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1 我只不过是偷偷的喜欢你 “够了!”应渐冬脸色发白,“你想去美国留学,我同意,可你至少提前和我说一声,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哪有像你这样的做法,一声不吭就买了机票,自己还偷偷办了入学手续……你这样…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不交代不就好了,”被训斥一顿,少年明显有些不满,“反正你也不是我爸爸。你只是被我妈派来照顾我而已,干嘛这么发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爸呢。” 儘管只是轻声嘟囔,应渐冬还是难得地,有些恼火。 要不是卿曼苦苦拜託,他才不会辞去月薪三万的设计师职位,专程赶到t市照顾这个小鬼。 如今被摆了一道不说,还被对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烦闷极了。 他握紧拳头,沉默了小半天,才低下眼皮,淡声道:“那随你吧。只要你妈妈同意你去美国,我就让你走。”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卿曼的电话。 可惜刚响了两声,就被少年一把抢了过去。 “李蕴,你到底想干什么?!”应渐冬看着少年漂亮的五官,再也忍不住了,“就算你已经十八岁了,可这不代表什么事儿你都能自己做主;到了美国之后,你怎么生活,万一迷路呢,万一遇见坏人呢,万一被人骗走拐走呢,谁来负责?” 一想到那些,他的脸色就更白了。 只摇了摇头,便摁住少年的肩膀,柔声劝道:“不行的,李蕴。你还小,你需要有人照顾,相信我一次,好吗?” 话音刚落,就被少年一把推开了。 少年用足了力气,这一下,让应渐冬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男孩子,心里轻轻裂开了一小片。 露出的血肉模糊,让他慌张又无措。 变了……李蕴变了……这个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孩,会露出狡黠笑容,一边挎着他的胳膊一边向他撒娇的小孩……变了…… 他用了足足十几秒,才收拾起眼睛里的黯然,和那些悲伤的念头。 然而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又一次开口了。只不过声音冷冷地,带着高高在上的傲然,语气凛冽又锋利:“得了吧,说什么我还小,需要人照顾的烂藉口,分明就是你喜欢我,却不敢承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枕头底下藏了我的照片,还每晚都对着它傻笑吗?你是同性恋,我可不是,我也不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少年盯着男人惨白的脸,忍不住恶作剧一般,露出讽刺的笑容:“其实去美国,根本就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爸爸派人调查你,发现了你那些骯脏的过去,所以才要把我接过去,免得我被你带坏了。喂,你该不会是,捨不得我吧?” 意外地,就这样被人直勾勾地揭穿了。 应渐冬握紧手掌,低下头,肩膀却止不住地发抖起来。 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态,却惹得少年得意地哈哈大笑,连声音都变了调子:“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果然,像你这样的看起来乾净又老实的男人,实际上都是噁心的变态。真是太好了,可以离你远一点,再也不用天天面对你这张无趣又讨厌的脸了。” 想要反驳什么,可剧烈的坠落感,却让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洁白的墙壁,淡淡的玫瑰花香,还有一旁嘀嘀作响的闹鐘。 ——又梦到五年前的那天了。 应渐冬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一把将薄纱窗帘拉开了。 窗外是晴朗明亮的天空,微风拂过,夹杂着楼下小吃的香气。 他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无奈地摁了摁隐隐发疼的太阳穴,转身去了洗漱间。 刚把牙刷塞进嘴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擦了擦手,一边刷牙,一边走到卧室接电话:“喂,小徐。” “goodnews!”助理小徐十分兴奋,“应大设计师,咱们公司接到大单子了!” 还真是好消息。 应渐冬笑笑,“嗯”了一声,冲掉了满口泡沫。 小徐嘮叨了一大堆废话,等他说到主题,应渐冬已经洗漱完了。 他擦了擦手,把手机开了免提,开始换衣服:“什么样的单子?” “听说是设计一套复式别墅,”小徐详细地说,“外景佈置,内部装修,还有周围四英里的独立绿化面积,大概说起来,就是整块地皮。” 基本的内部装修,这是最常见的,外景佈置也不难理解。可整块地皮都全权让人设计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啊,是上道区!应哥,你知道上道区吧,就是那个标明了是上流社会的地区,那可真是寸土寸金的地儿,地皮比cbd区还贵。你说,谁接到这个单子,是不是要大赚一笔啦?” “是,”他笑,“真羡慕那个能接到单子的人。估计这单子一接,下辈子都不用拼搏了。” “哈哈,对啊对啊。对了,我听别人说,可能这个单子内定给老龚了,他资质老,设计的东西也拿过奖,让他代表咱们公司的水准,肯定没错。”小徐嘿嘿一笑,“不过应哥你的水准也很棒呀,自从你来了咱们公司,客户也增加了不少呢。” 这种安慰性质的话,听听就算了。就算水准再好,也斗不过资质老的前辈,这是事实。 于是应渐冬笑笑,说了声我准备去公司了,就掛了电话。 本以为,一到公司,就能听到新单子派发给老龚的消息。 可谁知道,他刚踏进公司大门,同事就“嘭”地一声,在他头顶上方放了小礼花。 顶着一头彩带,应渐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小徐道: “应哥,surprise!刚刚客户打来电话,说是这个单子的设计师,指定为你了。恭喜你呀,顺利拿下了上道区的单子,记得请客哦~” 惊喜从天而降,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应渐冬半天才反应过来:“……指定我?” “是啊,”小徐嘻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应哥,现在不用羡慕了吧?接了这个单子,下半生都不用奋斗了哟~” 被人拿自己说过的原话开玩笑,应渐冬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笑,表情却看不出喜悦:“是啊,没想到我这么幸运。” 几个人说笑半天,应渐冬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上面是老闆发来的资讯:小应,上道区的客户让你现在去看房子,xxxx,这是他的电话。你到了地方直接进去就行,他说在书房等你。 回了个“我知道了”,应渐冬收起手机,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去了上道区。 他以前是不知道的,贫富差距是如此大的。 车子一进上道区,道路就宽敞了两倍,两旁茂密的法国梧桐,豪华高档的立地喷泉,还有绿化面积比公园都大的草坪,一切都充斥着奢侈的味道。 别墅的地址很好找,按照老闆的玩笑话说,最漂亮豪华的那个,就是客户的房子。 果然,车子开进去一小段,他就看见了。 上道区a8,周围全是草坪的复式别墅。 房子看起来很新,像是新建好的,但仔细一看,又能看出一丝翻修痕跡。 大概是换了房主,或者是被子孙继承的房子,所以重新装修了一下。 停好车,应渐冬抬起头,大概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里也有了数。 他推开栅栏门,本想摁门铃,却发现别墅的大门开着。 说了声打扰了,敲了敲门,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按照这种别墅的结构图,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只是……书房的门紧闭着,儘管里面有说笑的声音,应渐冬还是难得的有些紧张。 这个单子对公司有多重要,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紧张,万一要是因为客户对自己不满意,所以取消了单子,那自己大概会被炒魷鱼吧? 这么一想,他额头都出汗了。 在门口犹豫了几秒,他屈起指关节,小心地扣了扣门:“您好,我是xx设计公司的设计师。” 里面的交谈声断掉了。 两秒后,门打开,一个男人笑着走了出来:“是应先生呀,我们一直在等你。” 对方穿着白衬衫,米白色西裤,和一双崭新皮鞋,五官文气,身材保养的十分漂亮。 又有礼貌,又穿着简约,大致是个好相处,没那么挑剔的客户。 应渐冬这么想着,也笑笑,礼貌地頷首向对方打招呼:“您好,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悉具体位置,所以就多花了一些时间。” 话音落下,他再一抬眸,竟瞥见了对方衣服上的阿玛尼logo,和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百达翡丽的限量款手錶。 ……先前的“好相处”想法,突然就有些动摇了。 不知为何,也许是受了李蕴这个富家小少爷的影响,导致他现在一看到有钱人,就会露出隐约的怯意。 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应渐冬笑笑,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对方就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似的,抿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别这么紧张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房子的主人。” ……房子的主人,是另一个人啊 应渐冬跟着他走进书房,忽然就想起什么。 刚想询问对方,为什么会指定自己来接单,却在看见所谓的“房子的主人”时,惊讶地一下子长大了嘴巴。 隔着短短几步,他望着大理石书桌后面坐着的那个锋利而漂亮的男人,突然就像是被打了一耳光,脸皮又红又烫。 三十多岁了,哪里想过有一天,还会遇见当初那个把自己羞辱的隻字难吐的小男孩。 简直就和做梦一样。 反应了大半天,他才迟钝而木訥地露出僵硬的笑容,说:“你好,我是负责这个房子的设计师。” 然后再无下文。 ——对方却完全不理他。 只拿着一份财经报纸,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淡淡的翻着页,根本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还好,有另一个人帮他打圆场,可惜是语气亲昵的辩解:“应先生,你别在意呀。他这个人就是这副样子,对人冷淡,又不喜欢说话。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上个月在美国举行婚礼的时候,他都抻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了,你喝茶吗,红茶还是柠檬茶,我帮你倒?”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应渐冬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书桌后响起一道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红茶。” 淡淡的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然而没等回復,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淡淡的:“他不喜欢柠檬。” 短短六个字,应渐冬却像是被人一记闷棍,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男人只温和地笑了一下,说了声我知道了,便转身去泡茶了。 书房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应渐冬才吸了口气,用儘量不颤抖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以为对方又会不理他,可谁知道,这次李蕴却放下报纸,抬起眼皮看着他,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上周。” “……你结婚了?” “嗯,刚才那个就是我在美国的小男朋友,他叫文氢,二十三岁,比我小三个月。” 这样详细的介绍,让应渐冬接不出话来。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当初骂喜欢男人的我是变态,可是李蕴,按照你的话来讲,现在的你岂不是比我还变态吗,不仅有小男朋友,还和对方结了婚…… 应渐冬觉得有些胸闷。 如果五年前他能猜到,李蕴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那他一定会在被他骂做变态的时候反驳回去。并且他会用同样有力的态度,质问他,你自己都是这样子,又凭什么骂我,我只不过是偷偷的喜欢你而已,而你呢。 但他知道,自己也就是想想算了。 面对五官精緻又漂亮的李蕴,对方哪怕对他笑一笑,然后轻轻的对他说你去死呀,估计他都会立刻从楼顶跳下去。别说是反驳了,就算这些年过去,他仍旧忘不掉李蕴,甚至可怜兮兮地,还对他抱有一丁点幻想,希望对方也能喜欢他一点点。 就算是对长辈的喜欢,都好。 可惜应渐冬明白,这些幻想,永远不可能了。 李蕴结婚了。 而他,也绝不可能再变回原来那个胆小又寡言的应渐冬。 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下集待续 2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 应渐冬回到公司,小徐就围了上来:“怎么样,应哥,见到客户了吗?是什么人呀?年轻的还是年老的,男的女的,好看吗?” “……好看,”他笑,“比梁朝伟还好看。” “切,你这是什么比喻呀。”小徐噘嘴,“应哥,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梁朝伟啦!你老啦!” 说完就跑掉了。 应渐冬摇摇头,失笑不语。 他也知道自己老了,就算没有明显的象徵,可和已经拥有成熟气息的李蕴一比,他确实显得老了许多。 应渐冬坐在办公桌前,一边打开画图软体,一边翻开了样板图。 李蕴的别墅很阔气,内部面积宽敞,和普通的别墅不一样。 恰巧他离开的太快,又忘了问,对方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无奈之下,他只好拨通了电话。 呼叫等待响了一阵,有人接了:“你好,我是文氢。” 应渐冬微微一怔——……李蕴的小男朋友? 对方又“喂”了一声,他才回神:“啊,你好。我是应渐冬,我忘记问了,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装修风格,偏欧式,还是中式?” “嗯……这个嘛,”文氢笑了一下,“你等一下哦,我让蕴哥接电话。” 应渐冬刚想说不用了,就听见电话里沉默,然后两秒后,李蕴的声音响了起来。 磁性而淡然,还带着礼貌的疏离:“你好。” 许久没听过李蕴的声音,哪怕半个小时前刚见过面,应渐冬还是有些失神。 等他想起回覆对方,自己的手掌已经握紧手机,都出汗了:“你好,我是应渐冬。关于装修,你想要什么风格?” 对于李蕴,他是不用详细介绍的。 因为他以前每次整理东西的时候,李蕴都会翻开他的设计笔记看,然后缠着他,问他上面都是什么意思。那孩子记性好,每次只要讲一半,就会完全领悟,然后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他对他的记忆能力很有信心,毕竟是李蕴,凭藉着好头脑,拿过全球记忆大奖的冠军。 可对方却打断了他莫名的信心:“不好意思,都有什么风格,你能具体介绍一下吗?” 应渐冬哑然。 几乎下意识地,他问:“你以前看过我的笔记,那里面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嗯,”对方仍是淡淡的,“需要记的东西太多,我就把不必要的忘掉了。” ……不必要的……原来对于李蕴而言,那些只是不必要的…… 不过仔细一想,又不是没有道理。 谁会留着那些没有用的记忆,每天当成宝贝一样反覆回味——除了他这个傻瓜。 应渐冬叹了口气,说:“简欧,中式,古典,现代,地中海,东南亚,美式乡村,日式,简约……” 他每说一样,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李蕴的一种表情。 笑,大笑,生气,开心,满意,得意,喜悦,哭……不,李蕴是不会哭的。 他捂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让声音平静起来:“如果你忘了,待会我会把效果图一一标明,然后发到你邮箱里。这样可以吗?” “应叔叔。”李蕴突然就笑了,“你害怕我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把效果图拿来给我看呢?你们老闆应该说过吧,我是vip客户,有权利要求上门服务的。还是说……你还惦记我,所以怕再次见到我,会伤心?” “当然不是。”像是心虚,对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强硬地打断,“你已经结婚了,我当然不可能再想着你。何况…何况已经这么多年了,忘记一个人,早就足够了。” 应渐冬狠了狠心:“你放心好了,咱们只是客户关係。而且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不用担心会缠上你。效果图我会亲自送去,到时候咱们再联系吧。再见。” 说罢,就掛了电话。 电话结束后,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可心跳却一直砰砰砰的,像是故意和他作对,完全没有减缓的意思。 偶然一瞥,竟然看见日历上一个大大的红圈,他才想起来,3月7号,快到自己生日了。 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就会老的很快。 不知不觉,他就三十五岁了。 如果仔细一算,他这些年混的也不算差,有房子,有车,还有一笔不菲的存款,要是去相亲的话,也算是优质男了。唯一差了别人一步的,就是缺一个温柔体贴的知心爱人,和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孩子。 应渐冬摸摸下巴,默默地打开名片夹,拿出了前段时间在街上被人塞的名片。 xx婚介所,包你良缘美满,终成眷属。 去相亲……? 他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是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很快,就有人接通:“您好,这里是xx婚介所,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温柔的女声,刚传进耳朵,他就后悔了。 ——婚介所都是男女搭配的吧,要是被对方知道了,自己要找的是男人,说不定还会吓到她。 于是他叹了口气:“抱歉,我打错电话了。” 正要掛,对方却叫住他:“先生,我们这里什么服务都有的,也提供同志恋人,您不要感到不好意思。现在这个年代,人人都有得到爱情的权利,我们不会嘲笑您的。” “……”应渐冬笑了,“好吧,那就麻烦你,帮我找一个同性爱人。” “没问题,”电话里的女人很兴奋,“请问先生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一米七左右,正经职业,无不良嗜好。” “就这些?” “嗯,就这些。” “……哇塞,先生,您也太宽容了吧?外貌都没有要求吗?而且…而且万一对方身体上有缺陷呢,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呢,”应渐冬垂下眼睛,笑着,“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就算有一点瑕疵,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心是善良的,适合过日子的,就已经足够了。” 他早已不再是二十岁,也早已该明白,真正和他划等号的,不是李蕴这种精緻漂亮的男孩子,而是有同样追求的,亦或是……因为被伤害过,所以对爱有特别定义的人。 “好吧好吧,那先生您稍等一下,我帮您匹配一下。” 几分鐘后,有了结果。 週六下午二点四十,星巴克咖啡店,两人见面。 想到即将见到的人,也许会是陪伴自己一生的,应渐冬就有些期待。 人总是要忘记过去的,总是想着李蕴,估计自己会单身一辈子。 叹了口气,他打开新的画图板,埋头工作了。 3 喜欢你呀 週六这天,很快就来了。 根据客服说的,因为资料库暂时出了问题,所以只匹配到了一个因为小儿麻痹症,导致腿部神经有些不太好的男人。 这些倒是无所谓,对于三十五岁的他而言,外在条件,已经不能成为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了。 于是他细心整理好,换了身宝蓝色的条纹西装,和一双崭新的皮鞋,就开车出门了。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鐘。 因为等人比较寂寞,就点了杯蓝山咖啡,然后随意拿了本杂志来读。 杂志是最新版的,大致扫了目录一眼,他直接翻到了第二十五页——lee’s财团继承人结婚典礼首次大公开,对方身份竟为同性?! 像这种新闻,多半是靠标题赚取眼球,真实性很低。 虽然这样想,可当他看到杂志上穿着名贵手工礼服,一脸冷淡的李蕴时,还是难免地猛地起身,被吓到似的下意识扔掉了杂志。 那杯咖啡也被撞倒,直接顺着他的西装流了下来。 应渐冬是真的被吓傻了。 他盯着杂志,长大了嘴巴,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五年前的一切,也像是浮出水面的真相,一下子从脑海深处涌了上来。 怪不得李蕴说去美国,是他父亲的意思,怪不得对方能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调查到他的一切,甚至是……那件令他无比难堪的录影带事故。 因为对方的身份,是美国商会会长,lee’s财团的执行总裁…… 他扶着桌子,用力地喘息半天,才勉强站稳。 他真是傻透了,就算卿曼没有明说,他也应该猜到的,李蕴根本不是一般的富家小少爷……哪怕从未听说过关于他父亲,甚至是身世的消息,从卿曼那些出入高级私人会所的特权,和李蕴被人当成小祖宗一样对待的态度,他也应该猜到的…… 李蕴的背后,是权势皆俱,且关係网十分庞大的大人物……. 李蕴根本不是他能招惹起的人…… 心底巨大的错愕油然而生,就连服务生慌张地拿了乾净毛巾,要为他清洁西装都毫不知觉。 直到李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在等你的约会对象?”对方抱着手臂,姿态高傲地盯着他,眼神戏謔,“怎么,不是说有了喜欢的人,不用再担心你了吗?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呢,被甩了,还是对方只是玩玩而已,没把你当真?” “……和你有什么关係,”被人这样毒舌讽刺,应渐冬立刻就脸红了,他推开服务员借机揩油的手,稍稍站直了身子,这才说,“现在的你和我,只是客户关係,你没权利评论我的私生活,也没资格。” 这样伶牙俐齿的应渐冬,李蕴第一次见到。 一直软趴趴的小猫,突然就露出尖牙,冲你竖起皮毛。 还真是挺有趣的。 他不由抬起眉毛,笑了:“应叔叔,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那又怎么样,”应渐冬看见李蕴笑了,莫名的,心里有些慌张,“……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不到相亲物件,反而等来了一个李蕴,再不走,就要露出破绽了。 他可不想再在李蕴面前,露出面红耳赤的表情——会被对方狠狠嘲笑的。 说不定,还会拿“还喜欢他”这码事,和他开玩笑。 ……不行,太丢人了。 应渐冬拿起手包,低着脑袋,就要绕过李蕴。 谁知道,却被对方一把拉住:“喂,不打算请我吃饭吗?” “.……”应渐冬下意识挣开,可费劲半天,根本就挣不开。 他抬起头,看着李蕴,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李蕴盯着他,笑容漂亮,“因为我搅黄了你的约会呀。” “……” ……他想打人。 哪有这样的?被搅黄了约会,还要请你吃饭?不让你请我吃饭赔罪就不错了。 应渐冬皱眉,“……没钱。” “我出呀。” “……没地方去。” “去你家也可以呀,你亲自下厨,我不嫌弃。” “……………没时间。” “骗人,我打电话问你老闆了,他说你请了一天假,到明天上午十二点,你都有空的。” “…………………李蕴,”应渐冬吸了口气,忍无可忍,“你别和我开玩笑了。你已经结婚了,我也好不容易放下了,我说过不会再缠着你,可你现在这样缠着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喜欢你呀。” “开什么玩笑,喜欢……”应渐冬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 半天过去,他才慢慢地抬起眼睛,盯着李蕴的脸,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喜欢你。” 面容漂亮的年轻男人,毫无犹豫地,又重复一遍。本以为他是恶作剧,亦或是拿他寻开心,可对方眼神里的认真,和眉眼间百分百的真诚,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应渐冬彻底愣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大脑里一个恍惚,就偷偷摸摸地放了一场粉红色的烟花。 劈里啪啦的,绚烂漂亮的烟火,把他那点理智都炸没了。 只剩下红透的脸皮,和僵硬不已的身体。 等他再次回神,自己已经回到了车上,只不过,是副驾驶。 还被对方系好了安全带。 “应叔叔,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一次就找对了你的车,果然啊,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喜欢白色,宽敞,又……适合车震。” 被小自己十二岁的男人调侃,应渐冬有些掛不住:“……胡说什么。只是朋友推荐,才选了这款车而已。” 车震什么的……和谁啊,李蕴吗? 他抬起头,偷偷地看了开车的漂亮男人一眼,却被对方捕捉到,还回赠他一个无辜又狡黠的wink。 应渐冬急忙扭过头,看窗外的大树。 ……完了,他想,心脏又开始为这小子跳个不停了。 ………这算不算栽他手里啊。 …………有点丢人。 李蕴车技比他好多了,也许是开惯了超跑,再操作他这种普通轿车,简直易如反掌。 车子在大道上飞驰了一段,又一个俐落的转弯,就停下来了。 刚想问这是哪儿,应渐冬走下车,却一下子愣住了。 ——竟然是他以前最喜欢带李蕴来的那家,栖息地西餐厅。 俩人一进门,经理便恭敬地迎上来:“两位好久都没来了,还是8888包厢吗,老位置。” 什么叫物是人非,五年过去,应渐冬总算体会了一把。 唉,也许他是老了,莫名其妙就有心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李蕴倒是老样子,和经理有说有笑,俩人走在前面,像是老朋友一样叙日常。 剩下他个老男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尷尬不已。 脑袋里正胡思乱想,李蕴却停下来,笑着向他伸出手:“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快过来呀。” ………虽然这姿势有点彆扭,但他还是愣了一下,就把手伸过去了。 他以为李蕴只是做个样子,等他跟上来之后,就会把手松开。 可没想到,一直到包厢,对方都没有松开他的样子。 反而一直攥着他的手,像是攥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样,力道小心又紧。 一瞬间,应渐冬真的產生了一种,也许李蕴真的有一点喜欢他的幻觉。 但那幻觉太短,没能维持两秒,就被理智打碎了。 因为包厢里还有一个人,文氢。 4 忘了我有近视 4忘了我有近视 应渐冬觉得自己老了。 因为在文氢站起来,主动迎接他们两人时,他竟然听到自己的心“噼啪”一声,还有点疼。 他觉得,自己被李蕴耍了。 说什么喜欢,还用那么认真的表情,盯着他看。 分明就是故意的,要让他掉进甜蜜的陷阱里,然后被荆棘刺成头破血流的样子。 但他又不能责怪李蕴,毕竟面对那样一张漂亮精緻,又充满诱惑性的面孔,只要对方开口,就已经完全被俘虏了,还谈什么理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在两人对面坐下来,一边微笑着听经理讲话,一边低头看菜单。 经理和李蕴说笑完,就笑问他:“渐冬,小蕴都结婚了,你怎么样,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应渐冬笑笑,难免尷尬:“徐姐,你说笑了,我这些年忙着工作,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又哪儿来的孩子。” 徐姐不知道他的性取向,他也没必要,把所有事都说给别人听。 “这样啊,”徐姐有点不好意思,“真对不住,徐姐看你比李蕴大,还以为你也结婚了呢。没事没事,你喜欢什么样的给徐姐说,徐姐给你介绍。” 对于这样的客套话,应渐冬听过不少。 就算对方是好意,但他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喜欢李蕴这样的,我这些年只喜欢李蕴一个人,结果到头来人家结婚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估计对方也不会相信。 他抬头一笑,刚想回答“什么样的都好”,却被另一道声音抢先了。 竟然是李蕴一边倒茶,一边笑眯眯地说:“不劳烦徐姐费心了,应叔叔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他找就是了。” 李蕴这么说,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关係好的证明。 可对于应渐冬,他却弄不懂了——这个年轻又漂亮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耍了自己两次还不够,还要一直玩弄他不成? 但碍于徐姐这个外人,和文氢这个半内半外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质问。 于是只好端起茶,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玩手机。 因为文氢不知道栖息地的特色是什么,他又懒得点,最后只好李蕴点单。 黑椒小羊排,义大利麵,特级寿司,菲力牛排……. 全是昂贵而鲜美的食物。 点完单,文氢就去洗手间了。 包厢中剩下两人,李蕴自然就坐了过来:“在看什么呢?” 李蕴的身体带着一种香气,是那种天生的,纯自然的味道。很淡,但是很勾人,但凡他靠近谁,基本上没有人是能完全保持清醒的。 应渐冬也不例外,眼睛看着萤幕,声音却飘了:“……没什么,公司里的群而已。” “哦,是吗?”李蕴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但字体太小,他只好探过身体,低下脑袋往手机上凑。 偏巧不巧的,应渐冬因为懒,就把手机放在大腿中间了。 李蕴这么一低头,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掉下去。 而李蕴眼瞅着手机要掉,下意识地一伸手,就接了一把。然而手掌偏航,没摸到手机,反而碰在了应渐冬的那个部位上。 “…………?!!”应渐冬噌一下子站起来,脸都红了,“你…你…….干什么呢。” 他这一站,手机“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李蕴弯腰捡起手机,抬手递过去,无辜极了:“我看你手机快掉了,想帮你接住来着,然而我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我有点近视。” “……………?!!”应渐冬想打人。 ……但看李蕴那个无辜的表情,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也不像是故意的样子。 他只好作罢 刚接过手机,文氢和上菜员就一起进来了。 两人只好恢復常态,坐在餐具前。 菜都上完了,文氢乐呵呵地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然后拿起刀叉,准备开吃。 可刀子还没扎下去,面前的菲力牛排就被李蕴端走了。 再一回神,自己面前的食物,已然变成了黑椒小羊排。 而菲力牛排,自然就被换到了应渐冬面前。 两人都愣了,不约而同地看向李蕴。 李蕴的声音却淡淡的:“应叔叔不喜欢吃小羊排,他只吃牛肉。” 话一出,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文氢的脸虽然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啊,这样啊,那就换一下好了。” 应渐冬则是低下脑袋,脸红的都抬不起头了。 一顿饭,三个人其乐融融。 文氢健谈,说了很多国外有趣的事,加上夸张的表情动作,逗得应渐冬笑了好几次。 李蕴也不例外,全程盯着应渐冬,见他笑了,才跟着笑一笑,要不然就是懒得做出任何表情的样子。 快吃完的时候,应渐冬手机响了。 竟然是先前的相亲物件,给他发了资讯: 抱歉,你还在星巴克等着吗?我工作临时出了点问题,现在刚解决完,能不能麻烦你,稍等再等一会,我现在就打车过去。 他楞了一下,抬抬手,回资讯: 没关係,你现在在哪里,我开了车,用不用去接你? 对方很快就回覆了一个定位。 但他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文氢说:“对了应先生,下个月,李蕴的父亲就回国了。他可能要来看看别墅装修的情况,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快一点,我怕时间来不及。” 李蕴的父亲,lee’s财团的执行总裁,要回国了? 要来……看房子的装修情况? 他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多派几个工人过去,只要选好样板图,半个月就完工了。” 文氢挎住李蕴的胳膊,笑了:“那太好了,等爸爸回国的时候,让他直接和咱们住一起吧。正好他的肝移植手术也成功了,在别墅住下,我也可以照顾他,你说是不是?” ……肝移植手术? 应渐冬看向李蕴,对方却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一样,嗯了一声,说:“我父亲的肝检查出有问题,只有做移植手术才行。正好文氢和配型相符,就在美国进行了手术。” “喂,你不会是因为我救了爸爸,所以才答应和我註册结婚的吧?”文氢笑着看着李蕴,眼神充满期待。 应渐冬的呼吸止住了。 他也看向李蕴,但在触碰到对方的目光时,很快又低下了眼皮。 他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叶,然后就听见李蕴淡淡的说:“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了。” 手腕无意识地一抖,滚烫的茶水就洒在了手上。皮肤暂态红了一片,他却浑然不知,只是那种由细小而逐渐扩大范围的闷疼,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李蕴,你会离开我吗?” “……” “你要是离开我,我会向爸爸告状的哦,到时候他要是因为生气犯了病,可不怪我哦。” “……我不会。” “就知道你最好了——” 应渐冬不敢抬头,因为他知道,文氢此刻在吻李蕴。 那个人有没有感觉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会不会回吻过去呢…… 他不想知道。也……没有勇气知道。 于是他心不在焉地打开手机,查看刚才那条没有阅读的资讯,那个定位。 却意外地怔住了——……栖息地?! 什么……难道对方也在栖息地里吗? 他怔了两秒,动动手指,发信息: 你好,你也在栖息地吗? 对方回覆: 是啊,你也在吗? 他回: 我也在。这样吧,我现在出去,咱们到门口会合,可以吗? 对方很快就回覆: 好的,那麻烦你了。 应渐冬收起手机,起身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我直接把钱转给徐姐,等会你们吃完,直接离开就行。” 他頷首打过招呼,便拿起西装外套,欲要离场。 李蕴也站了起来:“应叔叔……” “还有事吗?” 也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淡然,李蕴眼睛一暗,接着摇了摇头,说:“再见。” “再见。” 应渐冬一笑,便推门离开。 剩下目光黯然的李蕴,和不知内情的文氢。 5 这是我爱人 应渐冬到达栖息地门口,便给对方发资讯:我到了,请问你还在吗? 资讯刚提示发送成功,沙发上就响起叮咚一声。 他闻声抬头,却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简洁的白衬衫,牛仔裤,正低头敲击键盘。他的鞋子右脚底有轻微的不平,整个人倒是很乾净,长相老实,五官毫不张扬,却也耐看。 应该是他没错了。 应渐冬笑了,他走过去,礼貌地向对方伸出手,说:“你好,等很久了吧?我姓应,叫应渐冬,你叫我应哥,或是渐冬都行。” 对方显然被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写满惊讶。 小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江南豫,今年二十四岁,a大艺术系的大四生。目前是一家摄影公司的实习员工,我会努力转正的。” 无论是对方诚恳的表情,还是认真而小心的眼神,都让应渐冬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也许,自己的后半生写满他的名字,也不错。 于是他笑笑,温柔地揉了揉男孩子的头顶,说:“这可不是面试,不用这么紧张的。” 男孩子靦腆一笑,但很快,又露出了隐隐的不安。 他抽回手,甚至低下脑袋,声音也小的可怜:“但是应先生,那个,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的腿不太好……简单一点说,我有一点长短脚,我小时候生病了,后来就成这幅样子了……不过不耽误走路的,也不耽误干活,”男孩子抬起头,急的脸色都白了,“我什么都可以干,买菜做饭,还有收拾家务,出去上班,这些都可以的。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真的。” 他露出像是乞求一样的表情,应渐冬就招架不住了。 他急忙打断他,认真的说:“不不不,我不介意这些。你什么样子都好,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不会让你干活,我家里有请保姆,还有清洁工,你只要好好上学,然后每天开开心心的就行了。”他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怕你年纪小,万一被我耽误了,也不太好。” 他这样一说,男孩子反而更着急了:“不会的,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劈腿,也不会喜欢别人…只要,只要你看得上我就好了。” 两人这样一说,恋情算是确定了。 应渐冬想了想,笑着说:“那……咱们现在去干什么?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江南豫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应哥,我可以,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吗?你是干什么的呀,平时忙吗?” “设计师,”应渐冬下了台阶,主动帮他打开车门,又贴心地将手垫在了车顶,“平时还好。要是有指定单子的话,就会忙一点。小心头。” “谢谢,”江南豫抬起头,微微一笑,说,“应哥,你人真好。” 突然被夸奖,应渐冬怔了一下,但随后又笑了。 原来谈恋爱是这样一种滋味呀,被人依靠的感觉,也不错。 两人很快就到了设计公司。 应渐冬在停车场把车停好,便带着江南豫上了电梯。 设计公司租用的是一套老建筑,电梯年纪大了,就有些摇晃。 应渐冬倒是习惯了,江南豫却有些不适应,站在角落里不安地看着周围,实在有些惧意。 果真,怕什么来什么。 电梯升到十一层,突然就哐当一下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子。 应渐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知道并无大碍,但还是贴心地转过身,握住了江南豫的手,温柔地告诉他:“没关係,只是晃一下而已,马上就到了。” 安全感突然袭来,江南豫反倒有些脸红了。 他点点头,便低下脑袋,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在公眾场合和人牵手,他还是第一次。 以前那些人,不是嫌弃他丢人,就是怕别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故意离他很远,然后居高临下地要他走快一点,做出嫌恶的表情。 他以为应渐冬也会如此,毕竟他这样优秀,长得又很好看,浑身上下还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可他想错了。应渐冬不但没有架子,反而对他很友好,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容,真是温柔极了。 他偷偷地高兴起来,他想,要是能和应大哥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电梯很快就停了。 门一开,就是设计公司。 应渐冬牵着江南豫的手,耐心地为他一一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是用来干什么的。 他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一副中学生听讲的样子。 两人刚到应渐冬办公桌前,小徐就扭着屁股来了:“应哥应哥,听说你中午和那个有钱的客户吃饭啦?怎么样,谈得来吗……咦,这是谁啊?” 突然被人问到,江南豫有些慌。 他一向不擅长应对这种问题,而以前那些男朋友,又会千篇一律的把他归类为“朋友”,还劝告他在自己的同事面前少说话,省的惹出事端。时间一长,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于是他扭过头,求助似的看向应渐冬。 大概应渐冬也会把他归为朋友一类吧,就算这样,也没关係,他都理解的…… 应渐冬却看着他,笑了:“这是我爱人。” 语气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江南豫脸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应渐冬会这样直接的介绍他,这样不惧怕别人的目光,更不惧怕别人会怎么思量他们两人。而且…而且他没有说他们是刚认识不久的,这样的话,别人第一想到的,就是两人已经相爱很久了,自然就不会追问那些类似“怎么认识的”的尷尬问题。 江南豫更喜欢他的应大哥了。 成熟,睿智,且临危不惧。 比那些前任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应渐冬和小徐说话的期间,他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上面是一条资讯,寄件者虽是一个陌生号码,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0000尾号时,他还是变了脸色。 阅读完整条资讯,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对不起,应大哥,我学校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了。” 应渐冬转过头,瞧见他一额头的汗,便拿出手帕,轻轻替他擦了擦。 “怎么了,要紧吗?用不用我送你?” “没关係的,我自己回去就行,”江南豫低头,“对不起应大哥,害你扫兴了。” “没关係。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吗?” “嗯嗯……” “那,这个你拿着。”应渐冬拿出钱包,抽出几张大钞,放进江南豫口袋里,“这一周我可能要忙,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捨不得花钱,你太瘦了。” 江南豫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犹豫了下,说:“应大哥,我有钱的……” 应渐冬笑了,“不一样。这是我应该给你的,我没时间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江南豫眼眶涩了。 他声音颤抖着说了声谢谢,然后低下头,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应渐冬不是施捨,也知道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细心,温柔,又礼貌体贴。 他对他这样好……. 可他瞒着他去见出车祸的前男友,这样对吗? 江南豫不知道了。 6 校草学长 江南豫一走,应渐冬收拾了一下西装,打算继续工作。 虽然请了一天假,但现在这个假期,也没有必要了。 还不如早些弄完李蕴的单子,然后把过去,和那些可笑的暗恋一笔勾销。 他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然后打开设计稿。 结果李蕴就打来电话了。 “……”应渐冬无奈,“怎么了?” “应叔叔,你在哪儿?”李蕴的声音闷闷的,“我想你了。” “……”被这样磁性慵懒的声音蛊惑,应渐冬立刻就无神工作了。他站起身,将衬衫扣子解开两颗,然后走向一旁的落地窗,沉声道,“李蕴,你不能再这样了。” “我哪样了嘛?”电话里的声音懒懒的,“应叔叔,你好凶。” “……我凶?”应渐冬气笑了,“你要是懂事一点,就不该在已婚的情况下,给我打电话说想我这种话。你这样会让很多人误会,知道吗?” 电话里沉默了。 整整一分鐘,都没有一丁点声音。 应渐冬看着萤幕上的通话计时,咬了咬下唇,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 李蕴这种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满身最大的就是脾气,和那份傲性。哪有人敢这么教训他,要不是仗着“我已经打算放弃你了”这种无形的信念力量支撑,他早就怂了。 想了想,应渐冬决定道歉。 只是,一个“对”字刚出口,就被对方的声音淹没了。 “那你呢?” “……什么?”应渐冬愣了,“‘那我呢’,是什么意思?” “我说想你,你是怎么理解的。”李蕴淡淡的,“你会相信我吗?会想我吗?会……继续喜欢我吗?还是” “李蕴!”应渐冬喊完这一声,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 细小而崩裂的疼痛像是裂纹一样蔓延开,每个细胞都是疼的,疼的他肩膀都开始颤抖了。 他握紧拳头,眼眶明明乾涩的不行,却总有眼泪会流下来的错觉。 他垂下眼皮,望着数十米之下那如同螻蚁一般的车水马龙,忽然就狠下心来: “我不会再爱你了。” 没人知道,他用上“爱”这个字,是堵上了多大的决心; 也没人知道,这一句话,到底拥有多大的力量,大的足以摧毁一整座城池,和……他所有如至珍藏着的时光。 足足五年时光,原来亲手终结掉,只不过是一句话,一瞬间的事。 可这痛苦,却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 电话里再一次被沉默淹没。 可这次沉默的代价……应渐冬知道,他再也没有退路了。 是谁先掛的电话,他不知道。 但那短促的机械声,让他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最终,还是小徐吓了一跳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问他“应哥应哥,你怎么眼眶红了”,他才迟钝地转过身来,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 接下来的一周,应渐冬再也没有接到李蕴的电话,也没有见他一面。 就连定好的设计稿,最后都是交给了文氢。 空荡荡的别墅,根本就没有李蕴的痕跡。 就连他常穿的那样铂灰色喜羊绒大衣,都消失不见。 应渐冬借着确定房屋结构的理由,把所有房间都看了一遍,结果大失所望。 没有,一尘不染,就像根本没在这个世界上来过一样。 他强忍半天,最终还是在离开的时候,忍不住了。 “文氢,那个……李蕴不在吗?” “啊,你说李蕴呀。”文氢挠挠头,“财团出了点小问题,他就飞回美国去了,可能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吧。” 原来是这样。 应渐冬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那天自己把话说绝了,李蕴一时接受不了,才躲起来。 可又一想,李蕴和他不一样,他性子那样高傲独立,是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遭受打击的。——他从来只有打击别人的份儿。 于是他开车回去了。 设计稿一拍板,剩下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工人负责了。 他礼貌一笑,准备离开时,文氢却叫住他:“对了,应先生。李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李蕴有东西,给他? 应渐冬怔住,接过文氢手中系着蝴蝶结的绸面盒子,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 他将盒子放在副驾驶上,每次红灯停下时,都忍不住看它一眼,然后嘴角上扬。 这是李蕴第一次送他东西,里面会是什么呢,他忍不住猜想。 不过这样高级的包装,还真符合李蕴的风格,华丽而奢贵,看着就令人遐想连篇。 这一路,他的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心脏也跳个不停,仿佛揣着一隻小兔子,不停地叩打他的心门。 咚咚咚,咚咚咚。 是谁呀? 是送了礼物给你的李蕴。 别敲了。 那……..应叔叔,你会继续喜欢我吗? 应渐冬想起那天的电话,心里就咯噔一下子,有些慌乱。 他忍不住回忆,忍不住想,那天李蕴说的是真的吗,他对他说过的那些,是真的吗,是真心有点喜欢他了,还是只是逗他玩玩的? 想来想去,就到家了。 他住的地方,属于市中心高层,房子宽敞明亮,外形也大方美观。 刚刷了门禁卡,保安就叫他:“应先生,刚才有位男士找您。我本来没打算放行,可他连你的身份证号都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还说是您的朋友,我给您打电话打不通,这才放行。” “好,我知道了。”应渐冬笑笑,上了电梯。 ……男士找他? ……会是谁呢?难道是江南豫?可他住的地方,只有公司的人知道啊。 ……那会是谁呢。 应渐冬蹙眉,正在脑海里搜索物件,电梯叮一声开了。 他走出去,见走廊里并没有等他的人,只好输密码打开房门。 进入房间之后,他换了鞋,脱掉外套,便拿着李蕴给的礼物去了客厅。 拆开蝴蝶结,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不止。 李蕴第一次送他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太让人期待了。 手指轻轻颤抖着,将那个绸面盒子打开,然而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应渐冬僵住了。 ——里面……竟然是一卷录影带! 虽然是崭新的,可应渐冬的大脑却轰的一下子,炸开了。 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画面,是十年前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发生的,那件轰动全校的丑闻。 某学弟和校草学长发生关係,因疏忽,导致sex录影带外流,两天之内,全校师生都知道了这件事。校草学长家里有权有势,第二天便转学去了美国,而学弟却被迫接受駡名,和学校强制退学的处分。 他当然不可能是“校草学长”,他没那么好运,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灰溜溜地拎着行李离开学校,甚至离开a市,到另一座城市重新开始。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这十年里面,他几乎都快忘了。 要不是李蕴去美国之前提起,他那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调查出了他的丑闻,要把他接去美国念书,也许他真的不会再想起那些令人痛苦不堪的过去。 而…….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蕴送他的录影带里,究竟是什么呢? 李蕴究竟……..又知道些什么呢? 应渐冬呼吸错乱着拿起那卷录影带,颤抖着跪在地板上,将它放进录影机里面。 机器立刻就将录影带吞进去了。 两秒鐘后,液晶大屏上面,儼然出现了两人欢爱的画面。 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肉体交叠的声音,甚至是那一声清晰的“渐冬”,无疑是无比巨大的打击。 应渐冬瘫软在地摊上,痛苦不堪地皱紧眉头,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可氧气却越来越稀薄。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连续几次都没能关掉录影机之后,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电源线扯掉了。 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只剩下剧烈的呼吸声,和快的几乎穿过胸腔的心跳声。 往事再一次浮上脑海,这一次连带着学长的脸,都一起涌了上来。 隐约之中,他似乎看见学长就站在他面前,安慰他,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是那幻觉太过真实,还是他已经逼近崩溃的理智作怪,他慢慢地蹲下来,突然就捂住脸失声痛哭。 天呐……天呐……………李蕴….李蕴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蕴把这卷复製来的新录影带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蕴就这样喜欢报復他吗………可是为什么呢……他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不敢再喜欢他了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报復他…… 也许他的哭声太大,影响到了左邻右舍。 很快,就有人摁门铃。 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叮咚声,逼得应渐冬没了办法,只好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去开门。 因为哭过,他不敢抬起头,他只能给对方一个头顶,然后闷闷地道歉:“对不……呜………..” 两个字刚出口,就被对方粗暴直接的吻堵住了。 咸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巴,总算是让应渐冬找回了一点理智。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了对方的脸时,却又猛地睁大了眼睛! ——李……李蕴?! 7 逼我和你在一起 “李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把推开年轻而漂亮的男人,不可思议地质问。 对方却倚在墙上,懒洋洋地盯着他,撇了撇嘴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可是靠着真才实学进来的,要知道,别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他这么一说,应渐冬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把我身份证号背的一字不差的…人?” “切,那算什么。”李蕴笑眯眯地,“只要我想,我能连你这一年每天都吃了什么,去了哪儿,见了谁都记下来。但是应叔叔——我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如果我拿它威胁你,你会不会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 “……你疯了,”应渐冬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蕴,仿佛產生了幻听,“你敢拿它威胁我?” “是的。——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把它公开。” “你怎么能这样?!”应渐冬咬紧牙,眼睛里全是怒意,“你爸当初把你接到美国,不就是为了躲开我吗?你现在这样接近我,还用录影带逼我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爸知道了,他该多失望?李蕴,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我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那你现在算什么?你这样做,和我这种噁心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气得没了理智,自然不会考虑顏面。 只是这番话说出口,心里仍旧是会疼的。 李蕴却仍笑吟吟的,他盯着应渐冬,半天,才一字一句缓慢地说: “应叔叔,从我爸逼我和文氢结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了。我已经成了最让自己噁心的那种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让我好过一点。怎么,现在连你也讨厌我了吗?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回答我,我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应渐冬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注视着李蕴,说:“你问吧。” 李蕴却沉默了。 两人凝视着彼此的眼睛,忽觉时间漫长,长过了那五年,长过了白首偕老。 很久之后,李蕴才低下眼皮,笑着说:“算了,我怕就算问了这问题,咱们也只能到这儿了。” 应渐冬张开嘴巴,却哑然。 他心里浮上一丝不安,那是一种预感,像是带来了四面八方的悲伤潮水,聚集着所有预警一起向他涌来。 果然,他只一个愣神,李蕴便已经笑着说完“应哥,再见”,转身离去。 ——那是李蕴第一次,叫他一声应哥。 尾音绵柔繾綣,酥酥的,却又凝聚着太多情绪,听得他心都碎了。 待他回神想要抓住,对方已然不见。 应渐冬沙哑着呢喃了一声“李蕴”,便冲出门去,往电梯那儿跑。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痛恨电梯的。 它为何要这样快,快的连一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他只是想再和那个人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啊。 可电梯却只留他一扇门,明晃晃的亮金色,那令他深恶痛绝的嘲笑般面具。 “李蕴——李蕴——李……………蕴………”他再也忍不住,就跪在那电梯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哭着喊那个人的名字。 可他知道, 李蕴啊, 再也回不来了。 应渐冬週一去上班的时候,别墅已经装修好了。 小徐把顾客返图发给他,他只笑笑,就转身去画图了。 搞得小徐忍不住八卦:“喂,丽丽,你说应哥的眼睛为什么那么肿啊?难道是失恋啦?” “应该不会吧,应设计师有恋人呀?” “当然啦,你没见吗,上次还带到公司来了呢。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就是腿有点小问题,应哥对他可好了呢,还给他钱让他买吃的。” “誒?不会吧,应设计师喜欢男孩子呀?” “……大姐,什么年代了,喜欢同性怎么啦,很正常呀。” “那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应设计师的钱,去养别的男人,然后被应设计师知道了?” “操,不可能吧,那傢伙看起来那么老实……” “喂,有人来了,别说了别说了。” 小徐正好奇是谁来了,一扭头看到江南豫,“靠”的一声就喊出来了。 搞得江南豫十分尷尬:“你,你好。” “哈哈,你好你好…”小徐尷尬地哼了声说曹操曹操到,就转身跑了。 江南豫挠挠头,在一群人中找了半天,才看见茶水间打电话的应渐冬。 他眼前一亮,嘴角上扬了一下,立刻就去茶水间了。 应渐冬背对着门口,当然不知道有人来了。 江南豫瞧他正讲电话,便偷偷地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应渐冬下意识转身,在看见江南豫时,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掛了电话。 “今天没课啊?”他倒了杯咖啡,递给江南豫,手指却敲击着键盘,“怎么想起找我了?” 江南豫接过咖啡,靦腆地笑了一下,“谢谢应大哥。今天学校举行活动,他们都留下来帮忙了,我没什么事,就来找你了。对了,我这个月的工资拿到了,应大哥,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应渐冬笑了,脸上却掩饰不住倦意,“那你等我一会,我把这点工作结尾,就带你出去。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可以吗?” “嗯嗯。”江南豫笑笑,转身去找沙发了。 待他离开,应渐冬才收起笑容,重新拿起手机。 他打开连络人,点了最上面的置顶,给李蕴发资讯。 输入了一大段,重新读了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他想了想,觉得两人既然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那么就不应该再有所牵连。 生活按部就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可以避免旁人伤心,也……可以避免自己再產生不必要的心动。 他这样想着,默默地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关了电脑,又看了一眼明天的行程,他穿上外套,笑着对江南豫说:“走吧。” 吃饭的餐厅,是江南豫选的。 本以为他会选什么高档餐厅,可出奇意外,竟然是a大附近的川菜馆。 两人坐在靠窗桌前,正看着菜单,应渐冬的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公司,可谁知道,竟然是文氢。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结束了。 短促的铃声让他有些恍惚,莫非是关于李蕴的?他想了想,垂眸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明明都有小男朋友了,心里却还牵掛着另一个人,这算怎么回事啊。 再者说,说不定对方只是打错电话而已,要真的有事,也不至于只响一声就掛断。 他收起手机,把目光放在了菜单上。 “应大哥,你能吃辣吗?”江南豫才想起问,“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擅自带你来这里了……不过这家的菜真的很好吃的,不骗你。” “我能吃辣的,”应渐冬随意点了两三个招牌菜,笑了,“我以前在a市读大学,当地的人都很喜欢吃辣,做菜也会放很多辣椒,时间一长,我就被影响了。” “誒?应大哥,你大学是在a市读的啊?我家就是a市的誒,就在学院附近,说不定咱们俩以前还见过呢。” “也许吧。”应渐冬仓促一笑,提起a市,他就想起录影带的事了。 沉重的灰色记忆涌来,却铺天盖地的,出现了李蕴的脸。 他想起来,如果那盘录影带真是李蕴给他的,那就证明对方早已看过里面的内容了。 一想到李蕴目睹了这样不堪的画面,他就忍不住蹙眉,心脏也开始跳个不停。 江南豫看他脸色不好,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川菜馆上菜不快,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前任的问题上。 江南豫问:“应大哥,你以前有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啊?”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应渐冬来不及回答,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脸。 ——李蕴。 他特别喜欢李蕴,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就不知道了。 但他隐约觉得,这种喜欢会一直持续下去。 毕竟只要听到李蕴的名字,他就觉得神清气爽,像磕了药一样血气上涌。 李蕴就是一剂毒药,麻痹了他的理智,神经,还有那些有的没的。 但太诚实是会失去“女朋友”的。 于是他笑笑:“没有,我这些年主要忙着工作了,没有这方面的时间,也没有精力。” 他想了想,礼貌性地回问一句:“那你呢?” 江南豫脸红了。 小半天,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啊…….应大哥,我以前,喜欢过别人的。”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但应渐冬还是捂着胸口,故意做出了受伤的表情:“应大哥很伤心呀。” “不是这样的,”江南豫急的红了脸,“应大哥,我和他现在没有联系了。他以前和我是一个高中的,很照顾我,后来高三的时候,他就转学走了。然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实话,“但是几周前,他生病住院了,正好那天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那些钱,我就买了一些礼品,去医院看他……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对不起……” “没关係的,”菜上桌了,应渐冬便贴心地把一次性筷子分开,递给他,“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好朋友,就算是喜欢过的人也很好,起码看着他,能想起以前心动的感觉,也算是一种享受。” 这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从那天见了李蕴一面之后,他就越来越后悔,如果当时自己抓住了李蕴,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难过了?哪怕两个人只是好朋友,只要能每天看见李蕴,他就知足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无论他打多少个电话,发多少条资讯,永远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两人颇有心事的,都沉默了。 江南豫夹了菜,放进应渐冬盘子里,应渐冬冲他一笑,眼眶有些乾涩。 就这样,两个人饭吃到一半,应渐冬的手机突然响了。 掏出手机,竟然又是文氢。 他叹了口气:“你好,文氢。” “应设计师,那个,能麻烦你来别墅一趟吗?我临时有事要出国,李蕴又发高烧,没人照顾,我实在找不到人,只好给你打电话了。” “……李蕴发烧了?”他下意识皱眉,李蕴属于特殊体质,一般不会生病,可一旦出一点小症状,就会比正常人严重两三倍,有时候就算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要拖上一两个月才好。 “是啊,他提前从美国回来,到家的那天就发高烧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应渐冬沉默。 文氢当然不知道,李蕴根本就不是去美国,而是找一个藉口,去公寓找他、和他待在一起而已。但他清楚这件事。 于是他愣了愣,道:“那好,我马上过去。” 说罢,便掛了电话。 江南豫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解:“应大哥,你有急事吗?” “嗯,一个朋友生病了,他家里没人,所以托我去照顾一下。” “哦……那好吧。” “抱歉,回来我补偿你,好吗?” “嗯……没关係的,你去吧,正好一会我也要回学校了。” “……那,再见。” “应大哥再见。” 两人说完再见,应渐冬便拿起外套,起身离开了。 他付过钱,又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汤,要服务员一会送过去。 就算江南豫要请他吃饭,他也不会让对方付钱。一个拿着少得可怜的薪水的实习生,破天荒地点了一桌子菜,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他付钱,这太说不过去了。 应渐冬买了李蕴最喜欢吃的海鲜粥,蟹黄包,和一些高级烘焙甜点,就开车去了上道区。 他输入密码进去,整座别墅都安静的可怕,毫无人气。 只有二楼尽头的房间,偶尔传来爆炸性的节奏,像是有人在放音乐。 .......李蕴? 应渐冬踩着楼梯,每一级,都像是走在心脏上,忐忑又激动。 他终于要见到李蕴了吗? 他.......终于可以见李蕴了吗? 他.........终于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看李蕴一眼了吗? 终于在那扇门前停下来,他平稳住呼吸,然后,轻轻敲了敲门,推开。 却一下子怔住了——房间里,李蕴正赤裸着上身,拿着画具在墙上作画。 他投入而认真的表情,像是并未察觉到,有人来了。 8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会疼的 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导致门打开的一瞬间,应渐冬差点被音乐震聋。 他提着外卖,就这样倚在门上,嘴角上扬着远远地望向李蕴。 这个漂亮的男人身形美好,肩膀线条凌厉,腰线柔曲,皮肤白皙光滑,还有腹肌....... 李蕴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指尖细长,他松松地攥着那只粗大的画刷,垂下眼皮沾顏料盘上的顏料时,那一小片睫毛遮住光明,显得浓密而深邃。 应渐冬看呆了。 他一边偷偷地注视着李蕴,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个漂亮的少年就这样长大,并且成为一个拥有毒药般魅力的男人了呢?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他深深吸引,然后无可救药的呢?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他產生了“我喜欢这个男人”这种想法的呢? 这一切都是个谜。 能真正解开这个谜的,恐怕也只有李蕴。 他正恍惚,突然就被顏料盘打翻的声音,拉回了理智。 李蕴盯着他,不说话。 “文氢说你发烧了,拜託我来照顾你。”应渐冬站直身体,语气紧张,“怎么样,还难受吗?有没有吃药,有没有好一点?” 他说着,就走过去,要探李蕴的额头。 却被李蕴躲开了。 手掌抓了一把空气,应渐冬难免尷尬。可更多的,是黯然,和失落。 这个孩子和他生疏了。 “我给你带了粥,还有蟹黄包,还有小甜点,都是你喜欢吃的。”他将外卖放在桌子上,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照片。 是李蕴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 对方被书本挡了大半,另一隻手搂着李蕴的肩膀,比他稍低一点,但气势却压过了李蕴。 那只手很好看,和李蕴的很像,只是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指环,样式别致,只是无意一瞥,应渐冬脑海里就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 当年诱姦他的学长,也戴着这样一枚戒指。 当时他问他,为什么喜欢这样的戒指啊。 他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因为这是专一的象徵,只要我戴着这枚戒指,就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你,放任你一人。 他当时真是喜欢极了,那个人,他所有的样子他都喜欢,像是一个迷弟,对方吐出一个字都是命令,都是好的。 所以他说,“脱”。 他就脱光,上了他的床。 所以他温柔地握着他的肩膀,一边咬着他的耳软骨,一边诱惑般请求,“咱们拍个视频,好吗?” 他就点头,打开了录影机。 他太喜欢学长了,喜欢的原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为他去死。 而那个人却在出了事之后,第二天就扔下他,去了美国念书,至此再无联系。 “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李蕴的声音,及时打断他的回忆。 他怔怔地转过身,本想回答,却在看到一整面墙上画的人脸时,愣住了。 ——儘管只是个侧脸,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 应渐冬傻傻地:“你.......为什么要把我画在墙上啊.......” “只是无聊而已。”李蕴弯下腰,跪在木地板上收拾了画具,然后将它们扔在一旁的纸箱里,“文氢不准我画他,说是做爱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怪扫兴的。我间的无聊,就只好画你了。东西也拿来了,没事了吧,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光脚进了浴室。 应渐冬愣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我要洗澡,你进来干什么?”李蕴有些不耐烦。 应渐冬却道:“你发烧了,我怕你...” “怕我死在浴室里?”李蕴一抬手取下花洒,突然嘴角一歪,笑了,“喂,应叔叔,我不至于这么菜鸟吧?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高位截瘫,干嘛搞得像照顾小孩一样?还是说......”他拿着最大档的花洒,一步一步靠近应渐冬,直到把对方逼得无处可躲了,才弯下腰,贴在他耳朵旁慢悠悠的说,“你想和我一起洗?” “.......我,我出去就是了。”应渐冬红着脸皮,低着脑袋逃出去。 李蕴洗澡出来,见应渐冬还没走,不由好笑:“怎么,非要和我睡一次才甘心?” 突如其来的桃色笑话,害的应渐冬差点被呛到。 他吸了口气,严肃地说:“李蕴,咱们俩谈谈。” “谈什么?”李蕴擦完头发,一抬手,就把毛巾扔地板上了,“应叔叔,咱们俩之间,除了恋爱和上床,没什么好谈的。” 李蕴这样直接,应渐冬也不想再绕弯子了。 他站起身,看着捏了一个蟹黄包放嘴里的李蕴,说:“睡我。” “..........噗。”李蕴不可思议地勾眉,“你说什么?” “睡我。”应渐冬面不红耳不赤,“你已经结婚了,我也有了要照顾的小男孩,如果我们谈恋爱,只会伤害到更多人。”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其实这样也不对的,但是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喜欢的......实在是想抓住你,而我又没有别的魅力,能让你对我兴趣长久。 现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能比李蕴价值更高了。 喜欢是无价的,那么李蕴本身,再加上他付出了五年青春的照顾与喜欢,就更值得他这样做。 应渐冬的眼神愈发坚定了:“我说错了,我还是喜欢你的,而且我对你的喜欢,至少十年之内都不会变质。所以” “应叔叔,”李蕴突然打断他,“你认真的吗?” 李蕴这么一问,应渐冬愣了。 “........你什么意思?”他看着李蕴,心脏突然抽疼起来,“难道你不是认真的?” 李蕴盯着他的眼睛,歪着头,没有回答,却笑了。 这个笑容意味深长,长的应渐冬都忘记了,自己几秒鐘前的那坚定,究竟是不是错觉。 直觉总是残忍而了当。 就算李蕴不说话,应渐冬也明白了,他一直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蠢不可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蕴嘴里的喜欢,不过是涂着蜂蜜的利刃,甜的适度,却也无比锋利。 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到底有多蠢,才会明知是火,还要拼尽力气往上扑。 应渐冬鼻子一酸,他低下头,握紧拳头,就转身往外走。 可没走两步,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李蕴抱着他的腰,将下巴抵在他的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小声说:“应叔叔,不要走。” 那一瞬间,应渐冬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掰开李蕴的手,恶狠狠地转过身,就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几次撩拨我,却又一副无心负责的样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捉弄我,或者是报復我这种人,又何必用这种方式?如果你不想见到我,直说就好,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可你要是把对你父亲的怨恨发洩在我身上,那你在美国待的这几年,算是白待了。”他吸了口气,眼泪却啪嗒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李蕴,”他颤抖着声音叫了他一声,像是哀求,又像是自我解脱,“求求你,别再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了......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也不会再来找你.......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他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会疼的。 千刀万剐不抵一句喜欢,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 应渐冬从没哭过,他这样眼眶一红,李蕴呆住了。 他一直以为应渐冬是云朵做的,没有水分,也不会流眼泪。可他忘了,当很多云朵聚集在一起,就会变成一场暴雨。 他僵硬着身体,想要伸出手,抱抱面前这个男人,告诉他别哭了,可指尖才伸出一丁点,他就清晰明白地发现,他做不到。 他不敢,再用任何一种方式,和这个男人有所交集了。 也许他说得对,他对他的兴趣,只是源于应渐冬最初对他说的那一句,“我不会再爱你了”而已。但那不是喜欢,不是撩拨,也不是爱。——那只是佔有欲,和作怪的自尊心。 李蕴最后只能退后两步,转过身,然后低下眼皮,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应渐冬摇头,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但他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也许上天註定,他和李蕴是不可能的,所以当李蕴想抓住他的时候,他拒绝了。 而当他想抓住李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全身而退了。 9 我要撩你,然后对你负责 应渐冬从上道区出来之后,连续一週,都没有去公司。 他没有心情工作,一工作就想起李蕴的脸,简直要命。 想来想去,他乾脆就请了假,整天躲在家里,除了买菜的时候去超市,剩下的时间都在睡觉。 人一放松起来,就容易忘事儿。 果然,一个星期之后,他才想起来江南豫。 然而再给对方打电话,却是永远的“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去a大找人,却被艺术系系主任通知,江南豫早在十天前就办了退学手续,已经离开这里了。 ...........被甩了? ...........emmmm,被甩了。 即使这样,应渐冬却没有太大感觉。 他所有的知觉,都一併给李蕴了,所以哪怕现在被甩,也丝毫没有伤心的感觉。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那样好的一个男孩子,说句话都会脸红,竟然办了退学手续,还离开了这座城市。是因为他吗?因为他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而他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理他,所以伤心了? 真的是这样? 应渐冬在停在人行道上,一边听着音乐发呆,一边想这件事。 直到绿灯亮起,身旁涌过大堆人群,他才回神。 然而跟着人群穿过斑马线,走到马路对岸,他又停住了。 ——自己是要去哪儿? ——这条路,好像是.......通往上道区的? ——去找李蕴? ——那傢伙有好好照顾自己吗?还发烧吗?有没有好好吃药? 说到底,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烧的?怎么那天从自己家一出来,他就发烧了?难道是被拒绝了太伤心,所以淋了雨? 应渐冬摇摇脑袋,驱赶掉那些杂乱想法,然后转身回家。 他在楼下买了些菜,上楼。 电梯门一开,他愣了。 ——李蕴正倚在门上,低头玩手机。 见到应渐冬,他似乎很高兴:“应叔叔,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誒。” “.......”应渐冬心虚地看他一眼,输入密码,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生病了,没人照顾我呀。”李蕴一侧身,绕过他鑽了进去,笑眯眯地,毫无客气的意思,“一会吃什么呀?有我喜欢的蟹黄包吗?” “没有,”李蕴这样自然,就好像那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表情好的让人怀疑他要上天。可应渐冬藏不住,他把菜放在水池里,只说了句“你在那儿等着,别过来捣乱”,就没了下文。 其实他知道,李蕴是不会进厨房一步的。 他讨厌油烟,更讨厌炒菜时衣服被沾上气味,所以以前每次应渐冬做饭,他都是躲得远远的,等饭菜上桌再出来。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应渐冬刚切好菜,李蕴就溜进了厨房,还倚在水池边捏了颗小番茄吃掉。 应渐冬扭头看他一眼,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最讨厌厨房吗?” “是啊,”李蕴挑眉,“但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比起在客厅里坐着,我寧愿在这里看你做饭。” 这话应渐冬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想了想,乾脆闭嘴,炒菜。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独立了,做饭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短短半个小时,一桌菜就出来了。 李蕴也没闲着,破天荒地帮他把菜盛出来,端出去,又帮他盛好汤,拿了餐具,甚至贴心地给他拉开了椅子。 李蕴突然性情大变,搞得应渐冬特别不适应。 他坐在餐桌前,局促不安地咬着筷子,看着吃相儒雅的李蕴,实在想不通对方在玩什么把戏。 李蕴对他的厨艺很满意,整整四十分鐘,慢条斯理地一直在吃,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吃完了,他才擦擦嘴巴,笑眯眯道:“应叔叔,你真好。” 应渐冬被呛了一下子。 再次诧异地抬头,李蕴已经倒好了水,放在他面前,还对他挑了一下眉。 只是挑眉而已..............喝水,喝水。 他拿起水杯,刚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就听李蕴认认真真道:“应叔叔,我考虑过了,我要追求你。一辈子太长,如果对付着活下去,未免太可惜了点;但要是重新再去结交男朋友,风险係数又太高了,倒不如找个我最瞭解的,也最瞭解我的,相伴一生。我不会再和你开玩笑了,我要撩你,然后对你负责。” 应渐冬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弓着腰,咳嗽了半天,才抬起身子,问:“你,你说什么?” “我要追求你。”李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下一秒,竟不知从哪儿掏出个高级首饰盒子。他单手一啟,里面是两枚定制戒指,一圈鑽,奢贵极了。 那一圈白光照的应渐冬下意识蹙了蹙眉:“........李蕴,你玩真的?” “什么叫玩真的,”李蕴长腿往桌子上一叠,噘嘴,“玩真的,多难听呀,我有那么不正经吗。” “脚拿下去,”应渐冬沉声道,“你不正经的时候还少吗。” 李蕴乖乖地收回腿,盯着应渐冬,突然就趁他不注意,在他嘴巴上啄了一下。 应渐冬愣了小半天,才摸着嘴唇,反应过来:“......李蕴,你....你干什么........” “预定男朋友呀,要不然,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 “应叔叔,我这次是认真的,”李蕴抓住他的手掌,一边抚摸,一边贴在嘴边轻轻地吻着,“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答应,我可以连继承人的身份都不要。” 细细密密的吻,加上那蛊惑一般的声音,两重夹击之中,应渐冬情不自禁的就有点晕头转向了。 等他再清醒过来,李蕴已经扣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把戒指套了进去。 恰好的尺寸,不松也不紧,把应渐冬的心都套住了。 而李蕴却握住他的手,在那枚戒指上吻了一遍。 “他们说无名指连着心脏,现在你是我的了,你的心也是我的了。”他站起来,双臂撑在应渐冬的椅子扶手上,就这样慢慢地,把嘴唇印在对方的额头上,留下轻柔而缓慢地一吻,然后他说,“应叔叔,谢谢你。” 两人之间只有半隻拳头的距离,应渐冬抬起眼睛,就看见李蕴无比温柔的目光里,清晰地贮藏着自己。 他小声地问:“谢我什么?” 李蕴笑了:“一切,你所为我做过的一切,都要谢谢你。” “......我也没为你做什么啊。”应渐冬低下头,目光却落在了无名指上的戒指上面。 他想,喜欢这个词真是后力无穷,开始简单,放弃却格外难。 可又转念一想,李蕴性情善变,这一秒说不定也只是拿他寻开心而已。 应渐冬立刻就黑了脸。 他推开李蕴,一起身,就要摘那枚戒指。 被李蕴一把摁住了:“应叔叔,为什么要这样?” 应渐冬抿着嘴不说话,可他的表情,却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全部出卖了。 “你不相信我?”李蕴皱起眉头,“......那你怎么样才信我,是不是我拿来离婚证给你看,你才相信?” 拿来离婚证,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这证明什么,证明李蕴根本就是说说而已,什么想追求他,不过是又拿他当猴耍。 所以他一把甩开李蕴,然后赌气道:“是啊,除非你拿来离婚证,我才相信。” 李蕴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是失望,又像是愤怒。 应渐冬也毫不示弱地望着对方,可是......可是望着望着,他就渐渐开始动摇。 他这样做,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李蕴连尺寸正好的戒指都带来了,还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告诉他他会负责,他是认真的......而他呢,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既然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得寸进的,非要对方离婚呢? 这未免太过分了。 像是心虚,他缓缓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刚要道歉,却听见李蕴说: “我知道了,我明天会把离婚证带来给你看的。” 说完,转身离开了。 10 离婚协议 应渐冬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一爬起来,他就发现自己多了两个黑眼圈,面色惨白的像鬼一样。 这不能怪他,任何一个人背负着拆散别人家庭的罪责,都不会睡得安稳。 而他,他只是大眾之一罢了。 煮了泡麵,结果忘记时间,最后成了一坨。 垂头丧气的把麵倒掉,刚准备换衣服出门,门铃就响了。 这个时间,应该是快递小哥吧? 说了声“来了”,他就吸了吸鼻子,走去开门。 结果门一开,应渐冬愣了——.......李蕴?! 他吸了口气,下一秒,就要“砰”地一声关上门。 ——这太糟糕了,他只穿着睡衣拖鞋,头发还乱糟糟的.......绝不能让李蕴看到这幅样子! 然而力气却略输一筹,没等他用力,李蕴已经把一隻脚插了进来。 “应叔叔,你干嘛要关门啊?”他笑眯眯地,身子一侧,整个人就挤了进来,“是想考验我的灵活度?放心,我的身体很灵活哦。” “........”老天呀,饶了他吧。 应渐冬低头装鸵鸟:“.......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拿这个给你看呀,”李蕴见他不抬头,乾脆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视线固定在那一纸“离婚协议”上,“你瞧,我说到做到吧?协议已经签了,现在就只差回美国办理手续了。” 应渐冬心脏狂跳,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文氢,同意和你离婚?” “本来不同意,但是我答应把百分之七十的财產,和财团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他,然后他就同意了。” “.............”应渐冬瞠目结舌,“李蕴,你傻吗?”——那些东西足够李蕴荣挥霍一辈子,他竟然就这么送人? “当然不,”李蕴将离婚协议随手一扔,然后俯下身来,捧住他的脸,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因为我找到了,比财產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的呼吸就这样吹拂在应渐冬脸上,带着李蕴身上的香气,一併搅得他没了理智。 一个恍神,李蕴竟已经将额头和他的贴在一起,然后道,“应叔叔,和我在一起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那温度太灼人,可那声音,却太诱惑。 应渐冬情迷意乱中,就不自觉应了一声,“好。” 李蕴抬起头看着他,嘴角上扬了一些,但很快,那笑容就印在了应渐冬的嘴唇上。 应渐冬绷紧了身子。——这是李蕴第一次吻他。为了不被对方嘲笑青涩,他几乎用上毕生所学,也抓着李蕴的衣服,抬头回吻了过去。 两人廝磨了好一阵子,李蕴才放开他,撒娇似的说:“应叔叔,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应渐冬笑了,他想了想,说:“我也是。” 李蕴听了很高兴,一弯腰,就将他打横抱起。 一大把年纪的应渐冬,当然经不住这种刺激,拽着李蕴的领子连连惊呼,要李蕴放他下来。 李蕴哪儿能听话,抱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又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几下,才把他抱到卧室,笑嘻嘻地说:“应叔叔,快换衣服,咱们出去吃饭。” 应渐冬红着脸皮瞥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拿出衣服,换上了。 因为没想好吃什么,两人就开车转了一大圈。 李蕴怕应渐冬开车劳累,就让他坐在副驾驶上,自己当司机。 等两个人选好餐厅,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李蕴停好车,就牵着应渐冬,进了餐厅大门。 这是家泰国饭店,里面的服务员全是泰国美女,见两人牵着手进来,就明白他们的关係了。 因为不喜欢嘈杂,服务员就推荐了一个靠窗位置。 点单的时候,应渐冬看着菜单上的一堆泰文,忍不住微微蹙眉。 ——谁说学富五车没用的?起码吃饭不用愁。 他下意识偷偷瞥了李蕴一眼,见对方也皱着好看的眉头,像是为难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平衡了很多。——哈,原来李蕴也不是全能的,人无完人,果真如此。 可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李蕴放下功能表,随后微笑着对服务员“嘰哩呱啦瓦滴卡”了一堆。字正腔圆的泰语,最后还有一个标准的泰国礼。 应渐冬目瞪口呆,直到服务员脸红着笑着离开,他才回过神。 “喂.......你刚才,说的是泰语?” “对啊,”李蕴笑着倒上一杯果茶,推到应渐冬面前,“在美国念书的时候,系里有私人群,里面都是些富家子弟,其中就有一个是泰国女孩。跟她接触的时间久了,自然就学会了一些。” “那你刚才都点了什么啊?”应渐冬能吃辣,但要是太辣,他也受不了。 但他从没和李蕴说过自己的口味,所以对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李蕴却抬起头,笑了:“没什么,一些特色菜而已。”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是微辣,我知道你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况且对胃也不好。你是有胃病的吧,虽然分开五年了,但你胃疼的样子,我一直都忘不掉。那种表情太令人难忘了,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记忆犹新。” 应渐冬的手僵住了。 他没料到,对方能把他的口味记得这样清楚。而且......而且连他有胃病的事情都知道,还是五年前就知道的。难道,李蕴骗了他,他根本就没有忘记以前,而是故意让他伤心的? 许久,他才握着那杯茶,缓慢地低头抿了一口。 水果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的一瞬间,就连茶香气也游荡开来,只叫人神清气爽。 ......他却意外地红了脸,半天,才哀怨似的嘟囔一句:“李蕴,你骗我。” 李蕴好笑:“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打电话让你定装修风格的时候,你说以前那些事,你都忘了。还说是不重要的,没必要记得......” “你是说那个,”李蕴起身,走到他身旁,而后扭过他的身体,笑意温柔地在他面前半跪下来,“那个时候,你生气了吗?” 应渐冬低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李蕴,总觉得不好意思。 他彆扭地扯开目光,不敢正眼看他,道:“......没有。” “那......就是伤心了?”不生气就一定要伤心吗?是的——还真是一语中的。 但应渐冬不敢承认,“没有,”他说,“我只是觉得有点诧异,你记忆力那样好,怎么可能不记得以前那些事情,还说忘就忘。” 瞧见服务员走来,他急忙红着脸,把李蕴扶起来,安置在座位上。 李蕴瞧着他,无奈的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掉。 说是一些特色,等菜品上全了,应渐冬才发现是满满一桌子美食。 有两个大胆的服务员,还特地过来,找李蕴合影。 ——结果被李蕴拒绝了。 看着小姑娘失望的表情,应渐冬有点不忍心:“合个影而已,干嘛让人家伤心呀?” 李蕴剥好一隻虾,放在他盘子里,笑着逗他:“还不是怕某人吃醋呀?” 有吃的在,应渐冬自然无话可说。 逛这一大圈,他早就饿了,恰巧李蕴又贴心地帮他剥虾,剥螃蟹,还给他夹了一座小山的菜,他当然要先吃饱再说。 李蕴却不怎么饿的样子,整整一顿饭,都微笑着看他吃,听他讲话,给他盛汤倒茶。 于是他就仗着自己年纪大,“欺压”了小少爷一回,好好地体验了一把当大爷的感觉。 吃完饭,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各回各家。 因为李蕴接到电话,他父亲回国的日期提前了,需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应渐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纵使再宠着李蕴,那个有权有势的父亲,也绝不可能允许李蕴离婚。更何况,李蕴的註册妻子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哪怕是看在这个份儿上,他也不会允许儿子把恩人甩了。 所以应渐冬没有多问,就开车回家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出电梯,竟然就见到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他母亲来了。 11 应夫人逼婚 应夫人是着名旦角,说好听点,叫戏曲艺术家,说难听点,就是个戏子。 她早年十几岁学戏的时候,就一次失误,有了应渐冬。那个年代的人思想保守,事儿一出,她就只能和一夜情物件——那个大她二十岁的戏曲家结婚了。俩人本是利益关係,应夫人考虑着拜师,戏曲家考虑着色欲,这才搅和到一起,可突然多出个孩子,还真是让俩人都挺不愉快的。 凑合着活了两三年,应夫人发现老公有外遇了,对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她哪儿能忍下这口气,心想,当年你謔謔老娘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去謔謔别人?丫个烂孬种,看老娘不挠死你个驴蹄子! 她正想着等老公回来大闹一场,可没等见着人呢,她就收到信儿,说这人脑出血死了。 剩下应夫人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又打又哄,才把应渐冬供成大学生。 说是母子,其实俩人关係并没有那么好。 就是一个花钱,另一个给,另一个工作了定时打钱,还养育之债。 算来算去,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 难得见到应夫人,应渐冬心里咯噔一下子,有点稳不住了。 他妈的行事风格,他算是摸得透透的了。除非是大事,还是那种你格外不愿意做,但我就逼着你做的大事,她才亲自登门拜访。其表现之一,就是一开口笑眯眯的一声“儿子”。 果然,他这想法还没落地呢,就听见他妈笑眯眯地说,“儿子,你怎么才回来呀?妈等你好久了。” ——完了。认命,狗带吧。 “怎么了,妈?”应渐冬输密码的手有点抖,“什么事儿啊?” 门“滴”地一声响,开了。 应夫人率先走进去,环顾四周一圈,见没有女人的痕跡,就一屁股坐沙发上了。 “儿子啊,妈这段时间精神不太好,睡不踏实,还总做梦。” 应渐冬脱下外套,进厨房一边泡茶,一边估摸着他妈是什么个意思。 他还没估摸出来呢,他妈就直入主题了:“儿子,我前两天买菜的时候遇着个姑娘,人特好,又未婚。我和她说好了,明天你俩见一面,要是聊得好呢,就挑个日子领证吧。” 厨房里哢嚓一声,像是茶杯碎了。 应夫人撂下这句话,就打开电视,不吭声了。 半天应渐冬出来,她才调小声音,道:“儿子,隔壁王阿姨昨天刚抱了二孙子,你什么时候给妈抱一个呀?你现在确实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缺一个媳妇,人家那姑娘挺不错的,虽然长得是丑了点,可人家生的那小子俊呀;大眼睛高鼻樑,一头小卷毛,长得可像外国人了。儿子,我给你讲,妈特别喜欢那小傢伙,真的,你没见......” “妈——”应渐冬忍不住了,“您到底几个意思?什么叫未婚,但人家生的儿子可俊了?还大眼睛高鼻樑,一头小卷毛,长得像个外国人......您说的那就是外国小孩吧?您连问都没问我,就答应和人家见面,还挑个日子领证?我确实年纪不小了,可您也不能把我当成赔钱品一样清仓甩卖啊,怎么着,在您眼里随随便便见过一面的女人,我就能和她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您到底居心何在啊?——” 他这么一懟,应夫人接不上话了。 她低着头,眼珠子提溜提溜的直转,像是在想什么对策。 应渐冬瞅着她这样子,就心想,完了,他妈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心里无奈的同时,他也觉得奇怪——对方到底是有多好啊,才能让他妈这么上心,变着法子来劝他结婚?长得好看?不能啊,他妈自己还说呢,姑娘长得挺丑的;那是因为什么呢?嘖,奇了怪了。 他正咬着嘴唇琢磨呢,就听见有人敲门。 ...........谁啊,放着门铃不摁,偏要咚咚咚。 应了句来了,他起身,去开门了。 门一开,应渐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见一股风嗖的一下子刮过去了。 再等他回过神,一个卷毛小不点已经扑进了他妈怀里,大眼睛红通通,还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抱抱我——”,应夫人一手抱住小不点,一手揉着小脑袋瓜的捲毛“哎唷起司乖乖…” “........”应渐冬黑着脸关上门,手臂一环,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怪不得他妈非逼他结婚呢,原来不是姑娘人品好,是因为这个小不点太讨人喜欢。——管一个想要孙子,却又得不到的老太太一口一个奶奶,还跟屁虫似的撒娇要抱抱,他妈不稀罕才怪呢。 应夫人抱着起司拍了拍,一抬头,竟然瞅见了儿子黑如锅底的脸。 许是注意到气氛不对,她心虚地冲儿子一笑,随即低下头,偷偷地对起司说了什么。 下一秒,小不点就挪着小短腿,背着小粗手跑到应渐冬面前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小不点,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两步,虚弱的就差贴门上了。 起司却抬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前进一步,然后奶声奶气地问他:“叔叔,奶奶说你可以当我爸爸,是真的吗?” “...................”应渐冬脸刷白,他低头瞅着这小孩,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真是尷尬的不能再尷尬了。 然而还有更尷尬的。 因为他妈笑的极其僵硬,一起身,就说:“那个........起司他妈妈回b市了,说是弟弟生病住院了,没人照顾,所以拜託我照顾起司一周。但是呢,我这周正好又要飞去c市演出,没办法带起司过去,所以就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儿子,你就当帮妈妈一个忙,只要你答应,我就不逼你结婚了,好吗?” 他妈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把小孩都带过来了,根本就是有预谋。 事到如今,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也只能答应了。 好在起司不哭不闹,是个听话的小孩儿。 送走应夫人之后,这小孩就自己坐在地毯上,乖乖地看电视了。 应渐冬倒是焦虑了不少,坐在十米开外的椅子上,一边啃指甲,一边不安地晃着腿,一副世界末日来了的样子盯着起司看。 他不太会应付小孩,而且最怕的,就是小孩哭闹。 他在想,万一这个小卷毛哭着找妈妈,自己该怎么办呢? ——难道要坐地上,陪他一起哭鼻子找妈妈? 老天爷,真是想想就头疼。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下午就过去了。 到了八点鐘,起司撅着小屁股爬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摁着墙就跑过去了。 此时应渐冬在画图,正专心致志,冷不丁视线里多了个小不点,给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平板掀翻到地下。 他抚摸着胸口,一边深呼吸,一边淡定地问:“小朋友,怎么了?” 起司却大眼睛盯着他,眨巴眨巴的,不说话。 这时候开始怕生了?坏了,他会不会哭啊? 应渐冬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个顶尖吓人的生化武器。 他吸了口气,好不容易挤出个笑容,起司就已经脑袋一歪,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然后他听见起司的小奶音,撒娇似的,说:“爸爸,我饿。” 应渐冬一哆嗦,这回差点没把孩子掀翻。 天知道,那声奶呦呦的“爸爸”,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衝击力,简直要把他吓死了。 突然就多出个漂亮的小不点,管你叫爸爸,还天生自来熟,一副“小爷就是你儿子”的鬼样子,谁能经受住这刺激?太他妈刺激了,刺激的他也想找爸爸。 “...那个,小起司,叔叔不是你爸爸......妈妈说没说过,不可以管陌生人叫爸爸?” ——这么柔声柔气夹着嗓子说话,他尽力了。 然而起司却不依不饶,一边用小手搂他的腰,一边哭唧唧的说:“可是奶奶说了,可以管你叫爸爸......我要爸爸......爸爸要给我买好吃的......” 哎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完了,应渐冬扶额,起司这么一撒娇,他算是彻底招架不住了。 冰箱里的食材也没有了,恰巧碰上停水,应渐冬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小孩儿去外面吃。 结果一开门,应渐冬愣了——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李蕴来了。 12 起司的漂亮妈妈 应渐冬手里拉着小孩儿,他看着李蕴,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了。 起司倒是一点也不怕生人,抬头瞅瞅他,再瞅瞅李蕴,就问:“爸爸,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呀?” ................看着李蕴逐渐黑沉的脸,应渐冬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在心里骂了老妈一万遍,才皮笑肉不笑地说:“起司乖,你先别说话啊。” 起司点点头,不吱声了。 李蕴却接了一句:“应叔叔,怎么一会不见,你就多出个私生子了?你生的?” 这不是废话吗,他一个大男人,哪儿能生孩子?——还是混血小孩儿。 “不是......是我妈........”费劲巴拉的全部解释一遍,他汗都出来了,李蕴才倚在门上,懒洋洋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敷衍的语气,让应渐冬怀疑人生。 他怎么感觉李蕴猜出来真相了,是故意看他焦急的样子? 这人真是坏死了。 他拿出手帕擦汗,只一个愣神,就见李蕴蹲下来,捏了捏起司的脸:“叫爸爸。” 起司一脸懵逼:“......为什么呀?” 应渐冬也一脸懵逼:为什么呀? “因为你管这个叔叔叫爸爸,”李蕴指了指应渐冬,笑眯眯地,“而我喜欢这个叔叔,将来我是要娶这个叔叔当媳妇的,所以你也要叫我爸爸,不然我会不开心的。” 噗。应渐冬没忍住。李蕴这小子也会吃醋啊?真是活久见。 他有些许期待地看着起司,像是默契,起司也抬起毛茸茸的小脑瓜,瞅他一眼。 然后认认真真地说:“我不要叫你爸爸。” 李蕴瞅着小孩儿认真拒绝的小圆脸儿,就觉得好笑。 然而很快,小朋友就接了下一句:“我要叫你妈妈。” “噗——”李蕴笑的差点坐地上,“为什么呀?你这是什么逻辑呀,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压你爸爸的那一个?” 应渐冬拍他一下,脸红了,“当着小朋友的面儿,说什么呢,不正经。” 起司看着俩人,看看应渐冬,又看看李蕴,也傻乎乎的咧嘴笑了:“因为你长得漂亮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客厅里立刻回荡出了三个人的爆笑。 这小孩真是太有意思了。 应渐冬看着李蕴的笑脸,心想,他还从没见过李蕴这么开心过,真的是.......他一笑,他就想把全世界的花送给他。 起司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他喜欢应渐冬,也喜欢李蕴,因为这两个男人一个长得好看,一个心地善良,他喜欢这种一家三口的氛围。 于是他向李蕴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要去外面吃饭。” 李蕴起身牵住他,然后“一家三口”开心地出门,去kfc吃饭了。 果然,两个好看的男人,加一个萌吐奶的小孩儿,这种组合的回头率是极高的。 就算三个人坐在餐厅里,都有好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起司坐在儿童椅上,一边咬汉堡,一边啃鸡翅,小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再加上那对滴溜溜的大眼睛,活像个仓鼠。他皮肤白,又是圆脸尖下巴,远远地看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女孩。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妇女领着一个小女孩过来,笑着问:“你家小公主几岁了?长得真可爱。” 应渐冬不由尷尬:“.......两岁四个月了,我们是.........小男孩。” 妇女连连笑着道歉,一旁的小女孩倒是递给他一个玩具,说,“小弟弟,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呀?” 起司明显只对食物感兴趣,眼珠一撇,就摇摇头,继续吃薯条。 哎哟,真是越看越可爱。 既然有应渐冬和别人搭话,李蕴自然就是负责照顾小孩儿了。 见他嘴角上沾了番茄酱,不由无奈,笑着拿纸巾擦了擦,结果换来小孩儿一句咬字不清的“谢谢妈妈”。 他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感觉有个儿子,也挺不错。 起司人小,但是饭量不小。 应渐冬怕他撑着,就点了儿童套餐,结果很快那盘子东西就见了底,起司还嚷嚷着没吃饱,还要。他向来主张饭吃八分饱,当然就拒绝了这个请求。 可李蕴却笑眯眯的,说小孩子要长身体,多吃一点也没关係。 然后就要牵着小起司,去点单台。 起司高兴坏了,见李蕴伸出手,急忙扯扯他的食指,然后仰着小脸,说妈妈抱抱我。 面对着像仓鼠一样的小圆球,李蕴当然不会拒绝。 一弯腰,就单手把小不点抱起来了。 吓得小不点一边嘿嘿嘿的乐,一边搂紧他的脖子,生怕把自己掉下去。 瞅着两人一大一小的背影,应渐冬心里有点落寞。 他想,要是什么时候,自己和李蕴也能有一个孩子,然后天天围绕着他俩叫爸爸妈妈多好啊。——不过到时候,被叫妈妈的就不会是李蕴了。 那个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争取到“爸爸”的身份,然后笑的像个孩子似的,扯着话都说不清的小不点歪歪扭扭的走到他面前,宣佈主权。 想到那个场景,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直到李蕴抱着小起司回来,他才回过神。 小孩儿吃完东西,就跑到滑梯那儿玩上了。 剩下两个大人,一边进食,一边聊天。 “应叔叔,你喜欢小孩吗?”最先发问的竟然是李蕴。 应渐冬有点不好意思,“挺喜欢的。我以前总觉得小孩子不好带,现在一看,也挺有意思的。只要他不哭不闹,我就挺喜欢他。” “你好像挺喜欢起司的。” “是啊,”应渐冬看了正玩的不亦乐乎的起司一眼,笑了,“起司很听话,也不哭也不闹,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会说话。”这样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也养一个孩子?” 应渐冬一抬头,对上李蕴亮晶晶的眼睛,和那些许期待地笑容,真是心都化了。 但他很快又低下眼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想过。但是——”但是太难了。就算他的条件可以收养一个小朋友,甚至找人代孕,可他不想看着小朋友在被人非议的环境下长大。“没有妈妈”,“同性恋的儿子”,“死基佬”,这种词语太残忍,只听过一次,就让人心碎至极了,他不想让孩子也被迫压上这样的头衔。 于是他转移掉了这个话题,笑着问李蕴,“你好像也挺喜欢起司的?” “是啊,”李蕴大方承认,“他长得像仓鼠。” “.......噗,这是什么理由?” “我小时候偷偷养过一隻仓鼠,有一次我餵它吃东西的时候,牠咬了我一口,我挺讨厌牠的;后来牠死了,我又觉得挺想牠。应叔叔,”他微微起身,在应渐冬耳边说,“你知不知道,起司和那隻仓鼠长得,特别像。” 轻轻的热气吹过,应渐冬身体一颤,差点失了分寸。 他红着脸皮,扭头看了起司一眼,心虚不已。 咳嗽一声,不自在地交叠起双腿,起司就在这时跑了过来。 “爸爸,衣服脏了。” 应渐冬看过去,果然,起司的衣服上有一大片污渍,像是可乐。 “起司有带换洗的衣服吗?”李蕴蹲下来,拿纸巾垫在湿乎乎的衣服里面。 “没有........”这么一说,应渐冬才想起来,“我妈只把小傢伙丢下了,其馀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我们要去买衣服了?”李蕴笑着戳戳起司的小脸,对方也咧着嘴巴,回戳了戳他的脸,“给起司买新衣服,好吗?” 起司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不说话。 李蕴笑了:“你说‘好呀’。” “好呀。”起司奶声奶气。 “走吧,小朋友”李蕴握着起司的小手,笑眯眯的,将另一隻手递给应渐冬,“走吧,大朋友。” 应渐冬失笑,但伸出手,和李蕴握在一起。 李蕴左边牵着小不点,右边牵着应渐冬,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人生圆满。”李蕴举起两隻手,桃花眼弯弯的,十分好看,“你说是不是?” 应渐冬不好意思说是,也不好意思说不是,他只能笑笑,然后偷偷地在心里说,这样真好。 夜晚的风有些凉,加上起司有点睏,三人就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在童装店买了些衣服,就开车回去了。 李蕴把两人送回公寓,和应渐冬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因为他父亲快回国了,他也不方便经常在外面过夜,怕是家里请的保姆说间话。 应渐冬自然不会挽留,他只是在目送李蕴进了电梯之后,内心有些失落。 但很快,他又安慰自己,这样已经够好了,只要每天能见到李蕴,他就已经满足了。 至于其他的......那些不重要。 13 狐狸吃了兔子 第二天小起司一起床,就要找妈妈。 应渐冬睡的正香,听见他要找妈妈,一下子清醒了。 他一骨碌坐起来,就道:“起司乖,你妈妈回b市,还有六天就回来了。你乖乖的,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起司揉着眼睛,用哭唧唧的声音说:“不好.......不好..........要找妈妈.......” 小孩儿一哭,应渐冬没辙了。 他看到书柜上的变形金刚,灵机一动,刚想拿下来给起司玩,就见起司指着书桌上的照片,对他说:“要找妈妈——要妈妈抱抱——” ——原来他是要找李蕴。 这就好办了。 应渐冬给他穿上衣服和小鞋子,就给李蕴发信息,说起司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来公寓。 半分鐘后,李蕴回了: 应叔叔,其实是你想我了吧? 应渐冬红着脸皮回了个没有,想了想,又催了他几句。 但李蕴说,他今天有事,可能过不去,只能等明天了。 应渐冬只好作罢,回了资讯,那好吧,和一个伤心的表情。 ——李蕴不来了。 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领着小不点进浴室了。 两人冲洗完毕,他也懒得做饭,就点了外卖。 这一天,算是过得十分无聊。 李蕴不在,起司基本上就不怎么说话了,除了饿的时候向他要些吃的,剩下的时间都在看动画片,玩变形金刚。应渐冬就更简单了,画图,画图,继续画图。 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睡觉的时候,起司躺在应渐冬怀里,非要他讲故事。 应渐冬花了一天图,哪儿有什么精力讲故事。 可他熬不过小傢伙,最后只能下床,拿手机搜了篇儿童睡前故事,给他唸。 “小兔子对小狐狸说,你要是喜欢我,我就把我最喜欢的东西给你吃......” “小狐狸说,那好吧,那我喜欢你.......” “然后小兔子拿出了胡萝卜,说,好了,现在你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你,咱们一起吃吧......” 讲着讲着,他顿住了。 起司抬头看着他,问:“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应渐冬笑笑,眼睛却意外的乾涩。 他看着萤幕上那一行,“下一秒,小狐狸一口就把小兔子吃掉了,然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对他说,傻瓜,你最喜欢吃的是萝卜,可我最喜欢吃的,是你”,突然就眼眶一热,差点流出眼泪来。 “继续讲呀。” “........然后小兔子和小狐狸开心地吃着萝卜,他们成为了好朋友。” “没了?” “没了。” “真的?” “真的,”应渐冬编不下去了,他关掉手机,摸了摸起司香喷喷的小脑袋,然后说,“好了,故事讲完了,快睡觉吧。晚安。” 看着起司闭上眼睛睡着,他才松了口气,觉得心里堵堵的。 这真的是儿童故事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残忍呢?虽然现实中真的如此,可他还是难免觉得难过。兔子喜欢狐狸,狐狸却只是为了吃掉它,饱餐一顿,才说喜欢它。而兔子对这样有目的地接近,却浑然不知,还一心想着把自己最爱的东西分给对方........ 太傻了,他想,这只兔子真的太傻了; 难道它就不会保护自己吗,难道它一丁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吗,难道它......它就不能把那头脑发热的喜欢减少一点吗? ——......真是太傻了。 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给李蕴发资讯:你在干嘛。 手机暗下去之后,过了很久很久,才叮咚一声亮起来。 是李蕴回了信息:在外面,正准备回别墅,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 李蕴:应叔叔在担心我?真高兴,有个人掛念着,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应渐冬想像着李蕴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脑海里刚浮上来那张脸,他就藏不住笑意了。 ‘你今天累吗?’ ‘还好,今天去看新房子,正好碰上朋友开party,就被他们叫走了。’ ‘新房子?’应渐冬一怔,‘为什么要去看新房子啊?’ ‘我爸拒绝和我们住,没办法,只能选择新房子了。’ ‘..........啊,是吗。’他还以为,是李蕴在准备什么惊喜。真是想太多。 ‘对啊,已经把手续办好了,因为是装修好的,所以稍微选一些新傢俱就能住了。应叔叔,明天你陪我一起去选傢俱吧?呐?呐呐呐?’ ‘好。’应渐冬笑着回了一个字,加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就把手机放一旁了。 他盖上毛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突然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李蕴拉着他在人群中奔跑,等他累的跑不动时才发现,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听见李蕴说,应叔叔,我爱你,我会一直对你好。 这个梦真的太美好了。 导致他早上醒来,都是笑着。 今天天气很好,窗帘一拉开,饱满的阳光就从窗外跑了进来。 给小起司穿上史努比的背带裤,戴上小帽子,他就抱着他进电梯了。 两人在楼下的早餐店一边吃早餐,一边等李蕴出现。 九点十分的时候,李蕴来了。 起司大老远看见李蕴,就直冲他招手,叫妈妈。 李蕴倒也挺高兴,蹲下来,拍了拍起司的脑袋:“有没有乖啊?” 起司笑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要他抱。 李蕴被缠的没办法,只好把他抱起来,坐在椅子上。 “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应渐冬看着这温馨一幕,忍不住笑。 李蕴亦抬起头,冲他一笑,道,“吃过了。早上文氢冲了咖啡,做了吐司煎蛋,我就随意吃了点。” “那走吧。”应渐冬起身付钱,却被李蕴抢先一步。 他有些许感动,而让他更感动的,是李蕴抱着起司,笑着对他说,“和我在一起,怎么能让你付钱呢?” 三个人到了商业街,逛了一大圈,最后在地下一层的傢俱城挑了好些傢俱,才出来。 基本上是李蕴在挑,他在一旁看。 所有傢俱挑下来,应渐冬莫名蹙眉——为什么李蕴父亲喜欢的风格,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呢?但想来想去,他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也许在那些客户家里见过,也说不定。 他摇摇头,挥散掉多馀想法,就跟在李蕴身后离开了。 本以为挑完傢俱就没事儿了,可谁知李蕴一拐,带他去了鑽戒专柜。 瞧着金碧辉煌的鑽戒专柜,应渐冬就莫名紧张。 他看了四周一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隻手臂搂住了肩膀,然后对他温柔地说:“应叔叔,生日快乐——随意选,就当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纪念。” 应渐冬脸红了。 他转过头,看向抱着孩子的李蕴。 顶灯下,李蕴的五官十分漂亮,那双桃花眼蕴藏着温柔深意,望着他的时候,有星星在发亮。 看的他莫名其妙就脸红了。 真是的.......三十五岁的老男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容易脸红呢.......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落自己,可目光却落在了李蕴送他的那枚戒指上。 在他心里,这世上任何一枚鑽石,都比不上这枚戒指。 因为它浇灌着喜欢的重量,还掺杂着李蕴的承诺,他说过会负责,不会再把感情当儿戏。 “应叔叔,你在发什么呆啊?快选呀。” 应渐冬回过神,眼神坚定的看着李蕴,笑道:“你已经送我一枚戒指了,别的样式我也不喜欢,就别再破费了。” “那你想要什么呀?”李蕴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我还不知道,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向你要吧。” 李蕴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应渐冬十分窘迫,拉着李蕴,就赶快离开了。 两人刚出商业街,应渐冬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萤幕,竟然是应夫人打来的,不由有些不安。 “喂,妈。” “儿子,你现在在哪儿呢?”应夫人有些失落,“你赶快回家吧。” “怎么了?” “唉——起司的妈妈从b市回来了,说是要把小傢伙带走,去b市生活。” “........怎么这么突然啊?”应渐冬看着起司,忍不住蹙眉。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小孩儿了,突然要和他分开,还真是有些不捨。 “别提了,”应夫人叹气,“还不是起司他妈妈,突然就说要去上海打工,然后把起司给他姥姥姥爷带。你快回家吧,现在人家已经在你楼下等着了。” 电话一掛,应渐冬的心情沉重了不少。 李蕴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转述一遍,李蕴听完,也皱起了眉头。 “她就这么不负责任?那干嘛还要生下小孩?没有爸爸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她这样做,那起司和没有妈妈有什么区别?” “嘘,”应渐冬拍拍他,示意起司在,别说那么多。 李蕴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沉默着,开车回了公寓。 两个人直到起司走了,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房间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沉默翻涌而来,暂态将气氛降到了零度。 最终,还是应渐冬开口打破局面,道:“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做饭给你吃?” 李蕴盯着他看了半天,扑哧一声笑了。 他走过去,抱住他,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说:“应叔叔,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应渐冬想笑,李蕴果然是个小孩子脾气,天真又善变,一秒鐘就变脸这本领倒也真是足够厉害。 他拍拍他,道:“好了,我要换衣服做饭了。你想吃什么?” 李蕴认真的想了好大一会,才慢悠悠地贴着他的耳朵,说:“应叔叔,吃你可以吗?” ............应渐冬刷一下子热了个透。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感觉到了,李蕴的那个,正顶着他的腰。 他僵着身体,几乎成了一个木头人,“............好啊。” “真的?!”李蕴得到应许,诧异地看着他,“应叔叔,你说真的吗?” 应渐冬气虚地低头“嗯”了一声。 下一秒,李蕴就将他一下子抱了起来。 很快,卧室里就传来羞耻的声音。 像是最深切的喜欢,又像是.......最粗暴,最直接的爱意表达方式。 14 江南豫的信 应渐冬再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空无一人。 细小的失落从心底蔓延开来,渐渐地,变得无比巨大。 他拿起手机,才凌晨一点四十,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 即使习惯了一个人,可欢爱之后不见人影的感觉,还是挺让人伤心的。 他走到窗前,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楼下渺小的车水马龙,那些暖黄色的街道,像是无数条首尾相接的河流,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开端。 其实很多时候,你都会发现,当宇宙变得沉寂之时,我们才会铭记住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孤独,彷徨,而悲伤惶恐。 矛盾,愤怒,而姿态独立。 .......卸下外壳之后,由内而外,一切都变得极其柔软。 就像此刻,三十五岁的他一样。 人其实是老的很快的,一眨眼,长大的就成年了,成年的就衰老了。而悲伤,和那些令人伤痛的记忆却永远不会变质,如果规定着保质期,它即是无限。 他低下头,忍不住去看戒指。 这是李蕴给他最好的,最有意义的礼物,第一次让他相信爱,且恢復着勇往直前的勇气。 但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难过。 他心心念念的人,给了他所有想要的,甚至将日光都给了他。 可他却变得贪心起来,想要他,想要他的昼夜,和他覆盖自己身体时的灼热体温。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让人忍不住颤慄,又忍不住.......想要more,more,more.........直到把对方的一切,榨干取净为止。 他摁着发疼的太阳穴,闭目养神半天,那疼意才减弱一点。 就这样一直撑到早上七点,闹鐘一响,他便收拾了东西,换衣服去上班了。 一到公司,小徐他们就凑上来,问他:“应哥应哥,昨天好像是你生日吧?过得怎么样,要不要同事们再帮你庆祝一次?听说皇宫新来了几个小男孩,长得可好看了,要不要去玩玩?” 想起昨天,自然第一个画面就是那场欢爱。 应渐冬不由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笑着说:“饶了我吧,我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大家哈哈大笑,送完礼物,便散了。 应渐冬望着那一桌子礼物,心里温暖的同时,也忍不住感慨自己老了。 一眨眼都三十五岁了,说不定再一眨眼,就成白发老头了。 想到那个场面,他就觉得落寞。摇摇头在桌前坐下来,刚打开电脑,就有一封邮件。 是以前的一个客户,说是朋友买了新房,要请设计师,就顺手推荐了他。 对于老客户,应渐冬一向感激,连连道谢几次,又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确定下来看房子的时间地点,他这才关闭邮件。 结果刚关了邮件,外面就叫他:“应设计师,有你的快递。” 应渐冬觉得奇怪——他并没有买什么东西呀,怎么会有他的快递呢。 然而在看到快递小哥拿着的那超大一捧玫瑰花时,他脸红了。 ............在议论声中,他低着头走过去,几乎要羞死了。 李蕴也太明目张胆了.......怎么能把花送到公司来呢......这不是让同事八卦他吗....... 转身匆匆欲逃,却被快递小哥拉住了:“先生,还有东西呢。” 还有??? 老天爷呀,饶了他吧。 本以为是小礼物之类的,可快递小哥再次来,竟然抱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的大箱子。 公司的人都看傻眼了,天呐,这送的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大! 应渐冬也懵了——李蕴这是搞得哪一出?送花他也就勉强接受了,可这么大一个......是什么鬼? 快递小哥一走,大家就围了上来。 小徐贴心的把美工刀都递来了。 应渐冬:“.........” 他看了眼快递盒子上的易碎品标籤,内心慌得不行。 手颤颤抖抖地接过美工刀,一点一点划开包装,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他愣了。 ——...........超大泰迪熊?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徐爆笑,“应哥,这谁这么有心啊?两米多高,还是泰迪!” 应渐冬尷尬地笑笑,走到一旁,给李蕴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李蕴心情不错,声音也温柔的不像话:“喂,应叔叔,收到礼物了吗?” 应渐冬有些不自在:“......你干嘛要送隻熊过来啊?那么大,办公室没地方放的。” “那只熊是我前几天特意让人从美国空运过来的,你工作的时候,应该是很寂寞的吧?想我的时候看看它,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了呀。” “........”这话让人没法反驳,应渐冬回头瞅了那泰迪熊一眼,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提了起来,“......你现在在干嘛?” “在新房子,”李蕴像是把电话夹在了肩膀上,声音有些不太清晰,“傢俱送来了,不过具体佈局,还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正好工人也在,我就付钱让他们按照设计图佈置了一下。”他顿了顿,道,“你呢?” “刚收到快递......”应渐冬瞧见有人来了,急忙说了声等会再说,就掛了电话。 “应哥,是不是有人追你呀?”来人是小徐,公司里的八卦头条分子。 “没有,”应渐冬收起手机,笑了笑,“只是朋友送来的生日礼物而已。” “女的?” “...男的。” “哇塞——”小徐一听,眼睛亮了。 他凑过去,小声地趴在应渐冬耳朵上说:“应哥,你可千万要抓住机会呀,虽然被人甩了,但你也不要灰心,桃花总还是要来的嘛,对不对。” 小徐这么一说,他蹙了蹙眉。 被甩的事,他从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那小徐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禁怀疑:“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当然知道咯,”小徐撇撇嘴,“你请假的那几天,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公司加班的时候,你男朋友来了。他可能是来找你的,但是看你不在,就又走了。” ......江南豫来过了? 应渐冬眉头皱的更狠了:“那你怎么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因为他不让我说呀!”小徐无辜,“我当时还特意问他了呢,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他来了,他说不用了,还说别让我告诉你他来了。哦对了,”小徐转身,从办公桌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应渐冬,“瞧我这记性,他说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我竟然给忘了。” 小徐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就跑掉了。 应渐冬握着那个信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终究还是对不起江南豫,明明提出要交往,要好好对他的是自己,可到头来,却始终辜负无视了那个人。 他应该是很伤心的吧。 他这么想着,攥紧信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将玫瑰花和熊放在办公椅上,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几张钞票,和一封信。 他展开来,上面写着: ——应大哥,见信安好。 这段时间你过的怎么样,还好吗?吃饭的时候你接到电话走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也许你不会再回来了。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我的家庭情况很差,根本没办法安心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只好选择离开。这里是你给我的钱,我并没有全花,剩下花掉的那一部分,有机会我会补上的。谢谢你应大哥,祝你幸福。 ——署名是江南豫。 看完这封信,应渐冬沉默许久。 他从没想过,因为家庭差异这个理由,和另一半分开。 但他知道,江南豫这样说,只不过是给他留面子罢了。对方又不傻,也许早就看出了,他心里住着另一个人也说不定。 他将信重新装好,锁紧抽屉里。 然后拎起公事包,出了公司。 只是不太巧,刚出公司,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应渐冬没带伞,那雨又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站在公司大楼下,犹豫小半天,决定冒雨去停车场。 顶着公事包小跑一路,终于到达独立停车场时,他松了口气。 ——然而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应渐冬坐进车里,打开蓝牙,对方竟然是邮件里的新客户,要他现在去看房子,商量设计的事。 他问了理由,对方支支吾吾,态度强硬地很,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来,还非要他现在马上去。 这种毫无理由的临时改期,让应渐冬挺反感的。 但他又不好拒绝,只能记下对方的位址,然后冒着大雨开车前进。 客户的位址,是西郊那边新开发的社区,荣锦。 应渐冬听说过这个楼盘,本来买的地皮是附属一中那片,但后来因为注资人撤资,导致整个地產公司破產,被逼无奈之下,只好换成西郊这片“闹鬼”的地皮。 他是不信世上有鬼的,但这样阴沉沉的天气,去那样人烟稀少的地方,着实也够瘮得慌。 好不容易东绕西绕到了西郊,要给客户打电话,手机信号却骤然消失。 状况百出,应渐冬蹙眉,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他叹了口气,等了半天,电话都打不出去,最后只好返程。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等他一回公司,竟然就被老闆叫到了办公室,说是客户突然退单,不在他们公司下单了。 应渐冬觉得莫名其妙,他把所有情况陈述一遍后,老闆也有些无奈。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了办公室,应渐冬就直接下班了。 他和那些年轻的设计师不太一样,因为和老闆是同学,所以上下班时间比较自由。 雨没停。 他不想再淋雨前进,乾脆就在楼角的咖啡店坐下来,点了些东西,一边品嚐美食,一边等待雨停。 这个时间,店里坐的都是些贵妇。 应渐冬一进来,她们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外表出色,头发稍微打湿,面容些许浮白,戴着两百万的腕表,又宽肩窄背......这样的男人,典型就是高富帅的极品标配,不引人注目都是假的。 但应渐冬对这些爱慕的眼神却毫无察觉,他只是坐在窗边,一边喝咖啡,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最终拉回神智的,还是背后那些八卦的声音。 “mandy姐,你老公不是在美国做生意吗?最近怎么样,欧美的上流圈子有没有什么新闻啊?你懂得哦,那种的。” “是啊,mandy姐,有没有呀?快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被叫做mandy姐的女人笑了两声,声音清冷道,“只不过是lee’s财团的幕后掌权人lee要飞回国,处理一些私人事情而已。” “誒?真的吗?” “mandy姐,那会是什么事儿啊?难道是他要把老婆接回去?” “老婆?呵,你想多了。我亲爱的妹妹,欧美整个圈子人尽皆知,lee是不婚主义,人家根本是不可能有老婆的。” “誒?但是我听说,他有一个儿子啊。” “有私生子算什么,傻妹妹,这年头会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可真正上位的有几个?况且人家根本不止一个儿子,我老公上个月参加富人圈聚会的时候,可是亲眼看见lee把小儿子带在身边,父子俩一起出席的。” “小儿子?不是.......那个叫李蕴的继承人?” “当然不是了,这个小儿子是中义混血,只有十四岁。听说他妈妈长得特别美艳,是义大利最大黑手党的独生女。but,”女人冷笑,“有美貌有地位又怎么样,根本打动不了人家半点,还不是白费精力?” 应渐冬垂眸喝了口咖啡,液体沾染上舌苔的一瞬间,苦涩就地蔓延。 他忍不住蹙眉,握着玻璃杯的手掌,也不觉紧了许多。 “哎,那mandy姐你说,这世界这么大,lee又那么有权有势,为什么偏偏找不到心仪的人呢?” “wrong,你又错了,我老公听说过,lee有过钟情的人。而且他之所以是不婚主义,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本来是打算和她在一起的,但碍于家族施压,只能被迫和对方分手。说起来,我还真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lee’s财团的boss为她着迷。” “是啊,好羡慕那个女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lee有喜欢的女人,而且没能和对方在一起,那他和这两个儿子的感情应该也只是一般。毕竟不是爱情结晶,不过两个种而已,估计不会得到太多青睞。” “谁说的,我听说这个大儿子特别受lee的重视。不仅把他接到美国念书,还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大庭广眾之下宣佈了他的财团继承人身份。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见一些外国八卦杂志上面写了,说这个大儿子,李蕴不是很care他父亲给他的财產,还有继承人的身份。怎么说呢,好像父子俩之间一直有隔阂,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雨停了。 应渐冬吸了口气,起身结完账,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李蕴之所以和他父亲不和,也许外人不知原因,但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因为他父亲逼他娶了一个男人。 用李蕴的话来说,就是逼他成为了那种最令自己噁心的同性恋。 所以他对父亲的恨意,是外人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 这也让他忍不住担心受怕,生怕李蕴对他的喜欢,对他的承诺都是假的,都是一时兴起。 这种慌乱,一直到他回到公寓,也没有消失半点。 太糟糕了。 带着这种乱糟糟的害怕,他煮菜时烫了手,切水果时切了手,最后就连开电视时,都不小心把水杯碰到在地上,摔碎了。 而门铃声, 也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15 惊恐同学会 “darling,在干嘛呢?”李蕴倚在门上,就这样透过长廊间暖黄色的灯光,望着他。 李蕴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米白色的衣纹,将他的脸庞衬托的十分好看。 立体而深邃,桃花眼微微眯着,有狐狸一样的狡黠味道; 唇角上扬,满意而悠间的兴致尽显,面容精緻。 而他回过神,李蕴已然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就这样,歪着脑袋,倚在门上看他。 应渐冬的脸变得滚烫。 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小地问李蕴:“不进来吗?” 李蕴却抚摸上他的脸庞,笑着摇摇头,声音里有些许倦意,道:“不了。一会还要回别墅,我只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应渐冬抬起头,看着李蕴,脑海里不自觉就出现了那些贵妇的对话。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和你父亲的关係不太好?” 李蕴笑着看着他,良久沉默,并不回答。 应渐冬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何必要问这种蠢问题呢?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他总不会圣人到想办法解决两人僵硬的关係。 而且......李蕴也不会告诉他吧? “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李蕴笑的疲倦,“放心,我会一直喜欢你的。我和我爸不一样,他家教严厉,又是独生子,所以必须听父母的;但我不一样,对我来讲,应叔叔才是我的软肋,只要你还在,就没人能够威胁的了我。” “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不在。” “要是有一天,我变老了,走不动了,或者是死了,你会怎么办?会伤心吗,会难过吗,会为我哭吗,会” 李蕴捂住了他的嘴巴。 但他淡淡的声音,却夹杂着无比认真的语气,替他接了下去,“会为你伤心,会为你难过,但不会为你哭。” 他握住李蕴的手,轻轻地从嘴巴上拿下来,声音乾涩着问他,“为什么?” “因为再也没有人,会为我擦眼泪了。” 短短一句话,竟然就像软刺一样,戳的应渐冬眼眶发烫。 他握紧了李蕴的手,而李蕴也像是回应一般,无声地握紧了他的手。 长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辗转几次,终于把应渐冬的眼泪逼了出来。 他一把抱住李蕴,搂着他的腰,然后小声地,轻轻地哽咽着说:“我不会离开你,李蕴,我不会离开你的。” 李蕴的心跳,就在他耳朵里响起。 那一下接一下,跳的他的心都疼了,李蕴却反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后脖颈,细腻地对他说,“我的应叔叔,别哭。” 两人抱了很久,才分开。 应渐冬亲自送李蕴出了公寓楼,看着他发动车子,逐渐消失,才吸了吸鼻子,转身上楼。 因为伤了手,索性也没了做饭的兴趣。 他在电脑前坐下来,把附近所有的外卖都看一遍,最终点了一份黄燜鸡米饭。 等外卖有些无聊,他便打开论坛,想看看最新的帖子。 结果萤幕上全是有关同性恋的自述文,一一看下去,结局要么是分手了,要么是对方和女性结婚生子了。 这样悲惨的结局,让他不禁开始伤感春秋。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当他想起有关未来的场景,就觉得失魂落魄。 像这样的群体,如果一件事情,或者同一种结局发生的频率太大,就容易成为普遍定律。 这样一想,他和李蕴的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许会分手也说不定。 但是......他咬了咬嘴唇,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应该不会吧。 他这样喜欢李蕴,李蕴看起来也很喜欢他,那么,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分开呢?他不会和李蕴吵架,因为他习惯听李蕴的了;他也不会出轨,他相信李蕴也不会;他有点喜欢小孩子,刚好李蕴也不反感小孩子...... 有共同话题,且又相敬如宾——那么还有什么藉口,可以阻碍两个人在一起? ——答案是没有。 想到这个结果,他就有点想笑。 正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画面,门铃响了。 大概是外卖到了。 他起身,走去开门。在看到外卖小哥的脸时,他有点恍惚。 “.......林岩?”不确定的喊出对方的名字,外卖小哥却意外地,抬起了头。 “誒?!渐冬?”林岩惊喜地看着应渐冬,声音激动的不得了,“老同学,真的是你啊?天呐,当年你离开a市之后就没了消息,咱们那帮朋友还一直打听你呢,没想到,你竟然来t市了?!” 林岩是他在a市上学时的校友,当年录影带丑闻一出,他灰溜溜地就离开a市了,自然就和a市的朋友断了联系。 现在异乡逢故友,他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 “是啊,你呢,什么时候来t市的?”他笑着问林岩。 “一年前来的,”林岩笑呵呵地,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在a市工作的时候被炒魷鱼了,赶上金融危机,工作也不好找,我就来t市了。本想着在这儿临时待上一阵子再回去,可没想到,t市这地方比a市繁华多了,干着干着,也就不想回去了。对了渐冬,你现在在做什么呢?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联系那帮老同学啊?” 联系老同学?应渐冬摇头,“和以前的朋友联系,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为啥呢?咱们那帮朋友可惦记你了,当年那个新闻一出,大家都怕你想不开,还专门去你家找过你呢,结果你已经不在a市了。” 林岩这样一说,应渐冬更加窘迫了。 他以为时间会让人们淡忘这件事,可林岩似乎对当年的事情,一丁点都没有忘,相反,还记得比他还要清楚。这真是有点糟糕。 他耸了耸肩,苦笑:“老同学,说实话,我现在好不容易把当年的事情忘了,如果再见你们,我是真的怕你们会拿当年那个丑闻出来调侃。”他提着外卖袋子,手指不知觉就被勒的暗暗发麻,“况且......况且那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本来我就够后悔的了,要是再被人当笑话讲,说不定我会崩溃。” “唉,”林岩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两人间聊几句,交换了联系方式,便道了别。 林岩临走前,却突然想到什么,他哎呀一声,说:“对了渐冬,后天咱们系聚会,要不你也来吧。放心,大家现在都结婚生孩子了,有分寸的,不会拿当年往事开玩笑。来啊,一定要来,也让大家知道你现在过的很好,别再为你担心了。” 应渐冬犹豫了一下,终是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送走林岩,他松了口气,总算是能好好吃个饭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两天,到了系聚会那天,应渐冬想了想,决定出席。 他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子了,自然明白,真正打败困难的,只有直面。 所以他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去了帝豪酒店。 电梯上升的一瞬间,轻微的眩晕感涌上来,让他有些站不住。 好在被旁边的人及时扶了一把,才站稳。 他说了声谢谢,还没来得及给对方一个微笑,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应叔叔,你在哪儿?”李蕴的声音很淡,虽然没有明显起伏,但应渐冬还是听出了他的一丝不悦。 他不由紧张起来:“在帝豪酒店,怎么了?” “酒店?在酒店干什么,一个人吗。” “只是参加同学聚会而已,”电梯里有些闷,偏巧他又系着所有扣子,果然,只讲了两句话,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在哪儿?” 电话里沉默两秒,然后李蕴闷声道,“......你家楼下。” “啊?”应渐冬微微诧异,“你怎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啊?我下班之后,就直接来参加聚会了.......那你要不然等一会,我现在开车回去?” “不用了,你发个座标给我,我直接过去吧。”李蕴有些不耐烦,“等人太麻烦了。” 一句话,堵得应渐冬哑口无言。 最后,他只能发座标给李蕴,然后默默地走出电梯,进了会场。 他以为来参加系聚会的,只有一部分同学,可一进会场,他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吓到了。 灯光璀璨的大厅里,四处都站满了穿着礼服的人,就连角落里都被填满了。 琳琅满目的精緻糕点,流动服务生,还有香檳塔....... 这一切,都让他有些胆怯。 儘管已经过去十年,看到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他还是觉得紧张不已。 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小片刻,直到林岩挥手,叫了一声“渐冬”,走过来把他拉到人群中央,他才灵魂回壳。 “天呐,真的是你呀,渐冬!” “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怎么也不联系老同学了,我们可是想死你了!” 眾人纷纷挤过来,和他一一拥抱,热情的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起初他是有点怕的,怕大家提到当年的“录影带丑闻”,然后问他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但聊了一会之后,他才发现,其实是自己多疑了。大家都在说子女爱人的事,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竟然都对过去缄口不提,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定是林岩的功劳。 应渐冬转过头,对林岩感激一笑,对方也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害羞地挠了挠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还用口型对他说,“加油”。 他有点喜欢上这种友好的氛围了。 渐渐地,大家熟了之后,就开始彼此开玩笑,还说要玩个通宵。 林岩搂着应渐冬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还打赌说谁先接到老婆的电话,谁就不是英雄好汉。 大家都爱面子,自然逞英雄似的,答应了这个赌局。 玩的正开心,一道女声却突然自身后响起,打断了热闹场面:“哟,我说这是谁呀,竟然背影这么陌生——原来是应学长。” .......柯瑞雪? 应渐冬一下子僵直了身体。 ——柯瑞雪他并不陌生,当年在a市,他还没接受学长追求的时候,柯瑞雪就仗着自己是校董千金的身份,处处宣扬她看上了学长,还说谁要是敢追学长,就是和她作对,勾引她的男人,不得好死。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大家心知肚明,自然也不去招惹她。 只是偏偏学长在追他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柯瑞雪耳朵里。 后来他被围堵,被关在教室,被陷害抄袭同学论文,都是这个女人一手所为。 她处处刁难,他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对方是个小姑娘,年轻了点,做出些坏事也值得被原谅。 但后来的录影带事件,也是她找人做的。视频一流出,再加上她的“大肆宣扬”,真相自然就成了他勾引学长上床,企图借机上位。 当时流言四起,大家又不知真相,所以都对他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堵住他,向他泼油漆和那些垃圾。 那段时光,可谓是应渐冬最难忘的记忆。 每天一睁眼睛就被人骂,闭上眼睛,那骂声还在耳边回荡不去。这痛苦的一切,都是拜柯瑞雪所赐,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被逼的离开a市,甚至连原来的朋友都不敢联系。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人总会长大,他也不信在这大庭广眾之下,她还能对他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 于是应渐冬吸了口气,转身淡笑道:“柯学妹。” 十年不见,柯瑞雪还是当年那副样子,只不过气焰收敛了一点,看起来没那么可恶了。 她拿着香檳,轻轻碰了应渐冬的杯子一下,笑着说:“应学长真是稀客。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呢。” 应渐冬还没开口,就又听她道,“毕竟出了那样丢人的事,躲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好意思再露面呢,你说是吧?” 这种带有挑衅意味的话,压根就是宣战。 眾人默默地退后两步,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林岩见状,急忙拿了杯香檳,挡在应渐冬前面,企图圆场:“哎哟,柯学妹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这两年在纽西兰发展的不错,怎么也没把你男朋友带来啊,大家可是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俘获柯学妹的心呢。” 林岩本是好意,可提起男人这茬,柯瑞雪却微微变了脸色。 人群中不知是谁,竟然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听说她老公是她爸爸的一个朋友,因为她家破產了,所以才答应以联姻为藉口,帮她家渡过难关。对方可是都五十多岁了,是个秃顶老头子呢。” 这话一出,柯瑞雪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咬牙笑着,握着香檳的手,却血管暴起,像是强忍着怒意。 大家都沉默了。 柯瑞雪却放下香檳,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应学长,你应该也听见了,我过得并不如意。” 应渐冬看着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对方却眼神一变,突然就阴狠道:“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年如果不是你和我抢学长,我迫不得已才找人搞坏你的名声,也不至于被对方抓住把柄,威胁我每个月给他五十万封口费!如果不是你,这件事也不至于被我爸发现,然后把我送到纽西兰去嫁给那个糟老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她像是发疯似的,每靠近应渐冬一步,就一阵大吼大叫。 人群中一个眼见的,突然喊了一声“小心”,但应渐冬还没反映过,就见对方将一个玻璃瓶打开了,暂态,刺鼻的硫酸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吓得眾人立刻逃窜开了。 “都是你都是你!——”柯瑞雪表情扭曲着逼近应渐冬,完全没了理智,“我要毁了你,我今天就要毁了你!——” 她举起硫酸,就要衝应渐冬泼过去!—— 那一瞬间,应渐冬简直都灵魂出窍了。他狠狠地掐抽筋的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毁容,但背后却突然有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臂,拼劲全力地拉了他一把。 下一秒,他就听见柯瑞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像是被硫酸灼烧到了皮肤。 再睁开眼睛,李蕴不知何时,将他挡在了身后。 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直到眼泪“啪嗒”一声砸下,他才惊醒似的,猛地喊了一声,“李蕴!——” 那声音太惨痛,可是很快,就被林岩的声音盖了下去:“快,周梅,你们几个快点报警!兰姐,你打119,快点,这里有人受伤了!渐冬,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啊?我看刚才你朋友砸中了柯瑞雪手里的硫酸,你们又站的远,好像就伤到她自己了......老天爷,真是万幸啊.......” 应渐冬早已听不进别人说什么,他泪流满面地拽着李蕴的衣服,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傻吗。 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万一你没有砸中那个瓶子呢。 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傻。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傻了........... 他不停地流泪,五官剧烈的抽动着,整个身体都在颤。 而李蕴却缓缓地抬起手,抚摸上他的脸,然后有气无力地笑着单手将他搂在怀里,似是玩笑话一样,小声对他说:“你瞧,应叔叔,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应渐冬终于憋不住了。 他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搂紧李蕴的腰,责怪一般捶打他,骂他混蛋。 而这混乱场面,很快就被终结了。 ——因为员警来了。 16 最棒的礼物 一行人做了笔录,因为是受害者,员警就告诉应渐冬,要他这几天留意着电话,等着对方的律师和他谈赔偿的事。 而李蕴,则是被医院带走了。 硫酸溅出来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所以手部就被烧伤了一小部分。 不过还好,只是一度烧伤,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应渐冬赶到医院的时候,李蕴已经处理好伤口,在停车场等他了。 夜色之中,他远远地看见李蕴咬着一支烟,倚在车上。那猩红色的燃点就像一把火,呼啦一下子就烧着了他的泪腺。 他每走一步,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 等走到李蕴面前,还没开口说一个字,他就控制不住了。 像是被抽乾了身体里的空气,那种窒息感,疼得让他受不了。 捂着脸痛哭许久,李蕴才单手将他搂在胸前,咬着烟,咬字不清地哄他:“行了,别哭了。” 意识到自己太丢脸了,应渐冬吸了吸鼻子,鼻音浓厚地抬起头,问他:“疼吗?” “不疼。”李蕴低下眼皮看他,却是笑着,“没什么感觉。” 显然,这谎言太蹩脚了。 “你骗人,”应渐冬看着李蕴那双桃花眼,差点又要哭出来,“你要是不疼,为什么不敢用那隻手碰我?” “.........”李蕴失笑。他的应叔叔聪明了,竟然都骗不住了。但他不想看见这个男人担心的表情,于是他笑笑,说,“有一点疼,但是抽完这支烟就不疼了。” “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李蕴笑了,他的烟成分是大麻,止痛效果一级棒。 但他不会告诉应渐冬,因为按照应叔叔的个性,肯定会一脸惊慌地问他,这是合法的吗,会不会被员警抓起来这种蠢问题。 但李蕴又想错了。 因为应渐冬下一秒,就开口问他:“为什么抽完这支烟就不疼了?” “...............”李蕴无语望青天,“因为烟解百疼。” “......那我也要。”应渐冬吸了口气,抬手就要抢李蕴唇齿间的烟。 他的心也疼,疼的快要死了,他也要止疼。 “......?!”李蕴站直了身子,下巴往上一抬,就说,“不给。” “.......?!!”应渐冬幽怨的看着他,“哼。” “哼也没用,”李蕴瞅着对方的表情,心里就直冒泡泡,他的应叔叔真是太可爱了,“不给就是不给。你哭着求我,我也不给。” 这个人太坏了。 但自己又这么喜欢他,哪怕他坏的掉渣,也喜欢他。 两人就这么在晚风中站了一会,等李蕴把烟抽完,才开车回去。 因为李蕴晚上不能在外面过夜,他的手又受伤了,所以应渐冬只好把他送到别墅门口。 夜晚的上道区和白天不一样,凉风习习,微风吹过,空气里全是花草的香气。 门前几盏长灯安静的活着,每一片圆形的剪影上,都画着幸福的影子。 别墅的灯没有亮,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李蕴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弯下腰,衝应渐冬勾了勾手指。 应渐冬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就伸出半个身子,问他怎么了。 只见李蕴捏住他的下巴,下一秒,就对准他的嘴唇吻了下来。 一个短促而惊险的吻过后,李蕴轻轻咬了他一下,然后笑着对他说:“应叔叔,明天见。” 说完,转身进了别墅。 剩下应渐冬在路灯下停留了很久,直到看到二楼的灯亮起来,才傻笑着离开。 他这一晚噩梦连连,一觉睡醒,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再醒来,已经七点了。 他深吸一口气,洗漱回来,准备去公司的时候,手机响了。 竟然是李蕴。 他笑笑,电话刚接通,李蕴撒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应叔叔,你在哪儿,快过来接我嘛。” “怎么了,你都受伤了,还想去哪儿玩啊?”应渐冬无奈。 “我饿了。”李蕴磁性道,“你要是不过来接我吃早餐,我就过去吃你了。” 应渐冬拿好钥匙门卡,就出门了,“......那你等一会,我现在就过去接你,可以了吧?” 要求得到满足,李蕴心情大好,飞速地说了声我爱你,就掛了电话。 应渐冬却是半天都没缓过来神。 刚刚......李蕴是说了“我爱你”吧?他应该......没有听错吧?这小子......竟然也会说我爱你誒。 他觉得神奇。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这一路遇到两三次堵车,应渐冬也没觉得心情烦躁,相反,一想起李蕴那句呢喃一般的我爱你,他就觉得身体燥热,面红耳赤。 很快,别墅就到了。 应渐冬停在别墅门前,给李蕴打电话,让他出来。 可李蕴却让他上去。 ...........这,这样会被发现的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应渐冬进了大门。然而直到来到二楼的小厅,他才发现——李蕴好像是正在娱乐室打网球,而文氢并不在家。 有节奏的“咚咚”声,听得他心惊肉跳,生怕李蕴一个不小心,碰到那只受伤的手。 他急忙走过去,一推门,他愣了。 ——超大的液晶萤幕上,一个卡通小人正挥舞着球拍,对着飞驰而来的网球奋战。 而李蕴则是瘫在落地沙发上,单手操纵着摇桿,一脸认真的样子。 噗。 应渐冬笑出声,李蕴才发现他的应叔叔来了。 见到应渐冬,他兴致大起,立刻就站了起来。 然后单手搂住应渐冬的肩膀,神秘兮兮地笑着对他说,“应叔叔,我给你看个东西哦。” .........两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个独立的隔断卧室时,应渐冬有点心虚了。 难不成,李蕴是要脱下裤子,然后色眯眯地给他看“那个宝贝”? 一想到这个,他就血气上涌,立刻就绷紧了背,委婉拒绝道:“.......那个,李蕴,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吃早餐比较好。大早上就做那种事......对身体不太好的.......” 李蕴扭头看他一眼,显然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了。 但却不准他逃跑,硬生生地坏笑着,搂着应渐冬向隔断卧室走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完了........ 应渐冬的心脏砰砰跳.....他下意识捂住胸口.......感觉李蕴又要狼性大发了........... 终于到达卧室门前。 他闭紧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就差大义凛然地喊一声“来吧”了。 吱呀一声,李蕴推开那扇门。 然后轻轻地对他吹了口气,温柔无比地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声,“好了,应叔叔,可以睁开眼睛了。” .......要开始了吗? 应渐冬紧张地睁开眼睛,然后他被吓到了。 ——一整面墙壁上,竟然被李蕴画满了他的样子。 整体看起来,就是他在笑,但仔细看起来,每一个细节,都是他的一个单独表情。 哭泣,愤怒,高兴,羞耻.......... 那样栩栩如生,以至于他都看呆了。 他从不知道,李蕴是会画画的,他更不知道,李蕴竟然把自己画满了整面墙。 一时间,无数股暖流自心底流过,温暖了整颗心脏。 他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刚想问李蕴,是什么时候画的这些,一转身,却见李蕴捧着一大束香檳玫瑰,站在他面前,眼神里泛着星光。 应渐冬惊讶地捂着嘴巴,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李蕴笑着看他,许久,才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问他:“应叔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那么.......”他放慢了声音,慢的应渐冬已经期待的焦急之时,竟然见李蕴单膝跪在他面前,而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应先生,请问,你愿意和我註册成为伴侣吗?无论.....”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与否,都陪在我身边,和我白头偕老,共渡一生。 “你愿意吗?” 天呐......这真的...这真的是太惊喜了........ 应渐冬激动地点头,连着说了两遍我愿意,他才调整好呼吸。 李蕴将戒指小心翼翼地套进他的无名指上,那样温柔而细腻的目光,是应渐冬曾梦寐以求的礼物。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 这世上还有任何一件比李蕴更好的礼物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两人笑望着彼此,不自觉地,就忘我地拥吻起来。 经过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应渐冬真的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和李蕴在一起更值得他去努力的事。而那些猜忌,怀疑,和自己自私懦弱的推断,也不过是自找难堪,让自己更加难受而已。 他爱李蕴,李蕴也爱他,况且他单身,李蕴也已经和文氢离婚。 那么,就没有什么原因,能阻止他们相爱,并且在一起了。 他已经三十五岁,如果连剩下的时光都不好好珍惜,那就真的太悲伤了。 人总是等时间流逝了,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庆幸的是,他明白这个道理,而他也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珍惜的去爱李蕴,和李蕴在一起,然后在死去的那一刻告诉自己,喜欢李蕴,我从不后悔。 很快,两人的衣服就在地上散落一片。 只是应渐冬并不知道,就在这片激情且浪漫的欢爱声中,这一切已经悄悄地变了。 17 丢了工作 李蕴说到做到。 第二天应渐冬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结婚证。 他看着自己的名字登入到李蕴的户口本上,而且像是相依为命一样,和李蕴的名字前后页重叠在一起,就忍不住傻笑。 但他还是要回自己的公寓居住。——因为李蕴的父亲来了,文氢只能搬回别墅,和李蕴装成夫妻恩爱的样子。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一切都像是刻着完美二字的列车,载着他们,缓缓向人生彼岸驶去。 因为李蕴父亲的到来,两个人只能减少见面次数,不知不觉,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早上,应渐冬到公司上班的时候,竟然见到同事们议论纷纷。 他以为是同事们又在八卦哪个女明星,便没有多问。 但他刚打开网页,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就这样硬生生地跳了出来。 ——竟然是前不久的“柯瑞雪硫酸案”! 他看着新闻上柯瑞雪被判刑时的照片,心里就隐隐觉得忐忑。 果然,滑鼠拉到底下,竟然把当年那件“录影带丑闻”都一字不差的写了上去! 不仅如此,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的,最下面还写着一行“新闻中提到的性爱录影想看的加我”这种字眼! ...............怎么会这样...... 应渐冬手指颤抖着加上那个人,本以为他只是想增加人气,所以故意说这种话引人围观,可简单交谈两句之后,对方竟然真的把视频发了过来! 他忍不住点开播放,在看到萤幕上自己清晰无比的脸部特写的一瞬间,他猛地站起来,将电脑关上了!.........就是有人故意的.......就是故意的......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脸给了特写......而学长的脸却被打上了厚重的马赛克.......为什么?! 这太不堪了...... 难道对方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吗...... 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他...... 不知是不是直觉,他下意识地抬头看那些同事,却被他们闪躲的目光避开了。 就连平日里和他最要好的小徐,都尷尬地乾脆低下了头。 他有隐隐的预感,对方是有目的地,而这种目的,就是要他身败名裂。 ——这样的新闻一出,老闆自然就把他辞退了。 虽然给了一笔丰厚的辞退金,但一直到握着这个信封回公寓,应渐冬都没有再抬起头。 ......这算什么?现在新闻一出,他在t市算是人尽皆知了。以前那种被人非议的回忆涌上心头,一想到连走到大街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骂成不要脸,就觉得头痛欲裂。 他关上手机,深深地吸了口气。 而李蕴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不敢上街,只能每天躲在家里,像是缩头乌龟一样避开世人的目光。 然而意外却接踵而来。 不知是谁公佈了他的住址,一时间,记者们纷纷堵在了门口,不仅如此,就连一些好事的人,也常常来“光顾”,拿着油漆在他门上乱涂乱画,还用白底黑字的条幅贴着“快去死吧同性恋”这样难听的话。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在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被物业请去谈话,说是他严重影响了社区的整体形象,很多住户联名起诉,要求他搬走。 这下子,应渐冬算是彻底崩溃了。 他不敢白天出门,又不敢晚上出门,就算他不出门,麻烦还是会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本来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躲,可是现在,他真的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就连给李蕴打电话,收到的都是客服冰冷而声音的关机提醒。 应渐冬在房子里待了最后一下午,决定晚上离开t市。 他提前在网上买好了机票,又戴上帽子和墨镜,确认自己不会被认出来后,才拉着行李出门。 然而在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却被一隻手捂住嘴巴,拐进了一辆车上。 他心里害怕极了,低着脑袋,蜷缩着身体,以为自己下半生即将终结于此的时候,对方却捏住他的脸,摘下了他的墨镜和帽子。 看到李蕴的一瞬间,应渐冬再也忍不住了。 他狠狠地推开李蕴,抱着双膝崩溃大哭。 李蕴瞧他瘦的只剩下骨头,眼窝深陷的样子,心疼极了。他想抱抱他,可应渐冬却使劲地反抗,就好像害怕他触碰到自己一样。 最后逼得李蕴没了办法,只好一把握住应渐冬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然后恶狠狠地对他说:“看看你现在这个颓废的样子,别哭了!” 应渐冬也不想哭,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李蕴,眼泪就哗啦一下流下来了,根本停不了。 他抽噎着,觉得委屈又愤怒:“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你要是也觉得我脏,大可以明白直接的告诉我,你不要我了,躲着我算什么本事?!” 李蕴就这样冷冷地望着他,半天,等他冷静下来了,才说:“我没有躲着你。我爸来t市之后身体就出问题了,文氢和我离婚了,又没有义务照顾他,所以只能留我在身边观察。新闻的事我知道了,这是有人故意做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出来,然后想办法解决。” 李蕴这样说,应渐冬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车子一路开回道上道区,两人都在沉默。 李蕴以为应渐冬是和他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但没想到,整整一週过去,应渐冬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心理医生说,应渐冬只是精神受到太大的打击,要想治疗,还是得找出根源。 于是李蕴便每晚守在他身边观察。 终于几天之后,他得出结论——李蕴是因为对当年的录影带丑闻无法释怀,所以一直放不下,用自责和羞愧折磨自己。 找到根源,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每天吃药,加上心理医生的开导,不出几天,应渐冬的气色就好了很多。 会对李蕴笑了,还会偶尔和他说上几句话,不过语气里的疏离,明显和以前那个喜欢自己的应渐冬不一样。 李蕴觉得不高兴。 他忍了一段时间,终于忍不住了。 他让僕人叫应渐冬去书房,就说是找他有事。 等应渐冬一来,他就绑住他的双手,还用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 应渐冬自然惊恐,挣扎许久,甚至责问李蕴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蕴只是淡淡的告诉他,别紧张,只是太久没有欢爱,所以想换个新玩法而已。 他让应渐冬坐在桌子上,很快,就把他剥个精光。然后抚摸上他所有的敏感点,一点一点的,刺激他的感官。很快,应渐冬就有了感觉。李蕴趁机握住他的,然后温柔小心的吻着他的耳朵,他的脖子,还有那些敏感点,终于等应渐冬面红耳赤,欲望大起的那一瞬间,顶进了他的身体。 两人尽情地欢爱了一场,书桌上,椅子上,甚至是地毯上...... 等到应渐冬筋疲力尽的时候,李蕴才缓缓地抚摸着他,在他耳边说:“喜欢吗?刚才那些,我都录下来了。” 不出所料,应渐冬立刻就绷紧了身子,问李蕴为什么这么做。 李蕴却不回答他。 只是再一次抚摸上他的身体,然后蛊惑他一般,用磁性的声音问他:“舒服吗?” 应渐冬半天才喘息一声,算是回答。 “那你听好了,”李蕴将他转过来,直面自己,这才一边按摩着他的头部,一边吻着他的嘴唇,说,“我要你把以前和那个人做爱的记忆全部删掉,然后记住刚才这一次,能做到吗?” 应渐冬缓缓地点头。 “很好,”见他这样子,李蕴算是松了口气,他俯下身,在应渐冬脖子上咬了一口,而后将他打横抱起,两个人进了卧室。 不知是不是那晚起了效果,不出一个月,应渐冬就恢復了精神。 而那些不愉快,他似乎也全都忘记了,每天和李蕴在花园里摆弄摆弄花草,日子过的不亦乐乎。 李蕴见他有所好转,自然心情也不差。 在小庭院里喝下午茶时,他开玩笑地问应渐冬:“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 应渐冬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垂眸的时候,细细碎碎的阳光就洒在他的睫毛上,看起来好看极了。 温柔,嫺静,又优雅,这才是应叔叔本来的样子。 李蕴见他不说话,心想,他大概是喜欢过别人的。 于是手臂一拉,便把应渐冬整个人圈在了怀里,然后盯着他的脸,笑眯眯地对他说:“应叔叔要是不说实话,我今晚可饶不了你。” 李蕴某方面的能力,应渐冬瞭解的不能再透彻了。 一听这,他急忙靦腆一笑,道:“别别,我告诉你就是了。” 李蕴满意地“嗯”一声,然后歪着头,听他道来。 “那是在a市上学的时候,当时有个学长,长得很好看,人又优秀的不得了,后来他追求我,我就答应了。他很绅士,各方面也都透露着贵族子弟的气息,整体来说,就是所有学生爱慕的物件吧。”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李蕴试探他。 应渐冬却笑了,“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人当然会记得自己的初恋了,”应渐冬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最后拋下我,去美国了。” 李蕴心跳有些加快,他看着应渐冬,问:“那你记得,他为什么拋下你,去美国吗?” 如果应渐冬记得,那就说明他没有忘记,和那个人做爱。 他满怀期待地等了小半天,才见应渐冬摇了摇头,随后歉意一笑。 李蕴松了口气。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这天,应渐冬正在书房画图,就见李蕴冷着脸走了进来,满目怒意。 他停下笔,问道:“怎么了?” 李蕴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那个眼神太阴冷了,像是盯着到手的猎物,让应渐冬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李蕴又盯着他,冷笑道:“没什么,我爸知道我和文氢离婚的事儿了而已。” 应渐冬“啊”了一声,面色有些掛不住。 李蕴和他父亲的关係不太好,他是知道的,既然他父亲知道了这件事,那就说明,他们二人之间要有战争爆发了。 “还有,”李蕴沉了口气,道,“他说新房子的卧室想重新装修一下,要聘请个设计师。” ........“我可以吗?” “什么?” “我就是设计师,既然你父亲要重新装修房子,再去请别的设计师,难免也会走一些弯路。比如多要一些钱,或是胡乱拿张样图交工之类的。倒不如我来画,反正我也是间着,干嘛还要浪费钱呢?” 李蕴看着他,考虑了一下,终是笑了。 那个笑容,应渐冬有点没太看懂,但他知道,那应该就是允许的意思。 得到同意,应渐冬就开始忙了起来。 因为客户是李蕴的父亲,lee’s财团的掌权人,他特意翻了很多资料,比如对方的审美喜好,亦或是一些时尚板块的资料,最终修修改改了好几次,才把图完成。 但他打算自己去见李蕴的父亲一面。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让lee知道,他的儿子很关心他,也并不是不在意他这个父亲。 所以他就去书房,打算和李蕴说一声。 只是对方在打电话,五官皱着,态度也很不好的样子: “你没资格要求我这么做;” “我告诉你,我赢定你了,等两周后召开股东大会的那天,我会送你一份大礼,我保证,你会非常‘喜欢’;” “我受够了你的摆佈,别再用一个长辈的姿态教育我了,你在我眼里,连他都比不上......”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告诉李蕴。 他拿着设计图纸,很快就到了lee的住处。 同样是一座豪宅,只不过是在半山腰,远远地看上去,房子充满了威严。 终于到达门前,他向门卫说明了身份,片刻后,大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弯曲小径,绿化带,还有名贵的植物。 这一路走过去,迎面扑来的,都是奢侈气息。 进了大厅,菲佣便告诉他,老爷已经在二楼会客室等他了。 应渐冬说了声谢谢,便拿着图纸上了楼。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扇金丝木门后面等着他的,竟然是李蕴的父亲lee,也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18 李蕴的父亲 ?! 应渐冬猜想了一万种,关于李蕴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李蕴的父亲——lee’s财团的幕后掌权人,竟然就是当年拋下他去了美国的学长,李绍秊。 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呢? 五雷轰顶,核反应,2012,世界末日。 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背影的瞬间所產生的那种错觉,恐慌感,以及剧烈的心脏跳动,都让他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真正击败他的,是对方察觉到脚步声,而后转过头,看向他的那一秒鐘。 时光就像瞬间重合回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李绍秊抱着他,一边和他契合,一边温柔无比地轻唤他的名字。那一声渐冬,像是在舌尖上跳跃着的火苗,只一个翻旋,就吐出了湿润的气息。而那一夜,也註定让他身败名裂,名声尽毁。 他就像是被定格住的木头人,瞳孔颤抖着望着他这个用尽力气喜欢的初恋,突然之间,大脑里的弦就崩断了。 “嘭”地一声,短促而清脆。 他就这样呆滞地站着,手里死死地攥着设计图纸,嘴唇却被咬的渐渐发白。 李蕴...... 李绍秊....... 美国...... 是啊,这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巧合,有条不紊地归入进他的生命力,激荡起层层水花。 而lee见到他,也明显有些惊讶。 只不过,比起他愚笨而迟钝的长久反应,对方倒显得果断很多。 只用五秒消化这个事实,接着便站起身,走过来向他伸出手,甚至礼貌一笑:“应学弟,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应渐冬苦笑着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然后飞速地收了回来。 他低着头,脑袋里面像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吵得他神经发疼。 他抬起头,看着lee,目光不自觉就湿润了。 他很想问李绍秊,为什么当年出了事,就那样扔下他飞去美国,甚至彻底和他断了联系。——但他又不敢问。 因为他的脑袋里充斥着李蕴的脸,他的一顰一笑,每一个举动,都恰时浮上来,像是刻意要把当年那段残缺的感情压下去一样,不断地回圈播放。 应渐冬突然想起来——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巨大的感情漩涡之中,他的现任是李蕴,而李蕴又是他前任/初恋的亲生儿子。这样一算,果真,按辈分的话李蕴叫他一声叔叔,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衝击太大,大的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只能盯着lee那张和李蕴极其相似的脸庞,对方那个礼貌的微笑,发呆不已。 “你就是我的私人设计师吗?”lee笑着平视他,“这样真好,咱们又能在一起了。” 在一起?应渐冬看着lee,内心慌乱不已。 他现在害怕极了这个词,也许是因为,他在背着自己的初恋,和他儿子偷偷地谈恋爱; 也许是因为lee口中的在一起,总让他想起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所以他咬了咬嘴唇,忍不住低下眼皮,苦涩地说:“学长别再开这种玩笑了,容易......被误会的。” “为什么要这么认为呢?”lee走到玉石桌前,倒了杯红茶给他,见他颇有警惕地退后两步,不由沉声笑了,“应学弟这么防着我?多年不见,学长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一杯茶而已,如果你不喜欢,倒掉就好,无妨。” lee的声音很淡,但下一秒,应渐冬就见他手腕一斜,笑着将那杯顶级红茶倒在了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星星点点的茶水,溅在lee的白色手工皮鞋上,顿时留下了褐色斑跡。 .........这样的李绍秊,让应渐冬感到害怕。 就好像下一秒,对方就会掐着他的脖子,笑着一点一点用力,让他窒息而亡。 他下意识退后两步,几乎匆忙一般,道:“抱歉学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可没等他走到门口,他就听见哢嚓一声,像是门被遥控锁了。 果然,一转身就看见lee握着一个小型遥控,正微笑着看着他。 应渐冬不禁脸色发白:“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十年里,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lee笑容不减,俊美白皙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丝毫岁月留下的痕跡,“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找到你,然后亲口和你说一声抱歉。” “..........”应渐冬脸色更难看了。 他看着lee,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确实恨他,可是比起恨他,更多的恨自己。 两人静止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平静道:“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我能走了吗?” “还有一件事。”lee笑了,“我需要请你帮忙。” 应渐冬抬头,却看见lee对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意味不明,却带着高深莫测的寒意。 回上道区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lee最后那句话,一个愣神,竟然就闯了红灯。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他才猛地回过神,一脚踩了刹车。 可惜慢了一步,没等车子停下来,就已经和拐弯的崭新宾士蹭在了一起。 ——糟糕了。 应渐冬哀叹一声,停车熄火,主动下车承担责任。 对方迟迟没有下车。 他查看了一下情况,发现自己的车有些变形,而对方的车子却只是蹭掉了一些漆,像是特意改装的车框,所以并无大碍。 儘管出了事故,对方却久久都没有下车露面。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过去,敲了敲对方的车窗。 很快,车窗就降了下来,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长得很老实,文文静静。 他不觉更加抱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责任我全负,这是我的号码,你要是没有要紧事的话,我陪你到汽修公司去修一下,你看可以吗?” “不用了”眼镜未说话,后座上却传来了声音,冷冷的,却十分平静,“你给赵助理留下号码就行了。我赶时间,没空处理这种事。” “啊............好的。”应渐冬有些犹豫,“不过真的没关係吗?我看前面好像掉漆了,不检查一下的话,万一出了别的问题,到时候处理起来可能会更麻烦吧.......” 他明明是出于好心,却硬是被对方刻意打断,道:“没关係。” 而后不等他再讲话,那一声“小赵,开车”,便留给他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应渐冬目送着车子远去,才叹了口气,掉头去交罚单。 等处理好一切,开车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看别墅亮着灯,大厅里却没有,还以为李蕴睡了,就直接上了二楼。 没想到,刚踩在最后一级台阶,李蕴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见到应渐冬,他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走过来替他解开西装扣子,然后问他:“去哪儿了?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我担心死了。” 看着李蕴低着目光,专心给他解扣子,一副温顺小媳妇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温暖。 见lee时的那种紧张感,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没什么,只是出去转了一圈而已。”他决定,把和lee见面的事情,瞒着李蕴。 “哦。哎,这是什么?”——没等应渐冬反应过来,李蕴就拿起了他口袋里皱巴巴的设计图,并且展开了。 应渐冬流下一滴汗,他看着李蕴,见他盯着设计图却并没有怀疑的样子,不由随口编道:“最近画图没什么灵感,我就去咖啡厅坐了一会,然后去图书馆翻了翻相关的杂志。” “这么用功啊?” “嗯........” “但是——”李蕴突然抬起眼皮,抚摸上他的脸庞,看了一会后,笑了,“没什么。你去洗澡吧。晚餐要好了,今天有你喜欢的铁板牛肉,还有大阪温泉蛋。” 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应渐冬笑了笑,说了声“好”,就脱下外套,转身进了浴室。 只是他没想到,他前脚进了浴室,后脚李蕴就跟了进来。 赤身裸体着面对李蕴,难免有点羞耻。 应渐冬随意扯了条毛巾盖住下半身,表情有点紧张:“.......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突然吗?”李蕴一边冲他无辜地眨眼睛,一边开始脱衣服,等他也一丝不掛了,才笑眯眯地说,“我还怕吓着你,所以特意放大了脚步声呢。” 他率先迈进圆形浴缸,见应渐冬发愣,便起身,乾脆也把他拉了进来。 两人一般都是在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赤裸相对,这样明晃晃的瞧见对方完美的身材,应渐冬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觉得血气上涌。 偏偏李蕴又各种撩拨,一会帮他擦背,一会帮他按摩,到最后,就连小应同学都精神的站了起来。 多亏背对着李蕴,应渐冬松了口气,刚想扯过浴巾出去解决,却被李蕴扳正了身体。 “.................?!”他吓得倒吸一口气,一紧张,浴巾竟然一下子掉了下来。 精神的小应同学,就这么一展无遗地露在了李蕴面前。 应渐冬:“..................” 老天爷,杀了他算了。 面红耳赤地弯腰捡起浴巾,刚要逃跑,李蕴却站了起来。 隔着一拳的距离,应渐冬心虚地往下一瞥,竟然捕捉到小李同学也站了起来。 再一抬头,竟然对上李蕴无辜的眼神,对方还委屈巴巴地轻轻叫了一声:“应叔叔........” “.........”应渐冬闭上眼,觉得自己挺不住了。 “应叔叔........”李蕴却瞅准时机,轻轻地伸手,一把握住他,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等应渐冬再回过神,李蕴已经将他翻过来,摁在了浴缸边上。 浴室的灯光很亮,顶光打在应渐冬的后背上,照的他的皮肤光滑的发亮。 还有那优美的身线......臀线......... 一个愣神,两人已结合在了一块。 应渐冬觉得自己都要被撞碎了,李蕴却抓着他的肩膀,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不知持续了几次,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时,应渐冬突然听见李蕴轻声问他:“应叔叔,你喜欢我吗?” “......喜欢。”他丝毫没有犹豫,就回答。 “那........你最喜欢我吗?”李蕴接着问。 儘管有些不明白,李蕴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来这样煽情的一套,但他还是想都没想,就说,“.......最喜欢。” “那......应叔叔,如果我和别人发生了争执,到了不共戴天有我没他的地步,一定要选一个的话,你会选我吗?” “............”应渐冬抬起眼睛,他望着李蕴,望着眼前这个让他无比深爱的小男孩,终是笑了。 然后李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缓慢而沉着,优美而坚定,像是早已想好了答案一般,说: “李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选择你。” 李蕴看着应渐冬,许久,终是露出了胜利者一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