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限定的恋人》 第一章(1) 在曲折的暗巷中第十八次转弯,闵冬瑶终于累得停下脚步。 「周玥啊,你确定没走错?」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十分篤定眼前的这面砖墙刚才也见过。 「应该不会有错的呀,这地址可是花了超级多钱才好不容易要到的!」儘管这么说,周玥的面色还是流露些许不安。 「嘖,开在这种隐巷里,绝对是非法营业,不然就是诈骗集团。」她不耐烦的抱怨道,「我就说吧,不要相信这种迷信。」 「不会的,这位占卜师在财阀名门界可是非常有名的,他占卜一次的价格之所以能开出天价,就是因为算过的人都说准到不行!」 闵冬瑶瞥了眼她袋子里满满的现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傻女人上个月惊喜中了发票特奖,打算全用来占卜。 「你真是疯了。」 周玥无奈的笑了笑,「反正发票中奖也是一笔意外之财,比起钱,我更需要桃花。」 「好……你开心就好。」 「啊,就在那里!」她兴奋的指着不远处一间老旧屋舍,门边隐隐约约掛着一张褪色帆布。 闵冬瑶稍稍探头向屋内望去,「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有客人,你没预约吗?」 「预约?」周玥失礼的笑了出来,「才没有预约制,这连有钱都不一定能占卜得到,要看看彭燁师傅现在有没有心情、感觉对不对。」 闻言,闵冬瑶猛然抬起头,「你刚刚说什么?」 「嗯?哪一句?」周玥疑惑的眨了眨眼,「嘴巴闭好啦,你现在看起来像笨蛋一样。」 「你说这个占卜师叫什么?」她拉住好友的手,震惊的问。 「彭燁师傅啊,难道你有听过吗?也对,你爸爸在财阀界这么有地位,一定也知道他,难道伯伯也有让师傅占卜过?」 顾不得周玥呢喃着些什么,闵冬瑶一把推开大门。 屋内瀰漫着不明白烟,小小空间里坐着两个人,留着凌乱长发的男人与装扮奢华的中年女性,两人同时抬起头。 「闵冬瑶!你疯了吗?这样超没礼貌的!」周玥激动的衝进门,一把抓起这疯女人的手腕,试图把人带出去。 闵冬瑶定睛瞪着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你?」 占卜师平静盯着这个胡乱闯进屋的陌生女人发疯,没有开口。 「没想到能让我遇到你……你这个骗子!」 第一章(2) 当人们没有勇气做出抉择,或是对未来感到徬徨,往往会藉由占卜、算命这类玄学寻求一个解答。 闵冬瑶的母亲何芸,在十一年前就曾带着女儿拜见过这位占卜师。 当在股东夫人们的茶会上打听到彭燁师傅的灵验事蹟,她立刻动身前往秘境般的地址,如同刘备三顾茅庐,直到第三次拜访,彭燁才愿意现身替她占卜。 在闵冬瑶儿时的印象里,十一年前的彭燁,容貌和如今一模一样,留着一头蓬乱的长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几岁。 他的占卜收费高昂,只有生存于上流社会的富人才会愿意用几百万换来一个答案。 开始正式占卜前,彭燁盯着当时还只有十岁的闵冬瑶好一阵子,年幼的她自然是不明白那张狂傲的脸写着什么。 何芸也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礼貌的询问:「我们冬瑶怎么了吗?师傅您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彭燁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专注看着女孩,彷彿这么凝视就能从瞳孔中攫取出讯息。 「差点忘了,师傅您多做一个预言就会多收一次费用吧?没关係您儘管说,这边收费不是问题。」 彭燁像是回过神般,转而抚了抚桌上一块纯黑的石头,勾起一个违和的微笑:「没什么重要的,不会收费。」 「请问……是什么意思呢?」何芸心里有些不安,急切却又压抑着,小心翼翼问道。 「你……」彭燁缓缓开口,对着闵冬瑶慎重的说,「你将会在20岁那年的10月,交到第一任男朋友。」 她了眨眼,有一股微微的温热感衝上脸颊。 「啊?原来是我们冬瑶未来的恋爱运势,那就好。」何芸欣慰的微微笑,松了好大一口气。她转向女儿,笑着说:「冬瑶,快跟师傅说谢谢。」 闵冬瑶抬眸,对于这个预言不慎满意,「我二十岁才会交到男朋友?怎么可能会这么晚?」 二十岁,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而言,还要朝思慕念苦等一个人生。 开什么玩笑呢? 她当时在小学班上可是很受欢迎的,妈妈甚至担心她会不会小学就带了一个男朋友回家,这么一个小人气王,怎么可能连最青春的高中年华都单身度过,大学三年级才交得到男朋友? 彭燁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就像疯子一般狂傲。 「哎,你这小傢伙在说些什么?」何芸赶忙制止孩子的口无遮拦,不断向他道歉:「师傅,真的很抱歉,孩子还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我才没有不懂事!我跟韩浚还有亲亲过,我们升上国中就会交往了,才不会等到二十岁――」 「天啊,你这孩子……」她更着急的摀住闵冬瑶的嘴,羞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彭燁以见面以来最接近真笑的模样笑了起来,「没事,那开始谈正事吧,何女士,你今天来找我,想问什么?」 何芸顿时收敛起仪态,换上严肃的神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慎重的说:「是这样的,师傅,因为再等下去我就是高龄產妇了,我和丈夫最近打算生第二胎,但丈夫那边的家族是财阀,手足斗争很严重,就怕会有什么危险或意外,我想问问最近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闵冬瑶在一旁边把玩手机吊饰边等候,偶尔听着母亲和占卜师两人的谈话。 彭燁桌上有很多石头类的物品,以她无法理解的动作摆弄了许久后,才终于抬起头望向何芸。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有别于刚才对闵冬瑶的恋爱占卜,这回他的嗓音压低了许多,只吐出了一句话。 何芸不自觉靠向前,看上去有些失望,更有些悲伤,「那什么时候才适合呢?或是,我该怎么做、注意什么才能安全的生下第二个孩子?」 「你不会有第二个孩子。」彭燁悠悠的说,「因为,你们夫妻俩会在明年二月分开。」 如同被闪电劈下,将思绪轰的一声炸成一片狼藉,闵冬瑶停下手指间的动作,震惊的瞪着母亲,而映入眼帘的,是母亲从来没有流露过的神情。 闵冬瑶是能理解身为当事人的母亲为何会如此崩溃,毕竟她一直十分骄傲出身于一个幸福的家庭,不仅衣食无忧,从小更是在满满的父爱母爱中成长的。 此刻还如此相爱的两人,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后突然分开? 第一章(3) 自从彭燁占卜师告诉她们这两个预言,闵冬瑶曾经多次坐在窗边想像着二十岁的到来,疯狂期待着二十岁的十月。 这位未来男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走进自己的人生?他们会怎么邂逅?会怎么曖昧、怎么交往?他会有一张男神脸蛋吗?那她还会有第二个男朋友吗? 无数问题充斥在小小的脑袋瓜,会有这么多好奇,正是因为那个看不见的希望,乘载着她兴奋的想像,让这个预言变得那般耀眼。 然而,这充满悸动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闵冬瑶的父母果然在师傅预言的二月离婚了。 一夕之间,原本美满的一家三口硬是狠狠分裂。 他们离婚后,闵冬瑶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她永远记得,在新联络簿资讯栏上打勾单亲家庭时,内心那种坠落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始终不认为这是占卜师说中了预言。 闵冬瑶年纪虽小,观察力却很细微,何芸是在见过彭燁后才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平时温柔随和的她大反常态,时常在半夜哭泣,最后两人都忍无可忍,走上了分开的结局。 方芸是先设定了结果,带着答案去看问题,一切才会变得可疑。 当时,闵冬瑶愤恨的要司机载她去见彭燁,试图向他宣洩满腔怒火。 她始终相信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就算自己还小,带着大人也要他解释清楚。 然而,抵达现场时才发现原本的房舍已经成了空屋,那个占卜师早就跑了。 彭燁不是真的预言出了什么,而是他看准了客人的不安和脆弱,为了鉅款而欺骗了他们。 多亏他,闵冬瑶年仅十岁就彻底看破了这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怪力乱神,就连听到同学讨论塔罗牌都会充满嫌恶。 「你这个骗子竟然能存活到现在,还没被告上法院。」她瞪着这位连出现在梦中都会令人咬牙切齿的占卜师,气愤的说:「你应该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彭燁邪魅一笑,并没有丝毫错愕,「每年因为命运不如己意来怪罪我的人不胜枚举,我当然不会记得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你到底还想歛多少财、欺骗多少可怜人?都是你不负责任的谎言毁了我们家!你――」 「闵冬瑶!你是怎么了?快住嘴啊!」周玥一把拖住她,并不断向占卜师道歉。 彭燁没因为她的失态而有所动摇,平静的整理着桌上的石块。 「师傅,非常抱歉打扰了,我先把她带走了!」 周玥紧紧按住她那胡乱挥舞的双拳,直到离开屋舍的前一刻都还对占卜师口出狂言。 「等等。」 彭燁叫住她们。 「你的劫难就快到了。」 一阵冷冽的寒风颼颼刮过,令人毛骨悚然。 闵冬瑶回过神,意识到他是对着自己说。 她不屑的笑了起来,「是吗?不过你这次的预言有bug,十一年前你还告诉我,二十岁的十月,也就是下个月,我会交到人生中的第一任男友,这种喜事如果是真的,就刚好打脸你现在这句话了。」 他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走,然后用力关上门。 照着原路离开这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周玥委屈的碎念着:「真是的,你到底在干嘛啊,怎么会突然发疯?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里欸,现在竟然要无功而返了。」 「周玥,你不准再来这种鬼地方了!」闵冬瑶挣脱她的束缚,认真的说:「那个占卜师是个骗子,我爸妈就是因为他才会离婚。」 「这么说,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诈骗占卜师……难道就是他?」 她冷笑了一声,「没错,难怪地址这么隐密,就是因为他诈骗了太多人,现在在跑路了吧?」 「欸?你看前面路口的那个女人,那不是刚才让师傅占卜完的客人吗?」周玥指着不远处倚靠在路灯旁的身影,「她看起来很不舒服欸,超级虚弱,感觉快昏倒了,怎么会这样?」 确实是刚才从彭燁那儿离去的女人,留着一头波浪捲发,打扮十分精緻,从头饰到洋装到高跟鞋全都是精品,她扶着路灯桿,连身子都站不直。 霎时,那女人的双腿忽然瘫软,被人行道的高低阶顺势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随即发出一声哀嚎,一脸痛苦的趴在地上。 周玥倒抽了一大口气,两人同时跑向她,迅速搀扶住那微微颤抖的身躯。 「你还好吗?怎么了?」 女人似乎痛得说不出话,白皙的脸蛋皱成一团,她张了张口,最后索性放弃,紧紧抓住闵冬瑶的手。 第一次遇见这种紧急状况,她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寻求其他路人协助时,突然看见那米白色的裙摆渗出鲜血,以惊人的速度逐渐被染红。 「周玥!快点叫救护车!」 第一章(4) 跟着救护车一同抵达医院,她俩一言不发在急诊室外等候了许久,几乎过了大半天。 「是你们两位送梁女士来急诊室的吧?」一位护士走向她们,「病患现在已经在病房休息了,她说想见见你们。」 周玥惊讶的问:「她要见我们吗?」 「没错,你们跟我来吧。」 护士转身领着她们上电梯。 跟在她身后,周玥小心翼翼的问:「冬瑶,急救完毕代表那个女人应该没事对吧?我看她那样……该不会是孕妇?」 闵冬瑶心有馀悸的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 「真希望她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她担忧的说,「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里待这么久。」 「毕竟她的家属也还没抵达,我们当然要在这陪她一下啊。」 「很难得欸。」周玥用新奇的眼神盯着她,「你不是最讨厌多管间事了吗?竟然会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 闵冬瑶动作微微一滞,迟疑的说:「她跟我妈妈好像。」 「真的吗?那个女人看起来应该也三十初头而已吧,你妈妈看起来这么年轻吗?」 「你忘了啊?我最后一次看见我妈,也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周玥的神情忽然沉了下来,「噢,对喔,抱歉。」 「没事啦,干嘛道歉?」她硬挤出一个微笑。 如果只看背影,那真的与印象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淡淡的栗褐色捲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右侧别着一个蝴蝶造型的水鑽发夹,还有那件米白色小香风洋装,也是同一个名牌。 「就是这里,你们记得别聊太久喔,病患现在很需要好好静养。」 「好的,谢谢。」 护士叮嘱完后便转身离去。 闵冬瑶随意留意了一下特等病房摆设,从这奢华的规模看来,这个女人果然也是来自豪门的贵妇。 关上门前,她看见房卡上写着病患姓名:梁蓓媛。 「抱歉还让你们跑了一趟,快过来坐下吧!」梁蓓媛招招手,露出温柔的微笑,看上去已经脱离险境,「真的很谢谢你们第一时间将我送医,我才能保住这个孩子。」 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唇角停滞在一个哀伤的弧度。 周玥关切的坐到她身旁,「这么说,你的孩子没事囉?真是太好了!我们还很担心……毕竟,真的流了好多血。」 「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们,医生说再晚个几分鐘,也许就保不住了。」梁蓓媛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样听起来,你应该很小心吧?那怎么会原本站着却突然在马路旁跌倒呢?」闵冬瑶忍不住将这个憋闷许久的疑惑问出口。 她愣了一会儿,神色幽暗的垂下头。 周玥连忙打了圆场,笑着说:「如果觉得太隐私的话,也可以不回答的!」 「没事的,只是……说起来也有点羞愧。」梁蓓媛有些难堪的捏了捏衣角,「你们也看见我在彭燁师傅那占卜了吧?他给了我一个的预言,我想得太入神了,一直到路口那儿还是难以接受,可能是因为打击真的太大,才会突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双腿瘫软的时候又刚好被阶梯绊倒,就……」 周玥小心翼翼的瞅了闵冬瑶一眼,她正努力抑制住心中不断翻腾的怒火。 「所以,你会差点失去孩子,竟然是因为那个骗子?」 「什、什么?你怎么会说彭燁师傅是骗子?」梁蓓媛猛然抬起头,脸色闪过惊惶。 「反正就是不要太在意他说的话,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预言了。」闵冬瑶倾身向前,严肃的问:「那个骗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梁蓓媛犹疑了几秒,歛下眸回答:「师傅说……我今年十二月会遭逢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感情变故,但是,这孩子的预產期就是十二月啊,如果在这个时间点和我的丈夫……」 望着她惊慌、恐惧的模样,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当年母亲听见自己的预言时,也是这样的反应。 闵冬瑶的双手在不知觉间早已握成了双拳,「你千万不要因为那些胡说八道的诈术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是,我就是听说彭燁师傅的占卜非常灵验,而且直言不讳――」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她逕自打断。 「什么?」 梁蓓媛与周玥异口同声惊呼,周玥更是搂住好友的肩,在她耳畔压低嗓音说:「闵冬瑶,我看你是疯了,到底在说什么傻话?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乱担保,你是能证明什么啊?」 「那个骗子十一年前曾经预言,我将会在20岁这年的10月交到第一任男朋友,刚好,距离现在就剩下不到一个月。」她轻轻挣脱周玥的手,自信的说:「那只要我在十月前就交到男友,这个预言就是错的啦。」 周玥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解释着:「也就是说,如果冬瑶真的在九月就脱单了,这就会代表彭燁师傅的预言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是可以扭转的!」 「没错。」 梁蓓媛怔着眼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担忧的说:「你还是别拿自己开玩笑比较好,如果因此害你错过真正的良缘,那我……」 「哎,别担心啦,反正我本来就不相信那些玄幻的东西,而且我最近正好想谈谈恋爱,ok的!」闵冬瑶豁达的拍拍胸脯,要她放心。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静养身子,冬瑶一有什么进展,一定会立刻告诉你的!」 「没错,在这之前,你千万不要去想那个占卜师对你说过的预言。」她对梁蓓媛慎重嘱咐,就怕她又受到太大的情绪波动。 梁蓓媛最终妥协,眼眶盈着泪水不断道谢。 第二章(1) 遇见彭燁师傅和梁蓓媛,那差点被遗忘的预言就这么重新翻了出来,算了算日子,距离二十岁的十月一日,还剩下半个月。 闵冬瑶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在短短两周内喜欢上一个人,但要找一个男友,两週绰绰有馀。 要找到这种暂时性男友,最乾脆的方法就是去男人的集散地――夜店。 和一个花花公子交往,任务完成后分手时才不会太有罪恶感。 但不巧的是,她前几天才因为挥霍无度把副卡帐单刷出了新高,被父亲无情冻结一个礼拜,实在不想自己花钱,于是决定走个省钱的路线,将目的地改成自家集团旗下的酒店。 「呦,闵冬瑶,你到了啊!」李优在看见她后,立刻晾下眼前的客人,前来热情迎接。 闵冬瑶比了比手势要他压低音量,「我再强调一遍喔,你可别告诉我爸我来过,我今天是逼不得已,有很重要事情要办。」 「当然、当然,我连一个同事都不会说!绝对会用尽生命保密!你交代我的也都准备好了,今天你开的所有酒都算我这里,你儘管点!」李优笑盈盈的拍拍她的肩,「那你也会履行承诺对吧?帮我在董事长面前说点好话……每天看主管的脸色真的快往生了。」 「这你别担心,我绝对会告诉我爸,你是整间酒店最勤奋、最认真的职员,尽心尽力卖命工作,能力绝佳,廉洁奉公,超群绝伦,出类拔萃,智勇双全……」她滔滔不绝念出毕生所学的成语,换了口气继续说:「保证你从公关升官到业绩干部,成为整间酒店第一个入行一年就升迁的人。」 李优听得心头荡漾,「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我真不知自己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分,何德何能在这辈子遇上一个『霍朵集团董事长唯一千金』的高中同班同学。」 「过头了喔。」闵冬瑶乾笑了几声,回归正题:「所以,你刚刚接待那么多组客人,有没有哪间包厢顏值特高、年纪小一点的?」 「当然有啊!那个a3025刚刚进去了一群超夸张的男人,各个身材惊人,虽然看起来是有一点兇,但应该不是什么流氓。」李优回想起来依然振奋,那一群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面,差点没把他掰弯。 闵冬瑶双眼一亮,坏男人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喔对!而且他们还叫了好几个小姐进去,要把你弄进去简直轻而易举。」 她微微一愣,「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然就是把你扮成其中一个小姐送进去啊!」 「什么?我堂堂一个霍朵千金,直接走进去不就好了?还要变装?」 李优翻了个白眼,「拜託,你这样暴露身分还得了?等等不小心传到你爸爸那儿就完了,而且你这种行走的金库隻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稍不注意被绑走了我可赔不起。」 闵冬瑶眨了眨眼,倒是有几分道理,是她自己思虑不周。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喝醉把自己是小富婆的事实说出来啊!知道吗?」 她一秒变脸,乖顺的点点头,「知道了,那走吧,带我去变装。」 两人开开心心进电梯,而此时,墙边一个男人缓缓走出阴影。 他邪恶的勾起嘴角,迅速搭上电梯,回到a3025包厢。 第二章(2) * 钟诺坐在包厢一角,低头盯着手机萤幕。 厢房内充斥着十倍浓缩的菸草味,昏暗的灯光中闪烁着点点霓虹,几个人狂欢的歌声爆裂般的从音响不断轰炸而出,一群男人搂搂抱抱着几个衣着轻便的女人,各个举杯畅饮。 独自沉稳的钟诺是画面中唯一的静态生物,显得格格不入。 「哥哥,你不玩玩吗?」一个女人贴了上来,饱满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顾忌贴住他的手臂。 钟诺平静的睨了眼,抽开那被紧贴着的手。 她因这冷漠的态度有些惊愕,身为酒店的王牌公关,还没有哪个客人曾对她如此淡然。 难得在酒店里遇到这种相貌非凡、气质异常高贵的客人,原想好好把握一番,想不到,却狼狈的惨遭无视。 一旁的魏楷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色,「识相的话就去找别人吧。」 女公关张了张口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瞥见钟诺那凛冽的眼神后,所有气场都萎了下去,没多囉嗦便转移目标。 魏楷瞅着那个阴沉的男人,叹了口气:「大家都嗨成这样,你还能气定神间也是很厉害,你是来这里喝酒的吗?」 「是。」 「……」 魏楷没灵魂的笑了笑,「你好歹也给方湛一点面子,老大的宝贝独子生日,每个兄弟都用尽全力陪他嗨,你看看自己多没诚意。」 「所以我不是出席了吗。」 魏楷不知该如何反驳,钟诺平时可不会轻易答应来酒店。 说人人就到,方湛兴冲冲打开包厢大门,一进厢房就暂停音乐,一把抢过麦克风。 「兄弟们,知道我刚才听到什么吗?」他丝毫掩藏不住兴奋,「霍朵集团的千金现在就在这间酒店里!」 听见关键词「霍朵集团」,钟诺终于抬起头,静静聆听。 「真的假的?一直只听说过那老头有个女儿,还真没见过本人,连个年龄都不知道。」一旁的兄弟惊奇的说。 「该不会长得跟那老头一个样,还是其实是个老女人?我看他也不年轻了。」 方湛自豪的摇摇头,「我刚刚就远远看一眼,超正,皮肤白得发光,还有那腿……又直又纤瘦,重点是超嫩,看起来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 「真假!还有这种事?」 「那不就完全是你的菜了?上了啊。」 「美色和财富兼得欸,真有你的。」 他这回露出自信的笑容,「用不着我出手,她会自己来我们包厢。」 这番言论引起男人们的议论,纷纷开始起鬨。 「好了,你们继续唱吧,谁都别想跟我抢。」方湛重新打开ktv,兴致高昂的搓了搓手,「我要来好好准备一下。」 他走向角落的空位,不怀好意的微微笑,馀光瞥见那个一向不可一世的钟诺,竟然难得正眼盯着自己。 「怎么?你也有兴趣是不是?」 钟诺挑了挑眉,不发一语。 「也对,你对那个霍朵集团很关注吧?」方湛拿起玻璃杯,注入满满的上等葡萄酒,「但别想抢啊,我是不会让的。」 钟诺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从口袋拿出一包不明粉末,一点不剩全倒进酒杯。 他微微瞇起眼,「你想做什么?」 「哇,真难得欸,你竟然会过问我的事?」方湛笑得放荡,「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下药啊。」 这话一出口,一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魏楷也抬起头,错愕的问:「你疯了吧?下药?你该不会想强姦?还是绑架?」 「到什么程度就临场发挥囉,我看那女的为了不让她爸知道自己来这里,还要装成酒店小姐呢,说不定也不敢报案,这种天大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钟诺沉下脸色,这男人依然荒唐的无可救药。 「欸,你们该不会想插手吧?」方湛挑起眉,语带威胁。 他背后的靠山可是整个帮派的大家长,这里哪有人动得了他? 魏楷压低声音对着钟诺说:「你现在还需要这个帮派的帮忙,最好不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跟老大撕破脸。」 他冷笑了一声,「你想多了,我也没那么鸡婆。」 最后一个音刚落下,包厢门被打开了。 五个女人热情的招呼着,钟诺一眼就看见了其中最突兀的那位。 她化着与其他人风格完全迥异的韩系妆容,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五官十分精緻,清澈的眼眸无辜中却又带点娇媚,就连俗艷的清凉布料都能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那玲瓏有緻的体态更是隐藏不住贵气。 那张清纯的笑顏,再过一会儿怕是就要流泪了。 第二章(3) * 一走进包厢,闵冬瑶就懵了。 这些男人……确定不是黑帮吗? 确实是各个身材精壮有型,顏值又普遍在平均值之上,但看着一群喝醉的猛男狂欢,这画面挺恐怖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好怕的,这里还有这么多小姐姐作伴,只要模仿一下就能融入了,很简单。 「哥哥,你很久没来了,人家好想你啊……」一个漂亮小姐姐拉长了尾音,嗲声招呼其中一个客人。 闵冬瑶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一点都不简单。 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前,这服装是有点太裸露了。 还有下半身那只有小小一截的布料,总感觉自己只要稍稍弯腰就会走光,更别说是坐下。 但很快的现实就证明,牺牲是会有回报的。 才刚进厢房不到一分鐘,就有个染着金发的男人嘻皮笑脸朝她走来。 「你是新来的?来这边坐吧!」他逕自搂住闵冬瑶的肩,带领她入座。 这个男人明显最没有黑帮的架势,看起来既不骇人也不阴森,就像个普通的轻浮小哥。 嗯,很符合正在寻找的条件:高顏值、轻佻、积极主动。 判断完毕,闵冬瑶锁定了目标,开啟热情模式。 如果真演不起来,那只要将每句话的「我」都替换成「人家」,铁定有点用。 「哥哥,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新来的?」她露出风骚的微笑,刻意学着拉长尾音。 是有些生硬,但一切都在正轨! 对方似乎十分意外她会如此表现,愣了一下才开怀大笑:「因为我在这里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啊!你叫什么名字?」 闵冬瑶快吐了,但她忍了下来。 油腻是好事,至少应该很好上手。 总不能报上真名,她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回覆:「人家叫冬冬,那哥哥你呢?」 「冬冬啊?哥哥我叫方湛,怎么样?混江湖一定听过我的盖世英明吧?」他拍拍胸脯,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男人给的第二印象不太对劲,好像有点傻。 可闵冬瑶还是决定再观察看看,没戳破他的英雄幻想。 「唉呦,人家没有在混江湖啦!」她扭了扭身子,突发奇想似乎能再加点戏,迟疑的喊了声:「讨――厌啦……」 方湛又停顿了一下,笑得更猖狂了:「很好、很好,我喜欢!那冬冬你几岁了?看起来真的很年轻欸。」 「人家今年……嗯,二十四岁!」帮自己加个四岁,看上去应该更速配。 「哇,完全看不出来欸!那你猜猜哥哥我几岁?」 闵冬瑶突然摀住嘴,惊慌又无辜的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方湛急忙关心。 「人家好像叫错了,你难道不是刚满十八岁吗?我怎么忍不住叫哥哥呢?是不是因为你太给人安全感了!」 他张了张嘴,恍然大悟般的拍起手来,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啊!你这个小机灵!我都二十八了!」 闵冬瑶不太喜欢这个绰号,但因为成就感爆棚,演得也挺快乐的,不自觉就继续吹捧了。 「来,这酒是整间酒店里最贵的,哥哥赏你。」 方湛将一杯已经倒好的美酒送到她面前,自己也举起另一杯。 「哇,谢谢哥哥!你对人家真好。」 「来来来,乾杯!」 喀噠。 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板,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两人同时放下酒杯,低头看向脚边,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滚着滚着,轻轻碰到她的鞋跟,停了下来。 「抱歉,耳机掉了。」 钟诺伸手拾起,没看他俩半眼,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男人也怪,这么嘈杂的卡拉ok包厢,戴什么抗噪airpods? 「真是……你这傢伙扫什么兴!」方湛咒骂了几句脏话。 不过这一看,闵冬瑶迟迟收不回目光。 她在心里吐了口脏话。 他,完全是她的菜。 闵冬瑶完全愣住了,那优越的骨相十分不科学,在黑暗中稜角分明,漂亮的内双眼皮下就算是阴沉又冷漠的眼神,依然好看。 要是刚才进门就看见这如此非凡的顏值,她绝对用不着演技,本色演出。 「来,冬冬,喝吧喝吧!」 方湛出声才终于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闵冬瑶挤出微笑,还是必须演完,努力陪酒。 她不疑有他,碰了杯后啜饮了几口。 这酒很烈,辣得舌尖呛麻,小酌几口后开始有些微醺。 但这位方湛先生就不同了,他也只不过比她多喝了一点,没几分鐘就醉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闵冬瑶嫌弃的瞪着他,就算只是要谈一场速战速决的恋爱,也不想找这种逊咖。 倒是……甩掉一个,现在就能专心下手下一个了。 第二章(4) 那个男人看上去真的像流氓。 但比起街头地痞,更像电影里那种坐幕后的老大,那顏值就算在金字塔顶端也超群绝伦,衣着整整齐齐,外型也十分乾净,有种莫名干练的气场。 闵冬瑶捧着酒杯朝他挪过去,现在已经被酒精壮胆了,好像要她上山下海都无所畏惧。 她一口气移动到钟诺的身侧,睁大水汪汪的眼望着他。 那下顎线是认真的吗,确定不是用刀磨过?看着看着不禁就呆了。 「嗨!」她加重了点鼻音,这嗓音听起来嗲得让人反胃,「哥――哥。」 这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连耳边有苍蝇都不会如此镇定。 闵冬瑶委屈的皱了皱鼻子,她这一辈子还没有被男人忽视过。 很快的,她便发现原因,钟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她彷彿发现新大陆般,将耳机拔了下来。 这举动完全触动钟诺的界线,他转过头,那轻轻一眼便溢出了杀气。 但闵冬瑶可没这么胆小,她正疯得快乐:「喔!是airpods欸!人家见过它。」 钟诺十分平静,他还没有见过哪个airpods长得不一样。 原本预期这男人可能会问点问题,例如:在哪见过之类的,但很显然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它刚才滚到人家的脚边了,有点肌肤之亲,我们也算是有缘份!」闵冬瑶怜爱的望着小小的耳机,句句浮夸。 眼看自己的东西被这么褻瀆,钟诺果断将耳机从她的指尖拿下。 「喔!」她惊讶的捂住嘴,「哥哥,我们也见过吧?」 好个胡乱认亲,钟诺转个角度,眼里藏不住对她的鄙夷。 「绝对不会错的,哥哥你这么好看,人家看一眼就牢牢记心底了。」闵冬瑶摇了摇他的手臂,尽所能试图扭出一点妖嬈。 不料,钟诺的脸完全沉了,他严肃的命令道:「放开。」 咚。 她听见了什么,好像是心脏错位的声音。 醇厚又迷离的低音炮!低沉的一句暗哑却将共鸣盪到她心里去了,这语气中浓烈的威吓不但没把闵冬瑶吓着,反而为这种激情深深着迷。 她捧着自己的小心脏,眼巴巴的望着钟诺。 他扯了扯唇角,不懂这是什么脸。 「哥哥,我中枪了。」 「?」 「哥哥,你的声音真的太好听了,多说点。」 「……」 钟诺面无表情的向左挪位置,心无旁鶩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 「是人家话太多了吗?反正都这样了,那就继续吧。」 闵冬瑶赶紧追上,重新补上刚才空出的空位。 「哥哥,光线这么暗还滑手机对眼睛很不好喔。」他像铜墙铁壁打不穿,闵冬瑶从口袋拿出手机,「人家来帮你。」 她打开手电筒功能,亮晃晃的白光顿时照亮包厢阴暗的这一小角,将钟诺的手机玻璃萤幕照得反射出刺眼亮光。 他一把用手掌盖住光源,一微秒的瞬间便切断手电筒,恢復一片黑暗。 「你到底想干嘛?」 一声震怒的低吼自男人的口中深沉发出,一旁几个小姐姐都难掩畏惧的盯着这个方向。 那个新来的小姐,会不会横着出这扇门? 闵冬瑶表面惊惶,内心实则兴奋得不断尖叫。 「怎么会有人发起怒来这么性感?」她发自内心讚叹,殷切的说:「人家还要做些什么你才会再吼人家一次?」 钟诺的眼角微微抖了两下,瞇起眼瞪着这个疯女人。 望着她痴痴笑弯的眼,双脣还微微噘起,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匕首在外套内里,手枪在腰间皮带,是时候让这女人知道,在他堂堂钟诺面前放肆会有什么下场。 可闵冬瑶丝毫没察觉异状,继续用过度阴阳顿挫的语气娇滴滴的说:「齁呦,哥哥你干嘛盯着人家的嘴唇看?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乾净的事?」 她浮夸的嘟起唇,对他拋了个媚眼。 「太好了,很高兴哥哥你跟人家有一样的想法!」闵冬瑶开心的拍拍手,「跟我交往,我们就可以开亲了,你要啵啵还是舌吻都没问题,怎么样?」 她伸手挑逗似的戳了戳钟诺的手背,岂料下一秒,男人猛然带劲抓住她的手腕,牢牢扣在她的胸前,倾身向前将人压在沙发上。 这是闵冬瑶今晚第一次受到惊吓,突然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没想到,这个男人看似沉稳又禁慾,其实急得很。 钟诺解开外套的钮扣,那丝滑的动作撩得她春心荡漾。 他微微拉开工装外套的一侧,更让闵冬瑶紧张得闭上双眼。 只是等了半天,幻想中的激情情节并没有发生。 她迟疑的睁开眼,映入眼帘不是什么结实的肉体,而是外套内侧那一排锋利的银刀。 各种尺寸、各种角度、各种形状的匕首应有尽有。 「你再说一句话,就自己选一把。」 第二章(5) 钟诺淡然的说完后,随即松开她的手,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闵冬瑶懵了。 他是武器贩卖商吗?怎么会有人把一排短刀穿在身上? 携带这么多刀都不会不小心捅伤自己吗?不对,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就算被刀划伤了,说不定也不会流出血。 从那毫无温度的眼神看来,那些刀不是装饰,是真的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 而她只要再放肆一次,那男人真的会割破她的喉咙。 闵冬瑶打了一个冷颤,终于温驯了下来,决定换个方式。 盯着钟诺好一阵子,她小心翼翼开口:「好,那我们最后喝一杯,就当结束,行吧?」 她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两杯,等待对方回敬。 「酒都开了,你也知道,我们做这行有业绩压力。」 迟迟等不到反应,闵冬瑶一抬眸才发现钟诺正用一种幽深而莫测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该不会真在评估要拿哪一把刀吧…… 「既然是做这行,你应该也知道不要喝来路不明的酒吧?」 「……?」 闵冬瑶知道他指的不是自己现在手上这杯刚才亲手倒的,视线再拉远些,答案一目了然。 是方湛给的那杯。 那傢伙此刻安详的睡着,连鼾声都没打,与其说是醉倒,更像是迷迷濛濛昏了过去。 握着玻璃杯的指尖顿时滑了一下,闵冬瑶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 他给她下药了。 「是你、你把两杯酒调换的?」刚才的娇声娇气全消失无踪,这回说话反而有些颤抖。 捡耳机只是个幌子,就在两人注意力转移到地面的一秒之间,他将两杯酒小小换了个位置,不仅不用与老大的儿子正面起衝突,还能将责任归咎于方湛自己喝得太多醉倒了。 钟诺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说:「知道危险就走吧。」 不等闵冬瑶反应过来,他起身离去。 散场之际,是有几个兄弟喝到吐得到处都是,或是满脸通红醉倒在沙发上,但从头到尾一动也不动的,就只有方湛一个人。 「方湛啊。」 「欸,起来了!」 「x,完全睡死了,到底是喝多少可以醉成这样。」 「嘖,方湛这傢伙是怎样?自己生日结果都还没通宵就倒了。」 兄弟们将他抬起来准备回去,魏楷盯着那熟睡的脸,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他走到钟诺身旁,压低音量说:「好傢伙,你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钟诺抬眸,静静反问。 「别装了,方湛那是怎么回事?」 「就喝多了醉倒,很稀奇吗。」 魏楷笑了声,「你还真敢,连方湛都敢动。他的酒量又不差,你骗得过其他人,我这关可过不了。」 「是吗,那就当是这样吧。」 「怎么样?那个霍朵集团千金如何?」他撞了撞钟诺的胸膛,兴致勃勃的问:「我看你还把人家压在沙发上,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你竟然这么急?」 那一幕差点给把魏楷吓坏了,远远就看到他这个一向冷漠的哥儿们把一个纤柔女子扑倒,还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在大庭广眾之下进入下一步。 钟诺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他说:「什么急?我那是警告。」 「你说笑啊?你之前警告其他贴上来的女人,不都是直接亮枪亮刀了吗?哪还有这种间工夫,多此一举做这种肢体接触,我看你是不是稍微有点在意?毕竟那个女孩是真的挺特别的――」 「住嘴。」 魏楷一抬头便看见这男人不妙的眼神,赶紧安静了下来。 看来是被他说中了什么,恼羞成怒。 第三章(1) 「摘不到的星星,总是最闪亮的。」 闵冬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被虐体质,从酒店回来后一连几天都不断想起那个一脸冷淡的男人。 她甚至向李优打听了名字,但酒店也只有订位人的资讯。 要她再回去一次那家酒店,她也没那个胆。 那晚的所有发疯行径也该好好停留在黑歷史中,她堂堂一个大小姐假扮成酒店小姐,对客人毛手毛脚,这话传出去成何体统? 酒店脱单计画告吹,她一瞬间失去了原本的自信。 剩下不到两週,白天又有课要上,是要去哪里找什么男人? 「嘿,早啊。」 书包突然被拉了一把,连带将闵冬瑶的身躯硬是转了九十度,她猛然抬起头,作势出拳。 「你找死啊!」 韩浚是她从幼稚园就认识的好友,虽然国小国中高中都不曾同班过,但一直都同校,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 他摆出了招牌咧嘴笑,四处张望了几眼,「干嘛站在这里?你在等人?」 「当然啊,不然干嘛站在这里?」 「看起来你要被放鸽子了,都快上课了。」韩浚挑起眉,瞥了眼手錶,「你在等谁?」 「等你啊,好了,快点去教室吧,开学第一堂课迟到就完蛋了。」 闵冬瑶逕自跨步向前,他迅速追了上来,语带笑意:「想不到你这么有义气主动等我,我正想打电话请你帮我佔个位置,跨系选修你们外文系的课,还是需要你罩一下。」 「啐,讲得好像你整堂课只认识我。」她扯了扯唇角,低声咕噥了几句,「你不是认识我们系那个傅尹希吗?找她那种学霸更好罩。」 「喔,说到她,你前天是发疯喔?听说你们两个在中庭打起来了。」 她顿时感到迟来的羞赧,红着脸说:「你听谁说的?」 「拜託,这么精采的事,好几个人特别来告诉我。」韩浚凑向前,得意的说:「有人说你赏了傅尹希巴掌,有人说你被她狠狠泼了一身湿的水,有人说你把她推倒在地、撞到花圃,还有很多种说法,每个人的版本都不一样。」 「什么?竟然说我被她泼水?哪个混蛋说的?」她停下脚步,恶狠狠的歪了歪脖子。 韩浚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阳光的白牙,「对吧!我就想说你应该不可能打输,绝对是你出手的,去掉一些大机率是加油添醋的话,最可能的事实就是你赏了傅尹希巴掌,又把人家推去撞花圃,我说的没错吧?」 听了这番推理,她乾乾的笑了笑,虽然没被误会,但被形容得就像是什么女混混,听起来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准确来说还少了一个重点,傅尹希的饮料确实洒在我身上,只是那是我自己撞开的,才不是什么狠狠泼我,她哪有那个胆?」 「好好好,我知道担心你这种事完全是多馀的,没有人欺负得了你。」他挑了挑眉,「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像她这么乖的人,哪里惹到你了?」 「乖?」闵冬瑶一脸荒唐的翻个白眼,继续往前走,「你果然是男的,看不出那种乖乖女的心机,你真该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出手撞了她,改变了饮料打翻的轨跡,她本来想把手上的饮料装作不小心翻倒在你的衬衫外套上!」 韩浚愣了两秒,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浅蓝色衬衫外套,讶异的问:「怎么可能?我们又没有仇,她干嘛这么做?」 「对,就是你身上这件!」提起这件事就令她气得牙痒,「谁知道她想干嘛?也许是要惊慌失措的跟你道歉,想帮你把衬衫带回家洗,也可能说饮料色素毁掉衬衫了,想买一件新的赔你。」 「你是被害妄想症吗……谁会这么解读?」 「是你太迟钝!她这么做可以多了两次以上跟你搭话的机会,道歉一次,还你衬衫又一次,如果买一件新的,还可以找你一起去服饰店,说不定在路上经过餐厅,还能一起共进午餐,聊得如果尽兴,自然而然就会再约第二次了。」她一一精算了所有可能性,自信满满的说:「你可能还会觉得只是弄脏一件衬衫没什么,而这么诚挚想补偿的她是一个超级善良的女孩,因此对她產生好感。」 「……」 能这么脑补,他也是服了。 「谁叫傅尹希那傢伙有前科,你们会认识的契机就是因为她故意拿错你的课本,製造了可以互动的机会,我这双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真不小心误会人家了,那也要怪她自己有不良纪录。 约莫几个月前,韩浚第一次到她们系上修课,傅尹希看似安安静静的,但闵冬瑶透过那些一分鐘十次的小眼神,能清楚感知出她对这男人的兴致。 那女孩性格一直都很内向,就算在意得要命,也一句话都不敢主动搭。 「所以,你就因为这些猜测打了她?」韩浚没好气的说,「也有可能她是真的不小心――」 「喂,你现在是在质疑女人的洞察力?」她大眼睁得就差没滚出眼眶,差点抑制不住伸手打人,「我是这么没有社会化的人吗?难道会判断错误有没有冤枉人吗?」 你就是…… 韩浚当然没胆说出口,连忙抓住她那即将举起的右手,「不是啊,你看你这样衝动打人,还被傅尹希的父亲亲眼目睹,把欺负自己女儿的兇手逮个正着,不觉得很倒楣吗?」 那倒是意料之外的插曲,闵冬瑶那天动手打了傅尹希后,怎么也没料到围观人群中怒气冲冲的走出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男人,对她怒吼了些什么后,心疼的带着宝贝女儿离开纷争。 「那又如何?就算他想告我,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难道只有他有爸爸吗?我也有!」 韩浚叹了口气,「闵冬瑶,你真的该好好冷静一下,你还没看过高级商用英文的授课教授是谁吗?」 「嗯?当然还没。」 哪个教授上课都无妨,等等走进教室就会看到了。 「傅教授就是傅尹希的爸爸啊,让他看到你出现在这堂课,你绝对会被针对!」 「……」 手中的早餐提袋从一瞬间无力的指尖滑了出去,啪噠一声坠落在地上。 鐘声正好在此刻响起,韩浚弯腰替她捡起早餐,「走吧,上课了,我们进教室吧。」 「我完蛋了……」她悔恨的抓了抓头发,「都是你啦!」 韩浚扮了一个鬼脸,快一步溜进教室。 而此刻面对这间明明十分熟悉的百人阶梯教室,闵冬瑶却感受到瀰漫着沉重的气氛,丝毫没有学期初第一堂课的亲切感。 第三章(2) 要不要进去? 落得如此狼狈,这门槛就一厘米高也有跨不过去的问题。 教授还没到,要进教室的话,现在正是黄金时刻,换句话说,要逃跑的话―― 勿失良机。 「闵冬瑶,这里这里!」 教室座位第二排那穿着小碎花洋装的女孩举起手挥了挥,不少学生转过头瞥了几眼,连讲台旁的助教都抬眸。 她顿时定住身子,看来现在要走也来不及了。 「喔?周玥,你有帮我佔位置啊?」闵冬瑶硬勾起唇角笑了笑,心虚的拉开座椅。 「因为我下午没课,所以超早到的,第一堂课当然要提早来抢位!」 不愧是传说中的傅教授,这堂「高阶商用英文」罕见的是前排满座,否则到大学三年级这年纪了,基本上不会想坐前排与教授乾瞪眼。 「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这袋早餐是怎么回事?」她提起闵冬瑶座位上那袋有点烂掉跡象的蛋饼,贼贼笑着:「刚才韩浚超级瀟洒的把这个放在你座位上,我都没说话他就知道这是留给你的位置欸!还有,他竟然帮你准备早餐?齁呦,这是什么曖昧情结?」 周玥丝毫没掩饰住音量,果然,闵冬瑶一眼看见坐在第一排的傅尹希以自认不起眼的动作不断瞄向她们。 「他本来就很了解我了,这哪有什么?」她做出一个娇滴滴的手势,边说边瞅向傅尹希以示挑衅,「真是困扰,他是多怕我饿到,竟然买两人份的蛋饼。」 闵冬瑶没料到自己的演技如此出色,傅尹希哀伤的别过头,似乎成功被酸得半死,而就连多年死党周玥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周玥欣喜的握住她的手,「这么说,你的计画很成功欸,你在十月前脱单完全没问题吧?」 「呃……」这倒是有点困难,她压根没有把韩浚列入脱单计画的人选。 可周玥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那我们去找韩浚一组吧,要多製造点相处机会才行!」 「要分组?」一回头,果然看见前方电子投影幕显示着的四个大字:请先分组。 周玥刷下刚才的喜色,无奈的回答:「刚刚助教有来说明,傅教授会晚一点到,今天课堂要分组共同导读一份企划书,内容是第三周期初考的其中一个范围,所以要我们先找组别,三到五个人一组。」 期初考? 选课前就听过各种精彩传闻,这堂课堪称全校最硬,只有傅教授搞得出这种不人道的考试。 周玥指了指第一排那个短发女孩,压低音量说:「还是你觉得分数比较重要的话,要不要找傅尹希一组?她是我们系的万年书卷奖,应该挺可靠的。」 听到这儿,闵冬瑶顿时收起唇角的笑意。 「周玥啊……」她眼巴巴的说:「我应该会退选。」 她用力捏住好友的手,就怕她是没睡醒傻了:「醒醒啊,这样就拿不到商业学程了,都修完初阶和中阶商用了,哪有人不把高阶修完的!」 「我当第一个行了吧?突然觉得拿不到学分学程好像也没多可怕。」 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闵冬瑶,你的洒脱可不能用在这种地方。傅教授的课虽然很艰难,但是没有那么容易被当的,之前被当的几位学长姊都是因为出言顶撞才被针对,你就忍一忍,一学期撑一下就过了。」 如果只是课很硬,那就不会是问题了。 「被教授针对的话,一定会被当吗?」抓住了关键词,她抿起唇,意识到大事不妙。 「这很正常啊,傅教授脾气超顽固,顶撞他当然会出大事。」 闵冬瑶一把扯住自己今早精心整理过的捲发,懊恼的挠挠头,「那我更要退选了,周玥,别阻止我。」 「你怕什么,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不会和他起衝突,你又没有前科纪录。」 「我前几天不是打了傅尹希吗?傅教授就是她爸啦!」 周玥终于停止说服,露出一种怜悯的眼神,令她浑身不舒爽。 「所以,我是百分之百会被针对的。」闵冬瑶叹了口气,提起书包决心离开这间教室,「抱歉,原本说要一起修这堂课,你能谅解这个状况吧?」 「没事啦,失去学分算什么?至少你赢了韩浚的心!」她定睛瞪着前方,唇角瞬间凝滞,「噢,看来你也没有完全赢喔。」 闵冬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目光正好落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傅尹希一脸羞涩的向韩浚搭话,邀请他一起分组。 「真稀奇,傅尹希竟然敢主动跟他说话,看来她被你教训过有长进喔。」 压断理智线的,是韩浚似乎答应了那个小绿茶。 「一瞬间失去三个组员,最惨的是我吧,看来我得找其他人了。」周玥张望了一会儿,突然亮起双眼,「等等,那个人是谁?」 「嗯?哪里?」 周玥瞇起眼瞅了半天,突然激动的摇了摇她的手,「欸!闵冬瑶,快点看!那个肩宽是合法的吗?很帅欸,超级帅!」 在这遥远的距离下难以看清楚那张模糊的脸,闵冬瑶如同被什么邪教吸引,往上走了几层台阶,映入眼帘的人影终于清晰。 ! 她无声发出尖叫。 他……不是酒店里那个流氓吗! 第三章(3) 奇怪的是,那曾经阴沉的内双眼皮在阳光照映下闪烁着晶莹,在她眼里竟然產生了像小动物般无辜的错觉。 闵冬瑶用力闭起眼再重新睁开,看见的依然是同一个身影,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张脸和那顶流般的盛世容顏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他是……学生? 就算是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所大学,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外文系大三的选修课上! 「如何?你认识吗?这间学校应该没有你不认识的帅哥吧?」周玥跟了上来,期待的等着答覆。 没错,全校可没有她没注意过的帅哥,她十分确定,这个酒店流氓是第一次踏入这所校园。 突然间,他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 闵冬瑶吓得别开视线,转过身背对着后排座位,整颗心脏都在乱速跳动。 「你什么脸?你该不会知道他是谁吧!」 她没回答,因为确实是算认识。 「真的假的啦,怎么认识的!我都不知道你有认识这么帅的男生,快快快,给我好好讲讲。」 怎么认识的……? 想起那晚在酒店荒唐的行逕,闵冬瑶迅速摇摇头大喊:「当然不认识!」 「什么嘛。」周玥叹了口气,「也是,这种顏值你一定是第一次见到才没有对他下手。」 不,她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就对人家下手了。 一旁同系的同学逮到谈话的空间,忽然插话:「哇,原来连闵冬瑶都不知道他是谁欸。」 闵冬瑶转过头,才发现这群女同学都殷切的注视着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听着两人说话。 「会不会是学弟?是新生的话你也许没见过。」 「不是吧!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年纪比我们小,反而有种成熟的魅力,说是研究生都不为过。」 「那会是谁?转学生吗?但他看起来很成熟,应该很少人大学快毕业才转学吧。」 「或许是重考很多年的新生?」 「不可能,重考这么多年上我们学校也是满惨的。」 「还是别系有人去整形了?」 她们七嘴八舌讨论着这位新面孔,闵冬瑶仍胆战心惊,压根没有认真听。 周玥突然插了一句话:「这么好奇的话,你们直接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吗?」 这群女孩瞬间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覷开始用眼神指使其他人去。 「不然,闵冬瑶你去吧。」有同学突然拱出她,很快引起其他人的附和,「我们几个里面最适合的就是你了。」 「对呀,你应该很有经验吧!」 越来越多人赞同这个推荐,不自觉就有人做出了结论:「那就决定了,交给你囉,我们相信你!」 闵冬瑶慌了,要她去搭訕,那男人一开口就会曝光两人不仅认识,还经歷了一个荒唐的夜晚,这怎么行? 「等等啦,我才没有答应。」她拨开大家积极主动的手,「我去的话,如果那个同学不小心被我迷倒了,我怕你们会羡慕,我不想得罪嫉妒的女人――」 「哎,不会啦,你先成功再说。」 语毕,只留下一片寂静。 女孩们突然开始对闵冬瑶惊慌的比手画脚,眼神不时飘向她身后,更有人直接娇羞的背过身,拿起随身镜补妆。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如同故障机械般缓缓转身,闵冬瑶僵着身子抬起头,一眼对上对方的目光,再次感受到那十万伏特的电流衝入脑门。 话题的主人公同学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 闵冬瑶绝望的闭上眼,做好要被拆穿谎言的觉悟。 岂料这男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没说,反而像是被逗乐般微微一笑。 她彻底懵了。 唇角停在那个弧度,他现在是在笑吗? 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笑了? 这不可能,那个目中无人的傢伙怎么可能会这样和蔼的正视她,甚至主动走到她面前,主动跟她搭话…… 「嗨。」他轻轻打了声招呼,引起其他女孩的阵阵惊呼。 嗨……? 这是打招呼对吧?笑着打招呼。 闵冬瑶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克制住结巴:「你、你好。」 「我叫禹棠,那个分组,你有组别了吗?」 她不明白这是哪招,难道是某种折磨人的阴谋? 一旁的周玥见这位亲爱的好友可能被电到傻了,热情的帮忙回应:「闵冬瑶还没有组!」 「原来你叫闵冬瑶啊,那要不要一起?」禹棠为她的反应感到好笑,又勾起唇角。 瞪着那陌生的微笑,她的脑袋正式断片。 该不会是那种晚上会吃人,白天没发病时就是一个正常大学生的魔鬼?在某种特定情况内心那邪恶的灵魂才会甦醒。 意识到自己在想着中二的奇幻情节,闵冬瑶用力摇摇头。 「喔?你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她这才回魂,急忙挤出笑容:「喔,没有没有,要一组当然好啊。」 最无言的莫过于刚才被拋弃的周玥,可她并不感到意外,首先,这位好友见色忘友也不是头一遭,再来,眼前站了一个男神界的顏值天花板,换做是她也不会先思考再回答。 「那分组名单就交给你填写了,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那个臭脸时性感魅力爆棚的男人去哪了?看他亲切成这样,闵冬瑶怎么也三八不下去。 第三章(4) * 闵冬瑶没有退选商业英文课,她一时衝动答应了禹棠的分组邀约后,就算想退也没办法。 因此她还是乖乖出席第二周的课程了,为了躲避傅教授的视线,她让周玥别替她留前排的热门座位,自己选择了最后一排的空位。 值得庆幸的是傅教授在学校德高望重,一堂课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时间都交给助教,非必要不会特别开金口,也就大大减少与学生接触的机会。 趁着助教说明期初考考试方式的时间,她转头望向静静坐在窗边的禹棠。 整排座位只有他们两人,中间仅隔着一个空位及一个通道,只有稍稍别过头就能瞄见对方。 果然,禹棠很快注意到闵冬瑶那毫无收敛的目光,抬起头瞥了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有所试探。 她回想着那晚在酒店包厢里是怎么表现的,复製贴上对他拋了个媚眼。 禹棠的眼神停滞了一会儿,随即惊喜的对她回以一个大笑容。 他又笑了! 闵冬瑶惊恐的别开视线,怎么会有人笑起来比发怒还可怕? 这几乎是完全不同人的程度。 助教发下期初考试卷,总共有五十题,答题时间只给了四十分鐘,惊悚的是题型还包含了的写作题。 「请同学们务必认真作答,傅教授在期初、期中、期末三大考试安排的比重相当高,这个考试比重佔学期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五。」助教提醒完毕后,严谨的按下码表,「那现在请大家开始作答,十二点准时收卷。」 前三十分鐘的作答状态都在预料之内,至少把不会的题目都跳过后,写完了所有填空题。 然而,在考试剩下十分鐘之际,傅教授本人出现了。 他从容的从前门进教室后,推了推黑框眼镜,双手抱胸,左而右扫视了一整片埋头苦干的学生。 闵冬瑶吓得低下头,笔芯的黑色墨水在白纸上晕出了一小圈墨渍。 当她再次抬眸,傅教授从讲台旁消失了,他走入座位区,从第一排开始随意巡视同学们的作答状况。 她死命压低头,就怕任何一个角度让教授联想到她就是当眾打他宝贝女儿的疯女人。 随着教授一步一步靠近后排,闵冬瑶连身子也不禁微微发颤。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试卷和文具,拉着书包一起蹲到桌底。 在这宽敞的百人大教室,只要傅教授不走到教室最后端,就永远不会发现桌底躲着一个人。 男士皮鞋与地面发出独特的摩擦声,脚步声越来越逼近,越来越清晰,鞋尖甚至出现在桌边一角,下一步随时都会进入警戒范围,霎时,禹棠的嗓音打破寂静。 「教授,我有问题。」他举起手,唤了教授过去。 闵冬瑶看见傅教授顿住的脚步,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也随即逐渐远去,这才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幸亏有禹棠即时出声,才让傅教授调了方向,转而走向他。 她却觉得,这绝对不是巧合。 助教的嗓音透过麦克风话筒打破寂静:「时间到,请停止作答,也请同学们把试卷交上来前面的桌子。」 回过神来,闵冬瑶这才注意到事态严重,此刻必须担心的,是手上这张手写题完全空白的考卷。 交出这么显眼的一张考卷,傅教授百分之百会对这张考卷留下印象。 再者,作答完成的填空题都没有把握能拿到一半的分数了,加上完全空白的写作题,成绩绝对不会及格。 究竟是成绩不及格还是被傅教授认出来比较容易被当?这个问题的解答目前看不见跡象,能确定的是,交出这张考卷,会一次满足这两个危机。 她迅速拿起笔,瞇起眼阅读写作题的题目,妄想躲在桌子底下能多少混点时间,能写多少字是多少。 突然,闵冬瑶的视线范围中出现了一双笔直的腿,宽裤也隐藏不住那修长的比例,儘管这位同学的上半身被她头顶的桌面挡住视线,她仍能一眼推测出对方的身分。 这间教室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优越的身材比例。 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闵冬瑶猛然探出头,歇斯底里的说:「你不要停在这里!会被前面的人注意到!」 禹棠如同行走的聚光灯,他这么大一个身影停驻在桌前,肯定会引来其他同学或助教的侧目。 没想到,他没有离去,反而蹲下身与闵冬瑶平视。 从灰暗的桌底看出去,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晕透的微光如同朦胧轻纱,调出了一张唯美的滤镜,桌底狭小的空间将视线压范围缩成一副画框,闵冬瑶彷彿身在电影院黑暗的观眾席,观赏着一部3d电影。 她忍不住又吐了口脏话。 禹棠笑了一下,将自己的考卷递上前。 「你、你要借我抄?」错愕了一微秒,闵冬瑶马上摇摇头,「等等,不行,这可是写作题,用抄的太明显了。」 他亮出考卷姓名栏,问:「你的名字是这样写吧?」 闵冬瑶三个字工工整整填在禹棠的考卷上。 「还有,系级是外文系大三没错吧?」 她瞪着那张考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去交卷吧。」他简单点头示意,随即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闵冬瑶猛然叫住他,「你让我交你的考卷?疯了吧?为什么?」 「你看起来快完蛋了。」 她不可置信的笑了一声,「我如果真的交出你的考卷,就是你完蛋了。」 禹棠摆了摆手,「不用谢。」 他微微勾起唇角,离开闵冬瑶的视线范围。 望着用陌生字跡写下的「闵冬瑶」,她完全摸不透这男人的大脑构造。 第四章(1) 被那个男人搞得好几天都心神不寧的,闵冬瑶决定找个同样身为生理男性的人好好聊一聊。 下午五点,她来到体育馆的排球场。 刚结束周练习的a区排球场只剩下零星的几位数学系同学,换上一批新的电机系学生。 韩浚是数学系系排的队长,週练习结束后经常会留下来清点器材,这点闵冬瑶自然是清楚的。 绕过空无一人的器材室,她接着往更衣室走去。 逐渐靠近更衣室,却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交谈声。 竖耳仔细听,她愣住了。 下一秒,一道细柔的尖叫声轻轻划过寂静,从那连尖叫都小心翼翼的程度看来,她完全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当闵冬瑶迅速跑向门边,只见更衣室的小型铁衣架倒在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而更衣室里就两个人。 被扑倒的韩浚,还有趴在他身上的傅尹希。 两人的唇仅隔一吋之差,傅尹希直接吻到了韩浚的下巴。 好傢伙,果然是除了不敢说话,其他什么都敢。 就算闵冬瑶没有目睹这个画面的动态图,也能猜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傅尹希还要在他身上定格多久。 「天啊!韩浚……真的很对不起!」傅尹希彷彿突然回魂,稍稍抬起头以正视韩浚,「你有没有受伤?」 那也要你先爬起来,人家才有办法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啊。 闵冬瑶扯了扯唇角,瞇起眼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噢……我没事。」韩浚被压在下方,连声音都有些闷住。 「很抱歉,我是怕你被衣架砸到,才会推了你一把……」 这分明不是推了一把,是用尽全力扑倒。 闵冬瑶这人最缺乏的就是耐心,也才听了两句就再也看不下去,她伸手敲了敲更衣室大门,声响大得让傅尹希猛然弹了起来。 「冬、冬瑶?」事件女主角错愕摀着嘴,一瞬间胀红了双颊,「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没想到这时间会看到你,你不用忙着唸书吗?」 她以为,像傅尹希这种爸爸过度保护的书香世家会有下课必须马上回家的加法。 「我、我现在是系排的球经……」她越说越小声,「所以才会碰巧在这里遇到韩浚。」 「喔,真巧啊。」闵冬瑶最后瞪了她一眼,转头向韩浚说:「老样子,巷口的滷味店,你东西收一收快点出来,我很饿。」 语毕,她跨步离去。 她与韩浚一直都是这样熟悉的关係,偶尔一起吃午餐、晚餐甚至是消夜,谈谈近期发生了什么,许多不会和同性友人说的话都会不自觉倾诉。 「闵冬瑶!」韩浚很快便跟上,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你前几天不是说要168断食不吃晚餐吗,怎么?这么快就破功啊。」 「我有话要找你聊。」 他顿了一下,「什么话需要现在特地出来找我?商业英文不是会碰面吗,还有你爸爸公司的珠宝新品发布会我也会出席,因为我爸最近关节不太好,去维安可能有点勉强,我得去帮点忙,你也会去吧?」 他的话有点多。 闵冬瑶能够明显感受出韩浚自己也急于想岔开刚才的尷尬话题。 「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刚刚傅尹希那傢伙又出什么招,你才会跟她一起出现在更衣室。」她可没这么仁慈,看得出来他不想聊这话题就不谈。 「她要找我填些资料,就刚好看见我在更衣室,你到底对她有多大偏见?」 她冷冷笑了一声,「刚好啊?我就不信这么多刚好,她可是亲在你下巴上欸!」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跟亲脸有什么差别? 「噗……」韩浚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们两个小时候还不是不小心亲到过,更惨,是直接亲在嘴上。既然是不小心,这哪有什么严重的?」 笑着笑着,韩浚安静了下来,他没料到,接住这段话的,是一片寂静。 闵冬瑶沉下脸,殊不知她小时候第一次感到对这位竹马有点越界的心动感,就是因为那个不小心的亲亲。 「我知道你是看不过绿茶婊的行为,但说真的,你是多看不起我?我没有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啦!」那温柔的语气中有几分严肃,「倒是你,我看你好像没什么抵抗力,商业英文那个叫禹棠的男生对你花言巧语几句,你就晕船了啊?」 「谁晕船了!」她脑羞的大声反驳,「我在教室根本没跟他说几句话。」 韩浚没仔细听她说完便继续说:「那男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善类,一脸轻浮,笑成那样是嘴巴抽筋吗?」 「他没有很爱笑……」说着说着,闵冬瑶自己也迟疑了。 「总之你还是小心点,同样是男人,我看得出来禹棠是渣男。」 闵冬瑶没好气的笑了,就跟同样是女人,她看得出傅尹希的心机是一样的。 她噘了噘嘴,「其实我今天主要想找你聊的就是关于他啦。」 「什么?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闵冬瑶将占卜师骗子的预言、酒店荒唐记,还有出现在校园里截然不同的禹棠全说给他听。 「你刚刚说你了解男人,那你好好来给我讲一讲,他到底为什么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不是很明白吗?」韩浚想都没想,自信满满的回答:「就是你认错人啦。」 「……」 谢谢你的浅见。 闵冬瑶举起拳头,「认错你个头,绝对是同一个人!世界上pr值99的顶级顏值哪有那么容易撞脸?那种高级脸蛋连医美都整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 「好啦,我对他的个性没兴趣,倒是跑去酒店扮小姐这是真的吗?真是服了你。」 「当然是真的。」甚至还差点被下药了,「没办法,情非得已,我就必须在九月交到男朋友,现在只剩下几天了。」 看着韩浚毫无收敛大笑,闵冬瑶突然顿住。 对呀,韩浚也是个男的。 「欸,不然你帮我的忙吧,我们交往个一周――不,三天也可以。」她兴奋的说,「途中稍微抱一下象徵是情侣就好,很简单的,如何如何?」 「我才不要。」韩浚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要?这有什么难的?」 闵冬瑶没看错,他脸红了。 「青梅竹马最忌讳的就是谈到感情,你没听说过吗?」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闵冬瑶急了,「我们又不是真的,这哪有什么!」 「反正就是不要。」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失败一次,心里更烦闷了。 「欸,那个滷味……你自己吃没问题吧?」她没灵魂的问。 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有,就是突然有点饱了。」 「……」 刚才不是自己说很饿的吗。 望着匆匆离去的闵冬瑶,韩浚苦涩的抿了抿唇。 第四章(2) 闵冬瑶气着气着,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歇斯底里了。 她走进超商,一口气提了好几罐烧酒。 她一直觉得谈恋爱是件麻烦的事,看周遭友人处理、磨合各种感情问题到某个程度,反而会觉得单身是一种自由。 所以她始终相信自己会到二十岁还单身,是因为发过太多好人卡,而不是没人要。 闵冬瑶发现,因为自己的三观有点太开放,要喜欢一个人好像真的很难。 曾听别人说过,判断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只要想想看自己有没有办法想像和对方接吻,如果没感到噁心,甚至有点羞涩、幸福,那就是成了。 但摸摸良心,此刻她左边柜台就有个正在结帐的帅哥,她试图想像与他接吻的画面,倒觉得吻起来也挺兴奋的。 所以说,亲密接触和爱情真的是两回事。 男人被盯得不对劲,转头瞅了她一眼,似乎问着: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就觉得你满帅的。」 她痴痴笑了一下,拿着烧酒准备离开,一转头马上收起笑容,后方排队的客人,正是那个製造她烦恼的始作俑者――禹棠。 「嗨,又见面了。」他礼貌打声招呼,嘴角依然掛着那从第二次见面就没消失过的微笑。 闵冬瑶低调的点了点头,红着脸迅速退场。 她坐在店门口的露天座位,撬开酒瓶便是尽情畅饮。 九月就快结束了,她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不允许计画失败! 她火爆的扯了扯头发,下一秒,一阵冰凉的触感在脸颊上如同触电般碰了一下。 「啊!哪个王八――」闵冬瑶缩了缩身子,看见来者后,所有话都吞了进去。 「王八蛋吗?很久没听到这么稚气的小朋友脏话了。」禹棠满足的笑着,逕自拉了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没问过物主就开了瓶酒一起喝。 她懵然张着嘴,惊讶太多次后,好像快习惯角色调换了。 「怎么了?看你一脸要拔光头发的样子。」他眨眨眼,「有什么烦恼吗?」 闵冬瑶不禁怔大眼,「就算有,难道你要跟我聊吗?」 「当然好啊,那有什么问题?」禹棠答应得乾脆,「那我们换个舒服一点的地方聊吧,这里人太多了。」 「嗯?要去哪里?」 站在学校最高建筑的顶楼,放眼望去是十二楼高的景观。 澄黄与天蓝晕染出绚烂的渐层,夕阳掛在天际线上,彷彿从云霞中倾倒出白光,洒落在一整片高楼建筑。 每一分鐘,色调都更暖了些,望着这极具质感的落日馀暉,的确有种顺心的疗癒感。 但一转头看见坐在她身旁的禹棠,所有舒爽全都成了错觉。 和这个随身带一排短刀的男人一起处在顶楼,彷彿一不注意就会被他推下楼。 「虽然说我比较喜欢看夜景,但夕阳也很美吧。」禹棠打开第二罐酒,畅快的喝了起来,「如何?有没有觉得心情好点?」 「嗯,有……」 有才怪。 「那就好,我还担心不够浪漫。」 微风轻轻拂过发梢,闵冬瑶拨了拨乱发,眼前男人完整的轮廓映入眼帘,他笑得那般灿烂,就像真的是另一个人。 积压已久的困惑终于脱口而出:「你……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这么多?」 「我吗?」禹棠有些愣住,「是我太主动让你有负担吗?」 闵冬瑶眨眨眼,「我是说,你之前不还拿着刀要我滚吗?」 他脸上的灿笑忽然凝滞,眼中尽是惊愕。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真的很奇怪。」 他的瞳孔颤悠悠一晃,「你以前见过我?」 「也不是多以前,就上个礼拜在酒店的时候啊,难道你们真不是同一个人?」闵冬瑶不禁惊呼,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可你们连发型都一模一样,还有,左眼下都有一颗淡淡的痣,我百分之百确定是同一个人。」 听到这番话,禹棠恍然大悟。 原来她和钟诺见过面。 「啊,酒店啊?那当然是我没错,世界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人?」他低头盯着鞋尖,「我那天有点醉了,所以看起来很奇怪吧?」 闵冬瑶微微拧眉,难以信服。 「你的烦恼该不会就是这个吧?」禹棠又喝了一大口酒,挑起眉问。 她低下头,「也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他的眼中闪烁着满满的关切,「你可以信任我,我很喜欢你,会帮你好好保密。」 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球呛得连连咳嗽,闵冬瑶连忙灌了一大口烧酒。 「好吧,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係。」 望着那清澈的眼眸,闵冬瑶不自觉有些动摇,她叹了口气:「我现在需要一个男朋友。」 「嗯?」禹棠抬眸,惊讶中还带上笑意。 「这就是我的烦恼,我需要一个男朋友。」也许是酒精有点壮胆了,她说得更加篤定。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他放下酒瓶,认真的说:「你可以跟我交往。」 第四章(3) 闵冬瑶一瞬间脑袋清醒了,她怔怔的望着这男人,该不会是喝多了失忆吧?上礼拜不还拿刀拒绝了吗? 不过现在的状况,怎么看醉的都只有她一个。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你完全是我喜欢的型,我对你一见钟情。」禹棠对她挑了挑眉,「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乾掉最后一滴酒,晃了晃空瓶。 「谢谢请客,约会的时候还。」 瀟洒的挥了挥手,禹棠转身朝铁门走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 闵冬瑶用力摇摇头,不该因为这点直球打法就乱了阵脚,为了一点刺激就错愕实在老土,显得自己好像没被追过似的。 现在眼前就有个男人向自己告白,还不把握不就是真傻了? 可以顺利在九月脱单,不仅是成功帮助梁蓓媛,对方在外貌上的优势甚至能屏蔽其他她还没了解到的缺点。 就算真的不合适,分手就没事了吧,她也不是少女了,对初恋这个词没有多大憧憬或执着。 那究竟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你等等。」她出声喊了禹棠。 他停下脚步,折返走回到她面前,「怎么了?」 「不用考虑了。」闵冬瑶抬眸,严肃的凝望着他,「我们交往吧。」 禹棠微微一愣,反应三秒后欣喜的露出笑容:「我给你三秒,三秒后就不能反悔了,三、二、一。」 闵冬瑶不禁失笑,他现在看起来怎么有点可爱。 「好了,那我们就确定在一起囉,今天是第一天。」 嗯,今天是九月二十六日,预言竟然这么容易就打破了。 怎么会……有莫名的空虚感呢? 她在心里冷冷笑一声,为了占卜师彭燁的信口胡诌,小时候的她曾经纯真相信着第一个男朋友真会在十月的到来,母亲曾经深深畏惧他的预言。 如果闵冬瑶能早点证明预言可以改变,那母亲也不会走吧? 「走吧,我们下楼,要不要去吃晚餐?」禹棠对她伸出手,温柔的说。 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搭上。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指尖轻触到掌心,如此真实的触感,却还没有一点实感。 「喔,我想我们遇到麻烦了。」 停在楼梯间,两人怔怔望着已经降下的铁捲门。 闵冬瑶迅速查看手錶,已经过下午六点,这也难怪保全系统会自动上锁。 「没事,我打通电话,应该有人能来帮我们开门。」她滑开联络人,正准备寻找救援时,禹棠替她关上手机,「嗯?怎么了吗?」 他灵动的双眸闪烁着微光,「要不要就在这里待一个晚上?反正我们有很多烧酒可以喝,不觉得挺浪漫的吗?」 这……浪漫吗? 「现在从窗户望出去还能看见落日欸,超难得的美景,如何?」 闵冬瑶瞅向楼梯间的小窗口,方正的窗架框住了一小片彩霞,静下心来欣赏的话,的确十分有雅緻。 她点点头,「就这么办吧!现在麻烦其他人回来学校帮忙似乎也不太方便。」 「太好了,那我们坐下吧。」 禹棠率先坐在地面,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她也照做。 这画面有点熟悉,闵冬瑶想起了那晚在酒店,看到他身旁的空位时,自己还三八的自动填补上去。 这是他不同了还是她变了,答案似乎一目了然。 漫长的时光,和禹棠有说有笑聊了天南地北,闵冬瑶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 梦里的世界与现实相反,所以他才会变得这么温柔可亲,前一刻还在为脱单而苦的她,也才会突然拥有一个梦想般高顏值的男友。 但是,看似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步调走,闵冬瑶却感受不到预期的快乐与满足。 她对这男人是什么感觉? 好像失去了当初的那种在意。 第四章(4) * 初晨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不过片刻,和煦的微光便转为刺眼的烈日,亮晃晃的在眼皮下肆虐。 钟诺缓缓睁开眼,对于一个平时屋里一定要窗帘全关的男人而言,这个月的维生素d在这一小时内已经爆量。 迷濛的视线中依稀能看见周围陌生的摆设,有别于平时房里的黑白调简约装潢,这似乎是……楼梯间? 既然不是在房间醒来,那自然不会是舒舒服服的躺着。 但他没料到,会是倚靠在坚硬的水泥墙边。 他感到浑身肌肉沉甸甸的,尤其是右手臂阵阵痠麻,这种几乎不曾出现过的麻痺感甚至蔓延至右半肩颈,被某种不明重量紧紧压着。 钟诺动了动脖子,忽然感觉到颊边浮过轻轻搔痒的触感,他警戒的低下头,果然直觉没有错,那是微捲的发丝。 仔细看清楚那坨头发是什么后,他顿时僵直住身子,一瞬间愣住了。 他怀里躺着某种东西―― 一个女人。 整个夜里,他是坐着搂住这个女人睡的? 那褐色长发凌乱散落在女人的脸上,只露出一小片额头和半截右眉。 这惨不忍睹的睡姿在钟诺脑中颳起狂风。 除了搂着她睡,他不会还做了别的吧? 钟诺缓缓拨开她的长发……这衣襟是有些暴露,白皙的锁骨微微敞露,但好险,钮扣都完好的扣着,看上去没有被扯坏的跡象。 霎时,闵冬瑶忽然在睡梦中扭了几下,发丝擦过他的颈边,蹭得他浑身难受,更是猖狂的换了姿势,伸手一把环过他的腰间,紧紧加重了力道,整颗头埋进这男人的胸膛。 钟诺深深皱起眉,屏息瞪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被女人放肆撒野,这还是他生涯的头一遭。 瞪着这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脑袋,他嫌弃的伸出食指,用指尖最小的接触面积顶住这女人的太阳穴,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躯。 岂料她屹立不摇,反而像是揉着什么填充娃娃,撒娇似的在他胸膛上摸了好几把,低声呢喃着什么梦话,嘴里呼出的温热气息全透过薄衬衫,落在肌肤上。 钟诺的脸彻底绿了。 被用这种似触似抚的手劲肆意摩娑,他连气都吐不顺。 究竟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他这回不管什么礼仪手了,一把将人推开。 闵冬瑶就这么被丢在墙角,继续呈现披头散发的狼狈睡姿。 重获自由的钟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活动活动浑身麻痺的筋骨。 放点距离瞅着这个缩成一团女人,她蜷缩在墙边睡得安详,彷彿婴儿般纯真,没有枕头更没有棉被,是常人都会起一丝怜悯,但钟诺偏不是常人,他只是漠然瞥了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离去。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果然不该放任禹棠那傢伙醒来。 只要任由性情轻佻奔放的禹棠在外面的世界待超过半天,必会留下烂摊子让他收拾。 这次依然不出所料勾搭上了一个新的女人,只是没料到的是,口味变重了。 就算极力干预他的行为,也改变不了拥有完整意识的禹棠,这不是钟诺能控制的,活在一副拥有多重人格的躯壳里,这些都早已司空见惯。 找到一楼那牢牢关上的铁捲门,钟诺终于明白禹棠大半夜睡在楼梯间的原因,想必是和女人玩得太嗨,不慎被锁在楼上,只好在楼梯间度过一宿。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玩,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不屑的扯了扯唇角,在铁捲门旁蹲下身,对着机械动了几下,最后用蛮力硬是扳开某个铁零件,轻轻一掀便将铁捲门拉起。 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二十秒。 第四章(5) 两个小时过去,校园陆陆续续出现来上课的人潮,被遗留在楼梯间的闵冬瑶才终于被发现。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一位大一新生,走上楼梯时看见夹层间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见脸的女性,一动也不动,还以为发生命案,差点没被吓得为接下来的大学四年留下阴影。 这位新生惊慌失措通知警卫后,得知消息的周玥也匆匆抵达现场。 至于她是如何得知的? 一早打开校版,就有篇刚发布十分鐘的贴文以两百多则留言的火爆程度佔据热门最顶端的黄金位置。 忠孝楼二楼楼梯间有人死了! 滑开页面看见贴文里的照片,周玥顾不得自己上午可是珍贵的空堂,让计程车司机飆车送她来学校。 就算照片没拍到脸,周玥也绝对认得那个死者是她的好友啊!这间学校还有哪个学生会全身精品来上课?就只有这个豪门出身的小富婆。 整路心急如焚才赶到学校,周玥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也不是没想过,像闵冬瑶这种高调炫富又三八的女人,会不会哪天被危险的男人盯上,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难道这就是占卜师上回说的劫难? 一看见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遗体,她哭得更厉害了,激动呼喊着闵冬瑶的名字。 而被这一片混乱扰乱寧静睡眠的闵冬瑶,终于揉揉眼睛爬起身。 一移动身子,她疼得哀嚎了声,娇生惯养大了,她还真没有哪天不是在柔软的记忆床垫上醒来的,这一整夜睡在坚硬的地面,她被宠惯了的筋骨全散光光了。 她因这嘈杂的喧嚣而拧起眉,一睁眼看见周遭围着一大群人,完全懵了。 「闵冬瑶……把我的眼泪还来!」人群中最显眼的周玥衝上前揪住她的衣领,「你根本没事?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闵冬瑶无辜的抿起唇,「我就是刚起床,是你们在这里干嘛才对吧。」 「有人倒在楼梯间,校版都以为发生命案了!」她实在替自己的好友感到丢脸,「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还能睡得这么熟……」 「对,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我记得昨天楼梯上锁了,所以出不去。」闵冬瑶低声咕噥,下一秒,整个人醒了过来,「周玥,刚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当然啊,这种地方本来就不会有人,还有谁像你这么荒唐?」 她瞬间噤声,脑中迅速回转昨晚的记忆。 周玥没发现她的反常,继续碎念:「楼梯关了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求援呀,再不然一通电话给你爸,他一眨眼就能花钱帮你送来一打锁匠。而且我听警卫叔叔说,那个楼梯的铁捲门明明坏了,怎么可能被困在里面?」 「铁捲门没坏。」闵冬瑶一本严肃的说,「昨晚我就确认过了,牢牢銬在地上呢,一点也打不开。」 「我不是问你铁捲门有没有坏,是它就确实就坏了。」周玥示意她看仔细看清楚,那铁捲门软趴趴的吊着。 「怎么可能?」 闵冬瑶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一切证据都指向:禹棠明明有办法脱逃,却非但没把她叫醒,还自己一个人走了。 ??? 这是身为一个男朋友该有的态度吗? 就算不是男朋友,正常只要是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不会把一个酒醉的女人丢在危险的公共场所。 闵冬瑶现在酒醒脑袋也清醒了,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就这么草率的确立一段关係。 * 这次醒来的是禹棠。 当他睁开眼,四周的景象已明显与他上一秒的经歷不同。 纯白的墙连接着紧密拉上的灰色窗帘,墙上掛着几幅黑白意象画,这极具质感和强烈的简约风格无疑是钟诺的房间。 禹棠意识到大事不妙。 刚才钟诺醒来过。 这代表他看见闵冬瑶了,他们前一天还喝了酒,场景肯定十分狼狈,禹棠能想像到他会如何大发雷霆,依他那种冷血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对闵冬瑶说出什么狠话。 禹棠抱头做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又遇到让他第一眼惊艳的女孩,这下怕是玩完了。 他迅速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日期,已经过了三天,而今日正好是星期三,也就是一週一次的商业英文课。 一切都让他感到困惑,依照钟诺的个性,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绝对不会允许他在能够见到闵冬瑶的日子醒来。 而最神奇的莫过于禹棠醒来的地点,钟诺平时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进入自己的房间,就算是共用同一副躯壳的禹棠也一样。 看似是宽容的表现,他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果然,下一秒看见桌上的东西,真正让他毛骨悚然的跳了起来。 衣柜旁的小桌子摆放着一张纸,还有……一把刀。 「他是疯了吧?」 禹棠衝向前拿起纸条,只见上头潦草写着: 『不管你是找了玩伴还是真的爱上那女的,马上给我断乾净。』 他沉下脸色,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天绝对发生什么了,足以让一向不屑搭理他的钟诺气得介入这件事。 钟诺放这把刀不是要让他收下的,而是浓烈的告诫意味,要他今天立刻与那个拈花惹草来的女人分手。 禹棠陷入纠结,他承认自己是很喜欢闵冬瑶,但钟诺是他这世界上最恐惧、最敬畏的人。 就算他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面对面见到的人格,可禹棠十分了解他,也知道他强硬起来会有多可怕。 只要钟诺不允许,禹棠的人格连甦醒的机会都没有。 当初答应让他在每周三十点去附近大学享受校园生活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是他自己失了分寸,越过那条警戒线。 禹棠捏了捏太阳穴,浑身无力。 应该怎么做?他明白这是一个命令而不是选择。 第五章(1) 原本打算用旷课来逃避第三周的商用英文课,但为了见到那位没留下联络资讯又消失三天的男朋友,闵冬瑶依然出席了课堂。 一走进教室,周玥便偷偷摸摸靠了过来。 「距离十月就剩三天欸,你到底交到男朋友了没?」 闵冬瑶迟疑的点了点头:「有。」 交是交到了,只是才相处几个小时就断联了。 「真的假的!」她兴奋得拍桌,恨不得站起来热舞狂贺,「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快说,你是怎么跟韩浚告白的?」 周玥的嗓门洪亮到方圆五公尺内的同学都抬起头,气得闵冬瑶差点没出手打人。 「我才没有跟他告白!」 她目瞪口呆,「什么!难不成是韩浚主动?」 「求你把话听完,我没有跟韩浚在一起,我们就是朋友。」闵冬瑶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所以你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到一个新的吗?不愧是你。」周玥由衷感到敬佩,拖着下巴仰望这位有出息的朋友,「那对象是谁?我认识吗?不会是随便捡来的阿猫阿狗吧?这样我会对你很失望喔。」 「你先答应我不许激动,我再回答。」她按住周玥的肩膀,确认情绪已经达到控管后才开口:「就是那个禹棠啦,有修这堂课的那位同学――」 「啊啊啊真的吗!」她开始乱叫,激动的在她耳边大声嚷嚷。 闵冬瑶叹了口气,对于好友的失控没感到太意外。 「我今天刚好要和蓓媛姐姐一起吃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们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闻言,她抬起头,「你约了她吃饭?」 「对呀,上次我在百货公司遇到她,她就热情的在精品柜挑了件洋装送我,还说下次也要送你点礼物。」周玥起身转了一圈,展示一番今日特别华丽的穿搭。 正是她家集团旗下服饰专柜的当季精品,闵冬瑶这才发现周玥难得会穿上这么贵的名牌服饰。 「但我今天晚上有点事可能没办法一起去,因为我爸公司的新品珠宝发布会快到了,为了出席宴会,这几天晚上都有些事要准备。」她惋惜的抿起唇。 「没事啦,我知道你很忙,而且最近刚热恋期,应该也有很多约会行程对吧!」周玥贼贼的笑着,一副她都懂的模样。 是也没有行程啦,闵冬瑶笑了笑。 「放心,我会帮你转达改变预言的事实,蓓媛姐姐一定会很开心的!」周玥满足的手舞足蹈,看见禹棠走进教室后,立刻狂拍她的肩,「你男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掰!」 周玥离开后,她缓缓转过头,果然看见禹棠。 「冬瑶,你那天早上还好吗?」禹棠担忧的问。 「不太好。」她没假惺惺的假装自己没事,瞇起眼问:「你那天早上去哪了?」 他黯然低下头,「要不要出去外面谈谈?」 翘课离开教室,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廊道。 「我们加个line或ig吧,这三天完全不知道你在干嘛。」闵冬瑶的目光落在禹棠手中的手机,发现他连书包都没背,只带着一支手机,看来今天来学校也没打算上课。 他难为情的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说:「应该没必要加了。」 「你说什么?」 这语气、内容听起来都不太妙,闵冬瑶睁大眼瞪着他。 「我……」禹棠闭上双眼,纠结全写在脸上,「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她惊呆了。 三天?不对,具体来说只交往了几个小时,然后分手? 眼皮微微抽动了几下,她用力揉揉双眼,蹙着眉问:「分手?现在?」 「嗯,真的很抱歉,虽然听起来很像渣男言论,但我绝对无意要玩弄你的感情――」 「啊哈。」闵冬瑶弹了下手指,顿时明白了什么,「玩弄感情?我就知道你突然变得这么和蔼可亲绝对有什么企图,你就是想耍我吧?」 这下懵的是禹棠了,他急急忙忙想解释,但闵冬瑶霸佔了所有话语权,丝毫没给他机会发言。 「你是不小心发现刚好和我修同一堂课,然后就想把握机会好好报復我是吧?所以才会突然装得这么温柔!我知道感情这种事很适合拿来虐人,尤其是渣男戏码,欺骗像我这种初恋少女超级有用,但你完全错了!」她换了口气,继续用惊人的抑扬顿挫说:「我闵冬瑶才不是什么平凡人,没有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啦!所以想用这招伤害我?门都没有!」 禹棠错愕的张大嘴,没想到她直进的脑回路无法转弯。 正想开口,又被抢先一步插话:「我告诉你,你太心急了,爱得越深伤得越深懂不懂?曖昧期要推拉久一点才有用。」 「你别误会,我真的是有很为难的隐情,我是真的喜欢你,绝对不是故意要甩你的――」 听到关键词:甩,又触动了闵冬瑶心里的敏感大神经,她歇斯底里的拉高语调:「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甩?nonono我才没有被甩,是我甩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交往期间是有点冷淡,你察觉到这点想分手,我也是可以理解啦,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要出去乱散播。」 她一向对自己的身价与面子有过多执着,又怎么容得下恋爱史中留下一个被甩的污点? 「那就这样吧,你现在要挽留我也不会答应了喔,我不像你还会给三秒考虑。」闵冬瑶双手叉腰,昂着头准备离去,「我对和平分手没兴趣,所以,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她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目瞪口呆的禹棠,久久无法从平復震惊。 这次的分手分得比他预想中顺利太多,毕竟,以前勾搭过的女孩们,都是一把一鼻涕一把泪痛骂他是渣男,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失恋,一起挞伐这个负心汉。 回想起闵冬瑶像小猫炸毛般的模样,他无奈勾起唇角。 怎么办呢…… 总觉得更有魅力了。 第五章(2) * 闵冬瑶气了三天。 她是没感受到所谓失恋的痛苦,只是至今仍不敢相信她堂堂一个被捧着长大的千金小姐会有被甩的一天。 虽然分手时是趾高气昂的反驳了,但总归一句,禹棠确实是在她毫无准备下提了分手。 她就是被甩了。 「在想什么呢?你再继续扯自己的礼服,还没到会场都要被你弄坏了。」闵冬瑶父亲的秘书菀菀好心提醒了一声。 闵冬瑶回过神,立刻松开指尖的力量,「我有吗?」 「有,这件礼服这么贵,你如果再惹事,小心闵总永远不把副卡还你了。」 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威胁了,毕竟她会答应来参加这场发布会,正是为了讨好爸爸。 闵远一直希望这个唯一的女儿能多关心关心家族事业,哪怕只是出席重要场合观摩观摩也罢,免得辛苦一辈子经营的企业就这么拱手让给虎视眈眈的手足,可他这女儿唯一关心的,只有集团赚来的钱。 所以当闵冬瑶因为花太多钱而副卡被冻结时,她立刻积极打听集团最近举办了哪些大型宴会,这是最有效率的讨好方式。 霍朵集团最知名的就奢侈业,其中珠宝製品闻名遐邇,这回重金邀请知名珠宝设计师「池鳶」,合作推出新品「天使之泪」晶鑽项鍊,运用霍朵新研发的专利技术及顶尖原料所製成,强大的阵容轰动珠宝界,单品要价数千万,发布会消息一出就吸引大批媒体争相採访,各大赞助商、同行贵宾等大咖更是都会出席。 「啊,这该不会是脱线了吧?」菀菀凑近仔细检查,歇斯底里的揪着一小根线头,「就叫你挑礼服的时候选布料多一点的长裙,这种薄纱蕾丝的虽然贵,但感觉一扯就坏……」 闵冬瑶再次欣赏了一番这件短式礼服,觉得明明就挺好的。 纯黑的风格别具质感,腰间贴身紧束,双层次的裙摆设计更显唯美,外层的薄纱点缀着星空般细緻的珠光白点,自密而疏,里层的丝质布料完美服贴,衬出一双笔直纤长的腿。 「放心吧,就算这衣服坏了,也不会把责任算到你身上的。」 「真的吗!」菀菀顿时破涕为笑,「我就说你特别适合这件礼服,我第一眼就看中这件了。」 闵冬瑶笑了笑,「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轿车抵达霍朵总公司,大厦前庭早已聚集了各家媒体车。 「你自己去会场ok吗?闵总要我去后台待命。」 她用力点头,「当然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千万别迟到也别惹事喔!我的薪水很宝贵……」菀菀匆匆忙忙从随身包拿出一张通行证,「喏,进公司大门跟进会场都需要用通行证感应,还会严密搜身和确认身分,你应该没带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但是,」闵冬瑶接过通行证,妥善放进包里,「没有人告诉我要带身分证啊,会不会太麻烦了,还要确认身分?」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一个珠宝发布会能搞得这么浩浩荡荡。 菀菀定格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般松了一大口气,「没事没事,你应该不用确认,毕竟你那张可是跟闵总同等级的vvvvvip通行证。」 「没事就好,那我走啦,掰掰。」 不同于想像中的顺利,搭上电梯,闵冬瑶很快便抵达目的地,然而,理应聚集满人潮的十九楼一片漆黑,更是空无一人…… 「什么,不是这里吗?」 她在黑暗中踱步试图看清楚前方,迅速拉开皮包摸索手机。 还没成功找到照明,却毫无防备、迎面撞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特殊的柔软精淡香混杂着男性贺尔蒙的气味。 因为踩着高跟鞋的缘故,闵冬瑶重心不稳向后跌坐在地上,在强烈的衝击下甚至整个人翻滚了一圈,踉蹌趴在地上,皮包顺势被甩出掌控,里头的物品散落一地。 嘶―― 腿间传来阵阵冰凉感,闵冬瑶猛然低下头,只见礼服裂了一条大缝,从裙襬向上开岔到了大腿最上缘的位置。 她不禁倒抽了一大口气,意外来得太突然,几乎不敢相信这短短一分鐘究竟发生了什么。 菀菀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小心谨慎,这件礼服要价不斐,顶流设计师亲自量身订製的艺术价值更时无法估算,更严重的是,连会场都还没抵达,衣衫如此襤褸成何体统? 「抱歉,你没事吧?」 黑暗中传来一道低沉而匆促的嗓音,那语调……她怎么也听不出真诚。 透过玻璃窗边透入的微微灯光,闵冬瑶看见那男人还算是有一点礼貌,蹲下身为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物品,快速拍去上头的灰尘。 不过,在看见皮夹上的品牌logo后,他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抬起头,第一次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那款奶茶色长夹是闵冬瑶在卡被冻结前买的最后一项奢侈品,这个名牌虽然奢华,却不具大眾性,要不是同样也有接触精品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小小商标价值连城,昂贵到她就算没有副卡能刷,转卖还能荣华富贵一阵子。 她不禁感到惊奇,贵妇都不见得知道的品牌,眼前这位大男人却明显认得,甚至疑似明白这小小长夹的惊人价值。 下一秒,男人站直身子,高挑的身形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将名牌包归还给她后,他低声问道:「你有受伤吗?」 闵冬瑶这才回过神,突然想起自己大难临头了,完全没有观察别人的间情逸致。 因为撞上这男人,珠宝发布会怕是去不成了。 更直白点,讨好爸爸的计画就要毁了。 「噢,你的短裙……」男人终于注意到她毁损的衣物,语气忽然凝滞。 闵冬瑶重重吁叹了口气,以极度不悦的口吻说:「我现在赶时间,赔偿的事之后谈吧。你是这里的员工吗?告诉我你的姓名,还有隶属哪个部门,我会请人联络你的上司。」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告诉你。」 「什么?你刚刚撞到我了耶。」 「我已经道歉了。」 活到这么大岁数的一个成年人会如此无礼实属少见,闵冬瑶稍稍靠近了一步,压低角度试图看看那帽沿下的真面目。 对上那阴沉的眼神,她完全愣住了。 是禹棠。 第五章(3) * 「现在切断线路。」 钟诺透过无线电下达指令,另一头的魏楷简单应了声,一个简单俐落的动作,钟诺眼前的一整片灯光顿时熄灭。 他迅速推开逃生梯,进入停电的十九楼厕所。 用外套内侧的银刀撬开天花板后,他找到预先设置好的水管,将严密包裹偽装过的东西投入管槽,接着戴上棒球帽,快步离去。 「喔不不不……」在车里盯着监视器网络的魏楷小小倒抽了一口气,「不愧是霍朵啊,这么快就发现还这么快应变,现在有一大批保全高速出动,已经陆续堵在各出入口了。」 「f9那个排气管道呢?」 「很不幸的,连那个小排气管连接口也有人防守,果然他们自己的大楼结构图还是他们最清楚,不会放过任何漏洞,没办法从管道离开。」 钟诺边加快脚步边问:「那个出口有几个人守着?」 「我看看喔。」魏楷迅速查看监视器画面,「五个,但是不远处的地下室出入口防守大概有二十个以上,这比我们预想中多了点,直接硬打是不行的,一有骚动就会有一大群人上前支援。」 「都是一般保全吗?」如果是警卫或保全,二十五个对他而言不成问题。 魏楷放大各画面,仔细评断,「好傢伙,他们连便衣警察都请来了,你千万别衝动啊,那些人可是有枪的,不要冒这种险,我们不是还有其他备案吗?」 有是有,但实在不是一个好方法。 「我还挺期待目睹你的飞簷走壁的模样欸,就用那个吧。」 魏楷所指的方法,其实是让他从「外面」,使用他们帮派收购国外技术研发的超强吸力手套,只要打破一扇玻璃,凭藉强大的耐力、平衡感、臂力及核心肌群,沿着大厦建筑的外侧,慢慢爬到一楼即可。 「反正现在天那么黑,你悄悄落地都不会有人发现。欸,你有在听吗……」 砰―― 突然有个娇瘦的身影迎面撞上钟诺的胸膛,强大的反作用力之下被反弹到了几呎外,他迅速扯下耳机,发现那女孩跌得特别惨,发出了不小声响,伴随着物品四散一地的撞击声。 钟诺烦燥的叹了口气,刚才一路上精准又专业闪过了各种警卫和监视网络系统,怎么会在这种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出差错? 明明情况危急,需要立刻想出对策,却在紧要关头杀出一个麻烦。 「抱歉,你没事吧?」 钟诺蹲下身迅速收拾那些掉落的物品,他此刻可没多馀时间折腾,只愿能赶紧捡完赶紧闪人。 一开始只是一些杂物,像是面纸或是钥匙等很正常的随身物品,但当他拾起ysl唇膏、tomford气垫,甚至是那个奶茶色长夹,钟诺的动作微微一滞。 化妆品是不太平价没错,但最惊人的是这个天价长夹,lv在它面前都是高cp值產品。 他迅速抬起头望向那位被撞倒的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甚至还像个学生,穿着黑色小礼服,显然是等等要出席珠宝发布会的贵宾。 看着看着,钟诺却有些愣怔,仔细瞧那双覆着浓妆的眼,在黑暗中儘管十分模糊,那轮廓依然直直触动了脑中某条记忆神经。 他见过这个女孩。 钟诺一向不会记得自己见过什么人,尤其是搭訕过自己的女人,但那晚在酒店里像疯子一样乱笑乱贴还差点被下药的女孩倒是让他记得了三天,所以当此刻仔细盯着这双眼,他立刻想起来了。 有趣的是,他记得……这女孩是霍朵集团唯一的千金。 他俐落收拾好闵冬瑶的名牌包,并归还给她,轻轻问:「你有受伤吗?」 那张脸风云变幻般切换了种种微表情,最后停在像是惊慌的情绪。 钟诺快速瞥了一眼,明白了她的惊慌何来。 「噢,你的短裙……」 似乎是在刚才跌倒的激烈动作之下,那薄纱质地的裙襬开岔到了一个尷尬的位置,雪白的肌肤一览无遗,再多撕裂一公分,恐怕就要春光外洩。 闵冬瑶紧紧扶着损坏的裙襬,不悦的叹了口气:「我现在赶时间,赔偿的事之后谈吧。你是这里的员工吗?告诉我你的姓名,还有隶属哪个部门,我会请人联络你的上司。」 她死缠烂打的功力钟诺也不是没见识过,因此并不意外这女孩会如此囉嗦。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告诉你。」 「什么?你刚才撞倒我了耶。」 「我已经道歉了。」 她突然靠近了一步,越来越凑近他,随即如同石化般一动也不动。 钟诺有想过要不就趁这个机会离开,和那些武装戒备的保全相比,要甩掉一个女孩简直太简单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这女孩明显认出他了。 「是你?」闵冬瑶瞠大双眸,脸色十分难看。 也对,只有像他这么目中无人的人才会不记得与自己讲超过十句话的人,所以他认出来了,闵冬瑶理所当然也会知道他是谁。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钟诺没打破沉默,他可不记得他们之间有熟到会互相过问身在何处。 「说啊,你到底在这里干嘛?」 「你不是赶时间吗?」他没好气的说,渐渐不耐烦。 闵冬瑶张了张口,也意识到自己可没有这种间情逸致追究这些,顿时急了:「你还敢说?都是因为你,我的礼服完全毁了,一个女孩子穿这种开岔短裙是要怎么见人?跨一步就会穿帮!」 钟诺唇角微微扯动,想都没想便脱下自己的工装外套,迅速环绕过她的身躯,将外套绑在腰间处,完美遮盖住撕裂开来的皮裙布料。 全程动作俐落又快速,丝毫没有让闵冬瑶羞愤反抗的时间。 「抱歉,我也赶时间,先走了。」 丢下一句话,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眾多情绪结合而成恼羞成怒,闵冬瑶一气之下,顾不得什么淑女气质,伸手用力揪住他,不过男女间力气相距甚远,她没成功影响对方稳健的步伐,倒是直接扯破了他身上的衣物。 比礼服开岔时更轻脆的撕裂声终结了这个空间里所有音量。 闵冬瑶猛然一颤,怔怔瞪着自己手上那块黑色布料,目光再飘移至他裸露的右胸口,就此滞留,双眼睁得更大了。 钟诺深深拧起眉,很快意识到她在看什么。 他的右胸口有刺青,一个简约的几何图形刺青。 迅速拉上衣料,他深沉的咳了一声。 「天啊……我、我不是故意的……」闵冬瑶从小跆拳道空手道样样精通,不知不觉练就这一身蛮力,「因、因为我真的赶时间,不然,我给你一个联络资讯,之后保证让人还你一件一模一样的衬衫。」 讨厌归讨厌,她还是十分重视礼节的,急急忙忙从皮包里翻出菀菀的名片。 「没有必要,就算扯平了。」 钟诺略过她递上的名片,逕自离去。 第五章(4) * 闵冬瑶愤恨的拍掉身上的脏污,指尖在腰际处忽然触碰到陌生的触感。 低下头看见那件工装外套,她不禁呢喃:「搞什么,他的外套就这么送我了?」 虽然她是没有对禹棠动心过,当然不会有触景伤情这种情结,但留着前男友的东西岂不是哪里怪怪的? 而闵冬瑶也顿时意识到,她完全不了解他。 这男人不仅不在乎自己的衬衫毁损,连白白损失一件外套也不痛不痒,更何况,他竟然出现在有点社经地位的有钱人才会来访的霍朵珠宝发布会。 这么说来,他的生活圈也挺广泛的,最初见面是和一群黑帮在酒店,接下来是环境单纯的学校,现在又出现在她父亲的公司。 扯破衬衫的瞬间,她看见禹棠那轮廓鲜明的胸肌上有一个不算低调的刺青,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后悔交往期间没好好捏一把。 还有,那显然不是大学生的成熟外貌,仔细探究起来,闵冬瑶发现禹棠身上的每一个特性都很矛盾。 没让她在内心小剧场分析太久,皮包里的手机便传来震动,她赶紧接起。 「闵冬瑶,你去哪了?我找遍会场都没见到你的人影,你还没到?」菀菀的语气急迫,尖锐的嗓音几乎刺穿手机传声孔。 「我才想问你们在哪?发布会不是十九楼吗?」 「十九?原本是从十九楼入场没错,但因为电路突然出现问题,公司更换了入场路径,直接让大家从二十楼入场。」菀菀焦急的解释着,「我没有告诉你吗?总之你现在快点来!」 什么都来不及抱怨,闵冬瑶朝着楼梯间狂奔。 匆匆忙忙抵达珠宝发布会会场,所幸,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她这身奇装异服,隆重举行的发布会也罕见出现延误。 现场各家媒体人士与各界企业嘉宾都议论纷纷,穿着制服的霍朵工作人员更是各个神色慌张,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忙得天翻地覆。 闵冬瑶努力遮遮掩掩这突兀的穿搭,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为了自己的副卡牺牲形象,直接进场。 入口的服务员礼貌的微微敬礼,「贵宾您好,很抱歉在这里提醒一下,因为一些紧急原因,现在开始进入会场暂时就不能出来了,请问您还要入场吗?」 「为什么?」 服务员有些为难,「这是上层下达的指令,我也不是很清楚。」 「喔,好的没关係,我还是要入场。」 「那还请您出示一下通行证,谢谢。」 闵冬瑶在皮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摸着摸着,却迟迟没有掏到pvc雾面的硬卡。 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她焦急地翻过每一层内里,却都是一样的空白。 通行证……消失了。 「不好意思,等我一下。」闵冬瑶不死心继续翻找,几乎快把皮包挖出一个洞。 服务员露出一个尷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您没有通行证吗?」 「当然有!」开什么玩笑,她的通行证可是vvvvip最高阶款,闵冬瑶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帮自己找个台阶下,「我思考了一下,还是有点介意入场就不能出来这件事,那我就不入场了。」 闵冬瑶拍了拍服务员的肩,并轻轻说声辛苦了,接着头也不回逃出服务员的视线。 这种感觉她熟,上星期在百货公司包了一整柜当季新款洋装后,掏出每张信用卡都刷不了时就是这种尷尬。 没想到这种灰头土脸的遭遇,她堂堂一个大小姐会在半个月内经歷两次。 「你在干嘛?」 右肩被轻轻一拍,她这才回过神,看见韩浚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哇,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好气的说,「我前几天跟你说话你都没注意听啊,我说今天晚上会来帮我爸爸的忙,他最近关节不太好,保全工作有点为难他老人家了。」 「喔,好像有这回事。」闵冬瑶笑了笑,「那你现在是在偷懒?还有时间跑来跟我聊天。」 「我可是在巡视,上层下达命令,看到可疑的人要立即回报。」韩浚对她挑挑眉,「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奔跑,当然要跟过来了解状况。」 闵冬瑶反应了足足五秒才理解,「你说我可疑?拜託,验血的话我可是这里最纯的。」 「谁叫你的穿着这么显眼,要忽视也难。」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件工装外套上,轻轻蹙眉,「你要这副模样入场?去化妆室把仪容整理好吧。」 「这恐怕已经是最佳状态了,我刚刚发生了一点意外。」她耸耸肩,忽然灵机一动:「既然你算是工作人员,那应该也有入场的通行证吧?」 「当然。」韩浚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卡夹里还塞着一张通行证,「怎么了吗?」 「我的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进不去。」 他不可置信的笑了,「反正现在进场也没用,发布会好像要取消了。」 ? 闵冬瑶呛得连连咳嗽,「谁说的?为什么突然要取消?」 「因为晶鑽项鍊被偷了。」 第五章(5) *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霍朵大厦外的新鲜空气,钟诺迅速抵达十九楼厕所排水管连通的出口,取出那个刚才投放进去的物品。 它已经顺着管线流到下水道的排水孔,正安安稳稳躺在泥巴里。 钟诺处理掉外层的脏污后,将东西收好,来到约定的路口,打开车门上了魏楷的车。 「x,你是怎么出来的!」魏楷吓得连点菸的手都震了好大一下,错开了火苗,「你刚刚突然断线我都快急死了,还以为你是被抓到还是发生意外,差点要叫支援来帮忙,你难道不知道按时回报是最基本的吗?」 「快开车,先离开再说。」 「不会吧,有人在追你吗?」魏楷急忙透过后照镜瞥了几眼,「没人啊。所以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拿到了吗?」 钟诺从口袋拿出刚才的金属盒,打开后,一抹璀璨的光芒差点让魏楷偏了方向盘。 他骂了口脏话,「真有你的!这真的是货真价实被他们重重保安看守起来的天使之泪晶鑽项鍊?这么轻易就拿到了?切,也太没挑战性了吧。」 钟诺扯了扯唇角,这一点都不简单。 「不愧是老大中意的王牌,霍朵也就如此嘛,还以为大公司就会守得比较严密。」魏楷不自觉调侃,「所以,刚刚断讯的时候,我到底错过了什么精彩好戏?你真从大楼外侧爬下来了?」 「我没爬。」 「不然呢?」他都快好奇死了。 回想起刚才与闵冬瑶相遇的记忆,钟诺缓缓说:「我撞到一个女人。」 「呃,所以呢?」魏楷时常搞不明白这个男人,说话总省字数以至于没回答到重点,「依照你的个性,不可能花时间还停下来好好搀扶人家。」 他从另一边口袋拿出一张卡片,「所以我拿到这个。」 透过后照镜,魏楷瞇起眼,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后,先是堂皇的怔大眼,才大笑了起来。 「那金色的玩意儿该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吧?」他兴奋到捨不得将目光从后照镜移开,「传说中的vvvvvip金卡?那个万能钥匙般的存在!」 「正是。」钟诺平静的点点头。 多亏了那张通行证,当大楼全面封锁不让任何人离开时,他只要出示金卡并配合一下简易的搜身,便能轻松离场。 在霍朵集团,没有人敢小看那张金卡,拥有它的都是和闵总有直接接触的超级高层,一隻手指头数得出来。 「我开始佩服你了,哥。」魏楷嘻皮笑脸的对他挑挑眉,「哇,真的太惊人了,你是撞到什么镶金的女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被摸走了还没发现。」 「上次在酒店遇到的霍朵集团千金。」 他笑得更猖狂了,惊呼声加上了各种语助词,「这是什么平时要多救人的励志故事?真多亏你当时有多管间事才会认识那个女孩。」 钟诺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盯着那张通行证。 「但是话说回来,那个霍朵千金可能笑不出来了,弄丢这种卡导致他们集团损失大笔财產,还在各界面前顏面扫地,她怕是要完蛋了。」魏楷趁着红灯重新点起菸,「你说闵远那种视钱如命的老狐狸,就算没跟她断了血缘关係,会不会气到家暴?」 听到这番话,他稍稍抬起头仔细听。 「我之前听说那个闵远就是太爱钱才会害惨自己的老婆,现在想想,女儿又如何,妻子都狠得下心了。」瞥了眼后座的钟诺,他继续说:「怎么,你该不会有一点点愧疚?」 「不会。」他回答得冷静,「我在乎的只有结果。」 「果然是你会说的话。」魏楷感叹不过几秒,又恢復那张轻浮的笑脸,「笑死了,我现在是在干嘛?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最白费力气的事,不就是担心有钱人吗?」 钟诺叹了口气,那句话是在说艺人才对,但套入有钱人似乎也合理。 「总之任务都成功了,这次老大一定会赏一个大的。」 魏楷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难怪就算这男人个性很烂,兄弟们执行任务时还是抢着跟钟诺搭档。 能稳稳躺赢,谁还想努力? 「钱你也不需要,你说老大这次会不会把宝贝女儿赏给你了?」魏楷撇了撇嘴,「那个方奈也馋你很久了,说不准哪天直接把自己包成礼物送给你。说真的,很赚,那你就会成为帮派里唯一能治得住方湛那傢伙的大佬。」 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句,「随便,我不在意。」 第五章(6) * 韩浚的父亲韩兆是霍朵集团的首席保全主管,闵冬瑶紧紧跟着他们一同前往监控室了解状况。 「所以,晶鑽项鍊是什么时候失窃的?」 韩浚边小跑边解释:「就在几分鐘前,一直到发布会开始的前一刻明明都还在的,结果转眼间就消失了。」 「几分鐘前?那不是贵宾和各大媒体都入场了吗?犯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偷走的?」 在这种数座摄影机和无数双眼共同瞩目的时机点遭窃,闵冬瑶敢赌霍朵的股价要跌惨了。 「当时突然跳电,晶鑽项鍊就是在那短短的时间内不见的。」他说着说着也不禁惊叹,「停电到恢復照明的期间不过二十几秒吧?能在这种状况下无声无息盗走真的很不可思议。」 抵达监控室,所有穿着制服的保安人员及主管都急得焦头烂额,各个忙着电话联络和蒐集资料。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闵远。 「你不是在会场里吗?」闵远一看见女儿,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 闵冬噘起嘴用娇滴滴的语气说:「我听韩浚说要发布的珠宝失窃了,所以过来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关心公司。」好歹父亲也当了二十年,他当然明白女儿这点小心机,「今天公司亏惨了,我心情很差,副卡不会还你的,你别在这里瞎搅乱。」 「不是,人家是真的关心……」怎料自己也越说越心虚。 「还有,你这礼服是什么回事?」闵远视线牢牢锁定在腰际那件工装外套上。 「啊,这个啊,我就只是不知道外套要放哪里,就随手绑起来了!」 他可一点也没相信这个在服饰上花费无数的女儿能忍受这种奇怪的审美,毫不留情反驳:「一看就是男人的外套,你又去哪里――」 「爸!我看到韩浚好像在叫我,先走了喔!」 闵冬瑶箭步逃离父亲的视线,朝着监控室跑去。 原以为能一睹这奇幻等级的窃盗过程,岂料她却被挡在监控室外头。 她本来就几乎不曾在霍朵公司里露面,现在又失去了翅膀般的vvvvvip金卡,完全成了无名小卒,根本没有知道她是谁。 因为涉及公司机密,只有身为主管的韩兆带领几个霍朵的高层进监控室查看监视画面。 闵冬瑶愤恨不平的在廊道上乾等着,然而,不过半小时,所有人就被请了出来。 「闵总,公司所有没被骇进来故障的监视器画面就如同刚才你调阅的那些,你也看见了,会场内监视系统的夜视功能全数毁损,所以犯人只利用布幕后短暂停电那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潜入偷走晶鑽项鍊,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韩兆仔细重述监视器的景象,面色凝重,「从监视器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偷走『天使之泪』的,也没有画面拍到有人出现或离开会场、甚至是大楼,更拍不到脸。简而言之,我们连犯人是男是女、有几个人都不知道。」 儘管早已料到嫌犯不会笨到将自己的影像留在监视器里,但没想到会毫无破绽。 闵远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掩藏不住慍怒:「既然没拍到他离场,犯人一定还被困在这栋建筑里吧?现在、立刻动用所有人马去调查,也好好和其他可能接触过嫌疑人的员工进行一些访谈。」 「珠宝失窃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封锁会场并做初步检查了,但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那就再搜一遍,一定要仔细找。」 韩兆再次查看部下回报的讯息,面有难色,「恕我直言,搜身第二次恐怕不太好,那些贵宾都大有来头,现在将他们软禁在会场已经很失礼了,再继续调查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还是之后再交由警方处理吧。」 「不,错过现在的黄金时机也许就难办了,之所以没发现可疑人物,表示那个嫌犯肯定变装过了,一定要把握时机赶紧找到!」闵远的态度十分强硬,这次吃瘪完全燃起老脾气,「就算是一点点线索也好,仔细问一定能有些蛛丝马跡。」 他在业界一向有着严厉的形象,这回难得亲自指挥坐镇,韩兆也没办法继续多说什么。 此时,韩浚穿梭过人群,小心翼翼的说:「今天十九楼和逃生梯的电路临时出现问题,这很奇怪吧?」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尤其是闵远迅速抬起头,「十九楼停电了?为什么没有人跟我回报?」 「这个……因为太紧急了,所以上层那边就直接要我们照着备案执行。」 「所以,说不定犯人并没有留在会场里,根本已经趁乱逃走了。」韩兆听了儿子的话,突然灵机一动:「封锁后能够安然离开大楼的,只有持有金卡的人!」 眾人纷纷赞同这个推测,更有警卫提出:「你的意思是,犯人要不是闵总身边的亲信,就是偷了他们身上的金卡?」 「没错,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失策了,这该死的福利。」闵远低语咒骂了声,随即抬起头命令:「那你们现在、立刻去调查谁身上没有通行证!」 第五章(7) 当大伙儿为终于找到眉目而破涕为笑时,只有一个人瞠大双眸,一点也笑不出来。 闵冬瑶一边颤抖,一边瞪着自己的名牌包,天彷彿塌下来似的。 犯人是因为偷了vvvvvip金卡才得以离开大楼? 好巧不巧,她的通行证正好丢了。 那不就代表大伙儿要找的正是她本人吗? 闵冬瑶也不笨,要说自己的皮包什么时候离开视线了,就只有那一瞬间。 她目不转睛瞪着此刻就围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工装外套,脑中盘旋的画面停滞在那个与她相撞的男人身上。 一阵寒意从腰间沿着背脊一瞬间凉了上来。 「闵冬瑶,我记得……你的通行证是不是不见了?」韩浚突然从背后出声,压低嗓音问。 这小姑娘一转过头便是泪眼汪汪,「对,该怎么办……」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此刻只能依靠这位朋友的救援了。 岂料韩浚表情都亮了,惊喜的向眾人宣布:「找到了!是她的通行证不见了!」 现场顿时陷入静默,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她。 臭、直、男!!! 这位亲爱的竹马不知道副卡被冻结这串前因后果,兴奋的将闵冬瑶一把推入火坑。 「你的金卡不见了?」闵远一声盛怒的低吼,一步一步靠近她,「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不见的?」 望着父亲太阳穴上不断颤动的青筋,闵冬瑶已经确定自己要穷困潦倒过后半馀生了。 霎时,小小脑袋灵光乍现,她兴冲冲跑向前抱住闵远的手:「爹地,偷走我通行证的那个人就是犯人吗?」 「那还用说吗!刚才大家都调查得这么明白了!」闵远气得连眼角微微抽搐,千防万防,防不过自己的笨女儿,「你少跟我撒娇,我这次绝对家法伺候!」 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纤长的睫毛扇呀扇,「那我有看到犯人!我跟他相撞了!」 闵远如同石化般定格,随即又哭又笑的发出几个声音。 「你跟我来。」 他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将她带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干嘛?」闵冬瑶仍还没从角色里出来,嗲声嗲气的问。 他还喘着气,方才的怒火全都消逝无踪,「你真的见到霍诺集团的嫌疑人了?」 「当然!」她抿起唇,正气凛然的说:「就在抵达会场之前,我在十九楼和一个男人相撞,包包里的东西全都洒出来,一定是那时候不见的!」 「然后呢,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他身材魁梧得非比寻常,身高看起来有一百九十公分,眼神又让人毛骨悚然,」闵冬瑶夸张的比手画脚,「我就觉得他看上去不是什么正常人,没想到竟然是偷走珠宝的犯人!」 闵远忽然疯狂的笑了起来,欣喜的握住闵冬瑶的肩膀。 「你立大功了。」他立刻拿起手机联络,「你有清楚看见对方的长相吗?看来可以让会场里的贵宾离开了,搜身什么的都不用了。」 闵冬瑶用力点点头:「当然了,我看得很清楚,完全刻在脑子里了!」 「很好!你今天很累了对吧?赶快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叫专业的人来,你说给他们画肖像。」 依照这个情势,闵远就算答应要给她买一座岛都不是问题。 她抓住机会,眼巴巴的指着自己身上这件礼服,「这件裙子因为跟他相撞所以坏了,那我可以不用赔对吧……」 「说什么傻话,这是当然的,再撞坏十件我都给你买!」 再撞十遍,那他女儿恐怕也重伤了。 「那副卡……」 他豁达的回答:「我给你十张,你儘管刷。」 闵冬瑶乐得心花怒放,差点扑上前拥抱住父亲。 没想到能因祸得福,一下解决了所有烦恼。 她雀跃的抚了抚这件黑色工装外套,打算好好供奉起来。 第六章(1) 延续晚上的好心情,闵冬瑶回家换下这身损毁的礼服,深夜前往热炒店和周玥见面。 「哇,你今天竟然没有迟到。」 「今天心情特别好。」她拿起桌上的烧酒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周玥看她这样子不禁有些不安,她这好友兴奋起来一定会出大事。 「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你爸爸的公司刚刚好像出事了。」 闵冬瑶点点头,「对,出事了,出了很好的大事!」 「……」她没好气的说:「不是欸,那个晶鑽项鍊失窃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从刚刚开始新闻就报不停,听说犯人还没找到。」 「不对不对。」闵冬瑶用力摇头,「我知道犯人是谁,我见到他了。」 周玥停下把玩玻璃杯的动作,抬起头望着她,「你见到偷走天使之泪的犯人了?」 「没错!我可是把他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这话让周玥大吃一惊,「那你还好吗!没被杀人灭口吧?」 「你说呢?我现在看起来像鬼魂吗?」 她看上去是好得不行没错,但过度自信的状态令人咋舌。 「没什么好怕的,我跟你说,我和那个人相撞,然后还把他的衣服扯破了这么一大片……」闵冬瑶比出了一个夸张的大小,「如何?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帅?」 她咯咯笑了起来,仔细想想,今日确实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不过,周玥并没有一起笑,她的脸色黯下,「你要不要我陪你住几天?或是找个保安也好。」 闵冬瑶夹了满满的炒肉到盘里,一派轻松的说:「哎,没事啦,那个人我认识。」 「?」 现在是霍朵集团的败家女和窃盗犯私通了? 「你也认识,就是那个禹棠。」 周玥嘴里喷出一大口烧酒,「怎么可能?你不会是为了报復前男友,故意想借用家族企业的力量把人栽赃成犯人吧?」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种人。」闵冬瑶委屈巴巴的嘟起嘴,「我才是受害者好吗,他藉着跟我相撞的时候偷走我的vvvvvip金卡通行证,才得以开溜的。」 看着好友大起大落的情绪,周玥知道她是醉了。 她叹了口气,「好了,我看你今天酒量有点失常,我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觉吧。」 「才不要,我还有超――级多肉还没吃完。」闵冬瑶塞了整嘴的肉片,故意拉长音。 「走了,你应该照照镜子,看一下自己现在有多醉,随时都可能会惹事。」 那届时丢脸的也是在一旁帮忙善后的周玥。 周玥送她回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闵冬瑶大学后便搬出那个连打扫煮饭都有人伺候的家,自己一个人外宿在学校附近的高级大楼。 抵达五楼的住家后,她熟练解锁一连串繁琐的钥匙锁,并按了指纹。 「你自己可以齁,那我要走了喔。」 「ok的,谢谢啦,玥玥。」 闵冬瑶只有在发作的时候才会叫她玥玥,看着那挥得歪七扭八的手,周玥不禁失笑。 「嗯,掰啦。」 待好友离开的脚步声远去,闵冬瑶将皮包随手一扔,脱下在外头沾染菸酒味的外衣,伸了伸懒腰,准备衝向沙发好好睡一觉。 扑上沙发的前一刻,她顿住了。 有别于往常,天鹅绒沙发微微凹陷,米白色的绒布上模糊印着一个淡淡的脚印。 她缓缓挪动自己的右脚,对上那个脚印的底部,手上的汗毛顿时全竖了起来。 那超出一大截的尺寸,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脚印。 闵冬瑶用力眨了眨眼,确认那并非酒精幻影。 这房子唯一会出入的男人只有韩浚,然而此刻客厅沙发上,却出现了一个尺寸明显不同的男人脚印。 她突然想起刚才周玥严肃的神情。 『要不要我陪你住几天?或是找个保安也好。』 周玥会立刻出现这种危机意识,好像也有点合理。 就算她和禹棠有过几小时的恋人缘分,但她能二话不说将见过他的情报拱出来,就表示禹棠也有可能会为了隐瞒罪行找上门来。 闵冬瑶此刻就像是一个胆小鬼刚看完鬼片般,一丝一毫的不寻常都能激起肾上腺素。 她定格在原地,努力保持理性思考着自己该衝出门口,还是先拿点武器保护自己。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隆隆骤起,屋外下起阵雨,又大又急的雨声填满了静謐,她失去了察觉声音的听觉感官,如同少了一层防护障,莫名更不安了。 冷风颼颼地灌入室内,颤起浑身阵阵疙瘩,闵冬瑶吓得转过身,随即看见第二波闪电,一阵白光转瞬即逝,微秒间照亮了屋内。 那一刻,她的世界静止了。 落地窗半拉上的帘幕在刚才光亮的一微秒之间,出现了一道黑影。 一道身型高大的黑影。 有一个人……躲在窗帘后。 第六章(2) 姑且不论这个人是闯空门的小偷,还是真的是禹棠,又是如何进到这间屋子的,光是躲在窗帘后方就足以构成所有谋杀案情节。 闵冬瑶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那个人是禹棠,那她应该有办法对付。 因此她决定抓起流理台上的水果刀,一步一步靠近落地窗。 帘幕因为窗外的凉风微微拂动,仔细一瞧,的确能看出布料轻轻打在什么物体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一道令人惊惶的轮廓。 距离落地窗只有一步之际,她无声深吸一口气,准备赌上一切往帘幕捅下这一刀―― 一道坚实的力道突然禁錮住她的手腕,闵冬瑶握着刀的右手被带劲的大掌牢牢固定住,剎那间,窗帘微微拉开,一张沉着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的指尖顿时无力,「匡啷」一声,水果刀脱离掌握,掉落至地面发出轻脆的敲响声。 钟诺固定住她的手,缓缓从帘幕后走出来,惊人的身高与肩宽遮蔽了窗外微弱的灯光,吞噬闵冬瑶眼前仅存的光明。 她就像被拎起的布娃娃,失去了自主权。 失策了。 她一定是醉到脑袋不清醒了,才会妄想一把水果刀能够赢过一排银刀。 闵冬瑶重新打起精神,左手猛然朝着钟诺的腹部衝上一拳,然而,对方连一釐米的瑟缩也没有,完全无动于衷,小姑娘那纤纤玉手彷彿揍在一面墙上般,就这么软绵绵的反弹了回去。 「你……」 还没说出想说的话,她便痛得蜷缩起那白白受苦的小拳头,不明白黑色衣料中是穿着防弹背心,还是那是货真价实的肉体,只知道,再这么任他摆布下去,这屋子恐怕就要发生命案了。 由于闵冬瑶的右手被钟诺紧紧牵制住,她顾不得这么做是否具有可行性,就算只剩单手能攻击,依然使出从小练了将近二十年的空手道老本,疯狂打在对方身上,甚至华美的转了一圈,抬腿朝那张脸踢去。 他俐落闪过,再也没间情逸致与她耗,单臂环过她的身躯,从外套内侧抽出一把小刀,架在闵冬瑶的侧颈边。 屋内剎那间恢復死寂。 闵冬瑶屏住呼息,顿时一吋也不敢移动。 被牢牢扣在钟诺身前,颈边冰凉的刀锋触感是那般鲜明,以毫釐之差依偎在颈动脉旁,就这么将这小姑娘的命悬掛在半空中。 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这种危险的氛围再度燃起。 「嘿,你、你先不要激动……」连呼吸声都微微颤动,她的心脏狂跳,甚至能清晰打在背后的钟诺身上。 迟迟等不到回应,闵冬瑶只能惶恐的瞪着前方哪一片黑暗,完全无法猜测到身后的男人下一秒会不会一刀划开她的脖颈。 「我们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 她使劲抬高下顎,几乎紧紧贴在他胸膛上,只为远离那危险的凶器。 今天才刚踏上财富巔峰,未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去…… 岂料那把颈边的刀逼得更近了,闵冬瑶顿时立正站挺,收起小尾巴,一点也不敢动。 「我现在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必须诚实回答。」钟诺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几乎融合于气息之中,震盪着危险的磁性波形。 闵冬瑶如同抓住汪洋中的浮木般,一口答应:「没、没问题,你儘管问!」 「那件外套口袋的东西,在哪里?」 她的眼神飘向钟诺的衣袖,那件工装外套此时已经回到原主人的身上,显然他已经自己搜过一遍了。 「回答。」 刀锋又倚近了几吋,陷入肌肤滑出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温热的黏腻感滑过脖颈。 这男人是来真的。 「我……」她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得一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下意识撒谎道:「我、我没看见。」 很显然,他并没有相信。 「我要你回答的是,在哪里。」钟诺加重话间力道,震慑的气势让她浑身瑟缩了一下。 「我真的没有看见!那外套里有什么东西吗?我带回来后就放进柜子了,不然你说说看里面放了什么,我帮你搞一个一模一样的还你。」 「你……」钟诺猛然将人压在墙边,更将她颈上的伤撕扯出一阵剧痛。「东西在哪?」 她一瞬间连步伐都稳不住,踉蹌瘫了一下。 「说!」 闵冬瑶闭上眼,事到如今,要放大招了。 她「哇」的一声,突然疯疯癲癲的哭了起来。 再次睁开眼眸,睫毛已蘸湿了泪水,楚楚可怜,「看你这么凶残的样子,所以是真的?那个晶鑽项鍊真的是你偷的?」 「是。」钟诺果断回答,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这让她足足愣了五秒才继续哭,「所以你会向我告白,该不会只是因为我是霍朵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为了摸走我的vvvvvip通行证……」 钟诺安静了下来。 她……在说什么? 告白? 「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说不在意都是骗人的,感情哪有说断就断那么简单,我每天都在想你……」闵冬瑶趁着换气时间微微睁开一隻眼,确认对方还在听后,稀哩哗啦哭得更大声:「我这么喜欢你,你想要晶鑽项鍊还是想要一颗星星,跟我说一声我马上就给你传来一打了,何必要利用我……」 钟诺剎那间明白了。 难道她就是那个在楼梯间披头散发睡死的疯婆子?那个他逼迫禹棠立刻断乾净的女孩? 禹棠看上的是她? 闵冬瑶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过他是谁。 「但是这些我都可以选择遗忘,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她泪眼汪汪的凝望着他,一脸痴情,「你忍心拿着刀架着一个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吗?我们过去的感情都算什么了?」 他静静瞅着这女孩,脑海浮现了另一条路。 「禹棠,你真的――」 「你安静。」 闵冬瑶乖巧的闭上嘴,微微噘起嘴装可怜,痴痴望着钟诺的眼神越加迷濛。 钟诺篤定那外套口袋里的东西就在她那儿,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藏匿,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他可以暂且退一步。 「禹棠,我有点不舒服……」 闵冬瑶吐出一丝微弱的气息,男人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伤口的鲜血更是没有停止过。 本来就濒临醉倒边缘,这回再也使不上力,晕了过去。 她软绵绵的瘫倒在钟诺身上,终于松开了刚才因为痛苦而不断紧皱的眉宇,安详睡在他身上。 那雪白色的衣衫被血跡染上一片深红,手腕也被他掐得发红。 这是钟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第六章(3) 黑暗的视线加上酒醉的晕眩,连伤口的疼痛也参了一脚。 闵冬瑶迷失了对时间的观念。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两个鐘头,又或者夜晚都快结束了,当落地窗关上的声音终于传入耳中,她轻轻撑开麻痺的眼帘。 有别于昨晚的漆黑,低饱和的晨曦如同薄雾般微微透进屋内,又让她缩了缩。 她瞇着眼环顾了一会儿四周,确定刚才落地窗那儿传来的动静就是那男人离开的证据。 警报解除! 装晕了这么久,总算暂时逃过一劫。 闵冬瑶猛然弹起身,这粗鲁的大动作扯得她脖颈的伤一阵剧痛。 她下意识伸手触碰了那道口子,却摸到了粗糙的触感。 她立刻衝向一旁的全身镜,只见白皙的颈边贴着一块渗着血的白色纱布,再往下的衣领有一整片血淋淋的深红色血跡。 闵冬瑶完全愣住了。 刚才闭着眼的同时,她感受到那个男人对着这伤口做了些动作,疼得她差点就要暴露自己根本还有意识,一度以为他是想趁机执行什么酷刑。 没想到,他是在包扎。 这胶布贴得细腻,她就算清醒着也不是这么细心的人。 昨晚那血盆大口一副要杀了自己的男人,这是担心她失血过多替她包扎了? 看来美人计永远有用。 闵冬瑶只是稍微用比较妖嬈的模式演了一下苦肉计,禹棠就这么被说动了。 她暗自窃喜,愉悦的笑了起来。 真正放不下这段感情的其实是他吧?她只是稍微示爱了一下,想必他的小心脏也被这么楚楚动人的美女戳到了。 「真是受不了我的魅力。」 闵冬瑶喜孜孜乱笑了一会儿,抬眸看见镜中有点傻的自己才回过神。 也有可能根本不是如此。 她打了个哆嗦,像他那种身上带着一排短刀、有有胆量让堂堂霍朵集团吃瘪的人,会为她留下生路只有一个原因―― 也许他根本没相信她的说词。 只要没问出外套口袋里那个东西的下落,他就会再出现。 她微微发颤,那恐怕他推测正确,自己昨夜的确说谎了。 想到这儿,闵冬瑶迅速起身,打开手机按下菀菀的电话号码。 「喂?冬瑶,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打给我?现在才凌晨六点,我可还没开始上班喔。」 「菀菀,公司昨天晚上待机室的垃圾丢了吗?」 她反应了几秒才回答:「应该都收去集中处理了吧,公司每天早上和下午都会有清洁员工打扫。怎么了吗?」 「你帮我找一下待机室门口那个垃圾桶收去哪里了,我一个小时后去跟你拿。」闵冬瑶一边准备出门,一边急切的说。 「什么?你要一包垃圾做什么?」 她不耐烦的说:「就跟我现在在干嘛也不会跟你说是一样的道理,反正你帮我找一下嘛,我让我爸给你加薪。」 开什么玩笑,闵冬瑶现在可是霍朵集团财富的支配者。 「喔、喔,好,那是也没问题……」 「嗯,那谢谢你了,掰掰。」 掛断电话,她的心脏疯狂跳动。 闵冬瑶当然知道外套口袋里有东西,而且清清楚楚知道那东西此刻在哪儿。 昨天晚上离开公司前,她翻到围在自己身上的工装外套口袋里有异物,是一叠像是废纸的东西,发票、收据诸如此类的杂物,所以她就顺手丢到待机室里的垃圾桶了。 没想到那个男人会急着要找回那些废纸。 那她更是说什么也要把东西找回来一探究竟了。 盥洗完毕后,闵冬瑶赶在上课前去了一趟霍朵。 她远远便看见菀菀拖着一大包黑色大垃圾袋,气喘吁吁小跑而来。 「呼,我快累死了。」菀菀擦去额间的汗水,重重放下垃圾袋,「你知道我找多久吗,整间公司一整天有几百包垃圾,差点都要追到焚化炉了。」 「谢啦!」 闵冬瑶二话不说拆开垃圾袋,憋气开始翻找垃圾。 「你是什么东西不见了吗?」菀菀彷彿看见疯子般错愕,「还有,脖子包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她特别把昨晚的刀伤换上更厚的纱布,好让多点人安慰。 「之后再说,我现在有大事要忙。」 把那叠废纸丢掉前,闵冬瑶记得垃圾桶里有一个红色可乐罐,因此瞄准目标仔细翻找那个红色物体。 越挖开里层,尘封已久的臭味便更浓郁,她几乎是完全断气才忍住没吐出来。 歷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可乐罐,还有旁边那一叠小纸片。 仔细看看上面写些什么,闵冬瑶不禁有些丧气,不过都只是一些发票和收据而已,一点惊喜也没有。 「什么嘛,你该不会是发票中奖然后不小心丢掉了吧。」菀菀瞇起眼,「那是中多少钱才会让你这个大小姐亲自摸垃圾……」 闵冬瑶没理会她,而是仔细读着上头的文字和数字,猜想那会不会是某种暗号。 直到在一叠纸片中摸到一层厚厚的触感,她才终于停止那无意义的解读。 废纸中夹着一张更厚的卡片。 那看上去……是驾照。 闵冬瑶不理解,她都知道禹堂的真名了,他也不避讳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偷窃犯,那他没理由担心这张驾照上会透露出自己的个人资讯啊。 「喔,你把驾照误丢了也是很夸张。」菀菀偷偷一瞥看见她从垃圾袋捡出来的东西,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有驾照了呢,果然你在我印象中还是个孩子。」 她闪躲过菀菀的视线,瞬间看见驾照上头的姓名栏。 写着的不是禹堂。 三个字,蓝久熙。 「蓝久熙……?」她低声覆诵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驾照上的大头贴明明就是禹堂的脸,写的却是一个陌生姓名。 无论造假的是姓名还是证件,都能确定一件事―― 他肯定隐瞒了些什么。 第六章(4) 钟诺没有让禹堂的人格出来,他在禹堂的衣柜里挑了一件勉强最不鲜艳的休间服,代替他去上高级商用英文课。 虽然共用一副身体,但他们不会有对方醒着时的记忆,钟诺并不清楚禹堂和闵冬瑶是如何认识、如何交往的――当然,他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禹堂主动勾搭。 至于如何认识,只要查一下这所大学的商用英文课名单,很容易就能知道答案。 钟诺对他们俩的爱情故事没有兴趣,他之所以要装扮成禹堂只有一个原因――拿回那张遗留在工装外套口袋里的驾照。 万万没想到他发挥难得的仁慈给那女孩一件外套,竟会留下此等后患。 钟诺早已料到,经过他拿刀威胁的暴行后,闵冬瑶绝对会好好把那张驾照带在身上,以防又被闯空门。 那这么一来,他就该感谢禹堂的拈花惹草了。 硬着来不行,那只能放软了。 下课看见他出现在教室,闵冬瑶一想起昨晚被架着刀的险境,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他没有坐在惯例的最后一排窗边,而是与窗边正好完全相反的门边。 刚下课大伙儿都还没散,钟诺便直直走向她的位置。 她连气都不敢吐,别过头假装没看见人,专心收拾桌上的笔记。 闵冬瑶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并且,那个人正站在她身后。 怎么办……要转头吗?现在溜还来得及吗? 没让她纠结太久,木桌敲击声打断了她的内心小剧场―― 叩、叩。 钟诺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连其他同学的注意力都一起引起了。 「你、你在叫我吗?」闵冬瑶慌忙抬起头。 「对。」 她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我们去吃饭。」 闵冬瑶慌了,「你要找我去吃饭?」 「嗯,有问题吗?」 有!问题可大了。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找我……」 钟诺挑起眉,「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什么?」她呛得咳了声,可以想像同学们流露了什么惊诧的神情。 昨晚那些话他记得可清楚了,「你自己说,不在意都是骗人的,每天都在想我,其他都可以选择遗忘,只要我心里还有你――」 闵冬瑶一阵高分贝咳嗽声,打断了他继续唸下去,这番话引起身旁朋友的起鬨,羞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可是……也有其他人早你一步约我吃饭了,这样我有点困扰。」她装腔作势的扶了扶额,摆出一副十分烦恼的模样。 钟诺静静看着她演,「推掉。」 「啊?」闵冬瑶假装被这威严惊了一下,强行挽尊,「既然你这么想跟我吃饭,那好吧,我跟他改个时间。」 「……」 「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马上就到。」 她在充满惊讶、羡慕的注视中迅速整理书包,对着他们一派轻松的说:「他最近一直缠着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上我了。」 一群女孩傻眼的望着她,不忍心戳破。 「我会好好跟他表态,婉拒他的情意,你们别太担心。」 闵冬瑶笑咪咪的摆了摆手,匆匆忙忙逃离眾人的侧目。 闵冬瑶没想到,他是开车来学校的。 战战兢兢坐上副驾驶座,她如同石化般,一点也不敢动。 「你……为什么要约我去吃饭?」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记得是你自己说想我的。」 闵冬瑶忍住不惊呼了,但她没忍住手臂上一整片颤起的鸡皮疙瘩。 想起自己的人设,她硬着头皮配合:「嗯对,人家很――想你……」 钟诺透过后照镜瞥见这小姑娘说完后自己暗暗打了个哆嗦,倒想看看她的极限到哪。 「可是你昨天还拿刀架着我,我实在有点害怕。」闵冬瑶嘟起嘴咕噥了几句,指了指自己颈边的大纱布,「你看,我伤得好严重。」 下一秒,钟诺倾身向前,轻轻翻开高领并抬起她的下顎查看伤势,那温热的指尖轻触到闵冬瑶的肌肤时,她整个人连同心脏缩了一下。 他以为这女孩的瑟缩是因为疼,指尖的动作一滞。 「很痛。」闵冬瑶把握住这波气氛,眨了眨眼撒娇:「人家需要呼呼。」 呼呼……? 「要怎么做?」 呼呼这个词,对钢铁直男而言有点太陌生。 他拿起手机,简单google了一下。 闵冬瑶没察觉他正在查资料,自顾自笑咪咪的说:「你可以摸摸我的头,然后安慰我一下――」 钟诺一手撑着椅背,俯身向前,那几乎靠近自己唇边的脸庞停滞住,在她的颈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微微的热气落在肌肤上,这酥麻的触感将胸臆搔得轻痒难耐。 有什么东西如同羽毛般落入心湖,扬起圈圈涟漪。 那一瞬间,闵冬瑶乱了阵脚。 「你、你在做什么?」 「动词,轻吹伤者的疼痛处,以达到抚慰伤者的目的。例如小孩子跌倒了,母亲赶紧安慰,轻吹孩子的伤处,以达到安抚小孩的目的。」他一口气唸完手机里的文字,蹙着眉抬头:「不过,这只是民间偏方,这样真的会有安慰的效果吗,让患处接触口腔细菌只会增加细菌感染发炎的风险。」 「……」 好一个木头,硬是把刚刚掉入心湖的东西挖了回来。 第六章(5) * 抵达市中心的着名高级大厦,钟诺订的竟然是位于85楼的高楼景观餐厅。 「我们要在这种超高档餐厅吃饭?」 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人带到85楼后,製造一个失足坠楼,好进行完昨天没灭完的口。 「嗯,怎么了吗?」 闵冬瑶可是千金大小姐,在他的认知中,这种法式料理应该是家常便饭才对。 「你要知道,最后一顿晚餐总是特别丰盛。」她眼巴巴的捏了捏他的衣袖,「你不会是让我吃饱后要把我载去埋了吧?」 钟诺挑起眉,「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知道我要把你埋了。」 她反射性瞄向自己的口袋,那张藏匿来的驾照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才没有!」闵冬瑶娇声骄气的反驳,「还不是你昨天太可怕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她猛然抬起头,没料到这男人会低下姿态诚挚道歉。 「但如果你没有一直耍花招的话,我原本没打算真的动刀。」话风突变,钟诺淡淡的说:「真要说起责任,你自己也有一半过失。」 哇…… 闵冬瑶张了张嘴,最后悻悻然闭上。 反正也说不过他那一点也不浪漫的思维。 两人走进电梯,后方正好跟上一大群旅游团客人,一股脑儿挤进狭窄的小空间。 闵冬瑶紧紧贴在墙角,而不断涌入的人群更将钟诺顺势送到她面前。 他丝毫不觉得羞赧,右手搭在她身后的扶桿上,将小姑娘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待在这窒息的小空间中,闵冬瑶甚至能感受到他俯身时呼吸涌出的热气,突然有点晕了。 「那个……你是不是有点靠太近了?」 「电梯就这么小。」钟诺淡淡的说,「而且,这对你而言是好事才对。」 这话顿时提醒闵冬瑶的人设要崩了,她赶紧换一张脸,勾起唇角说:「当然是好事,人家只是在提醒你,要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他挑起眉,这世上还真没什么让他畏惧的事。 「齁呦,你确定要让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她可终于顾虑到这些无处可逃的乘客,整座电梯里的人都屏息不敢打扰这对小情侣。 「嗯,你说。」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别人。 「就是……」闵冬瑶伸出小手,大胆触碰到他的胸膛,隔着衬衫轻轻画着圆圈,趁机补上了这交往期间没能碰、分手后才眼缠的胸肌体验。 指尖这几下还拿捏了力道,又是轻搔又是加点劲儿戳,肆意挑逗。 「你靠得这么近,我会忍不住想亲你。」她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语。 吐落最后一口气流,闵冬瑶退回墙边,深沉的勾起唇角,十分满意自己的表现,那不安分的食指滑过衣料,在钮扣旁停滞住。 岂料钟诺一把禁錮住她的手腕,停止了那放肆的手指,转而带劲将她拉向自己,连最后的一点点小缝隙都没了,紧紧将小姑娘扣在自己面前。 闵冬瑶吓得倒抽一口气,又是这熟悉的危险气息,她睁大眼瞪着这男人,从那幽深的眼神中一点也猜不出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 钟诺另一手还过她的腰际,缓缓低下头,一吋一吋靠近那微微张开的唇。 她紧贴着后墙,屏息瞪着那逐渐在眼前失焦的轮廓。 闵冬瑶真心慌张。 好个玩火自焚。 他不会真要吻上来吧? 那现在……是要把眼睛闭上吗。 在她用力闭上眼的那刻,电梯门开了。 49楼抵达,那群游客如同要逃离什么般迅速涌出电梯,提早离开电梯为这对没有矜持的小俩口留下一个独处空间,他们可没人知道101大楼里还有汽车旅馆。 闵冬瑶终于想到自己可以呼吸,迅速喘了一大口气。 而钟诺也退开了。 「你……不继续了吗?」 他淡淡回应,「继续干嘛?」 「你不是要吻我吗?」她别开视线,拍了拍滚烫的双颊。 「嗯,现在不了。」 「什么嘛,吓我一跳。」闵冬瑶浮夸的捶着心肝,「我没想到你也想吻我,而且还这么心急。」 钟诺瞥了眼显示器,怎么才到54楼。 「讨厌啦,刚刚人还这么多,你看我脸都红了,你就稍微忍一下下那些人就会走了,怎么连搭电梯的几秒鐘都忍不住呢……」她靠上前,仰起头露出一种略带抚媚的眼神,「该不会是不小心找回那种对我心动的感觉了吧?」 他扯了扯唇角,果断回答:「没有。」 「你不用不敢承认没关係,我可以理解你忍不住想吻我,但我们现在是前任的关係,这种情结有点太禁忌了,我不行。」闵冬瑶一脸认真的说,「除非,你是想要跟我复合吗?」 「你误会了。」 她往前了一大步,几乎把人逼到电梯门口,「怎么会有误会!你都想kiss了,毕竟接吻这种事……是友情的话很奇怪,但是爱情的话不是罪!」 「我说你误会的是,我没有要吻你。」 「……?」闵冬瑶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受到这种耻辱,「你都把我逼到墙角壁咚、还对我摸来摸去了,这样还说没有想接吻?不然是我做春梦吗?」 「嗯,口水擦一擦。」他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熟悉的东西,「我是为了把这个拿回来。」 那张驾照在钟诺手上挑衅般的晃了两下,还反射出一抹灿烂的光辉。 「什么!那东西不是应该在……」闵冬瑶的语气渐弱,错愕的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你好像忘了我是偷窃犯这件事。」他挑起眉,「提醒你下次不要把东西放在屁股后的口袋,不然会不小心摸到。」 啊啊啊―― 所以刚才那在她腰际至臀部间摩娑的触感不是什么激情爱抚,是这男人在摸索那张驾照。 她张大嘴无声尖叫,气得原地转了一圈,扑上前要抢回那张卡。 「你这个臭流氓!」 钟诺轻松的举起手,利用身高优势让闵冬瑶扑了空,脸狠狠撞在他胸膛上。 他甚至十分绅士的扶住差点跌倒的她,这让闵冬瑶更气了。 85楼终于到了,电梯门缓缓开啟。 钟诺顺势将小姑娘一把送出电梯,如同传球般推给了一脸错愕的服务员。 「你最好安分点,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他简单挥了两下手,按下电梯,「用餐愉快。」 电梯门唰的一下关上,闵冬瑶衝上前时只撞上了坚硬的金属。 「小姐,您还好吗?」服务生上前搀扶,关心道。 她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迸出三个字,「我没事。」 「好、好,那用餐的话,这边请。」 她终于压抑不住怒气,气呼呼的说:「老娘看起来有心情吃饭吗!这种景观餐厅谁会隻身一人来?」 留下无辜的服务生,闵冬瑶转身离去。 第七章(1) 一起吃饭都是个幌子。 所以说,不祥的预感就是永远都不会出错,从他一夕之间改变态度的那刻,闵冬瑶就应该有心理准备。 什么85楼景观餐厅也是个幌子。 选这么高楼的餐厅不就是为了有多点时间搭电梯,好摸走她口袋里的驾照。 连那些让她不想承认心跳加速的肢体接触,也是幌子。 他就是个流氓! 就算再怎么生气,闵冬瑶还是为了自己未来的财富依约抵达霍朵总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 闵远请来了国内最顶尖的专业肖像画师,准备好好看看犯人最真实的模样,是什么样胆大包天的傢伙敢和他作对,窃取池鳶老师的珠宝新品「天使之泪」。 「冬瑶,等一下你要好好描述昨天看见的犯人长什么样子,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何止记得,差点要把那张脸刻进骨子里了。 「当然,我一定会仔细说出对方的长相。」 「那就好,希望能在下週池鳶老师的珠宝展览会前抓到犯人。」闵远感慨道,「我为了表达歉意,另外举办了池鳶老师的设计作品展览,会展示上次发布会没能公开的独家设计款式,那都是池鳶老师的心血结晶,如果还能把失窃的晶鑽项鍊也找回来,她之后应该会更愿意与我们签约吧。」 闵冬瑶敷衍的点了点头,对那些事业倒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肖像师准备好电绘板,开始提问:「你可以说说印象中嫌疑人的样子,从简略的部分开始。」 想起刚才被利用的遭遇,一瞬间精神都来了。 「他非常高,应该快要一百九,」脑袋中浮现出那男人在电梯里的壁咚,她正好能平视那馋人的胸肌,「然后,有很结实的肌肉,肩膀很宽,绝对超过50公分!」 昨晚被他拿刀抵住脖颈时,紧紧贴在胸膛上,那肩宽广阔得如太平洋似的。 肖像师愣了一会儿,咳了两声,「那……五官的部分呢?我们着重画脸。」 「喔,脸啊?」闵冬瑶突然回魂,「五官的话,嘴唇很适中,唇峰也很好看,是很完美的那种唇形。」 她是想认真描述,但讲着讲着总像在讚叹,这尤其令她气愤。 「嗯,还有呢?」 闵冬瑶自信满满的说:「鼻子非常高挺,尤其山根和鼻樑都很好看。」 依照她这么描述下去,估计肖像师画出来会和好几位男艺人撞脸。 「你别光说好看好看,要够有特殊性才方便通缉啊。」闵远看不下去,出声提醒。 「通缉?」 「当然啊,这肖像图一出来,我绝对发挥权力,越多人看到越好,找到的人绝对重金悬赏。」 闵冬瑶从来没小看过父亲的财力,他说重金悬赏,金额绝对会大到在全国掀起旋风。 她赶紧追问:「重金悬赏,然后呢?你要干嘛?」 「那还用说,绝对是动用私刑、贿赂也要他在监狱里痛不欲生。」闵远如果扯上钱和尊严,冷血、残酷的事蹟在圈子里声名远播,「敢跟我作对,窃盗罪太便宜他了,我会让我们公司专业的律师好好帮他多安插几个罪名,保证他后半馀生都要在牢房被我的人马霸凌。」 闵冬瑶愣住了。 她知道父亲这么一大段话浓缩成一句话就是:那男人死定了。 突然觉得,禹堂只是偷了一个东西――可能还拿刀划破了她的颈子,似乎没有严重到该直接被宣判死刑。 况且霍朵集团这么大,少一条项鍊根本和断了一根头发没多大差别,他还曾经救过闵冬瑶免于被下药,那她留一点点血似乎也无妨。 还有,他们真的还算有一点点情分,就一点点。 他是唯一一个让闵冬瑶感受到,原来被一个人这么靠近,心脏可以跳成那种速度的人。 让这男人在这世上消失?这可不行。 「你怎么发呆了?该不会是忘了对方长什么样子了吧?」闵远伸手在女儿眼前挥了挥。 「喔!我才没有。」她抽离思绪,重新振作起来,「你要我说有识别度的特徵是吧?」 肖像师点了点头,「嗯,这样会比较便于指认。」 「那个犯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朝天鼻了。」闵冬瑶将自己的鼻子夸张的翻高成猪鼻子,「像这样,你可以完全清楚看见他鼻孔里的鼻毛。」 「朝……天鼻?」他迟疑了一下,「你不是说他的鼻子很好看吗?」 「我说的是鼻樑和山根,鼻翼鼻头就不行了,外翻真的很严重。」 肖像师脑子里有些当机,好看的山根鼻翼,鼻头外翻,那这鼻子岂不是喇叭的形状? 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鼻型,果然必须讚叹人类基因的伟大。 「然后是眼睛,双眼皮超大――不对,是三眼皮,像三天没睡觉。」 闵冬瑶想起他那好看的内双眼皮,罪恶感顿时沉甸甸压在胸口。 「还有,他的眉毛稀疏到看不见。」与钟诺本人的浓眉对比堪称天与地,「脸型是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额头上还有凸起来的那种黑痣。」 事实上,是巴掌脸,眼下还有颗精緻的小点。 肖像师皱了皱眉,「真的长这样吗?怎么好像……有点丑。」 「是啊,超像的!」闵冬瑶瞅了眼成品,虚偽的拍拍手惊呼,「人有时候还是可以貌相的,但师傅您还是不可以这样批评别人,他的父母会难过的。」 「他父母该难过的,是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胆敢得罪我,以后怕是休想再离开监狱一步了,没人替他们养老!」闵远满意的看着肖像图,眼中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分不出那火焰是怒火还是想报仇的斗志。 只觉得这样的父亲有点恐怖。 如果有一天发现她说的都是谎话,也许会比此刻可怕个十倍。 第七章(2) * 闵冬瑶一整个礼拜都没怎么好过。 当她回家后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就会扯着头发开始质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那男人到底算什么? 当初就该老实把他的长相说出来,也省得现在陷入浓烈的罪恶感。 还有,那几天发生了这么多印象深刻的事,被拿刀抵住脖子也好,差点接吻也好,被碰到屁股也好,但她最在乎的怎么是最后一幕。 『你最好安分点,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将闵冬瑶拋弃在85楼景观餐厅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会再见面了吗? 那……以后的商用英文课都不会出现了吗? 独自坐在阶梯教室的倒数第二排位置,她再次转过头确认最后一排的窗边,依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真的没来呢。 上星期明明高频率见到他,现在却突然消失了整整一週。 竟然有一点点失落。 没让她惆悵太久,傅教授的声音便将闵冬瑶的魂拉了回来,见他难得一上课就拿起麦克风站上讲台,她连忙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口罩,低下头以免露面。 「第二週课堂时让大家写了一份考卷,这几个礼拜我已经和助教一起仔细批改完毕了。」傅教授简单整理了下手上的一叠试卷,「我开这门课已经有超过五年了,每一年都会举办期初考,题目也都差不多,相信你们都知道,对刚修课的你们而言,这题目难度是挺高的,什么样的分数我都有见过,但是,倒是第一次见到满分。」 同学们纷纷发出惊呼,不约而同望向傅尹希。 她是外文系的学霸代表、万年书卷奖,更是副教授的亲女儿,考出破纪录的满分也是合情合理。 傅教授彷彿察觉了大家的视线,继续接着说:「不过,满分的不是尹希,就连我如此优秀的女儿也没能达到这个分数,你们班却有人达到了。」 她暗自翻了白眼,难道全世界就属你女儿最聪明吗? 「闵冬瑶同学,可以请你举手吗?」 闵……冬瑶? 她心脏停滞了三秒,重新思考了一次,自己就叫闵冬瑶,傅教授叫的就是她的名字。 「闵冬瑶同学没来吗?我很想看看满分的同学是谁呢。」 怎么会? 闵冬瑶虽然不是特别笨,但对花钱为乐的她而言,成绩一直都是浮云,从小学一年级后就没有再考过100分了。 她死死低着头,自认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伏蹲到地上,准备开溜。 「喔,冬瑶,你怎么趴在地上?」傅尹希微弱的声音打破寂静。 闵冬瑶在心里飆了口脏话。 完美的时间点,离出逃就差一步。 「闵冬瑶,请你站起来。」 她缓缓起身,鞠躬道歉:「教授,不好意思,我刚才只是捡个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傅教授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跨步走上前。 「能请你把口罩拿下来吗?」 那怎么行?这么一来他就会发现欺负自己女儿的罪人就在这里! 「抱歉教授,我感冒很严重,可能不太方便。」闵冬瑶浮夸的用力咳嗽。 但就算她戴着口罩,也遮不住那双独特的眼眸。 傅教授只是走下讲台靠近了点,很快便认出了这个女孩。 人果然更能记住仇人。 「是你?」 他的语气立刻沉了下来,彷彿一个低吼就能撕碎一个学生的未来,闵冬瑶根本不敢抬起头直视他。 傅教授冷冷笑了一声,「我看过你的歷年成绩,考了满分真的很了不起呢。」 闵冬瑶当然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考出满分,她考卷背面的写作题可是完全空白呢!不是垫底就该偷笑了。 「但是考满分除了了不起,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停顿了一下,「连你们班最优秀的尹希都只考了八十二分,你考了一百分,不排除有作弊的可能性。」 「你说什么?」 那日禹棠虽然将自己的考卷给了她,但闵冬瑶最后还是交了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 难道那傢伙动了手脚,在她交卷后又将考卷调换过来? 就算真调换了,她可不相信那样一个大流氓可以考出连傅尹希都达不到的一百分。 这完全不合理。 「我的班上可不允许作弊,当然,学校也绝对不会无视这种偏差行为,处分的部分我不会宽容,你等着被记过退学吧。」 闵冬瑶抬起头,拧着眉说:「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作弊?」 一不小心揭露本性,班上同学全担忧的望着她,敢和傅教授对呛的人,现在都流落街头了。 「证据?好啊,你想跟我鑽牛角尖是吧?」他气得满脸通红,肥厚的双下巴微微颤动,「等我找出你作弊的证明,就不是退学这么简单了,你休想在教育界混下去!」 她瞪着傅尹希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明白了这是復仇手段。 可闵冬瑶也不是好惹的,顶多这门课被当而已,她倒想看看,这对父女若真想跟她斗,是她的靠山霍朵集团厉害,还是区区一个小教授。 因此,她高傲的昂起头,「那就请教授一定要好好找,如果最后发现是你诬陷我,你也会有点麻烦。」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在场没有人看过这种自杀方式,但十分篤定闵冬瑶是完蛋了。 「你……」傅教授太阳穴上的青筋奋力在肥肉中跳动,被气得语无伦次,「你们大家都走,这堂课我不上了,如果要怪谁剥夺你们的受教权,就是这傢伙。」 语毕,他大摇大摆离开教室。 看过太多薪水小偷教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专业的,临走前还想了藉口把罪名托到她身上。 第七章(3) 傅尹希来到她的座位前,关切的说:「冬瑶,我爸爸脾气有点差,希望你能理解他。」 闵冬瑶瞇起眼,不敢相信她的演技更胜一筹。 「我觉得你还是找时间去跟他道歉比较好,毕竟现在科技很发达,他只要向其他教授找到你之前的考卷,比对一下笔跡,很快就会找到证据了。」 她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就是你吧?调包考卷的就是你。」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误会了。」傅尹希无辜的说,「我那天只是看见有一张考卷掉在地上,还写着你的名字,怕你会没成绩所以就帮你交上去了……」 所以说,那张100分的考卷真的是禹棠的。 闵冬瑶交了自己的考卷后,没有特别去管禹棠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考卷,更没发现它不见了。 「难道那张考卷不是你的吗?」她惊慌失措的摀住嘴巴,「对不起,冬瑶,但是那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我以为――」 「闭嘴,不要用娃娃音跟我讲话。」闵冬瑶终于忍无可忍,「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教授最好会没发现我有两张考卷。」 傅尹希睁大眼,讶异的问:「冬瑶你有两张考卷吗?」 「你别再装了,很噁心。」她嫌弃的瞪了一眼,「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爸爸是教授就有靠山,你如果继续耍心机,信不信我让霍朵把你家徵收了!」 「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傅尹希耸耸肩,表示不在乎。 那张终于露出本性的脸顿时点燃了她的怒火,闵冬瑶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将人押到桌前。 岂料她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傅尹希便惊声呼喊了起来。 「冬瑶,你不要激动!真的和我无关……」她突然软弱,十分委屈的流下眼泪。 当韩浚和周玥一同赶到现场时,闵冬瑶才意识到她为什么忽然之间收起獠牙。 好一个装可怜。 「闵冬瑶!你们是怎么了?」韩浚看见流泪的傅尹希,一瞬间有些懵了。 「你看不出来吗?一个在假哭,一个在教训她。」周玥没好气的说。 果然是真朋友,她感激的望着周玥。 傅尹希低声啜泣,「韩浚,我没有――」 「韩浚,你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闵冬瑶打岔她,「走了。」 周玥一眼明瞭,推着韩浚的背将人带走。 「韩浚……」 背对着傅尹希的哭声,闵冬瑶齜牙咧嘴对他说:「你敢回头就绝交。」 但他依然有些过意不去,稍稍转头瞥了一眼,确认傅尹希没哭到断气昏了过去。 「你回头了,绝交。」 闵冬瑶双手交叉抱胸,加快脚步。 「……」 韩浚和周玥对视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也迅速跟上。 「不是,你――」 「不要问我跟那女人有关的问题。」闵冬瑶气呼呼的说,「还有,我们绝交了,你不准跟我讲话。」 他乾笑了两声,转头向周玥释出求救的信号。 周玥自信点点头,搭上她的肩,「那我呢?我可以跟你讲话吧?」 「嗯,你当然可以。」她一秒变脸,甜甜的回应,「怎么了宝贝。」 周玥回头看韩浚,他赶紧说:「你帮我跟她说,我一点也不关心她们刚才发生什么事。」 「好,韩浚说,他一点也不关心你们刚才发生什么事。」 「嗯?韩浚是哪位?」闵冬瑶毫无形象的挖了挖耳朵。 周玥笑了出来,转头要他继续说:「然后呢?」 「我只是想问她现在还跟禹棠在一起吗。」 「就这样?一次多说点,我传话可是很累的。」 他挠了挠后脑勺,「我之前就说过那傢伙一脸就是渣男样,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上次闵冬瑶问过我他的事后,我前几天无意间留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她。」 这回又说一个太长,可把周玥的记忆力考倒了,她抓狂的说:「哎,你们自己聊吧,老娘累了。」 「你就帮帮我嘛,她又不理我――」 「你调查了什么?」闵冬瑶猛然望向他,一下子从无视进化到关切。 韩浚愣了几秒,「你不是要跟我绝交吗?」 「不绝交了,你好好给我讲一讲。」她放慢脚步与他平行,佔了一个好位置仔细聆听。 「喔……就是我朋友在系办工读,然后在确认新生资料的时候,发现根本就没有禹棠这个人。」 闵冬瑶没感到太意外,毕竟他能说不来上课就不来,考卷不交也无妨,肯定只是没有选课的旁听生。 周玥倒是十分激动,「难怪啊,他看起来就不像十九岁,说是二十九岁可能还比较合理。」 「所以呢?你调查的就这样?」 「当然不只如此。」韩浚自豪的抬起头,「所以我有点好奇就去询问另一位在学务处工读的朋友,请他偷偷帮我查查看,结果查了全校学生、教职员的资料,也没有禹棠的名字。」 她忽然灵机一动,「那学生之中有没有叫做『蓝久熙』的人?」 那张他一直想拿回去的驾照,上头就写着这个名字。 如果禹棠根本不是他的真实姓名,那最可能的就是叫做蓝久熙了。 「蓝久熙?我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可以帮你问问。」 「等等,现在的重点是,禹棠不是这间学校的学生?那他来上傅教授的课要干嘛?」周玥有些不安。 韩浚调侃道:「所以我才说闵冬瑶你小心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还能晕船晕得乱七八糟。」 要是平时,她绝对是一拳揍向韩浚,但这回他都摆好闪躲的姿势了,却没等到挥来的拳。 周玥抓紧她的手,「冬瑶,他的目的该不会是你吧?毕竟你说上次霍朵的珠宝――」 「欸。」闵冬瑶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回避这个话题。 毕竟,眼前的韩浚可是霍朵保安大队长的儿子呢,这个正义魔人上週才一口出卖她而已。 所幸韩浚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说得十分起劲:「说到霍朵的珠宝,你昨天有出席那个池鳶老师的珠宝展览吗?」 「当然没有。」 她记得父亲上週提过,说是为了致歉举办的。 「池鳶老师独家未公开的作品『天使之吻』又遭窃了,听说做案手法又是一样的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怀疑嫌疑人和上次是同一个,你知道这件事吗?」 听见关键词,她急切的问:「你说嫌疑人是同一个?」 那不正是那位失联的前男友吗。 「是啊,你爸爸这次真的气坏了。」韩浚耸了耸肩,「他窃取的如果是定价最贵的就算了,偏偏拿了一个独家设计、全世界就只有一个的展览作品,直接抹煞了池鳶老师的心血。」 闵冬瑶越来越摸不透禹棠了,他看上去明明不笨,要钱的话有这么多更值钱的东西能偷,怎么会如此不知死活敢惹闵远第二次。 「他们现在怀疑那位犯人肯定是池鳶老师的爱好者,要不然没理由偷价值较低的天使之吻。」韩浚说着说着有些感叹,「但他这么做,伤害最大的非池鳶老师莫属了,那些可都是她努力的结晶。」 第八章(1) 闵冬瑶时常在隔天没有早八的深夜里独自到附近大公园散步,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感觉,边漫步边听podcast。 这附近的环境十分单纯,到了夜晚总是杳无人烟,更是毫无声响,能够让脑袋难得的空白,好好思考。 播完一集节目,她拔掉耳机,刚才都收听到了什么,她还真一点印象也没有,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分心了。 这种事常有,闵冬瑶不是一个适合podcast的人,听了十分鐘大约有七分鐘都在发呆。 但平时要是发呆,就真的能完全出神,一点外在因素都撼动不了那出走的灵魂。 今日与其说是放空,更准确而言是分心了。 只要一不专注让脑袋空白了,那男人的脸庞就会立刻填满短暂的空白。 这不是好兆头。 「一定是因为他太奇怪了,我这是被好奇心烦得心里七上八下。」闵冬瑶喃喃自语,彷彿说出来就能催眠自己般,「就和看推理小说时,如果被迫中断,也会迫不及待想继续看后续,嗯,一定是这样。」 她烦闷的揉乱头发,转而望向天空,抬起头的瞬间,感受到颈部传来的微微疼痛。 这个刀伤已经快癒合了,但偶尔动作太大时,还是会撕裂到伤口。 想起惊魂动魄的那晚,闵冬瑶更坚信自己是疯了。 那男人甚至曾经拿刀抵住她,还不是威胁而已,真动刀了,她这种从小被保护得无微不至的小公主理应感到惧怕才对。 可她却没有,反而在这种深夜里不断想起他。 该不会是患上斯德哥尔摩症了吧? 这个想法从脑袋迸出后,闵冬瑶自己也觉得荒唐,她独自乾笑了几声,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会交往时甚至不觉得悸动,分手后还被利用却不断想起他? 突然,一阵连续的剎车声打破夜里的静謐,声音不大,听这音量能够判断是从隔壁小巷传来的。 她好奇的朝声源走去,好看清楚这难得的骚动,公园侧门的视野刚刚好能够看见附近小巷和路口的街景。 一辆重型机车进入闵冬瑶的视线范围,车主穿着一身全黑皮衣,从那飘逸的长发和黑暗也抵挡不住的好身材看来,是一个女人。 很帅。 闵冬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骑重机的女骑士,那专业的车技和帅气的风姿让她丝毫移不开视线。 不过她骑得有些急,时而转头查看后照镜,甚至转头确认,彷彿正被什么人追赶着,十分急迫。 看着她前进的方向,闵冬瑶在心里为她默哀了一秒。 这一带已经是市区的边界,有许多蜿蜒的小径,那名重机骑士正朝着一处死巷衝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传出一阵刺耳的高分贝剎车声,她在看见死路后紧急甩尾。 还没让闵冬瑶好好讚叹她优秀的车技,悲剧便发生了。 后方紧跟的一辆黑色轿车倒是没有这种反应力,在毫无缓衝之下直直撞了上去。 砰。 就算远在几十公尺外的巷口,闵冬瑶依然吓得弹起身。 那名女骑士倒在血泊中,只剩一丝气息,一动也不动。 不知是否因为深夜时分,附近并没有其他动静,闵冬瑶意识到……那此刻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的角色就是她了吧。 没等她从口袋里摸到手机,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驾驶座走出了一个男子。 路灯十分昏暗,但稍稍照映到那张脸的瞬间,她立刻认出对方。 是那个在酒店认识的轻浮小哥! 一个差点要对自己下药的混帐,闵冬瑶就算失忆也会深深记住这张脸。 她甚至记得他叫方湛,二十八岁。 既然肇事驾驶是方湛,她更要积极打电话报警,好好报之前的仇了。 霎时,倒在地上的女骑士动了一下,她背对着方湛,在手机萤幕上按了几下,又奄奄一息垂下手。 方湛发现了她的举动,上前狠狠踢开手机,一脚踩坏机体后低声咒骂了一串脏话,接着蹲下身在动弹不得的女骑士身上翻来覆去,拿出两大包白色粉末。 看来这不是简单的车祸。 第八章(2) 闵冬瑶绷紧神经,悄悄躲到路灯后,立刻报警。 掛断电话后,她听见方湛正对那女人咆哮着。 「方奈啊,就凭你也想抓我的把柄?我上次就说过了吧,要是有下次,我绝对不会顾及什么可笑的姐弟之情。」 方奈挣扎了几下,痛苦的喘着气。 他冷冷笑一声,靠近那女人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光是不断想拉拢钟诺就够明显了,因为那讨人厌的傢伙最得爸爸亲睞,你想藉着和他结婚来巩固自己的继承地位吧。」 「但很可惜这个计画不太行,因为那傢伙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所以你转换方向想把我毁掉,你偽装成我,截走三包毒品,拿到这些货准备把毒品交易的事告诉爸爸,好让我失去继承帮派的资格是吧?可惜又失败了。」方湛笑着笑着,突然换脸般沉下面色,捏住她的下巴,「说!另一包在哪里?」 她吐着微弱的气息,笑了起来。 方湛又飆了脏话,「也罢,反正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刚才见了谁,那个小姑娘是叫王蔷对吧?估计我只要严刑拷问个一天,她应该就会受不了了。」 这话惹得她更激动了,含泪怒目瞪视着他,不断挣扎。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目睹她的惨状,因为你应该也活不过明天了。」他发出几声奸笑,甩开她的脸,「真可惜,下礼拜爸爸的祝寿大宴你没办法好好奉承了,你放心,我会换买下霍朵酒店的所有贵酒,把你那份也孝敬完。」 方奈发出了几声愤怒的低吼,豁出去般的努力撑着身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刀重重划过方湛的腿,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号,倒回地面失去了意识。 「呃啊――」方湛低声嘶吼,扶着伤口退到自己的轿车旁,捲起裤管查看伤势。 掀开布料的剎那,闵冬瑶差点没忍住发出乾呕。 虽然和方奈的重伤没办法比,但那血淋淋的伤口划得很深。 「嘖,真后悔刚刚没顺便踩油门加速,干嘛让你徒留一口气。」他紧紧皱眉,痛得连身躯都站不直,「反正这个路段也没有监视器,你看起来和自撞没两样,就让你在这里自身自灭吧,我就要看这种没人的路口要到几点才会有人发现你的尸体。」 刚说完,不远处的车灯便亮晃晃压在他身上。 他咒骂了几声,一跛一跛退回车里准备逃跑。 但对方动作更快,俐落漂移堵在方湛的车头前,开门便急忡忡对他大吼。 「x,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闵冬瑶睁大眼,她认得这个男人! 她记得他那天也出现在酒吧里,是那群黑衣流氓中的其中一个。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路人,原来是你喔?魏楷。」方湛倒是松了口气,张望了一会儿说:「只有你对吧?你现在看到的敢讲出去就死定了,知道吧?」 「死定的是你这傢伙。」魏楷并没有流露出预期中的惧色,「因为这里不是只有我,钟诺也来了。」 后座的车门正好「砰」的一声关上,闵冬瑶好奇的抬眸,想看看这不只一次出现在谈话中的钟诺是何方神圣。 她用力挺起身子,整个人几乎要跌出路灯的遮蔽了,伸长脖子就为好好看得更仔细。 那男人戴着帽子,沉着脸跨步走向他们。 这熟悉的高挑身材,和那张盛世的俊容…… 「天啊――」她倒抽了一口气。 那不是禹棠吗? 绝对错不了。 第八章(3) * 钟诺坐在魏楷的车里,顶着不断袭来的睡意,努力坚持住不打盹。 魏楷从后照镜看这奇景,调侃道:「第一次看见你打瞌睡,怎么看起来有点可爱。」 「闭嘴。」 「哎,开个玩笑也不行,你很无趣欸。」他撇了撇嘴,「想睡就睡啊,反正开车的是我。」 当然不能睡,如果不小心睡着后醒来的是禹棠那可怎么办。 他打开手机,藉此分心好驱散睡意。 萤幕一亮起,通知栏只有一条简讯。 两小时前,来自方奈。 『钟诺,我找到跟方湛对接毒品的对象了,现在正准备要去替他领货,如果事情真的成了,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交往的事吧,如何?』 句尾还附上了一个欣喜的眨眼表情贴。 钟诺关掉萤幕,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 这已经不是方奈第一次向他表白了,她一直是一个十分爽朗的女人,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各种直球示爱。 起初,他以为方奈只是为了继承权才靠近他。 老大方盛就只有两个孩子,方奈和方湛,将来的帮派管理权势必是交到其中一人手上。 无奈儿子方湛昏庸无道,只知玩乐,要能力没能力,要脑袋也没脑袋,女儿虽然文武双全,但最大的遗憾就是性别。 因此,方盛迟迟不敢将继承人选定为方奈,帮派里有太多强悍的男人,大部分都和方湛是共患难数年的死党哥儿们,儘管他们能够对方奈出色的能力信服,却没有任何忠贞的革命情感。 方盛担心女儿没有那种气场镇压住,总有一天会被反叛。 所以,方奈想藉由钟诺补足这一部份。 钟诺虽然是很晚才加入的新成员,但一加入就被封为群里的王牌,受到许多人的敬畏。 他在格斗用武这方面无疑是个天才,一般人就算从小苦练也练不出这种非凡的能力。 包括方盛也对他讚誉有加,特别准许他能只参与少数行程、不必定期聚会。 如果方奈能和钟诺携手合作,那他自然是能大幅提高将继承权託付给女儿的接受度。 所以当她开始积极靠近钟诺时,他很快便猜到了其中的意图。 可后来就算方奈因为表白碰壁,明显改变计画后,依然对他关爱有加,示爱的举动从来没有停止过,他就算再木头也知道她的情意远远超过利用。 方奈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女人,钟诺甚至曾经对她有过一丝丝好感,但他不能恋爱。 手机萤幕再度亮起,这次不是讯息,是视讯电话。 钟诺瞅着萤幕上来自方奈的视讯电话,并没有立刻按下接听。 怎么回事? 她从来没有打过视讯。 「你手机在响欸,不接一下吗?」魏楷听见震动声,忍不住开口。 他按下接听,岂料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斜斜的摄影画面。 方奈痛苦的趴在地上,鲜血从安全帽里流淌至脸上,连影像都微微发颤。 「钟、钟诺……」她吃力发出微弱的气音,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魏楷就算没亲眼看见画面,透过这不寻常的声音也意识到出事了,他焦急的问:「搞什么?那是方奈吗?她怎么了――」 「嘘。」钟诺制止他大声嚷嚷,专注盯着萤幕里的街景。 传声筒随即传来方湛粗鲁的咒骂声,接着镜头被不明物体重重砸碎,电话断线。 「到底怎么了?」魏楷紧急路边停车,惊惶的问:「那是方湛的声音吧?他该不会把他姐姐杀了吧?」 「车祸,看起来应该是方湛撞的。」 他倒抽了一大口气,「她现在还好吗?那要赶快报警吧,但是……她在哪里出车祸?有传定位给你吗?」 「都会公园南侧的死巷路段,看刚刚画面的景观应该是那里。」钟诺迅速唸出一串路段地址,「快,现在赶去那里。」 「我知道了!」 再看一眼那封两个小时前的简讯,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魏楷飆车的同时,钟诺也打了电话联络警局,不过当警方接通电话时,对方草草回答:「公园南侧门附近的死巷?刚才已经有个女的报案过了,救护车也已经出发了,你们先帮忙照料一下伤者的状况。」 「看来车祸现场应该有其他目击者。」魏楷稍稍安心了些,「这样应该就不用担心方湛那傢伙会想趁机置自己姐姐于死地。」 第八章(4) 不过当他们抵达现场时,不但没有目击者,方湛甚至负着伤,一脸愤怒。 「我的天,她该不会死了吧?」 远远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魏楷急了,顾不得发出刺耳的剎车声,甩尾堵住了方湛的车。 他立刻衝下车,对着方湛怒吼:「x,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什么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路人,原来是你喔?魏楷。」他不屑的扯了扯唇角,威胁道:「只有你对吧?你现在看到的敢讲出去就死定了,知道吧?」 「死定的是你这傢伙。」魏楷怒瞪着他。 钟诺拿了一把枪,阴沉的走下车。 「因为这里不是只有我,钟诺也来了。」说完后,立刻让出位置好让他有空间瞄准。 方湛在看见那指着自己的枪口后,脸色顿时铁青,结结巴巴说:「你、你疯了吧?你敢对我开枪?」 「我就问一句,人是你撞的吗?」 「是的话又怎样,这是我们的事――」 喀噠。 手枪上膛的声响打断方湛的话,他顾不得腿上还有方奈留下的刀伤,一跛一跛向后退。 「钟诺你真的疯了吧?你要是敢真的开枪,我爸绝对不会放过你!」方湛背后撞上死路的墙角,神色充满恐惧。 钟诺冷冷的说:「老大如果知道真相,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你这傢伙……」他急得不断冒冷汗,突然灵机一动,邪魅一笑,「你应该知道你是不可能开枪的吧?我手上还有你的把柄。」 钟诺愣了一秒,举枪的动作微微一滞。 「如果你不想要我去找他……或是他们,就最好给我放下你手里的枪。」眼看这招似乎奏效了,方湛继续威胁道:「我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喔,我的好哥儿们阿威也知道,我为了以防万一特别把情报告诉他了,所以你如果对我做了什么事,阿威也会替我解决。」 这话把魏楷给听懵了,他看见自己一向最崇拜的钟诺大哥竟然迟疑了,错愕的问:「什么意思?钟诺,你不是没有家人吗?」 是没有家人,但他们更棘手。 「你最好当作今天没来过这里,方奈就是自撞的,知道吧?我保证不会去干扰你的生活,不然,他们就危险了。」情势转变,他忽然位居上风,邪笑了起来,「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看见这场事故的发生,又会有谁知道真相呢――」 他的笑容忽然凝滞,瞠大眼瞪着不远处的路灯。 准确来说,是路灯下的人影。 有一个女人躲在灯桿后直勾勾盯着他。 钟诺看着方湛那双眼由震惊、惊慌、沉怒到溢出杀气的转变,回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闵冬瑶。 视线非常昏暗,加上她披头散发的,五官也十分模糊,但钟诺这回一眼便认出她。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x,被看见了?」方湛发疯似的扯着头发,就差这么一步杀出一个意外,完美的计画在这一刻就这么毁了,「等着,我绝对用什么方法都会处理掉那个人!」 看见闵冬瑶转身便是全速狂奔,他随即挽起衣袖要跟上去,下一秒,钟诺伸脚稍稍挡了一下他的路,方湛惨跌在地。 他抱着受伤的腿一边哀号,一边爆粗口:「你到底想干嘛?」 「凭你现在跛成这样,也想抓到人?」钟诺睥睨中带着浓烈的警告。 「那只是个普通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我怎么可能抓不到?再不然开枪就能解决,你少来碍事!」 这么听来,钟诺确信他是没认出闵冬瑶,一口揽下这件事:「我去。」 「什么?」方湛停止咆哮,瞇起眼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还会替我做事?」 「条件是你不许再提到他们。」 他仍然没信服,「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把人放了?」 「哎,你这脑袋到底都装了什么。」魏楷看不下去,出声帮腔,「钟诺什么时候比你心软过了?你看过他放过谁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气笛声,方湛顿时慌了,迅速应道:「好,你最好把事办好,如果我出事了,记住啊,我手上有你的把柄。」 他连滚带爬回到车上,焦急闪避即将抵达的员警及医护人员,一溜烟便消失在街角。 「你真的要去处理掉刚才那个无辜的路人?」魏楷有些惶恐,「在我们之前报警的那个人明显就是她,要不是她,救护车也不会现在就赶到……」 钟诺回到车上拿取自己的随身物品,「你也听到了,他手上有我的把柄。」 「真的那么严重吗?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那个好心的目击者如果真的这么死去,那――」 「我的作风是什么你应该最了解。」他备妥装备,抬眸望向魏楷,「我从来不会同情任何人,我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 被那阴森的眼神深深震慑住,魏楷乖乖闭上嘴。 他这位兄弟是个很好的共事伙伴,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好好掌握方奈的状况。」 第八章(5) * 闵冬瑶在寂静的巷弄间急速狂奔,心脏剧烈跳动得彷彿随时会从分离自己的身体。 怎么办? 刚才和方湛对到眼了。 当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她感觉到灵魂离体了五秒。 那睁大的眼神有藏不住的杀意,天知道他会不会开着那辆车出现在下一个路口,像对待方奈那样撞死她。 闵冬瑶快哭了。 为什么要多管间事待在那里偷听? 现在她成了唯一的目击者,甚至知道太多事。 这比知道钟诺偷窃还严重多了,至少没见过他试图杀人,还能相信他不会真的杀人灭口。 但就在几分鐘前,闵冬瑶可是亲眼见到方湛开车撞向自己的姐姐,自然能不眨眼杀了她。 她甚至跑到踉蹌跌倒,在粗糙的柏油路摔出手肘一片血淋淋的擦伤。 「嘶……」 闵冬瑶吸了吸鼻子,无心理会阵阵刺痛,仍然用尽全力向前跑。 好不容易回到居住的大楼,她立刻按电梯回家,停止奔跑了依然不断喘着气,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跑一百公尺的速度跑两公里,这种运动量让人几近窒息。 跑出电梯看见空荡荡的廊道后,闵冬瑶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人跟过来。 现在最该做的事绝对是好好把自己锁在家里,赶紧联络父亲求救,两个小时内绝对能安排一群保鑣来保护她。 她急躁的转开门锁,用力扭开门把―― 映入眼帘的不是温馨的家,而是钟诺。 他站在屋内,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啊啊―― 闵冬瑶张大嘴巴,但声带紧紧锁住,叫不出声。 「你、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也不是第一次不请而来了,上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进来,证明他根本没把这五道门锁加上指纹防盗系统放在眼里。 连家都不安全了。 闵冬瑶立刻转身想逃,但手腕被紧紧握住,下一秒,钟诺强烈的手劲将这瘦弱的小姑娘跩进门内,顺势关上门,把人一把压在墙边。 她重重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她伸手挡在自己面前,深怕这男人靠近,「我没事,墙壁也没事,你不用扶我。」 钟诺没理会,并没有没停下逼近的脚步。 「你、你别靠近我!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他在她面前停下,挑起眉问:「你觉得呢?」 想起刚才与方湛对视的那瞬间,她打了个寒颤。 「我、我怎么会知道……啊!我知道了。」要是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那闵冬瑶就有一个该好好扮演的角色,她突然打起精神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笑咪咪的说:「你是不是知道我很想你,所以直接跑来我家找我了?」 「不是。」 「喔,不是啊……」她乾笑了几声,「还是其实是你自己想我了?」 钟诺扯了扯唇角,直接切入正题:「你刚才去哪了?」 「噢天啊,」闵冬瑶浮夸的摀住嘴,「这就是传说中的佔有欲吗?太帅了!」 「……」他扶了扶额,重新沉下脸,「听着,不要跟这件事掺上边,刚才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许报警或洩漏出去。」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嗯?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还是你是说不小心看到胸肌的部分,刚才你把人家抓进来的时候,衬衫有点拉扯到,我有不小心看到一点点――」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完笑吗?」钟诺的语气中流露几分威吓。 「我像是在开完笑吗?」她拧起眉,故作不满,「你觉得我对你表达的爱意像是玩笑吗?」 他一把抓住闵冬瑶的咽喉,沉怒的说:「住嘴。」 「好、好,你先冷静,如果有冒犯,那就是你对。」闵冬瑶立刻举起投降的双手,将眉毛垂成八字,「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有点太积极,我怕你又不告而别……毕竟你上次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嗯,今晚后就真的不会再见面了。」钟诺加重手劲,紧紧扣在她的脖颈。 闵冬瑶愣怔了,语气甚至微微发颤,「你、你该不会想杀我?你真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前女友吗?」 「够了。」他怒吼了声,只要听到这女孩毫无矜持对禹棠表达爱意,就让他莫名烦躁,「我不是禹棠。」 她松开挣扎的力道,怔怔望着那双明明十分熟悉的眼眸。 「不然……你是谁?」 记忆回溯到刚才方湛和魏楷都提及了好几次的那个名字――钟诺,闵冬瑶顿时起了疙瘩。 「不可能,不可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连痣的位置都一样,双胞胎也不可能有这种巧合。」 「嗯,我们不是双胞胎,是多重人格。」 太多震惊和疑惑堵塞在口中,她却一点话也说不出口。 钟诺对于这种反应没感到意外,毕竟任何人听见时都是一样的错愕。 「酒店的那个是我,偷窃的也是我,拿刀划伤你的也是我,还有上次带你去景观餐厅的那个也是我,其他都是禹棠,简单点,你可以解读成,对你好的都是禹棠,兇残的都是我。」他静静的说:「所以我从来没有跟你交往过。」 「这……」闵冬瑶按住太阳穴,一时间无法接受这庞大的讯息量。 她知道多重人格是一种精神疾病,许多人总是拿这个词汇来开玩笑形容那种情绪大起大落的人,电视上演过的多重人格病患也都是原本十分正常,在接受什么重大刺激时会突然变一个人,切换到另一个人格。 但眼前这男人并不是如此啊,这与她认知中的解离性身分疾患不同。 闵冬瑶是不只一次觉得他奇怪了,真的就像两个人般拥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可禹棠和钟诺明明看起来都很正常……完全不像生病的人。 她明白这是刻板印象、是偏见,但就是没办法短时间理解这个事实。 「既然你都知道真相了,我再告诉你个消息,我看你好像很纠结被拋弃这件事。」钟诺稍微退开了点,靠到一旁的墙边,「是我要禹棠分手的,毕竟这身体不是他一个人的,你们不可能交往的,你也尽快死心吧。」 其实他俩当初在一起纯粹就是为了证明那个骗子占卜师的预言是假的,根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交往。 所以,她当然不太在乎不能和禹棠谈恋爱这件事,重点是:「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被甩,表示禹棠其实不是渣男?」 那就好啦,她在乎的只有感情史被甩的污点能擦除了。 「嗯,准确来说,他确实不是渣男。」 钟诺微微拧起眉,「我从来就没有说过禹棠是男的。」 第八章(6) * 「禹棠不是男的?」闵冬瑶笑了两声,接着又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不是男的不然你要说他是女的吗?」 笑着笑着,她的唇角凝滞了。 钟诺为什么要用这么认真的神情盯着她? 「不是吧,他怎么可能是女的?他这么高又这么帅,声音也……」闵冬瑶缓缓闭上嘴,越说只是越用力打脸自己。 「怎么不可能。」他淡淡的说,「人格是独立的意识,性别性格年龄都可能不同,禹棠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她要崩溃了。 是同性就算了,还是个妹妹…… 闵冬瑶在内心无限吶喊,为什么越是去回忆那些和禹棠的经歷,就越觉得套入女性其实也合理。 那种温柔、亲切,还有偶尔纯真又有点开朗可爱的模样…… 她甚至比周玥还更像女性友人! 但是闵冬瑶还是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这到底怎么可能……」 闵冬瑶双眼空洞,盯着地毯发愣。 但是,钟诺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么多? 她猛然抬起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他会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她听到太多不该知道的祕密吗? 那此刻又接收到这么多讯息,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他俩要是把关係切割乾净了,钟诺就没理由留一条活路给她了。 闵冬瑶机警的切换回角色模式,含着泪说:「就算真的是这样,你也该让我在见见禹棠吧?总不能说要我们不联系就不联系,就像你刚刚说的,这身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没有必要。」钟诺静静看着这小姑娘将内心小剧场全搬到脸上演,事不关己的说:「你们能有多深的感情?你根本不了解她。」 「嗯,这倒是真的,我一点都不了解。」 一抬起头,就看见钟诺皱着眉盯着自己,「那为什么会在一起?」 「因为这张脸真的很帅,身材也很好,然后那种危险的魄力又莫名很吸引人……」闵冬瑶就此打住,抬头瞄了他一眼。 「如果只是因为外貌,听起来你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挑起眉,「喔?那我喜欢的好像是你。」 闵冬瑶发誓,她看见钟诺紧绷的神情在那瞬间动了一下。 他低沉的咳了声,别过头没接下去。 闵冬瑶有点小小失落,那句话是真诚的,她在意的,确实好像是钟诺。 在酒店无视她的是钟诺,将她压制在墙边的也是钟诺,甚至连那个在电梯里差点吻上她的,还是钟诺。 也许还称不上是喜欢,但是确实心动了。 她承认自己心动的标准和别人有点差异,不是因为某个温柔的暖心举动敞开心房,而是那强烈的魄力和幽深的眼神,有点让人着迷。 钟诺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闵冬瑶的思绪,只见他快速读完讯息后,神情似乎放松了不少。 「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魏楷传来消息,方奈抢救后恢復生命跡象,如果能脱离昏迷就没事了。」 闵冬瑶不禁微微一笑,「呼,那就好。」 「那就好?」钟诺低沉的嗓音微微扬起,瞇着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接近笑意的情绪。 但那不是笑,那是邪笑。 「你认识魏楷、方奈?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吗。」 闵冬瑶在内心尖叫着自己的愚蠢,他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怎么可能亲切到分享自己的简讯内容? 她难堪的乾笑了两声,「我、我当然不认识,但听起来是有人被抢救成功,当然是好事……」 「答应我,不要多管间事把刚才目击的事洩漏出去。」钟诺收起刚才那一点点笑意,顿时严肃了起来。 她继续挤着笑容,「我不是说了吗,我没――」 「你答应,我就离开这里。」 第八章(7) 见他那忽然深沉的神情,闵冬瑶愣住了,「你不灭口了?要直接离开?」 「嗯,我之前告诉过你吧,别耍花招,我没打算真对你做什么。」 他是说过,但谁会真的相信这种话?听起来就像马后炮。 「为什么?」突然变得善良,倒怪恐怖的。 钟诺挑起眉,没明白她指的是哪个部分。 「为什么要放过我?方湛不是有你的把柄吗?如果你没如他的意,完蛋的就是你了吧?」闵冬瑶难得冷静的问。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抬眸,「我相信你。」 她感觉到心脏被轻轻戳了一下。 「你凭什么相信我?我有这么大一个霍朵当靠山,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你们通通抓去关。」 他挑起眉,「你上次不也没把我是犯人的真相拱出去?」 好傢伙,是被惯坏了? 「我看到霍朵重金发出的通缉肖像了,丑得不行。」钟诺冷冷笑了一声,「原来我在你眼中长那副模样。」 闵冬瑶双颊瞬间羞红,「你别嘚瑟,我现在知道你是钟诺不是禹棠了,下次说不定就直接把你的照片交上去了。」 「是吗。」 她昂起头,「当然,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包庇你?」 钟诺缓缓靠近她,轻轻拖起她的脸。 「你说呢?」 这理由闵冬瑶应该最清楚才是。 她直勾勾望着他,「那可能是因为……我好像不小心心动了。」 闵冬瑶不知道钟诺那停滞住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照常用那十分幽深的眼神盯着她。 钟诺缓缓退开,将欲擒故纵的技俩把玩得精熟。他别开视线,目光落在她手肘上的擦伤。 「你受伤了。」 闵冬瑶水汪汪的双眼眨了两下,「刚才跌倒了,你要帮我擦药吗?」 他那眼神彷彿问着:那你要不要叫我帮你吃饭。 「我自己这样又擦不到。」她用力对手臂又扭又折,证明自己有困难,反而拉扯到伤口,痛得缩了一下,「真的,你看我更疼了,你忍心看我一个独居女子痛到隔天上课才能找朋友帮我擦药吗?那样伤口都要发炎了。」 「药箱拿来。」钟诺面无表情的说。 闵冬瑶破涕为笑,又蹦又跳到柜子里拿医药箱,开开心心递给他。 上次没能看见他包扎的模样,这次她一定要好好亲眼瞧瞧。 钟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用生理食盐水清理了一下伤口,再涂上薄薄一层碘酒。 闵冬瑶望着他那专注的侧脸,更晕了。 被这么放肆盯着,钟诺微微皱眉,「干嘛?」 「你不知道吗?女生会这样一直盯着男人看,不是那个男人脸上沾到什么东西,就是有点好感。」她笑瞇瞇的说。 「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闵冬瑶没好气的说,「对啦,沾到我的唇印了。」 钟诺定格了两秒,伸手摸了摸脸颊,刚才是靠近了点,但他记得并没有碰到。 「喔?原来你浅意识里想要我亲在那里啊。」 她笑弯了眼,嘟起唇向他扑了过去,不过意外的是,钟诺并没有闪躲。 闵冬瑶迟疑的停下动作,「你不躲吗?」 「反正你也不够高。」钟诺稍稍挺直身子,远远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你……」 他挑起眉,「好了,药也擦好了,我先走了。」 闵冬瑶叫住他,「等等,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那就要看是哪部份了。」 她望着那双眼,得到莫名其妙的肯定答覆,深吸一口气后说:「请你们保护好那个叫王蔷的女人,方湛的最后一包毒品好像在她那里,他会去找她。」 钟诺停下动作,神色更加阴沉。 「我相信你和方湛那种大坏蛋是不同类的人,所以才会告诉你。」 他沉下脸,「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忘掉这些名字,知道吗?」 「全部都忘掉啊?连你都要删除吗?我不想。」她噘起嘴。 「我没叫你忘记我。」 闵冬瑶剎那间愣怔,眼中尽是感动。 这直男终于要说情话了吗? 「我还会要利用你。」 第九章(1) 那天之后,闵冬瑶又完全失去钟诺的消息了。 当她不断想着他时,又会不断质疑自己是真的对钟诺感到心动吗,他身上有刀有枪、混黑帮,甚至犯罪偷窃,这样的人真的是能够喜欢的吗? 之前会对他痴痴示爱、扮演苦情追求者,是为了博取同情心好免于一死,现在可以切断关係了,岂料她怎么又自己出不了戏。 心烦的事不仅如此,一夕之间心里在意的那个名字从禹棠变成钟诺,闵冬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这真的是真实的吗? 这就彷彿要她相信灵魂附身这类玄学,对一个本来就不相信灵异的人而言根本是古人接受天文学新知识的程度。 为什么钟诺这么一个大男人,躯壳里竟然还有一个少女…… 想想就觉得奇怪。 「喂,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周玥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闵冬瑶猛然回神,「我吗?我哪有在发呆。」 「有啊,你看看你今天战力怎么这么弱?才挑了一件洋装。」 周玥和这位小富婆到货公司逛街这么多回了,每次都是买到直接宅配回家,这倒是第一次用得着购物袋。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她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喔,对欸……那这整排全部包下来吧。」闵冬瑶指着眼前这一排当季新品,「啊,这件绿色的不要,其他全包。」 「好的,那请您稍等一下。」服务员欣喜的前去准备结帐。 周玥倒是傻眼了,待服务员远去后,她低声问:「你是哪根筋不对?这种熟女风洋装你怎么会喜欢?姐姐你才二十岁,不要把自己把扮成阿桑。」 「这叫尝试新风格,懂?」 穿这种熟女服饰,和钟诺站在一起可能会比较速配一点。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闵冬瑶打了个冷颤。 「第一次看到有人花了几十万尝试新风格。」周玥调侃了几句,「说,你有什么心事?」 「是你先问的喔,那我就讲了。」她晶亮的眼骨碌碌转着,「你有没有认识过患有多重人格症的人?」 周玥思考了一会儿,「你是说有两种不同面貌、同一个身体像有两个灵魂一样,会切换成不同人格的那种人吗?」 「对对对,而且两个人格还差很多。」 「那不是就是在说你吗?」周玥大笑了起来,「对付傅尹希的时候超帅气,平常讲话又很正常,生气的时候很激动,撒娇又超级三八。」 「……」 谢谢你的举例。 闵冬瑶狠狠送了一记拳头,「你告诉我谁不是这样,我还知道你难过的时候会大哭,肚子饿的时候会哀嚎。」 「哎呦好啦,我当然没遇过啊,那又不是很常见的疾病,怎么了?你被诊断出来喔?」 「不是!」她彻彻底底翻了大白眼,「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周玥质疑的瞇起眼,「你知道问问题说是朋友发生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讲自己吗?」 「哇你是想气死我吗。」她作势再出拳,叹了口气,「好啦,那我改个说法,是我有点在意的一个人。」 「好傢伙!你又有新对象了?respect!」 闵冬瑶倒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是新对象没错,但身体和前任是同一个。 周玥突然恢復正经,「可是啊,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太入戏,像禹棠那样交往几天还可以,如果想要认真谈恋爱,这感觉不是好选择。」 「为什么?」 「你想想看,你只了解他的其中一个人格,如果另一个人格其实很残暴或是有暴力倾向,那你会有生命危险欸。」 闵冬瑶乾笑了几声,正巧,她看上的就是比较不正常的那一个人格。 「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们在吵架或是你不小心戳到他的痛楚,召唤出他的另一个人格,那怎么好好沟通?」 这点她倒是没有想过,电视虽然这么演过,但钟诺和禹棠从来不曾突然切换成另一个人。 不像她认知里那种十分偏激的多重人格案例。 「那个……不好意思,」店员面有难色的打断两人的谈话,「刚才您包下的那一整排,有一件碎花洋装刚好缺货,我们店里目前m号库存只剩一件,不过刚刚我去结帐的时候发现有另一位客人比您早一点点也买了那件,所以……」 她几乎是一百度鞠躬,频频道歉。 「你说有其他客人比我早买了?」 「是的,因为负责帮她结帐的店员也需要一点时间刷条码,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时间差,真的很抱歉……」 闵冬瑶并不是多执着想要买到那几件衣服,毕竟就一块布而已,但如果那衣服是被抢走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可是攸关尊严。 「我可是你们店里的最高等级会员欸,你们难道不会优先售给买更多的客人吗?」闵冬瑶语调有些不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店员有些胆怯的说:「可、可是对方也是同等会员,而且论数量的话……她包下的是所有的秋季款式,是这一整区的衣服。」 望着店员指的区域,足足比她包下的这一排多了一倍以上,闵冬瑶的脸色彻底铁青。 「好,要这样是吧。」她拨了拨头发,包下秋季款式算什么?「春夏秋冬的所有款式全部给我包下来。」 「啊?这……」 周玥一把拉住她的手,「闵冬瑶!你是在干嘛?把整间店买下来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多少钱?」闵冬瑶装模作样的挑了挑眉,拿出万能的信用卡,「会比这张卡贵吗?」 周玥叹了口气,她这位好友发作时的确是挺讨人厌的。 这到底是什么无意义的胜负慾。 「抱歉,因为我们店里没有多带优先的消费规则,是按照结帐顺序分配的……」店员一看见闵冬瑶那杀气腾腾的眼神,连忙客气的改口道:「当然,凡事都有可能有例外,我会问问看店长……」 她如同逃离什么噩梦般迅速前去寻求同事的协助。 闵冬瑶绕到柜檯那头,倒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敢和她抢。 不过看见柜檯前方的唯一一位客人,她完全愣住了。 第九章(2) 「蓓媛姐姐!」周玥立刻认了出来,兴奋的跑上前。 梁蓓媛回过头看见她俩后,有些惊喜的露出笑容,十分亲切的走向她们。 「太巧了,周玥和冬瑶你们也在这里啊?」她的动作忽然停滞,「等等,所以想买那件洋装的客人就是你们吗?」 两人难堪的相识一笑,这下可尷尬了。 这情境看上去……闵冬瑶完全是奥客。 「我直接给你吧!上次就说要送你们礼物了,还没来得及补给你。」梁蓓媛匆忙从一大堆购物袋中找到那件薰衣草紫碎花洋装,「来,这种碎花洋装还是最适合你们大学生了。」 闵冬瑶赶紧推了回去,「不用啦!其实我已经买很多了,太多也提不回去。」 「没事的,你就收下吧!反正我现在肚子大成这样,要穿这种收腰洋装也要等明年了,买了也只是浪费。」 她这才注意到梁蓓媛的肚子比起上次见面时,又更大了些,距离预產期也只剩两个月。 「哇,姐姐你就快要和宝宝相见了,应该很幸福吧?」周玥真心喜悦的说。 「是呀,家里有新生儿即将诞生总是会特别和乐融融,我们甚至提早买了很多件童装!」 周玥欣喜的祝福,「哇,你们肯定都很期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吧。」 「对,我先生比我更激动。」梁蓓媛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说到这个孩子,冬瑶,我听周玥说你果然在十月前交到男朋友了啊?恭喜你!」 她再度与周玥交换了一个眼神,挤出笑容说:「是啊,我就说吧,你完全可以放心,那个骗子占卜师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我九月就交男朋友了――」 说着说着,闵冬瑶顿时哽住。 男朋友……? 禹棠可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这么说,她算是男朋友吗? 仔细回想彭燁的预言,他说:你将会在20岁那年的10月,交到第一任男朋友。 她为了证明这个预言是假的,立志在九月就交到第一个男朋友。 那如果这位男朋友是一个住在男人体内的少女人格,这样算有打破吗…… 准确而言禹棠是不是该称为女朋友……? 闵冬瑶要崩溃了。 「冬瑶,怎么了吗?你的表情有点恐怖。」梁蓓媛担忧的问。 「喔,我没事。」闵冬瑶努力保持微笑,连眼神都不敢和她对上,「总之你不要在想那个预言了,那绝对不是真的,嗯,不是真的。」 比起安慰梁蓓媛,她更像是在自我说服。 预言真的是假的吗? 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成功打破。 第九章(3) * 闵冬瑶深深陷入自己的愚钝之中。 今天是十月十八日,正在彭燁预言中的十月危险期。 证明预言是假的还有另一个方法,那便是整个十月控制住自己的贺尔蒙。 只要十月不要和任何人交往,那也算是打破了。 闵冬瑶傻傻笑了起来,那倒是不难。 都有本事单身二十年了,在这短短半个月,要交到男朋友比维持单身难多了。 就算……潜意识里有点想见到钟诺,但她绝对可以忍得住。 矜持这种东西可不难。 「喂?李优,我到了。」 闵冬瑶站在霍朵酒店门口,这次不是偷偷摸摸来了,而是光明正大与李优相约。 不过五秒,他出现在大门前,匆匆忙忙跑向她。 「哎呦,我的好朋友,你最近过得可还好吗?」 闵冬瑶的目光在他制服上的金色小名牌,夸了起来:「哎呦,不错嘛,主管的名牌有适合你。」 「这还不都是托你的福。」李优挽起她的手,「快进来吧,找你来就是为了答谢你,我今天要好好请你一顿饭,全部都算我的!」 「我还想说这么突然约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原来只是要请我吃饭喔?」 「当然不只是这样啊。」他贼贼的笑着,「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优拉着她到订好的包厢,开门前特地停了下来。 他指着隔壁的包厢,压低嗓音说:「那间包厢啊,里面的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a3025。」 a3025? 闵冬瑶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就是上回扮成酒店小姐混进去的那间包厢!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间包厢的客人是谁吗?那天回家后还要我帮你打听人家的名字。」李优得意的挑起眉,「虽然那时候我没办法查到他们其他人的名字,但从那之后我可是一直很仔细帮你关注喔,这次一看到订位系统出现一模一样的名字,马上就把你找来了!」 「所以,你找我来是因为那群人今天订了包厢?」闵冬瑶错愕的张大嘴。 「怎么样?surprise!」他兴奋的大笑,「因为我不知道你在意的是里面哪一个男人,所以特地帮你安排在他们包厢隔壁,这样应该很容易再见到面吧?」 闵冬瑶完全傻了。 没想到李优这傢伙会惦记这么久,她早就已经不需要打听钟诺了。 相反的,此刻这个时间点,她甚至不太希望见到他。 「瞧你高兴到都说不出话了,不要太感谢我啊。」李优笑得合不拢嘴,「当然,你如果想报答我也可以,哈哈哈哈哈……」 这傢伙…… 闵冬瑶倒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哎,有个男人从那间包厢里出来了,你要找的是不是那个人?」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闵冬瑶正好对上一双眼。 噢不。 是方湛。 看见那张脸和那双眼,她猛然一缩。 那晚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乱糟糟挤成一团。 『真可惜,下礼拜爸爸的祝寿大宴你没办法好好奉承了,你放心,我会换买下霍朵酒店的所有贵酒,把你那份也孝敬完。』 他上礼拜这么对方奈挑衅,要在霍朵酒店为帮派老大庆祝生日,难道他口中的祝寿大宴刚好就是在今日举办? 那她岂不是自己送入虎口了? 闵冬瑶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发抖,迅速回避方湛的视线。 该怎么办? 他们那晚也对到眼了,那眼神闵冬瑶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此刻她应该是个已经被钟诺灭口的目击者,现在却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眼前? 「哇,闵冬瑶!他朝你走来了耶,他是不是也认得你啊?」李优撞了撞她的手臂,「你的春天要到了,这次记得要好好跟对方要一下联络资讯啊。」 「你……」 「喔!他来了,我把空间留给你们,先闪人啦!goodluck!」李优眨了眨眼,比当事人还兴奋,「对了对了,如果觉得走廊不方便,这间包厢你们可以放心用,不会有人进来打扰,做什么都没问题,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等闵冬瑶开口,他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李优一走,闵冬瑶的世界顿时停滞了。 她的背后有一阵凉意。 第九章(4) 「呦,冬冬,好久不见!」 方湛亲切的对她打招呼,那笑容越大,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嗨、嗨……」闵冬瑶迟疑的转过身,连头都不敢抬。 「上次都没好好聊到,我回去后一直很懊悔,这次听到要来霍朵聚会,我还期待了一下我们会不会有缘份见第二次面!」 听到这儿,闵冬瑶抬起头。 第二次? 不应该是第三次了吗? 那日夜深人静的,一片漆黑,她又是素顏又是披头散发,正常人的视力应该是看不清五官的。 所以,方湛当然有可能根本没认出那个目击者就是闵冬瑶啊! 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解除警报。 「你怎么不说话?冬冬。」方湛关切的问。 闵冬瑶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容,「哥哥,竟然是你!人家太惊讶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方湛愣了一秒,自豪的大笑,那浑厚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廊道。 「果然是我的冬冬!你也想哥哥吗?」 谁是你的…… 闵冬瑶忍住反胃,继续痴笑,「当然呀,哥哥你怎么都没有再来光顾,人家心里一直在掛念你。」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我,我没来光顾,你很难过吗?」 「当然啊。」她浮夸的点点头,噘起小嘴,「人家还以为你是不是忘记冬冬了,每天都茶不思饭不想,你看人家都瘦了。」 方湛被夸得浑身轻飘飘的,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欣赏,顺手摸上她的腰际,甚至抚了几下。 「我看看,哎呀,我们冬冬真的变瘦了,哥哥会心疼的。」 闵冬瑶猛然一颤,努力坚持住不闪开那隻咸猪手。 「哥、哥哥,人家现在还在上班,要先去工作了。」 「工作?你的工作就是服侍我呀,我也是这里的客人。」方湛的手掌越加放肆,不断向下摩娑。 她吓得绷紧全身,「主管有安排我去固定的包厢……」 「你的主管在哪?我会告诉她今天要把你买下来。」 闵冬瑶莫名愤怒,就算一般正值的陪酒小姐,也不该被他这么侮辱。 但为了不穿帮,她还是强忍着,挤出亲切的笑顏说:「不然哥哥你先去忙,人家下班再找你。」 「不,我现在就要你。」 现在就要?是要什么? 闵冬瑶脸都绿了。 「方湛。」 钟诺突然出现在廊道上,阴沉的眼神丝毫没掩饰住不悦。 「x,你没看到老子在忙吗?插什么话?」他气得破口大骂。 「要说祝词了,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用参加吗?」 方湛顿了一下,纠结三秒后不耐烦的吐了口痰,绝对是讨好父亲更重要。 他转过头对闵冬瑶哄道:「哥哥我有重要的事要先去忙一下,冬冬你要在这里等我喔。」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是脱离险境的闵冬瑶了,她用力点点头,「人家会在这里等,哥哥你要快点回来喔!」 「一定的,我等不急要把你吃掉。」 说完,还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闵冬瑶想拿酒精喷自己的脸,但她依然假装欣喜,又是拋媚眼又是嘟嘴目送他离开。 待方湛完全关上包厢大门,闵冬瑶才卸下这营业的笑容,小心翼翼瞥向钟诺的方向。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粗鲁打开李优准备的空包厢,将人带劲抓进房内。 「钟诺?你搞什么?」 砰的一声,包厢门重重关上,并且被迅速上锁。 「干嘛锁门?你想干嘛?」闵冬瑶愣怔,连声音都有些变形。 「你说呢?」他沉怒的瞪着她,「你对所有男人都是这么轻浮随便的吗?」 轻浮?随便? 所以现在是在说教吗? 闵冬瑶瞬间哑口无言。 「眼睛弯成那样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笑吗?」 「他说要把你吃掉你还送飞吻?你很想和他上床吗?」 「……」 沉默了半晌,她才悠悠开口:「我轻浮也好,随便也好,你都没理由质问吧?」 钟诺微微一愣,收起这有些失态的模样,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啊哈,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只会调戏你吧?」闵冬瑶用力拍手,「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 「吃醋?你想多了。」他扯了扯唇角,「我是没想到你可以笨到完全察觉不到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方湛他根本没发现那天的目击者是我。」 钟诺冷笑一声,「他都曾对你下药了,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过一次?你没感觉到他的手放在哪里吗?」 「论危险哪有人比你更危险,他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腰,你好几次把我压在墙上,连我的屁股都摸过了。」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他静静的盯着她,眼神不断溢出冷颼颼的寒气,「所以你觉得那是无所谓的吗?」 「什、什么无所谓?」 闵冬瑶怂了。 他现在是在严肃什么。 「被做这些肢体接触都是无所谓的吗?」 钟诺要是收起愤怒的情绪,那冷冷的眼神反而更让人畏惧。 他一步一步逼近闵冬瑶,将她圈禁在桌边,动弹不得。 「你要做什么……」 闵冬瑶想找个支点撑住重心,越后退却只是躺到了空气,最后核心支撑不住了,只好不再后退,接受这曖昧不明的距离。 太靠近了。 有点危险。 「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吗?」钟诺低沉的嗓音有些迷离,吐出的气流轻轻痒痒落在她的唇边。 「这、这样是哪样?」 闵冬瑶一问就后悔了,因为这男人似乎打算直接用行动回答。 钟诺眸中的情绪涌动,强硬扣住她的后脑杓,俯身吻了上去。 第九章(5) 闵冬瑶彻底懵了。 柔软的触感强势覆上那刻,脑袋晕呼呼的停止运转,全身瘫软在钟诺的掌控之中。 每一次呼吸都是强烈的男性气息,两种温度与低喘交织在一起,渐渐变得相同。 但当钟诺用唇瓣撬开她的唇,更深入攫取让她几近窒息时,闵冬瑶终于回过神。 他们在接吻! 他们怎么会是可以激吻的关係! 闵冬瑶用力抗拒那霸道压上来的身躯,一挣扎手腕就被紧紧扣住,「啪」的一声,撞上墙壁边的灯光电源。 虽然包厢的灯光本就昏暗,但还是顿时为这黑暗带来了照明。 一看清两人正以什么曖昧的姿势靠在一起,闵冬瑶的双颊顿时胀红。 钟诺终于放开她,扯了扯紧绷的领带。 两人一将目光别开彼此,就看见一旁被灯光照亮的大理石桌。 上头摆了一整排让人心脏一沉的东西。 手銬眼罩保险套,应有尽有。 空气安静极了。 闵冬瑶无声尖叫,终于明白了李优离开前那些话的意思。 『如果觉得走廊不方便,这间包厢你们可以放心用,不会有人进来打扰,做什么都没问题,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到底交了什么朋友! 想不到李优看似正经,其实口味挺重的。 不,她错了,究竟怎么会有李优正经的错觉? 闵冬瑶摀住脸,灯亮得也不是时机,怎么会在这种情慾正被燃起之际看到这些东西? 她对自己的矜持有自信,但隔壁那男人看起来就有种狂野之气。 闵冬瑶缓缓转过头瞄向钟诺,岂料他正面无表情瞅着自己,吓得她立刻撇过头。 「解释一下。」钟诺哑着嗓说。 「嗯?解释什么……」她自知死期将至,能苟活多久是多久。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闵冬瑶皱起脸,乾笑着问:「怎么,你要用吗……?不会用到就当作没看见吧,反正我们每天经过那么多路边杂草,也没有一次停下来问它为什么在那里。」 「……」钟诺挑起眉,「你觉得杂草和这些东西是一样的吗。」 是不一样。 嗯,差多了。 「反正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难不成你其实很有兴趣?」她开始乱笑,试图用玩笑模糊焦点,轻佻的挥了挥手,「讨厌啦,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想法,强吻了还想进一步。」 「你以为我不敢吗。」 闵冬瑶的唇角凝滞,震惊的抬眸。 怎么回事? 依据以前的经验,她可是十分篤定这男人一定会冷冷反驳。 「所以我告诉你了,如果没办法驾驭后果,就不要随便对人这么轻浮。」 望着那深沉的眼神,闵冬瑶不禁脱口而出:「可是我觉得这后果挺好的。」 这种极具攻击性的模样,她恨不得多来一点。 钟诺挑起眉,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低声咕噥:「是挺好的,就是有一点点太快了。」 刺激是刺激,但还是有恐怖的成分。 霎时,包厢大门被敲了两下,李优打开门后,呆呆愣在原地。 「喔?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闵冬瑶一边比手画脚,一边压低嗓音对他怒吼:「你来这里干嘛!」 「我是想说,不知道你会不会用不够,好心来补个货……」李优无辜的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新的保险套。 她吓得整个人都弹起来了,瞥一眼钟诺后,衝向前捂住李优那可怕的嘴。 「你跟我出来,我有帐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算帐?我做错什么了吗?该不会是沙发不够舒适……」李优错愕的问,转而质问一旁的钟诺:「我知道了,是你闯的祸吗?你太粗鲁了吗?还是――」 「拜託你闭嘴。」 闵冬瑶崩溃的把人拖出去,一直到关上门,还听得见李优无辜的吶喊声。 「还是手銬不好用吗?那可是我的珍宝欸,我跟我男友都是――」 「安静!」 拌嘴声渐渐消失,钟诺皱着眉叹了口气。 她今天到底打算干嘛? 那些成人用品,还有方湛在她腰间抚摸的那一幕,又添了一笔想像,怎么也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钟诺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放荡轻狂的女人。 第九章(6) * 闵冬瑶这些天嘴唇总是乾裂破皮。 不是缺乏水分,更不是火气太大。 是她自己手贱一直去摸嘴唇。 谁让她只要想起那天被钟诺强吻,就会忍不住摸向自己的唇呢? 偏偏她又每隔十分鐘就想起一次。 平时都是闵冬瑶调戏他,从没见过钟诺对她的示爱回以任何嫌弃以外的情绪,她都不知道主动吻上来的竟然会是他。 但是……闵冬瑶自己也曾得出这个结论,肢体接触和感情是两回事。 就算是接吻又如何?也可能只是单纯要警告她,或是一时情慾高涨,这都是有可能的。 他可是流氓,又是长得很帅的那种,感觉就玩过很多女人。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清醒。 明知道接吻可能不是出于喜欢,怎么回想起来还是会心跳加速。 「欸咿,你又在鬱卒什么了?」菀菀酸溜溜的调侃,「真不知道你这种衣食无缺的小公主能有什么烦恼。」 「感情啊,你懂不懂。」闵冬瑶懟了回去,「你都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对吧?难怪无法理解。」 「哎,你才不懂,我在等待有钱富豪到来的那一天,嫁入豪门那刻,我要立刻辞掉这个血汗秘书工作。所以啊,不是豪门我可是不嫁的,谈恋爱要干嘛,只是多一个人跟我分钱。」 「……」 果然是凭实力单身。 「哎呦,可惜了你不是男的,不然应该很好下手。」菀菀呜咽了几声。 「别瞎扯了,我要是男的也不会娶你当你的atm。」闵冬瑶换了话题,兴致勃勃的问:「欸菀菀,你觉得接吻一定就是多少有点感情吗?」 「这个我熟,是不是你的朋友不小心被一个男人吻了,所以在猜测对方的意思?」 闵冬瑶困惑的歪头,「不是啊,是我。」 「嘖,我是怕你不好意思讲,帮你设定好问答公式了。」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老娘我就是被强吻了。」她自豪的昂起头,「怎么样,我挺有魅力的吧?」 菀菀撇了撇嘴,「好好好,所以呢?我看你这么得意,看起来不像因为这事烦恼。」 「我很烦恼啊。」闵冬瑶傻笑着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如果是一般人问我,我会说是,但是对象是你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为什么?」看她说得头头是道,闵冬瑶撑起身子仔细听。 菀菀轻笑,「因为你可是霍朵的千金啊!我如果是男人,就算讨厌你,为了钱也会吻你的。」 儘管这番言论十分荒唐,她还是愣住了。 「好了,你快去闵总的办公室吧,他们准备要让你看监视器指认犯人了。」 因为迟迟抓不到两次窃取池鳶作品的犯人,闵远不放弃,又找来了身为唯一目击者的女儿,调阅所有监视器画面看能不能让她指认出有印象的身影。 对喔,闵冬瑶差点忘了,钟诺可是完全不避讳让她知道自己正在利用她这位霍朵千金的事实。 绕了一大圈,还是不知道那个吻到底有没有感情成分。 她将气出在菀菀桌上的文件夹,不料没控制好力道,让一整叠资料洒在地上。 「你是存心要跟我作对吗?」 「抱歉啦,我会帮你整理好。」 闵冬瑶赶紧蹲下身捡拾那一叠叠文件,拿起其中一份牛皮纸袋时,那匆匆一瞥隐约看见了资料上的小字,又迅速将目光移了回来。 那一整排文字中,有一行特别显眼。 负责人:蓝久熙。 她猛然抽出那张纸,再次阅读了一次。 这不是钟诺极力想拿回去的那张驾照上印着的名字吗? 「菀菀、菀菀!」闵冬瑶衝到她面前,激动的指着这个名字,「蓝久熙是谁?你认识吗?」 「蓝久熙?」她抬头瞪着天花板,思考片刻后用力拍手,「喔,蓝天公司的董事长啊?我当然知道啊!怎么了吗?」 蓝天公司? 闵冬瑶快速在自己贫脊的脑袋中搜索这个名词,突然懊悔自己没好好听爸爸的话,参与一点家族事业。 「蓝天是做艺术產业的,这次刚好有跟我们的珠宝展合作,所以最近很多他们发来的公文。」 「我要怎么见到他?」闵冬瑶直接切入重点,「他会出席珠宝展吗?」 「当然不会啊!」菀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连闵总都只有在签约时见过他一次而已,据说蓝久熙是完全的社恐,不擅长与人交际,所有事务都是託付给下属和外界传达和联系。」 她不禁拧起眉,「这样还有办法当董事长?」 「大家多少都可以理解啦,毕竟很多天才都有点奇怪。」 闵冬瑶捏揉纸张的动作一滞,「他是天才?」 「对啊,他可是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还能这么成功经营自己的公司,就是因为能力太好了。」菀菀感叹道:「智商高真好,连我们闵总这么聪明的人都打拚几十年才稳固江山,他不过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看来是真的非常聪明。」 这让闵冬瑶更加好奇了,在心里盘算着歪主意。 「菀菀,你现在手上有没有什么要送去他们公司的资料?」 她疑惑的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你手上那份就是,怎么了?」 「我代替你送去吧。」闵冬瑶立刻将牛皮纸袋封好。 「什么?可是……」 「放心吧,我让你赚钱轻松点不好吗。」 她拿了这份资料就匆忙离去,留下菀菀在后头大叫着:「你去哪儿?现在该去看监视欸……」 第九章(7) * 然而要和蓝天公司的董事长见上一面实在不容易。 从公司大厅进门只能留下文件代为缴交,就算搬出霍朵的大名,也只能预约和秘书见面,日程甚至已经排到了一週后。 柜檯员工听见闵冬瑶要见董事长时,都是一模一样的讶异和疑惑,显然业界没有人不知道蓝久熙从来不会客。 无计可施之下,闵冬瑶决定来阴的。 她凭藉霍朵访客的身分进入公司,偷偷潜入地下室的停车场。 闵冬瑶躲在柱子后,打算亲自等蓝久熙下班。 谁料这一等,竟然等到了晚上九点。 她明明全神贯注盯着电梯门,每一个下班前去开车的都只是一般员工,没看见疑似是蓝久熙的身影。 等到地下停车场的车都几乎空了,电梯附近只剩下一台保时捷。 闵冬瑶几乎能篤定那就是蓝久熙的车,那车主迟迟不下来只有一个原因。 他绝对是个工作狂,或是根本就住在公司里了。 她直接埋伏在车后的小死角,坐下来放空打发时间。 终于,就在闵冬瑶肚子咕嚕叫到快受不了时,电梯门开了。 首先出现在视线中的是那双穿着西装裤的大长腿,接着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最后,连五官都清晰了。 不可思议。 那是钟诺。 闵冬瑶从没见过钟诺穿着一身庄重的铁灰色西装,他总是穿皮衣或工装外套,而禹棠就更不用说了,他的穿搭风格完全融入校园,以大学t配上宽裤为主。 还有那总是盖着额头的刘海这回被梳开,有种更加成熟的气质。 那神情也有别于钟诺,眉头并没有阴沉的杀气,而是十分自然的平摆着,和善了许多,仔细看还有种哀伤的气质。 看到驾照上印着蓝久熙的名字,再知道钟诺有多重人格,闵冬瑶就隐隐猜到了。 蓝久熙是另一个人格。 不只有禹棠,这个身体还有一个人共有。 想到这儿,她心中五味杂陈,莫名有些惆悵。 蓝久熙一走进停车场便用遥控器解锁车门,闵冬瑶趁着他还没走近,悄然溜进保时捷的后座,完全伏蹲到车里。 他一坐上驾驶座,便仰起头闭目沉思了大约十秒之久。 闵冬瑶猜他大概很累,彷彿直接睡着都不会让人太感意外,她直觉这是最佳时机,猛然从后座冒出头。 「那个……」 蓝久熙大叫了一声,震惊到把眼睁成圆的,他吓了很大一跳,直接从椅背上弹了起来,重重撞上车顶。 「你、你是什么人?」 闵冬瑶懵了。 她第一次听见那个和钟诺一模一样的嗓音发出如此高亢的音频。 还有,那熟悉的脸竟然一点都不认识她。 「你想干嘛?为什么会在我的车里?你现在不离开的话,我、我会叫警卫来。」蓝久熙持有强烈的警戒心,眼中尽是惊恐,尽可能向后退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先听我说,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如、如果是公事的话,麻烦你到柜檯预约向秘书諮询,不、不然我真的会报警。」蓝久熙急急忙忙掏出手机,作势要联络警卫。 闵冬瑶没看错,他的手甚至在发抖。 怕蓝久熙真的报警,她扑上前抢走手机,将电源切断。 这突如其来激进的举动让他吓坏了,几乎缩到车体最边缘的角落。 「手机我就暂时替你保管了,你不要想乱报警。」 「你、你已经犯法了你知道吗?意图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以强暴、胁迫、药剂、催眠术或他法,至使不能抗拒,而取他人之物或使其交付者,为强盗罪,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算什么,天知道他这副身体早已犯了窃盗罪伤害罪等不胜枚举的罪刑。 蓝久熙伸手向前试图拿回手机,「你现在还给我的话,我可以不向你追究责任――」 岂料他伸手的剎那,指甲无意间划破了闵冬瑶的手背,他猛然收手,面露担忧。 「天啊,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你还好吗?」 闵冬瑶怔怔的望着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抢了你的手机,你还跟我道歉?」 蓝久熙愣了一下,理所当然的说:「嗯、嗯,这是两回事不是吗,虽然你可能有犯错,但这不能是我害你受伤的理由。」 这样善良的一个男人,是不是不知道他这个身体深夜会随身带着一排刀,甚至混帮派。 这一切都太过衝击。 要不是亲眼目睹,真的很难相信一个身体内住着三个灵魂。 「还给你吧。」她将手机递还回去,「我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了。」 「什么?」 闵冬瑶打开车门,「抱歉刚刚吓到你了,那我先走囉,掰掰。」 她独自走上平地,在夜里漫步。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第十章(1) 因为闵冬瑶突然跑去蓝天公司埋伏,等待调阅监视器的闵远一行人被放了鸽子,闵远为此大发雷霆。 闵冬瑶为了道歉,好好弥补这个离谱的错误,提出了一个补偿办法。 霍朵的高层们商讨后,猜测窃盗犯绝对会对下周的珠宝展览会再次下手,所以闵冬瑶会亲自到现场,一看到嫌疑人就立刻让大家上前逮捕,在犯人窃走珠宝前就先行逮人。 她会提出这种计策当然不是为了帮助父亲抓到犯人。 而是这么一来终于能再和钟诺见上一面。 继上次在酒店见面后,这一整週又是和钟诺失联的漫长时日。 闵冬瑶没有他的联络方式,更不知道他会出没在何处。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利用父亲鍥而不捨的珠宝展与他见面。 这次的展览有别于上回是为了向池鳶道歉,闵远的主要目的是诱捕到窃盗犯,他们将珠宝设置在机关重重的小房间内,密室内空无一人,免得给犯人机会混入人群。 闵冬瑶跟着一大群保安警卫守在密室外的开放会场,静静等待珠宝被偷走的那刻。 韩浚站在她身旁,趁着空档问:「欸,你真的不打算来上傅教授的课了吗?」 「他看到我缺席应该会很开心吧。」 「就算你没出席课堂,教授还是特别点了你的名字数落一番。」他乾乾的说,「但话说回来,你可是我们的组员欸,哪有人说翘课就翘课的,消失一个禹棠就算了,连你都不来了,我们组就剩两个人。」 闵冬瑶作势出拳,「周玥都没抱怨了,你是在叫什么?」 「你还真好意思。」 「我怎么会不好意思?比起看见那对惹人厌的父女,听你抱怨真的不算什么。」 韩浚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理解你讨厌傅教授,但真的不懂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傅尹希欸,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家教好像很严格,这礼拜还看见她衣服没遮蔽到的部分有瘀伤。」 「瘀伤?」闵冬瑶的唇角微微一滞,随即撇了撇嘴,「哼,活该。」 「你果然不知道啊?我和周玥观察得可认真了,我以为她会告诉你。」 「人家周玥都知道什么话没必要告诉我,就你尽说些垃圾话。」她吐吐舌头,出拳打在他身上。 韩浚伸手揉了她的脑袋回击,比起说是摸头,闵冬瑶更觉得自己是被打了。 「哎,不要摸我头,你会把我的好运摸走。」 她一跃而起试图反摸回去,不料身高不够,下巴撞上韩浚的肩膀。 闵冬瑶呜咽了一声,扶着自己的脸,瞬间温驯了下来。 韩浚一看见她的脸,豪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你现在超滑稽,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什么意思,我怎么了?」她紧紧捧住自己的下顎,「该不会是骨头歪了吧?难怪我觉得很痛。」 「嘖,轻轻一撞就歪,你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啊。」他摇摇头,「你的口红糊了,你现在嘴巴有两倍大。」 闵冬瑶惊恐的骂了声脏话,「你给我等着,我去补妆这段时间犯人如果出现,责任算在你头上喔。」 韩浚耸耸肩表示不在乎,反正他也没相信她真能帮上什么忙。 闵冬瑶带着唇膏,匆匆忙忙进入逃生通道,朝厕所走去。 突然,会场的消防警铃大作,连厕所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顾不得口红都还没补,迅速跑向大厅。 大批参观游客以为发生了火警意外,纷纷向门口逃窜,手扶梯挤得水洩不通,全是惊慌的人潮。 这种会场哪来的火警,除非有人生火烧柴。 这绝对是钟诺搞的鬼。 闵冬瑶站在二楼俯瞰拥挤的一楼,茫茫人海之中,一眼看见了那个想了一整个礼拜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练就了什么辨识天分,就算连脸都看不清,依然十分篤定那个身影就是钟诺。 挤开重重人海,闵冬瑶费尽千辛万苦才进入一楼大厅的人海。 她记得刚才钟诺是在手扶梯旁的位置,不过是稍稍留意了脚边的步伐没紧盯着他,钟诺就失去了踪跡。 四面八方全是恐慌人群的推挤,有人打了她的头,有人踹了她的腿,耳边的尖叫声更是淹没了所有感官。 入口处的警卫接到上层的命令,封闭了出入口,这强硬的举动更是掀翻了所有人的理智。 闵冬瑶夹在愤怒的人群中被撞来撞去的,一不小心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 陷入眾人的视线死角使得情况更加危及,她抱着自己的头,尖叫再大声也没人发现。 霎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而来的是来自背后的力道,她的身躯就这么被撑了起来。 那结实的手臂紧紧护住闵冬瑶的肩,将她带离拥挤的人潮。 「你走吧,不要插手这件事。」 听见耳边的低语,闵冬瑶终于回过神,抬眸望入钟诺的眼眸。 见他迅速准备离去,她一把回抓住他的手,不断左顾右盼确认没其他人目睹这一幕,趁乱打开一旁的储藏室大门,将钟诺拖了进去。 第十章(2) 关上门,屋外的嘈杂纷扰完全被隔绝。 闵冬瑶气喘吁吁的弯下腰,待气息平顺下来后才正视钟诺。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钟诺静静的说,「你应该知道才对。」 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到底有多不知好歹,一次两次还不够,为什么要来偷第三次?」闵冬瑶稍稍喘了口气,稍稍平静下来,「你要偷我爸的钱我没意见,反正他超级有钱,但要是被抓到绝对会完蛋,你知不知道?」 钟诺为闵远养了一个叛徒女儿默哀了三秒,「那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提高我被逮捕的机率。」 「那是你自找的,你还真以为我会对你无限包庇吗?」她双手抱胸,眸色中略带几分刚烈,「我有事要问你,你如果好好回答,我就再帮你一次。」 「我其实不需要你的协助。」 「要是我现在告诉他们你的位置,你就会需要我的帮助了。」 钟诺以眨眼间的速度俐落夺过她的手机,挑衅般的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怎么联络?」 「你……」闵冬瑶气得炸毛,深吸了一口气后说:「你就真的那么想走吗?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钟诺望着她,眼里意味不明,「你是想说那天吻你的事?」 闵冬瑶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忘掉吧。」 「忘掉吧……?」她怕自己听错,不可置信的覆诵了一次。 听起来,是要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不然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应?」 闵冬瑶认真的昂起头,「我的嘴唇可是有上保险的,你亲了就要赔!」 「你要多少钱。」如果是钱那还简单。 「我哪缺钱,再亲一次就好了。」 钟诺挑起眉,可没那么容易受骗,「我看起来很好唬弄吗,再亲一次不就又要赔一次。」 「聪明!」闵冬瑶高高嘟起唇,「来吧,我现在让你赔。人家可是一整个礼拜没接触其他男人喔,就为了等这一刻。」 「是吗,我刚刚看你玩得挺开心。」 玩? 想起自己去厕所的目的,她立刻明白了。 「啊,你说的是韩浚啊?」闵冬瑶撞了撞他,「你不是专心在窃取珠宝吗,看见了啊?」 钟诺轻咳了声,「别闹,我现在该走了。」 她急忙拉住他的手,「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我虽然不知道你平常都在哪里,但我知道蓝久熙在哪!」 听见这个名字,钟诺的脸色顿时深沉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没想到这句话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犹疑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我说我知道蓝久熙是谁,逮捕他和逮捕你是一样的,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没像你这么难搞。」 「你去找过他?」 钟诺逼近了一步,好不容易站上风的闵冬瑶又这么失去了气势,怯怜怜缩到了角落。 她眼巴巴的睁圆眼,「嗯,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祕密?要是没见到他,我都不知道你除了有个少女灵魂,还有一个这么温文儒雅的人格。」 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那不是我的人格。」 「嗯?」闵冬瑶冷笑一声,摆了摆手,「你不会要告诉我蓝久熙其实是你的双胞胎哥哥吧?」 「蓝久熙才是主人格。」钟诺定定的望着她。 闵冬瑶的眼神微微颤动,「那、那你是什么?」 「我只是一个在他十五岁被霸凌时出现的人格。」 那一瞬间,她总觉得钟诺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不、不可能,那你现在在干嘛?你明明很像一个真的人。」她紧紧捏住他的手臂,触感和温度明明都是那般真实。「还有,既然这个身体是蓝久熙的,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你用他的名义犯罪?」 「池鳶是蓝久熙的生母。」钟诺阴沉的眼神中没有任何一丝温度,「我的存在就只是为了替他报仇。」 他打从一开始就对金银珠宝没有任何兴趣,偷到的珠宝也是提供给帮派当作一笔收入,加入帮派不过是借助他们的资源和力量,一步一步毁了池鳶。 「报仇?你劫走这些作品就为了让她的心血付之一炬?」 「嗯,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我也曾带人拜访过她,恐吓她的新家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事实上,知情不报的可不只闵冬瑶一个,池鳶本人也绝对知道珠宝是谁盗走的。 会处心积虑找她麻烦的人,就只有一个人。 「所以,不要再介入这件事了,这与你无关。」钟诺淡淡的说。 「这件事是与我无关,但我介入的是你不是这件事。」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更了解你,不行吗?」 打从一开始,闵冬瑶就不在乎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你别白费力气了。」钟诺拨开她紧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利用你。」 她还想回话,却在此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钟诺瞥了眼萤幕,来电人写着韩浚,没多说什么便将手机还给她。 「喂?怎么了。」 「你跑哪去了?出大事了欸!」他激动的声音连这头的钟诺都听见了。 「我不是说了要去厕所补口红吗。」 「那你等等回来小心点喔,你父亲似乎封锁所有门窗,把这里打造成密室了,更下令要搜每一个人的身,你可能也会被要求出示证件。」 闵冬瑶瞥了一眼钟诺,简单回应:「嗯,知道了,先这样。」 掛断电话,储藏室陷入一片寂静。 「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你又要吃醋了吗?」她眨了眨眼。 「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如果有什么让你会错意,都只是因为在利用你。」 闵冬瑶点了点头,「那你现在应该好好讨好我,因为你错过刚才混乱的黄金时机,现在出不去了。」 这次的展览会场有别于上回的霍朵公司,只有五层楼,规模也小了很多,密密麻麻佈满了高度警戒的保安人员。 钟诺就算想像蜘蛛人一样从建筑外侧逃脱也会立刻引起骚动。 仔细想想,他还真的碰壁了。 为什么伟大的钟诺会落得这个下场呢?还不是因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多管间事去人群中救了闵冬瑶,甚至被拉进储藏室耽搁掉原本规划的逃脱时间。 总归一句,就是因为闵冬瑶。 「怎么样,你思考完了吗?是不是想不到办法?」她雀跃的拍了拍手,「只能讨好我了。」 钟诺扯了扯唇角,十分不情愿的说:「怎么讨好?」 「哇,这种高度对调的感觉真是太爽快了。」闵冬瑶闭上眼享受了片刻,重新睁开眼时,那双眼已充满干劲,「很简单,等一下我不管要你做什么,你都要配合。」 这岂不是太亏了。 「不愿意吗?可是你没有选择权。」 她怜悯的拍了拍钟诺的肩,发出巫婆般尖锐又猖狂的笑声。 第十章(3) 闵冬瑶挽着钟诺的手,大摇大摆路过中庭,直直往人数较少的东侧门走去。 两人朝着门口直进,想当然是被警卫拦了下来。 「这位客人,现在会场已经封闭了,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闵冬瑶故作吃惊,「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能出去吗?」 「当然。」 警卫无奈的瞇起眼,刚才字面上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大叔,你不知道我是谁吧?」她勾起自信的微笑,从皮夹中缓缓拿出身分证。 「你是谁?」 闵冬瑶亮出身分证,「我可是霍朵集团董事长闵远唯一的女儿!他们下令要你拦下参观游客,没要你拦下董事长的直系血亲吧?」 警卫迅速接过身分证,翻到背面果然看见父亲的栏位填着:闵远。 「可是……好像不太像。」他盯着大头照仔细比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跡。 「不像?」她不可置信的大笑,「大叔你仔细看清楚,这种美貌可不是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拥有的!」 钟诺无语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是不是一时犯傻才会相信闵冬瑶真有办法帮助他。 「真的不像啊,你是不是去哪里偷来这张证件?」警卫皱着眉指向她的嘴唇,「你自己看这上面的女孩是樱桃小嘴,你现在根本是美式腊肠。」 美式……腊肠? 闵冬瑶突然间想起自己的嘴唇因为韩浚而变成两倍大,唇彩晕出了唇线。 「哎呀,你好好看看,这是唇膏糊掉了。」 「逛个展览怎么会口红糊掉?这也很可疑。」 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保全。 闵冬瑶深吸一口气,切换成盈盈笑脸,「大叔啊,你看起来也有经验了,一定要我说出来就是了?」 「你要说什么?」他也是无语了。 「你知道有时候接吻如果激烈一点,难免就会有点仪容不整……」她又是妖嬈又是娇羞的捶了捶一旁钟诺的胸膛,故意说:「齁呦,就叫你刚才温柔一点,你看现在把人家亲成这样,大叔都认不出来惹……」 「……」 钟诺有苦说不出。 闵冬瑶咬牙切齿的对他低语:「你给我好好演。」 无奈之下,他只好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嗯,我比较猴急。」 「齁,亲爱的你也真是的。」她笑得花枝乱颤。 警卫也是老一辈人,看不下去这种年轻人歪风,不自在的咳了两声。 「好、好,我就当你真的是霍朵的千金小姐,那你可以通过出口,但是――」他的目光转向钟诺,「这位先生可不能随意离开。」 「什么?」闵冬瑶倒抽一口气,「这可是我堂堂霍朵千金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质疑他的身分?」 「他和闵总非亲非故,我要怎么确定他到底是谁。」 眼看这招行不同,她浮夸的哭成八字眉,「大叔你怎么可以这样阻拦我们的爱情?我才不要和亲爱的分开!」 「你到底为什么急着要走?这样我也很为难。」 「大叔你看不出来吗?这种深夜时分,小情侣这么着急还能是要去哪?」她悲壮的抿着唇,「我们可是有大事要办!」 警卫伯伯哑口无言,都替她害臊了。 「大叔~~你也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嘛,就不要折磨我们了。」她娇滴滴的请求着,双手十分自然的在钟诺胸膛前又搓又揉。 警卫一脸狐疑的挑起眉,「血气方刚的怎么看都只有你一人。」 「大叔你真爱说笑,我男朋友他比我更急!」闵冬瑶再次给了钟诺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别忘了刚才的约定,气音对他怒斥:「你到底在干嘛!给我演得相爱一点!」 钟诺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把托住她的后颈,将小姑娘紧紧按入自己的胸膛。 他挤出一个极度不自然的微笑,生硬的说:「没错,我……忍不住了。」 这僵硬的语气配上木訥的神情,将语意营造出一种格外真挚的意境。 彷彿真的忍不住了。 闵冬瑶为这意想不到的效果兴奋不已,尖笑了几声,「看到了吧?大叔你也年轻过,应该能理解忍着有多难受!快啊,让我们去吧!」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警卫那厚厚的鬍子也盖不住红了大半的脸。 「大叔你就放心吧,我可是闵总的女儿,现在要去为堂堂霍朵集团的下一代血脉努力,我爹地怎么可能会反对!」 钟诺:「……」 她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得头头是道,可把警卫给说动了,犹豫许久后,他终于点头。 「好吧,就放你们出去,出事的话我会把你拱出去喔。」他扶着额间慨叹。 「当然的!因为不会有事的。」闵冬瑶不断对他拋送媚眼,「谢谢大叔!你果然人最好了!」 还没奉承完,她的手臂便被一旁的钟诺带劲往前拉,迅速通过那扇被重重守卫的大门。 一踏出会场,闵冬瑶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场戏虽然吃了很多豆腐,但一度濒临失败的节奏可把她折寿了。 罪魁祸首就是身旁这位好几度要破功的男人,「你!你刚才是不想成功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捏了好几把冷汗,一个人乾乾演着很辛苦――」 钟诺猛然搂住她的肩,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手掌还轻轻揉乱发丝。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奖励? 「他们还在看呢。」他沉沉的说。 果然,身后玻璃窗内的保全们还虎视眈眈盯着这对诡异的小情侣。 「喔,是欸。」 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钟诺松开手,「我演得也挺好的。」 噢,原来是胜负慾的部分…… 「嗯,临场加戏是挺好的,我有惊艳到。」闵冬瑶耸耸肩伸展筋骨,掩饰不住不断上扬的唇角。 「那我走了。」 「wait!」她迅速拦住他,「你就这样走了,又不把联络方式告诉我?」 钟诺停下脚步,淡淡回应:「对。」 「这样我要怎么找到你,不觉得今天的肢体接触有点耐人寻味吗?」 他那冰冷的表情,彷彿在提醒着那句无情的话。 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闵冬瑶只是单方面被利用而已。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还是要给我的电话吧,不然你要怎么利用我?」她一脸不在乎,将手机递上前。 「你不用找我,我找得到你就好。」 语毕,钟诺迅速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她暗暗吐了口脏话。 怎么连狠心都这么有魅力。 闵冬瑶绝对是被虐狂。 第十一章(1) 可是钟诺当然没有主动来找她。 又是度日如年的漫长时光。 既然找不到钟诺,闵冬瑶还有别条路能走。 她可以去找蓝久熙呀。 闵冬瑶花了一笔钱,终于透过蓝天公司的员工买到了一个关于他们老闆的情报――蓝久熙常常会在公司楼下的关东煮小摊贩买宵夜。 所以她便从摊贩开始营业就佔了好位置,开始默默等待。 老闆娘倒是第一次遇到客人吃一盘关东煮能吃四个小时。 「妹妹啊,你吃饱了看要不要去对面咖啡厅坐,我们这边还有客人在等馁。」 「我还没吃饱呀。」闵冬瑶厚着脸皮说瞎话,她早就停止进食三个多鐘头了。 老闆娘盯着她桌上的空盘,「那你还要点吗?」 「我……」她可是一点也吃不下了,「那我来瓶烧酒好了。」 「烧酒啊,是没问题。」 老闆娘为她送上一瓶烧酒,刚才不耐烦的态度瞬间少去一点,反而有点怜悯了。 愁眉苦脸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夜里喝烧酒,这种客人她见多了,看来是受了情伤。 闵冬瑶虽然时常与周玥或韩浚吃消夜配烧酒,但倒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独自灌一整罐。 时间太漫长,她最后总共喝了两瓶,竟然酒量失常,有点微醺了。 倒完最后一滴,终于看见蓝天公司地下停车场驶出那辆熟悉的保时捷。 今天比上回早了一点点,还没过九点。 蓝久熙下车点了许多品项,老闆娘搭了一串话,他只靦腆的应了一句。 可老闆娘似乎也习惯了,依然热情。 她一边愉悦的笑着,一边准备餐点,「蓝先生你今天又买这么多了,你的食量真的很大欸,我家老头子如果有你一半健壮就好了。」 那可是当然的,他这直逼一百九的身材可是有许多骨头和肌肉需要摄取营养。 「来,你的餐点好了,要不要也顺便带一瓶烧酒?」 「喔,很抱歉不用了,谢谢您,这阵子不太能喝酒。」蓝久熙不断鞠躬,彷彿少为摊贩贡献一瓶酒的钱是很大的罪过。 她将烧酒顺手塞进塑胶袋,「哎呦,没关係啦!你都这么常光顾我们店,我上次进太多货了也怕过期,直接送你一瓶,留着过几天再喝也可以。」 「啊,老闆娘,真的不用没关係……」 闵冬瑶扯着唇角看这两人推来推去的,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抽起那瓶酒。 「没人要的话给我吧!」她对愣住的两人咧嘴一笑。 「妹妹啊你不是都喝两瓶了?这是要给蓝先生的啦!」 蓝久熙怔怔的望着她,似乎又受了不小的惊吓。 「没、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他急急忙忙退场,闵冬瑶连忙想追上去。 「欸!妹妹啊。」老闆娘拦住她,「你还没付钱馁,看你穿得乾乾净净的,想不到也是想吃霸王餐的人吗!」 「什么!没有的,我要付钱。」平常刷卡刷贯了,掏现金突然变得生硬,眼看蓝久熙的车都发动了,她直接拿了张大钞,「不用找了,多的当座位费!」 说完,急急忙忙追上那台缓缓驶离的保时捷。 天知道蓝久熙直接开走了,一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闵冬瑶发挥死缠烂打的绝佳功夫,用尽全力狂奔试图追上一台轿车,皇天不负苦心人,弯过转角后,她看见保时捷正规规矩矩停在路口等红灯。 「可恶,我绝对不会让你逃掉的!」 她快速转动濒临醉酒的脑袋,在号志灯转为绿灯的那刻不顾一切衝向前,肉身挡车。 眼看保时捷来不及即时剎车,闵冬瑶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被酒精夺走智商了。 刺耳的剎车摩擦声穿透夜里的静謐,蓝久熙为了闪躲过她,用力转了方向盘,车身直直甩出去撞上一旁的路灯,闵冬瑶则是只被车头轻轻碰撞到。 在柏油路上翻滚一圈后,她狼狈的爬起身。 膝盖关节处磨出了一小片擦挫伤,闵冬瑶咬着唇忍住疼痛,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平时连被蚊子叮到都要大惊小怪,但此刻可没空让她哀号,蓝久熙因为她撞上路灯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事! 保时捷的车头撞烂得不轻,从外观根本无从判断车内驾驶的安危。 闵冬瑶用力爬起身,急忙要上前查看。 下一秒,蓝久熙打开车门慌慌张张从车里跑出来。 看他还能跑跳,闵冬瑶松了一大口气,还好那车够贵,车速也不快,蓝久熙毫发无伤。 「我的天啊!你还好吗?千万别乱动!」 明明撞得比较严重的是保时捷,蓝久熙一眼都没瞥,反而直奔而来查看坐在地上的闵冬瑶,他那张担忧的脸看上去彷彿伤口是长在自己身上般。 只是一个小小的擦伤,被他这么一浮夸,别人听了还以为是骨折呢。 闵冬瑶抓住这个机会,用力摇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那、那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你不要乱动喔。」 「等等,不用叫救护车!」 他愣了一下,十分真挚的问:「但你不是说不好吗?你不用客气,我一定会负责的,医药费多少都没关係。」 「不用给我钱啦。」她乾乾的说,换上准备搞事的眼神,「你说你一定会好好负责对吧?」 「喔,对的……」 闵冬瑶对他眨了一个抚媚的眼神,「那我要你带我回家。」 「什、什么?」 「我受伤了啊,你带我回家处理伤口。」她理所当然的说。 如果跟蓝久熙一起回家,他睡着后醒来的就有可能是钟诺了,钟诺如果看见她出现在自己家里,那反应…… 喔不行,光想像就觉得兴奋。 闵冬瑶觉得自己是天才! 「你不能回我家,我、我只能送你去医院。」蓝久熙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奇怪的女人,彻彻底底慌了。 她几乎在地上耍赖打滚,「齁呦我不管啦,我要跟你回家。」 「你、你再这样,我就……我就要直接走了喔。」他似乎花了绝大勇气才敢撂下这种很话。 「确定吗,那我会告你肇事逃逸喔。」 「肇……肇事逃逸?」 蓝久熙真心乱了阵脚,那苦恼又恐慌的神情一瞬间让闵冬瑶有一点点过意不去。 在马路正中央僵持了许久,他担心造成用路人的困扰,无可奈何的让一步。 「好吧,我知道了,毕竟都是我害你受伤的。」他垂着眉,十分懊恼,「但是我现在要联络保险公司来处理这台车,可能只能叫uber了。」 「那有什么问题?现在叫车也要等一会儿,我们直接走回去吧。」 第十一章(2) 闵冬瑶觉得蓝久熙实在是太好说话了,尤其这场一点也不严重的小车祸让他态度更加谦卑,几乎拒绝不了她的各种不合理要求。 走在住宅区小巷,闵冬瑶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这个人。 「问你喔,你跟钟诺……熟吗?」 蓝久熙猛然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沉默了许久都没回答。 她意识到自己又问了蠢问题,这大概就像是在问自己身上的头发认不认识鼻子。 「我知道多重人格的事啦,所以才会这么问你。」 他愣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你认识钟诺?」 「认识!我们还满熟的。」 「你……应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蓝久熙神色中掩藏不住惊慌。 闵冬瑶发现他似乎多了十分浓烈的警觉心,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说出实情。 见她没回答,蓝久熙低喃着:「也是能理解的,虽然他某种程度来说有点恐怖,但是确实是满帅气的。」 「没有啦你误会了!」她急中生智改了口,编造一个小情境,「其实是这样啦,我是他做某件坏事时的目击者,但看到他的另一个人格是这么善良的人后,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报案。」 「你说钟诺犯罪了?」他激动的问,「他做了什么事?」 难道蓝久熙对钟诺为他报仇的行径一无所知吗? 闵冬瑶小心翼翼的说:「他偷了我家某个东西。但不是很严重啦,你不要担心。」 「真的很抱歉,我会善后的!请告诉我金额和细节,我绝对会赔偿并登门道歉。」他甚至九十度鞠躬道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拜託你千万不要报案!」 也是,谁会想替另一个人格坐牢呢。 「钟诺本性是衝了点,但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心态都是我造成的,请你不要怪他。」 「你造成的?」 「嗯。」蓝久熙深吸了一大口气,哀伤的说:「都是因为我太懦弱,被家暴、霸凌、殴打或是受到伤害时都只会默默忍受,才会出现钟诺这个人格……」 蓝久熙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只住着一个人,是在七岁那年。 当时因为父亲离世、母亲再婚,新家庭却对他百般凌虐,童年的孤寂感致使第一个人格李恩出现。 李恩是一个七岁的男孩,特别容易呆滞和出神,每当蓝久熙因为外在刺激感到畏惧和焦虑时,他便会出现,屏蔽掉那些痛苦。 禹棠则是在他九岁时出现的人格,十八岁的禹棠对年幼的蓝久熙而言,是一个阳光大姐姐般的存在。 她和李恩很像,但心智更加成熟、乐观,能让心情恢復平静,蓝久熙童年绝大部分的孤独岁月都是由禹棠代为度过的。 蓝久熙十二岁时,第三个人格萧宇出现了,他是一个患有脸盲症的十四岁男孩。 因为对家庭、同儕的强烈畏惧,小学时期的蓝久熙害怕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在自己感到极端痛苦时,萧宇总是会出现,看不见所有靠近自己的人。 蓝久熙的幼年就有三个人格介入,自己拥有的记忆是琐碎又分裂的,这让他陷入强烈的不安和自我怀疑,更使得身边的同儕纷纷将他视为怪胎。 国中时期,校园霸凌的影响胜过家暴的伤害,他面临新一波的痛苦。 十五岁正是遭受这些痛苦的高峰时期,蓝久熙永远记得,在自己被一群男同学包围、几近崩溃那刻,他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后,学校里再也没有人找他的麻烦。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人格,名叫钟诺,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他在蓝久熙失去意识时,把那些欺凌者打成了重伤。 而有别于曾经出现过的其他三个人格,钟诺特别不一样。 他是一个非常偏激的人格,暴力、残忍、冷漠,甚至拥有惊人的武打能力,他闯过很多祸,却也真正有效杜绝了那些欺负蓝久熙的人。 所以,钟诺出现后,蓝久熙很少再遭受新的痛苦,情况好转了许多,李恩和萧宇便从此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禹棠也消失了,是因为蓝久熙对她抱有很大的恩情,才会允许她偶尔出来晃晃。 而钟诺的人格也变得越来越强大,掌管身体的时间越来越长。 蓝久熙特别惧怕黑夜,所以每到夜晚,他总是特别脆弱,特别容易人格分裂,演变至今,他们甚至有了一个规律。 白天蓝久熙需要工作,但大部分的夜里,钟诺会用这副身体参加帮派。 就像是真正的两个人。 闵冬瑶听完蓝久熙诚挚的叙述,心中彷彿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让她久久喘不过气。 就连刚才对蓝久熙小小撒了一个谎,都让她愧疚得抬不起头。 这个男人的心灵太脆弱了,怎么能再施加任何一点点的痛苦或压力呢? 第十一章(3) 「所以,钟诺只是因为要替我反击那些欺凌者才会这么拥有这么激进性格,拜託你千万不要将他移送法办……」蓝久熙苦苦哀求。 闵冬瑶揉了揉胀疼的脑袋,「当然,我不会报警的,你也不要担心了!」 「太好了,真的很谢谢你。」 岂料他才刚松下这一口气,便突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你这是……」她缓缓闭上嘴。 前方迎面走来五个身材高挑的壮汉,在路灯的照射下,拉出了五米长惊人的影子。 不只蓝久熙错愕,闵冬瑶也完全傻了。 他们大摇大摆堵在路口,又是丢菸蒂又是挽衣袖,蓄势待发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要……打人。 「你、你认识那些人吗?」蓝久熙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不认识。」她这辈子唯一接触过最像流氓的就只有钟诺。 确认过这些人兇恶的眼神是虎视眈眈盯着蓝久熙后,闵冬瑶明白了些什么。 「x,到底在磨磨嘰嘰什么?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喔。」其中的领头一声怒吼,身旁的另外四个人如同聚集什么邪教般向前逼近。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立刻向蓝久熙传话:「你快点报警!」 「喔、喔,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微微发抖,背过身打电话。 「喂,你这傢伙想装不认识?」男人一把扣住蓝久熙的手,他手上的手机都还没拨通就被摔在地上,「上次不是还很嚣张,敢打我的人?我说过吧,我绝对会加倍讨回来。」 看见蓝久熙吓得冷汗直冒,闵冬瑶在一旁焦虑地咬着手指,乾着急着却没办法从这颗不清醒的脑袋想出什么解决办法。 「怎么,不敢说话了?我看你多有种!」男人在他的下顎重重挥一拳,蓝久熙被撞飞到两公尺外,撞上墙才倒地。 随即有两个男人托住他的手臂,粗鲁的将人拉起身,继续一阵猛烈毒打。 「方盛很行嘛,找到你这种货色,我告诉你,上次只是我们还没准备好被你们摆了一道!」 蓝久熙一点也没有反击,他只是双手抱着头,面目狰狞的忍着那一拳一拳落在自己身上的痛楚。 这一幕戳动了闵冬瑶心中的某条神经。 她一直是个没有什么同理心的人,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多管间事,除了身边最好的朋友,对一般朋友甚至是同学完全没有关心。 可这回,她却无论如何都想蹚这浑水。 「喂!」 闵冬瑶一脚插进这两人中间,她知道女生多少都有点免死金牌,这种大流氓最常掛在嘴边装帅的话就是不会打女人了。 但……这五个人似乎不太一样。 不是预料中的成功阻断毒打,这些拳头毫不留情的分散到她身上去了。 她闷哼了一声,这力道完全不是开玩笑的。 「喂欸呀呀呀呀……」闵冬瑶开始疯狂尖叫,「你们这群#$@!%都给我滚……」 一切似乎在她的尖叫声中静止了。 这群男人不是怜悯她是个女人,而是被吵得受不了。 领头混混不耐烦的怒吼:「你又是哪位?钟诺的新妻辣?」 「他还有旧的?」闵冬瑶不可置信的张大嘴。 「他有几个女人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你给我滚。」 火气莫名其妙就燃得特别旺,她气冲冲撩起衣袖,有模有样摆出了出拳姿势。 「你犯了一个大错。」她沉沉的说。 对方轻蔑的笑了一声,「什么错?」 「惹熊惹虎,毋通惹着刺查某。」 五个男人猖狂的大笑,连一点点礼貌都没给,满满的鄙夷和不屑。 「你们现在是在笑我?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闵冬瑶恼羞成怒,「老娘也是有在混的,小心你们这些人等一下哭着求饶。」 男人一脸荒唐的咧嘴笑,戏弄的陪她玩一会儿:「就凭你?我在江湖打滚这么多年怎么没见过你啊。」 她没打滚过江湖,倒是在金钱堆里打滚了二十年。 「既然你混江湖这么久,应该要知道带五个人来打一个人有多卑鄙吧!」 男人不耐烦的将脖颈扭了一圈,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半路乱入一个酒醉的女人也是够麻烦的。 「我给你三秒,你不滚的话我连你一起打。」他低沉一吼,开始倒数,「三……」 闵冬瑶自信抬高下顎,无所畏惧。 「二。」 她转身瞥向蓝久熙,试图打暗号要他趁乱报警,岂料……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一。」 等等,所以现在要被五打一的是她一个人吗? 「你还真不逃啊?」他吊儿啷噹的靠近了一步,「这骨气,有能力的话是帅气,没能力的话……是等死。」 瞪着男人手臂肌肉上爆凸的青筋不断抖动,闵冬瑶终于清醒过来。 她的跆拳道段位可以将同龄女孩们打得落花流水,但男人的话没试过都能预想到结果。 计画改变。 第十一章(4) 她撩了撩头发,抚媚的眨了一下,「哥哥呀,别打了嘛~」 领头混混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风骚。 「这种美好的夜晚,哪有人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暴力的。」酒精加乘效果,闵冬瑶那双眼怎么卖弄都能流露出一种易碎迷离感。 她轻轻戳了一下这流氓的手,各种妖嬈挑眉。 男人心中一沉,有这种国色天香的女孩自动送上门来,拒绝可浪费了。 「你说得有理。」他一把搂住闵冬瑶,在她耳畔低语:「不如……我把时间花在另一种暴力?」 「另一种暴力?」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行啊,我知道附近有酒店也有按摩店,你可以去那里逛逛。」 他紧紧抓住闵冬瑶的手,没有让她逃的意思,「不用那么麻烦,前面就有一家motel。」 一抬起头,斗大的摩铁招牌便映入眼帘。 意思是她会成为另一种暴力的主角之一囉? 那可不行! 「欸吚,你是不是搞错我的意思了,我――」 「不管是不是搞错,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男人拖住她手腕的力道之大,白皙的皮肤都红肿了,「等等,你这样是犯罪!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绝对会完蛋!」 「难道我刚才打人就不是犯罪吗?你觉得我会在意――」 有一隻手猛然扣住那流氓握着闵冬瑶的右手,一个丝滑动作,「喀」一声,反折到他背后。 流氓痛得哀号了起来,阵阵脏话伴随着嚎叫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闵冬瑶怔怔瞪着眼前的男人,蓝久熙重新爬起来了? 不对,那沉怒的神情、熟练的暴力,是钟诺。 「你还有哪里碰了她?」钟诺挑起眉,「左手?」 男人惊慌的高速摇头否认,「没、没有没有!左手没有!」 说有的话,钟诺怕是要连左手一起折断了。 钟诺朝他的腹部衝了一拳,精准正中要害,对方连哀号都没有,像个脆弱的布娃娃倒在地上。 「换谁?」他抬眸,抹去刚才蓝久熙在唇角留下的血跡,深沉的眼神压在另外四个人身上。 看着老大就这么倒了,四个流氓气势瞬间萎了下去,面面相覷后决定相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们同时衝上前,吼出军队衝锋打仗的高亢叫声,闵冬瑶缩在墙角摀住双眼,没忍心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那些充满气魄的吼声,不过几秒便降级成悽惨的嚎叫。 拳头落在人体身躯上的撞击声都是那般清晰而骇人,每一次闷哼声,她都忍不住想抬头看是谁倒地了。 终于,在一阵惊慌逃窜后,空气恢復了寧静。 闵冬瑶稍稍睁开一隻眼,看见钟诺正从容整理着衣袖,将挽起的部分折了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哇,你很厉害欸。」 他转过头,脸上的厉色差点没让闵冬瑶后退一步。 「你是还没从刚才的愤怒走出来,还是在对我生气?」 钟诺没正眼瞥她,整理好衣装后便转身要离去。 「等等啦。」她跟上前,「那些人是要找你的,又不是我带来的,你有什么好气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冷静中更多的是压抑的慍怒,「不要动不动就对男人乱笑、又贴又蹭,到底要我说几次?」 闵冬瑶以为,他会从擅自找蓝久熙这笔帐开始算。 「我那是在救你……的身体欸。」她委屈的说,「蓝久熙如果被打重伤,你也不会出现了……」 钟诺只是用那冷冰冰的眼神望着她,「谁让你多管间事了?」 「我――」 「也罢,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像今天一样救你一次,要不要爱惜自己是你的事,以后别见面了。」他无情打岔。 「你别走……」 她急忙拉住钟诺的手,然而,他只是冷漠的瞪视,并扯开那隻紧紧揪住衣袖的手。 被甩开的那刻,闵冬瑶心里有什么崩塌了。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她终于流出眼泪。 「妹妹啊,你怎么了?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哭?」 经过小巷的两个婆婆看一个弱女子狼狈坐在墙边,担忧的上前关心。 「婆婆我被甩了……」闵冬瑶也不管对方素昧平生,抓着她们的手哭得心塞,「他刚刚叫我不准再去找他了,我要怎么办啊,呜呜呜……」 两老被她这么一哭也慌了,胡乱安慰一通:「没事啦,婆婆我年轻时也经歷过这种事,男人齁,就是嘴硬心软啦,不会真的不要你啦。」 「对啦对啦。」另一位接到眼色连忙跟着附和。 闵冬瑶断断续续吸着鼻子,缓缓抬起头。 「嘴硬心软?」 「对啊,我家老头子就是这样,明明就不坏还喜欢假装腹黑,这好像是年轻人的一种潮流。」 小小脑袋转了一圈,灵光乍现。 「婆婆啊,」她擦乾眼角的泪水,「你们缺钱吗?」 第十一章(5) * 钟诺独自走在住宅区小径,全身不断传来阵阵刺痛感。 看来刚才蓝久熙挨了不少拳。 他懊恼的叹了口气,加入黑帮后最担忧的事,便是得罪的同行会不会挟怨报復连累了蓝久熙。 明明是在担心蓝久熙,脑袋却不断出现那女孩的脸。 可不是什么正常的画面,全都是闵冬瑶对其他男人笑得花枝乱颤时的嘴脸。 刚才他一从蓝久熙的身体醒来,就听见她对别人又是娇声乱笑又是哥哥来哥哥去的呼唤,甚至还被搂在那男人怀里。 想到这儿,钟诺火爆的踢开脚边石子,那石子得到强大动能,在路边树干上留下了一个丑陋凹痕。 一直只有骄傲姿态的钟诺,在遇见这个疯女孩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控制不住那一向缓速跳动的心脏。 他已经很努力逃离了。 可她如同追债般紧追不捨。 他连犯罪这等大事都不会苦恼,这回却烦躁得快疯了。 「欸,阿娇啊,你说那个妹妹会不会有事?我们要不要报警一下?」两个年龄约莫五、六十岁的大婶从中诺身边经过,大声聊天。 「我也觉得要,我看她一个人缩在墙角发抖,还衣衫不整的,感觉就出大事了。」 听见敏感的内容,钟诺顿住脚步,稍微留意了一下谈话内容。 两位大婶在一旁的公共长椅坐下,继续议论:「真是太可怜了,她长得这么漂亮,好像也才二十岁左右,都还是个学生,嘴脸都被打得又轻又肿,这个社会真是太险恶了。」 「唉,我一定要跟我孙子说,不要靠近不良少年,只要想到那个妹妹口吐鲜血、哭到岔气就让我起鸡皮疙瘩。」 「她应该不会……死了吧?我看她哭着哭着就停了。」 「哎呦,太恐怖了啦,那个妹妹真的好可怜。」 钟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该把闵冬瑶一个人丢在路边的,刚才那群流氓是被他吓走了,如果折返回来看见她落单,那会发生什么事? 他二话不说沿着原路直奔而去。 两位婆婆转头瞄了一眼,互相打暗号。 「阿娇啊,你说我们是任务成功了吗?」婆婆小心翼翼的说,「会不会根本就搞错人了。」 「那个妹妹说找到路边最高最帅的男人就对了,绝对是那个年轻小伙子不会错的!」 「看他急成这样,我们应该演得很成功吧?」 「那当然啊,看我们临场反应加戏加得多好!」婆婆兴奋的捧起满口袋钞票,「哎呦,发财了喔!」 当钟诺匆匆忙忙赶到原本的小巷时,闵冬瑶屈膝缩在墙角,披头散发狼狈至极,果真如同刚才大婶所说的,一动也不动。 他急迫的衝上前,用力摇摇她的肩,「喂,闵冬瑶!你怎么了……」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小姑娘缓缓抬起头,垂着眉眼巴巴的凝望着他,就像是被遗弃在街角纸箱的小猫般楚楚可怜。 可这语调有浓厚的做作味儿,让钟诺愣了三秒。 仔细看,那嘴角的血丝抹得不太自然,衬衫很刻意的开了两颗扣,还有那哭着的双眼,泪水早已乾涸。 哭声更是虚假,哭一声还要规律的抽一声,彷彿怕别听不出那是哭声。 他瞇起眼,退开了一步,「你再演啊。」 「我看起来很假吗?那你怎么不乾脆说我的真心都是假的!」她捶着心肝,一副再受点刺激就要上吊的模样。 一激动就浮夸了,一浮夸就矫情了,浪费了婆婆们完美的演技。 「我没空陪你演。」钟诺冷冷的说,又准备走人。 「你刚不是说以后别见面了,怎么又折返回来了?」她嘟起嘴,「我猜你是不是在路上听到了什么我的消息,担心得不得了,健步如飞赶回来保护我,是不是?」 「你还真自信,我为什么会想救你。」 钟诺终于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被设计了。 「你其实是很在意我的,就是嘴硬心软!」好一个现学现卖,她说得越来越起劲,「别装了,我知道你又要说只是在利用我,要我别坚持往一面墙撞,但墙也是有可能被撞穿的,如果你心动了,我可以理解!」 「……」 第十一章(6) 闵冬瑶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蓝久熙吗?」 「我也想问你到底在搞什么。」钟诺没好气的说。 「因为我真的很想见到你。」闵冬瑶诚挚的凝视着他,但正经不过三秒,又噘起嘴,「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我还被蓝久熙的保时捷撞了一下,都受伤了。」 她刻意省略了保时捷更惨的事实,讨拍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出车祸了?」钟诺立刻扫视了她的全身,还将手翻了各种角度确认,最后目光停在膝盖上的红肿,她分明只有一个小擦伤。 一抬眸,看见闵冬瑶用一种得逞的神情对他贼笑。 「对,我被撞了,你很焦急欸。」 钟诺咳了两声,「难怪你的脑袋看起来像被撞过。」 「喂!」她不满的在他身上捶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皮夹拿出一张名片,「我的脑袋没事,倒是蓝久熙的车撞得不轻,你帮我把菀菀的名片交给他,我会赔偿的。」 「不用了,他根本不需要这么一点钱。」 「你不帮我转交,我就明天亲自去他公司还钱,无妨。」她浮夸的拍拍胸膛,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似的,「顺便再跟他多聊聊,蓝久熙人很好欸,我问什么他都很超级有礼貌回答。」 钟诺那眉眼间尽是严肃,「你不许再去找他。」 闵冬瑶暗暗愉悦的挑起眉,这反应有点大了,像极了佔有慾。 他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改口:「蓝久熙跟你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很厉害的,公司事业很大。」 「我觉得你更厉害,像你这样的男人格外有魅力。」她真挚的脱口而出,这回又像没醉,「蓝久熙跟我说了一些故事,听完我又更喜欢你了,你才不是只是为了报仇而存在的,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钟诺不自在的咳了两声,「你们聊很多?你到底从几点就去找他?」 「我在公司楼下的关东煮摊等了五个小时,一见到他就紧紧扒着不放,还逼他带我回家。」闵冬瑶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让这男人吃醋是她的人生新乐趣。 「带你回家?」他不可置信的笑了一声,「见第二次面就要跟着他回家?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她一把抓住鐘诺的领带,带劲一扯将他往前拉,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迫钟诺俯身到与自己同样的高度,鼻息轻轻落在颊边,轻痒难耐。 「那你仔细看有多厚。」如此靠近的距离,五官都失焦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空气恢復寧静。 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心跳声,填满了夜里的死寂。 「我让你不要随便挑衅人,你忘了?」钟诺的嗓音里裹着浓烈的警告。 「你只有说过别对男人轻浮,没说过别挑衅。」 闵冬瑶再度将领带向下扯动,闭起双眼,仰头迎上他的唇。 原想轻轻啄了一下,製造出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谁料扯得太大力些,直直撞上他的牙齿。 迟来的羞赧衝上心头,双颊的红晕炙热的扩散着。 「谁让你一直表现这种佔有慾,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闵冬瑶故作镇定,羞愤为自己找台阶下。 她迅速松开握住领带的手,岂料,这男人却伸手从背后圈住她的腰,没让她退开。 闵冬瑶慌了,腰间突然贴上灼热的触感,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怕了?」 钟诺加重力道,将她紧紧扣在怀里,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就连呼吸时温热的气息都轻轻吐在唇瓣上,轻轻痒痒的摩娑着。 「挑衅我的代价,你要自己承担。」他哑着嗓低语。 钟诺一直以来高傲的底气和克制,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扣住小姑娘的后颈,俯身吻上那微张的唇。 闵冬瑶倒抽了一小口气,双脣立刻被堵了上去,那停留在唇边的柔韧滑过唇峰,覆上灼热的触感。 由惊慌到着迷只花了她三秒时间,闵冬瑶伸手轻抵在钟诺的胸膛上,闭上眼任由感官沉浸于那浓烈的情意。 钟诺一察觉她软下的动作,加深了亲吻的力道,这个吻来势汹汹,男性气息不断炽热的侵入。 直到一旁传来路人经过的脚步声,闵冬瑶羞得缩了一下,他才稍微收敛了点,缓缓退开身子。 从他眸中汹涌的暗潮看来,显然这男人完全被打开了。 「钟诺,」闵冬瑶捏了捏他的衣角,「送我回家。」 第十二章(1) 翌日下午,闵冬瑶被第十个闹鐘吵醒。 才稍微挪了一下身子,就感觉到头昏脑胀的不适,她努力撑起身,睁了睁那浮肿的眼。 天又快黑了。 这种宿醉的感觉她熟得很,但昨天喝得更多,稍微严重了点。 就算一整天已经被她睡掉了大半,还是必须起床赶去学校。失去了傅教授的学分,其他科目可不能一併放水流,至少该赶上最后一堂课。 她睁眼第二件事便是环顾了屋子里一周,钟诺不在了。 不太意外。 闵冬瑶慵懒的爬起床,昨晚没洗澡就睡了,得赶在上课前换掉这身充满酒味的臭衣裳。 她深吸了一口气。 嗯? 好像不臭。 甚至有点香,是很熟悉的柔软精淡香。 她迅速低下头,看见身上衣料的那刻,整颗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怎么会穿着睡衣?昨晚分明是没洗过澡就倒头大睡了…… 想着想着,闵冬瑶自己也不确定了。 回家后的记忆很模糊,她记得,钟诺是一路背着她回去的。 闵冬瑶整路上又是乱唱歌又是鬼叫,彷彿刚才在小巷里不是接吻而是被灌了一瓶高梁。 回到住屋处后,闵冬瑶跳下他的背,第一件事就是去倒杯水润润这口乾舌燥。 到这里,一切都还很正常。 被冰凉的水清醒了一下神智后,她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闵冬瑶又去冰箱里开了一罐酒。 最后的记忆就到这儿了,最多最多,就是她喝得很快乐。 闵冬瑶用力抓了抓头发,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人,是要如何自己好好换衣服,扣上这一整排钮扣?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衣服不是好好换的,是被她自己扯下来的? 「我的天啊……」 她扯着头发哀号着,而且现在还有一个严重程度不相上下的问题。 钟诺去哪了?他又没留下联络方式走了吗?那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还是……他该不会又要闵冬瑶把昨晚那个吻忘了吧? 排山倒海而来的疑问淹没了思绪,却徒留了不安和惊慌。 没让她崩溃太久,手机响了。 「喂?周玥,怎么了?」 「你快来学校!出大事了啦!」 闵冬瑶只匆匆忙忙洗了澡,画了淡妆就迅速赶到学校。 周玥心急如焚的站在校门口,一看见她便激动的跑上前。 「嘖,都放学了才来,第九节也快迟到了。」她没好气的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收到邮件或是信件了吗?不对,信件应该没有那么快,但邮件一定早就寄出了,你看过学校信箱了吗?」 她一脸狐疑,「什么啊,谁会没事去看那种只有一堆广告推销的信箱?」 「哎,难怪你还能这么悠哉――」 「等等,比起学校信箱,我有更严重的事要告诉你。」闵冬瑶迅速打岔。 周玥顿时一愣,「怎么了?」 「就是,我昨晚好像……好像失去第一次了。」 「什么!」她激动的倒抽一大口气,用力瑶瑶她手,「谁欺负你了?是哪个混蛋做的好事?」 闵冬瑶苦着脸说:「没有人欺负我。」 「这么说是两情相悦囉?那就好啦,你怎么一副要死要死的样子。」 「因为我一点也记不起来。」她难过得都快哭了,「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我都没能好好感受一下……」 周玥真心想把她推进一旁的花圃。 她怎么会忘了如此重要的守则?永远不要白费心力去担心这位姐姐。 「嘖,你真是过得太幸福,还有时间担心这种事。」周玥迅速沉下脸,面色凝重的说:「我有更重大的事要提醒你,你听着啊,等等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冷静,知道吗?」 「嗯,你说。」 「闵冬瑶,你要被退学了!」说完,周玥歇斯底里的开始哭了起来。 她轻笑了一声,「什么东西,这年头退学哪有这么容易啦?」 「如果得罪人了就很容易!」周玥没料到她是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更加激动,「傅教授可是找足证据要举报你作弊和霸凌,准备联合理事会让你退学了,你现在看信箱一定有一封出席通知。」 闵冬瑶错愕的打开手机,边翻找邮件边说:「疯了吧?我没做过的事他是能怎么举发?」 「我不知道那张写着你名字的考卷到底是谁的,但笔跡和文笔的确和你平时的表现差很多,傅教授绝对会咬紧这点攻击。」周玥叹了口气,「至于霸凌,当然是指控你霸凌他的宝贝女儿傅尹希啊。」 「傅尹希?」她不可置信的笑了声,「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也叫霸凌?」 那她怎么不说地板撞了她的脚底板是一种霸凌。 「我也不清楚,反正傅教授有权有势,罪名根本莫须有。」 一提到权势,闵冬瑶又招摇了,「哼,好啊,我绝对让我爸出面,就不信他们还能耍这些花样。」 「不过……你爸爸最近应该会忙得不可开交。」周玥拿出手机查阅网路新闻,「霍朵今天又上头条了。」 「又怎么了?」 「池鳶和霍朵解约了,正准备打违约官司。」 这句话翻译的意思就是:闵远的脾气铁定会是最敏感值。 「所以你最近最好不要惹你爸爸生气了……」周玥的语气渐弱,困惑的望着马路另一头的男人直直朝她们走来,「那不是禹棠吗?你们还有联络?」 闵冬瑶正想回头,手腕便被一股温暖的触感轻轻牵住。 「钟诺……」闵冬瑶比她更错愕,这男人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理论上,现在应该是蓝久熙的工作时间才对。 「你放学了吗?」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违心的点点头。 「那你们还有话要聊吗?」 周玥替她回答了:「不急,我们可以晚点再谈。」 她不断给闵冬瑶使眼色,要她今晚最好交代清楚。 「那走吧。」 他挑起眉,转身便将人带走。 第十二章(2) 就这么被牵着离开校园,闵冬瑶有五分鐘之久都说不出话。 惊讶、窃喜、不安等眾多强烈情绪全搅和在一起,让她一瞬间发不出声音了。 最后,是钟诺先打破了静默,「不说话吗?」 「感觉我一说话你就会放开手了。」 他加点劲儿握得更紧,「说吧。」 闵冬瑶傻傻笑了,很快收起小表情,「你……应该不会又想叫我把昨天那个吻忘掉了吧?」 「不会。」他回答得十分坚定。 「那你应该不是只需要肢体接触、没有感情的那种渣男吧?」 钟诺扯了扯唇角,「你到底把我想成多烂的人。」 「那你还利用我吗?」闵冬瑶紧接着问,「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把现在的仇报完,不再需要利用我的那天。」 「我从来都不需要利用你。」 她乾乾笑了几声,「胡说,vvvvvip金卡,还有上次假扮情侣出场,不都是靠我的帮忙?」 「你自己想想我是为了谁才错过了原本计画的离开时间。」 闵冬瑶眨了眨眼,突然顿悟了。 钟诺总共在霍朵偷窃了三次,第一次与第三次都是半路杀出了闵冬瑶,而她没出席的第二次,钟诺倒是完美的完成犯案。 「那你干嘛口口声声说只是在利用我?你的台词我都快要背起来了。」闵冬瑶不满的噘着嘴。 「因为这个身体不是我的。」 他所拥有的记忆,都和这副躯壳毫无关联。 「就这样?你没有其他事想问我吗。」钟诺逗趣的望向这位全身紧绷却浑然不知的小姑娘。 闵冬瑶闻言,直勾勾瞪着前方,双颊立刻浮上了红晕。 「没有啊!」 昨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可还没有足够勇气面对。 就这么沉默的走了三分鐘,闵冬瑶感觉自己快闷坏了。 钟诺查觉到那不时瞄向自己的小眼神,「既然你不提昨晚,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了喔。」 什么事都没有?「难道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果然不记得了。」 这听起来更恐怖了。 挣扎了良久,闵冬瑶小心翼翼的问:「是你要我问的,那我问你喔,我昨晚又开一瓶酒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当然有。」她是不是对自己的酒量有所误解,才会认为有没有的可能。 「我、我做了什么事?」闵冬瑶脸都绿了。 「你黏在我身上怎么都不放,一直要我背你。」 她重重捶了自己的脑袋,但至少这还不是多么害臊的事,用几秒平復心情后,又问:「除了这个,还有呢?我有没有做一些失格的事?」 「这还不够失格吗?」 「哎,难道你不喜欢我黏着你吗?」 钟诺静静的说:「是挺好的。」 从这风平浪静的神情说出这种骚话,莫名真挚。 「那就对啦,我指的是程度更大一点的那种,例如……」闵冬瑶嚥下口水,难堪的说:「例如脱衣服之类的……」 「你喝醉还有这种僻好?」 看起来是没有自己脱呢。 她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等等,不是我自己脱的,难道是你脱的?」 「什么?」 「我今天起床穿着睡衣,难道是你昨晚脱了我的衣服?」 钟诺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看不出你是这种流氓!要也是得在我醒着的时候啊……」闵冬瑶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这不是她幻想中的浪漫。 「你到底在说什么,就是因为你睡死了才需要我来。」他扯了扯唇角,「你昨天吐得自己一身呕吐物,自己嚷着很噁心就睡过去了。」 可把这直男给考倒了,他可是纠结了很久才把那身衣物换下来。 但什么都不记得的闵冬瑶脑中倒是有了许多加入主观意识的想像,瞬间就害臊起来了。 「你别担心,我只换了上衣,光线很暗,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看见又怎么能成功换掉衣物呢?那扣子分明是一颗一颗细心扣好了。 钟诺看着她脸上了变幻万千的小剧场,开始反省了自己的举止:「如果你很在意的话――」 「没有啦,这算是一种情趣,懂?」这已经比她预想中的好多了,甚至有点莫名的脸红心跳,「但这样不公平,你下次也让我脱一下好了。」 「你确定?」他用一种十分危险的口吻说,「那我不确定会做出什么事。」 「啊?讨厌啦。」闵冬瑶痴痴乱笑,小小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又是眨眼又是拋送媚眼。 「怎么了。」看起来是又发作了。 她咯咯的笑着,「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亲你。」 「走。」钟诺重新牵起她。 「什么?要去哪?」 「不然你要在这里亲吗?我是没差。」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闹区商圈。 闵冬瑶立刻挺直身子,「走。」 第十二章(3) * 闵冬瑶难得回家。 这是她从小成长的家,是一幢位于市郊的百坪别墅。 闵远特地让人依照欧式宫殿的规模打造这栋别墅,就连高耸的外墙也有典雅的雕刻,庭院中央的巨型大理石喷泉就是闵远在一次拍卖会竞标下的艺术品,为了这个雕像,甚至重新翻修庭院造景,将原本细緻的翠绿草皮挖掉,改成高贵的石英釉砖。 不愧是学艺术的人,闵冬瑶从小就觉得这栋楼特别有美感,法国有凡尔赛宫,英国有白金汉宫,国内有闵冬瑶家,在她心目中是一个级别。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空间太大了。 她每天光是从大门口走到建筑内,再绕过家里各种艺术装置,搭电梯回到房间,直到躺上公主床那刻,就要花上七分鐘。 所以上大学后,她便执意搬出这个家,让父亲无论如何都要空出一间市中心的房地產让她独居。 「你还知道要回家啊?也不算算上次回来是几个月前了,都还没出嫁就这么爱往外跑。」闵远看见自己的女儿出现在家中比赚进十亿的频率还低。 「哎呦,但我不是天天跑去公司找你吗?」闵冬瑶上前为父亲按肩膀,殷勤的说,「你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就只有你一个爸爸,我们俩的情意还有什么能质疑的。」 「别按了,按摩椅都比你有劲儿。」他别开手,专注投入按摩椅的怀抱,「也罢,我也正想找你回来你就自己来了。」 闵冬瑶一愣,「你要找我?」 「嗯,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等等可能就没这种心情和你好声好气说话了。」 听起来十分不妙。 她撇了撇嘴,进入正题:「我们学校要召开大会,他们说要让我退学,你能不能出面帮帮我……」 砰。 闵远将手边的平板电脑甩在桌上,怒不可遏,「退学?读个大学还能被退学?你是不是整天谈恋爱没花时间念书了!」 「什么啊?这年头哪还有人用谈恋爱当作骂人的台词啦。」闵冬瑶原本的大声反驳最后只浓缩成呢喃,再度放下身段,「那是有人诬陷我,爸,你的女儿被欺负了欸,你怎么还骂我?」 「那你为什么被诬陷?人被讨厌都是有原因的!这种道理从小跟你唸大了,还不懂吗?是不是因为你整天都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总感觉,父亲那些话里都不自觉导向其他话题。 「我在说什么你应该最清楚。」闵远突然站起身,气愤的说:「上次封闭会场搜了每个人的身还是找不到犯人,我听说现场只有两个人提早离开。」 没想到,那位警卫大叔真的出卖她了。 「其中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被你称作男朋友的男人。」他双手叉腰,那眼神燃着熊熊烈火,「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闵冬瑶后退了一步,怔怔的望着他,「爸,你连我跟什么人交往都要管吗?」 「有问题吗?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吗?你怎么没想过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这是被利用了都不知道啊!」 如同数十隻枪口对准着自己,她竟然百口莫辩。 闵冬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吞下火气,「我也是很有魅力的,你凭什么说他只是看上我的身分。」 「就凭你现在这种愚蠢的自信心!」 她怒甩原本准备好要送给父亲的礼物盒,愤而转身离去。 「我要走了,你别想在这间房子再看见我。」 带着骨气大摇大摆往门口走去,岂料闵远并没有追上前或继续破口大骂,这让她不禁有些迟疑。 果然,当闵冬瑶用力握上门把却转不动的那刻,才明白父亲为什么无动于衷。 「你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我是把你宠坏让你过得太逍遥自在了,才会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做了这种事。」闵远端起茶杯,沉着气说,「反正你现在也要被退学了,正好不用去上学,给我好好在家里反省几天,我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才来跟我自首那男人是谁吧。」 闵冬瑶发疯似的尖叫,「哎真是疯了!爸,女儿被退学你很开心吗?」 「那种学店这么破,多唸两年也不会学到什么,我明年再送你出国完成大学学位。」他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公司,「喔对了,我还会派佣人来任你差遣,供电供水包吃包住,对你够好了吧?」 不好,一点都不好! 闵远临走前又拋出了一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告诉我跟你走的那男人是谁,我就放你出去,说不说?」 「不说!」 他也没在客气的,一句话都没多囉嗦便甩门离去。 第十二章(4) * 赌气这种事,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而言,是一种本能。 从小到大,只要父母不买什么东西给她,闵冬瑶一哭二闹三上吊,绝对有一种办法能让他们妥协。 所以,父亲一走后,她便衝上三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被软禁的第二天,她颓废的趴在地上,就快抑鬱而亡。 这种时候,如果有钟诺陪在身旁就好了。 如果不是一个人,要把她囚禁在这种豪宅一整年都无妨。 可是她连钟诺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房外传来敲门声,随即是管家沧桑的声音:「小姐,求您下楼吃晚餐吧。」 「不要,我绝对不会开门!」 「我命人把刚刚那些凉掉的义大利麵撤掉了,特地请来五星级主厨做了一整桌牛排,甜品有冰淇淋、蛋糕,对了,还有您最喜欢的咸酥鸡也都传好了――」 「我说了,我不会吃的!」闵冬瑶摀住耳朵,一点也不想听,却还是听见了肚子传来的咕嚕咕嚕叫声。 管家也是嚐尽了苦头,苦苦哀求:「小姐,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身子会受不住的……」 他老人家也受不住,当初接到如此高薪的工作,兴冲冲跑来应徵,没想到是伺候一个臭脾气的大小姐。 「那你就好好告诉我爸吧,说他女儿一整天没吃东西,都快营养不良暴毙了,赶紧把我放出去!」 「这些闵总都知道,」管家战战兢兢的说,「但他说别理你,你最多再撑两个小时就会下楼了……」 闵冬瑶暴怒的朝门外大吼:「好啊,那我绝对不会出去的!」 房外恢復寧静后,她的肚子又毫不留情开始叫。 她真的饿坏了,这辈子还真没有人敢阻拦她吃东西。 闵冬瑶紧紧盯着手机萤幕,一等到时间跳到十一点,立刻拨电话给周玥。 「喂?玥玥啊,你打工下班了吧?」 周玥先是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才回答:「你又怎样,喝酒了?」 「没有啦,但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了?该不会又是要问我等等去见钟诺该穿洋装还是短裤这种事吧?你就不要穿吧,我母胎单身不知道!」自从那天把闵冬瑶的恋爱进度问个明白后,这种事层出不穷,周玥恨不得穿越回去让自己别问。 闵冬瑶难过得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是,我根本见不到他……」 「你怎么了?」 「我被我爸禁足了,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见到钟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两日不见,一辈子都要过去了,「所以我想拜託你帮我去蓝天公司堵蓝久熙,请他转达我被监禁的消息。」 周玥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些人物和关係,「好啦,但是我没办法保证一定见得到他喔。」 「太谢谢你了,下次见面我绝对给你一百个吻――」 她霎时安静了下来,因为窗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喂,你断讯了吗?」 「嘘。」闵冬瑶示意她安静,一步一步走向窗口。 窗帘微微浮动,彷彿下一秒就会衝出什么东西。 她一把扯开帘子,随即倒抽了一大口气。 「钟诺?你怎么……」 他轻巧的跳下窗台,摀住她的嘴让她别大声嚷嚷,「你家庭院怎么还有警卫在外面巡。」 最无语的莫过于周玥,她咳了两声,「闵冬瑶,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玥玥啊,不用找蓝久熙了,但我还是会给你一百个吻。」 她兴奋的掛断电话,专心盯着眼前这活生生的男人。 「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闵冬瑶伸手捏了捏钟诺的脸颊。 「原来你的幻想对象是我吗。」他难得出现柔和许多的神情。 闵冬瑶确认这是实体后,恢復聒噪:「你是怎么进来我家的?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好傢伙,他的世界里根本不需要钥匙吧。 「你昨晚没出现,我以为是你是有事要忙,但今天也没出现,感觉就是出事了,所以我请帮派的朋友骇进你的手机,查到gps。」 她目瞪口呆的张着嘴,目光落到他手里的一大袋咸酥鸡,「那……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都骇了,我也不小心监听到一点声音,听说你不吃饭。」钟诺略带训斥的说。 「你……全部都听到了?」 「嗯,原来你跟我见面前还会问朋友要穿什么。」 闵冬瑶顿时羞红了双颊,把脸埋进手掌中。 岂料钟诺轻轻搂住她,语带笑意:「下次别问了,穿什么都好。」 她感动的抬起头,以为他终于要耍点浪漫。 「反正我从来没有注意看过。」 「……」 闵冬瑶用力推开他的怀抱,娇滴滴的哼了一声。 但钟诺当然是立刻将人揽了回来,不容她做些无谓的反抗。 「你放开我……」她软绵绵的抵抗,甚至无意间发出了某种娇嗔。 那音频正好处于一个模糊地带,让人难以不想歪。 钟诺的脸沉了下来,「谁准你发出这种声音。」 「嗯?」她愣了一秒,决定装傻到底,「这声音怎么了,你受不了了吗?」 他轻轻一抬眉,彷彿问着:你说呢? 闵冬瑶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完蛋了。」 语毕,她十分有先知,乖巧的闭上眼等候。 不过当钟诺俯身几乎快吻上时,她肚子那咕嚕咕嚕的叫声打断了这差点燃起的气氛。 「呃……」这还要她怎么维持气质人设! 「你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但我也不想把你放凉。」 此话一出,闵冬瑶又被压了回去。 第十三章(1) 隔天一早,闵冬瑶被门外的骚动吵醒。 他听见父亲和管家大声嚷嚷着什么,更有钥匙解锁的声音。 她得意的勾起唇角,外面那群人一定以为她是一整天没进食昏厥了,正手忙脚乱要撬开门锁。 那这场战争又是闵冬瑶赢了。 「什么嘛,明明很在意。」她不禁笑了起来。 闵远绝对怎么也不会想到昨晚还溜进一个人给她送饭了,不只送饭,闵冬瑶可是一整夜都在钟诺怀里睡得安详。 只不过,他如往常又提早消失了。 她留恋的摸了摸枕头那还没恢復的凹陷,真希望夜晚能长一点。 砰的一声,木门被用力踹开。 闵远还喘着气,气冲冲的走向闵冬瑶。 「终于肯放我走了啊?我就说吧,爸,你不要再白费力气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我可没有说要放你走。」他仍然怒瞪着闵冬瑶,气一点都没消。 看来这赌气这招用久了,还需要再撑个一两天。 她悻悻然的说:「好,那我们就继续对峙,看谁能撑比较久。」 「管家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啊?」 「你如果心疼就快放我走。」 「你如果回答那男人是谁,我就放你走。」 闵冬瑶别过头,逕自开始洗脸。 「好啊,你真是翅膀硬了,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吧?」闵远转身对着管家下令:「把我的平板拿过来。」 「是。」 她透过洗脸水模糊的视线瞄见管家先生将平板递给父亲,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闵远滑开相簿,亮出萤幕,「监视器可是把画面拍得一清二楚,我手上有这男人的完整长相,你若真不说,那我直接通缉。」 闵冬瑶心里一慌,顾不得脸上的泡沫还没冲乾净,衝上前仔细看。 果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钟诺的脸完全出现在照片里。 「快说,到底是谁!」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好开演了,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爸,你不相信宝贝女儿吗?我男朋友真的和偷窃无关!他超级善良,连身上黏了我的头发都会拔下来还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偷东西啦。」 「你别想耍花招,我从小看你长大,会不知道你有什么技俩吗。」 闵远的态度不动如山,这次是真的狠下心。 「齁呦,既然你都有照片了,比对一下我上次描述的肖像画,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吗?」她委屈的嘟着嘴咕噥:「人家的男友那么帅,跟犯人差多了。」 「你这话是想提醒我,你从多早就开始包庇他、多早就开始唬弄我们了?」 那瞬间飆高的语调及音量,暗示着闵冬瑶一秒都不能等,她爸爸濒临爆怒的临界点了。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酝酿情绪,终于挤出一滴泪水。 泪水滴落的那刻,闵冬瑶凄凉的转过身,好让父亲看清楚那晶莹的水珠。 「爸爸,您看见了吗?」 「?」怎么还突然用敬语了。 她挤着哭腔,颤抖着说:「您看见这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乘载着女儿满腔的冤屈了吗?」 「……」闵远的眼角微微抽搐着,「不要给我耍花招。」 「女儿之所以迟迟不愿跟您坦白,是怕您反对我们的恋情啊。」扬起悲壮的尾音,她伸手扶着额间,哭得煞有其事。 「你就算没坦白,我也反对。」 她装作没听见,以泪洗面将泡沫冲个乾净溜溜,又继续说:「女儿知道您厌恶权势斗争,怕您会误会他是为了利用我,所以一直不敢告诉您。」 「好,既然你一直想说,那你现在说吧。」 闵冬瑶咬了咬唇,彷彿即将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那个人是蓝天公司的董事长――蓝久熙啊!」 好一阵子,闵远只是怔大眼望着她。 好像……是真的有点像。 「您签约时也见过他一面吧?那您应该也听说过蓝久熙是一个多么正直、善良的好男人吧?」闵冬瑶抓紧时机,滔滔不绝的说:「这么有钱又品德高尚的一个男人,又有什么理由要偷取珠宝呢?」 闵远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看得她都懵了。 这是什么反应……? 「你要说谎草稿也打得好一点,竟然说蓝久熙是你的男友?」 她皱起眉,「怎么了吗,我不配吗?」 「蓝久熙都结婚了,你跟他交往那不就是婚外情?」 第十三章(2) 闵冬瑶小时候曾经吃了一碗顏色特别深的炸酱乾麵,当父亲惊慌失措跑过来告诉她,上面那些黑褐色肉沫不是炸酱而是误加了铁粉乾燥剂那刻,她感觉小小心脏承受了人生以来最大的衝击。 那种惊愕就和此刻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时父亲立刻大笑了出来,带领着一群佣人又是拉炮又是唱生日歌祝福她,说刚才只是开了一个小玩笑。 而此刻,她瞠目瞪着父亲,希望他也能像那时一样,喊着surprise笑出来告诉她一切只是个玩笑。 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人打破这片死寂。 「你说,蓝久熙结婚了……?」 「是啊,他当年结婚的时候我还让人送了红包过去呢。」闵远没有察觉女儿那失去灵魂的神情,「所以你别妄想这次还能把我矇骗过去!虽然长得是有点像,但世界上大眾脸的人路上随便抓都一把。」 闵冬瑶失声哭了出来,「你什么都不懂……」 这一刻,她多希望他们真的只是长得很像得两个人。 「对,我不懂,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死都不肯说――」 「你让开,我绝对要出去!」她失去理智般的爆衝,一连闪过好几个保全,最后还是徒劳无功被拦了下来。 这可把闵远气坏了,他撂下狠话:「好啊,你要这样是吧,我会多派人看守这间屋子,也会收回什么五星级主厨,不吃正好,你就自己煮泡麵吃吧!」 「你就这么想和池鳶合作吗?」闵冬瑶突然安静了下来,冷冷的说,「让你们撕破脸你就这么生气吗?」 「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荒诞不羈什么都不懂吗,池鳶和霍朵解约,吃亏的完全是她!这世界上哪还有一间比霍朵更大的公司能够给她这种规模的展览?还有哪一间公司愿意请她这种被人针对,一天到晚作品被盗的设计师?」 爆发了三次失窃风波,霍朵的股东大会全吵着要解雇这种得罪别人的设计师,三次展览下来损失无数,更是一点收益也没得到,还将名誉践踏得一蹋糊涂。 犯人明显就是针对她而来,既然抓不到人,最乾脆的就是解约算了,支付违约金甚至更划算。 闵远太阳穴的青筋微微抽动,对女儿怒斥道:「这全那该死的窃盗犯的错,怎么会反过来检讨被害人――」 「人被讨厌都是有原因的,这可是你教我的。」闵冬瑶抬起头,那双眼冷若冰霜,「爸,你不是商人吗?商人之间只管利益,何来的同情心?」 闵远愣怔,第一次看见女儿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自己说话。 「除非你对她不只是商人的关係,对吧。」她颓废的笑了起来,「简单查一下就能知道,池鳶是你高中时的旧情人。」 他一瞬间晕眩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冬瑶,你、你怎么……」 「因为你瞒了我太多事,我就养成自己调查的习惯了。」 她拿起随身物品和皮包,冷冷转身离去。 离开家门前一刻,闵冬瑶又回过头,静静的说:「我还查到,妈根本不是和你离婚后就再也不回来找我。」 他们没有离婚。 何芸会不告而别不是因为离婚,而是因病去世。 这次,闵远没有追上来阻拦闵冬瑶离去。 第十三章(3) * 自从两人开始交往后,闵冬瑶和钟诺有一种共识,每天夜晚会见面约会,第一次例外是被闵远软禁的那天,而今日,她又爽约了。 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一整天,脑中只有浓烈的忧愁和愤怒。 蓝久熙结婚了是什么意思?代表这副身体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 白天见不到钟诺的时候,蓝久熙可能用这双手抱着另一个女人,可能用这个嗓音与另一个女人谈情说爱,可能用那双吻过她的唇吻着另一个女人。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闵冬瑶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彷彿这么捶打着,就能把脑中那紧紧揪在一起的结打开。 她崩溃了哭喊一声,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跌坐在路边嚎啕大哭。 「看什么看?」她对路人胡乱吼叫,「我喜欢上一个有多重人格的男人,可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也有一个情人,你说我要怎么办……」 说完,闵冬瑶又将脸埋进手中,屈膝靠着墙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社会如此冷漠,没有人停下来回答她。 十分鐘过去,终于有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终于找到你了。」 钟诺忽然出现,还大口喘着气,彷彿刚跑了几百里路。 「我不知道你已经被放出来了。」他蹲下身,撩开闵冬瑶那乱糟糟披在脸上的长发,一缕一缕轻轻顺下,「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你啊!」她猛然退开他的手,「不要碰我。」 钟诺愣怔,昨晚还撒娇鑽进自己怀里的女孩,怎么今天像吞了炸药。 「你又定位我的手机了吗?会当骇客很了不起吗?好啊,那整台送你吧。」闵冬瑶冷冷将手机朝他身上丢。 他无辜极了,「我是怕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顶多就是受了点情伤而已。」 「……」钟诺还是第一次摸不透一个人的心思,「到底怎么了?」 她抬起头,眼眶的泪水随时会滚落,「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蓝久熙结婚了?」 钟诺的动作凝滞,瞳孔颤动了一下。 「我堂堂闵冬瑶为什么要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共用男人?忍辱负重只分到夜晚的时间,然后白天想像你在和别人谈恋爱?」她烦躁的尖叫,「哇我真是疯了吧……」 「我白天没有在和别人谈恋爱――」 「哇,我只要想到自己和其他女人间接接吻,就……我真是要疯了。」 他深深蹙眉,「你现在是把我当成水瓶?」 「对!但我甚至不会把舌头伸进去水瓶里,这比水瓶更糟。」闵冬瑶扯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喊。 钟诺张了张嘴,迟疑了半天又改口:「我和蓝久熙是不同的两个人,我根本和他妻子没有交集。」 「但事实就是,这身体就是只有一个,蓝久熙的身分证配偶栏都印着另一个名字了,难道我要一辈子跟她借晚上的时间吗?」 「你是哪来的自信认为我知道这件事还会愿意跟你交往!」 此话一出,闵冬瑶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很重的话。 半晌,都没有人打破寂静。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没说话,也躲避了彼此的视线。 路灯将男人低着头的影子倒映在她脚边,闵冬瑶不愿抬起头望向那张脸,却紧紧盯着那道阴影,害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是我太自私,没把这件事告诉你。」他的低嗓中裹着沙哑,「因为说了就没有立场喜欢你了。」 钟诺一直克制着,三年前,当他知道蓝久熙有了交往的对象后,就不曾再将时间停驻于任何女人身上。 他不能恋爱,因为如果出现今天这种场面,谁也说不出对错。 所以他才厌恶禹棠,她就算知道蓝久熙结婚了,依然不顾后果勾搭女人,甚至曾经让蓝久熙的妻子目睹她搂着别人,误会丈夫出轨,闹出很大的风波。 可说到底,钟诺可以理解禹棠为什么喜欢处处留情。 因为他们都是孤独的。 这个世界赋予他一个完整的灵魂,却没有给他完整的自由。 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人爱他们。 爱上一个人,是这一辈子最实体、最有温度的事。 但他没有权利拥有这份自由。 所以,当钟诺对闵冬瑶动摇时,他推开了。 他努力逃跑了,却还是没忍住悸动,甚至自私的想隐瞒这个事实。 第十三章(4) 「钟诺?你怎么在这里?」 闵冬瑶比他更快抬起头,定定仰望着来者。 是一个女人,身材很好。 莫名眼熟,可她这快爆炸的脑袋没位置翻找记忆了。 「你很久没去帮派了,我们还在想你怎么会搞失踪呢。」女人微微一笑,更靠近了点,「但就算失踪也没办法,哪有人找得到你。」 「方奈,你出院了?」钟诺站起身,视线落在那还打着石膏的手臂。 名字一出来,闵冬瑶可就想起来了,是帮派老大的女儿。 「你消息也太慢了吧?我甚至都把方湛解决了。」她勾起一个十分艳丽的微笑,轻轻说:「托你的福,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谢,还好你有派人去保护王蔷,才守护住我从方湛那儿拿到的最后一包毒品。」 「没什么。」钟诺暗暗瞥向闵冬瑶,他可是完全听了她的话。 方奈欣喜的拿出手机,「你还记得我最后传给你的简讯吧?如何,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 「就是我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交往吧,如何?」 闵冬瑶顿时兴致来了,她缓缓站起身,挑着眉瞪着钟诺。 方奈注意到她,连忙打招呼,「喔?这位……该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你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不是单身了吧?」 「对――」 「不是――」 两人异口不同声回答完后,用一样的表情瞪着彼此。 方奈:那我走? 钟诺轻咳了两声,「她是我女友,你们应该没必要认识,就别聊了。」 「我叫闵冬瑶。」她立刻出面对方奈伸出手,换上灿烂的微笑,「姐姐你喜欢钟诺吗?」 方奈懵然握上,「呃……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话,那我当然――」 「那你要小心,说不定钟诺已经有老婆了。」 「……」 钟诺突然听不出来,这小姑娘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挑衅别人。 方奈乾笑了几声,「当然,我会小心。」 她目光来回在这两人间游移,尷尬得说不出更多话。 难道他们结婚了? 「那既然你知道要小心了,我就先走了,掰掰。」 闵冬瑶表面甜甜笑着,那双眼却一点也没弯,不顾钟诺的阻拦便甩发离去。 * 隔天一早,闵冬瑶的手机里出现了一封半夜发出的陌生简讯。 简讯里只有一串地址。 起初她没多留意,觉得也许只是垃圾讯息,这年头一天收到三封投资理财的垃圾讯息都不意外,以前都老套的要别人加line或是回电,没想到最近晋级到直接传地址了。 可后来怎么想都觉得怪,广告推销都好声好气介绍自己,还管叫她亲,这封只留下地址的,分明有种低不下头的味儿。 好奇心驱使下,闵冬瑶用地图搜了一下,发现那和上回蓝久熙带她走的小巷位于同一个小区。 她直觉这是钟诺传的。 哼,传地址又终于透露手机是要她气消了自己去找他吗? 闵冬瑶可没这么好哄。 她气呼呼将手机关掉,准备前往学校。 退学对闵冬瑶而言不是什么晴天霹靂的大事,但对名誉而言是天大的污点。 所以她说什么也要自己争回这口气。 经过人烟稀少的信义楼时,楼梯旁的阵阵怪声吸引了闵冬瑶的注意力,好奇心顿时收住了她的脚步。 闵冬瑶平时不是这么爱管间事的人,但如今她可是刚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女子,仇视世界上所有公然放闪的情侣,不好好掺搅一下过意不去。 都到夜晚了还在学校里卿卿我我,是没钱开房间吗。 她特地绕到反面,聂起脚尖悄悄选个好位置偷窥。 哎,是在接吻啊。 看清楚状况后,闵冬瑶大摇大摆假装经过,甚至让鞋跟在地面敲得清脆响亮一点。 这对小情侣被吓得不轻,原本如胶似漆的,听到有人经过后立刻弹开。 没转头还好,闵冬瑶一看见那位男主角的脸,不禁失声尖叫。 第十三章(5) 「韩浚?」 他显然更加错愕,不断冒冷汗,「你怎么会在学校里?」 「你交女朋友了?是谁?我要看。」 闵冬瑶又是弯腰又是歪头想看见紧紧躲在他身后的女孩是谁,但他俩默契十足,一个挡一个躲,连一根头发都没暴露。 「有什么好藏的,大家都成年了。」她突然闭上嘴,倒抽了一大口气,「等等,不会是傅尹希吧?你不会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吧?我真的会一辈子跟你绝交!」 闵冬瑶发挥从小学习跆拳道的老本,一个俐落翻跟斗,在韩浚胸口踢了一下,瞬间移动到他身后的位置。 女孩紧紧摀住脸,但闵冬瑶一看见那熟悉的头发、衣服、身材,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可思议。 「周、周玥……?」 她呜咽了一声,难堪的挪开手,露出那张又羞又红的脸庞。 「对啦,我跟周玥在一起了。」韩浚昂起头,大方承认,「我追很久了。」 什么时候的事? 闵冬瑶彻彻底底漏了大八卦,连一点跡象都没察觉。 可知道这个结果后,又觉得似乎有跡可循。 这也难怪韩浚当初会拒绝当闵冬瑶的临时恋人,因为他喜欢的可是闵冬瑶身边的好闺密。 但是,话说回来…… 「好傢伙,你竟敢勾搭我朋友?我们玥玥这么好,哪是你能攀上的!」 闵冬瑶又送出一记飞踢,但这回韩浚一个侧转身闪过了。 「你什么意思,我也是很夯的好不好,就只有你把我当gay密看……」 还没说完,又是猛烈的出拳,让一旁的周玥看得直摇头。 没过多久,两人都累得停了下来。 「欸,那不是傅尹希吗?」周玥为了解救男友,故意在闵冬瑶旁边嚷嚷。 她猛然抬起头,果真看见不远处独自经过中廊的傅尹希。 「真是的,你们俩能不能去她面前热吻啊?保证她酸死。」闵冬瑶愤恨的说着,随即扭了扭脖子,「也罢,多亏你们,我现在筋骨都活络了。」 锁定新目标,她迅速翻过栏杆准备离去。 「你们这阵子最好不要给我同框出现,老娘最近非常仇视情侣。」 丢下最后一句话,她箭步衝向中庭,挡住了傅尹希的去路。 「冬、冬瑶?」她惊讶的停住脚步,低下头想回避。 闵冬瑶揪住她的手臂,「想去哪。」 「啊――」傅尹希娇弱的哀嚎了声,皱着脸扶着自己的手臂。 是在演哪齣? 「不是吧,你的手是玻璃做的吗?碰一下都能叫成这样。」 傅尹希怯怜怜的拉起衣袖,「我的手上……有很多伤。」 看见衣袖下伤痕累累的皮肤,闵冬瑶瞬间愣住了。 那本该是白皙无瑕的肌肤佈满了红肿和瘀青,看上去怵目惊心。 那一剎那,她动容了,「为什么这么多伤?」 「你只需要知道,其中有一些……有可能是你打的。」 傅尹希的嘴角在阴影中微微勾起了两秒,又一副痛得生不如死的模样。 「你到底在睁眼说什么瞎话!」闵冬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她瞥向一旁路过纷纷侧目的同学,「这么多人看过你对我动粗的模样,到时候学暴委说什么都合理吧。」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想诬陷就诬陷得了?你们想跟我斗完全是以卵击石!」 「是吗?我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傅尹希难得直视她的双眸,「你只知道我爸爸是傅咏,不知道我妈妈是池鳶吧?」 闵冬瑶松开她的衣襟,指尖顿时无力。 池鳶是傅尹希的母亲? 「我妈妈会和霍朵解约,除了你爸无能一直让珠宝失窃,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请求她这么做呢。」 她根本没把霍朵解约当一回事,还有傅尹希的话一听就知道不太懂企业,最重要的是,池鳶可是蓝久熙的生母啊。 那……他和傅尹希不就是兄妹? 还有,当年对蓝久熙造成严重家暴和阴影的,是傅教授。 「有这么惊讶吗?也对,你也知道自己惹错人――」 傅尹希突然停止挑衅,错愕的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把扣住自己的手腕。 「惹错人的人是你。」那低沉的嗓音冷冷落下。 「钟诺?」闵冬瑶摀住嘴。 他加深手上的力道,掐着傅尹希的伤痕,痛得她哑着声尖叫,几乎流出眼泪又难掩惧色。 「你很间是吧?那回去等惹上她的代价吧。」钟诺说完便松开束缚。 看似轻轻放开,傅尹希被甩了三米远。 她慍怒的抬起头,一抬眸却只看见被阴影遮蔽的视线。 高大的身影挡住中廊唯一的那盏灯,居高临下傲视她最后一眼。 钟诺牵起闵冬瑶的手,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迅速将人带走。 第十三章(6) 一离开傅尹希的视线,闵冬瑶用力甩开束缚。 「谁让你插手这件事了?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钟诺面无表情的说:「我听到了。」 她脚步微微一滞,「那你不认识吗?刚刚那女的是你妹妹。」 「那不是我妹妹,是蓝久熙的妹妹。」钟诺淡淡的说,「而且蓝久熙应该也不认识她,他离开家里改名换姓那年,妹妹也才三岁。」 「所以……你早就知道傅尹希是他妹妹了吗?」 他微微点头,「嗯,我调查过池鳶的家人,有印象见过那女孩。」 「但傅教授感觉不认得蓝久熙。」闵冬瑶想起禹棠期初来上课时,看上去似乎和傅教授互不认识。 「我曾经让几个流氓去恐吓过他,那时都没有亲自露面,毕竟让他知道蓝久熙现在的长相,只会添了他的麻烦。」 她突然想起自己可是还在赌气,怎么能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亲暱,「所以呢,别以为你这样大义灭亲我就会被感动,不会的。」 「我说了,那不是我的家人。」钟诺望着远放的天空,逕自说:「我也有自己的家人。」 「你别说,我没有想听。」 虽然不想承认,但闵冬瑶仔细的竖起耳倾听。 「在我儿时的记忆,我和父母、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住在一起。」他不管一旁沉默的小姑娘有没有在听,自顾自说,「我家在靠海的村落,很奇怪吧,我明明很讨厌太阳,但却在炎热的海边长大。」 是很奇怪,她没办法想像钟诺在阳光沙滩奔跑的模样…… 「我父亲什么都会,所有枪法和搏斗技能都是我从小向他学的,甚至在我还没成年时他就教我飆车了。他很喜欢多管间事,总是帮邻居村民抓小偷,解决各种麻烦。」 闵冬瑶难以理解的瞇着眼,「我说我没有想听你的故事。」 钟诺没理会,又继续说:「我弟弟比我小三岁,他很聪明,总是考全校第一名,长得一副斯文书生样,完全不碰刀不碰枪,他大学后念了医学系。」 闵冬瑶指着夜空中的星星,「喔,有星星欸,很漂亮。」 「妹妹比我小了七岁,她从小就被我妈唸不够气质,留着一头很有个性的短发,我和父亲练习搏斗时,她总是要掺一咖,所以初中后也在跆拳道大赛拿了冠军。」 「太惊人了,光害这么重还看的到星星,这是不是奇蹟?」她傻傻笑了起来。 「我母亲很喜欢烘焙,在村里开了一家麵包店,她在我每一年生日亲手做蛋糕,就这么大……」他比了个小小的尺寸,「白色的,上面总是用巧克力酱写着生日快乐,再加上几朵奶茶色奶油做成的花,真的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蛋糕。」 她继续尖叫着:「哇,它在动吗?那好像不是星星,是喷射机。」 「记忆里的家庭很美满,我也想过要回家找他们,但是我上网查了很久,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找到那个村落。」钟诺平静的说,「当然,也没有找到我的家人。」 闵冬瑶这回终于闭上嘴,怔大眼瞪着前方。 「其实在网路仔细搜寻一下就能找到答案,像我这种突然蹦出来的人格,拥有的记忆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他苦涩的勾起唇角,「但我一直到去年还是偶尔会想去寻找那个家,当然,它依然只存在我脑海中,我哪有什么家人。」 她停下脚步,盯着自己的鞋尖,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怎么,我讲这些不是要让你同情的。」 闵冬瑶轻咳了两声,加快速度继续走,没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我根本没听清楚你讲了什么,就只是觉得你今天话有点多。」 钟诺望着她的背影,那反应分明是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不许跟过来。」 他轻轻笑了声,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会想跟上。 闵冬瑶越走越快,几乎跑起来,一直一直跑。 直到空间里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才僵硬的停下脚步。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一点一点将柏油路面晕成深色。 她蹲下身,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襬。 水珠从脸颊滑下,她分不出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们分明是两个人。 钟诺和蓝久熙,分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 那么,他凭什么要顾虑蓝久熙究竟是不是单身呢? 他们明明有着一样完整的记忆,难道只因为唯独蓝久熙的记忆是实体的,就该抹灭钟诺的真实吗? 和另一个人一起共享着一副躯壳,最痛苦的莫过于是他自己。 看不见白天的世界,一天只有短短几个小时,无法拥有自己的证件,更不能随心所欲操控自己的身体,就算遇到心动的女人,也没有权力走向她。 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闵冬瑶悲痛的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她究竟在钟诺的伤口上撒了多少盐? 真正自私的,其实是她。 闵冬瑶猛然站起身,沿着原路奔跑回去。 她要告诉钟诺,是她错了。 她喜欢的是完完整整的钟诺,是没有蓝久熙影子的钟诺。 如果可以这么任性一次,她想牵着钟诺的手一起自私一回。 就这么不管别人的相爱一场。 在一个没有蓝久熙的世界,没有他妻子的世界。 回到原本的街角,钟诺已经不在了。 闵冬瑶跌坐在泥淖中,嚎啕大哭。 第十三章(7) * 当天凌晨爆发了一件惊人的消息,全国讨论度不高,但一在晨间新闻播出,便轰轰烈烈的被传到校版。 傅教授家暴、傅教授私生子、傅教授滥用公权力等热帖挤满了热门版面。 有匿名举报者向新闻台投书他的恶行,图片更是附上各种惨不忍睹的伤势。 就算私生子和滥用公权力并没有提供明确证据,但光是靠着舆论力量以及家暴的证实,版面上的留言一面倒挞伐他。 看得出全校有多少学生对傅教授咬牙切齿,他能安稳在校园里待到现在没被偷砸鸡蛋已经是奇蹟。 新闻很快被学校压了下来,但校版的疯狂讨论倒是压不下来。 校方一大早便寄了邮件给闵冬瑶,表示她的退学处分会暂缓调查。 显然他们认为这则新闻有可能是她背后的靠山霍朵集团所为,但闵冬瑶清楚得很,这绝对是钟诺发的。 他果然毫不手下留情,这则新闻爆出后,受到伤害的将不只有傅咏一个人,包括傅尹希、池鳶都将陷入水深火热。 就算依照比例原则来看,这仇报得太过了点,终究还是达成目的。 钟诺一向的作风便是,只管自己的目标,哪怕会殃及无辜的人。 就是如此冷血,但这回闵冬瑶却感到浑身畅快。 * 钟诺有两天没出现了。 闵冬瑶决定赌一把,她花钱雇人拦截了蓝久熙的货件,查到地址,果真和上次收到的简讯相似,差别就只有,蓝久熙家是十五楼,简讯里的则是十六楼。 她带着一些简单的东西,搭上计程车前往目的地。 那是一幢十分高级的社区大楼,现代感俐落的风格却加入许多典雅的古典艺术造景,显得格外奢华,比闵冬瑶独居的大楼又更高了一个层级。 闵冬瑶趁着晚间大楼倒垃圾开放大门的时间,混入人群中溜了进去,轻轻松松就通过一楼的保安。 穿过充满高级植株与艺术灯饰的中庭,她搭上电梯抵达地址上标记的十六楼。 果然是高价社区,一层楼只有一户。 大门意外的竟然没有上锁,所以她就这么开门走了进去。 一看见室内黑白风格的装潢,她确定这百分之九十是钟诺的居住地。 闵冬瑶正打算布置一番时,外头传来几个人交谈的声响,她顿时定住身子了。 「所以这次去李家讨债,要用什么方式比较合适?」 「直接带人去打了啊,简单快速俐落。」 「猪头啊,如果只是单纯打人,老大哪会要钟诺加入这个任务?」 然后,是闵冬瑶唯一认得的嗓音:「好了,详细问题进去再讨论。」 喀噠。 门开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总共进来了四个男人,一踏入屋子,便和石化在原地的闵冬瑶对上眼。 这间房,瞬间变成一幅画般寂静。 闵冬瑶率先打破尷尬,她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笑盈盈却十分乾涩的说:「嗨,你们好。」 空气安静极了。 钟诺的朋友开始破冰,热情向她打招呼:「是嫂子吧?对吧?」 「你家有人啊?早说嘛,我们刚刚就不会硬吵着要到你家谈事情了。」更有人撞着他的手起鬨。 「我们都不知道你有女朋友,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谈吧,还是改天在讨论也没关係。」 「等等!」闵冬瑶见他们纷纷识相准备离去,赶紧开口,「你们开会啊,我先进去里面,不用在意我!」 她这是把这儿当自己家顺手了。 一群人瞄了眼钟诺,这两人一个笑一个绷着脸,很显然这男人就不希望他们待在这里。 「我进去囉,你们真的不要有负担,真的!」 闵冬瑶从容不迫随便打开一扇门,关上后才吓得瘫软在地上。 但另一头的钟诺倒没有把沉着演出来,他随意将文件丢在桌上,并迅速脱掉外套扔到一旁。 「那……诺哥,我们开始开会吗?」 「你们先开吧,我失陪一下。」他淡淡的说。 钟诺扯了扯紧绷的领口,丢下眾人打开刚才那扇门。 兄弟们互通眼色望着彼此,那眼神中充满各种笑意。 「他们是打算干嘛?」 「看不出来吗?还问。」 「心里懂就好,嘘。」 第十三章(8) 钟诺一进入卧室,便听见诡异至极的声音。 「沙沙……沙沙……」 柔润的风声十分细碎,时弱时强。 仔细听还不仅如此,另一个层次还有另一道声音。 「哗啦……哗啦……」 如同细浪打在岸上的声响,时深时浅,甚至连撞击岩石溅起浪花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晰。 钟诺的目光落在那扇窗,明明紧紧关上。 「surprise!」闵冬瑶突然打开衣柜冒出头,兴奋的大喊。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乾乾的问:「头发怎么回事?」 「啊?这个啊。」她笑咪咪的顺了顺发丝,「短发有帅吧?跟你妹妹的中性发型应该有几分相似吧?」 「???」 「我可是还拜託菀菀认识的化妆师教我戴短假发。」 过程十分复杂,要先把长发盘起来,再戴上这颗短发,对她这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披头散发的人而言根本就是摘星星的难度。 「还有还有,将将将将!」闵冬瑶拿出一个快被压扁的盒子,小心翼翼打开,「我从来没有下厨过,这是我第一次產出吃的东西,做坏了五个才造就了它的成功,超――级辛苦的。」 盒子打开的那刻,钟诺看见了一个又白又褐的蛋糕,混色的情况让人联想到大理石,但那花纹又不怎么有质感,上头歪歪斜斜写着生日快乐,旁边还加了许多装饰,那一坨一坨的奶茶色不明物体十分具有艺术感,他猜那是想表达花朵。 说真的不怎么雅观。 「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你听,是不是很有夏日海边的感觉?」她指着藏在棉被里的立体音响,「我找了几十个海边影片才挖掘到这个音档,你都没听见海浪的声音吗?」 「我听见了。」 但不知道听见了可以干嘛。 闵冬瑶放下蛋糕,眼巴巴的说:「那你都没有感动的感觉吗?」 「有……」那张脸怎么看都没有。 「我有钱也没办法把海水和沙滩搬进你家,但这个声音也很有你记忆中家的氛围吧?还有,你不是说你妈妈每年都会做生日蛋糕给你吗?听你的描述,应该是长这样没错,如果不像的话,就是你表达能力的问题了。」她换了一口气,指着这颗最辛苦的头,「我牺牲自己的美貌,戴上这颗中性假发,就是为了让你有重新看见妹妹的感觉,你家女性成员我都尽量还原了,剩下爸爸和弟弟我可能就没办法了――」 钟诺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闵冬瑶瞬间噤声。 「虽然有点蠢,但谢谢你。」他哑着声说,轻轻将她的假发取下,披落一头染着花香的秀发。 她低下头完全埋入他的怀抱中,小小抱怨:「竟然说蠢?我可是费尽心思,这个世界上能让我体验失败滋味这么多次的,你可是第一个。」 「所以现在肯理我了?」 「还有人不理你过?」闵冬瑶嘟起腮帮子,「谁敢不理你,你告诉我,我绝对替你去打他。」 钟诺没好气的笑了两声,恢復严肃,「你真的想通了?不在意蓝久熙的妻子了?」 「蓝久熙结婚干你什么事?他是他,你是你,难道你俩结婚还要看对方眼色?」她睁大眼,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他的老婆又不是你找的,难道他会把女人分给你亲吗?」 好傢伙,是谁前几天还说自己不要忍辱负重跟一个女人共用男人的。 「不会嘛,是不是?所以你本来就可以有自己的女朋友,你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闵冬瑶两手一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会有人在里面纠结?」 「……」 他也想问,是谁在纠结。 「所以你别担心。」她举高手勉强摸到钟诺的头顶,「我是那么笨的人吗?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种事。」 钟诺无奈的笑了,他知道这个高傲的小姑娘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最瀟洒的台阶下。 又有什么办法呢,女朋友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第十三章(9) 「知道了。」他认真的凝视着闵冬瑶,「那我就不给你机会逃了喔。」 本来还打算稍微退一步,别逼得太紧造成负担,给她一点时间思考或接受这个衝击。 毕竟全世界这么多男人,又有几个女人愿意接受这种委屈呢。 会生气、逃避都是正常的。 「逃?我怎么会想逃?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不明事理无理取闹的女人吗?」 还没演完啊。 「嗯,那就这样了喔。」 闵冬瑶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当然,要我用霍朵总资產给你签契约还是盖印章都没问题。」 「是要签什么。」他扯扯唇角。 「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她紧紧握住钟诺那厚实的大掌,就算只握得住一半面积,还是不断攒紧想包覆住整个手掌。 钟诺抽开手,反过来将那小手完整牵进掌心。 那种轻松获胜的神情让闵冬瑶看得牙痒,但因为心里有点怦然,姑且放过他。 「但我不太想要你用霍朵总资產做担保。」 还嫌?霍朵总资產可以买下几个台湾面积都数不清了。 「不然你要什么?」闵冬瑶瞅着那深沉的眸色,恍然大悟,「哎呦,你这个流氓,是不是要人家以身相许?」 「……」 他可什么都没说。 「但是那外面还有人欸。」闵冬瑶脸皮虽厚,还是有娇羞这项感知能力的。 钟诺打开房门,淡淡下令:「你们先散会,明天再谈。」 眾兄弟:…… 刚刚明明还让他们留着的。 但他们没感到太意外,东西早就收拾好,只差等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这些人的存在。 重新关好门,钟诺松开衬衫的两颗钮扣。 闵冬瑶坐上桌面,指尖勾起他的皮带,朝自己拉了过来。 男人被这么拉到她面前,手顺势撑到后方的檯面,俯身拉近距离,将小姑娘圈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唇轻轻触碰到闵冬瑶的额间,接着伸手托起小巧的下巴,釐米之差就会碰上那诱人的唇。 闵冬瑶没凑向前贴住他的唇,而是缓缓退开。 她从手腕取下发圈,将长发一缕一缕撩至耳后,顺了几下扎起马尾。 头微微抬高的那刻,颈边袭来一股润意。 她为着酥麻的触感轻哼了声,顿时向后瘫软。 他扣住闵冬瑶的腰间,一把将她抱起来,回了床上。 窗边的水雾变得模糊,倒影中的晃动久久未消散,缠绵于空气中的情愫渐浓,热气暗暗涌动,声声娇柔与低喘繾綣着浓情,将一夜炙热送上了巔峰。 * 夜里,钟诺静静凝视着她的脸庞。 那纤长的睫毛在眼瞼下压着一片阴影,侧脸枕着男人的手臂,那水润的双唇还微微嘟起,鼓着嘴边肉的模样有点可爱。 闵冬瑶动了动眉,在浓浓睡意中小小翻身,不知是不是觉得热,轻轻褪下棉被,那白皙的肌肤透出一丝旖旎。 他起身捡起她散落一地的衣服,看见那撕扯坏的钮扣后心里一沉,到衣柜为她拿了件乾净的衬衫换上,自己则到浴室冲了个澡。 冷水冲在身上的冰凉也没褪去刚才的灼热,钟诺盯着镜中的自己,那浮着微微红晕的脸庞十分陌生。 他一直都绷着冰冷的神情,就连几年前那荒唐玩乐的岁月也不曾在他脸上留下这种炙热的痕跡。 他是真的沉沦于这女孩了。 钟诺一直都是个衝动却十分沉着的男人,他处事的作风冷血,但对于分寸的拿捏从来没有失误过。 所以他一直谨守着一个原则,无论多荒唐都绝不给蓝久熙的生活带来困扰。 一直维系着这个信念有十七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打破。 却也是第一次不想回到原轨。 他迷恋这种权力,这种能够毫无顾忌爱一个人的权力。 随着时日过去,这个想法更加坚定了。 就这么自私一次,应该是能被允许的吧。 * 翌日闵冬瑶醒来时,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是意料中的事,钟诺总是不会在白天出现。 仔细想想,他就是一个只属于夜晚的男人,每次想起他,身后的背景总是一片漆黑。 唯一一次在白天见到他,只有他假扮成禹棠的那天,除此之外完全没有例外。 虽然醒来时独自一人的感觉有些失落,闵冬瑶还是迅速驱散了这扫兴的念头。 拥有黑夜已经事足够幸福的事了。 第十四章(1) 几天后,闵冬瑶与周玥久违一起吃晚餐。 「应该有两个礼拜了吧?我好久没有跟你一起来这家店了。」她叼起火锅肉片,爽快的送进嘴里。 周玥扭开烧酒的瓶盖,「那是谁的问题比较大?」 「肯定是你的,拜託。」闵冬瑶皱起脸,「韩浚谈起恋爱超级黏人的吧?你们这对臭情侣。」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到底是谁只有晚上能约会,拨给我的时间只剩偶尔的白天?」 「嗯,那应该是我的错。」闵冬瑶满意的点点头,说到底只是想放闪一下而已。 周玥叹了口气,「但韩浚很黏人倒也是没错。」 「他啊,有一点幼稚,可我看你倒也被他烦得很开心。」 「是没错,我终于可以理解你们之前为什么会一天到晚斗来斗去停不下来了。」 闵冬瑶喝着烧酒,抬眼瞄向她说这话时的表情,「玥玥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韩浚的?我好像一点也没有发现。」 「就……」难得周玥红着脸说话,「透过你认识他后,我一直都对他满有好感的,但是你也知道韩浚之前的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的,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长得很帅的朋友。」 「真的,那傢伙莫名其妙有很多追求者,他也真的来者不拒。」说完,她瞥见周玥垂下的嘴角,连忙挽回局势:「但你可是他亲自告白的呢,这地位完全不一样。」 「是吧,我可没那么好惹,他敢乱看别的女人就完蛋了。」周玥朝自己的拳头哈了两口气,「话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俩互相喜欢。」 闵冬瑶被这话呛得连连咳嗽,「你的第六感还真差,错得离谱,我们不仅没有互相喜欢,甚至互相不喜欢。」 「所以你交男朋友后,我就勇敢喜欢韩浚了。」 「那我真应该早点交男朋友,这样我俩就一起脱单了。」 神逻辑,但也合理。 周玥像是想起来什么般,兴奋的说:「早知道你的预言也适用在我身上,我就不用提着中奖的奖金去找彭燁师傅了。」 提到彭燁,闵冬瑶还真有些惆悵。 她一点也不想相信那个贪财的占卜师,可为什么他的预言一个个被验证了呢? 「我等等要和蓓媛姐姐见个面,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们又要见面了啊?」她讶异的问。 「对呀,她说想趁着当妈妈前体验看看吃宵夜的感觉,所以我们就约了。」 闵冬瑶不禁张大嘴,「吃宵夜是需要体验的事吗?」 「她好像是比你还夸张的贵妇,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大学时期都没有体验过夜生活。」 她俩聊完后,闵冬瑶跟着周玥一起去见梁蓓媛,打算打个招呼再走。 「冬瑶,你也来了呀?那我们要不就一起去吧!」梁蓓媛一看见她,十分亲切的提出邀约。 她笑了笑,「我就不用了,因为等等也有约。」 「她要去跟男朋友约会啦。」周玥在一旁解释。 「是这样啊?那当然不能打扰你们囉。」梁蓓媛笑着说,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玩喔。」 挥手道别后,闵冬瑶过马路准备去找钟诺。 没走几步,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停留在前方一辆黑色厢型车上。 在市区见到这车种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很少有车会行驶得这么慢。 她没多留意,转而拨电话给钟诺。 没想到,在打电话的期间,身后的街角爆发一阵骚乱。 「啊啊――」 闵冬瑶立刻认出那是周玥的尖叫声,想都没想便朝原路奔跑回去。 抵达现场时,刚才那辆诡异的厢型车正停在她俩面前拉拉扯扯,有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紧紧抓着梁蓓媛,试图将她拖进车里。 所幸一旁的周玥牢牢勾住她,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别来碍事!」 车上的男人发挥蛮力一甩,周玥惨摔在地,也同时松开了梁蓓媛的手。 眼看梁蓓媛就要被俘虏上车,闵冬瑶助跑向前并来一个回旋飞踢,阻断了那男人的动作。 梁蓓媛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扶着自己的腹部。 越来越多民眾察觉到骚动而上前围观,厢型车没有多做停留便迅速开溜。 车门关上的那刻,闵冬瑶愣住了。 虽然只有露出一双眼,但那男人很眼熟。 「蓓媛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周玥慌张的跑上前,转头向路人求救,「快叫救护车!」 后来,闵冬瑶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医院。 所幸两人都只有外部擦伤,虽然还没做进一步的x光检查,但目前并没有大碍。 梁蓓媛惊魂未定的坐在急诊室外,还不断颤抖着。 「蓓媛姐姐,你认识那些男人吗?」周玥小心翼翼的问。 她摇摇头,「但在我眼里,流氓都长得很像,说不定以前确实曾经见过。」 「你以前也曾遇上这种事吗?」 「嗯,因为家境的关係,我以前也有被绑架过,好险后来没事了。」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前几天也有人埋伏在我家门口,还好后来我的先生赶走他们了,这次真的很谢谢你们。」 「没事的,那宵夜要不要改天再约?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只能这样了。」梁蓓媛苦涩的勾起唇角,「你们先回去吧,我请我先生过来接我,不会有事的。」 只不过,她打了数通电话,对方似乎都没有接。 眼看她似乎有些难堪,周玥赶紧说:「我们陪你等一下吧,你先生有可能在忙。」 「那冬瑶你先走吧,你不是跟男友有约吗?」 「他应该快到这里了,说不定可以帮到一点忙。」 闵冬瑶刚才和钟诺通过电话,他一听见医院两个字,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立刻匆匆忙忙说要赶过来。 梁蓓媛十分愧疚的低下头,「都怪我,造成你们的麻烦了……」 「没事的!」闵冬瑶立刻摆了摆手,「一点都不麻烦的。」 「喔!」梁蓓媛猛然起身,朝着远方招了招手,「我先生好像到了耶,太好了,这样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闵冬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但是,画面中分明只有一个人。 「奇怪了,刚刚电话不是没接通吗?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梁蓓媛一边笑着一边呢喃,没注意到身旁两个女孩脸色突变。 钟诺在闵冬瑶面前停下,迅速上前关心:「你哪里受伤了?」 「老公……?」梁蓓媛屏住呼吸。 这一刻,三个人的脸都沉了。 第十四章(2) * 「我们是该谈一谈吧?」 闵冬瑶拉开座椅,缓缓坐下,「当然了。」 医院地下街阴暗的座位区,宽敞的桌面将两人隔出一段微妙的距离。 一旁最后一组客人正收拾着桌面,直到他们离场后,她才抬起头直视梁蓓媛。 「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强烈颤抖着,彷彿随时会转为哭腔。 「他是我的第一任男朋友。」 梁蓓媛紧紧摀住嘴,这个回答不意外,衝击却丝毫没有减少,「所以你为了向我证明预言是假的而交的男朋友就是钟诺?」 「一开始是无心的和禹棠交往,后来才爱上钟诺。」闵冬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调,「结论就是,和蓝久熙都是同一个身体。」 梁蓓媛将脸深深埋进手中,止不住颤抖。 多么讽刺,这女孩为了帮助她打破预言而认识的男人,竟然是自己丈夫的第二人格。 她想起彭燁师傅的预言:今年十二月,她将会遭逢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感情变故。 意所指的,就是闵冬瑶吧? 她们试图违背预言而做了这么多,说到底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指掌间罢了。 良久,梁蓓媛才再次抬起头,缓了缓口气:「所以,你认识每一个人格吗?」 「钟诺、禹棠、蓝久熙,我都见过。」 「那你不知道我是蓝久熙的妻子吗?」她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我不知道。」闵冬瑶瞪着自己的裙摆,「但我知道他结婚了。」 今天还知道,蓝久熙甚至有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就算有人现在拿针狠狠刺进心脏,大概也感觉不到痛吧? 「那你怎么能继续跟他交往……」梁蓓媛终于憋不住泪水,痛哭失声,「你明明知道他有妻子了。」 闵冬瑶的眼眶变得模糊,「他们是不同人,蓝久熙和钟诺一点也不同,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但事实就是,这个孩子留着蓝久熙的血、留着钟诺的血――」 她紧紧摀住耳朵。 怎么可以这样解释?梁蓓媛肚子理的孩子,怎么会和钟诺留着一样的血液? 「冬瑶,久熙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梁蓓媛软下姿态,沉痛的说,「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真的没办法接受孩子的爸白天辛苦工作完后,晚上却去见其他女人。」 闵冬瑶知道,这对梁蓓媛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和不公,所以她一直压抑着,一直压抑着心中的委屈和所有想说的话。 「你是真的不觉得很奇怪吗?」她流着泪,像个脆弱的娃娃,「换作是你,你能接受自己的丈夫用那副身躯抱着其他人吗……我没办法接受。」 她又哭了起来,用掉了桌上所有纸巾。 「久熙一直有在接受精神科的心理疗法,但因为许多原因,他只愿接受长期、疗效缓慢的疗程。」 虽然蓝久熙的心理状态因此改善多了,还是无法摆脱人格、记忆错乱的痛苦,难以过上真正正常的生活。 「直到我怀孕后,他才答应我等公司的经济更安定下来后,会去专心接受强度更高的催眠治疗。」她哀伤的望着闵冬瑶,「我们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为了我们的家庭只能这么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蓓媛深吸了一口气平抚情绪,「完整的解离性身分疾患治疗,会帮助主人格脱理人格分裂的痛苦,所以……」 所以代表其他人格都会消失。 「绝对不行!」闵冬瑶激动的站起身,错愕的瞪着她,「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们要让钟诺消失?」 「冬瑶,钟诺本来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格。」梁蓓媛严肃的说,「他冷血、无情、暴力,甚至有许多犯罪的偏差行为,这种有反社会顷向的人格怎么能永久存在?他已经为这个社会带来伤害――」 「你胡说!」她再也无法保持和气,尖声嘶吼:「那是你们没有人了解过他!他并不是只有冷漠的一面……」 闵冬瑶双脚瘫软,跌坐回椅子上。 「从他出现的那刻起,一直都在帮助蓝久熙、一直在为蓝久熙报仇!你怎么能这样这样说?」 「但久熙从来不曾要钟诺替他报仇啊……」 闵冬瑶怔怔的瞪着她,竟然一瞬间无言以对。 「久熙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连蚂蚁都不敢杀害,就算养父和生母一家人对他造成无尽的伤痛,还是从来没想过要报仇。」梁蓓媛握紧双拳,「钟诺早就变得越来越失控,他已经做出太多失格行为,甚至佔据了久熙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 闵冬瑶喝了一大口水,试图浇熄心中的怒火,却只感到越来越无法控制情绪。 梁蓓媛起身来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冬瑶,你曾经救过我们,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更不想伤害你,拜託你现在离开钟诺吧……」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那句话!」闵冬瑶怒甩开她的手,「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恨不得当初没有救你。」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那她还有机会抢走这个男人吧?天下哪有她得不到的人…… 她是被愤怒蒙蔽理智了,不明白这世界凭什么让一件该平等的事便得理所当然的不公,甚至说出了自己都没想过的冷言冷语。 「你知道我明明可以直接让久熙去接受更激进的治疗!」梁蓓媛留下心痛的泪水,「但我还是想先让你先知道,有时间好好反应和道别。」 闵冬瑶拎起皮包,「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带走他的。」 语毕,她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3) * 闵冬瑶一路紧紧握着双拳,不发一语回到住屋处。 松开手心时,白皙的肌肤都因指甲印红肿了。 她刚刚得知了一件事,厢型车里的流氓是方湛。 他与姐姐方奈争权失败后,一一找人报仇,而首当其衝的当然是被他握有把柄的钟诺。 方湛知道钟诺和蓝久熙的关係,更知道唯一能威胁钟诺的,正是蓝久熙与他妻子的安危。 只不过他脑子不太好,两次都失败。 闵冬瑶整天辗转难眠,做了好几个噩梦,最后在床上躺了六个小才累得沉沉睡去,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洗漱后,她才拨电话给钟诺。 「你在哪?」她趴在窗边呢喃着,「我好想你。」 「我在你家楼下。」 闵冬瑶立刻弹起身,匆匆忙忙跑下楼。 一看见独自站在中庭的钟诺,她衝向前拥抱住他。 空气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钟诺才哑着嗓唤她:「闵冬瑶。」 「嗯?」她缓缓抽离,挤出一个微笑,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对不起。」 道歉轻飘飘落入耳畔,却在空虚的心房盪起幽深的回音。 「我不知道蓝久熙的妻子怀孕了。」 他对周围的人事物毫无关心,上一次见到梁蓓媛,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了。 闵冬瑶屏住呼吸,露出笑容后还特地笑出两声让他听见,「干嘛道歉?我也不知道啊。」 钟诺看见她那强顏欢笑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和蓝久熙就是不同的两个人,谁还敢把你们混为一谈,我绝对替你去教训他。」 他将那说着说着就快哽咽的小姑娘搂进怀中,紧紧抱着那颤抖的身躯。 「所以你不会走对吧?我说我不在意,所以你不准走!」 闵冬瑶抬起头,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 「我不会走。」他低声说,加深圈住她的力道。 钟诺将她一把抱起,回到屋里。 做过这么多冷血的事,他的本性本来就没有制约自私的道德观,唯一只有面对蓝久熙时会考量到他人,但是如今为了这个女孩,他想就这么遵循自己的本意。 他要亲自去找梁蓓媛谈谈。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风平浪静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距离梁蓓媛的预產期越来越近,闵冬瑶以为她会有一点动作。 但她和钟诺依然一起度过每一个夜晚,彷彿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只是多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只要她不去在意,他也没提起,他们就能继续过着正常的日子。 直到某一天,钟诺第一次没有来找她。 当时闵冬瑶以为他也许是有帮派的事要忙,而隔天也照常出现了,因此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也没有歇斯底里的主动过问,毕竟他们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圈,也没有说好一定要每天见面。 但这个状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频繁到让她感到不安。 「我昨天没来找你对吧?」 闵冬瑶原本大口大口吃着宵夜,被这么一问,瞬间停止了动作。 「我有很多天没来吗?」钟诺不太会去注意日期,因为每次醒来都是夜晚,基本上不太需要时间观。 只是今天偶然看到了手机上的日期,忽然察觉这个月似乎过得特别快。 「你自己不知道哪天没来吗?」她怔怔的望着他。 「嗯。」准确而言,他以为自己每天都来了。 闵冬瑶放下筷子,细细数着,「你三个星期前第一次没有每天来,但你隔天说到了工作的事,我就没多想了,后来的几个礼拜,几乎都只有一半的日子会来找我。」 钟诺的唇角凝滞,低头沉思着什么般,面色十分凝重。 「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他今天是在蓝久熙的床上醒来的,能想像蓝久熙应该是累得倒头就在自己床上睡着,钟诺回自己房间前,眼角馀光瞥见蓝久熙书桌上有一个a4信封袋,封面上印着博恆医院的图示,一旁还有药袋。 如果只是一般感冒倒不足为奇,但他接手这副身躯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于是他偷偷打开了信封,却看见了心理医师与他会谈的纪录。 蓝久熙去接受治疗了。 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的病情正在缓缓好转。 「钟诺?你怎么了?」闵冬瑶担忧的问,将他从思绪拉了回来。 「我今天在你这儿过夜吧,可以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喜悦的点点头,「当然,但你不用赶在凌晨回去吗?」 「不了。」 「为什么?怎么突然有这么幸运的事!」 钟诺紧紧抱住她,没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因为想你。」 朝阳缓缓升起,这是钟诺第一次没有告知过蓝久熙,就硬是占据了这个身体如此长时间。 已经过了超过三十小时,他一直没有闔眼。 睡在一旁的闵冬瑶伸了伸懒腰,顺势把手还过他的腰。 钟诺感受到腰间收紧的力量,低头在她的额间上吻了一下。 「一直不回去真的没关係吗?」闵冬瑶的睡意还未消散,模糊呢喃着。 「没关係。」 她咯咯笑了起来,「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很黏欸。」 因为他不能回去,如果再继续让蓝久熙接受治疗,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倒她。 「闵冬瑶,」钟诺轻声说,「我们去旅行吧。」 「什么?」她这下睡意全没了,「这么突然?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第十四章(4) * 站在岸边,夜色中的白沙泛闪着朦胧的微光,海面上映着明月的点点碎光,随着涌动的海浪闪烁着。 闵冬瑶脱下鞋,赤脚踏上温软的沙滩,感受脚底那粗麻的触感。 微微海风夹杂着潮润轻轻拂过,扬起她洁白色的裙摆,随风优雅飘逸着。 两人在沙滩坐下,平静望着海水向沙滩拍打上一波波浪花,浪潮随着海风涌上又退回。 这规律又平凡的景象,却让钟诺看得出神。 「怎么样,这片海岸有没有像你记忆中的家?」 钟诺点了点头,「温暖的感觉有像。」 那看来海岸的部分是不太像了。 「嘖,我搜寻半天才在私人部落格看到这片冷门海滩,你好歹也说个谎哄我一下。」 「嗯,很像。」 她撇撇嘴故作不满,「你演得一点也不好。」 「论演技,没有人比得过你。」钟诺没好气的说。 他本人正是这优越演技下的最大受害者,始终分不出那些直球有哪些是真挚的。 想到这儿,他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什么?」闵冬瑶被呛得连连咳嗽,「这么直接的吗?」 「嗯,我还真的看不出来。」 她拍了拍滚烫的双颊,呢喃着:「那你先回答,你说了我再告诉你。」 到底是谁问的问题呢。 钟诺没犹豫多久,十分乾脆的回答:「我的话,应该是带你去景观餐厅搭电梯后。」 他不认为是突然的一个当下,只是似乎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断会在意这个女孩。 「什么啊,怎么那么晚?」这回答让她不甚满意。 「不然呢,你一定比我晚吧?」 「才没有!」闵冬瑶双手叉腰,嘟着腮帮子说:「我第一次在酒店遇到你就心动了!」 那禹棠是……? 钟诺轻笑了声,「别装了,我可没忘记你还跟禹棠交往过。」 「我和禹棠才不是因为互相喜欢才交往的。」她耸耸肩,「她是为了帮助我打破预言才提议交往的。」 当时的闵冬瑶怎么也不会料到,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机率都不可能发生的怪事降临在自己身上了,她交的不是男朋友,是女朋友。 「是吗?你们在楼梯间睡着那次是我醒来的,我还亲眼目睹你睡梦中又是搂又是摸的对这副身体上下其手。」钟诺挑起眉质疑。 「我哪有!」闵冬瑶慌张的反驳,又觉得不无可能,辩解道:「我一定只是睡梦中把她误认成床上的抱枕才会这样……」 见她惊慌的模样,钟诺不禁觉得好笑,轻轻捏了捏她的嘟起的双颊。 闵冬瑶想着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你说那天醒来的是你,那不就表示把我一个弱女子弃之不顾丢在楼梯间的,其实是你?」 「嗯,是啊。」 「喂!」她作势出动那一点也没有威胁性的拳头。 「你那时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怎么可能管你。」钟诺挡住那软绵绵的手劲,反之将她拉进怀抱,「现在就不一样了。」 闵冬瑶眨了眨眼,「哪里不一样?」 「现在……」他抬头望见那一整片海,「现在就算你掉进水里了我也会救你。」 「……」 听起来不怎么浪漫呢。 「才不用,我游泳超级厉害的。」她乾乾笑了两声,强制下令:「换一个。」 「现在,」钟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东西,「现在就算我讨厌冗赘的异物感还是愿意戴这种东西。」 一抹低调的银色光芒一闪即逝,闵冬瑶立刻扳开他的手好看清楚。 是一枚对戒。 她张了张口,半晌才挤出声音:「戒指……?」 「嗯,我平常从来没戴首饰的习惯,随便挑的。」 闵冬瑶迟迟闭不上嘴,惊讶得石化在原地。 「怎么,很丑吗?」 她摇摇头,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拿出了两枚戒指,「我也买了……」 这下愣住的不只她一人了,钟诺也同样讶异。 「戒指不是通常都是男人买的吗,你怎么也买?」 「哎,都二十一世纪了,你那是什么古董逻辑?现在可是女性强权的时代。」闵冬瑶拍拍胸脯,「我家珠宝业这么有名,你才干嘛跟我抢。」 两人各拿着两枚戒指对视着,是有点尷尬。 闵冬瑶抢过他手上的一枚,是十分简约低调的款式,仔细看,戒指内圈甚至有十分细微的刻字,写着书写体的英文字母iloveyou。 想不到这个直男的品味挺好的。 她挑起眉问:「欸这上面有字欸,写着什么啊?」 「嗯,有字吗?我看不懂英文。」 闵冬瑶哼了声,咯咯笑了起来。 「那我们两个戒指都戴吧,左右手各戴一枚,不管牵哪手都能碰到,是不是超级浪漫的?」 这……浪漫吗? 钟诺这次学乖了,点头附和:「嗯,很浪漫。」 闵冬瑶愉悦的笑弯了眼,睁大眼等待他为自己戴上戒指。 他察觉了这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意识到现在的流程到了自己身上,迅速拿起戒指,缓缓套入闵冬瑶的手指。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两次,再换另一人比照办理,是有点繁琐。 但两个成年人却像小孩般真挚。 钟诺静静凝望着小姑娘那纯真的笑顏,也勾起了唇角。 他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有向她求婚的一天,这枚戒指,乘载的是那现实无法实现的所有承诺。 第十五章(1) 闵冬瑶不敢相信这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竟然没有逛过街,没有嚐过路边摊小吃,没有看过电影,没有和任何景点拍过照,没有去过游乐园。 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全部都带他游玩一轮。 只不过,要让这男人玩出正常人会有的兴奋,似乎比登天还难。 逛街时,他会静静盯着路边每一个摊位贩售的内容物,偶尔遇到叫不出名字的商品才会停下来。 「我觉得刚刚那个发箍挺好看的。」闵冬瑶停下脚步,心思还停留在几十分鐘前看见的那个饰品。 「哪一个?」 「就是有两个毛茸茸耳朵的那个。」可是,她不记得是在哪看见的了。 钟诺点了点头,「那走吧,往回走三百一十六公尺就可以了。」 「……」 智商高就能侮辱金鱼吗。 闵冬瑶逼着他也必须戴上小狗耳朵发箍,自己则选了毛茸茸的猫耳,在游乐园和一群小孩子排队跟吉祥物合照。 钟诺甚至是第一次到夜市。 「那是什么?」 闵冬瑶瞇起眼,发现他正盯着水果摊贩那一包夹着蜜饯的小番茄。 「夜市的化应子呀,你没吃过吗?」他当然没吃过。 闵冬瑶看他彷彿发现新大陆般,难得吃东西会出现细微表情,立刻折返回到水果摊。 「老闆,我要全部的化应子。」 老闆错愕的问:「这里全部吗?」 架上新先切好的只有五包,让她苦恼的思索了一番。 「只有这些吗?」 「后、后面还有一整箱没洗的番茄。」 她二话不说回答:「那你可以帮我全部切完吗?」 少说也能做成五十包。 钟诺扯了扯唇角,立刻将人带走。 为了迎合钟诺的喜好,闵冬瑶选了一部西洋动作片。 当她被惊悚剧情吓得差点尖叫时,钟诺只是面无表情盯着大萤幕,无动于衷。 电影播映结束后,她有些担忧的问:「不好看吗?我觉得挺精彩的呀。」 「那个男主角拿枪的姿势不太对。」钟诺比了一个她看不懂的手势,「他的手臂应该要再朝下五度,否则那种七百码的狙击,目标误会射偏三釐米左右,不会正重心脏。」 闵冬瑶没好气的说:「人家是演员,你跟别人较真个什么劲儿。」 「还有刚才那场枪战,他有好几次机会能针对要害攻击,如果他把废话的时间拿来瞄准这个位置,」他指着脑干的角度,「那犯人就不会中枪了却还有机会逃跑了。」 「……」 这种低级错误要是发生在他们帮派里,铁定是会被狠狠教训一顿。 「哎,真是的,选错片了。」闵冬瑶指着墙上一部浪漫喜剧的海报,「我们下次看这部罗曼史吧。」 他在爱情这个区块如此木头,想必不会有能力像现在这样鑽牛角尖吐槽别人。 他们在海岸村租了间小木屋。 回到民宿时,闵冬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一洗完澡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周遭随着她躺下后便一同寂静,她好奇的睁开一隻眼,偷看钟诺在干嘛。 岂料他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盯着她。 「怎么,你不累吗?今天去了那么多地方。」 他摇摇头,「不累,你先睡吧。」 「可是我会认床。」她低声咕噥着,「睡不着。」 「那……要让老闆换一张床吗?」 「换什么床?你过来就好了。」 她看上去明明是只要闭上眼就能呼呼大睡的程度,钟诺依然躺了过去,张开手臂让她枕着。 「嗯,这才是熟悉的感觉。」闵冬瑶发出呼嚕嚕的声音,满足的说:「胃口都是被你养大的,我连自己睡在家里的床都会失眠了。」 钟诺神情一怔,专注的盯着那张睡顏。 这种时后,还好还能够望着这小姑娘,这么好看的脸庞,估计够他迷恋的盯一整晚。 他不能闭上眼,不能睡着。 要是睡着了,她该怎么办。 第十五章(2) * 隔天,闵冬瑶醒来时,钟诺正在桌前忙着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走向前看见一整桌早餐。 「你……会煮饭?」 那她这个只做过一次蛋糕的人岂不是太羞愧了。 「我只煮了拉麵。」 像他这种只需要吃消夜的人,还真没认真鑽研过食谱。 平时晚上偶尔饿时,钟诺会煮点宵夜吃,这种便捷的拉麵既省时又方便,虽然是简陋了点,但饱足感十足。 闵冬瑶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香味扑鼻,逼得她只随便洗脸刷牙便衝到餐桌前好好坐下。 她捲起一綑麵条,蘸了口汤汁一起送入口中。 微辣的香气衝上脑门,她一瞬间都清醒了。 「比我平常泡的泡麵好吃多了!」闵冬瑶满足的咧嘴笑,「这么幸福是可以的吗?你都不用回去吗?」 钟诺拿起筷子的动作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收起这小表情。 「难得出来玩,就别管他们了。」 「嗯!真帅气。」她又喝下一大口汤,眼角馀光瞥见床头柜的手机,「不过,你的手机从刚刚就一直亮个不停。」 就算他没开声音提醒,那不断亮起的通知栏还是十分显眼。 「没事,应该就是他们在找人罢了。」说完,顺手将电源关机,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闵冬瑶警戒的盯着那突然黑屏的萤幕,「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钟诺夹起麵条,开始平静的吃着早餐。 这反应肯定代表有什么。 她起身夺走他的手机,长按电源开机,钟诺还来不及阻止,闵冬瑶自己的电话就响了。 接起的前一秒,她看见通知栏同样有一整排讯息。 「喂?周玥,怎么了?」 「闵冬瑶,你看到新闻了吗……」 她是第一次听见周玥用这种毫无灵魂的口吻说话,急切的问:「什么新闻?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钟诺是霍朵珠宝案的犯人吗……」 闵冬瑶后退了一步,差点站不稳。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页面,果然,晨间新闻的所有热门头条都在谈论这件事。 「蓓媛姐去报案了,她甚至向媒体投书了这件事。」 闵冬瑶跌坐在地上,迅速按掉电话。 谁都不敢相信,这短短几个小时内,世界变了。 她转头对上钟诺的视线,他的神色十分平静,似乎早已知道这件事。 「看来你也知道了。」 钟诺本来就明白,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他被通缉了。 「那女人疯了吧?她是疯了吧?」闵冬瑶崩溃的尖叫。 难不成是因为和蓝久熙失联了好几天,梁蓓媛不惜动用警界的权力只为了强迫把人抢回来?她甚至残忍向大眾公开了自己丈夫的病情。 「警方如果逮捕你,那蓝久熙也会一起被关进监狱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会。」钟诺的语气没有太大波澜,早料到梁蓓媛还有这招能对付他,「蓝久熙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 「蓝久熙患有解离性分身疾患,经过检调和上庭各种调查釐清后,法院肯定会裁决无罪的,毕竟那不是他本人犯下的罪刑。」 闵冬瑶心中一沉。 这代表着什么? 法院当然不会因为这些罪并非他本人犯的就不量刑,毕竟第二人格还是在他体内,随时将可能逍遥法外。 无罪的前提是,「他们将强迫蓝久熙尽快接受完整治疗,保证这个人格不再出现。」 怎么可以这样…… 如同被宣判死刑般,她无力的闭上双眼。 不过几秒,她重新睁开眼时,双眸亮起了斗志,「不会的,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警察算什么?世界上哪有钱解决不了的事?你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一天内解决这件事,在那之前,你绝对不可以离开这房间半步,知道吗?」 自顾自说完,她便穿起外套准备出门,钟诺立刻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捏握了一下。 「不要去了。」 她愣了一秒,又继续说:「不然你一定有办法对吧?你可是钟诺,连我爸公司重重保卫的珠宝都偷得走了,哪有你办不到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有对策了?」 闵冬瑶看见钟诺那比自己更加沉痛的模样,明白他们都无力翻转这个事实。 「你不会在想着什么可怕的念头吧?」她用力抓住他的手,「不是有些人会为了不让另一半经歷分离的痛苦,就自作主张偷偷离去或是装坏装酷要推开彼此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吃这套,你如果敢把这种老梗套在我身上,我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们不要回去了,好吗?」钟诺静静的说。 如果可以,他希望记忆能永远封存在最美好的一刻。 不用顾虑任何人,不用与任何人共用一副躯壳,就这样自由的掌控人生,自由的拥有全部。 「蓝久熙早就开始治疗了,从梁蓓媛知道这件事后,他就开始每周看诊了。」 他始终低着头,握紧闵冬瑶的手。 再次抬眸时,那双眼有着她没见过的无助,「我不想消失。」 闵冬瑶再也憋不住泪水,她用力搂住钟诺,就算小小身躯无法紧紧环抱住完整身躯,依然不断加深力道,彷彿这么做就能让他不要消失。 「所以你才会想旅行吗?」 她无助的流下眼泪,昨天为什么不带他逛完整条街,为什么不坚持包下所有化应子,为什么不听他多吐槽动作片? 「所以你才会坚持不睡觉吗?」 想起自己昨晚早早就自己熟睡,甚至还安然枕着他的手臂,一点都不知道那颗明明靠得这么近的心,有多不安、多沉痛。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钟诺苦涩的勾起唇角。 痛苦的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他希望,至少他们游玩时,闵冬瑶是真的感到幸福。 他轻轻顺了顺那乱糟糟披落的发丝,「现在还来得及。」 第十五章(3) * 钟诺被通缉后,他们一整天都待在木屋里。 闵冬瑶想帮他过一个难忘的假期,可是他有太多没经歷过的事,多到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 最后,她决定亲自下厨煮一桌丰盛的菜餚。 这男人铁定是一辈子都没有吃过纯朴的家乡菜。 「我出去买菜,你要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 钟诺好歹也比他年长个好几岁,更需要被照顾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外套穿了吗?还有钱包别忘记拿。」果然不过三秒脚色便调换了回来。 闵冬瑶迅速拿起皮夹,「对齁,差点忘记带现金。」 用手机支付习惯了,没有随身携带皮夹习惯,但她现在可不能刷卡,以防轻易被查到自己的定位。 她甚至戴帽子又戴墨镜,全副武装后才出门。 闵冬瑶这一辈子还没有开过火,对于如何拣选食材没有半点概念,索性每样材料都挑了一大把,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採买完毕。 当她回到木屋时,屋里一片寂静。 不祥的预感衝上心头,她扔掉所有购物袋,慌慌张张衝进门。 暖气还在运转着,客厅却是空的,厨房没有动静,连卧室都空荡荡的,浴室的灯也亮着,但就是处处不见钟诺的人影。 「钟诺……」 闵冬瑶着急喊着他的名字,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片寂静。 他去哪了? 该不会是有人来抓走他了吧?难道是被人看见了,有人通报他们在这里吗? 还是……蓝久熙突然醒来了。 如果他恢復意识,绝对会立刻赶回去找梁蓓媛吧? 「不行……」 如果就这么回去了,那岂不是会直接被送进拘留所,或是直接移送法办,那以后要怎么见到他?会不会从此就失去联系了? 想到这儿,闵冬瑶急得流下眼泪。 直到她打开阳台,才瘫软在地。 钟诺坐在栏杆旁,静静闭着眼,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闵冬瑶卸下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在他身旁蹲下,还是止不住泪水。 他一定累坏了吧?这么多天没睡,正常人绝对早就撑不住了,钟诺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伸手轻触他眼下那一片暗沉的黑眼圈,全身不断颤抖。 他现在睡着了,那是代表要走了吗。 等等醒过来的,是不是就是蓝久熙了。 霎时,钟诺睁开眼了。 迷迷濛濛中,他看见闵冬瑶摸着自己的脸,而那张好看的面庞,在阳光下反射了几点碎光。 她哭了。 「怎么哭了?」 钟诺撑起身子,伸手抹去泪痕。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在外面遇到危险了吗?」 「没有。」 这让他更错愕了,「那是怎么了?」 闵冬瑶用力摇摇头,但这倒他一瞬间明白了。 「你以为我不见了,是吗。」 她还是没承认,别过头望向远方的沙滩。 「我不会再突然睡着了,你别担心。」 「不行,你如果累了就休息吧,我只是刚才买了洋葱,辣到眼睛而已。」闵冬瑶指着自己的购物袋,「好了,我要去做菜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她去厨房的这段时间,钟诺没有再闭上眼过。 * 「将将!」 满满一整桌菜餚摆在桌面上,闵冬瑶自豪的昂起头。 她花了三个小时才做好这六样菜,最后一道完成时,前面五样早已冷掉了。 「从这边数过去是洋葱炒肉丝、蒜炒高丽菜、咸蛋豆腐、葱烧鸡丁、香菇排骨汤,还有煎坏的鱼。」 这些是连她自己平常都不会吃的家乡菜,但就是有这么一个印象,小时候母亲曾经做过。 于是她依循着记忆中的菜色,上网搜了教程,虽然成品与图片相差十万八千里,至少没把厨房炸了。 「快来快来,你嚐一下。」 钟诺一一嚐过一轮后,微微笑说:「嗯,很好吃。」 这是什么客套至极的发言。 「就这样?」应该还要多一点形容词吧。 「嗯,鸡肉有葱的香气,这个豆腐有咸蛋的入味。」 闵冬瑶撇了撇嘴,「这算什么评价,我还知道高丽菜有蒜味,汤有香菇味。」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很好吃。」钟诺又将一大匙配菜送入口中,第一次吃出津津有味的模样。 「嗯!原谅你。」她愉悦的也吃了一口,脸却突然皱了起来。 肉丝像是浓缩了十倍盐分,汤则是像在喝热开水般,细细品尝才能发现似乎有一股排骨味。 「噢,太难吃了。」闵冬瑶憋着气,却看见钟诺仍一派轻松,就像嚐到什么人间美味般,「你快吐掉吧,吃完这都要洗肾了。」 「不会啊,是你味觉的问题。」 她都快担心死了,「怎么办,你一定是累到脑子坏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倒觉得这种味蕾刺激还挺醒脑的。 「真的很好吃,谢谢你。」 闵冬瑶突然愣住了。 印象中,钟诺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过谢谢,道谢在他俩的关係里,似乎是十分客气的用词。 可他们一直都不是这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 这样多彆扭。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道谢呢? 「怎么了吗?」钟诺查觉到她脸上那骤变的神情,愣了一下。 「钟诺,我们是几月几号开始交往的?」 几月几号?「我从来不看月历,所以……」 「你不知道吗,是十月二十五日。」闵冬瑶躲避了他的目光,继续问:「那第一次接吻是在哪里?」 「你是突然怎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憋住那不断涌上的情绪,「回答我。」 「小巷。」钟诺定定瞅着她,一瞬间明白了,「我是钟诺没错,不是蓝久熙。」 闵冬瑶垂下手,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发疯感到羞愧。 「对不起,因为刚刚你睡着过,我、我以为蓝久熙有可能醒来却没告诉我,反而假扮成你了……」 这样可怕的梦境,昨晚也在她的睡梦中出现过。 钟诺起身朝她走来,用力抱住她,「没事的,不要担心,好吗?」 「什么话,我才没有担心呢。」闵冬瑶擦乾眼泪,故做轻松的说:「你等等啊,如果累了就去睡一觉,知道吗?」 钟诺摇摇头,「我不累。」 「哪有人不睡觉的,你又不是吸血鬼。」 虽然是有点像…… 「真的不累。」 「你放心,你睡醒后,如果醒来的是蓝久熙,我会一棒将他打晕,然后在这里等你下次醒来。」闵冬瑶摆出一个出拳的姿势,「我可是有段位的,应付一个蓝久熙没问题的。」 钟诺当然看得出来那微笑是硬几个,那些逞强的模样自然是一清二楚。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不然我把你绑起来吧,还有那么多天要撑,总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第十五章(4)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他决定妥协,好好休息睡一觉。 他们上锁卧室房门,闵冬瑶还准备了扫把,做好攻击的万全准备。 「我等等就会起床,你不要又偷偷哭喔。」 闵冬瑶蹙着眉说:「谁偷哭了,你少自恋!」 儘管这么说,当钟诺陷入沉睡后,她还是默默流泪了。 他睡了很久,过了漫长的一整天,连闵冬瑶自己都差点睡着了。 当她听见床上有动静,立刻弹起身,瞪大眼盯着这男人。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最后伸了一个懒腰才睁开眼。 第一眼看见闵冬瑶后,他堂皇的愣在原地。 「这、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怎么会在这里?」 闵冬瑶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一下。 这是蓝久熙,不是钟诺。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她还是失落了。 「我和钟诺出来旅行,所以你就再睡一下吧。」闵冬瑶举起扫把,「你现在自己睡回去,我就不把你打晕。」 他护住自己的头,慌张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是几号?」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快睡吧,不然我真的会打下去喔!」 「等等,我答应十四号要陪我妻子去產检的――」 「早就过了!」她不耐烦的打岔,「因为你,我有好几天也没见到钟诺,甚至差点就要见不到他了!你就一天没见到梁蓓媛会怎样吗?不会吧。」 蓝久熙安静了下来,用充满愧疚的眼神望着她,缓缓开口:「对不起……」 听见他真挚的道歉,闵冬瑶不禁愣住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无意要拆散你们,但为了我的家庭,只能去接受治疗。」 她有些动容,但很快便恢復兇恶的神情,「你如果真觉得抱歉,那拜託你现在躺回去吧。」 「我……」 「你就算想走,也哪里都去不了。」闵冬瑶怨恨的握紧双拳,「你亲爱的老婆举报钟诺偷窃,现在你这张脸正被全国通缉。」 「什、什么?怎么会……」蓝久熙倒抽了一口气,立刻也想到了梁蓓媛这么做的理由。 他哀伤的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会在这里盯着你睡着。」闵冬瑶搬了一张椅子坐下,虎视眈眈的瞪着蓝久熙,「所以你别想偷逃走。」 蓝久熙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这是她盯着他入睡后唯一的想法。 谨慎准备了棍棒,还在客厅门前布置了陷阱,这么多应变计画通通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他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 这让闵冬瑶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正当性。 他们这样不顾一切也想待在一起的坚持,真的是可以的吗? 想着想着,她也一起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床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反而是厨房传来了一些声响。 闵冬瑶悄悄靠了过去,发现他正在做早午餐。 「这次是你了,对吧?」 他转过头,放下锅铲,「蓝久熙有醒来过吧?」 她松了一大口气,伸手抱住钟诺的腰。 「他昨天醒来过一次。」小姑娘的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含糊着发出几个声音,「可是我说了几句话后,他就妥协躺回去了。」 「其实不太意外。」他关上电磁炉,「蓝久熙一直都不愿去按时接受治疗,就是因为他并没有一定要让我们这些人格离开。」 他知道,他们也是活生生的意识,也想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为什么?我听说人格分裂会让他本人感到很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曾经帮过他吧。」钟诺端起炸酱麵,带她回到餐桌前,「童年时是另外三个人格替他度过焦虑,我则是在他十五岁后赶走了所有霸凌者。」 闵冬瑶点了点头,牺牲自己来报恩的确像是蓝久熙会做的事。 他将碗推到她面前,「好了,别聊这个了吧,这么多餐没吃饭,你应该很饿吧?」 「嗯!」她满足的点点头。 平时一个星期要吃五天牛排,这礼拜一次都还没吃到,闵冬瑶却完全不觉的嘴馋。 她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平凡的幸福。 第十五章(5) 晚上,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罗曼史电视剧。 那天在电影院,闵冬瑶指着这部戏说下次要看,但此刻看来,下一次能一起去电影院的机会似乎十分渺茫。 钟诺果然十分平静的盯着电视萤幕了,没有像上次一样正经的吐槽。 这部影剧讲述的是关于一个女孩遇见一个奇怪的男孩的故事,随着她抽丝剥茧探究男孩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爱上他,最后却发现对方其实是吸血鬼。 就算阻碍重重,最后男女主角依然走过了艰辛,迎来美好的结局。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没头没脑的问,「我可以帮你变个装,说到化妆,我可是很厉害的,媲美柯南的易容术,像你这种骨相好的人,画起来一定特别简单。」 「嗯……」钟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们再去一次海边吧,你小时候不是学过衝浪吗?上次只看了海边的夜景,明天把夕阳和日出也全看过一遍,还有那种在海滩才有贩卖的热狗堡,你绝对得吃吃看。」 他点点头,「当然好。」 闵冬瑶屈膝坐在沙发前,被电影配乐惹得有些感伤。 「你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躲多久?」 钟诺没有回答,而她也没转过头看他的表情。 「说实话,如果只考虑财力,我可以直接让你交保,两个人去国外重新生活算了。」闵冬瑶无奈的笑了,「但总不可能让梁蓓媛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不可能让还在上升期的蓝天公司直接失去董事长。」 她坐上沙发,紧紧握住他的手。 「这些我都知道,但就是不想让你回去。」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你回去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钟诺拿了纸巾替她擦乾眼泪,极力掩饰眼中那强烈的情绪。 「我才没有哭。」闵冬瑶挤出一个笑容,「那是眼睛太乾,你到底把我想得多爱哭。」 他始终沉默,没戳破她极力维护得自尊心。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在金钱堆里长大,是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可现在,她好像第一次遇到了例外,「就像你是一个这么厉害的人,没有人打得过你,就算警察找到你,也绝对没有能力逮捕你,可要是你睡着了,好像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再怎么万能,却都刚好在此刻无用了。 「难道我们真的只能放弃吗……」 一抬起头,闵冬瑶愣住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 「你……哭了吗?」 钟诺摇头,「刚才打了个哈欠。」 「才不是,你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打哈欠。」她紧紧抱住他,泪腺在此刻完全被触动,「你不准哭,我不喜欢爱哭鬼。」 「我说了,没有。」 闵冬瑶嚎啕大哭,都不知道是谁安慰谁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那一刻她更加坚信了,自己永远都无法放开他。 第十五章(6) * 天刚亮,闵冬瑶就爬起床了。 她一整夜几乎没好好睡着,所以还特别注意了一下一旁的男人,他昨晚似乎很累,很快便睡着。 匆匆点了外卖后,她趴在枕头旁,静静凝视钟诺的睡顏。 不过没让她欣赏太久,他便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 闵冬瑶不安的问:「你现在是谁?」 「你觉得呢?」 「钟诺?」 他点了点头,拧起眉问:「过几天了?」 「一天都没过。」她欣喜的回答。 「那就好。」 闵冬瑶这才松下紧绷的肩膀,这沉稳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蓝久熙。 「赶快起来吃早餐吧,今天有好多事要做!」 她一蹦一跳到餐桌前坐好,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外界联络,因此她只是顺手切断电话。 「谁打来的?」他拉开坐椅,随口问。 她摆了摆手,「周玥,他们都打好几次了,别管了。」 「不接接看吗?别告诉她其他资讯就好了。」 闵冬瑶这才想起,钟诺的手机已经关机好几天,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 正当她犹豫时,周玥又打来了。 这回她按了接听,「喂?」 「闵冬瑶,你可终于接电话了!」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几乎穿透成扩音,让他俩同时愣住。 「怎么了?你如果也是要问我在哪里,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周玥急切的说:「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你现在在哪里,还是赶快带着钟诺回来吧。」 「我是疯了吧?回去等着被抓吗?」 「蓓媛姐昨晚因为打击太大昏倒了,差点流產,现在在医院里,情况很危急!」 闵冬瑶垂下双手,手机重重摔在木质地面。 她望向钟诺,刚才周玥大嗓门的呼喊,他想必也听得一清二楚。 「蓓、蓓媛住院了?」他错愕的问,「她差点流產?」 闵冬瑶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 「我现在必须回去。」说完,他迅速拿起外套。 「为什么……?」 她看得一头雾水,虽然这是很严重的大事,但钟诺赶回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对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蓝久熙。」 空气彷彿静止流动了。 闵冬瑶笑了两声,「你是蓝久熙?那我不就是周玥,你明明就是钟诺!」 「钟诺没有醒来。」蓝久熙按着太阳穴,「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的,但事实就是,我不是钟诺,我现在必须赶回去。」 她唇角的笑意凝滞,向后跌坐在地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第一次在这里醒来后,钟诺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昨晚煮饭、看剧,甚至是流泪的,都是蓝久熙……? 怪不得他一直沉默,更没有主动抱她或吻她。 闵冬瑶望向天花板,试图将泪水留在眼眶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些怎么会是你。」 蓝久熙几乎抬不起头,紧紧皱着脸,「是钟诺拜託我这么做的,他请我不要让你知道自己没有出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充满皱褶的小纸条,摊平后递给她。 「钟诺睡着前,一直紧紧握着这张纸条。」 闵冬瑶拿着纸条的双手不断颤抖。 『拜託帮帮我。』 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她还没仔细看底下的小字,便崩溃的哭了出来。 那一晚,吃过闵冬瑶下厨的菜餚后,他在她的说服之下,决定好几日以来第一次上床睡觉。 再不休息,他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住。 可钟诺知道,这一睡,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了。 蓝久熙在开始接受全面治疗后,状况改善了许多,已经不再每到深夜就切换成钟诺的人格。 他的人格已经越来越少醒来。 但是看到闵冬瑶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以为是蓝久熙醒来,那惊恐却逞强的模样,如同刀刃撕碎他的心,他怎么能安心闔上眼? 钟诺在闭上眼之前,写了一张纸条给蓝久熙。 如果下一次醒来的不是自己,那他希望蓝久熙可以不要让闵冬瑶知道真相,就假扮成钟诺几个小时,直到自己再次醒过来。 蓝久熙第一次醒来又准备入睡前,才看到了这张纸条,所以当他下一次睁开眼时,决定按照指示帮助钟诺。 谁知道,钟诺却一直没有出现。 就算蓝久熙试图熟睡好让他的人格回来,他依然没能醒来。 闵冬瑶失声痛哭,蓝久熙解释完便赶回去探望妻子了,她望着这一片空白,再也感受不到希望。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第十六章(1) 回到城市后,所有人都很担心闵冬瑶,但她整整两週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见任何人。 钟诺也没有再次出现。 她心里十分清楚,蓝久熙一回去,铁定只有一个下场。 他会被羈押,会立刻被梁蓓媛送去继续治疗。 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憋着痛苦,无法再继续自己一个人悲伤,就算是做点什么也好。 闵冬瑶决定去见一面梁蓓媛。 来到医院,她直接前往梁蓓媛所在的高级病房。 叩叩。 逕自打开门后,原本正闭目养神的梁蓓媛猛然睁开眼。 「冬瑶……」 她吓得迅速拿起手机,试图联系别人进来救援。 「怎么,怕我对你做出什么事吗。」闵冬瑶轻轻抽走她的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 「你要做什么?」她那瞠大的双眼藏不住惊惶,努力想撑起身子。 闵冬瑶将她按回病床上,「我有什么不能做的吗?」 「你、你千万不要激动,我们先好好说话。」梁蓓媛含着泪恳求。 「放心吧,我能做什么?」她冷冷一笑,「一个就够了,我可不想也被你送进警局。」 「我……我真的很抱歉。」 闵冬瑶别开视线,「我来这里不是要听你道歉的,毕竟你的道歉一点用没有。」 「那你想要干嘛?」梁蓓媛怯怜怜的缩了缩。 闵冬瑶没跟她多废话,直接了当的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求求你,不要再找钟诺了。」 「我问的是,在哪里。」 闵冬瑶的眼神流露出冷冽,空洞得没有丝毫温度。 她挣扎良久后,才叹了口气说:「久熙现在一整天都在医师的照料下好好生活,他一直很努力在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宝宝改善自己的病情,状况也好转非常多了。冬瑶,你赶紧忘了钟诺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吧,拜託你不要再执着于找他了。」 「你的意思是……钟诺快要消失了吗?」 「我希望你在愤怒之馀,也可以替久熙想想。」梁蓓媛诚挚的凝望着她,「第二人格的存在,对久熙而言是一种很残忍的折磨。」 闵冬瑶盯着自己的鞋尖,静静听着。 「他的生活是破碎的,记忆无法连贯,更常常会头痛、精神恍惚、焦虑恐慌,长年都在服用止痛药。」她努力沉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可就因为那些人格曾经帮助过他度过悲惨的岁月,久熙善良的想与他们一起分享这个世界,他让正值青春年华的禹棠每週到校园上一堂课,甚至让钟诺参加了帮派。」 蓝久熙假扮成钟诺时,也曾提过这件事。 「久熙因为童年的阴影,对夜晚有很深的恐惧,所以每到深夜,常常就会控制不住将身体交给钟诺。但他是一个这么认真工作的人,白天卖命打拚,到夜晚却让钟诺在外逍遥,休息的时间总是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精神状况因为疲劳变得越来越糟,还曾经好几次病倒。」说到最让她揪心的部分,梁蓓媛痛苦的闭上眼,「可是你知道吗?痛苦的永远只有久熙,这些人格都是因为他的痛苦而產生的,他们却不用受那些可怕记忆的折磨。」 闵冬瑶自己当然很清楚,蓝久熙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 「现在我们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他需要更多时间陪伴家庭,也需要放下过往的痛苦,好好迎接人生新的阶段。」 她没有继续急切追问。 闵冬瑶不是就这么被说动,也不是想因此妥协。 她始终认为,蓝久熙很可怜,但是钟诺的苦楚,却没有人能看见。 精神医师想帮助主人格恢復完整的自主权,法院也想消灭一个违反主人格意识去犯罪的第二人格,梁蓓媛心疼丈夫,想陪着他走出痛苦。 那钟诺呢? 因为他拥有的记忆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就该消失,是吧? 闵冬瑶不愿屈服于这些人认为的理所当然。 可是,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除了接受现实,还可以做什么。 似乎已经没有转圜的馀地了。 第十六章(2) * 闵冬瑶体会到世界黯淡无光是什么感觉。 她用尽一切所能,甚至试图贿赂,可最后只是徒劳无功,终究无法与重重的司法机关抗衡, 想着想着,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天吶,你都瘦一圈了!」菀菀浮夸的握着那骨感的手。 「我爸还要多久才会到?」 菀菀的笑意凝滞了一下,「闵总啊……他现在恐怕是不太想见你。」 也是,自己苦心想抓捕到的犯人,竟然是女儿的男朋友,两人甚至一起消失了一段时间,他丢脸都丢死了。 「你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什么时候才要出现随便他。」 菀菀的神情十分无奈,「你也别为难我了,你知道你这臭脾气就是一模一样復刻闵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先低头。」 闵冬瑶没有回应,只是平静的坐在闵远的办公室里等待。 「我听说你前阵子也和闵总吵架了,他那天在会议发了好大的脾气,真是吓坏所有人了。」菀菀一边整理茶具一边碎念着,「你有时候什么事都不懂就别跟你爸爸槓上了,都不知道多伤他的心。」 她拧眉反驳:「你才什么事都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我家可是从我妈那代就开始跟在闵总身边了,你家的事我比你更清楚。」菀菀犹豫了会儿后叹了口气,「这个啊,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了。」闵冬瑶可没心情听别人聒噪。 可她还是说了:「你爸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夫人过世,是夫人临终前请求他的。」 闵冬瑶抬起头,怔怔的瞪着她,「你再说一次。」 「我说,夫人是因病去世的,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因为害怕让你留下丧母的阴影,所以他们才会用离婚来掩盖事实。」 菀菀慨叹了口气,拿起资料准备离去。 「我先去工作了,你就慢慢等吧。」 门关上后,空气里只剩一片寂静。 将近有一个小时之久,闵冬瑶只是呆滞瞪着前方。 她佔着办公室,就不相信父亲一整天都不会进来。 可闵远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也真的一整天不进办公室。 闵冬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照三餐在里面用餐、睡觉,就是赖着不走。 就这么过了一週。 清晨,闵远如往常到公司上班,绕过玻璃窗时,看见女儿还是耍着倔脾气,独自坐在办公室里。 就这么让她无法无天也不是办法,连公司员工间都已经流传开了,董事长一週没进办公室,女儿在里面吃吃喝喝吵着要见他,不过是几天便传成新版本:董事长一个月没进办公室,女儿在里面开轰趴,威胁再见不到他就要自杀。 正所谓三人成虎,竟然也发生在自己公司里了。 推开门,闵远面无表情的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闵冬瑶立刻弹了起来,放下吃到一半的薯片。 「你帮帮我吧。」 他挑起眉,「我之前的帐都还没跟你算,你怎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是你的女儿。」 「是啊,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被你骗得团团转。」闵远咬牙切齿的说,重重将办公袋扔在座位上。 闵冬瑶急切的站起身,「拜託你了,之后你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 「所以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又是为了那个男人?」 「嗯。」她低下头,「你能不能把他从被监禁的地方弄出来?这种事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只要报出大名再交个现金,再牢固的门都会为他敞开。 「你做梦吧,那种跟霍朵槓上、品行偏差的男人,给我离他远一点!」 「爸,拜託你救救他吧。」闵冬瑶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窃取珠宝吗?他不是缺钱更不是覬覦虚荣,那是因为要报仇,蓝久熙是池鳶的儿子!」 听见这个名字,闵远顿时定住身子。 「你不知道吧?你掛念的那个池鳶是一个多糟糕的女人,她丧夫不久就立刻为了钱改嫁给傅咏,让自己的儿子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从小被虐待、凌辱,甚至因此患上精神疾病,可池鳶做了什么?她阻止过了吗?」 没有,否则,蓝久熙的痛苦是从哪里来的。 闵远转过身背对着她,静静的说:「池鳶不是因为钱才嫁给傅咏的。」 闵冬瑶怔怔的瞪着她,显然父亲知道得比她更多。 「她是为了报仇!」他激动的屏住呼吸,「傅咏是害死蓝久熙生父的罪魁祸首,但是,池鳶却爱上傅咏了……」 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女儿,就像復仇是从来不曾存在过的想法般。 「她当然会包庇自己的丈夫,就算傅咏是一个多么荒唐的男人。」 而知道这一切的蓝久熙,只能残忍的看着母亲爱上弒父仇人。 闵冬瑶扶着桌脚才稳住自己的重心,「她爱上那个人渣,凭什么就得让蓝久熙遭受痛苦?爸,那钟诺阻拦池鳶的事业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復仇而已。」 闵远沉默的瞪着窗外,他确实不知道这次的珠宝案是池鳶的儿子所为。 「我还有话要对他说,他们不可以让钟诺就这么消失……」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开口。 彷彿过了一时辰,闵远才转过身直视她。 「我就只帮你这一次。」 他拿起电话,转接给认识的人脉,下令派人跟看守的保全谈谈。 掛断电话后,闵远坐下开始办公,彷彿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爸,谢谢你。」她早已热泪盈眶,「还有上次,对不起。」 他握着钢笔的右手一滞。 「不该拿妈的那件事这么对你说话,菀菀都告诉我了。」 闵远的手微微颤抖,所幸一通电话打断了这片温情,没让他流下男儿泪。 「喂……嗯,你说什么?」 他突然抬起头,视线对上闵冬瑶焦急的眼神。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说,钟诺逃走了。」 第十六章(3) * 跟着闵远派出的人马寻找了一整天却毫无收穫,闵冬瑶疲惫的回到家。 一打开门,连灯都还没开,忽然被猛然一拉,撞进熟悉的温度和味道里。 「钟诺?」 惊惶与震惊之中,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取代了恐慌。 闵冬瑶激动的紧紧回抱住他,「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她不断抚摸着那厚实的肩膀和后背,深怕这一幕只是梦境。 这在她的梦里是多么常见的场景? 多少次在深夜被自己的尖叫声吓醒,淹没在冷汗中,不断大口喘息却无法将脑中的噩梦驱逐。 闵冬瑶常常梦见他用各种方式重新出现,但结局总是一样的。 她总是在被褥中哭着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但此刻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般真实。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你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闵冬瑶想后退好好看看他的脸,但钟诺将她紧紧按了回来,不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我好像真的要走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包裹着一层沙哑,轻轻盪入她心中,却爆发出无法负荷的衝击。 她一直强忍住的眼泪,在那一刻溃堤了。 当晚,闵冬瑶将外送平台所有的开着的店都点了一轮,准备了非常丰盛的大餐。 她没有问钟诺,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些天有没有醒来过,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事,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而是始终保持着笑容,彷彿两人的时间停留在刚交往时的快乐。 「钟诺,你有没有生日啊?」闵冬瑶一边咬着炸鸡一边问。 他微微顿住,点头回答:「当然有啊。」 「那是几月几号?」 「九月二十七日。」 闵冬瑶迅速站了起来,「那你等着啊,我给你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他的生日和现在日期唯一共同点就只有同属一个年份。 她跑向墙上的掛历,翻了大半才到九月,并将二十七号用红笔圈起来。 「你进去等一下。」她眨了眨,强制把人推进房里,并妥善关上门。 大约过了十五分鐘,小姑娘才一蹦一跳让他出来。 「快快快,可以出来了!」 再次开门时,屋里的灯光全暗下,只留下一盏蜡烛的微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闵冬瑶唱完生日歌后,拉下手中的拉炮,在钟诺面前飘落一整片彩带。 他抬头瞅着四周,夜店般的彩球灯亮起一闪一闪的彩色灯光,墙上掛着各种浮夸缎带,彷彿真有人生日般。 她捧着一整块披萨,中间插着一根蜡烛。 「我从十三岁开始后,生日就是吃披萨不吃蛋糕了,你也入境随俗一下。」闵冬瑶笑咪咪的说,「快点,你来许个愿。」 两人坐在地上,围着那有点滑稽的生日披萨。 「首先是第一个。」她睁大眼望着钟诺,等待他说出口。 钟诺几乎没有思考便回答:「你每天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一直乱喝酒。」 闵冬瑶愣了三秒,「那第二个呢?」 「你要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怎么都是关于我,这是你的愿望欸……」她说着说着便安静了下来。 他总不可能说,希望我可以不要消失,或是希望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闵冬瑶用力把笑容挤了回来,「讨厌啦,你这样人家很害羞,那第三个呢?」 钟诺盯着烛火,闭上眼片刻后才重新睁开。 「你许了什么?」 「不告诉你。」 她嘟起脸颊,「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猜。」 钟诺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等待这小姑娘会说出什么。 「我猜……」她抬头瞄了眼,「你想强吻我。」 「……」 他没好气的笑了笑,还真的有点想。 「来吧,我帮你完成愿望。」 闵冬瑶高高嘟起嘴,向他靠近了点,浅浅吻上那双唇。 钟诺一手捧起她的双颊,夺回主导权,加深力道吻了回去。 窗外的夜色彷彿也在这浓浓情愫下变得朦胧。 空气在这一刻停止流动,寧謐的夜里,没有喧嚣,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一对相爱的恋人,珍惜最后依恋彼此的时光。 静静坐在月色下,闵冬瑶轻轻靠着钟诺的肩。 「我有说过自己对你一见钟情吗?」她轻声呢喃。 「有。」 「可是我还想再告诉你一次。」 「我牢牢记住了。」钟诺也将头轻轻靠在她的发丝旁,「那我有说过自己很爱你吗?」 闵冬瑶沉寂了许久,「好像没有。」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她微微勾起唇角,「可是我也想亲自听一次。」 「我爱你。」 她怔住身子,没有想过人声发出的三个字,可以在心里產生这种程度的共鸣。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爱你。」钟诺那低沉又微弱的嗓音,几乎融入空气之中,「真的很爱你。」 闵冬瑶的眼眶有些微润,水雾模糊了眼前的夜空。 我真的,好想要你不要走。 这句话含在口中,可她捨不得说出口,捨不得让气氛再次沉痛。 半晌,她才浅浅笑着说:「我也爱你。」 彷彿连黑夜也为他屏息,这一刻安静得迷人。 闵冬瑶能听见身旁的男人静静呼息的每一口气,能感受到贴在自己身旁的心脏怦咚怦咚跳动着。 如果世界能暂停就好了。 「我好累。」钟诺哑着嗓说。 「嗯,你一定非常非常睏了吧,一整天经歷了那么多事。」她闭上双眼,紧紧锁住眼眶。 男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很想睡吧?我知道了,那现在好好睡一觉吧。」 这次,她没有得到回应。 「睡着后,就不用再烦恼了。」 冷风拂过她的脸庞,也是安静的。 「睡着后,就没有痛苦了。」 泪水从眼角缝隙流下,滴落在钟诺的手背上。 她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后,就不用再害怕了。 第十七章(1) 年底,闵冬瑶忙着准备英文检定。 再过几个月,她就要休学现在唸的外文系,到美国从零开始重新修读大学学位。 她打算听从父亲的建议,专心攻读财经,四年后再回国。 这天,如往常写着习题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那刻,她愣住了。 「你是……?」 对方点头致意,看着自己的手机说:「请问是闵冬瑶小姐吗?」 「对。」 「这里有一笔上个月定时预约的外送,再麻烦您签收一下。」 闵冬瑶一脸狐疑,「我?我订的吗?」 难道是某次叫外送不小心按到预约功能? 「是有人订给您的。」外送员瞇起眼盯着订单,「好像叫做……钟诺。」 她猛然接过他手上那一袋东西,「你确定?他什么时候要你送来的?现在吗?」 「呃不是,是上个月。」他几秒前才说过。 「喔……」她垮下嘴脸,「知道了,谢谢你。」 关上门后,闵冬瑶迅速打开袋子。 这是来自超市的外送品项,一整袋都是生鲜食材。 足足五种蔬菜,两袋水果,牛肉片猪肉片,还有各式各样的拉麵,满满塞了一整袋,也许两週都煮不完。 「什么嘛……」 闵冬瑶勾起唇角,微笑的剎那却又有点感伤。 「这不是你擅长做的东西吗,怎么丢给我自己煮,还要每天煮食材才不会坏,是要我把厨房烧了吗……」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食材一样一样放入橱柜。 对一个每天外食的女人而言,这个橱柜除了放胡椒粉、辣椒酱等调味料,没有其他功用,平时几乎不会打开。 不过,挪开胡椒粉那刻,她摸到了一个奇怪的触感。 闵冬瑶搬了张椅子,站上更高的平面仔细查看,才发现小罐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要按时吃饭,每天吃饱,吃得健康,不要减肥了。我放了很多瓶保健食品在第二层柜子,记得按时吃完,别过期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钟诺在离开前,还留了纸条吗? 最近的确瘦了,甚至瘦了五公斤。 闵冬瑶匆匆忙忙拉开第二层柜子,果然看见一整排圆罐,维生素、b群等保健食品整齐陈列。 更重要的是,一旁也有小纸条。 「每个人都很关心你,好好放松自己出去和朋友玩吧,我喜欢你穿那件白色的洋装。」 白色洋装,他们去海边那天,她就穿着那件。 她紧紧握着纸条,回到衣柜翻找那件长裙。 闵冬瑶有一个五坪大的衣帽间,几乎不曾穿过一模一样的衣服。 找了将近半小时,才在其中一个衣柜找到这件洋装。 她抱着这件洋装,眼角又有些湿润。 这时,她摸到裙襬口袋里硬硬的触感。 又是另一张纸条。 「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注意保暖,我把围巾放在床头柜的最下层。」 走到床头柜旁时,闵冬瑶已经流下眼泪。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柜子,看见一条暗红色的针织围巾。 摸起来很柔软,也很保暖,不管配什么顏色的衣服都适合,和白色洋装搭配的话更是好看。 而围巾旁,也有一张纸条。 「开始新生活了吗?你要好好念书不要延毕了。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闵冬瑶笑了出来。 加油这个词,很不像是会从他口里出现的话。 为了这些用心,她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让自己继续过着颓废的人生。 不过,这次的纸条没有指示她再找下一样物品。 看了半天,难道是要从这些文字推理出一个地点吗? 她找遍家里所有没注意过的地方,甚至把整间衣帽间重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下一张。 也许这个直男已经想不到还可以藏在哪里了。 闵冬瑶不禁失笑,将这四张纸条妥善收进自己的小盒子,每天放在床旁一起入睡。 第十七章(2) * 三个月过去,闵冬瑶取得了出国唸书的英语检定资格。 出国前夕,她最后走在街上,静静回忆这两年多来,每天差点睡过头,从家里赶去学校上课的情景。 下次回到这里,应该是四年后了吧。 总觉得过了一个二十一岁,自己好像瞬间成熟了不少,或者应该说是沧桑,竟然已经到了会追忆从前的年纪。 闵冬瑶无奈的笑了笑,走向熟悉的关东煮摊贩,出国前,一定要好好嚐嚐这些便宜的小吃。 「老闆娘,我要这些,谢谢。」她将盘子递上前。 「喔,妹妹啊,你很久没来了馁。」 她惊讶的眨了眨眼,「老闆娘你记得我喔?」 该不会是和早餐店阿姨一样,见到每个女客人都喊美女,男客人则是帅哥,偶尔还会直接认亲。 「当然记得啊!你之前不是坐在那边一个人喝烧酒?」她指着一旁的座位,「通常齁,我是不会记得这种客人,但是你把位置占了五个小时,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闵冬瑶乾乾笑了几声,「是这样喔……」 「嘿啊,你今天不会又要把这里当咖啡厅了吧?」 「没有啦,外带而已。」 她迅速付帐,准备离去。 「欸,蓝先生,你今天也要一样的吗?」 「对,再麻烦您了,谢谢。」 听见这个熟悉的嗓音,闵冬瑶猛然一怔。 转过头的剎那,她看见那个朝思慕念的身影。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褐色大衣,依然像衣架子般,活像人体海报。 「钟诺……」 他忽然抬起头,看见闵冬瑶后瞬间瞪大眼。 「你、你好,没想到会见到你。」他微微点头,别过头僵硬的盯着关东煮摊贩。 闵冬瑶无奈的笑了一下。 自己究竟发了什么疯。 这男人怎么看都是蓝久熙。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不知哪根筋不对,她拋了一个问题。 蓝久熙似乎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愣了许久才回应:「嗯,一切都挺好的。」 「还会头痛或焦虑吗?」 「我一直有在接受治疗和辅导,这些状况都很少出现了。」 那就好呢。 这样他的离去才有意义。 「我也……很久没有人格分裂了。」 如同在心里戳了一下,闵冬瑶的唇角微微一滞。 她挤出一个微笑,「这样很好啊,恭喜你。」 简单道别后,她迅速逃回家。 望着家里那一箱一箱打包的行李,闵冬瑶再次叹了口气。 离开这座城市后,应该会更容易淡忘这种哀伤的感觉吧? 她走进房间,将最后一些要放进随身行李箱的个人物品收拾好。 整理到戒指盒时,突然愣住了。 这里面有重量,沉甸甸的。 打开黑色小盒子,两枚银色的戒指闪过一抹晶莹的光泽,串成了一条项鍊。 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这两枚,闵冬瑶不禁睁大眼。 盒子里这两枚,是钟诺的。 他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闵冬瑶每天都戴着戒指,不曾拿下过,所以,她几乎不会打开这个收纳用的戒指盒,一直到今天才发现钟诺留下这条项鍊。 她将项鍊戴上,两枚相交的戒指正好落在锁骨中央。 她不禁失笑,一个人身上带着四枚戒指,也算是另类新潮吧。 正要关上戒指盒时,闵冬瑶唇角的笑意顿时凝滞。 有一张纸条。 有一张纸条夹在软垫下方,露出了白色的一小角。 「心情好点了吗?这最后一张纸条你应该找很久了吧?到这个时候,相信你已经好多了,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哭,要找一个很好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她紧紧摀住嘴,不敢相信最后一张纸条一直夹在戒指盒里。 有别于前面四张,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字。 「把五张纸条对齐后合在一起看吧,这就是我的第三个愿望,你一定要帮我实现。」 闵冬瑶迅速从床边的小盒子拿出之前的四张,一一摊开放在一起。 每张纸条的开头第一个字,都用红笔画了一条底线。 「要按时吃饭,每天吃饱,吃得健康,不要减肥了。我放了很多瓶保健食品在第二层柜子,记得按时吃完,别过期了。」 「每个人都很关心你,好好放松自己出去和朋友玩吧,我喜欢你穿那件白色的洋装。」 「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注意保暖,我把围巾放在床头柜的最下层。」 「开始新生活了吗?你要好好念书不要延毕了。相信你可以的,加油!」 「心情好点了吗?这最后一张纸条你应该找很久了吧?到这个时候,相信你已经好多了,不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哭,要找一个很好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每张纸条的字首,合成了一句话。 要每天开心。 闵冬瑶将脸埋进手里,又是笑又是哭。 傻瓜,这么平凡的事,怎么会当成最重要的第三个愿望。 她紧紧握着胸前的项鍊,几乎要将戒指刻进手心里。 「会的,我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