题目，一旦题型开始变化，她的脑袋就会变得一片空白，什么公式都想不起来，让她也很无奈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拼进自己的全力了，最后成绩没有及格她也没办法啊！老师生气归生气，也不用单独把她叫到教室前面骂给全班听吧！ 「平时感觉你上课都有在专心听，还以为你的成绩会有多好，原来是都在放空啊！」数学老师接着说。 「啊我都忘了！你放学后都要赶回去和你那位哑巴婆婆一起顾店，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怎么可能会有时间认真复习呢？」数学老师又嘲讽的开口：「我一直觉得和残障的人生活在一起绝对会被拖累。果然，被那种人教出来的小孩都这么没用。」 魏幽芽听到顿时眼泪在也憋不住的溢出眼眶，她确实每天放学后都会尽速离开学校，那是因为婆婆开的麵店只有婆婆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赶紧回去帮婆婆的忙，那是她对婆婆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她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分担婆婆的辛劳。 是婆婆在自己成为没有人照顾的孤儿时收养了她，婆婆虽然无法开口说话却视她为己出，愿意把最好的都留给她，所以在魏幽芽在心里把婆婆放在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位置上。老师怎么可以用几句话就伤害了婆婆也轻易否定掉她对待数学的努力？ 魏幽芽实在忍无可忍，她自认为脾气不错，但不代表没有底线，于是准备开口反驳老师的话。 「老师，做出贬低他人这种事情不恰当吧！」魏幽芽的委屈还来不及开口，坐在台下的许成阳就先忍不住说话了。 魏幽芽的家庭状况是全班同学都知道的，但大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反而每个人都由衷的佩服她既可以在白天认真的上课又可以在收店后的深夜把功课全部完成，加上她虽然理科成绩待加强，文科成绩却非常好，只要有不懂的问题拿去请教她，她都会很温柔且礼貌的回答。 魏幽芽的个性虽然内向而且不常主动与人交谈，但说话时温和的从来不会带给别人距离感，让班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和她相处，因此当听到老师这样批评魏幽芽，所有人都忍不下去了，当有人开头之后，大家都急着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老师，芽芽平时所有作业都是最准时交的，怎么可能不认真？」 「老师，你去看看芽芽其他科的成绩，保证吓死你。」 「老师，数学这种东西不会就是不会，不用勉强啦！」 「老师，芽芽她家麵摊的麵又大碗又好吃，你是不是因为她没请你吃才这么生气啊？」 「老师，如果是这样，我晚上请你吃，你不要生气了啦！」 教室的声音此起彼落的响起，不只让内心委屈的魏幽芽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原本火冒三丈的数学老师都愣住了，但几秒之后回神，大发雷霆。 「都给我闭嘴！长辈在训话，你们插什么嘴！」数学老师用力的拍了几下桌子：「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啊？」 看到数学老师愤怒的拍桌子后，全班默契的闭上嘴安静下来。在一片寂静中，只见第一个发表意见的许成阳站起来并走到前面的讲台。 「长辈要先有长辈的样子，我们才能尊重您啊！」许成阳站到魏幽芽的身边，抽走被数学老师压在讲桌上的考卷：「请问您刚刚对她说的话有当长辈的样子吗？」 「你！」数学老师听完气到全身都在发抖。 「老师，成绩不代表一个人的一切，就像您数学好并不代表人品好啊！所以魏幽芽数学成绩差也不代表她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啊！」许成阳无视对方的愤怒，继续说。 「还有，您知道您刚刚的行为根据我国身心障碍者权益保障法规定，是可以处新台币三万元以上十五万元以下罚鍰，并公告姓名的。」许成阳冷笑：「更何况您还身为一位教职人员。」 「请问是身心障碍者又怎样？魏幽芽的婆婆既不偷也不抢，凭着自己的本事赚收入还把人家拉拔长大，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当许成阳说完，教室里掌声不断。 「那么就请老师您跟含羞草还有她的婆婆道歉吧！」班导站在教室窗外，一脸淡定的看着教室里的闹剧，在教室里的掌声渐息才开口。 「你、你们！」数学老师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班导，内心充满羞愧，他知道他刚刚因为一时的火气上脑，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碍于面子的缘故，对学生道歉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于是拿起桌上的教学用品，转身离开教室。 「许成阳，你把老师气走了啦！」 「数学老师他还没有道歉啦！」 「芽芽你千万不要在意数学老师说的话，把刚刚的事情全部忘掉！」 「好了好了！含羞草、君子兰，你们回去座位坐好。」班导走进来，要大家都坐好并安抚大家躁动的情绪：「大家安静下来！这节课你们就自习，我去教务处反应一下这件事情。班长，出来管理秩序。」 全班听到班导的话后，每个人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拿出课本开始自习，班长也拿着课本准备走到讲台上一边管理秩序一边自习。等到全班都差不多安静下来了，还站在讲桌旁的许成阳这才把考卷还给同样愣在讲桌旁的魏幽芽。 「还你，考卷。」许成阳把手中的考卷递给魏幽芽。 「谢、谢谢你。」魏幽芽还没回过神，呆呆的拿过自己的考卷。 「不客气。」他微微一笑，接着转身走回自己座位。 魏幽芽看见对方的笑容后再次愣住，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移不开眼，一直到许成阳已经坐在座位上拿出课本开始自习，她才紧捏着手中的考卷缓缓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她很感激班上每一位刚刚帮她说话的同学们，但让她更感谢的是许成阳，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替自己出头、为自己说话的人吧！不知为何的，从他替她发声的那一刻开始，她感受到许成阳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就好比是一颗太阳，为她原本的幽暗的心房增添了一点温度也照耀了一丝的光芒。魏幽芽心想，果然温暖的人就会做出温暖的事情来吧！ 魏幽芽原本默默注意着许成阳只是因为她想要再次捕抓到对方的笑容，但从那一天起，她开始用心的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因为她知道不只是对方的笑容能带给她温暖，就连对方的行为也能时时让她感受到被阳光照亮的感觉。 但或许就是因为这颗太阳散发出的光芒太过耀眼，是魏幽芽渴望却不敢奢求的，从小经歷过的一切早已让魏幽芽习惯把自己安置在冰冷且幽暗的角落中，突如其来的温暖只会让她下意识的抗拒。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光明正大站太阳底下享受被光芒照亮的人，所以即使知道对方有着自己一直都很希望得到的事物，她仍然不敢轻易的靠近，却又期待着哪一天能被这颗太阳温暖并照耀。 高一的魏幽芽悄悄留意着许成阳一举一动的小心思不敢让其他人知道。高二的魏幽芽想尽一切办法提升自己所有理科的成绩，也填了她不擅长的理组分班，只为了能继续和许成阳分配到同一个班上。 魏幽芽和许成阳平时的交集本来就不多，她原本以为高二会和高一的时候一样只能默默关注着对方，但在高二下学期时，许成阳会时不时的找自己说话让她乱了阵脚。 一个让自己只敢默默注意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突然开始频繁主动过来与自己搭话，她很震惊却也不敢回应，只敢选择逃避，只要许成阳一来找她说话，她便会找机会赶紧离开，并不是她不想和许成阳说话，只是她会下意识的不想让许成阳靠近自己，就这样一直躲着对方躲到了高三。 「没救了。」魏幽芽还沉浸在回忆里散发低落的情绪小声自言自语，殊不知全被站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收入眼帘。 「幽芽，可以请你把讲义上那句莎士比亚的名言唸一下吗？」英语老师点名。 魏幽芽被点到之后赶紧回神，按照讲义上的句子唸出老师要求的句子。 「好，谢谢幽芽。」英语老师满意的微笑，但还是忍不住开个小玩笑：「我们最认真的芽芽竟然在上课时走神了，我还以为突然点名可以吓到她的说。」 竟然被老师发现了，还被当面说出来！魏幽芽低头把脸埋进讲义里，羞愧的想找个地洞鑽进去。 全班哄堂大笑，而身为好友的程可乐自然也不会放过能够调侃的机会：「小幼苗，你在想哪位好看的小哥哥还是小姐姐啊？」 魏幽芽听到后把脸埋的更深，好羞耻。 「程可乐，恭喜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把你抽屉里的霸道总裁小说拿过来。」英语老师其实也留意程可乐很久了：「你下课再自己拿回去。」 「老师，你不能这样！」程可乐一脸惊恐：「现在男主还在想尽一切办法追求他的小娇妻，正精彩啦！」 老师走下台，抽走程可乐正在看的小说：「反正你抽屉里又不只这一本，这本我先收走了。」 老师无情走回台上的背影加上程可乐哀怨的表情再次引起全班笑声不断，魏幽芽也从讲义上抬起头来，盯着刚刚她唸的那句话。 nomatterhowlongnight,thearrivalofdaylightassociation……吗？ 第二章·背影 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全校学生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时间，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但因为学测第二次模拟考即将到来，即使学校没有强制要求，还是有不少的高三生自愿选择留在教室里自习完再回家。 放学后的三年七班教室犹如菜市场一般吵闹声不断，有些人在讨论刚刚上课时解不出来的题目，有些人在讨论等一下晚餐要吃什么，大家各说各的话，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汽水，我先走囉！」魏幽芽背起收拾完的书包，和程可乐道别后就转身离开教室。 并不是魏幽芽不愿意留在学校自习，而是她需要回去帮婆婆顾店，婆婆属于高龄族群，她没有办法放心婆婆一个人承担店里的生意，所以即使升上三年级了，她还是选择一放学就离开学校回去帮忙。 「小幼苗，记得帮我留个位置！我今天晚餐要去吃你家的麵店！」程可乐大声对着魏幽芽离开的门口呼喊着。 「芽芽，我们也要！」班上不少人也跟着喊。 「知道啦！」回应从走廊传来。 教室里很热闹，唯独许成阳安静的趴在一叠讲义上，盯着魏幽芽离开的门口，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走吧许成阳，去吃完晚餐再回来自习。」赖啟豪转过头对坐在身后的许成阳说着，但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别再看了，她已经离开教室啦！」程可乐要去教室后方丢垃圾，路过许成阳的位置。 「我也想要芽芽跟我说再见。」许成阳脸贴在桌面上，缓缓开口。 「你这个愿望已经许很久了，从来没有实现过。」赖啟豪一脸习以为常的转回座位，继续收拾凌乱的桌面。 「你还是先让她不要看见你就躲吧。」程可乐手里拿着垃圾，翻了个白眼。 「你今天升旗时找魏幽芽说话不是又失败了吗？」赖啟豪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问：「这都第几次啦？」 「不知道啦！」许成阳被戳到内心的痛处，不耐烦的回应：「我要不是在司令台上领奖的时候看见芽芽旁边没有站人，是个适合搭话的好机会，你们以为我跑回去干嘛的？」 「嘖嘖嘖，不愧是学霸，连视力都是千里眼等级的。」 「你跑回来难道不是散发同学爱，陪我们一起晒太阳的吗？」 「算了吧，你们不值得拥有我的爱。」许成阳不以为然。 「欸快要第二次模拟考囉！劝你是不要再这样造口业啦！」 「亏你还放弃掉舒服的树下跑回来跟我们一起晒太阳。」程可乐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许成阳：「结果小幼苗最后还是先溜了。」 「至少今天还是有进展的，芽芽有跟我说早安啦！」许成阳想到魏幽芽回应自己时那个红通通的脸颊便开始笑了起来。 「一定是出于礼貌。」赖啟豪坐在前面开一枪。 「一定是出于礼貌。」程可乐站在旁边补一枪。 「程可乐，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许成阳坐起来，盯住旁边的人：「今天升旗结束后，你没看到我想跟她说话吗？干嘛把她叫走啊？」 「当然是因为她对我投向求助的眼神囉。」程可乐一脸理所当然：「我怕你把我家可爱的小幼苗吃了，我当然要拯救她啊！」 「我对她来说就这么恐怖吗？」许成阳一脸苦恼。 「最悲惨的不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而是喜欢的人看见自己就想躲。」程可乐幸灾乐祸完便皱起眉头：「说真的，你真的没有对小幼苗做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举动吗？」 「我只是跟她打个招呼她就吓成这样了。」许成阳坐直身体，开始收拾桌面：「我想对她做什么她也不给我机会啊，向日葵同学你说是不是？」 「你们高一的时候就这样了吗？」程可乐是高二重新分班才和许成阳与魏幽芽同班的，自然也跑不掉被班导取外号的命运。 「我高一时又不常和她说话，怎么可能会对她做什么。」 「高二呢？」程可乐又问。 「请问一下，你有印象我高二上学期有跟她互动吗？」许成阳反问。 「你让我想想……你好像是下学期才开始烦她的。」程可乐思考了一下。 「你说话好听一点，什么叫做烦？」许成阳把桌上的原子笔全都放进去铅笔盒里后才缓缓抬头看着程可乐：「我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聊个天啊！谁知道我一跟她说话她就躲我。」 「她一定是觉得你怪怪的，你明明前面几个学期都跟她没有什么互动，突然高二下开始就疯狂的找她说话。不管是谁一定都会觉得你超有事的好吗？」 「我想跟她亲近不行吗？」许成阳很无奈。 「她又不知道，她只把你当成怪人。」程可乐很疑惑，又问：「奇怪了，你明明高一对她没感觉，高二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人家？我看你们之前也不怎么互动啊！」 「要你管。」 怎么会是突然喜欢？许成阳无奈的想。 「总之，你不要欺负我家小幼苗就好。」程可乐眼神兇狠的看着许成阳：「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你自己去问问看她，我哪有欺负她。」许成阳表示很无辜。 「小幼苗这么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就算受到任何委屈也不会跟我说啊！她心思这么细腻又这么敏感，我超怕讲错话会害她胡思乱想的好吗？」程可乐撇撇嘴。 那倒是，芽芽就是因为心思细腻，当初才会马上发现到他的情绪不对劲。许成阳把桌上的讲义放进抽屉里叠好，没有回话。 「那所以你跟魏幽芽平时都在聊些什么啊？」许久没有回话的赖啟豪转过头来。 「当然是在聊这个世界为什么怪人这么多啦！」程可乐冷笑一声，又补一句：「例如说你们。看看你们，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人。」 「许成阳，是在说你喔。」赖啟豪把被当作怪人的锅甩给对方。 「可以囉，请你圆润的离开我的视线。」滚。许成阳拒绝再跟程可乐沟通。 程可乐对着许成阳耸耸肩后便离开他的座位前往教室后方丢垃圾。许成阳停下收拾桌面的双手，低头回想着自己与魏幽芽过去的所有互动，对于芽芽这株一碰就缩的含羞草，自己果然还是表现的太心急了吗？ 他知道自己其实从高一开始就会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魏幽芽身上，他总是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安稳和坚强的感觉在吸引着他，让他忍不住想要好好的认识魏幽芽，他也不是没有想主动和她说话的想法，无奈他察觉到对方好像不喜欢甚至是抵抗他的靠近，让他只好作罢。 一直到高二发生那件事情之后，许成阳觉得自己真的很渴望能够亲近这株含羞草，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靠近她，只要能够和她打个招呼、说说话也好，但只可惜就像他所预期的那样，自己的主动靠近只会让魏幽芽更抗拒，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赖啟豪，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芽芽正常跟我说话吗？」许成阳的回忆结束，点了点前排还在收拾桌面的朋友。 「简单啊！你用你这张秀色可餐的皮相去诱惑她，让她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赖啟豪收拾完桌面，站起来并轻轻靠上椅子。 「嘖，你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些没用的东西」许成阳不屑的表示。 「别想了，你再这样思考一万年也没有答案。」赖啟豪盯着对方叹了一口气，顺便拉起屁股还黏在椅子上的许成阳：「走吧，去吃晚餐！赶快吃完回来复习。」 *** 「爸、妈，我回来囉！」许成阳从书包里拿出钥匙转开家门。 他走进去并关好门后，在玄关处把脚上的球鞋换成室内拖鞋，接着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哥哥！你肥来了喔？」今年五岁的郭若晴踏着轻快的脚步出来迎接。 「是回来，不是肥来。」许成阳弯下身子，抱起自己的妹妹。 「肥来、肥来！」郭若晴把脸埋进许成阳的颈窝里，对着自己的哥哥撒娇。 「大宝贝，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许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连续剧，看见儿子抱着女儿走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鐘：「现在才快要八点耶！」 平时儿子不是都会在学校待到快要九点才回家的吗？ 「你儿子今天自习状态不佳，决定提早回来洗洗睡。」许成阳抱着郭若晴坐到沙发上，从书包拿出今天领到的奖状交给自己的母亲：「给你，今天上台领的，帮我保管。」 「好。」许妈妈接过之后站起来，走到专门存放奖状及奖盃的玻璃橱柜前，打开柜子的门，谨慎的放入儿子今天领到的奖状，放好之后走到厨房，准备倒一杯牛奶给儿子喝。 许成阳从小到大获奖无数，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的竞赛，只要他有参加，都能获得不错的名次。由于奖状及奖盃实在太多，许妈妈便请人打造一个专门放奖状及奖盃的橱柜放在家里的客厅。 「大宝贝，你要是觉得读书压力太大，要不要去地下室的练舞房放松一下？」许妈妈端着一杯牛奶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儿子双眼呆滞的盯着电视萤幕，她有点担心。 许成阳对自己的要求极高，常常会忽略了自己的心里极限，因此许妈妈需要时常关心自己儿子的身心状况，而儿子想要放松时很喜欢跳舞，所以她也请人帮忙地下室的空间改造成练舞房让儿子使用。 「妈，我没事，不是读书压力的问题。」许成阳接过母亲手中的牛奶，喝了一口。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魏幽芽不理自己，导致他有点烦躁。 「有问题可以和我还有你爸说喔！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怎么解决。」许妈妈坐回沙发上，宠溺的揉一揉许成阳的头。 「妈妈，人家也要！」郭若晴看见哥哥被揉头后便向妈妈发射羡慕的光芒。 「没问题。」许妈妈揉完自己儿子的头，换去揉女儿的头：「我的两个宝贝今天都好棒！」 「我爸人呢？」许成阳这才想到还没看到自己的父亲。 「他出门去买我跟小宝贝喜欢吃的冰棒啦！顺便帮你买明天的早餐。」许妈妈把女儿从儿子腿上抱来自己怀里，一脸骄傲的跟儿子炫耀。 老婆跟女儿是专门去，而儿子是顺便。也是，他都忘记自己的老爸是个资深宠妻人士加上女儿控，许成阳内心无言以对。 「妈，我先上楼洗澡了。」许成阳不想再待在客厅被自己的父母隔空洒一堆狗粮，他决定去冲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冷静。 「去吧，你早点休息。」许妈妈点点头。 「哥哥晚安。」郭若晴也对着许成阳挥挥手。 许成阳转身走上楼并快速的洗完澡。 即使洗了冷水澡，还是让他烦躁不已。 他头发还没擦乾就直接躺上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其实高一开学时的自我介绍就已经足够让许成阳对魏幽芽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时的她就如同现在一样靦腆、一样不擅言词，或许就是因为魏幽芽身上的那份独有的纯真感，引起了许成阳的关注。 「呃……哈囉大家好，我叫魏幽芽。」她站在讲台上，侷促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坐在位置上的许成阳注意到她的衣角因为紧张而被手指紧紧捏起，脸颊也因为拘束而变得通红。他心想，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内向？ 「还有呢？」导师坐在台下看着魏幽芽，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开口引导：「例如说你的兴趣或者专长是什么呢？可以跟大家分享。」 「啊？」魏幽芽内心正慌乱着，突然被班导提问，吓了一大跳。 脸更红了。许成阳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兴、兴趣是看小说……吧？呃……专长？我好像没有什么专长。」魏幽芽苦恼的皱起眉头。 「好，那谢谢幽芽的自我介绍！」班导对着魏幽芽微微一笑：「以后就叫你含羞草吧！」。 含羞草，害羞、敏感，倒是和她很像。许成阳心里想着。 「那因为幽芽是最后一号，所以我们的自我介绍到这里结束。」此时班导请魏幽芽先留在讲台上：「虽然才刚开学，全班都还不太熟悉，我也不想这么早给大家课业压力，但大家可以先记住一件事情。」 「我又怎么了？」坐在前排的许成阳听到魏幽芽小声的嘀咕，感受到她迫切的想要回座位的心情了。 「魏幽芽同学是以语文资优生的身份进入我们学校的，大家如果到时候有看不懂的题目，都可以多多去询问她喔！」班导一脸骄傲的走上台，站在魏幽芽身旁。 「啊？」魏幽芽没有料到班导会把这件事情分享让大家知道，在惊讶之馀也忍不住靦腆的笑起来。 魏幽芽一笑起来双颊的酒窝立马浮现，让许成阳的目光忍不住停留，他不自觉的多看两眼。 如果说许成阳对魏幽芽的第一印象是靦腆又内向，那之后对她的想法就是心疼和佩服了。 因为许成阳的个性稳重大方，加上成绩不错，让不少人都想要与他结交朋友，因此他的座位在下课时基本上是会围着一群人来找他说话的。 还记得在某个炎热的午后，因为再过不久高一的第一次段考就要来临了，一到下课时间一群人便围绕在他的身边讨论有关课业上的问题，却错不及防的聊到魏幽芽，让他彻底对魏幽芽改观。 「我们明明才刚入学，为什么英文会变得这么难？我都看不懂。」一位男生捧着英文习题哭丧着脸。 「班导不是说魏幽芽是语文资优生吗？你不会的题目可以去问问看她啊。」 「欸幽芽超厉害的，我早上这一大题的英文填空完全看不懂，然后去请教她，然后她一解释完，我就会了。」其中一位女生指着许成阳桌上的英文习题说着。 「是不是！幽芽真的超厉害的！不只是英文，前几天国文老师不是出了一份爆炸难的功课让我们练习吗？里面都有一长串的文言文，我看都看不懂，去问她也是一点就通！」另外一位女生也开口。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分享着去找魏幽芽问问题的经验，不断重复着「礼貌」、「温柔」、「谦虚」等等的关键词。许成阳虽然对魏幽芽有很深刻的印象，却是没有主动去找过她，从开学以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所以不太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便没有一起参与讨论。 「欸对了！我们要不要放学后一起去幽芽家的麵店吃晚餐？在学校附近而已。」某位同学突然提议：「她家麵摊又好吃又大碗，重点是便宜！」 「麵店？」两个字瞬间引起许成阳的好奇：「她家是开麵店的？」 「对啊！」那位同学又说：「她不是每天放学后赶着回家吗？就是为了要回麵店帮忙啊！」 「啊对了，跟你们分享一下我昨天去那边吃麵的时候听到的事情。」那位同学突然想到：「当时在聊天的估计是店里的老顾客，所以可信度蛮高的。」 「他们趁着幽芽出去买东西不在店里的时候讲的，不过还没讲完就被幽芽的婆婆强制闭嘴了。」那位同学继续说道：「所以我听到的内容不是很完整。」 「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啊？很没礼貌耶！」 「没有，是他们说话真的太大声了，我不是故意的。」那位同学赶紧解释：「我跟你们分享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嚼人舌根，而是我听完之后整个人惊呆了。」 一群人从那位同学的口中得知，原来魏幽芽是被现在的婆婆收养的，具体为什么会被收养、她的父母去哪里了，那位同学也不太清楚。 婆婆无法开口说话，年轻时在找工作到处碰壁，于是婆婆在还没收养魏幽芽之前，都是靠着麵店来养活自己的，后来收养了魏幽芽后，她便带着还是小朋友的魏幽芽一起开店。 魏幽芽从一开始的在店里笨拙的帮倒忙，到现在能顺手的分担店里的生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好多年了。 「所以幽芽天天一放学就衝回去，不是要去哪里玩，是要回去帮忙？」某位同学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而且根据我的观察，麵店生意不错，婆婆跟她好像每天都会忙到快到睡觉时间才拉下铁门休息。」那位同学又说：「我们这一阵子临近段考，作业多到会让人边写边哭，但她却每一样作业都能按时缴交。那么问题来了，请问她到底几点睡？」 一群人顿时鸦雀无声。魏幽芽自从开学以来上学从不迟到、上课认真从不睡觉、作业向来都是最准时交的，就连平时小考的成绩偶尔还是班上最高分。 没有人清楚她到底付出多少努力。每个人也都不敢细想魏幽芽真正的作息，只能不断在心里疯狂感叹魏幽芽的自律。 许成阳也跟着震惊在座位上，他有留意到魏幽芽会在一放学就立刻背起书包衝出教室的门，但他并之前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现在知道了之后，除了佩服魏幽芽超乎常人的毅力，他也不禁心疼起魏幽芽。 一个人到底要经歷过了什么，才会如此拼命的想要做好每一件事情，甚至不惜占用到自己的睡眠时间？许成阳开始想要找机会好好认识魏幽芽并想要找她聊一聊。 魏幽芽虽然个性内向，但人缘一直都不错，下课时总会有不同的人去找她聊天或是问问题，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去和她说话，只好默默的关注着对方。 在第一次段考后，他在某次数学课替魏幽芽解围之后，对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他虽然摸不着头绪，却也不敢贸然前往询问，只能默默的观察情况。就这样一直到高一结束了，他还是没有机会再和魏幽芽说到一句话。 高一就这样过去了，高二时原本以为无法再和魏幽芽同班，因为她擅长社会组的科目，自己则是更喜欢自然组的科目，填的分班方式肯定不同。殊不知在分班名单上看见对方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同个班级名单内，他虽然疑惑对方是不是填错了选项，但还是让他开心的手舞足蹈好一阵子。 可惜高二的状况和高一时一样，她还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而他因为接下了热舞社社长的位置，除了要保持课业成绩，还要顾及到社团活动的发展，让他忙的焦头烂额，更没有办法挤出时间去细想关于魏幽芽的事情。 转折就在高二下学期的某天午后，那是第一次魏幽芽主动来找许成阳说话。 那天早上下着滂沱大雨，即使撑着伞也无法乾爽的全身而退，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而热舞社的传统是会在早晨和放学时到操场上进行核心训练，可惜因为下着大雨，所以晨练只好暂停一次。 等来了下午的雨过天青，许成阳利用较长的那节下课时间走到操场，拿回昨天放学训练时遗忘在树下的水壶，回教室途中经过舞蹈教室，他便想着顺便进去拿回上次被其他社员借去使用的蓝芽音响。 刚推开门进去，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许成阳原本打算默默关上门，可是他却听见里面的人们说着他的名字并讨论着他，让他忍不住把门再打开一点，站在门边侧耳倾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觉得许成阳很装吗？」舞蹈教室里站着两个人，一个人开口询问。 许成阳一听就认出来对方的谁，那是热舞社副社长的声音。 「我真的觉得他超装的。以为自己成绩好、会跳舞就是当社长的料吗？有时候事情忙不过来还不是需要我出手帮忙，自以为很厉害似的。每次训练时也都只会对我绷着一张脸，他以为他是谁啊？」还没得到对方的回覆，副社长又自顾自地说着：「跟他说话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他还以为他自己全世界最大，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啊！」 许成阳听到忍不住翻个白眼。 他以为关于社团的工作是要由自己和副社长一起分担的，没有想到在对方眼里，所有社团的事情都在自己的身上，对于副社长来说只是「帮忙」。 到底是谁在训练时老是找藉口请假，不然就是迟到、偷懒？到底是谁在重复一直问着说过的事情？一点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为什么他会在训练时绷着一张脸、为什么他会对副社长爱理不理的，难道副社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早就看副社长不顺眼了，现在倒好，被他亲耳听到对方在说自己的坏话。 因为高一时就在同个社团，许成阳与副社长在高一时相处的还不错。而高二时要竞选社团干部，副社长想当社长却被上届干部安排为副社长，让副社长对于许成阳得到社长位置的事情怀恨在心，认为是上届干部胡乱安排。 副社长觉得许成阳没有比自己更适合当社长，不过既然学长姐选了许成阳当社长，那就代表人家是很有实力的吧？副社长抱持着有事许成阳会扛的心态，开始事事摆烂，导致有很多社团的事情都是许成阳独自接下并完成的，许成阳早就在心理累积对副社长的怨念了。 虽然内心充满怒火，但许成阳还是悄悄关上舞蹈教室的门，他怕自己再继续听下去会走进去和副社长吵起来。他知道对方是在妒嫉自己，只是他从小就习惯围绕在身边的都是讚赏，内心早已对自己產生强烈的信心，又怎么会接受的了有人在自己背后说着自己的坏话呢？ 原来他没有自己想像中的这么好。 心里愤怒与沮丧的情绪交加，他沉着脸慢慢的走回教室。 「许成阳，哈囉！」一路上，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 「嗨。」即使心情不好，许成阳还是礼貌回应。 因为这份礼貌，没有人察觉的他不对劲。 许成阳回到教室，拒绝了班上同学的打球邀约，他坐在座位上越想越生气，于是决定去教室旁边的楼梯口坐着吹风，冷静一下。 许成阳坐在阶梯上，任由雨后微风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他试图让自己愤怒的心情沉淀下来。过了不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有人要下楼，便往墙边靠近，让出一条路好让对方经过，结果没有等到对方路过自己，反而多一个人坐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坐在楼梯口吹风。 许成阳好奇的想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却换来对方制止他的行为。 「不、不要转头。」对方很慌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许成阳乖乖的把头转回来，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坐在背后的是魏幽芽，他愣在原地，这是魏幽芽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许成阳你、你现在还好吗？」魏幽芽没有发现对方还在震惊当中，她坐在许成阳后面，手臂环抱着双膝、身体前倾的小声询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刚刚在教室里看到你的表情不好，现在又坐在这边吹风，过来关心一下你而已。」魏幽芽没有等到对方回答，以为是自己行为踰矩了，连忙解释。 「啊？」许成阳回过神，他知道自己的反应让对方误会了，急忙开口：「我只是刚刚脑袋有点乱，坐在这里让自己清醒一下。」 经过前面几个学期的观察，他清楚的知道魏幽芽是个心思敏感且细腻的女孩，她能够快速的掌握别人的情绪，并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别人帮助，只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能被魏幽芽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并过来安慰自己。 「许成阳，我虽然不太清楚你发生了什么事情。」魏幽芽举起手，越过许成阳，指向天空中的彩虹：「看到那道彩虹了吗？我只是想要过来跟你说，即使内心正在颳风下雨，但不要忘记天晴后的彩虹正在天边的某处等着你喔！所以遇到任何不如意事情，记得笑一笑，一切都会挺过去的。」 魏幽芽安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许成阳瞬间平静下来。 顺着对方的手看向天边那道彩虹，许成阳也意识到不用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而生气，因为不值得，别人要说自己的坏话就让他去说，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谢谢你。」许成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口向魏幽芽道谢。 「不客气。」希望她的小太阳内心的乌云已经散开了。 魏幽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伸手过去拍拍许成阳的肩膀：「许成阳，你要相信自己是个很优秀的人，不要让不重要的事情干扰到自己的心，就这样。」 魏幽芽一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衝回教室，许成阳看着魏幽芽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明明平时都会躲着自己，却还是选择在他情绪低落时过来安抚自己，也不知道是该称讚对方勇敢还是温柔。 魏幽芽对每一个人都细心，甚至可以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许成阳觉得待在魏幽芽身边有一种安稳且坚定的感觉，平静到烦恼都可以瞬间遗忘掉，那种感觉真的让人欲罢不能。 也许就是因为魏幽芽身上的特质，他真的好想要好好的认识魏幽芽。即使他知道魏幽芽会躲着自己，但他还是想要尝试拉近与魏幽芽之间的距离。 许成阳从那一天起会开始有意无意的去找魏幽芽说话，但就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只要一跟魏幽芽对到眼，他还没有说完甚至是还没有开口，魏幽芽便会找个机会直接溜走，完全不让自己有跟她交流的时机。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许成阳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 「是我长得太恐怖吗？」 许成阳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床边的拖鞋并站起来往镜子走去。 「不会啊！这不是人模人样的吗？」许成阳看着镜中的自己，自信的自言自语。 还是真的像程可乐说的那样，他被魏幽芽当成怪人了？ 「算了，睡觉。」越想越心塞。 他从镜子前离开，眼睛在路过书柜时瞥到莎士比亚的作品集，让他想起魏幽芽今天在英语课堂上所唸的句子。 nomatterhowlongnight,thearrivalofdaylightassociation……吗？ 第九章·君子兰 风颯颯吹过，冬季即将来临。 晚餐后，魏幽芽坐在许成阳家的草地上仰望夜空，享受秋季最后的舒爽。 今天是星期六，魏幽芽依旧来到许成阳他家，找他一起复习第三次模拟考的范围。 经过这几个星期许成阳对她的周末特别指导，以及平时在学校时对她的分外关照，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成绩扶摇直上，对于她不擅长的科目们再也不会是像看无字天书般困难，连老师们都开始对她讚不绝口。 不过由于魏幽芽的第二次模拟考成绩比第一次模拟考退步许多，班导还是把她叫去办公室臭骂了一顿。 「再穿一件。」许成阳走过来，将手中的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谢谢。」魏幽芽将双手穿入外套的两个袖子中，再假借摸鼻子的动作，偷偷吸取袖口上那专属于许成阳的味道。 许成阳坐到魏幽芽身边，陪她一起仰望夜空。 两人对于那天魏幽芽的崩溃都很有默契的隻字不提，照常上学、照常晚自习、照常在周末时一起复习。 唯独改变的是，许成阳再也没有和父母讨论过那起案件的事情，无论魏幽芽有没有在他家的时候。 「你不进去和你爸妈他们一起看电视吗？」魏幽芽问。 许成阳的父母对她依然很热情，只是现在看着她的眼神会带有些许的小心翼翼。魏幽芽觉得有些愧疚，那次是真的吓到他们了。 许成阳摇头：「我陪你。」 他们才不是坐在客厅看电视，而是在房间里讨论今天去地检署听到的事情。 魏幽芽偏头看向许成阳的侧脸，抿抿唇。 「其实……你可以不用顾忌我的，我知道你爸妈一直都在持续讨论那起案件，他们并不会因为我而影响工作进度的，所以如果你想一起讨论就去讨论吧。」忍了好几个星期，魏幽芽终于开口。 许成阳转过头来凝视着魏幽芽的双眼，轻声说道：「没关係，我要陪你。」 相顾无言。 魏幽芽努力憋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语气带了些请求：「许成阳，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对这么我好？」 她真的承受不来。 许成阳牵住魏幽芽的手，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许成阳才开口：「那能不能也请你……不要再躲着我？」 「我哪里又躲着你了？」魏幽芽不懂：「我一直都有乖乖遵守我们的约定啊。」 「人是没有躲，但是你的心……从来没有向我靠近过。」许成阳将魏幽芽的手压在自己的心上：「他，很难懂吗？」 魏幽芽没有回应，她快速的将被许成阳牵住的那隻手收回来。 她抬手抹去脸上那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勉强扯起嘴角：「许成阳，你知道全身上下……我最讨厌的地方是哪里吗？」 许成阳摇摇头。 「是酒窝。」魏幽芽苦笑着：「觉得很可笑吧？我知道你很喜欢，但这却是我最讨厌、最讨厌的地方。」 「芽芽……」许成阳欲言又止。 「我全身上下，有一半的基因是那个该称之为父亲的人遗传给我的。」魏幽芽指着自己的酒窝：「而这里，和他最像。」 「每次照镜子，我都能透过酒窝看见他，看见他朝我挥下拳头时……脸上会露出的那种肆意妄为的笑容。」 「明明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再伤害到我了，但我竟然还是会感到恐惧。」 「所以我讨厌酒窝，讨厌它会让我记起一切我不愿记起的一切。」 「你懂那种感觉吗？」 许成阳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没有回话。 魏幽芽举手擦拭掉又佈满在脸颊上的泪水。她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跪到许成阳的身前，让自己与他的视线齐平。 「你不懂。」她轻轻捧住许成阳的脸，决定向他坦承一切：「所以许成阳，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你的父母相爱结婚，而我妈被我爸当成生孩子的工具，到头来还是没名没分。」 「你在眾人的欢迎中出生，而我是个诞生于传宗接代理由下的孩子，甚至还因为是女生所以遭受到他人的唾弃。」 「你的父母很爱很爱你，而我的父母……一个对我拳脚相向、一个弃我而去。」 「当你在愉快的享受你的童年时，我在承受家庭暴力、被亲人丢弃。」 「当你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学会并习惯了观察别人的脸色，就怕会惹到他们不高兴。」 「在我小时候的世界里，没有关注、没有称讚、没有爱，我每一天都过得小心翼翼，就是害怕哪天他们会突然跟我说……他们不要我了。」魏幽芽吸吸鼻子：「结果还是如我所想，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小孩。」 「但是你还有婆婆啊！」许成阳出声安慰。 「是啊！婆婆她竟然愿意收养我。」魏幽芽回想那时候的画面：「我那时候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婆婆想要收养我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心里不断想着的是有人终于要我了、我再也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了，所以我马上就答应了婆婆的询问。」 「只是，我都能被自己的父母拋弃了，又何况是与我毫无血缘关係的婆婆？」 许成阳不敢回答。 「我害怕再次被拋弃，所以在被婆婆收养后，不管是店面的还是家里的，只要是能让婆婆感到劳累的事情，我都会衝在婆婆前面去完成，我就是想要展现给婆婆看我那有用的一面，让她知道我是有存在价值的，请她不要拋下我。」 「即使婆婆向我做出不会拋下我的承诺，我还是会害怕。」 「我甚至不想去学校上学，因为上学就要花钱，又会增加婆婆的一笔开销，我害怕婆婆会因此嫌弃我是个累赘而拋下我，所以那时的我打死都不去学校上学。」 「不过最后还是被婆婆强制拖去学校就是了。」魏幽芽终于露出笑容。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婆婆她对待我是真心的，所以我真的很感激她。」 「我想要报答她对我的好，于是我认真读书考取好的成绩希望能让她开心、在每天一放学后都会立刻衝回店里，周末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店里，目的就是要分担她的辛劳，我不愿看她劳累的样子。」 「国小与国中的我都是这样度过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让婆婆开心。」 「直到高中，我遇见了你。」魏幽芽凝望着许成阳的眼眸，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许成阳，你在我心中是独特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许成阳不懂。 魏幽芽放下手，坐回许成阳的身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凌乱的呼吸。 「在被婆婆收养之前的生活，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魏幽芽垂眸苦笑。 「最后这层冰破了、碎了，我便掉落到无尽深渊，即使婆婆站在底下接住我，也依旧改变不了我因为这层冰而变得伤痕累累的事实。」 「就这样，我待在深渊里挣扎了好多年。」魏幽芽抹去泪水：「然后你出现了。」 「许成阳，你对我而言是耀眼且温暖的。」她对着许成阳笑了一下。 「如果说，婆婆是站在深渊里拯救我的英雄，那你就是一颗在高空中随时绽放光芒的太阳。」 「而你刚好路过深渊，我得到几秒的温缓与亮光。」 「这对在黑暗与冰冷深渊多年的我来说，被阳光照射的感觉……无疑是欲罢不能的。」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太阳。」 「我站在冰上，独自寒冷太久了。深渊里虽然有婆婆的陪伴，但是太暗了。而你这颗太阳的出现，竟让我有了想要追逐你的衝动。」 「我在想，只要追逐在你身后，是不是我还会有机会被阳光照亮？」 「所以我就这样盲目的追随着你，不顾自己的能力进到自然组，还擅自把你的成绩定为我的目标，我想要离你近一点。」 「只是我知道……在高空中的你并没有注意到位于深渊的我，你的光辉并不属于我，而我也不是一个习惯被光芒照射的人，所以我一直都不敢靠你太近。」 「我想离你近一点，却又不敢靠你太近。」 「后来看着你渐远的背影，我才意识到……就算我跟着你的步伐走，我也依旧只能在深渊里，原地打转。」 「我还是我，不可能因为追随了太阳，而变成太阳。」 「但我为了想再被你照射一次光芒，我不甘心放弃，所以即使我位于深渊，我仍旧尝试着跟随你的背影努力前进。」 「突然有一天，你这颗太阳坠落到地面上，你失去了原有的温暖与光彩，我在深渊与你谈话，让你恢復原有的光辉灿烂后，你注意到了我。」 「你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你……」魏幽芽抬头看向夜空：「你肯靠近我，我当然很开心。」 「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在朝自己靠近，谁不开心？」 「只是我身上的伤痕太多了，你一旦靠近照亮我，那些伤痕就会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你面前，我不希望被你发现，因为我不知道被你发现之后你会对我產生什么感想，所以我只好拼命的躲。」 「况且我位于黑暗太久了，早已习惯了黑暗，能够被阳光主动照亮，是我连奢求都不敢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都没有拥有过太阳。」 「我渴望拥有，我更害怕拥有后失去，那我寧愿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许成阳。」魏幽芽主动牵起许成阳的手，将他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她，早已千疮百孔、丑陋无比，配不上你那颗完美无瑕的心。」 「所以她不是不想朝你靠近，而是根本就不敢靠近。」 *** 许成阳关上门，换好室内拖鞋后走向客厅。 客厅里，许姐与郭哥正在开心的逗着郭若晴笑，看见许成阳进来，很有默契的一致望向他的身后，然后满脸疑惑。 「幽芽呢？你们不是在外面一起聊天？」许姐问道。 「你们还在房间的时候，她就说她要回家了。」许成阳坐到父母对面的沙发上，他解释：「所以我刚刚陪她回家。」 「哇，男友行为，爱了爱了。」郭哥调侃。 许成阳没有回应郭哥的幼稚行为，他站起身从郭哥怀里抱走郭若晴，对着郭若晴说：「离爸爸远一点，他会把你教坏的。」 因为调侃儿子而痛失女儿在他怀里的撒娇，郭哥欲哭无泪，只能责怪自己这张没事就爱乱说话的嘴。 「幽芽她今天的状况如何？」许姐看向儿子，眼底充斥着对她的担心。 魏幽芽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得太冷静了，许姐真的摸不清楚魏幽芽她真实的心情。 许成阳却没有回答许姐的问题，他抱紧怀里的郭若晴，就这样安静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目光深沉。 郭哥与许姐被他盯的心底发毛，许姐赶紧开口问他：「怎么啦？怎么突然这样盯着我们？」 「阳阳，你如果有发生什么事情，要记得跟我们说欸。」郭哥紧接在后。 「是你是跟幽芽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幽芽她怎么了？」许姐有些着急。 「你们……」许成阳迟疑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真的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吗？」 郭哥与许姐面面相覷，不明白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许姐还是回答：「当然是啊。」 「你们会结婚……不是为了要传宗接代吧？」许成阳又问。 这下，郭哥与许姐终于知道许成阳在想什么了。 郭哥轻笑一声，反问他：「我问你，如果真的要传宗接代，那按照刻板印象，哪一种性别会更受人喜欢？」 「男生。」 「那这位男生会跟谁姓？」 「爸爸。」 「但你姓什么？」 「许。」 「跟谁姓？」 「我妈。」 「所以囉！」郭哥挑眉：「我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为了传宗接代而结婚的人吗？」 郭哥牵起许姐的手，十指紧扣，牢牢握住。 「人类的延续，并不是我们结婚的目的。」郭哥深情的凝视着许姐：「对我来说，结婚是一种能够让我所爱的人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的合法方式，我要她的往后馀生，都会与我息息相关。」 「而孩子，则是我们相爱的结晶。」 「我们，是因为相爱结婚才选择有了孩子，而不是因为想要孩子才选择结婚。」 「所以传宗接代，一直都不在我们结婚的理由中。」郭哥和许姐相视一笑。 「那你们曾经有想过只要结婚而不要孩子吗？」许成阳问着父母。 「生孩子是女人的权力，不是义务。」郭哥将许姐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只要我老婆不愿意生，那我们就不生。」 「而且我们一直都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郭哥说：「不刻意避孕，也不着急当父母。」 「没有孩子，我们就享受只有彼此的生活；有了孩子，那我们就学习如何当父母，陪伴孩子一同成长。」 「阿公阿嬤那边没有催促你们赶快生孩子吗？」许成阳又问。 「没有，一次也没有。」许姐微笑：「他们都很尊重我们的选择。」 「况且，生孩子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谁都没有能够干预我们想法的权力。」 「那为什么阿公阿嬤他们会同意我可以跟母姓呢？」许成阳接着问。 「确实，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姐开口：「但你有没有想过，明明是女人在怀孕受苦，生出来的孩子却是要跟男人姓呢？」 许成阳没有回话。 「怀孕是很痛苦的，会经歷前期孕吐、中期身体强烈不适、后期行动不方便的过程，甚至在生產时所面临的痛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怀孕还会有妊娠纹、发胖、腰痛、掉发、漏尿、痔疮……等等的后遗症，乳房也会因为哺乳而下垂。」 「妈，你这样跟我说怀孕的过程，不会很奇怪吗？」许成阳尷尬的开口。 「怀孕的过程是每个人都应该要知道的，而不是因为你是男性、不会经歷就不用知道。」许姐一脸严肃：「你必须清楚，你的诞生，是妈妈我牺牲我的生命安全换来的，而你之后也会结婚，你的妻子也有可能会怀孕的，甚至晴晴以后长大了，她也会跟别人结婚，也有可能会怀孕。」 「喔，不行。」郭哥站起来把郭若晴抢回来，他紧抱着郭若晴喃喃自语：「我的晴晴不能结婚，要永远陪着爸爸啦……」 许姐向郭哥翻了个白眼。 许姐继续说：「每一次的怀孕以及生產过程，都是在鬼门面前走一遭，所以女人是牺牲很大的。」 「你必须带着感恩的态度来看待怀孕这件事情。」 「好，扯回孩子的姓氏问题。」许姐咳咳痰，清了一下喉咙。 「明明是女人在承受怀孕的风险，为什么孩子却不能跟母姓？」 「而『无后为不孝』，为什么只能是男方而不能是女方？」 「反正我们才不管这些传统观念。」郭哥逗玩着郭若晴的手指头：「我跟我老婆当初说就好了，第一胎无论男女，都要先跟母姓，之后如果又有第二胎了再做决定。」 许成阳保持沉默。 所以，是不是无论他今天是男是女，他的父母都会接受自己的性别？ 「所以，今天你无论男女，我们都不会像幽芽她父亲一样，伤害你。」郭哥与许姐神情严肃的看着许成阳。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许成阳诧异。 「你是我们的宝贝欸，我们当然要知道你在想什么。」郭哥又转回话题：「但是如果今天幽芽是男性的话，其实我也不敢确定她不会一样遭受暴力。」 「什么意思？」许成阳不懂。 既然芽芽的性别无法被她爸爸所喜爱，那他爸爸不就只会接受芽芽是男性？ 「第一点，孩子的性别本来就是由父亲的精子所决定的，幽芽她父亲竟然以她是女生的理由来殴打她，这本就是一个可笑的错误。」郭哥列出理由。 「他应该要揍他自己，为什么要射出带有x染色体的精子，而不是去揍生下孩子的同居人以及孩子本身。」 「第二点，我跟我老婆猜测，幽芽这颗受精卵的出现，应该不在她亲生父母的预期中。」 「为什么？」许成阳疑惑。 「在幽芽出生前，他们没有结婚，只有同居。在幽芽出生后，他们还是没有结婚，也没有去办领孩子的认领手续。这一看就知道，不管是幽芽出生前还是出生后，他们都一点都没有想要孩子的想法。」郭哥解释。 「那是因为芽芽她是女生啊，她父亲又不想要她！如果她是男生，说不定她父亲就会去办理认领手续啦！」许成阳猜测 郭哥摇摇头。 「第三点，这也是我不确定如果今天幽芽是男性，她还会不会遭受到家庭暴力的最关键原因。」郭哥强调。 「幽芽她父母，没有结婚、没有办理她的认领手续，在她父亲的个人档案上，也没有显示任何有关同居人及幽芽的资料，你知道这样代表什么吗？」 「芽芽或是同居人一旦出了任何法律的问题，和他一点关係都没有。」许成阳缓缓回答：「所以她们的生死，他可以不用管。」 「你知道吗？」郭哥看着许成阳：「会责怪女性生不出儿子的男人，多少是会带着大男人主义在行事的，因为他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女人子宫的错，和他一点关係也没有。」 「由次可知，幽芽她父亲是有大男人主义的，而且透过幽芽与同居人被他殴打的事情来看，他的脾气是暴躁而且衝动行事的。婆婆也说过，同居人算是个家庭主妇，所以幽芽她父亲也习惯把房子里所有事情都丢给女人处理，包含孩子。」 「总结以上几点，即使今天幽芽他是男性，她父亲也有可能会因为脾气无法收敛而殴打她，加上会因为习惯把房子里的事情都丢给女人处理，而觉得这个孩子他可以不用负责然后对幽芽不闻不问，最后他厌烦那种生活之后，他便可以利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法律关係的优势，轻易离开她们。」 「所以今天芽芽她不管是男是女，她爸都会因为怕会惹出什么麻烦而选择不认领她囉？」许成阳问：「然后她也说不定会遭遇跟现在一样的事情？」 「没错。」郭哥点点头。 「既然芽芽的父母不爱她，那为什么她妈妈还要生下她？」许成阳表情凝重。 「其实我们两个也无法明白。」许姐摇摇头：「我们都不是当事人，都没有经歷过她的人生，所以没办法知道她妈妈真实的想法。」 「是吗……」许成阳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姐看见儿子胡思乱想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宝贝，我知道你很在意幽芽，在意到甚至想要帮她解决一切的问题，但是……你这样的行为是会让她產生负担的。」许姐坐到许成阳身边，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许成阳依靠着自己的母亲，没有回话。 「我知道你共情能力一直都很强，但是你习以为常的事情，却很可能是她一辈子的渴望，所以你无法真正的与她感同身受。」 「所以许成阳，你和我是不一样的。」许成阳突然想起今晚魏幽芽对他说的话。 「妈，我还是不懂。」许成阳的声音竟然有些无助。 许姐沉默下来。 她从来没有看过许成阳如此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魏幽芽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老天爷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许姐轻声说道。 「在晴晴现在的年纪时，你在被爱围绕的世界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成长，而幽芽她却正在遭受可能连大人都无法忍受的状况。」 「所以你无疑是幸运的。」 许成阳没有吭声。 「出生环境的不同，造成了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不同。」 「你活在大人们为你撑起的保护伞当中，不懂伞外的世界是多么的危险，所以你锋芒毕露的便以为生活就是如此的安逸且美好。」 「但又有谁为幽芽撑起保护伞呢？」许姐问。 「没有人……」许成阳回答。 「幽芽她接受过的挫折比你多过太多，早就被这个世界磨平了稜角，让她懂得逆来顺受才会活得更舒适。」 「你的锋芒毕露碰撞她的逆来顺受，只会让她弄一身伤，她就会不敢靠近你。」 「所以你如果真的想要读懂她的内心，那你就要把你的锋芒收起来，处事圆润的靠近她，知道吗？」 许成阳在妈妈的怀中点点头。 「关于幽芽，你过多的在意是没有用的。」 「她自己的事情，她还是得要自己解决。」许姐将许成阳抱紧：「但你可以在她想面对的时候陪她一起面对。」 第十章·救赎 十二月初，正式进入冬天，街上的行人们纷纷穿起厚重的羽绒大衣，抵御寒冷得天气。 许成阳紧紧牵着魏幽芽的手走进家门，两人在玄关处换好室内拖鞋后便一起走向客厅，却看见许姐跟郭哥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你们两个在干嘛？」许成阳觉得有点好笑，牵着魏幽芽到沙发上坐好。 「晴晴说要削苹果给我们吃，但又不准我们过去帮忙。」郭哥一脸心急：「切到手要怎么办啊！」 「她才五岁，怎么可能会削什么苹果啊？」许姐也一脸着急。 「反正我五岁的时候已经会削了。」许成阳毫不在意：「芽芽一定也是。」 魏幽芽没有反驳。 「你们今天不用留在学校晚自习吗？」许姐看了一眼手表：「快六点，刚放学？」 「学校又要大消毒了，赶我们走。」许成阳满脸无奈。 明明第三次模拟考即将到来，学校却又一次干扰高三生在校复习的权利，他真的搞不懂学校到底在想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们学校一天到晚在大消毒……」郭哥低声吐槽。 「你们呢？几点回来的？」许成阳随口一问。 许姐与郭哥相互对视一眼，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反正……就是……回来啦……」 魏幽芽看到他们小心翼翼的眼神，知道有大概率和自己脱离不了关係，不想再为难他们，便找藉口起身要离开客厅：「我去厨房看看晴晴的状况如何。」 许成阳急忙拉住魏幽芽的手，一起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望着他们一同走去厨房的背影，许姐靠在郭哥肩上，对着他咬耳朵：「我怎么感觉他们两个越来越黏了？」 「可能阳阳身上自己会分泌强力胶吧？」郭哥打趣道。 「他们两个到底在一起了没？」许姐有些心急：「也搞太久了吧？」 「一看就还没。」郭哥相当确定：「幽芽还没接受他。」 郭哥话语刚落下，门铃声响起，两人面面相覷，这个时候会是谁按门铃？ 郭哥前去开门。 「段小姐。」他一打开门，竟是意想不到的客人。 「郭律师你好，我是来找许小姐的，请问她在吗？」门外的女人有礼貌的询问。 郭哥愣在门边，冷汗直流。 她怎么会这么刚好挑选这个时候来？ 「老公，是谁啊？」许姐想说郭哥开个门怎么开那么久，疑惑的走过来：「赶快请客人进来坐……」 许姐的话还没说完，在她看见门外站的是谁之后，便和郭哥一样愣在原地。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晴晴要像姐姐一样什么都会，不可以只活在爸爸妈妈的保护之中。」郭若晴稚嫩的童声从客厅传来。 「许小姐，抱歉打扰了你的下班时间，我是过来想要请教你一些问题的。」女人再次有礼貌的打招呼。 许姐和郭哥相互对视，用眼神交流着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爸、妈，晴晴切好苹果了，你们赶快过来。」许成阳走过来，好奇的问道：「你们站在那边干嘛？是门外有谁吗？」 「郭律师？许小姐？」女人用不解的眼神示意站在门边一动也不动的两人。 许成阳站在父母身后看向屋外的女人，眼底充满震惊。 他怎么感觉这个人长得好像…… 「呃……段小姐，你刚刚是说你要来找我问问题的吗？」许姐不确定的开口。 「对的，我想要……」女人说话停顿，表情错愕：「芽芽……」 许姐、郭哥、许成阳惊觉大事不妙，瞪大双眼的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魏幽芽，她手里还牵着郭若晴。 早在门口三人都愣在门边时，魏幽芽就牵着吃着苹果的郭若晴走到在他们身后了，原本是想说他们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结果……发生「事情」的是她。 魏幽芽把郭若晴的手递给许成阳牵好，她用双手抹去滑落到脸颊上的泪水，看也不看女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回客厅，揹好自己的书包，再走出来到玄关处换好鞋子，准备回家。 「我先回家了。」魏幽芽向许成阳一家四口打完招呼，不等他们回应，转身就走。 经过女人时，女人伸手拉住了她。 「芽芽，等一下。」女人请求。 「放手。」魏幽芽语气冷漠。 「外面在下雨，你好歹撑个伞吧？」女人从侧背包里找到雨伞后递给她：「不然你会感冒的。」 原来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说过，我再也不稀罕你的伞。」魏幽芽拍开那把雨伞，任由那把伞翻滚到屋外的草地上，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就是要让自己淋雨、我就是要让自己感冒，你管的着吗？」 「芽芽……」许成阳想上前安抚魏幽芽。 「那是她们的事情，你不要插手。」郭哥和许姐同时拦住他。 「你……」女人有点着急：「我这是在关心你啊！」 「呵，关心？」魏幽芽冷笑，接着说：「你是用什么身分在关心我？是他们家的客人？是许久不见的人？是拋弃我的人？还是……我的妈妈？」 「我……」女人不敢回应。 面前女人拘拘儒儒的样子，惹得魏幽芽一肚子火。 「都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懦弱的样子？」魏幽芽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芽芽……」 「你知道吗？」魏幽芽指着屋外那场雨：「因为你，我最讨厌下雨天。」 女人撇开头，没有说话。 「一到下雨天，我就会想起来你那时是怎么丢下我不管的。」 「我站在原地不停哭、不停吼、不停喊你，你的背影却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一直到最后不见了，你都没有回头理过我，然后……然后我就被你拋弃了。」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真的相信那个人说的话。」魏幽芽一个字一字慢慢说：「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就因为我是个女生，所以全部的人都不要我。」 女人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拋下我？」 「甚至我躺在加护病房，有着生命危险的时候你在哪里？」 魏幽芽用尽全力大吼。 「加护病房？」女人惊讶，连忙问：「我离开之后你住院了？」 「是啊，我可是在加护病房昏迷好几天，差一点就要的死掉了呢。」魏幽芽觉得可笑：「怎么？你都不要我了，难道我住个院还要向你报备吗？」 「芽芽，我……」女人欲言又止。 「我跟你一样，我一点都不勇敢。我跟你一样，遇到事情都只会逃避。」 「但是……哪次酒瓶跟菸蒂头又或者是拳头过来的时候，不是我先挡在你身前保护你的？」 「我从来都不勇敢，但是我为了你，我试着勇敢，但你为什么还是拋弃了我？」 女人沉默不语。 「你知道我看到别人有妈妈的时候我有多嫉妒吗？」 「你知道因为你拋弃我了，我变得有多敏感吗？」 「我敏感到……我觉得被爱，都是一种奢求。」 「段雨萍。」魏幽芽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如果你没有被他们提告，你是不是就永远都不打算回来看我了？」 伴随着雨滴声落下，两人对视许久。 「芽芽，其实我有回去找过你。」女人摇摇头：「只是我没有找到你。」 「什么意思？」魏幽芽不懂。 「我在隔天早上有回去过，我害怕会遇到那个人，所以我是偷偷摸摸的进去，但我绕房子了一圈，我找不到你。」 「我怀胎九个多月，血崩差点死掉而生下的女儿，被我自己搞丢了。」 「我不知道你住院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早知道他那天会溺毙而死，我就不走了。」 「这样至少……我还有你。」 魏幽芽没有回话，她只是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杀他，我怎么可能敢杀他？」 「我那时候听见他的脚步声都害怕，我怎么可能还会敢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女人自嘲。 「芽芽，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你小时候一直都对你很冷淡。」 「那并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你，是他不断强姦我而出生的孩子。」 魏幽芽惊讶的瞪大双眼，因为这些她毫不知情。 「就像你说的，我不勇敢，所以我一直不敢反抗那个人。」 「他强迫我跟他在一起，强迫我和他发生性关係、强迫我让他无套射入。」 「这些我通通都不敢反抗。」 「他看上的，不过是我的子宫以及我懦弱的个性。」 「因为我的懦弱个性，只要他恐吓我，我就会吓得乖乖照做，还不敢向别人求救，所以我既能满足他的性需求，更能满足他传宗接代的目的。」 「但我们没有结婚。」女人苦笑：「除了生孩子，他不屑和我有任何关係。」 「后来如他所愿的，我怀孕了。」 「只是当他知道我肚子里的是女生后，他强迫我流掉。」 「但我怎么可能愿意，那也是我的孩子啊！」女人握住魏幽芽的手：「所以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他，也是唯一一次。」 「虽然得到一顿揍，但孩子是留下来了，不过因为不是他想要的，他便开始对我实施冷暴力。」 「从我进去医院生產到我生完出院，他没有出现在医院过。」 「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我在生你的时候，因为血崩让我差点死亡，甚至影响了我之后的生育功能。」 魏幽芽的手渐渐回握。 「我还在坐月子，他就已经不顾我身体的不适，强迫我和他发生性行为了。」 「后来几年，他一直想让我怀第二胎，但由于我生育能力受损，他没有成功。」 「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生育能力受损？这样你不就可以逃离他了吗？」魏幽芽疑惑。 女人摇摇头：「我成长的地方是个很传统的农业家庭，他们听到我婚前破处、未婚怀孕时，觉得我是骯脏的，就把我赶出家门了。」 「除了那栋和他一起居住的房子，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所以只要他不知道，我就不会被赶走，于是我慢慢把你养大。」 「后来某一天还是被他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为什么你那天还是丢下我了？」 「芽芽，对不起。」女人一脸愧疚：「因为我真的压抑太久了，久到我觉得好累、好累。」 「不过当我离开后，我还是后悔丢下你了，于是隔天一大早想带着你和我一起走，却发现我不管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而后来当我找到你时，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 「那你明明知道我在哪里，为什么就是不回来看我？」魏幽芽不理解。 「因为我怕看到……你恨我的眼神。」 *** 魏幽芽站在许成阳房间的窗边，看着雨滴滴答答的坠落，若有所思。 许成阳推门走近，将手里那杯的热可可递给魏幽芽。 魏幽芽接过，没有着急喝下，她摩娑着杯缘，缓缓开口：「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我还是强姦犯的孩子。」 「嗯。」许成阳站在魏幽芽身后，轻声回应：「但是那又怎样？你依然是你。」 魏幽芽垂下眼眸，盯着手里的那杯热可可，沉默几秒。 「许成阳，你知道强姦的姦字要怎么写吗？」 「三个女堆叠。」许成阳回答后便问：「怎么啦？」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以三个女围绕的姦字中心，代表的是女性的阴道口，所以姦字具有不正当性行为的涵义。」魏幽芽抿抿唇，继续说道：「只是性行为明明是男女一起的，为什么只有女被用在造字上面呢？」 许成阳没有作声。 「凭什么男人多妻就是风流倜儻，女人多夫就是淫荡不堪？」魏幽芽感到无可奈何：「这个世界，对女性的恶意太多了。」 许成阳从魏幽芽身后将她拥入怀中，没有说话。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我爸拿我妈当成生孩子的工具，但我以为他至少会尊重我妈的意愿，没有想到竟然没有。」魏幽芽没有反抗，她缓缓将头靠在许成阳的胸膛上：「这个世界到底还要让我毁几次三观？」 她真的好累，为什么她要去承受这些问题？ 为什么身为女生，就会遇到这么多的问题？ 为什么生而为人……她要活得如此辛苦？ 「但是多亏了这些遭遇……」许成阳温暖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你注定成为更好的人。」 魏幽芽挣脱许成阳的怀抱，她走到书桌边放下手里的热可可，和许成阳保持一段距离。 「许成阳，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承受不起。」 许成阳注视着她，眼底平静：「但我乐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即使讨厌下雨天，却喜欢不带伞的在外头淋雨吗？」魏幽芽憋住泪水。 「为什么？」许成阳很配合的问。 「因为我要让婆婆担心我，我就是要看到婆婆对我的担心，我才会心甘情愿的相信婆婆她不会也拋下我。」眼泪憋不住的滑落至脸颊，魏幽芽声音颤抖：「许成阳，一旦我拥有了之前所得不到的事情之后，我会比一般人更害怕失去，所以我一定会想尽一切的办法来满足我内心的不安全感。」 「所以你一直将我拒之门外、不肯接受我，这点我知道。」许成阳坦然面对。 「那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拒绝拥有你，我的害怕就不会成立了。」魏幽芽泪流不止。 「但即使你拒绝拥有我，我依旧会对你好。」许成阳目光执意。 「所以我才会承受不了啊！」魏幽芽抬手抹去泪水，口气不安：「你这样对我好，只会让我上癮、只会让我更离不开你、只会让我更加无法想像……如果哪天你终究还是像其他人那样离开了我，我还能不能回到像之前那样的生活？」 许成阳凝视着魏幽芽，默然不语。 「这个假设是不会成立的。」过几秒，许成阳开口说话：「你不用亲自满足自己的不安全感，我会满足你。」 「假设我们之间有一百步，你只要鼓起勇气向我走来一步，」许成阳前进到魏幽芽的面前，和她相差一步的距离：「剩馀的九十九步，一定是我走向你。」 「你说过，我是你的太阳，照亮了你的深渊。」许成阳眼底蕴涵坚定的光芒：「但是我不只想照亮你的深渊，我还想拉你一把，让你离开深渊。」 「你不需要在身后追随我的步伐，你可以和我肩并肩，我们一起走。」许成阳握住魏幽芽的双手：「如果你觉得我前进太快了，那我就会紧紧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慢慢走。」 「谁说追随太阳的人不会成为太阳？」许成阳眼神篤定：「我一定能照亮你心底所有阴暗的角落，让你也会从内而外的，闪耀着属于你自己的光芒。」 魏幽芽早已泪流满面。 「魏幽芽，只剩下一步的距离了，」许成阳低头看看脚下，再抬起头看向魏幽芽，绽放出笑容：「你走吗？」 第十一章·含羞草 一大清早，屋外风声萧萧，骑楼内的灶台正冒着腾腾热气。 婆婆已经起床开始准备今天的营业了，不是因为她勤劳，而是因为她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也睡不着，等到天一亮乾脆起床不睡了。 她一边在灶台烧着开水，一边洗着手里的菜，若有所思。 「婆婆我好冷啊啊啊！」身后突然黏上的无尾熊，顿时让她吓得不轻。 婆婆惊魂未定的回过身来，看见魏幽芽已经梳妆打扮好的站在她身后，然后……冷得瑟瑟发抖。 『这么早就要出门了吗？』婆婆望向墙上的时鐘，现在才刚七点。 「嗯，早上九点的庭，加上准备时间，现在出门刚刚好。」魏幽芽将手伸进婆婆外套的口袋里寻求温暖。 好冷啊啊啊！ 关于那起案件，检察官最后还是决定起诉，而距离考完第三次模拟考已经过去一週的今天，是那起案件开庭审判的日子，这也是婆婆昨晚睡不好的原因。 『你真的要直接穿这样过去吗？』婆婆满脸心疼的望向魏幽芽那因穿着短裤而的小腿：『要不要先去换长裤，然后到法院那边再换短裤？』 小腿上依旧坑坑疤疤，但那却是对被告而言，相当有利的证据。 魏幽芽今天要去当能证明被告方没有犯罪的证人。 『会感冒的。』婆婆担心。 毕竟魏幽芽因为当年那场大雨，落下病根，更容易生病。 「没关係啦。」魏幽芽将身体靠近婆婆：「我要婆婆给我一个温暖的大抱抱。」 婆婆将魏幽芽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那个曾经被风雨摧残过、被她捡回家的小女孩，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坦然面对风雨了。 她的小女孩，长大了。 婆婆在魏幽芽看不到的地方，擦乾眼泪。 「芽芽。」许成阳此时走进骑楼内。 婆婆将魏幽芽推出怀中，对着她比划：『你该出门了。』 「好。」魏幽芽转身离开灶台，走向许成阳，主动牵起他的手。 在许成阳与魏幽芽即将出门时，婆婆还是故意发出一点声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魏幽芽回头询问：「婆婆，怎么了吗？」 『孩子，等你回家，我煮稀饭给你吃。』 魏幽芽一愣，随即绽放出笑容：「好！」 *** 魏幽芽牵着许成阳的手，站在法院前面，屏气的望着眼前正气凛然的建筑物，他们一动也不动。 「再不进去，会迟到的。」良久，许成阳看了一眼手表，终于开口。 「我紧张啊……」魏幽芽洩了一口气，抓过许成阳的外套，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许成阳将魏幽芽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躁动不安的情绪。 「哇靠，你们这对臭情侣，站在法院外面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一阵耳熟又欠揍的声音从法院门口传来。 许成阳与魏幽芽应声望过去，程可乐正快速的从法院门口朝他们奔跑过来。 「你们，要打情骂俏就回家，不要在这里洒狗粮。」程可乐来到他们身前，用力将两人分开距离。 天知道，在某个寒风凛凛的上学早晨，程可乐去找魏幽芽说话，看见他们两人在座位上手拉手的时候，内心的波击直接衝出天际，一问之下发现他们交往了、他们交往了、他们竟然交往了！ 就这样，一个猛追、一个猛躲的日常生活变成了回忆，到现在程可乐还是觉得非常的不适应以及不可思议。 「你在这里干嘛？」许成阳脸色相当难看，口气不悦的问道 他总有一天一定要找机会盖程可乐的布袋！ 「我才想问你们来法院做什么好不好？」程可乐挡在魏幽芽身前，不让许成阳接近她。 她绝对不允许许成阳在她面前对小幼苗动手动脚。 双方僵持不下，大战一蹴即发。 「程可乐，你别闹了。」赖啟豪的声音传来。 他早就在一旁围观许久，终于决定插话。 赖啟豪走上前移开挡在前面的程可乐，并把位于她身后的魏幽芽推向许成阳。 「你干什么？你怎么可以让那个登徒子有机可乘？」程可乐一边被赖啟豪移开，一边向他碎碎唸。 「谢了，兄弟。」许成阳牵过魏幽芽的手，向赖啟豪道谢。 赖啟豪也回敬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汽水，所以你来法院做什么？」魏幽芽好奇的问。 「我爹他早上出门时忘记带手机了，所以我娘亲叫我出门的时候顺便拿过来给他。」程可乐补充：「喔，我爹是法官，在这里上班。」 「那赖啟豪你呢？」魏幽芽又问。 「陪女朋友。」他简短回答。 「那你女朋友……」魏幽芽的视线看向程可乐肩上的那隻手，目瞪口呆：「不会吧……」 「哇，你的眼光……嘖嘖嘖。」许成阳一看就明白，表示嫌弃。 程可乐将兇狠的眼神扫射过去，许成阳装做没看见。 「你们真的在交往啊？」魏幽芽看着神色自若的两人，还在震惊当中。 「啊？」换程可乐疑惑：「我以为小幼苗你早就知道了耶，我虽然没有跟你说过，但我们跟赖啟豪又没有刻意藏过。」 「我不知道啊！」魏幽芽又问：「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高一。」这次换赖啟豪回答。 看着魏幽芽讶异的眼神，程可乐无奈开口：「小幼苗，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两个人彼此知道对方的好就足够了，用不着去太刻意要告诉身边的所有人。」 「我急着要告诉你，你也不会在我结婚的时候多包红包给我啊！」 「这个难说。」魏幽芽淡淡开口。 「真的吗？」程可乐瞪大双眼：「可恶，早知道就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说了。」 「那你们呢？」赖啟豪反问：「来法院做什么？」 许成阳瞄了魏幽芽一眼，感受到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替她回答：「出庭，当证人。」 虽然程可乐和赖啟豪并不知道魏幽芽的童年故事，但他们只要继续跟魏幽芽相处，迟早都会知道，所以许成阳直接说出来，毫不避讳。 「嗯？谁？小幼苗吗？」程可乐快速转动眼球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靠表情猜测是谁。 还没等到有人回应，有人竟先插入了他们的聊天：「呦，这不是那个婊子所生的小婊子吗？」 一对夫妻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男人走在前面骂骂咧咧、女人跟在后头默默不语，人没到却声先到。 男人想靠近魏幽芽身侧，许成阳赶紧换个位置来到她身前，护住她。 「怎么？还跟那个臭婊子一样，学会勾引男人了啊？」男人看着许成阳的动作，觉得有些好笑：「小子，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期待你身后那个小婊子张开她的大腿乖乖让你操的样子了啊？」 这对夫妻是魏幽芽血缘上的阿公阿嬤、是她亲生父亲的父母、是今天将开庭之案件的原告。 许成阳没有回应男人，只是脸色相当不悦。 「哇！大冷天的你还穿短裤来，这么骚啊？是要吸引男人来干你吗？」男人见许成阳不理会自己也无所谓，继续说道。 「不过你的腿好丑！这样会让人硬不起来耶！」他嘲讽。 「小婊子，你作为女生应该还是要有点爱美的自觉，不然谁之后还敢要你？」 魏幽芽站在许成阳身后，看向男人的眼神里带有恐惧，她一听到这些话，便咬紧自己的下唇，疯狂颤抖。 许成阳注意到魏幽芽的不对劲，把魏幽芽的手握得更紧，传递温暖给她。 「先生，你开口闭口都是婊子婊子的，这种不堪入耳的词汇，还是请你不要再说吧！」程可乐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牵着赖啟豪的手，走到许成阳身前，三人一起挡魏幽芽在前面，不让男人能再透过缝隙看向她。 「你谁啊？关你屁事？」男人呛声。 「我是谁，关你屁事。」程可乐停顿一秒，继续说：「喔不对，当然关你的事。我就是那个能够让你吃到免钱饭的法官的女儿。」 「三小啦！」男人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害怕，不过他继续逞强：「啊不就好棒棒？」 「当然好棒棒。」程可乐不屑一笑：「三个人，三隻手机，看你是要我们上缴录音、录影还是拍照的证据，我们通通都有喔！」 原来，他们都趁了男人不注意时，各自打开手机内的不同功能，一起保护魏幽芽。 「等一下开庭是吧？说不定法官是我爸。」程可乐一脸认真：「我就等着看你结束之后走出法院的时候会多背负几条罪名。」 「诽谤、公然侮辱、性骚扰……」程可乐看向许成阳：「律师的儿子，你觉得还有什么呢？」 男人一听现场还有律师的儿子，立刻待不住了，转身离开时不忘丢下一句：「你们给我走着瞧！」 「哇，还有恐吓！」程可乐也回敬。 看见男人与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走进法院后，他们三人才同时将魏幽芽放开。 「喔我可爱的小幼苗，你怎么会这么可怜，竟然会被那坨垃圾认识，骯脏了你纯洁的心灵。」程可乐又抱住魏幽芽，摸摸对方的头：「同样可爱的汽水我本人，一定要帮你净化你的耳朵和你的脑袋，来吧！香一个！」 程可乐嘟起嘴巴想要靠近魏幽芽的脸颊，许成阳赶紧抢走魏幽芽。 「许成阳，你好狠！」程可乐咬牙切齿。 「我在避免你也要承担性骚扰的罪名。」许成阳翻了个白眼。 「时间不早了。」魏幽芽突然开口：「你们都陪我进去吗？」 *** 「血液鑑定能够证明我与死者的是具有亲属关係的，虽然他在生前并没有透过法律程序认领我。」 「死者的预估死亡时间，正好是他刚暴力完我与被告后的不久，所以我猜测，他在那天揍完我们然后出门之后，就立刻摔进河里了。」 「如果我的猜测并没有错，那他真的就是死于意外，并非杀害。」 「您问我为何不能是我们跟随着他出门并将其杀害的？」 「如上述所言，我与被告刚被死者家暴完，正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喘气，两个人痛得全身无法动弹，又怎么可能会有力气出门杀害死者呢？」 「您问我如何证明有发生家庭暴力？」 「那栋死者生前居住的房子里，在死者死后，是再也没有人居住过的，因此里面的东西都是案发当天最后的情形。」 「既然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原封不动，又可以从客厅的四周验出我与被告的血跡，那就证明了在死者死亡的几个小时前是有发生暴力行为的，而这场暴力的受害者就是我与被告。」 「还有我与被告身上的所有伤疤也可以证明，家暴不只一次，而是无数次。」 「死者生前就喜欢在喝完酒之后伤害我们。」 「我清晰记得那天是就是下着大雨，所以为什么不能推断是他喝醉酒并伤害完我们之后，因精神不佳，导致在经过河边时又碰巧地面湿滑而摔入河里呢？」 「因此我坚信，被告并没有杀害死者的实际作为。」 待到一群人走出法院，已经是中午时分。 「小幼苗，你刚刚超帅的啦！」程可乐拉着魏幽芽的手，不断在她耳边嘰嘰喳喳：「你有看到早上那个垃圾的脸吗？臭得跟吃到屎一样难看，哈哈哈好爽。」 刚刚开庭时，程可乐、赖啟豪以及许成阳一家四口都坐在里面旁听，所以他们知道刚刚在法厅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过，如果是因为忍受不了家庭暴力而起杀心，我觉得可以理解耶！」赖啟豪发表感想。 「但杀人本来就是不被法律所认同的行为。」许成阳淡淡回应：「即使是因为要保护自己而故意或是失手杀害对方，到最后都是会面临法律责任问题的。」 「所以我们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在第一时间先向警方求助啊！」郭哥跟在人群中说着：「家暴不是一个家庭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今天不管自己是不是当事人，都应该要替暴力中的受害者找到能够保护他们的管道，而不是纵容施暴者继续伤害下去，知道吗？」 「知道！」程可乐举起手来，快速的回答，当视线经过手錶时，惊觉不妙：「糟糕，我的实体限量版小说快要开卖了啦！」 「赖啟豪，快点陪我去排队！」程可乐勾着赖啟豪的手就想走。 「汽水，等一下。」魏幽芽见到程可乐想离开，急忙拉住她。 「怎么啦？」程可乐转回来，眼带笑意的看着魏幽芽。 「就是……我今天才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把你当朋友？」魏幽芽小心翼翼的询问对方的感受 「嗯？啊？」程可乐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想？」 「人与人之间是会有隐私的，不会因为当了朋友就失去原有的隐私界线。」 「所以当你难过蹲墙角时，你就会发现……我躺在地板上逗你笑。」 「我不会问你怎么哭了，但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开心」 「小幼苗，所有会让你伤心失望的事情，我会等你自己亲口跟我说。」 「但只要你想要哭泣的时候，我都会在。」 「这是我对朋友的定义。」程可乐捧住魏幽芽的脸，神情认真。 「汽水……」魏幽芽哽咽，她抱住程可乐：「你对我真好。」 「那么来吧！让我香一个！」程可乐嘟起嘴巴，想往魏幽芽的脸上靠近。 「滚。」许成阳再次出手阻止。 「无趣。」程可乐遗憾退出。 程可乐挽住赖啟豪的手，两人向大家打完招呼后，一起转身离去。 「芽芽。」女人出现在他们前方。 「那我们几个也先走啦！」许姐看见女人的到来，向魏幽芽与许成阳打完招呼后，便拉着郭哥还有郭若晴离开。 因为找不到女人杀害死者的关键性证据，加上魏幽芽当证人时说的那些话，女人最后被法官判无罪，当庭释放。 「嗯。」魏幽芽朝女人点头示意。 其实她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 她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女人对她的冷漠，是因为她是女生、女人拋弃她，是因为她是女生。 最后女人回来了，告诉她所有的事情。 她明明应该要感到开心，因为自己的妈妈原来是爱自己的，这是她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她却高兴不起来……毕竟，十多年对她造成的伤害，早已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芽芽，谢谢你愿意过来当我的证人。」女人走上前，来到魏幽芽的面前。 「没关係，你本来就没有杀害他，不能白白被冤枉。」魏幽芽避开她的眼神，看向远方：「况且，我也想要为小时候的我做出一点回馈。」 回馈那个长年待在阴暗角落的「她」，一丝亮光。 「芽芽……」女人有些紧张，她无措的搓着手：「那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妈妈』吗？」 魏幽芽错愕的望向女人。 许成阳站在魏幽芽身旁，悄悄牵起她的手，给她力量 「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当初是我先不要妈妈这个身分的，现在竟然还无耻的向你乞讨回来。」女人有些着急。 「我也知道你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所以我并没有想要你强迫改变你已经习惯的生活的意思。」 「只是，你是我的孩子，我还是想听你再叫我一声……『妈妈』。」 魏幽芽回握住许成阳的手，藉由他温暖的手掌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魏幽芽憋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问道：「那你还会消失我的世界中吗？」 「妈妈……」 第十二章·承诺 时间呼啸而过，转眼间，竟也来到了学测前夕。 学测的即将到来，让高三教室的走廊上，瀰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上课铃声响起，班导走进三年七班的教室里：「来，大家回到座位上坐好。」 「没有座位的就随便坐啊！」 今天的三年七班教室有些热闹，教室里面挤满了被班导教过的所有高三学生。 「大家，你们还记得我在高一大家一进来，又或者是高二分班时，对你们说过的话吗？」 「不～记～得～」不管在班级里对彼此熟不熟悉，这种时候倒是都挺有默契。 「你们……」班导感到无奈：「好啦，我知道明天就是学测了，你们把生物重点记得最清楚啦！」 「报告老师，自然科是后天才考。」程可乐举手反驳：「请不要自己安慰自己。」 「向日葵！」班导一个兇狠的目光扫射过去。 「天大地大，班导最大，对不起。」程可乐知错能改，但下次还敢。 「很好。」班导满意的露出微笑，转回面对全班同学。 他清一清喉咙，说道：「不管是高一入学时被我教到的导师班同学，还是高二分组时被分到二年七班的自然组同学，又或者是高中三年都没有变过导师的那些同学们，你们明天通通都要上战场啦！」 「学测考试攸关着你们高中毕业之后的去向，所以请你们都要拿出最好的战斗力，来打赢这场战争。」 班导的目光扫视过教室里每一位同学的脸庞。 「不过我今天不是把整节自习课都要用来对你们精神喊话的。」 班导拿起讲桌上的小盆栽，仔细端详。 「你们也知道，班导我是个严重的植物控。」 「我家、我的办公室还有这间教室，每个角落都被我种满了可爱的花花草草……而可爱的你们，我也不想放过。」 「所以，我帮你们都取了一些可爱的小外号……都有经过你们同意我才取的喔，不要在背后干譙我。」 「今天要来兑现一下我们之间的约定。」班导对大家微笑：「所以为什么当初帮你取的会是这个外号呢？今天让我来帮你解答吧！」 班导慢慢走下讲台，视线环顾教室一圈。 「那我就走到哪里，为你们解答到哪里吧！」 班导在教室里面随便走，遇见谁就说谁，很快的，半节课就过去了。 「下一个是你，向日葵。」班导走到程可乐旁边。 「啊？到我啦？」程可乐掏掏耳朵：「来吧老师！我期待很久了！」 「向日葵又名为『太阳花』，给人一种充满热情、活力四射的感觉。」班导微笑解释。 「因为总是面朝阳光，所以活得坦坦荡荡，相当得自在洒脱。」 「如同你，程可乐，给他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哇老师这是你第一次叫我本名耶，我好感动。」程可乐假装拭泪。 被班导瞪了一眼，她只好乖乖收敛。 「不过向日葵的花语却是『沉默的爱』。」 「这也就代表着，你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却有着一颗能够快速察觉他人心情的细腻内心。」 「你总是默默付出、默默对他人好，不要求回报。」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叫你向日葵的原因。」 「老师期待你的未来，会像向日葵一样，绽放属于你自己的明亮光彩。」 「明天学测加油，老师看好你！」班导拍拍程可乐的肩膀。 「哇，老师你讲得我都要哭了啦！」程可乐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班导继续走，来到了许成阳的身旁。 「君子兰，该你啦！」 「你说，老师。」许成阳在听。 「君子兰，君子谦谦，温和有礼，不失自信。」 「温文尔雅，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 「这些，全部都是你，许成阳，的写照。」 「给我评价这么高吗？」许成阳讶异。 「君子兰对待感情的态度也是始终如一。」班导坏笑。 「哇……讚喔！」程可乐大喊，全班也跟着起鬨。 魏幽芽坐在许成阳前面假装听不懂的样子。 「好了，安静。」眼见气氛越来越热闹，班导赶紧控制下来。 「不过，」班导停顿一下，接着说：「君子兰讨厌光线过强的地方。」 「你，必须进入幽暗，才能成长茁壮。」 许成阳闻言，心头一震。 「要经歷一些挫折，才能让你更加美好，这也算是你要为优秀付出的一点代价吧？」班导拍拍许成阳的肩。 「老师希望你的未来能像君子兰一样，绽放出如火焰般耀眼的光芒。」 「明天学测加油，平常心发挥。」 老师说完许成阳，往下一个，便是魏幽芽。 「含羞草，换你。」 「好。」好紧张。 「含羞草用它受刺激会蜷缩的叶子告诉着大家，它是一个很敏感、很胆小、很自卑的植物。」 「但含羞草的适应能力却很强，不管在多艰难的环境中生存，它都不会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魏幽芽，你给人的感觉虽然靦腆又如此坚强。」 「真的吗？」她自己都不知道。 「面对艰险的环境，含羞草比起死亡，她更愿意等待有道阳光来拯救她。」 「所以即使挫折让你陷入黑暗，但你仍然不会放弃追寻一丝希望。」 「你，要面向阳光，你才会放肆发芽。」 「老师希望你的未来，可以像含羞草一样，利用你顽强的生命力，创造一片生机。」 「明天学测加油，你要相信你可以的。」 *** 学测，一个对高三生最重要的考试终于到来。 一大清早，段雨萍和婆婆便将魏幽芽团团围住。 「铅笔、橡皮擦、直尺、黑笔、立可带……还有准考证。」段雨萍一脸紧张的看着魏幽芽：「这些你都带了吗？」 「带了，我昨天晚上都检查过了。」魏幽芽神色淡定的穿着外套。 『那些文具都是我拿去拜过文昌帝君的吗？』婆婆一脸着急。 「对，就是那些。」魏幽芽穿好外套，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早餐呢？」段雨萍问。 「吃了你买给我的包子。」魏幽芽整理好头发，揹起书包。 『午餐呢？』婆婆问。 「我要吃你亲自绑给我的粽子。」魏幽芽蹲下重新绑鞋带。 「晚餐呢？」两人一起问。 「我会回来吃我的生日蛋糕的。」魏幽芽往骑楼一站：「好啦，我要出门啦！」 『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魏幽芽走出骑楼，朝站在屋内的婆婆和段雨萍挥手道别，转过身后看见许成阳站在前方马路的岔入口，她立刻飞奔过去。 魏幽芽奔进许成阳怀里，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婆婆和你妈在门口替你紧张的时候。」许成阳将魏幽芽抱紧，往她脸颊上出现的酒窝轻轻一啄，然后放开她：「生日快乐，走吧。」 许成阳牵住魏幽芽的手，十指紧扣，一起慢慢走往考试地点。 「好紧张喔。」魏幽芽向许成阳诉说心情。 「没事的，考试而已，平常心。」许成阳轻声安抚。 「我怎么感觉你在跟我炫耀？」魏幽芽不悦的瞇起双眼：「你三次模拟考都考得不错，当然没事。」 「什么不错？」许成阳凑近魏幽芽的耳后，低声细语：「是非常不错。」 耳朵像通了电般电流流窜全身，让魏幽芽双腿一阵酥麻，她娇羞的用那隻没被牵住的手，大力推开许成阳。 许成阳瞧见魏幽芽被自己逗得满脸通红，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 两人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的来到了考场门外。 「等一下。」魏幽芽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你让我做一点心理建设。」 许成阳没有说什么，乖乖停下脚步。 「不行，我还是好紧张。」魏幽芽往许成阳怀里鑽：「我想跟你读同一所大学，但是我好怕自己考不到。」 「班导昨天不是也跟你说了吗？你要相信你可以的。」许成阳顺势将鑽紧自己怀里的魏幽芽抱紧，给她力量。 魏幽芽没有回话，依旧眉头紧锁。 许成阳看着魏幽芽现在这缩头乌龟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 「那我们来约定吧！」许成阳的双手轻轻捧住魏幽芽的脸庞。 「什么？」魏幽芽满脸疑惑。 「如果你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学，长大后我们就结婚，反之，换我娶你。」 「这两种不是都一样吗？」魏幽芽还是满脸疑惑。 「不一样。」许成阳摇摇头：「主词不一样。」 「结婚，是我们。」 「娶，只是我，没有你。」 「你要哪一个？」许成阳问。 「结婚！」魏幽芽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们结婚！」 「那所以……我们结婚的前提是？」许成阳又问。 「考上同一所学校！」魏幽芽又回答。 「考上同一所学校的前提是？」许成阳再问。 「考试！」 魏幽芽抓下许成阳捧住她脸的手，然后牵紧他的手，拉他着往考场走。 「走走走……我们去考试！去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