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笔记本》 第二章、靠近 轻风拂过脸庞,我感到无比温柔,不知是风的温柔,亦或是你的温柔。 园游会后,校园又恢復了平静。 寒假过完,气温回暖,初春气候瞬息万变,好像有着善变不定的脾气,朝阳细雨,忽冷忽热。 下课时间,球场涌入了一群热血沸腾的学生,争先恐后抢着佔场。 玲宜和芷寧走出教室,冷风迎面拂来,彷彿能吹进人的皮肤,直达骨髓。 「好冷啊……」芷寧不自觉的拉起衣领。 风从袖口偷溜进来,她冷得直发囉嗦,倏地想起辰易给的那杯暖呼呼的珍奶。 此时此刻好想见到他…… 两人经过了球场,忽然一颗篮球滚了过来。 玲宜迅速拦下球,捡了起来。 「喂!」球场一位男生朝他们大大挥着手,模样让人格外眼熟。 「欸!是那个平头男耶。」芷寧用手肘轻顶了玲宜手臂。 经过玲宜三番两次拒绝,还可以这么勇敢大方,实在太让人欣赏佩服了。 仔细瞧了瞧平头男,脸部轮廓刚毅深邃,古铜肤色体格壮硕,比例标准身材一流,跟曲线玲瓏的玲宜十分登对。 玲宜怎么不喜欢他啊? 男孩跑到她们面前,弯腰喘了几下,随即挺起身,露出开朗的笑容。「嗨!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打球啊?」 「不要!」玲宜冷冷拒绝了他,便转身离开。 又是那傢伙! 「欸!那个……美女同学等等!」男孩着急的喊住玲宜。 玲宜尷尬的满脸胀得通红,她停下脚步,转头说道:「我不是美女!」 「在我心中你一直是美女啊,」男孩说得理所当然,「再说了,如果你不是美女,那……那还有谁是美女?」 玲宜瞪了他一眼,又转身离去。 油腔滑调! 「喂……美女同学等等啊!」男孩在身后喊道。 玲宜生气的回头,作势要捲袖揍人,「不要叫我美女!」 「好、好、好,我不叫你美女,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准叫我!」 你死定了…… 「不是啊!美女同学,你、你球还没还给我啊……」他指着玲宜手中的篮球。 玲宜愣了下,低头才意识到那颗球的存在。 是谁把他的球给我的啦! 玲宜用力的把球丢了回去,又转身离开。 「美女同学,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啊!美……」 玲宜怒气冲冲的回头瞪向平头男孩。 「美……没事。」 玲宜越走越远,男孩朝她大喊:「美女同学,我叫阿昌!」 此时,一道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你在跟谁自我介绍啊?是跟我吗?」 随着声音望去,竟然是……教官! 他正面露微笑的看着阿昌。 「教……教官好!」他马上立正站好。 「自我介绍是吧?跟我去教官室!」教官板起了脸,「我让你慢慢的、好好的跟我自我介绍一下。」 阿昌面露难色,下一秒转身拔腿就跑。 教官愣了一下,随即追了上去。「喂!你哪一班的,不要跑啊!跟我去教官室!」 一旁看好戏的同学全都笑了出来,连芷寧也笑到不能自己。 ? 到了放学的时间,芷寧揹起直排轮袋往广场走去。 为了能通过下一次的验收,她决定把弓箭步转弯练好。 在地上排好角锥,换上直排轮鞋,她来回在角椎间穿梭。然而好几次不是不小心撞到角锥,不然就是重心不稳的摔倒在地。 儘管一直失败,她依然不气馁的反覆练习。 「啪!」又一次的重摔在地上。 她心灰意冷的爬了起来,感觉到手指微微发疼,抬起手一看,手指因为和路面摩擦而发热红肿。 好痛啊……难道不管怎么尝试,真的都无法成功吗? 想起辰易教她煞车的画面,要是现在学长在这里就好了…… 抬头望向天空。蓝天印刻着如水墨般的树叶剪影,随风摇曳将阳光化作碎影,让人恍如隔世。 碎影间,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温柔的眼神对上她的双眼。 「我扶你。」 对方伸出手,温柔的看着她。 是他? 真的是他! 难道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心声? 见芷寧呆愣在地上,辰易直接将她拉起。 「谢、谢谢。」脸颊浮上一抹红霞。 她此时发现,辰易的脚上也穿着直排轮鞋。他也来练习吗? 「没事吧?」他小心的抓起她的手,轻触了擦伤的手指。 看着他俊秀的侧脸,温柔而专注的眼神…… 「很痛吧?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拆掉她手腕上的护具,轻微转动手肘。「这样会疼吗?」 面对他温柔的关心,她害羞的收回了手。 「没……没事。」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满脸涨得通红。 「你想练弓箭步转弯?」 她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辰易缓慢的向前滑动,右脚向前屈膝而弯,左脚向外踏出,围绕着她滑行。 「向右转时,右脚前伸,内侧脚呈半蹲状,外侧脚伸直,重心自然朝向圆心倾斜,顺着弧形慢慢转弯……」 他围绕着她打转,速度越来越快。绕了几圈后速度又慢了下来,停在她身边。 「我带你试一次。」辰易牵起了她的双手。 羞怯的瞄了他一眼,她跟着指令右脚膝盖微弯,左脚伸直规律的向外踏着,顺着他带领的方向绕弯滑行。 「慢慢踏、慢慢踏……对,就是这样,你成功了!」 辰易慢慢的放开双手,芷寧维持一连贯的动作慢慢滑行,终于成功的绕着圆圈转弯。 「我……我成功了!」芷寧露出惊喜的笑容。 一步一步踩踏,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开心极了! 终于学会了! 她感激的看了辰易一眼,他正在一旁正微笑的看着她。 几圈过后,辰易溜到她的身边。「想不想试试转得很快是什么感觉?」 他伸出了手。 芷寧望着他,害羞的表情既害怕又期待。 将双手交给了他,辰易牵着她绕圈滑行。周围景色旋转了起来,脚边的树叶也跟着两人脚步翩翩起舞。 辰易越转越快,她害怕的抓紧他的手,两个人也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 周遭一切变得模糊而看不清楚,只剩辰易的笑容清晰刻画在眼底。阳光穿透树缝洒落在两人身上,彷彿微微发着光。 他们的眼里只剩彼此,只有彼此。 ? 假日下午,芷寧和玲宜到了育幼院门口,两人手里抱着两箱牛奶和几包乾粮。 玲宜用手机联络后,院长从大厅里出来,对着他们客气的笑。「谢谢你们来帮忙,你们还带了东西来,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希望这些对孩子有帮助。」芷寧笑着回应。 虽然是为了服务学习时数而来,但两人确实也喜欢小孩,因此选择在育幼院服务。 「院长叔叔,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儘管跟我们说。」玲宜说道。 院长带着她们进入大厅,四处介绍院里的环境,随后进到了一间教室。教室前站了一排戴着卡通帽的老师,下方摆满了一张张的椅子,椅子上坐满大小不同年龄层的孩子,看着前方的老师跳舞。 「老师每周都会跟孩子们说绘本故事来传达对他们的关心,等一下会进行手作活动,再请你们协助孩子一起完成。」 介绍完后,院长礼貌的对她们鞠躬。「再麻烦你们了!」 两人在教室后方听着台前老师说故事,说到有趣的情节,台下的孩子都笑了起来。芷寧环顾了一下教室,发现了一位年约九岁的小女孩,拿着书蜷缩在角落里蹲着,似乎对故事也没兴趣,表情十分冷淡。 她走到小女孩面前微笑看她,递出一个软糖。 小女孩瞥了一眼,伸手用力打掉软糖,便转过头不理会她。 芷寧有些错愕,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走到她身边。「她是上个月刚来的孩子,叫小云,还有一些不适应,你别介意。」 「不会介意,我还担心是不是吓到她了。」她感到有些抱歉。 女老师拉着芷寧走到了角落的另一边,低声说道:「虽然小云表现得很抗拒人,但其实她是很需要被关心的。小云原生家庭环境不是很好,爸爸常常酗酒发脾气,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大吵一架,结果情绪没有控制好,爸爸抓起她就往地上摔,摔到了头部。」 女老师看了角落的小女孩一眼,叹了口气,「撞击对她的智力造成了损害,加上家里争吵不断,导致她也有部分的情绪障碍。」 「那她会来这里是因为?」芷寧好奇的问。 「她爸爸时常酗酒没有工作,家里没有收入,妈妈一面要照顾情绪不稳的她,又要出去外面兼差赚钱,有一天凌晨送报纸,没注意到路况出了意外,人就这样走了。之后爸爸在家喝酒又乱摔东西,邻居听到孩子的尖叫声,便报了警。」 芷寧回头看了小女孩,心里感到同情。 「法院判决她的父亲不符合监护资格,亲属中除了外婆,没有任何亲人愿意收留她,但是外婆本身有肢体障碍,连照顾自己都有问题了,更别说照顾她,之后社工就把孩子带来这里。」 芷寧为小女孩的处境难过的低下了头。 「孩子刚来的时候非常抗拒人,谁都不能靠近,不肯说话也不肯吃饭,看到人就尖叫,大家都拿她没办法。而且……」女老师倾身靠近芷寧耳边,压低声音道:「她半夜还会踮脚尖吊着眼在院里游晃,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孩子吓得当场大哭,说她被『那个』附身,搞得大家都不敢靠近她。」 「啊?那她……」她真的被那种东西……缠上了吗? 听说有些阴森的地方是真的有那种东西…… 「她不是被鬼附身啦!」女老师笑着说,「后来院长请我们里面一位资深的女老师帮忙,她耐心的照顾孩子好几天,孩子才慢慢的接受她,也答应接受就医。医生判定她情绪障碍,每天要按时服药,原本孩子也是不肯吃药,幸好有那位女老师开导,现在她定时服药也表现得比较正常,对其他人的抗拒没那么强烈,也破除了奇奇怪怪的谣言。」 台上的表演刚好结束,老师们准备开始进行手作活动,玲宜对着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帮忙。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先过去了。」 女老师点了点头,回到小女孩身边。 「对了,可以给我院所的捐款帐号吗?」 「咦?」 「我想固定一段时间捐款给育幼院,也会写卡片寄过来,希望不只小云,能让这里的小朋友知道一直有人在关心他们。」 谢过老师后,她赶忙回到玲宜身边帮忙。 一边帮年幼小的孩子剪裁色纸,一边偷瞄角落里的小云,对于她的际遇感到不捨。 遇到这样悲惨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她还那么小…… 回家路上,芷寧将小女孩的遭遇告诉了玲宜。「我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们过得很不一样的人,我以为生活就是每天起床、上学、读书、回家,觉得日子单调也很无趣,也很厌倦每天为了考试学习的生活,但跟那些没有被照顾好的孩子比起来,我们……其实过得很幸福。」 「我只觉得那些不负责的人很可恶!」玲宜忿忿不平的说着,「既然没有能力,干嘛要生下孩子让他们受苦?」 「玲宜,我想去帮助那些人,」芷寧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脑海里又想起小云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我今天才发现,原来社会上有这么多需要被帮助的人。」 「哼,社会上有这么多问题,都是因为那些只想着自己的自私鬼,我只想教训他们!」玲宜气愤的回道。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清楚的映着她们现在的样子,也彷彿呈现出她们未来的模样…… ? 到教官室放了点名簿,芷寧准备回教室整理书包回家。 经过篮球场,场上打球的人个个精神抖擞、朝气十足的围绕着篮球。人群中她看见了辰易,正运着球闪过前方阻挡,三步上篮,得分! 看着辰易帅气的身影,她芳心悸动,情愫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悄悄绽放。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脸上悄悄浮上一抹红霞,感觉到场上不时投来的眼神,她赶紧转身离去。 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到……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跑到附近投饮机投下零钱。 拿了一瓶运动饮料回来,她走到场边,盘腿坐在地上看他打球。 辰易神采奕奕的在人群间运球穿梭,转身上篮、鉤射投篮、擦板得分,这些技巧全都难不倒他,几回合下来,他的队伍赢了好几场。 她心里满是欣赏爱慕,所有的人里面,果然还是她的学长最厉害了! 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她紧张的低下了头。 我坐在这里这么明显就是因为他,干嘛躲啊…… 真是欲盖弥彰…… 她低着头,懊恼的咬着下唇。 散场后,辰易继续留在场上投篮,他投出一球,球打到篮框往芷寧方向弹了过去,她接住了球。 「你怎么来了,要打球吗?」辰易向她走了过去。 「这给你,」芷寧故作大方的递出运动饮料,「给你补充水分。」 绝不能让他发现我紧张的样子…… 「谢啦!」接过芷寧手中的饮料,辰易旋开盖子喝了起来。 看着他修长的身影,俊俏的侧脸,她的心为之悸动。 突然间他看向了她,让她吓了一跳。 刚偷看他不小心出了神,被他发现了吗…… 她赶紧随便找话题聊天,「嗯……你很常来这打球?」 辰易瞇着眼睛,嚥下口中的饮料,「不一定,如果朋友有约的话,通常会来。」 放下饮料,辰易把球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投投看?」 见他约自己打球,她心里高兴的像要飞了起来! 其实她打球不怎么好,但是为了想多跟他接触,还有…… 还有……宣示主权! 记得玲宜上次说有学妹很欣赏他,他那么温柔又有才华,喜欢他的人肯定不少! 他们在球场上公开打球,那么多人看到了,至少……至少喜欢他的人刚好路过,看到了或许会以为他们关係不错? 这样或许敌人会少一点、点吧…… 既然如此,就算冒着球技可能会被学长嘲笑的风险,也必须应战! 「嗯!」她鼓起了勇气,点头答允。 「请。」辰易比出邀请手势。 芷寧拿了篮球,运球到罚球线上,站稳后投出了球,球不偏不倚进了篮框。 「厉害喔!」辰易鼓起了掌。 没想到居然投进了! 看来打篮球……也没有很难嘛! 「要不要比一场?」 看到他又提出邀约,她赶紧答应。「好哇!我不怕你。」 看到她接受挑战,辰易先是举球瞄准篮框,接着将球传给芷寧。 他压低身体防守,芷寧模仿刚刚他们打球的姿势。先运球往右虚晃了一下,立即向左切了进去,辰易侧着身紧跟着她,等运球到篮框下,她转身想投篮,被辰易严密防守,一紧张,竟不小心扭到脚踝。 「唉呀!」她重心不稳跌坐到地上。 「抱歉,有没有怎样?碰着你了吗?」辰易紧张的蹲在她旁边四处查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她想站起来,却又痛得蹲坐回去。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很丢人啊? 怎么又在他面前出糗了啦…… 「这里吗?我帮你揉一下。」辰易轻揉着她脚踝,芷寧偷偷抬起头看着辰易俊俏的侧脸。 温柔专注的眼神,认真的神情……以及透过他的按摩,传递过来的体温…… 心又再一次悸动。 「你再站起来看看。」辰易扶起了她。 她转动了脚踝,「好多了,谢谢。」 「不好意思,害你受伤。」 「没事,我自己没有注意。」她摇了摇手。 他果然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 「这样吧,」他抬头对着芷寧说:「为了感谢你的饮料,还有向你道歉,我……请你吃饭?」 他要请我吃饭?我没有听错吧…… ? 「他、请、你、吃、饭?!」玲宜瞪大眼睛,用高八度的声音对芷寧说。「你没听错吧?!」 她赶紧把玲宜拉回座位,「小声一点啦!其他人都听到了……」 「你们相约出去,被抓到会被记过的!」玲宜一脸严肃的指着她鼻子。 「我知道啦……」 果然她又小题大作了。 「还有,我说这个学长,他……他也太奇怪了吧!自从上次在园游会上叫你什么……『小寧』是不是?我的妈呀!害我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玲宜双手环抱手臂上下来回摩擦,一脸厌恶的表情。 「而且上次溜直排轮的时候,我还看到他还帮一个学妹戴护具,那个学妹用崇拜、欣赏、爱慕的眼光看着他,两个有说有笑,好不融洽!」 芷寧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那学妹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们打球,不知道她放弃了没…… 「我看他啊,根本是图谋不轨!好个情场高手啊……」她停顿了一下,「喔,不对,是『情场老手』,老手中的老手,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乱讲,他明明帅气又温柔!她嘟起嘴无言的抗议。 见芷寧没有反应,玲宜心里拉起警报。不对,她该不会是…… 「你该不会答应他了吧?」玲宜紧张兮兮的问。 「起立!」班长大声喊道。 歷史老师竟不知何时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话题被迫中断。 老师挥手让大家坐下,打开了歷史课本:「请大家翻开第四章,上课前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次讲到的〈抗日战争〉。」 玲宜一边翻开课本,一边皱着眉头看芷寧,传达无形的压力,芷寧一脸莫可奈何。 「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日本侵华,史称『八年抗战』,是指1930年代中国与日本所发生的战争,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东亚战事的主要部分……」 芷寧眼睛看着课本,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辰易的侧脸。 流畅的下巴轮廓,温柔专注的眼神,爽朗阳光的笑容…… 还有认真的神情。 在课本空白处写下他的名字,看着名字傻笑,又羞涩的拿橡皮擦擦掉。 我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 此时,歷史老师抬起眼,用着平淡的声调说:「接下来要讲的,是歷届考题中必考的『重、点、考、题』。」 听到「必考」,芷寧立即回过神,专心聆听讲课。 「日本统治台湾期间,也发生多次的反抗行动,也就是〈台湾抗日活动〉,主要分成分三个阶段……」 芷寧用萤光笔在课本上画记,一边在笔记本上抄写重点。 「提到台湾的抗日活动,在云林地区发生的,叫作『云林事件』,也称作『云林大屠杀』。斗六文创园区的木造老屋,便是日据时代的警察宿舍。」 台下同学窃窃私语了起来。 「老师说的宿舍,应该是指在云中街那里的老房子吧!」 「我记得行啟记念馆前面那一块部分也是以前的警察宿舍。」 「说到云中街,我还在那里喝过咖啡呢!」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歷史老师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1896年发生在云林的大屠杀,始作俑者便是宿舍附近的云林支厅,之所以有上万名无辜百姓死于日军虐杀,就是因为支厅长下达了『云林辖下无良民』的假消息,诬陷无辜百姓。」 一位同学小声的接了句「眼镜框下无美女」,引发了台下一阵哄堂大笑。 「笑什么?!」老师板着脸看着台下同学。 笑声戞然而止,老师用手比了比大家,「现在不认真好好听,等你们考试出来就知道了!」 同学们不敢出声,等老师转身,又全背着她偷笑起来。 「现在是必考啊同学,必考!来,把重点画起来。」 同学们埋首画着重点。 「抗日义军领袖——简义,逃过嘉义大林的大屠杀,带着败军残兵逃到了云林、南投交界的铁国山,并与当地的抗日义军结盟,继续向日军发动『游击式攻击』。」 芷寧看着萤光笔画过的重点,就算是纯朴的云林,也发生过残忍的大屠杀? 「日本总督府为了扫荡这股抗日势力,特别在斗六街上设立「云林支厅」,云林支厅长得知反抗势力集结在铁国山大坪顶,便率兵20馀人进攻,因对地形不熟,遭到台湾民兵埋伏攻击,阵亡过半。」 「yes!台湾人赢了!」一位同学兴奋的说道。 「简义、柯铁等人获悉日军驻守斗六街,率六百馀名义军袭击斗六街,日军死伤惨重,于是支厅长气急败坏的跟日军旅团说『云林辖下无良民』。但是~云林辖下怎么……能都没有良民呢?但是日军不管,他们把这道假消息当成一道『革杀令』!」 「革杀令?」一位同学惊讶的问:「这是要把他们全都杀光的意思?」 全部杀光?这也太恐怖了吧!她皱起了眉头。 「不止。」歷史老师扶着镜框,一脸严肃的说:「为了展开报復,日军开始到处焚烧民宅、蓄意杀人,并于斗六街一带,展开报復性的屠杀与焚烧,见屋就烧!见人就杀!」 同学们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当时日军为了扫荡柯铁等人的抗日事件,把村庄全称作『匪窖』,并加以破坏焚燬,除此之外,还展开无人性的报復屠杀,妇女幼儿也包括在列。事后日本自己的统计指出,焚燬村庄共有56处,纵火民房4925户,斗六街与石龟溪庄最为惨重。」 老师叹了口气,「今日我们能够独立自主,都是用祖先的鲜血跟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没有过去奋不顾身的抗战,便没有今日人民的民主自由,更遑论未来?」 台下的同学纷纷点了点头。 闔起了课本,老师语重心长的说:「希望各位同学能够理解歷史、重视歷史,才能避免再犯同样错误,并开创未来。我们读书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能够实现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 放学鐘响,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收拾书包,芷寧跟玲宜道别后便走到了车棚,牵着自行车跟着队伍准备回家。 骑车出了校门,经过大型十字路的红灯,芷寧跟着车队停了下来。上了一整天的课,她感到肩膀痠痛、疲惫不堪,抬起头闭上双眼,想像自己是一朵云,在蓝天里自在的飘浮游荡。 身后响起尖锐的铃声,她睁开眼,前方空了一大截,原来已经绿灯了,她赶紧踩下踏板。 「怎么发呆啦?」一台自行车骑到她身边。 「学长,」芷寧露出惊喜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说……」 「嗶嗶嗶!」前方响起响亮的哨子声。「中间的那两位同学,不要并排骑车!」纠察队大声的喊着。 「跟着我走!」辰易往前骑去,芷寧随后跟着。 骑到圆环中央,辰易将自行车牵上石阶停好,帮芷寧也把车牵了上去。 圆环中央有一座喷水池,池子里一片平静。他走到栏杆前站着,芷寧跟到他的身边。 「再等一下下。」他温柔的语气带着一丝神祕。 望着他侧脸,她赶紧别过头,怕他发现自己正偷偷的微笑。 前方响起音乐声,池里喷出的水柱随着音乐起舞,两个人靠着栏杆欣赏着水舞表演。 「真好,我们真幸福。」她突然有感而发。 「嗯?」辰易侧头看着芷寧。 「今天歷史课上到抗日活动,我听老师说,以前日军为了扫荡云林抗日事件,抓了很多人,也杀很多人。」 微风吹拂芷寧的脸庞,她悠悠的说:「那时斗六叫作斗六街,有两个人不满日军的佔领,带了六百多人在斗六街群起反抗,损伤很多日军士兵。」 「一位叫简义,一位叫柯铁,对吧?」辰易笑着说,「高二歷史,幸好我还记得。」 「愤怒的日军在斗六街展开报復性的屠杀焚烧,街上到处都是被焚燬的房子,还有伤亡的人民。我实在无法想像,脚下所踩着的土地,过去是一片血河。」 水池的灯光正好转成红色,照射着飞舞的水柱,让人彷彿看到喷血的错觉。 「当时人民渴求解放,我们祖先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作为代价,换取现在的自由生活。虽然说每天读书考试觉得很心烦,但是跟以前的人相比,现在的我们真的很幸福。可以看喜欢的书,可以说想说的话,还可以看好看的水舞。」她平静的表情下藏着一丝伤感。 「小寧,你以后大学想读哪里?」辰易突然问道。 「嗯……」她想了一下,「高医,我想考高医社工系。」 「咦?」他好奇的看着她,「你想当社工?为什么?」 想起了育幼院的小云,她说:「我想帮助人,社会上有许多弱势的人需要大家的包容与帮助,却被大家戴着有色眼镜去审视,忘记用同理的角度去理解他们的困境。」 「也是。」辰易点头,「也因此造成不必要的误解与衝突,甚至无法挽回的悲剧。」 「大部分的人都总想去改变其他人,但没有想过,想改变世界必须先改变自己。其实,帮助别人也是在帮助自己。」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见辰易不再说话,她担心是不是自己说太多了…… 还把气氛搞得那么严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聊…… 「学长呢?想考哪里?」她赶紧换别的话题。 停顿了半晌,他开口说道:「我爸希望我考清大,可是我想考师大。」 「咦?你想当老师?」芷寧回头好奇的看着他。 「就……清大都是男生啊,听说师大的美女比较多。」说罢,辰易玩世不恭的笑着。 她没好气的看了辰易一眼,男生果然还是喜欢美女。 不晓得对他来说……自己算不算个美女? 「时间过得好快,一年也快过去了。」他若有所思的说着。 「加油,你一定能考上理想学校,」芷寧对着辰易比加油手势,「考上了,就可以跟一群美女上学啦!」 虽然是开玩笑话,但心里居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赶紧别过了头,不想被他发现自己不悦的情绪。 辰易似乎没发现,他只是微笑不语,欲言又止。两人看着眼前的水舞表演,静静听着音乐,静静欣赏着。 第七章、心动 有些话想告诉你,却不知如何开口;那藏在心底的情愫,不知能如何诉说。 盼你能看见,我掌心的保留,望你能感受,我深处的温柔。 刚送出推甄送审资料,他暂时松了口气,虽然对自己的准备有很高把握,但又为了未知的结果而隐隐忐忑不安。 结果没出来,实在无法放下心。 回想起自习室外矮墙边,芷寧说她想考师大,如果顺利推甄上了,或许就有机会可以再跟她同校。 放学鐘响,他跑到球场上打球。又俊眼见辰易从场下快速奔来,便快速传球给他。辰易接过球,和前方的防守对峙了一下,便闪过阻挡,运球到篮框下,转身上篮将球投进框内。 「得分!」又俊高举起手,两人在空中击掌。 正当他走回罚球线上,又俊凑到他耳边语气曖昧的说:「喂!你女朋友来了。」 辰易眼角瞄了一下场边,看见坐在场下的芷寧,瞬间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他在人群间运球穿梭,球球进篮得分,好几回合下来,都是他们那一队赢。 「辰易,你今天特别威啊~」其中一位同学拍着他的肩。 「人家女朋友来了,这他的场,当然要表现一下啊!」又俊笑着看向辰易。 球场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三三两两散场各自回教室,留下辰易一个人投篮。 要怎么邀请她一起上来投篮? 要是她拒绝了又该怎么办? 她喜欢篮球吗? 想着想着分了神,投出的球打到篮框往芷寧的方向弹了过去。她接起球拋回给他,他顺势说道:「你怎么来了,要打球吗?」 没想到她竟然替自己准备了饮料,他感到受宠若惊,内心喜悦如惊滔骇浪,但仍表现平静,一如往常的回答:「谢啦!」 接过饮料,他旋开了瓶盖,握住饮料的手微微颤抖。 鼓起勇气,他邀请芷寧一起上场投篮,意外发现她投篮还满准的,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比一场?」他试探的问。 「好哇!我不怕你。」 一听到她答允,他感到惊喜万分,先是转过身假装瞄准投篮,等表情恢復自然后,才又转身把篮球传给她。 芷寧走到罚球线上,双方互传球后,比赛开始。她先往右侧运球,接着假动作转身向左切入,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扭到脚而跌坐到地上。 「抱歉,你有没有怎样?我碰着你了吗?」辰易焦急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都是我,乱出什么主意,跟女生比球还认真,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抱歉的看着她,眼里尽是心疼。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没站稳。」她尝试站起来,还没起身,又「啊」了一声蹲坐回去。 现在怎么办?要送她去保健室吗? 看她好像没办法走,不然……先帮她舒缓一下吧!可是……她会不会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 看着她忍住疼痛的样子,他什么顾虑都不管了,赶紧帮她按摩脚踝。 专注舒缓她的伤势,眼角不小心瞄到修长细白的腿,脸忍不住红了起来…… 为了避免联想其他不该想的地方,他小心翼翼的扶起她,「你再站起来看看。」 「好多了,谢谢。」 「呃……那个……」 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硬挤出话。「不好意思,害你受伤。」 他望着她清澈双眸,剎那间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心跳逐渐加快,鼓起勇气说:「这样吧,为了感谢你的饮料、还有向你道歉,我……请你吃饭?」 芷寧并没有答话。 过了几秒,感觉空气彷彿凝结了,他尷尬的低下头,「当然也不一定要答应啦,我只是……」 「好哇。」芷寧回答道。 ? 原订在k书中心碰面,在路上就先遇到了,他直接领着她到老街上,弯进一条巷子里停好车,两人一起在老街上间逛。 老街上空掛满上万颗五彩斑斕的传统灯笼,在风中翩翩摇曳,两边为巴洛克式风格的楼房建筑,整片灯海飘浮在半空中,将整条老街映照得绚丽多姿。夕阳馀霞把路面染成了丹红色,风缓缓吹拂,灯笼迎风摇曳,沙沙的声响,彷彿上万串风铃在轻声歌唱。 经过一座宫庙,迎面飘来的诱人香气,从庙旁老麵摊传了过来。一位年迈的爷爷在里面掌厨,手脚俐落的切菜煮麵。辰易侧头看着芷寧,指着麵摊道:「要不要吃看看?」 「好香啊……」芷寧闭上了眼睛品尝香气,辰易见状,跟着一起感受迎面而来的香味,夹杂肉燥、青菜和油葱的味道,他肚子也不自觉咕嚕咕嚕响了起来。 两人走进麵摊找了座位坐下来,他点了小菜盘和切仔饭,芷寧点了一碗乾麵。老闆送上餐后,辰易看着芷寧拿筷子搅拌麵,主动夹了块油豆腐到她碗里,两人低着头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穿插几句间聊。 吃完后,两人走进宫庙在洗手台洗手,她看见神坛供奉的福德正神,望着庄严威仪的神像发愣。辰易见状,对她介绍道:「这间是福德宫,前面供奉的是土地公爷爷。」 她点了点头,又望向了左边。左侧神坛靠近地面处,供奉着一尊老虎塑像,她好奇的直瞧着祂。 「这是虎爷将军,」辰易走到芷寧身旁,「以前的人相信被土地神收服的老虎具有神力,能够守护邻里,所以虔诚祭祀,希望能保佑大家平安。」 「虎爷?」芷寧露出笑容,「感觉很亲切可爱呢!」 「虎爷还很喜欢吃一样东西喔!」辰易低声对着她说:「祂喜欢吃生鸡蛋。」 「真的吗?我刚好在路上顺道帮妈妈买了一盒鸡蛋呢!」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盒鸡蛋放在虎爷面前。 「难怪我怎么觉得你的书包鼓鼓胀胀的,原来是塞了一盒鸡蛋啊!」 她对着虎形神像合掌,「跟虎爷分享好吃的生鸡蛋,祝虎爷将军万寿无疆!」说罢,芷寧朝向虎爷拜了拜。 拜完后,她走到福德正神的正前方,合掌虔诚的说道:「请土地公爷爷保佑居民平安健康,愿小云、所有的育幼院孩子们都能受到照顾与善待,愿我能为社会尽一己之力,让社会上需要帮助的人感受到温暖与接纳。」 说完后,她朝向福德正神鞠躬拜拜,辰易在一旁看到也双手合掌,闭起眼睛在心底默唸着:「土地公爷爷,我的心愿比较小,只希望家人和身边这位女孩都能平安,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守护她、保护她,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能陪她一起面对,只愿她幸福快乐。」祈求完,辰易跟着一起对神像鞠躬。 两人走出了庙宇后骑上自行车,经过了圆环,辰易把车牵上石阶停好,便和芷寧一起走到喷水池边靠着栏杆。 「再等一下下!」他俯下身对着芷寧温柔说道,看看手錶时间也差不多了。 回头望着喷水池,心想:今天刚寄出推甄资料,小寧说过想要考师大,如果甄选上就可以告诉她怎么准备推甄,到时候他们又可以一起同校了! 一想到这,他迫不急待想跟她分享此刻的心情,转头正想开口,喷水池响起了音乐声。 水柱随着音乐起舞,她眼睛发光的像个孩子,眼神随着灯光看着舞动的水柱。望着沉浸在水舞表演的她,他收回原本要说的话,陪她一起静静欣赏水舞。 「真好,我们真幸福。」芷寧突然跟他分享心里的感触,他静静听着,心里好想也告诉她,他为了她去考她理想的学校,考上了,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小寧,你以后大学想读哪里?」他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高医,我想考高医的社工系。」 笑容瞬间消失,脑中一片空白,内心重得像灌满冷水的沉船。 满脸错愕,好像失音了,又好像麻木了,整个人说不出话……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硬挤出字,声音乾涩的说:「你想当社工?……为什么?」 你不是想考…… 「我想帮助人啊。」她神情专注的诉说着自己的理想,然而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过去努力付出所筑起的希望,突然间就这么垮掉了,望着她,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着芷寧侧脸,她还是一样秀丽温婉,如同初绽放的百合散发着淡雅气质,一样牵引着他心弦…… 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不是付出就应该拥有,或是得到什么结果。 喜心喜欢一个人,是成全,是祝福。 轻轻笑了,释怀的笑了。 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一样追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你呢?想考哪里?」她回头问他。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反问他,应该告诉她实话吗?还是将心意永远藏在心底? 犹豫了片刻,他说:「我爸希望我考清大,可是我不想读清大,我想考师大。」 「喔?为什么?你想当老师吗?」 听见她的问题,他苦笑一下…… 「啊就……清大都是男生啊,听说师大的气质美女比较多。」说罢,他笑出了声,用轻浮的态度掩饰失落的样子。 「加油,学长,」芷寧打趣说道,「考上了,你就可以跟一堆美女一起上学啦!」 此时,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寧,我为了你才去考师大的,但没想到,你的志愿怎么突然就变了…… 我付出所有努力只为追寻你的目标,然而你却半途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人在终点落寞,等待着不会来的你。 这种孤独心情,你懂吗?…… ? 放榜当天,身边的人都围过来祝福辰易,他笑着谢谢大家。 原本打算指考再拼高医看看,然而爸爸告诉他如果要拼指考,还是希望他能考虑清大,他索性选择师大就读,至少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苦的读书。 下课时间,他坐在教室里,同学全都对他投以羡慕的眼光,他不自觉优越感拉满。 「羡慕你啊!不用再读书了!」 「现在的你一定很轻松,早知道当初我也去准备推甄,说不定早也上了……」 「你怎么那么厉害啊!可以教一下吗?」 他沉浸在同学的夸奖中,忽然间教室里的人潮全往另一边聚集,便凑过去一探究竟。 「没想到昱辉这么宅的傢伙居然也有爱慕的人哪!」 「天啊!好难想像他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的耶……」 听着同学的讨论声,他好奇往昱辉的桌上看,只见桌上摆了一张纸,上面写道: 第一次,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 一个月前,那是我第一次遇见你,你是如此亮眼优秀…… 当时的你,亲切可人,我伸手想拥有你,却有些迟疑…… 就是那一瞬间的犹疑,让我错过了你…… 那天后,你不停的往上走,我望着你,期盼你能返回,然而你却不再回头…… 我就这样每一天看着你渐行渐远,每一次看着你,我都更加心动、也更加心痛…… 每一次看着你,每一次心动…… 每一天看着你,每一天心痛…… by辉 「哇!情诗耶……」辰易忍不住讚叹道,真讶异能让书呆子心痛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昱辉的个性,对方应该是个宅女。 但他那么宅,说不定他喜欢的是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的类型。 不对,说不定对方是理财方面的高手。 他一边猜想,一边听着大家讨论,这时昱辉刚上完厕所,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家一窝蜂围到他身边。 「她是哪一班的啊?」 「她是不是也很爱读书?而且只读理财的书?」 「她长得如何……」 昱辉被大家的问题搞得糊里糊涂,他大声喊道:「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一张纸出现在眼前,一位同学抓起昱辉桌上的纸在他的面前晃着。「这首情诗……是写给谁的啊?」 「没话说了吧?从实招来!」 「跟我们讲一下到底是谁嘛~」 同学们起鬨着,只见他仰天长笑,神祕的说:「想知道……我写的是谁吗?」 辰易双手抱在胸前,兴趣盎然的看着昱辉,现在终于可以换他叫昱辉唱s.h.e.的歌了。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现在倒想看看你是跟谁走。 昱辉扶了扶眼镜,拿了张纸,在桌上写下四个数字,「这就是那首诗的对象。」 「啊?」同学们全都疑惑的看着桌上的数字,「2498?」 「什么是2498?」 「班级座号?不可能啊,我们学校的班级是用『八条目』命名的。」 「2498,爱是走吧?用谐音也不对啊……」 「2年级?那498又是什么意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却都没有个结果。 「昱辉,我看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跟我们说吧!」 只见他挥了挥手,一脸得意的说:「好啦好啦!我告诉你们啊,我写的其实是『宏达电』啦!」 「宏达电?」 昱辉的回答让大家更懵了。 「我老早就在看这支股票啦!四个月前我刚注意到这支股票时,他才595块,那个时候我想买,偏偏当时就迟疑了一下,就这么一个犹豫,这支股票居然就开始往上飆!」他口沫口沫横飞的说着。 「我一直想等它跌了再买回来,结果它每一天都在涨,等了四个月,它现在都快破千了。」昱辉双手握拳捶着桌子,满脸遗憾。 「所以……你的情诗是写给『股票』的?」辰易问道,只见昱辉点头如捣蒜。 包括辰易,全部的人都一脸被耍的看着昱辉。 「昱辉你居然耍我们!」大家拉起袖子,一步步逼向他。 「我哪有啊!是你们自己偷看我桌上的东西耶,我都还没跟你们计较……欸!欸!」看着来势汹汹的人群,他一边反驳一边倒退,最后乾脆直接跑出教室。 「别跑!」一群人追出了教室。 辰易看着桌上的情诗,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放学后,他骑车到了学校附近的书局,走到卡片区,上看下看、左挑右选,觉得每一张卡片都很合适,却拿不定主意应该挑哪一张才好。 「小寧会喜欢哪一种卡片呢?」他一张一张拿出来打开仔细看,然而半个小时都过去了,还是不知道要选哪一张才好。 「这就是所谓的选择障碍吗?」他摇头叹了口气。 迎面刚好走来两位同校的学妹,他认得其中一位,细緻的脸蛋、纤细的身材,加上姣好的面孔,让这位校花学妹在学校颇具名气。 两个小学妹低声聊天,另一位学妹说道:「你这个月收到12封情书,又破了以往的纪录了耶!」 校花学妹用手遮着嘴角笑容,举手投足散发温柔气质。另一位学妹继续说着:「说真的,从过去到现在收到那么多情书,都没有一封有打动你的吗?」 校花学妹轻轻抿嘴一笑,「其实有一封情书弄得还满精緻的,那么多封里面我倒对那一封满有印象的。」 两人正好从他身后走过,听到她说的话,他马上转头对她说:「不好意思,请问你说让你印象深刻的情书……是长什么样子,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被他突如其来的开口当场吓了一大跳,而那莫名其妙的要求更让校花学妹整个人警戒了起来,「你……你是谁啊?你想干什么?」 另一位学妹挡在她身前,生气的说:「我看啊,你应该又是另一个我们校花的追求者吧?想借情书模仿然后再写给我们校花对不对?我告诉你!追她的人多到天边去了,你没机会啦!」 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他赶紧道歉,「抱歉啊,我不是你的追求者啦,我喜欢的是别人不是你,我只是……」 校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另一位学妹大发雷霆,指着他鼻子说:「不喜欢我们校花还跟人家说什么话,走开啦!」 看了两个学妹的反应,辰易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急忙再解释,「不好意思啊!我没有要写情书给你,其实我是想写情书给另一个女生,不知道怎么写,所以想借你说的『让你印象深刻』的情书看一下……」 不等他说完,校花学妹直接甩头走人,另一个学妹急忙跟了上去,不忘回头生气的落下一句:「你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糊里糊涂的辰易抓了抓头,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让两个学妹这么生气…… ? 回到了家,辰易坐在书桌前。 结果还是不知道要挑哪一张卡片,索性买一叠漂亮的信纸回来。 他低头在信纸上写着:「小寧,其实……我喜欢你。」 他看着纸上的文字,「唉唷!太直接了,不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把纸揉了扔进垃圾桶里,接着又拿起笔停在下一张信纸上。 「到底应该怎么写……」他苦恼抓着头发,思索了一下,又写道:「芷寧,你就像天上月亮,停泊在水的中央,永远停在我的心上,你就像天上月亮,你不会随波流淌,永远靠近我的身旁。」 拿起纸唸出上面的文字,立即又揉掉,「又不是作文考试,太做作了!」马上又把纸揉掉丢进了垃圾桶。 半个小时过去,垃圾桶里的纸团越来越多,文思枯竭的他抱着头靠在桌子上,「叫我写什么高中作文我都很ok,情书我从来没写过,到底情书要怎么写啦……」 此时,妈妈端了水果进来,看到辰易表情十分苦恼的样子,她好奇问道:「我还以为你在打电动呢!都推甄上学校了,怎么还认真坐在书桌上?在想些什么?」 辰易抬头看着妈妈,「妈~爸以前追你的时候……有没有写过什么东西给你过啊~」 妈妈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朝着他温柔的笑,目标自然落在他的书桌。他则害羞的趴在桌上,遮住笔跟纸不给她看见。 妈妈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了喜欢的对象啊?有空邀请她来家里坐坐,我跟爸爸一起招待她一下呀。」 辰易无奈说道:「我没有对象啦,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所以……你才要写情书给对方,看能不能从『普通朋友』变成『不普通朋友』,是吧?」妈妈满脸笑容,他因为害羞没有答话,但表情已是默认。 妈妈手扶着下巴想了一下,「其实写情书也没有那么复杂,你就想想那些让你感觉美好的、彼此共同的回忆,把你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告诉她就行了。」 妈妈沿着床边坐下来,见儿子回头望向她,她陷入了过去的回忆:「我记得还没和你爸结婚前,有一次我生病了,得了很痛很痛的病,叫做『带状皰疹』,俗名『皮蛇』,你听过吗?」 辰易摇了摇头,妈妈继续说道:「『带状皰疹』是一种侵蚀神经的病毒,因为发作时会在身上出现一长串的红斑、水泡,看起来像是蛇的样子,所以叫『皮蛇』。发病时,除了皮肤会长出很丑的水泡,感觉神经因为被病毒侵蚀,也会產生疼痛的感觉,那种疼痛啊……是属于重度疼痛的等级,比生孩子还痛呢!」 「看你眉头都皱起来了,肯定是超级痛!」辰易也跟着皱起眉头。 「那时候长在左侧的屁股跟左脚上,痛到无法走路,连睡觉也无法睡,整隻脚每分每秒都在痛,」妈妈摸着左边的大腿,「我整整躺在床上三天,连上厕所都只能用爬的去,当时你爸爸在身边照顾我,带我看病,餵我吃药,帮我擦药膏,为我准备三餐,亲自煮汤给我喝,所有的事都帮我处理好。」 妈妈停顿了一下,「有一次你爸爸在我旁边照顾我,我还是好痛好痛,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听了很感动,到现在都还记得,」 「爸说什么?」 「他说:『看你这么痛,我很想帮你承担,可是却没有办法,我多希望痛的是我不是你……』,说完,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流泪了……」 她脸上露出微笑,「就是这句话让我决定跟着他下半辈子了。」 「爸爸……居然会哭?」他不曾看过阳刚的爸爸落泪过。 妈妈微笑说道,「爸爸不会说什么花俏的情话,他就是用行动表达他的爱,还有告诉我他真实的感受,只要是真心,这样就足够了。」 见辰易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妈妈笑着下了结论。「所以,只要你是真心的,就放心把你真实的感受告诉对方吧。」 「水果记得吃喔~」叮嘱完后,她便起身走出房。 辰易看着桌前的信纸思索片刻,重新拿起笔,开始振笔疾书: 「小寧: 或许在你心中,我只是你身边的其中一个普通学长, 然而在我心中,你是最独特的唯一。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专属守护, 无论何时何处,我愿陪着你,一起度过。」 ? 下堂课在行政大楼图书馆上课的缘故,于是下课时间,班上同学集结整队,一起往图书馆前进。 经过了圣母亭,辰易看到芷寧的倩影从行政大楼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好几本书。 他原本静静走在队伍中,心生一念想给她个惊喜,于是他抓好时机,开心的走出队伍停在芷寧面前,「嗨!小寧!」 同学们全因他的声音转过了头。 「看!那就是辰易的女朋友啦!」 「好可爱的女生喔,难怪掳获他的心!」 同学们低声交头接耳笑闹着,辰易感到既害羞又高兴,但仍装作没事的样子看着芷寧。 等一群人走过,芷寧先是出声恭喜他推甄上师大,接着拿出夜光天使服务计画的简介,听说一个人不敢去参加计画,他马上答应陪她一起。 这样就有机会把昨天写的信给她了。 到了周末傍晚,他依约陪芷寧到教室里辅导孩子,看着认真辅导孩子课业的她,心里油然生起了一股感动与欣赏。 原本私心的想说服她跟他一起读师大,现在他动摇了,或许支持她追求理想才是正确的事,他要做的,是鼓励她,还有陪伴她。 芷寧身旁的男孩突然在教室里大笑起来,看到小男孩怪异的表情,和一脸错愕的她,他犹豫了…… 如果她真的成为社工,会不会遇到危险? 社工要这么多怪异的状况,她心里承受得住吗? 如果她发生事情,我不在她身边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看向她的表情尽是担忧。 到了放学时间,老师在教室宣布隔天的课程要进行音乐艺术赏析,并邀请他和芷寧隔天上台表演乐器。 隔天到底要表演什么歌曲比较合适? 总不能再演奏〈断了的弦〉了吧?他莞尔一笑。 肚子发出咕嚕咕嚕的声音,他忘记自己赶着出门,都忘记吃晚餐了。 骑车到附近超商买了茶叶蛋和牛奶,坐在店里的位子上。他一边吃一边听着正在播放的音乐,歌词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你,我才未孤单,有你的陪伴,我才有靠山,你若欢喜,我是你的垃圾车,每天为你唱歌~」 是五月天的〈垃圾车〉,这段歌词彷彿唱出了他对芷寧的心声。 回到家,他从哥哥留下的乐谱中找到这首歌,便拿起吉他坐在床上,心里想着她,不断反覆练习唱着。 脑海浮现出她走进自习室的画面,她穿着直排轮鞋差点跌倒的画面,她拿饮料给他的画面,她对着他笑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多晚,一直到练习完,他感到全身疲惫,眼睛不自觉的变得沉重,但一想到准备好了一切,便嘴角泛着笑容,满足的沉沉睡去。 隔天,老师在讲台前介绍音乐艺术欣赏,芷寧展示出自己的陶笛给大家看。孩子们起鬨要芷寧演奏给大家听,他坐在教室的后方,目不转睛看着被孩子围绕的她,听她吹出幽幽的陶笛声。 演奏中的她,气质更是加倍。 深情的望着芷寧,手中握着要给她的告白信,迫不急待的想交给她。 突然,所有的眼光看向他,换他上台了! 揹着吉他走到台前,他向大家鞠躬,起身时他瞄向芷寧,正好对上芷寧的期待视线。 他紧握着吉他,踮起脚尖拍打节拍,自弹自唱起来,唱到副歌时,他看向她。「有你,我才未孤单,有你的陪伴,我才有靠山……」 你听见我的心声了吗? 你感受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他深情的望着她。 此时此刻的他真心希望未来也能和她互相陪伴,两人一直在一起。 辅导课结束,两人道别后便一起走出了教室。回去的路上,两人彼此互相称讚后,便安静的牵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走着。 一阵徐风吹来,芷寧伸手将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望着她拨发的样子,辰易看得出神。 无意间对到她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口袋里的告白信,想交给她,却犹豫胆怯了起来。 如果把信交给她,她拒绝了怎么办? 如果拒绝我,我们会不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会不会连以后陪伴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么犹豫不决的走到门口,芷寧骑上车准备回家,他鼓起勇气想叫住她,剎那间前方窜出了人影挡在她正前方,是之前在教室里突然大笑的男孩。 他叹了口气,打消了把信给她的念头,现在不是时候。 得知男孩不敢回家后,他和芷寧决定一起陪男孩回家。 经过了一番折腾,两人终于安顿好小男孩,一起从男孩的租屋处离开。见芷寧一脸心事重重,他又犹豫了,真的要支持她走社工这条路吗? 回到家后,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告白信,这是他第一次想去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望着手中的信,又看看桌上师大寄来的通知书,再过一个礼拜后就要去台北了,芷寧也要准备期末考,他们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 再不告诉她就没有机会了。 下周一定要找机会把信交给她。 过了一周,两人又一起到了教室,芷寧很关心小男孩的状况,两人再次陪他回家。从陪小健回家,到遇到小健爸爸,再到离开小健住处,看着满脸担忧的芷寧,他突然发觉社工的工作很辛苦,也有潜在的危险性。 她真的可以承担这些负荷吗? 比起社工,老师对她而言会不会更好? 他不禁操心起来,开始动了劝她改考师大的念头。 隔天,辅导老师带了许多造型气球,老师在台前折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他拿了些许的气球在教室后面默默的做了起来,一边折一边庆幸自己以前参加过造型气球的社团。 他用许多不同顏色的气球作出了五彩繽纷帽子,拿起来看了看,又折了一个红色的大爱心固定在帽沿上。看着手中的帽子,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专属给芷寧的告白帽喔!」 他走向前把告白帽戴在芷寧头上。 教室里的孩子们全都开心的笑了,他满意的看着戴着告白帽的芷寧,期待她对自己说些什么。 然而芷寧只是把帽子取下来,还给他后便回了位子上。 他纳闷的看着帽子,是做得不好看吗? 课程结束,芷寧走出了教室,他赶紧带着帽子追上前去。「小寧,你不觉得那顶帽子很漂亮吗?我做了很久耶~」 「回家了啦!」 见她不理会他,他走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我送了你一顶帽子,那我呢?」 看着她的红色爱心气球,信藏在他手中。 芷寧给了他没折过的气球,他马上折成一个爱心,将告白信跟气球一起递了出去。「我们交换一下?」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告白。 芷寧别过头拒绝后便加速向前走去。拿着气球与告白信的手停留在空中,他感到有些失落…… 或许是我把信藏太好了,才让她没注意到…… 他自嘲了一下,随即调整好心情又跟上前去。 天空响起闷雷声,接着飘下小雨,两人走出校门口,芷寧回头跟他道别,他赶紧把握时间再一次拿出告白信,此时芷寧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他收回拿着告白信的手,静静的等她说完。 心怦怦怦怦的跳着。 「小健出事了!」 看她神情如次慌张,他草草将信塞回口袋里,示意芷寧坐上他的车后座,便快速往小健家骑去。 一路上他急速骑车,天空落下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全身都湿透了,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淋湿,一心只想为芷寧挡住所有的风雨。 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分担一切。 匆匆忙忙赶到小健家,两人急忙上楼,见小健跟爸爸在一起,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虚惊一场,他松了口气。 两人下了楼,见她又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满心不捨。 牵着脚踏车陪她走了一小段路,伸手进口袋发现告白信被濡得湿透,又看到她鬱闷忧愁的样子,他心想:今天信是送不出去了。 静静的陪她在骑楼下走着,看她心事重重,他明白芷寧对小健的用心与内心的无力,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改变的。 「你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在小健的心里留下了特别的位置,你表现得很棒。」他柔声安慰芷寧,希望她心情能好一点。 抱歉,我实在无法看你如此的不快乐,如果你在我身边,或许我还能照顾你,请原谅我不能再支持你的梦想了…… 心里下了劝她改考师大的决定。 此时,芷寧打了个喷嚏,他拿出毛巾小心温柔为她擦拭着头发。他一边擦拭,一边感受着从芷寧身上传来淡淡的发香,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样子,此时此刻他好想拥抱她,想就这么一直照顾着她、保护着她。 想到下周就要去台北报到了,他想直接告诉她希望她能一起考师大,然而话到口中却说不出口。 她会答应吗?会不会因此而讨厌他? 望着她明澈双眸,犹豫了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小寧,学校寄了通知信给我,我下礼拜就要去台北报到了。」 「恭喜你啊!听说台北很好玩,而且师大的美女也很多,终于你可以去看一看了。」她笑着对他说。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美女,我只在乎你一个人,你知道吗……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直视着她眼睛说道:「小寧,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啊?」 摸着口袋濡湿的告白信,他一定要找一个正式的机会把信交给她,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有东西要给你。明天你有空吗?」 见芷寧有些犹豫,他心里紧张了起来。 她会不会猜到我要向她告白,就不愿意见面了…… 见她终于点头答应,他松了口气。 约好隔天上午十点在行啟记念馆碰面,两人相互道别后,他便骑上车回家。 回到家,他赶紧冲了个澡,便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字跡模糊的告白信,经过这几天夜光天使辅导老师的互动,他对芷寧有更多的认识、更深的情愫,也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起她说话的样子,想起她俏皮的样子,想起她笑的样子,过去相处的画面縈绕在心…… 纸上模糊的字句已经无法完整陈述对她的感情,他拿起笔决定重新写下内心深处的感受,把自己最真实的心意告诉她…… 第八章、助攻 思念的心情,想对你诉说, 折成纸飞机,飞向了天空, 经过了暴雨,越过了狂风, 不知道何时,能到你手中…… 隔天一早,辰易在衣柜里翻箱倒柜,先是穿上黑色衬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太过正式,随后又换上了休间装。 「太随兴了,这样她会不觉得我很轻浮啊?」摇了摇头,他又马上脱了下来。 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衣服,却没有一件让他满意。妈妈见辰易明明很早就起床了,却一直没有出来吃早餐,对儿子反常的行为感到惑,便好奇的走进他房间。 看到平常不在意穿着打扮的儿子,今天却在镜子前来回仔细的比对着衣服,她立刻明白了。 笑嘻嘻的出了房门,看到正在看报纸的老公,她忍不住要分享内心的喜悦:「你儿子谈恋爱了。」 他闻话放下了报纸。「怎么这么突然?对象是谁啊?带回来我们看看啊。」 「我拿一下你衣服啊!」 不等老公回应,她走进卧室,从衣柜最隐密的地方拿出一套衣服,又进了儿子房间。「拿去吧!这是当初你爸的战服。」 他迟疑了一下,换上衣服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纯白上衣外搭深蓝色棉麻衬衫,搭配黑色合身牛仔裤,显现出他修长的身形与儒雅的气质,却又不会过于严肃与乏味。 「谢谢妈~」他感激的看着她。 妈妈点了点头,跟儿子比了加油的手势。 梳理好后,他再次打开告白信,默默看了一遍后,又收进了口袋,揹上包包便骑上自行车。 一路上,他紧张兴奋的在大街上骑着车,拂过耳边的风彷彿唱着轻快的歌曲,路树随风摇曳好像在对他欢呼,路上所有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经过了校门前方的道路,听到校门口传来嘈杂喧嚣的声响,他不经意看向校门口,停下了车。 校门口挤满了抗议的人潮。道路一片杂乱,前方拉起了施工警示带,施工警示带,施工车正在砍伐椰子树,倒塌的树干横倒在整条道路上,发出巨大声响,到处是散落的树叶。 想起穿越前的今天,那时的他站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抗议,然而陪伴他么多年的椰子树终究成了回忆。他看着眼前的椰子树,心中感慨:幸好穿越回来了,让这些椰子树又多陪了他一年。 回过了神,他继续往前骑着车。到了老街上,行经两排具有艺术气息,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五彩繽纷的灯笼在头顶上摇曳飞舞,左转弯进了宽敞的道路,经过一整排日式建筑,座落在蔚蓝晴空下的行啟记念馆就在眼前。 在树荫下停好车,他赶紧走进大厅里,由于才刚开放入场不久,除了柜檯人员外,馆内都没有其他人。他看了看手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便在馆内随意游晃起来。 走着走着,看到角落黑色的回旋楼梯,倏地他想起了之前写过的心愿笔记本。当时存着玩笑心态,在笔记本里写下的妄想,没想到他真的穿越,而今天真的要向小寧告白了! 他往楼梯走了过去,抬头往二楼看,只见到太阳氤氳的光晕从格子窗外透了进来,大厅寧静的氛围更添增復古神祕感,让人心嚮往之。 小寧会接受吗? 他们能顺利在一起吗? 内心紧张不安的躁动着,他合掌闭上双眼,低下了头。「心愿笔记本,请帮助我今天告白成功吧!」 「学长,」背后出现一声轻柔的呼唤,他回过身,芷寧穿着白色连身洋装,散发着淡淡香气,优雅的气质像朵出水芙蓉般站在他面前。「你在看什么呀?」芷寧偏着头看他,清澈无邪的眼神让她更加脱俗空灵。 看到眼前佳人,突然间脑袋一片空白,他呆望着她出了神,忘记原本要说什么了。 「学长?」芷寧又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吞吞吐吐的说:「你……你吃饱了吗?」说完后他马上又因为失态的表现而后悔,难为情的摸着脖子。 芷寧轻笑了一声,回道:「嗯,吃饱了。你呢?」 她的眼神尽是笑意与藏不住的温柔。 他嗯了声,深呼吸一口气,认真的看向她眼睛。「小寧,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专注的听着。 「我……」 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忽然间,眼角瞄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门后偷偷摸摸的晃来晃去。 这两个傢伙,不会是……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寧,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状况,我晚一点再跟你说好吗?」 见芷寧点头,他没好气的望向门口。「别躲啦!出来吧!」 昱辉跟又俊从门后贼头贼脑的探出头来,两人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 「唉呀!被发现了啊!」 「抱歉抱歉!有打扰到你们吗?」 辰易翻了个白眼,「你们不会是跟踪我才出现这里的吧?」 「唉呀!讲成这样太严重了!」 「我们就是刚在校门口看到你,就好奇跟了过来,看你在干嘛而已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唱双簧,一旁的芷寧不禁被逗笑。 「欸!对了,学校前面的椰子树被砍了你们知不知道?」又俊忽然转移话题,瞪大的眼睛藏部住内心的惊讶。 「椰子树真的被砍了?」芷寧一脸惊讶,她转头看向辰易,辰易点了点头。 又俊往芷寧方向靠近了一步,「真的啦!我刚本来要去学校打球,结果骑车到学校看到施工车正在砍椰子树,吓了一大跳……喔,更正,我没有跳,是吓到忘了跳!」 「不好笑。」昱辉在一旁白了他一眼。 「椰子树是学校的传统,学校为什么一定要把椰子树砍掉呢?」 又俊又更靠近了芷寧,「你想知道吗?」 见她点头,他乾脆直接凑到她耳边,「我听说啊……」 眼见又俊靠芷寧那么近,辰易皱起眉头,故意大声说:「前面的文创聚落听说满不错的,我要去看看囉!」说罢,便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学长我也一起。」芷寧看见辰易走出大门,也跟了上去。 「你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戏』吗?」昱辉调侃的看着一脸尷尬的又俊,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剩又俊一个人留在原地,他语气酸溜溜的说:「小气!」接着也跟了上去。 行啟记念馆前的文创聚落有各种商品的小摊贩,四人走走看看悠间的逛着,昱辉和又俊走在后方,两人偷偷小声讨论着。 「欸!你看他们在一起了没?」又俊一脸八卦的指着芷寧和辰易。 昱辉瞄了他们一眼,摇头说:「看起来还没有,还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还差一个『表白』啦,你这个呆子!」昱辉敲了一下又俊的头,又俊摸了摸脑袋继续问:「那辰易干嘛不表白?」 看着辰易的背影,昱辉满脸自信的说:「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我们两个。」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帮他表白?」 昱辉又大力敲了一下又俊的头,「是帮他们製造机会啦!你这个呆子,人家女生喜欢的人又不是你,你去表什么白。」 又俊按着发疼的部位,一脸哀怨的说:「那……你有什么好方法?」 两人窸窸窣窣的热烈讨论,辰易走在芷寧身旁,往后瞄了他们一眼。 如果不是这两个程咬金,他早就把表白信给芷寧了。 他们说不定现在已经…… 又一次无奈的叹气。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四人逛完了文创聚落,昱辉搭上辰易的肩,「我饿了,中午去哪吃饭啊?」 辰易皱起眉头看着他,这两人怎么还不走啊…… 「不如来我家吃火锅啊!」又俊说道,「我家最近刚好新进了一款的冰淇淋,你们不是有火锅券?刚好可以来吃啊~」 芷寧听见又俊说的,转头问辰易:「他说的火锅券,是上次在园游会上得到的那个大奖吗?」 「喔,那个火锅券是上次园游会我爸……呜……呜……」又俊正想说明,很快被紧张的辰易摀住嘴。 辰易转向芷寧说:「对对对,就是那个。小寧,那我们中午一起吃火锅吧?」 芷寧点了点头,手指着树荫下。「那我去牵车囉~」 待芷寧走远,辰易松开摀住又俊的手,「好险没穿帮……」他呼了口气。 「欸!你干嘛不让我说完啊!」又俊揍了他一拳。 他瞥了又俊一眼,要被你讲出来还得了…… 「赶快走了啦!对了,你上次说要送我两盘肉喔!可别忘了。」他指着又俊的鼻子,又俊马上回了他一个鬼脸。 「可是我火锅券给辰易了耶,那我怎么办?」昱辉从一旁插话进来。 「那你只能吃白饭配滷汁了。」又俊说。 「我也太可怜了吧?辰易你不会见色忘友吧?」昱辉眼巴巴的看向辰易。 「要不然……我的滷汁白饭也给你吧!」辰易笑着跑前跑去,三人打打闹闹的走去牵车。 又俊骑车领着三人到了火锅店,进入店里后,服务生带他们坐在最角落的四人桌。点完餐,又俊偷偷在服务生耳边说了些话,服务生便离去。 等候餐点时,四人随意的间聊。又俊开口道:「光良最近有一首歌很好听,叫〈童话〉,你们有听过吗?」 芷寧点了点头,「我昨天听广播的时候有听到这首歌,还满好听的。」 「你都听哪一台广播啊?」昱辉问道。 「我都听中广,他们除了放好听的流行歌外,还有让听眾callin的节目,主题满有趣的,我睡前都会听一下。」 「我知道!你说的是晚间十点的传情节目对不对?」又俊兴奋的说着,芷寧笑着点点头,「我昨天就是在那个节目里面听到〈童话〉这首歌的,有一位男生callin进去唱给他暗恋的女生听。」 「对!对!对!后来就表白成功了,超浪漫的!」又俊说完望了坐在身旁的辰易,他故意清了清喉咙说:「我记得那个歌好像是这样唱的,我愿变成……变成……歌词我有点忘了,欸!辰易你唱给学妹听一下啦!」 又俊顺势用手肘顶辰易,做球给他,辰易愣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会唱这首歌……」 「拜託!这首是国歌耶!你怎么不会?」又俊对辰易翻了个大白眼,帮你製造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会把握?他没好气又继续说:「那不然你会唱什么?」 「呃,我……」面对突来的问题,辰易一时语塞。 「他会唱〈断了的弦〉啦!」昱辉喝了一口红茶,窃笑看着辰易。 「白痴喔!你对人家唱〈断了的弦〉,是想跟她断得乾乾净净啊?」 又俊说完,昱辉喷出了口中的红茶,忍不住大笑的指着辰易说:「他对人家女生唱的就是这首歌啦!金价北七,哈哈哈哈……」 两人说得辰易脸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从反驳,他朝芷寧方向偷瞄了一眼,发现她抿嘴忍笑,他感到丢脸的低下了头。 完了,形象全没了…… 可恶,他干嘛顺势把这两个傢伙一起带来? 服务生推了推车过来,将餐点端到桌上,又俊拿出其中一盘肉交给辰易,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你拿去给她,要用『双手』。」 辰易不解的看着又俊,但仍按他说的端到芷寧面前。 「这是辰易特地为你准备的。」又俊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芷寧好奇的看向辰易,辰易则莫名其妙的转向又俊,不知道他在耍什么花样,又俊对着芷寧问:「你看这盘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肉片盘,盘中被捲起来的牛肉片,下方厚实的红色部分衔接上方的白色边缘,像极了好几朵红色玫瑰花,一旁还有如星星点缀的香菇、切成爱心形状的红萝卜片,及绿色蔬菜作陪衬,相较起其他摆置普通的肉片盘,眼前这盘看起来非常的高级精緻。 「这盘肉看起来好漂亮啊,不像食物,像一盘漂亮的玫瑰花束。」芷寧露出了微笑。 「你说对了!」又俊在芷寧面前弹指了一下,「这盘肉,就代表我们痴情男辰易所对你的心意,请你收下。」 「你在说什么啊?」辰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又俊。 「我们辰易很害羞的,不敢买真的花送你,所以这盘肉片玫瑰花,就代替真花送给你。」说完,又俊在辰易耳边说道:「我这个朋友够意思吧?帮你准备花束送给女朋友,这盘算你半价就好,不用太感激我嘿!」接着,他又回头看着芷寧,「学妹,你愿意收下他的心意吗?」 芷寧看着又俊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的昱辉捧着肚子大笑出声,「辰易……辰易的心意是一盘牛肉……哈哈哈哈……」 用完午餐后,辰易送芷寧走出火锅店,他不好意思的说:「我那两个朋友爱开玩笑,讲话都疯癲疯癲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啦!」芷寧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位学长很有趣,是很好相处的人,今天还满开心的,也谢谢你今天请的火锅,很好吃。」 说完,芷寧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呵欠,辰易见状,赶紧陪她走到自行车旁。 芷寧骑上自行车,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辰易说:「对了,学长,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是要说什么呢?」 望着她清澈双眼,心里涌上一股衝动,他伸手进口袋拿出了告白信,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小寧,我……」 「学妹,你忘记拿甜点了啦!」背后突然冒出声音,辰易回过头,看到昱辉和又俊手里提着提袋,笑嘻嘻的跑过来。 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这两个搅局的朋友。 他今天已经不知道叹了几次气了。 又俊跑到辰易身边,指着他鼻子说道:「你也真是的,女生最喜欢吃甜点了,怎么没记得帮学妹拿呢?」说罢,他又偷偷在辰易耳边低声说:「我帮你准备了本店最好吃的甜点给她,不用太感谢我啊!」他把提袋交给了辰易。 一旁的昱辉见状跟着附和:「辰易他实在太不体贴了,回去我们会好好教他的。」 五味杂陈望着手中的提袋,辰易迟疑了一下,递给了芷寧,「小寧,这是……给你的甜点。」 「谢谢。」芷寧客气的收下提袋。「那……我就先回去囉?」她抬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看着身旁两个大电灯泡,辰易也只能顺势点头,对她挥手再见。 「你回家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喔!」昱辉朝她挥了挥手。 她骑上自行车离去,又俊在她身后喊着:「学妹骑车小心喔!下次欢迎再来!」 原地留下又俊和昱辉高兴的挥手,和辰易愣愣的望着芷寧离去的背影。 ? 大字形躺在床上,他无奈的从口袋里拿出告白信。 后天就要去台北了,原本预计今天把信送到她手中,没想到却发生这么多意外。看着手中的告白信,心想:难道他的心意註定没有机会让她知道了吗? 脑海闪过许多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在她面前,好好的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的在意她、喜欢她,但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他拿出吉他漫无目的随意弹奏着。 「有你,我才未孤单,有你的陪伴,我才有靠山……」 如果当时勇敢一点,他们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爸爸探头进来,「辰易啊,客厅有你的电话。」 走到客厅接起电话,话筒传来又俊激动的声音:「辰易,我跟你说,你等一下再过十分鐘把收音机打开,要调到中广喔知不知道!」 「你说什么啊?喂?喂?」辰易对又俊说的话完全摸不着头绪,然而电话那头很快掛掉了。 莫名其妙的回房开啟收音机,按又俊说的调好频率后,便坐在一旁等待。过了不久,节目响起了开场音乐以及广播主持人语气高昂的开场白:「各位听眾大家晚安,欢迎收听晚间十点的传情节目,每天给你好心情……」 开场音乐结束后,广播主持人说道:「大家好,收音机旁我亲爱的朋友们,我是主持人小真,感谢您继续收听我们的节目。今天的主题非常、非常特别,非常欢迎大家一起callin进来和我们互动……」 他忽然想起中午火锅店的对话。 芷寧说过睡前会听一下中广,但又俊为什么特地打电话来叫他听广播呢? 广播中主持人继续:「不知道各位在人生中,有没有遇到过令人难忘的经歷呢?今天我们在节目里也请到了特别来宾,他也是现在一位很红的歌手,来到现场跟我们一起分享他人生中遇到的有趣经验。」 听着歌手和主持人说说笑笑的聊着那些有趣过往,辰易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又俊叫他来听广播。 难道是为了有共同话题跟芷寧聊天?拜託!他已经要去台北了,连跟芷寧表白心意的机会都没有,还哪来时间聊天…… 「真的非常好笑,很谢谢你分享这么有趣的事情给我们听眾朋友,现场我们也开放callin,让我们的听眾朋友打进来,一起聊聊曾经发生过什么令人难忘的经验……」主持人兴高采烈的说着,将广播重点转到听眾互动。 辰易不禁打起了呵欠,他想:与其听没有兴趣的节目,还不如赶快去睡觉,准备伸手关掉广播时,主持人接起callin电话,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天啊!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打进来了……」 「咦?!」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这该不会是…… 「你好哇!好有活力的听眾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陈又……欸!不行!不能说出我的名字,怕明天我会在学校爆红,哈哈哈哈……」对方哈哈笑着,很快停下,清了清喉咙,正经开口:「但我要先跟我一位朋友打声招呼……辰易!晚安啊!听到我打进来你有没有很惊讶呀?」 辰易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收音机,彷彿能想像又俊的嘻皮笑脸。 「你好神祕喔!这样我更想知道你的名字了呢!」主持人笑道,「不过你把你朋友的名字说出来,明天不就换他红了吗?这样没关係吗?」 「他红没有关係啦!我不要红就好,哈哈哈哈……」广播里传来又俊魔性的笑声,连歌手也不禁跟着笑了出来。 辰易皱起眉头,这傢伙到底想干嘛…… 「我们这位神祕的听眾朋友真的很可爱呢!那今天你想跟我们大家分享什么特别的经验呢?」主持人问道。 「其实今天我打进来,是想帮忙我这位朋友一个忙。」又俊停顿了一下,加大音量说:「欸!辰易!你看我这个朋友对你多好,不用太感激我啊!」说完,他再次被自己逗笑。 听着广播里又俊的笑声,辰易觉得很头痛,拜託真的不要再帮倒忙了…… 「为什么说你打进来是为了帮朋友忙呢?」 「喔,我朋友辰易啊,他就是……」 喀的一声,突然传出话筒另一端被接起来的声音,紧接着高分贝的尖锐女声响起:「陈又俊!你这么晚不睡觉在跟谁讲电话!」 一片沉默。广播里的主持人和来宾似乎都傻住,一时没人敢发出声音,过了半晌,才听见又俊颤抖的声音:「妈……这是广播节目,你先把电话掛掉啦……」 「我才不管你什么节不节目,这么晚到底在跟谁讲电话?!」又俊妈妈生气的大吼。 「原来这位同学叫『陈又俊』啊……」主持人不小心说出了口。 「还有你!」听见主持人的声音,又俊妈妈劈头就问:「你是谁?!这么晚跟我儿子在讲电话!」 听又俊的妈妈还在生气,歌手连忙出声缓颊:「妈妈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吵到您,其实我是……」 「还有你!」不等歌手说完,又俊妈妈那宏亮的嗓门继续逼问歌手名字,「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觉,明天不用上学了吗?」 接下来的时间,场面顿时失控,主持人跟歌手在节目里不住的道歉跟解释,而辰易早已在收音机旁抱着肚子笑到不能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又俊和妈妈一起掛了电话,歌手忍不住在广播里跟主持人说道:「今晚所发生的事情,还真是令人难忘啊……」 ? 辰易在校园中走着,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转身环顾了校园四周,这是他留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台北了,一想到要离开这待了那么年的学校,心里竟然有些不捨。 走进了教室,同学们正围着又俊,嘲笑前一晚打进广播的事情,想起昨天发生的经过,辰易忍不住笑出来,凑上去调侃起又俊:「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当着全台听眾被自己妈妈骂,哈哈!」笑着,他拍拍又俊肩膀,「陈又俊恭喜你,你红了!」 又俊生气的反驳:「还不是为了帮你跟心爱的学妹表白,我牺牲这么大,你没安慰我也就算了,居然还笑我。」说罢,他又转向一旁笑到弯腰的昱辉:「都是你啦!出什么烂主意……下次不听你的了!」 从抽屉拿出一叠整理好的书,到图书馆还清后,他轻松的从行政大楼走出来,正好看到芷寧从圣母亭走了过来。 好巧,现在身边也没有程咬金,如果等等告白,应该是个好时机吗? 芷寧看见他,远远朝他挥挥手后,笑着跑了过来。难得见她这么开心,等她跑到他面前,他好奇迎上前:「嗨!小寧,什么事这么开心?」 「学长,」芷寧笑着说道,「昨天打进广播的那位学长,他还好吗?」 辰易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昨天也有听广播啊?」 芷寧点了点头,抿着嘴笑。「本来听到你的名字很惊讶,后来听到又俊学长妈妈的声音,就更惊讶了……」 气氛正欢乐,这时芷寧再度开口:「学长,又俊学长昨天说要帮你忙,是指什么啊?」 望着她的双眼,他再次想起了告白信,「呃,可能是……」他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努力挤个理由出来。「可能是……怕我不开心,要让我多笑一点吧!」 芷寧听完后又笑了出来,看着她的笑容,辰易再度感到内心一股悸动。 不行,他不能再拖了! 从口袋拿出了告白信,声音颤抖的递到芷寧面前:「对了,我有东西想要给你。」 她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缓慢伸出手准备接过信,突然辰易后方伸出一隻手快速的夺走了信。 不会又是那两个傢伙吧!他立即回头,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正是紧绷着脸,身着绿衣军服的教官! 只见教官展开信纸,声音低沉的把信唸了出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学校制服,散发着与眾不同的气质,深深吸引着我……」 「教……教官……」辰易眼神惊恐,不敢多说一句。 这状况,比那两个程咬金杀出来还糟糕。 芷寧和辰易两人立正站好,而教官不予理会,继续唸着手中的信:「我一直在找寻你的影子,你的笑容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不曾离去……」 教官把信放了下来,瞪着辰易:「我也穿着制服,散发与眾不同的气质,你怎么不找找我的影子呢?」 面对教官的质问,他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教官指着两个人鼻子说道:「男女同学在学校传递非正当交流书信,要记过的,你们都知道吧?」说罢,教官转过了身,「你们两个,跟我到教官室。」 芷寧一听到要记过,难过的眼泪充盈双眼,看起来楚楚可怜。辰易倒是不怕,只是想到芷寧因为自己的关係要被惩处,他非常自责,内心焦急不已。 望了一旁快哭出来的芷寧,又看看前方教官的背影,他把心一横,大步向前,迅速从教官的手中抽走信,便一把拉起芷寧的手往回跑。 教官愣了一下,望着空空的手心,等他反应过来,两个人已跑得远远的,他错愕的看着那两道背影,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有学生被他抓到还敢跑掉的,「你们……你们两个给我停下来!」 辰易拉着芷寧在校园中逃跑,教官追了过去,追出圣母亭,远远看到两人影子消失在自习室的转角,便往自习室方向向继续追。 用力推开自习室大门,里面的学生全都抬起头,讶异的望着他,教官扫视整间自习室,没找到两人身影,又转往门口的楼梯探头向下看,地下室黑漆漆的,似乎没人,再往二楼跑了上去。 地下室,辰易和芷寧躲在这里,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背贴着墙壁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听到往楼上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辰易终于松了口气,弯下腰大口的喘着气。 等调匀了呼吸,辰易眼神抱歉的看着芷寧说:「抱歉啊!刚刚听到教官说要记过,我不想害你……」 他都做好芷寧生气的准备了,她却突然笑出声,让他十分疑惑。 她笑完后,淡淡的开口:「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叛逆的事,」她转头看着他,「原来被教官追,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辰易好奇反问。 「就是……跑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拼了命的往前跑,」说到一半,她又笑了出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运动细胞不好,不过今天我发现……」 「发现什么?」 「我其实跑得还满快的。」 听见她说的话,他也跟着笑了出来。「嗯,是还满快的。」 两人笑了一阵子,他好奇的问她:「不过,你小时候要被处罚之前,都没有跑给大人追过吗?」 芷寧摇了摇头,「小的时候我妈妈很认真栽培我,从小我就一直被人家称讚聪明乖巧,称讚到后来,我连一点点坏事都不能做了,好像只要稍微任性一点,就是退步、就是不懂事。」 听了芷寧说的话,他也回想起小时候的样子,「我跟你刚好相反,小时候我很不听话,大人在教我时,我明明会的东西也故意装不会,大人教烦了,气到要揍我,我就跑给他们追,哈!」 「明明会却故意装不会,我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耶~」 「不过因为大人以为我很笨,所以我只要偶尔表现得好一点,大人就会很感动,觉得我终于懂事了,」辰易摸了摸鼻子,「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又对我失望了,哈哈!」 她呼了一口气,眼神无奈的望着前方,「我不想再当符合别人期待的好孩子,包袱好重,我想任性一点,做我想做的事。」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辰易转头看着她。 「我想去玩,想去好多地方玩,我想去逛街吃美食,还想去看海,也想坐船……」她眼神发光的说着,突然语气又转为失落,「可是现在只能读书,每天读书,不停的读书……」 看着眼神黯淡的她,他想为她做点什么,只要她能开心起来。「那如果是现在,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现在吗……」芷寧低着头思索了一下,靦腆的说:「我想听你唸一次。」 「唸什么?」辰易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向他手中的信,娇怯的看着他说:「教官唸得不好听,我想听你再唸一次。」 瞬间意会,辰易一张俊秀的脸胀得通红,他木訥羞涩的打开了信,透过一楼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慢慢的将他的心意,唸了出来: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你穿着学校制服,散发着与眾不同的气质,深深吸引着我。 那次过后,我一直在找寻你的影子, 你的笑容、你的自信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不曾离去, 不愿错过,因此我把握每一次能和你相遇的机会, 幸好命运让我和你的人生交会, 你眼里的在乎、和你的羞涩,都让我分分秒秒喜悦。 我不敢奢求、也不敢妄想, 那藏在心底深深的情愫,十年也不会忘……」 唸完后,辰易走到了芷寧面前,低头望着她的双眸,「小寧,我……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地下室的视线不太清楚,他只隐约感觉芷寧正看着他,迟迟没有答话。 持续几十秒后,他尷尬的低下头,小声的开口:「当然也不一定要答应啦,我、我只是……」 忽然间,他感觉芷寧靠了过来,紧接着一种软软的触感迅速贴上他的脸颊。 芷寧在那一瞬间吻了他。 辰易愣了半晌,心中的烟花一连串爆炸,他开心握住芷寧双手,小心翼翼屏着呼吸,慢慢的靠近她的脸蛋,闭上双眼,轻轻吻上那柔软的唇…… 第九章、渡轮 最初的相见,是与你的初次邂逅, 最美的天气,是有你陪伴的气候, 最甜的滋味,是香草留在你的唇边, 最终的祝福,是恋恋不捨的放手…… 火车站前,一名长发及肩的少女,静静的站在这里等待。她穿着咖啡色宽松的露肩上衣,搭配白色的及膝长裙,那头柔顺飘逸的秀发从缀有褐色蝴蝶结的米色编织草帽,顺着后颈倾泻而下,披在白皙的双肩上。再衬托手提着的米色针织手提袋,浑身脱俗的气质让经过的人不禁多看她两眼。 一台计程车行驶而来,速度渐慢停下,辰易提着行李下车,小跑步到少女面前,「嗨!小寧,你等很久吗?」 芷寧微笑的摇了摇头,粉红色的唇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辰易原本想邀请芷寧陪他一起去台北,但又担心太唐突,正当他还在头痛时,没想到是她主动开口提出。此时见到芷寧,他感动万分,不禁温柔的道出内心话:「小寧,谢谢你,昨天听你说要陪我去台北,我高兴了一整晚。」 闻言,一抹红霞染红了她的小脸,「今天是学长去台北的第一天,我……我是你女朋友,本来就应该陪你,而且我没去过台北,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 「那要委屈美丽的小寧先陪我去放行李,之后就带你到处去吃美食,怎么样?」辰易点了芷寧鼻子一下,「而且,既然你是我女朋友,就别叫我学长了,毕竟……」 他俯身靠近她脸庞,望着她双眸,「……哪有学长学妹会这样的?」说罢,他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芷寧的脸更加胀红,娇羞的如一朵盛开的鲜艳玫瑰,他看得心花怒放,迫不急待牵起她的手,两人走进车站买票,便愉快的走进月台。 北上的自强号缓缓驶进车站,他让芷寧先进入车厢,自己拖着行李跟在后面,没多久便找到座位坐了下来。 辰易递了一瓶饮料给芷寧,芷寧则从包包里拿出了饼乾,两人边享用点心,边欣赏窗外风景聊天。从火车经过的商店,到横跨马路的高架桥,再到绿油油的稻田,每个景色都能让两人说个没完。 火车行驶到中部,芷寧开始感到疲倦,小小打了呵欠,打起盹来。辰易看见了,便将她的头靠上他肩膀,让她躺得舒服些。感受着从芷寧身上传来的淡淡发香,他轻靠着她额头,感觉此刻是如此的幸福,望着窗外的他,嘴角不自觉的微笑。 「小寧,起床囉~」不一会,辰易轻唤起睡熟的芷寧,她瞇着眼睛,慵懒的回应:「嗯?怎么了?到了吗?」 「还没,你看外面。」辰易指着窗外,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顺着辰易比的方向看出去,一架飞机正从地面上起飞,斜而笔直的切开蔚蓝的天,「好漂亮哇!」芷寧睁大双眼,原本的睡意顿时全被赶走,她惊喜的看着眼前景象,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飞机起飞的样子。 「以前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近的看飞机起飞~」她兴奋的说。 望着她开心的表情,让他很有满足感,他多么希望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给她幸福。 下巴轻靠上她的肩膀,他在芷寧耳边轻声开口:「等我赚钱了以后,我们一起搭飞机去国外旅行,好不好?」 芷寧偏过头看着他双眼,开心的点了点头,他趁机轻轻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两人依偎着彼此欣赏窗外的美景。 ? 走出台北车站剪票口,芷寧惊讶的看着站内满满的人潮,每个人都匆忙快速的赶路,「没想到生活在台北的人这么多!」 一位身穿合身套装,手拿着咖啡的女性上班族,脚踩高跟鞋,轻快的从她面前走过,见她眼神跟着对方背影远去,辰易不由得感到好奇:「怎么了?」 芷寧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很羡慕这些光鲜亮丽,看起来干练俐落的小姐们,她们看起来好有自信,真希望未来我也可以跟她们一样。」 他对芷寧一笑,望着她的眼神满是宠溺,「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有自信、最漂亮的女生。」说罢,他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走出车站,穿越几条马路,来到一间回转寿司餐厅。辰易和服务生报了订位资料,芷寧看着挤满人的餐厅,又是一阵惊叹,她没想到台北的人会这么多。 他拿了菜单给她,两人看着菜单上的照片飢肠轆轆,等服务生带位后,他们点了一桌子的菜,有炙烤扇贝、奶油鲜虾、乳酪牛肉、明太子鮭鱼等,还有另外点了手卷炸物,两人大快朵颐的享受起美食。 两人吃饱走出餐厅,再慢慢散步回捷运站,买了两张往古亭的车票。两人走在偌大的捷运站里,想起刚才辰易方向清楚的找到捷运路线并购票,她心生佩服。「刚刚在看路线图时,我觉得很复杂,可是我看你马上就看懂了,真的很厉害呢!」 辰易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芷寧又继续说:「而且刚走进地下道时,我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可是你都很清楚,完全都不会迷路,真的、真的好厉害啊!」 「开玩笑,我可是要让你放心依靠的男朋友耶~」嘴里说得轻松,他没告诉她的是:其实前一天晚上,他已花好几个小时查询台北的交通资讯和美食讯息,即使台北车站地下道太过复杂,甚至让他一度焦虑的差点失眠,幸好最后摸索出一套理解方式,也凭藉着良好的方向感找到正确的路。 到了师大校门口,芷寧望着眼前復古建筑的大门,中世纪歌德建筑风格彷若古堡的校舍,深深被眼前的古蹟所吸引。走进校园内,她欣赏着每处角落里的景观艺术,情不自禁的讚叹道:「这学校好美啊,真羡慕你可以在这里读书。」 「如果你喜欢这里,明年要不要也跟我一起考师大呢?」辰易温柔的看着他,见她似乎没有拒绝,他心里浮现了一些想法…… 比起未来当社工,可能遇上那些危险的烦心琐事,或许这个选择对你更适合。 而且如果你也考上师大,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跟我一起考同一间学校吧! 望着有些犹豫的她,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放好行李后,辰易俯身看着芷寧的眼睛,「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芷寧见辰易神祕兮兮的样子,她露出好奇又满心期待的表情。 他牵起她的手走出校园,很快便再度回到捷运站,辰易对芷寧说道:「等等要去的地方有一点距离,坐车需要一段时间,我们都先去一下洗手间,再一起去搭车吧?」 芷寧点了点头,先让辰易进去洗手间,自己在外面慢慢逛着,看到一旁的咖啡店,她忍不住被橱窗内的蛋糕吸引住目光,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甜点,令她像个孩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瞧着。 辰易走出洗手间,见到芷寧盯着咖啡店的透明橱窗,他默默走到她身后,伸出手轻轻抱住她。吓一跳的芷寧转头看见他,轻轻打了他一下。 他笑着赔罪,转移话题:「小寧,在看什么?」 「你看这个蛋糕,好漂亮呀!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芷寧指向橱柜内,是一个精緻花型外观,顶端有着新鲜大颗草莓与白巧克力扇形花边点缀而成的柠檬塔。 「想买来吃看看吗?」他拥着芷寧,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这时,她才注意到价格,见标籤写着180元,只是嚥了一下口水,言不由衷的开口说:「我刚刚吃得很饱,还不饿啦……那换我去洗手间了,我们等等赶快出发吧!」说完,她挣开他双手,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辰易看看这让芷寧很有兴趣的柠檬塔,小小的价格相当不斐,若在家乡云林,同样价位都可买一整个蛋糕了。不过……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会尽力去满足她。 等芷寧出来后,辰易笑咪咪的迎了上去,并将刚才买的蛋糕盒递给她,「小寧,这给你。」 芷寧先是惊讶,接着心疼又生气的开口:「这……这很贵耶!我不是说不要了吗?你怎么买了呢?」 知道她是捨不得他破费,辰易瞇着眼看着她说:「谁说要买给你的,原本是要自己吃的,谁知道突然就不想吃了,蛋糕又不能退,就只好拜託你帮我吃囉~」 「你骗人~」芷寧跺了地板一下,转过身背对他说完剩下的话。「再说了,这些钱都是父母辛苦赚的,本来就不能随便乱花。」 眼见芷寧气呼呼的样子,他赶紧低声安抚道:「好好好~下次要买东西前先经过你同意好不好?别生气了嘛~」接着,他伸手抱住她,语气充满温柔,「对了小寧,你有看这次的校刊吗?其中一篇小说是我写的喔。」 芷寧摇摇头,他继续说:「其实今天买蛋糕的钱,是从我稿费里出的,所以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也算是我对你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好不好?」 芷寧回过头惊讶的看向他,「你有投稿小说到我们校刊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看你,都不关心自己男朋友。」见芷寧注意力被转走,也没那么生气了,辰易故意酸溜溜的开口,同时伸手捏了芷寧鼻子一下。 她揉了揉被捏的部位,好奇的继续问:「那你写的……是什么样内容的小说啊?」 「呵呵,不是应该赶回去欣赏你厉害的男朋友的巨作,还直接问作者写了什么,我这个男朋友在你心里也太不重要了吧?」辰易故作责怪的看着芷寧,她不好意思的吐舌头。 「好了我们要赶快进站,不然再晚一点你还要坐车回家,很多东西就玩不到了。」说罢,他将蛋糕交到芷寧手中,「这个你就收下吧!」 芷寧既抱歉又感激的看着他,「那等等我们一起吃这个柠檬塔?」 辰易突然心生一念,面露淘气的笑容,用气音说起话,如他所料,为了听得更清楚,她将耳朵靠了过来。 他小小声的说:「我吃你嘴边留下的就好了。」 顿时,芷寧的脸浮上红晕,娇嗔的打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滑舌?」 他低下身,再凑到她耳边说:「我很想嚐嚐看你唇边奶油的味道呢!」 看到芷寧瞬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露出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芷寧似乎是意识到他在开玩笑,连忙追着辰易打,两人边笑边闹的进了捷运站。 随着捷运从地下路线行驶到平面路段,芷寧靠在辰易身上,放松愜意的欣赏窗外风景,辰易向她介绍自己昨晚恶补的,沿途知名的景点与着名建筑物,从国际饭店、儿童乐园、到知名夜市,皆如数家珍的一一描述,芷寧也听得津津乐道。 一段时间后,一座高度按序递减的红色拱形大桥映入眼帘,芷寧惊呼一声,看到眼前呈拋物线、造型优美的拱形,如同彩虹般的跳跃到彼岸,远处翠绿巍峨的山作为背景,搭配海面上的倒影,形成一幅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 她情不自禁的说:「好美的景色啊~」 看着芷寧一脸陶醉,他想起中午默默下的决定,柔声的在她耳边轻语:「如果明年你也考上师大,就可以每个礼拜都来看这些美景了,我还可以陪你。」 芷寧望着眼前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海面,迟疑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看见她答允,他内心十分高兴,无论是否能成真,此刻他感到未来充满无限希望,他感动的抱着芷寧,一起享受当下的美好。 两人出了捷运站,广场中央一群人正在围观一座雕像,她好奇的走进人群中,才发现那是活生生的人所扮演的。无论是街头艺术表演,还是风景区的装置艺术,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有趣。她着迷的望着堤防边碧波荡漾的海面,又兴奋的像个孩子般,拉着辰易到处走走看看,辰易宠溺的看着她,「喜欢我带你来的地方吗?」 芷寧眼神发光的点点头,辰易牵起她的手,「这里还有很多美食小吃,今天都我请你。」看着芷寧脸上出现犹豫的表情,他紧接着补充:「放心,都只用我的稿费出,如果用完我会告诉你,你就儘管开心的玩,好吗?」 芷寧害羞又感激的看着他,他牵着芷寧的手,走进了车水马龙的街巷。一路上买了鸟蛋、甜甜圈、虾捲、鲜奶麻糬……两人边吃边逛,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散步到了码头,芷寧停下步伐,享受着吹来的海风,放松的远望海面上行驶的渡轮,辰易趁机走进一旁商店,买了支霜淇淋递给她,「这超级好吃的,给你。」 「别再买了,肚子装不下啦……」芷寧看着霜淇淋吐了舌头。 辰易笑出了声,「你慢慢吃,我先去买船票。」 「船票?我们要坐船吗?」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他瞇起眼微笑看着她,「我记得有人说过,想去玩,想去好多地方玩,想去逛街吃美食,还想去看海、坐船,对不对呀?」 芷寧露出靦腆的笑容,小声的道谢。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辰易故意闹她,她只好又大声的说了一次「谢谢」。 「我千里迢迢带某人来到这里,才听到一句『谢谢』而已呀~」辰易假装叹了口气。 芷寧听了露出害羞表情,迟疑片刻才上前,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下,他才满意的回芷寧一个轻吻。 买完船票,辰易走向芷寧等着的地方,却发现她似乎正看着某处出了神,手中的霜淇淋也没在吃。原本他也好奇她在看什么,却听她啊了声,手忙脚乱的擦起裙襬,似乎被融化的霜淇淋滴到了。 看到这一幕,他赶紧跑过去,拿出湿纸巾一起帮忙擦拭。清理完裙子后,他一边帮芷寧擦净双手,自责的说:「都是我,没注意到风大,还买冰给你……」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的,」芷寧说完,将霜淇淋凑向他,「这冰真的很好吃,我们一起吃吧,它就不会融化那么快了。」 听到芷寧说的话,辰易先是吃掉霜淇淋融化的部分,再和她轮流吃起剩下的部分。 芷寧吃过的冰,是间接接吻耶……辰易边吃边想着,暗自窃喜。 「其实……」芷寧缓缓开口,皱起眉头。「刚刚我看到了一个驼背的阿姨牵着她儿子,一位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但他的眼神有点涣散,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回过神的辰易前后东张西望起来,但遍寻不着她所形容的母子,他疑惑的问:「你说的这两个人,他们在哪里呀?」 「大概走远了吧。」芷寧犹豫了一下,「别管那些了,其实我的不安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别管那些了,不用太在意,应该没事。」 冰吃完了,两人擦拭完双手,辰易指向不远处停在岸边的渡轮,「我们赶快上船吧!」 两人手牵手走上甲板,进到船舱后,找了靠近船头的位置坐了下来。渡轮随着波浪上下摇摆着,迎面拂来的海风沁人心脾,格外让人舒服。 随着时间过去,上船游客越来越多,一阵风将发丝吹到芷寧脸上,她抓起发束偏过头拨到肩后,飘来的发香让身旁的辰易春心荡漾。 这时,一隻白鷺鷥从眼前飞了过去,他想叫招呼芷寧一起欣赏,却看见她正心不在焉的看着后方。 顺着她眼神方向看过去,有一名牵着青年的驼背妇人,正缓慢的走到船中央位置入坐。 见芷寧皱起眉头,面带愁容的样子,他出声呼唤她,「小寧,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回过了神,朝辰易笑了一下,又回过头和他一起继续看海。 但不一会儿芷寧又悄悄侧过头,他感到纳闷的跟着回头看去,还是那对妇人和青年。只见青年眼神空洞的坐在座位上,妇人从塑胶袋拿出银色金属物,从中取出指甲剪,好声好气的对着青年说:「方貽,妈妈帮你修一下指甲啊。」 说完,妇人握起青年其中一隻手帮他修指甲,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被服侍。坐在母子俩旁边的女乘客见状,露出厌恶表情,并起身换到其他的座位。 看样子应该是一对母子来出游坐船,他不懂为何芷寧那么注意他们,又为何她看起来……如此害怕? 「呜——」船头传来了汽笛声,渡轮缓缓的发动,行驶过水面激起白色翻滚的浪花,乘客们都欣喜的看着海面上浪花。 看着芷寧仍面带愁容,没有专心看海,他想拉回她注意力,便牵起她的手,指着对岸说:「听说对面的炸马耳很好吃,等等我买几个给你带回去,坐车时肚子饿了可以吃。」 芷寧只是应付的点点头,依旧心神不寧的样子,他俯身抱住芷寧,轻声安慰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不安,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至此,他亲了她的小手一下,「再过没多久你就要坐车回去了,我们相隔两地,下次见面不知道要隔多久。所以现在,我只想好好把握和你相处的时光,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时是快快乐乐的,你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吗?」 他朝向她温柔的微笑,芷寧听见他的话,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他也放下心中的石头。 两人一边看海一边规划接下来的行程,正当他们讨论到一半,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只见那名青年将手放在前座年轻女乘客的头发上,来回抚摸着,脸上还浮现猥琐的笑容,让女乘客吓得花容失色,一面想闪躲,一面害怕的大声尖叫。 「给我放手!」女乘客身旁有个手臂绣着刺青、身材壮硕的男子,用力抓住青年的手腕,怒不可遏的看着对方。 青年痛得发出了哀号声,一旁的妇人赶紧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儿子不是故意的,请你放手不要吓到他,我求求你……」 妇人不住的道歉,男子指着青年的鼻子,语气威胁的大吼:「你再碰她一次给我试试看!」 青年完全不怕,反而斜眼瞪向男子,让男子整个人火气上来,握拳作势要揍人。女乘客急忙拉住男子,劝说出来玩不要惹事,一边起身要换到其他座位。这时青年突然从妇人手中夺走了什么,并朝着男子大力一挥,男子啊的一声惨叫,他的手臂上被划出长长一道刀痕,伤口涌出大量鲜血滴到地面上。 青年拿的金属物原来是一把多功能型的瑞士刀,闪闪发亮的刀片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跡,船上瞬间一片譁然,乘客们纷纷起身散开,要远离暴风中心。男子见自己被砍伤,愤怒的朝青年脸颊用力挥拳,青年应声倒地,很快便晕头晃脑的扶着座位爬起来,鼻子和嘴角都流出鲜血。见男子还想再追击,妇人害怕的尖叫,整个人抱住青年保护他。 船上人群吓得全挤到船的边缘,现场一片混乱。 芷寧害怕的缩在座位上,辰易挡在她身前,专注观察着青年和男子的动作。 他们的座位在船头,应该还算安全,但不能大意。 突然间,青年大吼一声,他用力挣脱开了妇人,朝她一推,妇人的头正好「碰」的一声撞到椅子,似乎晕了过去。脸上还掛着鲜血的青年也不懂得擦,像发了疯似的高举瑞士刀,胡乱挥舞起,乘客们吓得四处乱窜,却被困在海中央的船上无处可去,整艘船瀰漫恐慌的氛围。 一名工作人员试图从侧边靠近要制止他,才刚碰到青年肩膀,青年突然将刀刺向工作人员,幸好对方及时弯下腰闪过攻击,但青年持续刺击猛攻,等到工作人员退到船尾无处可逃,便眼红发狂的继续追击,却不小心踩到什么重摔在地,一个微微变形的宝特瓶滚了出来。 一位行动不便的乘客逃得较慢,青年转而朝乘客方向猛刺,另一名工作人员迅速拉走了他,然而乘客的小腿仍被刺中,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一些船尾的乘客吓得不小心掉进海里,在水面上浮沉大声呼救。 船上乱成一团,到处是害怕的尖叫声与令人惊骇的景象,彷彿人间炼狱。 看青年愈渐逼近,辰易连忙抓起芷寧的手往船头方向跑,却有名乘客从旁边窜出将芷寧撞得跌坐地上。 「小寧!」他赶紧回头推开人群,将芷寧扶起。 但芷寧却看见了什么,双眼瞪大,尖叫着推开他。 被推开的辰易正好闪过青年的刀,他趁青年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时,反身将他推倒在地,顿时一股刺痛,青年的刀不甚划伤了他手腕。紧接着,两位勇敢的男乘客,拿着雨伞轮流打向青年,趁着青年被打得无力招架,两位工作人员赶紧拿绳子,綑绑住青年手脚。 眼见青年被制伏,辰易着急的回头寻找芷寧,却看见她倒卧在血泊中。 「小……小寧!」 他那时顾着反击,没注意到关键。 是因为芷寧将他推到了一旁,他才顺利闪过青年的挥刀,但那一刀却落到了芷寧身上。 见瘫倒在地的她,胸口上鲜红的血花越开越大,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立即蹲下身扶起她,望着她失去血色的脸蛋,他一阵鼻酸,眼泪从脸上滑落,心疼的将她拥入怀,「小寧……小寧……」 他拿手帕想替她止血,但压住胸口的手帕没多久便被血染红,他握住她的冰冷的手,想传达体温给她,但那手却变得越来冷,「小寧……你不应该……不应该把我推开的,我寧可挨刀的人是我啊……」他哽咽的说着,压住她胸口的手不断发抖,芷寧望他,但她双眼空洞没有一丝生气,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滑到发丝上,随着意识逐渐模糊,握着他的手无力的垂到地上。 「小寧……你醒醒……小寧……」他恐惧的喊着她名字,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泪水一滴滴落在她脸上,带走她脸上的血痕。 「都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把你保护好……」 「小寧……你醒醒……不要离开我……」 他痛苦的吶喊着,然而躺在手里的她再也没有反应,这让他彻底崩溃了,埋进她怀里撕心裂肺的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与救护车的声音,他发现船已是停靠到岸边,赶紧抱起芷寧,步伐踉蹌的走出船外。 他穿过人群将芷寧抱上救护车,救护人员围过来替她作初步急救,「伤患瞳孔放大,疑似ohca,要立即送医。」 他想跟着上车,却被另一位救护人员拉住,对方眼神充满关切。「先生你的手受伤了,我先帮你作个处理。」 「不行,我女朋友在救护车上,我要去照顾她。」他流着眼泪哽咽说道。 救护人员赶紧抚:「先生你的手正在流血,我先赶快帮你包扎,再带你一起去医院好吗?」 他还是摇头,然而救护车已经迅速关上门,往远方疾驶离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地上,医护人员一边帮他包扎伤口,一边对旁边喊:「学妹,你可以帮我从车上拿笔记本过来吗?我要记录一下现场状况。」 「笔记本……笔记本……」他喃喃自语的重复着,猛然站起身,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止,跑到路旁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请用最快的速度开回斗六!」辰易声音颤抖着。 坐在计程车内的辰易,脑海里不断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一年前所写的心愿笔记本,他直觉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绞尽脑汁的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心愿笔记本是在行啟记念馆发现的,行啟记念馆这个地方是…… 猛然,他想起歷史课本写的「归顺式大屠杀」,过去日据时代,纯朴的祖先为了纪念裕仁来台行经斗六,因此集资兴建公共建筑——行啟记念馆,然而在归顺式大屠杀里,这些抗日份子被劝降后,即遭日人机关枪扫射而当场死亡,遭到屠杀的抗日份子被埋葬于「社口公墓」。而行啟记念馆正好位于斗六社口里,代表这些过去歷史,都是在记念馆附近发生的。 过去那些渴求自由而被牺牲、心中有所不甘的意识,难道还留在记念馆里面? 那本心愿笔记本,会不会其实是那些意识受到感召而聚集而成? 我之所以会看到心愿笔记本,是因为心里有想达成的心愿,才召唤了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心愿笔记本帮我达成了心愿,所以作为心愿的代价……才取走小寧的性命? 今天之所以发生这事件,不只是自己带小寧来这里玩,要回溯到最早,都是因为许下想要当小寧男朋友的心愿才发生的…… 如果要救回小寧,他可以怎么做? 好多疑问在心中没有答案,他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此时此刻只想快点找到心愿笔记本,好解开这一切的谜题。 抵达行啟记念馆门口,辰易下了车便直往里面衝去,很快被馆内人员伸手拦住:「先生不好意思闭馆时间要到了,我们准备关门了。」 「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忘在里面,让我进去找一下,很快就走。」他急忙说道,馆内人员听了便点头放行他。 他跑到二楼,在狭小的走道上到处寻找,又衝下阶梯四处在馆内张望查看,来来回回好几趟,却遍寻不着心愿笔记本的影子。 心急的他瞄到隔壁没找过的厅堂,快步走了进去,终于在角落看到熟悉的金色光影,他赶紧捡了起来,翻开第一页,然而上头早已被写上一段文字: 有缘一切皆随缘,无缘一切皆成空, 有缘无缘天注定,紧握强求亦不得。 若为强得逆天行,付出代价终归零。 他脑中一片空白,难道真如他所想,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他回到过去改变了歷史?只因为他想认识她,希望他的人生中有她? 所以,小寧的人生轨跡被改变,来了不该来的台北,才因而受害……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芷寧在圆环喷水池前的画面,她当时望着远方悠悠的说:「过去台湾被殖民的时候,许多人渴望自由,虽然最后达成了心愿,但是代价是牺牲了许多人的生命。」 今天会发生这些事情,是因为自己写下希望能和小寧在一起,所以她才被牺牲了? 如果他没有让芷寧陪他去台北,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场意外?不!就算芷寧没有开口,他还是会约她去,这件事还是会发生。 如果他没有为了芷寧去考师大,他们就不会去台北,这样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件事发生?不!还是会发生,只因为他写下心愿。 所以……所以……他根本就不应该跟她表白!如果他们不曾在一起,他的心愿没有被达成,而这所有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芷寧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他。 笔记本封面的金色文字散发迷幻诱惑,让人扑朔迷离,忍不住身陷其中。心里有如万针扎心般的刺痛,他再度翻开第一页,文字在他眼里逐渐模糊,却在心底如刻印般的更清楚,一遍一遍提醒他,也一遍一遍刺伤他…… 无缘一切皆成空,紧握强求亦不得。 服务人员关门的声音将他拉回思绪,没有时间了!赶快行动。 只要能救回小寧。 赶紧翻开下一页,看着眼前的空白,原想写下他们从来不曾认识过,然而握住笔的手停留在空中,怎样也写不下去……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抹去我们的回忆,我没有办法放下你…… 一阵鼻酸,眼泪逐渐滑落,滴在笔记本上,眼见服务人员在门口催促着,他擦去眼泪,提笔在空白处写下:「请让我回到和她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如果我们真的没有缘分,我愿意修正我们的过去,只愿她好好活着。」 闔上笔记本,将它放回原位,他立即转向窗外,外头景色和刚进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而馆内人员还在催促他离开。 为什么没有回到过去?心愿笔记本没有起作用吗?他回头想拿笔记本再重写,然而笔记本已经不在原位,完全凭空消失,任凭他找遍整个馆也找不着。 「难道祢非得要取走小寧的性命不可?就不能让我回到过去再修改一次歷史吗?!」 他生气的怒吼,用力捶打着墙,馆内人员听到声音立即衝了过来,神色担忧的看着他。「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不理会对方问题,逕自走出大门外。走在街上,他绞尽脑汁的想着其他办法,却依然束手无策。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种回到过去的状况…… 他心里既害怕又愤怒,忍不住在大街上跑了起来,不知跑多久后,不小心被路旁的拒马绊倒了,他摔倒在柏油路上,手和脸都佈满擦伤。 辰易无力的倒在地上,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难道没救了吗?真的一切都没救了吗? 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驀然间,瞥见路面上映着温暖的红光,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一整排红色的灯笼,随着灯笼看去,看到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土地公庙。 回想起几个月前,他和芷寧一起来逛老街,并在庙里拜拜的画面,心头涌上一股激动,他蹣跚的走进眼前古老的庙宇里,望着顶戴宰相帽、法相庄严慈眉善目的神像,一股温热满溢了眼眶,他虔诚的跪了下来,朝着神像双手合十。 「土地公爷爷,我求求祢……求求祢给我机会,让我能回到过去,我愿意从此离开她的生活,让一切回归正轨,拜託请祢一定要保佑她,保佑她好好的活着,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涌入眼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许完愿,他伸手抹去脸庞上的泪痕,和煦微风吹拂在身上,整颗心似乎也在无形中渐渐平静下来。 「少年仔,拍谢!」一位老伯走到他身边,「我拿一下我的供品,十点了,我要准备回去开店。」说着,他从供桌上取走了水果,装进塑胶袋里。 「……十点?现在不是已经晚上……?」他愣在原地摸不着头绪,先是看了外头的灿烂阳光,又低头望向自己双手,手掌的擦伤与手臂上的包扎都不见了,他接着摸了摸脸,发现方才的擦伤也都消失了…… 瞬间他意会过来了,看向眼前的神像,他赶紧合掌鞠躬磕头,嘴里不住的说:「谢谢!谢谢祢!」说完,随即拔腿往行啟记念馆奔跑而去。 ? 行啟记念馆的门正大开着,站在门口的少女正远远朝向他挥手,身穿白色连身洋装的芷寧看上去清新秀丽,像一朵纯洁含蓄的百合,在喧闹繁杂中沉静绽放着淡雅美丽,与高雅脱俗的气质。他快步向前跑去,气喘吁吁的直望着她,将心爱的女孩从头看到脚。 太好了,她安然无事。 一抹红云掠过芷寧的双颊,她低下了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再仔细打量着芷寧,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才真正放下了心。 「你还好吗?有……不舒服吗?」芷寧羞怯又关心的看着他。 原本这天是要跟她告白的…… 他伸手进口袋,紧紧的压着那封告白信,看着眼前白晢剔透的脸庞,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倒卧在怀中的画面,斗大汗珠掛在她苍白的脸上,腥红的鲜血渲染了手帕…… 不能告白,他不能和芷寧在一起。 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心愿,害得芷寧牺牲性命。 他下意识将手又往口袋深处移动,忽然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之前在k书中心放在他桌上的平安符,为了找到平安符的赠与者,他一直带在身上。 而且,经过进一步查询确认后,他知道这是来自土地公庙的平安符,这或许……能保佑小寧平安? 「这个,要给你的。」他把平安符递了出去。 「这是……?」芷寧一脸疑惑的接过平安符。 「这个你带在身上,你不是想考高医吗?要好好加油,务必考上。祝你达成心愿,还有……要平平安安。」辰易望着芷寧,所有的痛楚、难过、与不捨都尽隐藏在心底,他佯装镇定,让显露出来的表情不带一丝情绪,「要记得收好。我还有一些事,先走了。」 往门口大步迈去,心痛的他又回过头,不捨的望向她。「对了,如果十年后你还记得,十年后的今天,我在这里等你。」 他看了她最后一眼,随即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离开大门时,一滴泪珠从脸上滑落,他望着天空祈祷,「小寧,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平安的活着……」 第十章、化解 寧可回到不认识前,因为害怕…… 只愿回到告白前,因为放不下…… 你在哪里?过得可好…… 你在哪里?我想知道…… 在大厅打完卡后,芷寧匆匆忙忙的走进办公室,东西都放好后,开始整理起桌面的资料。过了不久,一位身着衬衫的男同事,微笑着拿了两杯咖啡过来,「早安,芷寧,刚到公司啊?」说完,他放了一杯咖啡在她桌上,「我刚才泡咖啡不小心多泡了一些,乾脆就弄成一杯,给你喝。」 芷寧抬起头,为难的说:「仁昊,不是跟你说过不用帮我……」 「欸~我可没帮你准备喔!我说了,是刚不小心『多泡的』。」 见她无话反驳,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每天习惯喝咖啡,但刚看你这么匆忙的进来,差点又迟到了吧?」 芷寧微笑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笑了笑,手比着咖啡,「这咖啡豆的品质可不普通,是我特地请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倒掉可惜,你就当作是帮我喝掉吧!」说完,他朝芷寧眨了眨眼睛。 仁昊戴着细框眼镜,镜片下有着迷人的双眸,深如幽潭彷彿能看透人心,不笑时,眼神看起来深邃神祕;笑起来,眼睛清澈透亮,散发出耀眼光芒让人无法忽视。 长相斯文的他迷倒许多办公室里的单身女性,但他似乎只对芷寧情有独钟,对其他女性一律保持距离。 「欸!仁昊,怎么她有咖啡,我就没有。」一旁的女同事走了过来,语气酸溜溜的说着。 「今天刚好只多一杯,下次还有再分给你。」仁昊说完,立即转身把芷寧拿起咖啡的手压到桌上。「这杯咖啡是你的,你就别给其他人了。」 「哼!稀罕。」女同事噘着嘴,瞥了芷寧一眼,便一脸醋意的走回位子上。 仁昊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又回过身,「对了,今天中午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芷寧摇了摇头,「我等一下要去家访,结束后下午有事,不会回来办公室。」 似乎早就知道会被拒绝,他淡淡一笑,「那等等出去要注意安全,辛苦了,我们的美女社工师。」他朝她挥手,离开办公室。 她低头继续处理桌上资料,突然同事喊了她名字:「芷寧,外面有民眾找你。」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经过那位同事身边时,听见她的悄悄话:「你今天有好多咖啡喝啊~」 她愣了下,疑惑的走到门口,那里站着一位届龄退休、戴着帽子的先生,笑咪咪的扬起手中的两杯咖啡:「老师,好久不见!这两杯咖啡请你,我不知道你喝冷的还是热的,所以都买了……」 「小健爸爸!」芷寧惊喜的看着他。「您怎么来了?不用这么客气啦,还带东西来。」 「我知道您不喜欢喝茶,所以买了咖啡。」 「那小健呢?他最近还好吗?」她关心的问道。 「听了您的建议,他参加警专考试考上消防科,现在刚下单位。」说着,小健爸爸摘下了帽子,擦起额头的汗,「谢谢您啊,这几年一直关心他,假日还特地抽时间出来教他功课,他才愿意继续唸书。」 芷寧露出欣慰的笑容,「因为小健很聪明,他自己也很努力。」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小健,他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如今要变成顶天立地的打火英雄,守护大家安全,她心底着实为他高兴。 看着小健爸爸身形消瘦、弯腰驼背的样子,她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关切。「种茶的工作粗重,要好好照顾身体,别太操劳。」她将两杯咖啡推了回去,「这咖啡您自己喝就好,下次别再带东西来喔。」 他点点头,只是不给芷寧拒绝的机会,将两杯咖啡留在桌上便快速离开,离去前不忘转头对她说:「老师谢谢你啊!」 芷寧感激的目送他离开,有点为难的看向那两杯咖啡,刚才仁昊已经泡给她一杯了,她也喝不了那么多。 拿起桌上的咖啡,她第一个走向早上吃醋的女同事。「晓婷,这杯给你。」 她知道晓婷暗恋仁昊很久了,但平时怎样对他好,他都还是无动于衷,也因此迁怒给她,对她总是态度冷漠。 但芷寧可以理解晓婷,那种心里的苦她能体会。 晓婷原本不屑一顾的转过来,但看清楚咖啡后,顿时眼睛一亮,「这是单品咖啡耶!」」 「早上你没喝到仁昊的咖啡,这杯给你。」 「哼,仁昊不给我,上天补给我一杯更大、更好的。」晓婷噘起了嘴。 芷寧笑着认同她,正准备离开,再被晓婷出声叫住,「对了,又新来一批转介表,这些是你的。」 将另一杯咖啡送给科长后,带着资料回座位上快速翻阅,突然她停住了动作,那份纸本上,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这该不会是……」 「芷寧,你等一下要出去家访对吗?」科长走到她身边,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对,科长有什么事吗?」她抬起了头。 「等一下可以顺便帮我送一下资料吗?」科长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上头写着要送交的单位和对象。 她点头答允,迅速的整理好手边资料,接着将假单及外出簿拿到科长座位给他盖章:「科长,早上我要去帮新住民家庭作个案家访,下午有事会请半天假。」 科长放下了手边的公文,一边盖章、一边跟芷寧间聊。「刚刚会计室的仁昊又来找你啦?」 见芷寧点头,科长打趣的开口:「上次我跟他聊天,提到你可能会调回南部,结果他听到脸色马上变了,还说到时候绝对不帮你盖离职单。」说到这里,他笑着抬头看向她,「我们原本以为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仁昊,他才刁难你,结果问他之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芷寧摇了摇头,科长笑着揭晓道:「他说『他捨不得』,嘖嘖!」 见芷寧只是默默微笑,没有多说什么,科长好奇追问:「我看他对你满有心的,你们两个都单身,不考虑交往看看吗?」 仁昊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就像穿越前一样,她的心已经…… 她静默了半晌,将话题转回公事:「科长,我要先赶快去家访了,不要让个案等太久。」 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科长扶了一下眼镜:「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不着急结婚哪……」说罢,又低头继续批着手上的公文。 ? 刚家访完新住民家庭,给了对方建议与相关协助后,她便把握难得下午的休假时间,走进了百货公司里的地下美食街。 吃过午饭,她先逛了服饰店一圈,没有看到适合的样式,接着又到了金饰店。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项鍊与手鍊,闪着耀眼的金光,却没有任何一个款式让她满意。 逛了一个下午,一边轻啜着饮料,一边继续逛街的她,仍打不定主意该买什么,心底有些烦恼,,不久后经过一家通讯行,在玻璃柜里看见一款智慧型手錶,那简洁的黑色外观吸引住她的目光,让她目不转睛。 一位店员走了出来,热情的为她介绍:「这款手錶的功能性很多,可以显示地图、路线图形,还有定位系统,也可以打电话……」她听着听着眼神愈发光彩,直接走进店里。 提着提袋走出百货公司,夕阳将城市染成眩目的金黄色,正值下班时间,整条路都是满满回家的车潮与人潮,她跟着人群搭上公车准备赶往下个目的地。 走进派出所门口,值班台员警见到有民眾进来,便起身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是来找玲宜的。」她礼貌的跟对方说明来意。 「喔,玲宜啊,她现在外出巡逻,」员警看了手錶,客气的说:「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你要不要先进来会客室坐着?」 她则摇头婉拒:「没关係,我在门口等她回来就好。」 没多久,两台警车从门口骑了进来,其中一台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员警,举起手对她打招呼,芷寧见状,高兴的朝对方挥手。 没多久,玲宜抱着安全帽从车库走出来,「你怎么来啦?」 「祝美丽又勇敢的玲宜,生日快乐!」芷寧递出了提袋,「这礼物很实用,对当警察的你应该很有用处,希望你喜欢。」 玲宜开心的收下礼物,伸手轻捏了捏芷寧脸颊,「我怎么这么幸运,有你这么贴心的好闺蜜~」 卸下防弹衣的玲宜走出枪械库,一脸歉意的对芷寧说:「抱歉啊!我不知道你会来,本来应该要带你一起去吃饭的,但等等还有两小时的备勤勤务才下班……」 「别这么说,能看到你我就很高兴啦!」她把握机会,回捏了玲宜的脸,「以前你在警专受训时,假日我们还能相约见面,自从你下单位后,三天两头忙得不见踪影,都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她沉浸在感慨中,抬头看向玲宜时,却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劲,「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是不是没吃东西?要不要我去外面买回来给你?」 「不用不用,我没事,」玲宜摆摆手,强挤出笑容,「别光说我,你自己也是,当社工很忙,你可别弄坏自己身体。」 两人坐在会客区聊天。夜幕低垂,外面的路灯全亮了起来,忽然有员警对着玲宜大声喊道:「学妹,外面有人找你。」 玲宜皱了一下眉头,无奈的站起身:「该不会又是前几天车祸案件的当事人吧?」走向门口的她嘴上持续碎碎唸着,「明明自己先擦撞到别人,监视器拍得一清二楚,还一口咬定是对方的错,又说要找议员来关切……」 芷寧心疼的看着玲宜背影,又要处理交通事故,又要依法执行,又有议员关说,当警察的心理压力应该很大吧…… 这时,一位员警从外面走进会客区,一脸八卦的对着坐在附近的女警说:「欸!玲宜的粉丝送了好大一个蛋糕来耶,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一脸新奇看着两位员警,玲宜居然还有粉丝? 好奇的跟了过去,只见到一个高壮男子,英挺剑眉下有着细长锐利的黑眸,那身便利商店的制服,仍掩盖不了浑身散发英气逼人的气质,他手里捧着一个十吋大的保丽龙蛋糕盒站在玲宜面前,「美女警官,祝你生日快乐!」 那位男子的俐落平头发型让芷寧越看越熟悉,突然灵光一闪,她惊讶的走到他面前:「你……你是阿昌?」 平头男子看到她,兴奋的指着芷寧:「我记得你,你是玲宜的好友对不对!」 玲宜在一旁没好气的开口:「你来干嘛?还有,又是谁告诉你我今天生日的?」 「喔,就上次……」阿昌说到一半,只见一位站在玲宜身后的员警,表情夸张的对着他在嘴上比叉叉。 见状,他眼神快速环视派出所,恭敬的比着派出所里供奉的关公神像。「……就上次我掷筊问关圣帝君,祂跟我说的啦。」 「是吗?」玲宜眼神犀利的盯着他。 他被看得很心虚,摸摸头说:「好啦……关公说不能说谎,那个……生日是偶然听到的。然后上次我看你买了一支巧克力雪糕,我猜你喜欢吃冰,加上现在天气热,我就想说买个冰淇淋蛋糕帮你庆生一下!」 他举起手中的蛋糕盒,笑咪咪的说:「这是巧克力口味的喔~」 芷寧打趣的偷看玲宜有什么反应,却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看起来很气恼。芷寧不由得心想:完了,这个阿昌等一下准备被骂惨了…… 然而玲宜只是瞪着他,板着脸说:「拿走。」 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进派出所里,却突然弯腰扶住旁边的桌子,芷寧紧张的跑到她身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玲宜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还冒出冷汗,她一手摸在肚子上,虚弱得开口:「还不是每个月来拜访一次的亲戚来……」 阿昌听见了,赶紧将手上的蛋糕交到值班台员警手中,「警官,这给你,麻烦你分给各位警官吃啊!」 接着,他又急忙跑到玲宜身边,「你等我,我晚一点过来!」说罢,便急急忙忙跑出去。 看着玲宜一脸难受的样子,芷寧急忙帮她卸下警用腰带,但才刚解开,厚重的腰带往下一沉,差点害她拿不住。 看着腰带上的手銬、警棍、小背包、小电脑、电击棒……等物品,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这腰带上的东西起码有五公斤吧…… 她抬起头问玲宜:「你每天都揹得这么重值勤吗?」 一旁经过的女警哼了一声。「这还不含枪跟子弹的重量呢!」同时,指着身上的防弹衣,「还有这件,你还没算进去。」 女警扶起了玲宜,「学妹,你先去沙发上休息吧,有民眾来报案我再叫你。」 芷寧借了条热毛巾敷在玲宜肚子上,又倒了杯热茶给她,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警察工作不只要承受心理上的巨大压力,每天身上要揹这么多东西,还随时可能面临危险,真的好辛苦…… 玲宜喝过茶后,眉头舒展了不少。「感觉好多了,别担心了,我都还没关心你呢!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眼见玲宜好转,她松口气。「还好,个案都有乖乖接受辅导。」她欣慰的轻轻笑了一下,接着笑容一歛,想起早上的新进案件,「不过早上我接到一个转介个案,让我有点担心……」 「是怎样的个案?」 眼前浮现出火车上宛如炼狱的画面,到处是推挤的人群,还有恐慌的尖叫声,辰易抓着那人的手,瞪大眼睛要她快走,接着…… 她握紧了拳头,全身不自觉的紧绷,画面转为刀子如雨落在辰易身上,不禁心痛的用手摀住心脏。 「芷寧,你怎么了?」玲宜担心的伸手握住她。 面对眼前关切的眼神,芷寧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想了一下才开口,「我看了一下转介表,有点担心个案情绪状况不稳定,也有家暴的纪录,想找个时间去他们家看看。」 「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吧!」 她感激的看向身体不适还这么挺她的玲宜,「好,的确这案件也需要警方陪同,看了转介单纪录,这位个案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就学或工作,等于跟社会脱节了。我觉得很奇怪,想跟他以前毕业的学校连络,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资讯。」 能有警方陪同,还是她最熟悉的闺蜜,她就安心多了。 「你把地址写给我,我们约一起时间过去吧。」玲宜递了一张纸给她。 写下了地址姓名后,眼看玲宜下班时间快到了,又想到她隔天放假,便笑着说:「你先把身体顾好,我先去做个初步访视,会注意好自己安全,明天休假你先好好休息,下一次访视我们再一起过去。」 说完后便起身道别,玲宜坚持送芷寧走到门口,却有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赶来,气喘吁吁的跑到她们面前,是阿昌。 「你又来干什么?」玲宜不耐烦的说道。 阿昌拿起手中的提锅到她面前,「我刚听到你说你那个……身体不舒服,我刚马上回家燉了香菇鸡汤来给你补补身子。」 「你会燉香菇鸡汤?」芷寧一脸兴致的瞧着他。 没想到看起来高壮粗旷的阿昌,居然还会下厨啊!而且这么有心,知道玲宜不能吃冰还换了另一个关心方式。 为了证明鸡汤是自己煮的,他一五一十的道出经过。「我先到生鲜超市买香菇跟大鸡腿,回家后再切块用热水川烫,再把香菇一朵切成四块,跟鸡腿还有薑片放在电锅里,放一些枸杞、蒜头、跟米酒进去,电锅跳起来闷一下,再放些盐就好了。」 「哇!你真的会做耶~」芷寧惊喜的讚叹道。 这么好的男人,长得英俊挺拔,专情又会下厨,连她都被感动了,玲宜为什么还不接受啊? 听见芷寧夸讚,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其实还可以弄得更好吃,但今天时间有点赶,就先弄简单版的,等以后有时间再重新熬一次,到时候……我再送过来给你吃。」 他害羞的看向玲宜。 芷寧偷瞄了一眼玲宜,你真是捡到宝啦! 「我不喜欢吃鸡肉,拿走。」玲宜冷淡的回应,头也不回地走进派出所内。 阿昌一脸失落,削薄的唇往下轻抿。「我……其实也没期望什么,就只是担心她身体……」 看他对玲宜这么有心,芷寧决定帮他。「这给我,我帮你拿去给她,你就先回去吧。」 他客气的鞠躬道谢,芷寧拿了提锅进去,坐在玲宜身旁,「我明明记得有人就很爱吃鸡肉啊,上次还吃了半隻烤鸡呢!」 她笑着打开盖子,鸡汤的香味飘散出来,她大大闻了一口,「嗯~好香啊!」 玲宜瞥了一眼,平静的说:「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谈感情,既然不接受对方,就不要随便收对方东西让人误会。」 「之前也没听你说不结婚,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我看过太多婚姻不幸的案例,也处理过太多家暴的案件,女人还是靠自己就好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而且我本来就讨厌男生了,你不知道吗? 亏我们还当那么久的闺蜜…… 芷寧不禁摇摇头,但她也明白,接触太多负面的例子,心里难免也会受到影响,她也不好说什么。 玲宜挑起眉看着她,「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自从毕业后都没谈恋爱,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眼神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换上调皮的表情,她递了提锅到玲宜面前,「这锅是我收的,我收了就是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需要好好补补的你,你就收下吧。」 玲宜半推半就的收下,芷寧再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派出所。 洗好澡躺在床上,她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吊饰,记得以前在园游会上,辰易问她会不会做平安符,到现在她都还牢牢记在心上。 或许当时的他是想要一个吧?虽然之后想尝试做出来送给他,她却一直笨手笨脚的失败,经歷穿越的火车事件,并二度穿越让两人回归平行线后,她抱着为他祈祷的心情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成功把吊饰做出来。 最后离去前,在k书中心留了字条给他,她将字条上的那段话也写进吊饰里,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见。然而那时的他已经不认得她,这个吊饰再也送不出去…… 望着上面的祝福字句,她的内心充满思念:「辰易,你过得好吗?有带着我的祝福,好好的生活吗……」 ? 隔天进到办公室里,她仔细的研究转介表资料。这位名叫郑方貽的男子,父母自小离婚,和母亲相依为命,国中毕业后便待在家里,没有外出工作经验,母亲主要靠回收垃圾换取金钱。 至于他们被强制转介过来的原因,是因为邻居举报,他们家最近频频出现有摔东西和打骂的声音,邻居担心年迈的母亲会出意外,便提报社会处。 这位个案和火车上的青年,两人除了姓名相同,推断年龄也是吻合的,她怀疑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为了进一步了解他的背景,她拿起电话打到他以前读的学校。「您好,我是社工师,我想跟贵校询问有关一位毕业生的资讯。」 总机将电话转到辅导室,一位老师接起了电话,听完说明后,对方回道:「您稍等,我帮你转我们辅导主任。」 耳边传来转接的音乐声,过了不久,电话被接了起来:「您好,我是辅导主任,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芷寧震惊的呆望着前方,如此熟悉的声音,难道是…… 「喂?请问有听到吗?喂?」 「呃,您好……」 她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是他!他读的是清大,毕业后当老师的机率太低了。 「刚听不到声音,还以为您掛断了,请问有什么事呢?」 「您好,我是社工师,想询问一位从贵校毕业的学生,他是我的个案……」 大概讲述状况后,对方回应她:「这位同学因为毕业很久了,要花一点时间去找他的纪录,我方便跟您留一下他资讯,等之后再跟您回报吗?」 「好的,谢谢,我晚一点会再联系您。」芷寧礼貌的回道。 掛了电话后,她一直想着方才的对话。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了,所以才认错声音?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只人影,连他的声音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手中的转介表,她重新整理好心情,准备出门去郑方貽家作初步家访。 此时晓婷端了大盘子走进办公室,上面摆了各种不同的饼乾蛋糕。「大家赶快来吃点心囉!」 大家一窝蜂的凑过去,芷寧还在整理桌上资料,仁昊走到她身旁,「这从长官办公室拿出来的,他们这次订的点心品质很好,吃一个吧?」 想到等等家访可能会拖很久,过了吃饭时间会血糖太低,先吃个点心垫垫胃也好。她起身过去,看见晓婷盘子上剩下最后一个草莓慕斯,正准备伸手去拿,晓婷却不着痕跡的转了个身。 「嘉惠!快来拿你的草莓慕斯,剩最后一个了!」 芷寧不打算跟她计较,收好桌上资料准备起身。 此时,仁昊放了一个草莓慕斯在她桌上。「芷寧,这给你。」 「欸,这我特地留给你的耶~」晓婷走过来,嘟着嘴向仁昊表达抗议。 「我吃很饱了,芷寧还没吃,这留给她。」 见晓婷闷着一张脸,芷寧摇了摇手,「不了,别白费晓婷的心意吧,等一下就要去家访,要先出发了。」 说完,芷寧将资料收进包包里,拿着假单便离开座位。 隐约听见身后的晓婷还不断的跟仁昊闹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这份敌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除…… ? 辰易掛了电话,一旁老师问道:「黄主任,刚是谁打来的啊?」 「喔,是一位社工师打来的,要调查一位毕业生资料。」 「要找哪一位毕业生啊?」老师好奇问道,辰易将方才抄写的纸条递给老师。 老师看了上面的资料,皱起眉头,「都毕业这么多年,要找也很难找了吧?主任,你要不要回覆对方找不到就好了?」 「我看对方好像满需要帮助的,我还是去找看看吧!」辰易拿回了纸条,「我去学务处一趟,有事你帮我留言。」 自从跟芷寧道别后,他便在师大双主修特殊教育系,获得双学位毕业,当上特教老师。芷寧曾说过希望可以多帮助他人,他将其默默记在心里,以帮助人的实际行动来紓解对她的思念。就业后没几年,因为工作认真,加上对学生有耐心,很快升上辅导主任。 学务主任见到翻箱倒柜中的辰易,好奇走了过去:「咦?黄主任,你在找什么资料呀?要不要帮你找?」 两人一起寻找资料,最后学务主任在一个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一张学生卡。「你要找的是这个人吗?」 泛黄的学生卡上全是手写资料,照片因年代已久已遗失,辰易核对完资料,确定是社工要找的毕业生,便将其影印后带回办公室。 郑方貽当年是一位非常安静的学生,平时不太与人互动,因时常在课堂上发呆而被老师注意,后来开始有自言自语、焦虑、跟攻击同学的行为,之后虽然转到特教班,但状况仍越来越严重。 不知道这位学生现在过得如何?辰易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 芷寧骑车前往郑方貽的住处,止不住内心的疑惑与焦虑。如果个案真的是火车上那位青年,为什么从穿越回去到现在,许多她记得的社会新闻再次发生了,唯独这个台铁列车暴力事件没有? 是因为她回到过去改了相关歷史关係?还是他们其实根本是不同人? 无论如何,社会能够太平无事就是最好的。 进入一条狭隘的巷子,车子停在一处矮旧平房前,屋瓦砖木残破不堪,屋簷上的木头弯曲断裂,阳光因被周遭的高楼挡住,使得平房整体幽暗阴森。 她走到门口前,窄小的庭院里到处推满破旧的纸箱与回收垃圾,散落一地的宝特瓶淹没到走道上,一旁堆积的便当盒散发腐臭味,四周围绕苍蝇蚊虫飞舞着。作了深呼吸后,她按下门铃,似乎因年久失修发不出声音,她转而敲大门。 内门被打开,一位满头白发、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步履蹣跚的走出来,对她的到来露出疑惑的眼神。 芷寧客气的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社会处社工师柳芷寧,因为收到通报来跟您作个家访。我是来协助您的,来看您有没有需要帮助或是能帮您们申请补助的部分。」 「喔……刚有一位老师打电话来,你们是一起的吗?」妇人边说边缓慢打开大门。 妇人说的老师应该是刚刚联络的辅导主任吧。 「他是学校的辅导主任,」芷寧笑着解释:「我是社工师,主要来了解一下你们状况,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助您。」 妇人点了点头便朝屋内走去,芷寧一边闪着地上的宝特瓶,一边跟着妇人进屋。屋内环境脏乱,瀰漫着闷臭味,光线不足的日光灯将客厅照得一片惨白,狭小侷促的空间,摆着木製的桌子和长椅,脚边还有布满灰尘的小电风扇,迟钝缓慢的来回转动。椅子上除了堆满杂物,还坐着一个肥胖的身影,正两眼无神的发呆。 这位眼前呆滞的男子,儘管脸变得肥胖浮肿,这张面孔她也永远不会忘记,火车上的画面在脑海中仍十分鲜明,他面目狰狞的举刀站在她眼前—— 「小姐,这椅子给你坐。」妇人开口,将芷寧的思绪拉回现实,一张红色的塑胶椅正摆在她脚边,「不好意思啦,家里有点小,你忍耐一下。」 简单说明来意后,她拿出本子,「您好,跟您访谈过程中,我会作个简单的纪录以呈报给长官,作为提供协助的依据,如果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提出来。」 老妇人点点头,开始娓娓道来。她指着面无表情的男子,「这是我儿子阿貽啦,他国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了,他爸爸离开家已经十几年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之前他爸爸在外面喝酒后,回家就发酒疯,打我们两个出气,后来外面有了女人,就很久才回家,有一天吼,就没有再回来了啦……」 芷寧边听边记录,老妇人继续说着:「以前我们生活都是靠他爸爸的,他爸爸不回来家里就没钱,我什么都不会,之前还有去外面帮人家洗碗,但阿貽生病以后,为了在家照顾他,我就捡一些回收垃圾换钱。」 芷寧停顿了一下,抬头问妇人:「你刚说他生病,是什么样的病呢?」 妇人叹了口气:「阿貽读国中的时候,有一次他爸爸又在家发酒疯,刚好他放学回家,结果他爸拿椅子往他头上砸下去,吓死我了。虽然没有流血,但他头上肿了很大一个包,之后吼,他就变得很奇怪,变得话很少,整个脸也没什么表情,有时候还讲一些很奇怪的话,说什么……家里有人走来走去,不然就是有人叫他名字,还跟他讲话啦!」 妇人一脸忧伤的说:「我看他好像是中邪,带他去庙里请乩童帮忙,喝符水、用铁棍打背、泡符水澡都没有用。后来我又把他带去另一间庙,庙公说他是生病,叫我带他去医院,可是我都没钱吃饭,哪来的钱去看医生?后来就只好待在家里照顾他。」 讲到一半悲从中来的妇人,语气变得哽咽:「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啦,他爸吼……本来是要拿椅子打我的啦,他为了保护我,椅子才打到他的头,都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啦……」 说着说着,妇人眼泪掉了下来,「他小时候很乖,我做家事累了他还会倒水给我喝,我忙的时候还会去帮我买吃的回来,不让我饿到。他现在变成这样,他爸爸也不要他……」妇人越哭越难过,芷寧赶紧递了面纸过去,拍了拍妇人肩膀。 访谈完后,妇人起身带芷寧看其它房间的环境,屋子里唯一的卧室中,只有一张双人床,没有其他橱柜,上面堆满衣服与捲成一团的被褥。接着到厨房门口,还没开灯,便有一股臭味飘过来,当微弱的灯光点亮后,只见地上佈满密密麻麻的虫蛹,而流理台上堆着未清洗的碗筷与菜渣,覆盖着一片黑雾般的不明物,妇人一靠近后,那片黑色瞬间飞起散开,原来是一大群的果蝇。刚靠近厕所门口,一阵臭味迎面袭来,让人难以忍受。 跟妇人道别后,芷寧骑车离去,她难以想像他们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生活,返回办公室后,她很快打电话给郑方貽学校的辅导主任。 打过招呼后,她开口说:「我刚去过他们家访谈,他们家的环境不太好,我打算先申请物资送过去给他们,而且郑方貽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医疗资源可以帮助他们。」 听完叙述,辰易也和她交换资讯:「我稍早也有打电话过去瞭解状况,我同事说可以替他们申请补助,这部分我会来研究看看细节。」 听着话筒里熟悉的声音,芷寧迟疑了一下,满满的感触油然而生,「对了……谢谢你的帮忙。」 「别这么说,应该的。」辰易笑着回,想起了过去:「以前我认识一个人,她的梦想就是当社工师,所以受到她的影响,我也希望尽一己之力为社会付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双方掛上电话后,辰易心想:不知道和对方也是社工有没有关係,听着她说话的口吻,彷彿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寧。 看了桌上的行事历,再过不久就是他们十年约定的日子,她还记得吗?她会来吗? 「黄主任,您之前要的补助资料跟申请条件,我帮您送来了。」这时,一位老师将纸本资料递给他,他将心思拉回,认真研究起手中资料。 ? 数日后,芷寧载着申请的物资骑到郑方貽的家门口,两台警车骑到她身边停下,其中一位警员拉起安全帽的面罩,「芷寧!」 「玲宜!」芷寧高兴的跟她打招呼。 玲宜看到车后的物资,指着一旁的矮平屋,「你要把这些送进去吗?」 芷寧点点头说:「上次家访时,我看他们家里状况很不好,所以送一些东西过来给他们。」 「派出所还有一些民眾送的麵包,反正大家也吃不完,要不要拿一些过来给他们?」另一位警员听见对话,便对玲宜建议。 玲宜点了点头,转头对芷寧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麵包给你,再陪你一起进去。」 芷寧答允后,目送玲宜和另一位警员骑车离去。 她坐在机车上静静等待,突然间屋内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还伴随妇人的哀嚎声,那哭着求救的声音让芷寧感到状况不对劲,焦急起身拍打大门,然而过了许久都无人出来应答。 怎么办、怎么办……是郑方貽再一次施暴?妇人会不会被打死?现在她应该怎么做才好…… 屋内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夹杂着妇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让人焦躁不安。 不管了,先救人再说…… 她赶紧撞开大门衝进去,推开内门,只见妇人嘴角流着血,头发凌乱的坐在地上,郑方貽高举一张木椅往妇人身上丢过去,妇人挣扎着闪避,仍被木椅砸到腿骨,痛得她大声惨叫。 芷寧急忙护到妇人身前,激动的对郑方貽大吼:「不要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郑方貽抬起头,歪着头看着她,嘴里喃喃说着:「你是来服侍我的,还是来求死的?」 她愣了下,不知如何回答,看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害怕的不住倒退,吓得她眼泪流了出来。 他要干嘛,他到底要干嘛……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辰易你在哪里?我好害怕、好害怕…… 郑方貽伸出手要抓住芷寧,她赶紧闪避开,失手的他愤怒的朝一旁电风扇迁怒,用力一踢,风扇撞到墙壁零件四散一地,铁网因受到外力衝撞而变形扭曲,他睁大双眼瞪着她大吼:「你要死,我就让你死!让你死!!」 声音大到彷彿要震破耳膜,她吓得完全无法思考,只是一直不断倒退,但空间窄小,她的背撞到墙壁无处可去。郑方貽抓起地上的酒瓶往她砸了过来,芷寧连忙蹲下身闪开,击中到墙壁的酒瓶应声碎裂。 妇人蜷缩在角落里凄厉哭喊:「阿貽,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不要这样……」 他往芷寧方向衝过去,狭小的客厅毫无藏身之处,她急忙绕到桌子对面和他对峙,而他选了边追向她。逃到一半的芷寧,猛然被地上杂物绊倒在地,正欲爬起,却来不及,郑方貽已是扑到她身上,那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动弹不得,他双手用力摀住她的口鼻,她反抓住他手腕拼命挣扎,然而对方力量大到让她无法挣脱…… 呼吸不到空气加上激烈反抗,体内的氧气迅速消耗,喘不过气的难受与巨大恐惧让她感觉濒临死亡,眼前一片晕眩,她挣扎的双手渐渐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去了吗…… 脑海快速闪过许多画面,爸爸抱着她在空中飞,妈妈牵着她的手坐在海盗船上,玲宜把冰淇淋沾在她的鼻尖,辰易俯身靠近她的脸蛋望着她…… 突然,摀住口鼻的手被移开,新鲜空气涌入鼻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虚弱的睁开眼。是妇人猛力拉开郑方貽,但很快被他推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阿貽,妈妈求你……」 郑方貽不理会妇人的声音,直直走到门口,从地上捡起破裂的酒瓶颈,朝向芷寧走来。 她瞳孔反射出他高举起酒瓶颈的影像,顿时,火车上的画面再次浮现,一样的情况,只是这次变成酒瓶。 临死关头,她忽然想起心愿笔记本,当时自己曾说过:如果非得要带走一个人,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回他的人,请给我机会让他再回来吧…… 自己终究逃不过命运……她恐惧的闭起眼睛。 郑方貽扬起酒瓶,用力挥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她睁开眼,却见郑方貽一脸痛苦的倒卧在她脚边抽搐,砰的一声巨响,她睁开眼,却见郑方貽一脸痛苦的倒卧在她脚边抽搐,接着一个人影把她拉起身,迅速将把她护到身后。而玲宜窜到最前方,拿着电击棒警戒的瞪向郑方貽,一边用呼叫器请求支援,男警很快衝进门,擒拿住还想揍人的郑方貽,用警棍将他的手压制在背后,以手銬銬住他。 见危急状况控制住了,那人影转过身,担心的看向芷寧。「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陌生又隐约有点熟悉的面孔,她发抖的说:「小……小健?」 顿时,紧绷的情绪获得释放,让芷放声大哭出来:「我刚刚快死了,好害怕、怕死了……」 玲宜赶紧过来安慰她,一边跟派出所回报现场状况。 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小健协同消防人员,和车上的医护人员压制郑方貽出门,妇人赶紧爬过来挡在门口,跪在大家面前哀求道:「警察大人,我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儿子带走,都是我不好,害他爸爸不要他,是我没有照顾好他,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们把他带走了我也不要活了……」 妇人哭喊着,朝他们磕头苦苦哀求,玲宜的脸露出难色。芷寧赶紧擦擦泪,恢復镇定,将妇人拉到一旁,让玲宜与警消与医护人员将郑方貽戒送出去。 妇人抓着芷寧的手臂不断朝门外哭喊着,眼见无效,她转而用头去撞墙壁,芷寧吓得赶紧拉开妇人。 「不要再撞了,阿姨,你不要这样……」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儿子,他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妇人靠着墙壁哭得肝肠寸断,撞击墙壁的额头已然肿起、布满血丝,脸部的瘀青与嘴角血跡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芷寧赶紧安抚妇人,「大家是来帮你跟儿子的,你儿子不是被送走,他们只是要先带他去别的地方冷静一下,很快就能回来,没事、没事的……」 此时玲宜走了进来,「芷寧,你跟阿姨都受伤了,你们一起坐救护车去医院,我在后面跟着你们一起过去。」 芷寧扶起虚脱的妇人走了出去,玲宜跟在旁边一起帮忙。 抵达郑方貽家附近的辰易,频频看着手里的资,却发现门口停了一辆救护车。 原本找了里干事想帮他们申请低收补助,但申请表必须要有本人的签章,他因而拿着申请表,循着地址找到郑方貽的住处,却看见一位女警正搀扶着一位妇人,和一位穿着社工背心的小姐上了救护车。 那位小姐,会是跟他通电话的社工师吗? 她是不是受伤了? 他想过去关心,然而救护车门随即关上,响着鸣笛声驶离远去,那位女警也随后跟去。 围观的邻居交头接耳着,他走到郑方貽的家门口,大门被关上,但内门没有,透过大门的纱网,只见屋内一片凌乱。 想起擦身而过的警车与救护车,他拿着补助申请表,无奈的叹气…… 第十一章、行啟 谁说太阳就该出现在天空,让人仰望、给人拥有, 谁说想念就要相伴在左右,只能成全,不能守候…… 芷寧在办公室里打着访视报告,回想起上次事件,她仍心有馀悸。 临走前她不断的向小健道谢,谢谢他及时赶来,而他说的话到现在她还觉得很玄…… 「早上我经过土地公庙顺道进去拜拜,突然有股强烈的预感,觉得某一条街会出事情。我开玩笑跟我警专的同学讲,刚好他那时段巡逻,我们就相约碰面,没想到还真的遇到状况,衝进去救人时还发现是老师您……」 小健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如果不是他刚好赶到,说不定她已经…… 难道是土地公爷爷暗中保佑了她? 正当她想到一半,仁昊走到她面前,一眼忧心的望着她。「听说你上次送物资被个案攻击,是怎么一回事?…… 「刚好遇到个案精神状况不稳定,幸好后来让他强制送医,事情总算平安落幕了。」 「你别再单枪匹马一个人,下次要去访视时记得找个人陪你,不然太危险了!」一向冷静的他难得表现慌张,浓眉下的双眸充满担忧。 看着仁昊的双眼,她不禁想起辰易,小健在教室里突然大笑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仁昊,抱歉了,我心里实在装不下其他人……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芷寧接起电话,是玲宜。 「芷寧,上次郑方貽的案子,医生强制鑑定报告下来了。」 「喔?报告结果是?」 「初步诊断,他有较高的机率是罹患思觉失调症,最早发病的时间应该是从国中开始,因为家庭环境对病情有一定的影响,导致他容易跟人发生摩擦,而无法就学或是工作。」 芷寧仔细听着,一边拿笔在纸上记录,仁昊看她在忙工作,便识相离开。 「因为小时候长期受父亲家暴,因此把内心关起来作自我保护。医生说,他常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其实就是发病时幻听跟妄想的症状,跟他说话的『那个人』把周遭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服侍他的人,一种是攻击他的人,『那个人』对于刚接触的人会先进行初步判断,判断完后就会对他下指令,採取接受或是防御行为作反应。」 芷寧叹了口气,「对他而言,服侍他的人应该就是他妈妈的形象,而攻击他的人就是他爸爸的形象。」 「如果刚发病时他有就医按时服药或是接受治疗,痊癒的机会很高,但是因为拖太久了,他的大脑已经造成很严重的损伤。」 「那……现在我们可以怎么帮助他?」芷寧问道。 「目前看鑑定结果,他有强制住院的必要,看能不能用药物或是其他方式去控制他的病情。」 「好,我知道了,玲宜谢谢你。」 「到时候如果还有其他消息,我再通知你。」 掛上电话后,芷寧看着纸上的纪录,虽然那天发生的事在她心里留下巨大恐惧,但听到郑方貽的遭遇,还是不禁感到同情。 想起育幼院蜷缩在角落里的小云…… 想起愤怒又害怕的小健…… 郑方貽也过得很辛苦吧…… ? 玲宜穿上警用反光背心,准备外出进行指挥交通勤务。经过值班台,一位男警叫住她,「学妹,你辖区内有一间新的薑母鸭店要开张了,到时候可能酒驾会变多,那里要多加强巡逻,也评估一下看附近哪里可以设酒测临检点。」 「好的。谢了,学长。」玲宜听完后,戴上警便帽准备出门。 「对了,你那个在便利商店打工的粉丝,我上次去签巡逻箱时,发现他好像已经离职了耶~」 玲宜愣了一下,「喔」的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出派出所。 玲宜骑着警车,眼前却一直浮现出阿昌傻憨的笑容。 走就走了,干她什么事。 反正他们俩本来就没有关係。 但她不懂自己的心情为何如此失落…… 天空明明出着大太阳,却飘起了小雨,不经意落进她的胸口,留下了痕跡…… ? 芷寧走到矮平房前敲了大门,妇人缓慢打开内门走出来,脸上瘀青与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她显得疲惫不堪。她一见到芷寧,便焦急的快步上前:「社工小姐,我儿子他怎么样了啊?他能回来吗?」 看着妇人担忧的眼神,芷寧先搀扶她进屋坐下,语气温和的说:「阿姨,医师说您儿子需要接受治疗,可能要待在医院一阵子。」 听见她的话,妇人整张脸垮下来,哀求的说:「我儿子很怕黑啦,我不在他身边他会怕啦……我拜託你……求求你……不要把我的儿子关起来啦……」 说着说着,妇人开始嚎啕大哭,整张脸都是鼻涕眼泪,双眼也佈满血丝。 见妇人情绪激动,她赶紧拿出面纸帮妇人擦拭。「阿姨,您儿子不是被关起来啦!他因为脑部有点受伤,医生要帮他做治疗,大家是在帮他,您不要担心……」 话还没说完,妇人又在她面前跪下来,「社工小姐你知道吗……我儿子离开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在哭,早晚都在想他会不会怕,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老公打我的时候,他都挡在我的前面,他不是坏孩子啊!我老公也不要我了,我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他打我没关係,真的没有关係,我求你们不要关他好不好?」 见妇人下跪,芷寧吓得赶紧扶妇人,然而妇人怎样也不肯起来。 「阿姨,您先赶快站起来。」 妇人对着她恳求:「社工小姐,阿貽的命真的很苦,爸爸拿回家的钱很少,有时候都不够花,我没钱帮他买东西,他只能穿捡来的衣服鞋子,不是破的,就是旧的,用的文具也都是人家不要或坏掉的,他在学校都被同学笑,没有人要跟他当朋友,爸爸对他又不好,他真的是很可怜啦,都是我这个妈妈没有给他好的环境啦……」 妇人泣不成声,芷寧索性蹲在妇人身边,苦口婆心的劝她:「您放心,我们没有把他关起来,您记得以前带他去宫庙,庙里的人说他是生病了对吧?现在医生是要帮他做治疗而已,而且他总不能在家里待一辈子吧?阿姨,如果有一天您老了,再也不能照顾他了,他要怎么办呢?」 妇人颓丧的低下头,芷寧轻轻的拍了妇人的背。 虽然能体会妇人望子回家的心情,但想起火车上怵目惊心的画面,她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他愿意挡在您面前保护您,我相信他内心一定不愿意伤害您的,只是因为他生病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在家里也就算了,您想想看,如果今天是跑到外面伤害其他人怎么办,到时候他就真的只能离开您了……」 听到这番话,妇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芷寧继续柔声安慰道:「现在帮他做治疗,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恢復正常可以回归社会,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阿姨,您照顾他很辛苦,现在大家帮您一起照顾他,也帮您减轻一些负担,您也可以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让我们一起帮您跟您儿子,好吗?」 妇人表情慢慢缓和下来,但没多久又愁眉苦脸的看着她:「那,他看病的钱怎么办?我没有钱……」 芷寧低头思索了一下,「我之前联络过您儿子毕业的学校,辅导主任说会帮你们申请补助,我会再问他进度,钱的事您不要担心。」 ? 回到办公室的芷寧,拿起电话拨给学校辅导主任:「您好,我是郑方貽的社工师,上次有跟您联系。之前您提的申请补助,请问有结果了吗?」 一心掛念妇人的担忧,她必须要理智的把事情处理好。 不断的告诉自己,跟她通话的人并不是辰易,不要再理会心里的错觉了。 她必须冷静,现在一切以帮助妇人为主。 对方客气回道:「之前有联系他们的里干事,想帮他们申请低收补助,但是里干事调了他们家财税资料后,发现他爸爸名下有财產,因为社会补助有排富规定,导致他们初审资格不符。」 资格不符?这样阿姨家的医疗费用怎么办? 她苦恼的开口:「郑方貽被强制送医,医院鑑定他有住院治疗的必要,但是住院的费用必须由患者自行负担,但是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很困难……」 握着话筒的辰易想了一下,「虽然初审结果不符,但里干事还是有受理申请,之后会送到县府那里再审查一次,等待结果的这段日子,我会再找其他民间捐助团体,看能不能多帮他们争取一些福利。」 「不好意思麻烦您,学生都已经毕业这么久了您还愿意帮忙,真的很谢谢您。」芷寧感激的说着。 「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辰易有礼的说着,握住话筒的手愈来愈紧。 好熟悉的语气,彷彿就是他思念的人…… 是因为对方也是社工,所以他才移情,误以为是她吗…… 如果她如愿当了社工,有没有可能对方也认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其实……你让我想起一位社工师,她像你一样认真,不知道你是否认识?」 「嗯?是谁呢?您说说看。」芷寧好奇的问。 「她叫作……」 「走了,要出门访视了。」 这时,话筒那方忽然传来旁人的声音,芷寧抱歉的开口:「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离开,补助的事情再麻烦您了。」 听见电话掛断的声音,辰易呆望着前方,回忆起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芷寧,你在哪里? 有如愿成为社工师吗? 你过得快乐吗?身边有人照顾你吗?…… ? 一大清早,芷寧慢跑回来冲了热水澡,换上乾净衣物后,便坐在电脑桌前打字。桌上堆满了文件资料,她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把资料打进powerpoint,作为下次讲课时要用的简报资料。 一边喝着刚泡好的咖啡,手指不停的在键盘上打字,突然手机收到讯息:「今天下午天气特好。」 存好档案,将电脑关机后,她拿了手机和钥匙准备出门。临走前,想起十年前的记忆,又重新走回屋子,放了一盒艾草皂在包包里。 在蜿蜒巷弄中绕了一段路,芷寧推开咖啡厅大门走了进去,看见玲宜坐在玻璃橱窗前朝她挥手。她坐到玲宜身边,看着玲宜的黑眼圈,笑了一下,过去回忆全涌上心头,她摸着玲宜的头:「又睡不着啊?」 玲宜诉说起前一天发生的车祸场景,和那个时候一样怵目惊心,芷寧静静聆听着,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接起了电话。「科长早安,这样啊……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把资料给您。」 掛了电话,她转头看向玲宜。「是上次那个案子,科长说要把资料转介到其他的业务单位看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帮忙多申请其他的福利。」 收拾好桌面后,她站起身,抱歉的对玲宜说:「对不起啊,本来想陪你去拜拜,但我必须要先回去交资料,你先去好吗?我再找时间陪你再去一次。」 玲宜点了点头:「别担心我,先去忙你的事吧!下次如果还有危险的地方,记得找我一起去啊!」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离开。 临走前,芷寧放了一盒艾草皂在桌上,「这是要给你的,拿回去洗一洗,可以睡得比较好。」 看着桌上的艾草皂,玲宜觉得奇怪,「咦?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好像你什么事都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都是最了解你的。」芷寧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急忙赶回办公室,交出科长要的资料,把手中工作告一段落后,她请了隔天休假,打算今晚就先回斗六。 明天就是十年约定的日子,儘管不确定辰易是否会来,但她的心理已经作好准备,相见也好,不见也罢,她都会从容面对。 下班时间,街上满是赶着搭公车或捷运的人潮,芷寧在办公室看着手中的个案资料,突然想起了郑方貽。「不知道他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离开办公室,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了一篮水果,便骑车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她发现门虚掩着,正准备敲门,却听见房内传出说话声。 从门缝中看进去,妇人坐在病床边,床上的郑方貽似乎因为服药显得昏沉,他嘴巴喃喃自语:「我想要回家……」 妇人心疼的摸着他额头。「阿貽啊,医生在帮你治病啦,你乖乖吼,我们等病好了,妈妈再带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不想打扰到他们,她正准备离去,郑方貽的下一句话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他没有再打你了吧?他没有再打你了吧……」儘管他意识不清楚,仍感觉得出话语充满对妇人的担忧。 妇人流下眼泪,不禁哽咽。「好儿子,都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在乎你啦,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外面看看,等你好了吼,妈妈再带你出去走走……」 他其实不坏吧?他还是很在乎他妈妈吧? 只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才会…… 她站在门外感到一阵鼻酸,悄悄的把门关上,将水果篮拿到柜台,一位护理师迎面而来。 「请问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芷寧愣了愣,看着眼前的护理师,她觉得十分眼熟,却一直想不起名字。 「啊!」她惊讶的看着对方,「你是……小云?」 这几年来,她固定捐款给育幼院,有时也会配合时程,到院里担任志工,等于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 「老师!」小云也认出她了,一脸惊喜,「您怎么会来这里?」 来台北工作后,她因忙碌而较少回育幼院探视,没想到今天的小云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来探望人。」她指着郑方貽病房。「你呢?在这里工作吗?」 「我在这里实习。」 看着小云像正常人一样的工作生活,她打从心里为小云高兴。 「老师,」她感激的看着芷寧,「谢谢您一直帮助我,我每年都有收到您的卡片,心里很感动。」 她听了不禁热泪盈眶,一想到等一下还要赶车,她交代小云稍晚把水果篮送进病房,便离开医院。 一路上芷寧慢慢骑着车,脑海不断思考着问题。 如果当时郑方貽爸爸家暴时,能有人通报警察关切,会不会对他们母子能多一些保护? 如果在郑方貽刚发病时,他不是被讨厌排挤,而是能有人劝他们就医,现在的他是不是能够和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 如果社会能多给他们包容或是协助,他们在遇到困难时是不是更能出来发声求助,而不是躲在家里? 交通号志转为红灯,她慢慢煞住车,瞥见路旁有人搭了一个帐篷,一位游民坐在帐棚里,两位警察站在一旁关心状况。 绿灯亮起,她继续骑车经过社会处,办公室还灯火通明,有人正加班赶办文件。 后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车子都往一旁靠拢让道给救护车。 她轻轻一笑,还有很多人在为社会默默付出努力,社会依旧存在亮光,在黑暗冷漠中散发温暖。 ? 早晨阳光透了进来,照亮房间里每个角落,芷寧从床上坐起来,平静的望着斗六老家的窗外,一隻麻雀飞到窗边,唧唧啾啾朝着天空鸣叫,没多久又飞来另一隻麻雀,两隻麻雀跳跃几下,又一起飞走。 换上白色连身裙,合身洋装衬托出穠纤合度的身材,擦在身上的乳液散发出淡淡樱花香味,一头波浪捲发更增添浪漫气质。原本想陪爸妈一起吃个早餐,但出房间后才发现两人都已经出门,距离行啟记念馆开馆还有一段时间,她决定先到附近咖啡店等待。 新开的咖啡店座落在广阔土地上,在喧闹的大马路旁静静拥抱蓝天白云。她点了杯拿铁坐在沙发上,耳边轻快的爵士音乐,搭配淡淡迷人咖啡香,让人感到悠间自在、心旷神怡。 咖啡店进驻之前,原本这里是社口公墓区段,环境脏乱、杂草丛生,过去被屠杀的抗日份子便是被草葬于此。经过公墓迁移与开发转型后,不但土地开拓成优美的艺术公园,被开闢成建地的部分也招募厂商进驻,让荒芜的土地焕然一新。 人们在店里愜意的享受咖啡,脚下乾净光滑的地板,几年前还是埋葬着一具具含冤离世尸体的荒土,今日人们可以拥有自由民主生活,都是因为过去祖先的抗争牺牲所换来。 她感慨的望着窗外,现在有多少人还记得往日歷史?对于祖先的壮烈殉难是否还心怀感恩? 开馆时间到了,她望着满载记忆的行啟记念馆大门,过去回忆不自主的在脑海中倒带。 缓步走进大厅,里面的陈设没有太大改变,或许是过去的印象已经模糊,又或许是记忆中只剩下和辰易的回忆。 坐在靠窗边的位子,她平静的等待辰易。回想起最后道别的一幕,从k书中心走出的那一刻起,他们俩就此分道扬鑣,或许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记得这个约定,毕竟对辰易而言,此时的她只是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望着窗外一对男女学生,两人正在溜直排轮,男孩调皮的捉弄女孩,女孩生气的追打起男孩。由于技巧还不熟,女孩溜到一半摔倒在地,男孩赶紧扶起她。 「臭傢伙,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女孩起身又继续追打男孩。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还是抱着小小的奢望: 也许,她与辰易之间存在着某种羈绊,让他们在经过十年后,能够凑巧的重逢…… 辰易,你会来吗?…… ? 接到县府申请补助不通过的公文通知,辰易叹了口气,看着公文上的说明,就如当初的结果,父亲因为是直属血亲,必须计入财税计算而导致审核不符。 另外蒐集的其他基金会及企业资讯,他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询问,然而不是申请程序繁杂,不然就是补助金无法立即下来。 叹了口气,一想到郑方貽就医后,家庭经济可能陷入更吃紧的状况,他无奈心想:若真的都无法申请到补助,或许可以跟校长提看看能否发动捐款行动,他也会自掏腰包,总之先帮助他们度过眼下难关,其他的后续再来看看怎么办。 他拿起桌上行事历,写下之后的活动注意事项。无意间看见今天日期,手中的笔顿时定格在空中。 今天,正是他跟芷寧相约十年后见面的日子。 思绪飞回十年前,离去前,小寧那错愕与不解的表情歷歷在目。 她会不会责怪他? 有没有很气他? 她会等他吗?今天她会来吗? 抱着犹豫忐忑的心情递出假单,他准备前往高铁站,突然一位同事叫住他:「主任,外面有人找您。」 门口站着一位身着衬衫西装裤的男子,男子一看到辰易,毕恭毕敬的跟他鞠躬:「黄先生您好,这是我们董事长请我交给您的。」 男子取出一张支票交给辰易,他纳闷的接过支票,「请问这是?」 「您昨日是不是有打电话来申请补助金?这是我们董事长捐助的经费,他请我转交给您。」 看着支票上的数字,他惊讶的抬起头:「请问你们是什么基金会?还是哪一间企业?」 「这是我的名片,让您参考。」男子双手递了张名片给辰易,「您有任何事可以找我,如果要找董事长的话,现在就要去找他,他明天有出国勘查行程,今天下午就会搭飞机离开。」 他拿着支票激动的说:「我方便跟您一起去找他吗?我要亲自谢谢您们董事长!」 搭上男子的车往市区方向前进,看着手中的名片,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捐助如此大方的董事长。 车子停在一栋闹区内的办公大楼前,高大雄伟的摩天大楼耸立在蓝天下,艳阳将大楼照射得格外耀眼,总会吸引不少人们驻足欣赏。 「黄先生,请您先进到大厅等待,我停好车后再来带您。」车子暂停于门口,男子客气的说。 大厅里的每个人都穿着正式套装,拿着文件忙碌的穿梭,要进办公大楼必须拿出通行证感应,显示企业对于人员进出控管的谨慎。 柜檯总机人员走到他面前微笑的招呼他,听了他的来意与确认那张名片后,便让他坐在候客区等待。不久后,一旁电梯叮的一声开门,男子从里面走出,彬彬有礼的邀请辰易跟他一起进公司。 电梯到达第三十八层楼,男子领着辰易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间隔起来的空间,门口牌子写着烫金的字「董事长办公室」。男子先是敲了数声门,打开门带他进去后,请他稍待。 看着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阳光从大片落地窗照射进来,将整间办公室照得明敞透亮,顶上的崁灯造型,搭配具有质感的办公桌与豪华沙发,更添增现代感与沉稳调性。 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辰易回过头,眼前站着一名西装笔挺,散发着霸气的男子,眼光犀利坚定,一身黑色西装由上至下衬托出挺拔身躯,骨子里透出一股寒劲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辰易止不住脸上的惊讶,「你……你是昱辉?」 昱辉手插口袋,露出瀟洒的笑容。「我说过,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帮你。」 「你……这……」辰易比了办公室,又比了比外面,过了半晌才回过神,「这……该不会是你书包上那对『娃娃』帮你赚的吧?」 昱辉哈哈大笑,伸手一挥:「它们早就退休了啦!」 昱辉先比了公司,又比了办公室外的职员,一脸自信的说:「但我还有其他帮我赚钱的『娃娃』,看看这间公司、这些员工、还有我的股票、土地、房地產,他们都在为我挣钱。」 看着辰易佩服的表情,昱辉拍了拍他肩膀:「我跟你讲过,只要你拥有一直为你带来现金流的东西,就能财富自由。所以,只要你拥有越来越多这样的东西,未来一定会越变越富有!」 辰易捶了昱辉胸口:「没想到你混得那么厉害,太强了!」 此时,一位穿着套装的女职员走到门口,恭敬的说:「打扰了,董事长,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 他朝女职员点头,递给辰易一张名片:「时间到了,我要跟秘书赶去机场,我请人送你回去,之后还需要什么儘管找我。」说完后,昱辉跟着秘书离开了办公室。 望着昱辉离去的背影,辰易打从心底钦佩,也为他高兴,想起高中时期,昱辉说总有一天要财务自由,看到他今日的成果,是多么的激励人心。 方才的男子走进办公室,表示要送他回去,忽然辰易想起十年约定,看了手錶,紧张的对男子说:「抱歉,可以请您送我去高铁站吗?请快一点!」 ?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却还是等不到他的身影。芷寧眉头深锁的望着平安符吊饰,没想到终究还是送不出去,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她还是难掩失落的低下头。 外头透进来的光线转暗,似乎是云朵遮住炙烈的阳光,一位母亲牵着年幼的孩子进到大厅,孩子童言童语的说:「妈妈,太阳公公怎么不见了?」 「太阳公公躲到云后面休息了,等他休息完就会又出来跟你见面囉。」母亲温柔的语气里尽是疼爱。 「不要不要!我不要太阳公公休息,我想要现在就看到太阳公公,叫他赶快出来!」孩子任性的踏着地板。 「谁说你想见到太阳公公,他就一定出来呢?谁说别人叫我们要做什么,我们就一定听他的呢?」 孩子仍然倔强坚持着,妈妈抱起孩子,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唱起儿歌慢慢散步离去。 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芷寧露出了微笑。 对呀,谁说我想见到太阳,它就一定得高掛在天上让我仰望?谁说我喜欢一个人,他就必须出现在我的人生中?远远祝福他,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不也很好吗?…… ? 辰易在高铁上心急如焚的望着窗外,不管再怎么赶都还是会超过约定时间。 芷寧会来吗? 如果她来以后没有等到他,她会对他失望透顶吧? 难道他们真的就像〈断了的弦〉一样,两人註定无法重逢? 高铁抵达云林站,他一路狂奔到门口拦下计程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行啟记念馆。 下了计程车,他快步进到馆内,已是中午时段,柜台除了服务人员外,大厅里空无一人。 焦急的奔向二楼,廊道上无人,下楼又查看其他厅舍,依旧是空空荡荡。 他颓丧的垂下头。 小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你走了吗?我们终究碰不到面吗? 无精打采的走回大厅,没想到所有一切终归一场空,他拿出口袋里的告白信,这原本是十年前要交给她的,而如今却…… 望着这充满回忆的地方,他终究是抓不住缘分,他心痛的任由懊悔佔据整个心头…… 正当他难过不已,大厅后侧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在眼底悄然绽放,他呆望着眼前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芷寧打开大厅的后门,赫然见到辰易站在眼前。 心中感到震惊不已,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但对面的人却面无表情,彷彿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的望着她。 脑海闪过k书中心道别的画面,或许他根本不认识她,甚至会对于她的凝视感到莫名其妙。 迅速低下头,装作不认识的从他身旁走过,经过身边时,辰易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禁感到难过,他果然是不认识她的…… 即使是这样,也没关係,至少,我还是见到你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一样的温柔专注,认真的神情…… 看你过得很好,我就高兴了……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快步离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他痴痴望着她,然而他们只是短暂对望,她便快速别过头,一言不发的擦过他身旁离去。 她还是一样脱俗淡雅,一样的让他倾心。 但是……为何你就这样离去,不愿停留下脚步? 你还在气我吗?气我不解释原因就贸然离去吗? 还是你已经忘记我了,只是上天可怜我,让我和你短暂相遇? 一时间千头万绪,他愣在原地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小寧,无论你是否讨厌我、怪罪我,我都不想再失去你了! 心里有个声音忽然响起,让他下定决心。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再也不想再失去你了! 猛然回头,却看见一辆计程车正快速驶离,他慌忙的追到门口,然而计程车早已远去。 他在车子后方使尽全力的追,大叫着她名字,远远看见计程车弯进一处岔路,仍不放弃的继续追赶,直到路口,却只看到往来的行车与熙攘的路人,再也见不到计程车的影子。 「小寧……小寧……」他喘着大气,伤心不已的喊她的名字。 难道我们的命运只能擦肩而过,如同两条交叉的直线,交会过后就渐行渐远?…… 都是我没有抓住你,我不应该迟疑,不应该犹豫,不应该放你走…… 小寧,你到底去了哪里…… 失神的在路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听见路旁响亮的喇叭声,他才发现自己抵达了老街上。 路旁摆着禁止停车的拒马,想起十年前,他在这里无助奔跑而被拒马绊倒,之后便走进福德宫请求土地公爷爷救回她性命,这些记忆还深刻的记在脑海中。 小寧还是一样,在他心目中依旧动人,摆脱高中时代的稚嫩,多了分成熟的美……虽然无法和她在一起,但至少,他可以祝福她、为她祈福。 福德宫前一整排的灯笼随风摇曳,彷彿安抚他失落的心。 再让我为你祈福一次吧! 只要看见你幸福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眼前浮现两人在福德宫嬉闹的画面,她拿出一盒鸡蛋放在虎爷面前,他以解释为理由,偷偷靠近她身边…… 他往福德宫走了进去。 忽然,一抹白色的影子映入眼帘。 是她!一朵百合花在土地公神像前静静的开着…… 忍住内心的激动,他默默走到她身边,看着芷寧闭着双眼虔诚祝祷的样子,他双手合十,静静为她祈福。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睁开双眼,竟然发现辰易就站在他身旁。 辰易,是你听见我的呼唤吗? 还是上天听见我的祈祷,把你带来我身边? 她内心激动得不能自己,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突然背后响起稚嫩的童音:「前面的哥哥姊姊,地上的平安符是你们掉的吗?」 两人回头,一位手里拿着鸡蛋的小男孩,从地上捡起平安符放在手掌中,高高举向他们。看到那闪着金光、熟悉不已的平安符,芷寧眼眶不禁泛泪。 别哭,我会心疼…… 辰易从男孩手中接过平安符,递到她面前,看着熟悉的秀气脸蛋,他温柔的轻唤:「小寧。」 听见他的呼唤,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辰、辰易……」 他伸出双手轻轻为她擦去眼泪,「没事了,都没事了。」 她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他:「你……你还记得我吗……」 辰易露出疼惜的笑容,「傻瓜,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他捧起她的脸蛋,轻轻在额头上留下一吻。 感受他掌间的温暖,她躲进他的怀里,哭着说:「辰易,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很想你……」 我真的很想你…… 害怕时想起你,难过时想起你,高兴时想起你,伤心时也想起你…… 一股热意涌入眼眶,辰易伸手抱住她,两人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中紧紧相拥。 我也很想你。 醒着时想你,睡梦中想你,无时无刻都想着你。 芷寧抹去眼泪,从口袋里拿出平安符吊饰递给辰易:「这是我做的,要送给你。」 他接过吊饰,仔细端详,赫然发现上面的字句,正是十年前自习室桌上字条里的祝福,他一脸惊喜的望着她,声音颤抖的说:「是你……留下平安符跟纸条的,真的是你……」 她点点头,辰易高兴的拥住她,紧紧吻住她柔软的唇。 她被吻得无法呼吸,辰易松开她时,她不住的喘气。 望着娇柔的她,辰易从口袋里拿出告白信,充满歉意的说:「对不起,迟了十年的告白……」 唸着手中的告白信,他唸到最后一句,深情的望向她:「……那藏在心底深深的情愫,十年也不会忘。我实现我的诺言了,谢谢你也记得。」 两人看着彼此互视而笑,小男孩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庙里只剩下面容慈蔼的土地公爷爷、面露笑容的虎爷将军、和紧紧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