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之没有系统怎么躺平》 (刚知道怎么发公众章节) 上架感言 没整明白,再能再发一遍了。 终于上架了,但是上架后是什么样的,需要注意什么,我还一无所知。 感想很多,但是想说的已经在之前的章节中都和大家说过了,我就是这么一个藏不住话的人。 现在唯一的感慨就是写一本书真的挺难的,尤其是对一名新手来说,而我还是那种比较中二的新手。 我在这里和大家回忆一下吧,我觉得和大家的互动才是我写这本书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正是你们的支持,我才有动力,一直坚持着写下去,即便我这本书的很多数据,连那些系统文的零头都不够,但我还是信心满满,这都是因为有你们在。 感谢茉莉蜜,你是第一位关注我的兄弟,而且一直都在留言鼓励我,真的很感动! 感谢临渊寒窑,你在我这本书最低谷的时候,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我的一项数据突飞猛进,我一直都想和你多说说话,但是你是真的懒,就是不留言。 感谢余乐成溪,同为作者的你,帮了我太多太多。 感谢愚任,同为作者的你,坑了我太多太多!哈哈,还是感谢居多的,谢谢老愚。 感谢白袍刀哥,您的多次提醒,让我了解了很多之前从来都没在意过的事情,由此收获良多! 感谢蓝竹,很早的朋友了,我一直记着你的六张推荐票! 感谢波哥要做无情人,一个要做无情人的人却是很重感情的人,说的每句话都那么真挚,感谢波哥! 感谢努力谦卑,最初的几位书友之一,一直在坚持给我投票,真的很谢谢你。 感谢我其实不太想吃红烧肉,肉肉是我最早进行互动的书友,一直在鼓励我,谢谢啦! 感谢車00,車非常认真,和我争论了很多关于剧情方面的事,对我非常的有启发。 感谢四眼老书虫,看见你留言我就得查百度,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 感谢末路狂徒1111,不得不说,你这名字起的真是让人高潮迭起的!哈哈,感谢你能细细地读我写的书。 感谢遏制思虹,感谢同龄人,也不知道咱俩谁大些,哈哈,就记住你一张张地投票了。 感谢半生叹,你是第一位猜到我接下来要写什么的书友,这种感觉挺好,又挺糟的!记忆犹新! 感谢九叔意大利炮来了,哈哈,你有一炮把友军给炸了,看得我笑了半天。 感谢yy012345695,你是我第一位记住的非汉字名称的人,谢谢你的一直支持。 感谢叁生大龙,很有生活的一位朋友,留了不少评论,长得也挺帅! 感谢经常性书荒44888,也许你不知道,在一次卡文中,看到你的留言,忽然就通畅了,哈哈 感谢天天天天都是天天的天天,你出现的比较晚,看到你的名字我很是庆幸了一会,毕竟之前我每章都会挨个感谢投票的书友的 感谢伴风望海ovo,说话很幽默的一位朋友,说话很贴心。 感谢二龙抢猪,好久没见你留言了,不知道是不是弃我而去了。 感谢nxfs感觉你比我还要有生活,期待你能写些东西。 感谢知恩酱,iu的确很特别,尤其是跳舞的时候,感觉你挺年轻的,而且很平和。 感谢佰夏苏,玉影摇烛春帐暖,这个点,你是第一个问的,哈哈,你的名字是谐音吗! 感谢珂小成,不知道你坚持看到贾东旭贾逝了吗?哈哈 谢谢飞鸟的书,头像非常漂亮,留言也很暖心。 感谢残寒不欺病酒,这名字就很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感谢任小涛,就是你说的儿化音听起来费劲,我后来一气儿改了二十来章。 感谢东方不败,哈哈,想起你的留言就像笑,感觉咱俩的点很接近。 感谢今日之幸,哈哈,你和东方不败给我感觉很近似啊,我们都是那种闷骚型的 感谢刷牙用毛笔,不知道咱们俩谁岁数大写,哈哈 感谢北堂雄飞,不知道后来还看吗?但是不留言了! 其实除了上述的这些朋友,还有很多朋友,尤其是没特意起名字的朋友,都给予我很多的鼓励和支持,这都是我会铭记于心的,这是我第一本上架的书,这多的第一次都在这里发生,尤为感恩!!! 最后重申一下,我没有多少存稿,所以大家不用花钱催更!因为这些存稿需要留存,以待发现遗漏的情节,好进行找补,所以真的不用催更,如果我写的多了,会在下个月统一多发。 再次谢谢大家吧。 /89/89873/19668054.html 第八十二章 带路 周五、立冬。 在过去,立冬是要吃饺子的,又被称为“安耳朵!” 陈景年没打算包饺子,他觉得每天都能吃到馒头就已经非常奢侈了。 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不用烦恼与白菜、萝卜打交道,每天都有现成饭吃。 陈景年挂着笑意,懒洋洋地走进了厂部。 刚进办公楼,就见孙处长朝他摆手。 “处长,您找我。” 陈景年跑了两步,站直后,低声问道。 此时,宣传处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溜肩缩背,很标准的一副中年大婶的模样,并且看神情,已经开始朝着大妈的方向靠近。。 “景年,这是咱们厂工会负责妇联工作的倪主任。” 孙处长扶着陈景年的肩膀介绍道。 “倪主任,您好,我是陈景年。” “你好,景年,不用客气,我和你父母都是老同志,你叫我倪姨就行。” 倪主任在孙处长介绍的时候,站了起来,等陈景年说完,才笑着说道。 “倪姨。” “这就对喽,景年啊,是这么个事,下午你和我早走一会,带我去你们院看看贾东旭的家属。 贾东旭出事的时候,我出门了,这刚回来就听说这个事儿了,作为咱们厂工会负责妇联工作的主任,我必须得去看看咱们工亡职工的家属,听听她们有没有什么困难。” 倪主任带着眼镜,说话时脸上的皱纹堆积,更显老态。 “好的,倪主任,随时都可以带您去。” 陈景年对这种大妈型的人物总是想敬而远之,所以,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成,景年,记住,以后叫倪姨,我下午去找你。” 倪主任往前走了两步,亲热地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转头对孙处长说道,“老孙,我还有个材料要写,先走了啊。” “倪主任,您忙,您忙。” 孙处长带着陈景年,送走了倪主任。 “下午,你带倪主任去你们院的时候,注意点时间,只要不到下班时间就回来。” 孙处长等倪主任拐上楼梯,关上门对陈景年嘱咐道。 “谢谢处长,我知道!” 陈景年看着孙处长撑了一下眼睛,了然笑道。 回到放映组,陈景年和师傅说了一下昨天下午厂办要求统计秋菜的事情。 刘广耕一张口,每样秋菜就没有低于一千斤的,白菜更是夸张地达到了六千斤! 陈景年看着自己列出的单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莫名地对农民兄弟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填上师傅要买的秋菜的数量,将单子交到了宣传处。 陈景年在刘广耕的监督下,开始维护那台长江200放映机。 这是一台已经使用了快十年的放映机,机身很多地方都已经磨得露出了金属的本色,很多螺丝也已经滑丝了,所以在维护时要非常的小心。 陈景年一点点地把放映机拆开,清理着里面的灰尘,检查着每个零件的损耗程度。 刘广耕不时地指出,该如何通过观察这些零件老化程度来判断,那个零件应该更换,那些零件还能使用。 两人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终于把这台老放映机恢复了原样。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倪主任姗姗来迟,敲了敲门,笑道:“刘师傅,我把你徒弟借走了啊!” “不借也不行啊,倪主任,可是有一条,我徒弟手伤了,不能干重活!” 刘广耕哈哈一笑,看似随意地点了一句。 “瞧您说的,就是带个路!” 倪主任微微一笑,并没进屋,而是等在了走廊里。 刘广耕又像孙处长一样,小声嘱咐了陈景年一句。 陈景年这才和倪主任出来,骑车赶往四合院。 一路上,倪主任先是询问了贾东旭的家庭情况,然后以一名老同志的身份向陈景年灌输了不少工作心得和陈年鸡汤。 陈景年不得不放空了思维,放慢了脚步等着这个自称为砖头的倪主任长篇大论。 到了四合院,把车子锁在家门口,陈景年带着倪主任来到后院。 上前敲响了秦淮茹家的门:“张姨,张姨在家吗?” “斧子啊,有事啊?” 贾张氏推门出来,矮墩墩的身材站在有些下沉的屋内,显得更不起眼了。 “张姨,这是我们厂工会的倪主任,刚出差回来,就来看您了。” 陈景年侧身把倪主任让过来,向贾张氏介绍道。 “倪主任?” “大嫂,我是倪秀平,咱们轧钢厂工会的。” 倪主任上前握住贾张氏的手,在贾张氏有点惊慌、不适中自我介绍道。 “倪、倪主任,请、请进。” 贾张氏抽出手,看了陈景年一眼,把门完全打开了。 “哎,东旭啊,可惜了了,这么年轻。” 倪主任走进屋,愣了一下,看着房门对面的墙上挂着贾东旭的遗像,叹气道。 “秦姐。” 陈景年跟着走进屋,看见脸色潮红、神情憔悴的秦淮茹。 “斧子,你来了。” 秦淮茹手扶着里屋的门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秦姐,这是我们厂工会的倪主任,今儿是来看望您和张姨的。” 陈景年转身,又重新介绍了一下。 等倪主任和贾张氏、秦淮茹说上话,陈景年就和坐在炕上的小当说起了话。 小当没上学,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脸蛋皲裂出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嘴唇也都是老皮。 问三句能回一句,蔫蔫的和那艘萝卜船似的。 倪主任和贾张氏聊了半天,才算进入正题,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缝纫机卷,交到了贾张氏的手里,说道:“大嫂子,这是经厂领导集体研究决定,向上级部门给您家特意申请的。如果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您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和厂领导请示,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真是太感激您了,这可救了我们一家的命啊!” 贾张氏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片,千恩万谢地连连作揖,然后又让小当过来给倪主任磕头。 倪主任连连摆手,匆忙说了两句就告辞出来了。 贾张氏领着小当把倪主任送到了院门口,才在倪主任的劝说下回去了。 “景年啊,你就不用送我了,厂子那边已经下班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吧。” 倪主任撸起袖子,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笑呵呵地说道。 “我送您到巷子口吧,这会儿车子比较多。” 陈景年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下班的大队人马,知道已经下班了。 “不用,我过了城门楼就到家了,这会往东去的人少。” “那您慢走,前面的巷子口的右面有个坑,您注意点。” 陈景年陪着倪主任又走了一段,看着倪主任骑上车,逆着车流走了。 wap. /89/89873/19668053.html 第八十一章 红星公社 恍然间,陈景年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脚步声。 他站起来拉开了门,看见师傅抱着一个大砂锅往这边走来。 刘广耕看见徒弟的第一句话却是----“今天挺精神啊!” “啊?啊,洗了头发吧,看着清爽些!” 陈景年边说边在墙边腾出一块地方,帮着托住了砂锅的底部。 两人把砂锅放下后,刘广耕拍了拍手,问道:“小囡囡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黄医生觉得她性子慢,还挺听话的,所以就收囡囡当了徒弟。” “是啊!这可是件好事!那大夫不一般,真是没想到囡囡还有这份机缘。” 刘广耕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大声说道:“这么看,你受伤倒也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囡囡以后不用愁了。” 他是真心地替徒弟感到高兴,毕竟自己的徒弟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妹妹,实在是不容易。 “是啊!” 陈景年帮师傅拉开椅子,接着说道:“您是没听见囡囡当时问的第一个问题,这黑心的小丫头居然问他师傅能不能扎人!!” “哈哈,没想到囡囡还这么调皮!” 刘广耕听完笑得更大声了,然后指了指陈景年道:“和你一样惫懒!” 师徒二人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一会,陈景年又请教了几个问题,他现在把那几本书都看了一遍,剩下的就要通过实际操作来实践了。 刘广耕回答完陈景年的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二师兄这段时间去红星公社打秋风去了,等他回来就让他把那些维修笔记送过来。” “啊?” 陈景年愣了一下,有点不明白师傅这句话的意思。 “这不秋收了吗,你二师兄饭量大,总是吃不饱,所以每年都趁着这个时间,去红星公社给他们那几支下村的放映队修设备,趁机混点吃喝。” 刘广耕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接着又笑道:“红星公社和咱们厂是兄弟单位,是咱们京郊最富的公社了,也就只有红星公社能受得了你二师兄这么啃嚼。” 陈景年之前对红星公社一无所知,当他穿越之后,才了解到这个位于京郊南海子地区的庞然大物。 红星公社的地界曾经是辽、金、元、明、清五朝皇家猎场和明、清两朝皇家苑囿。 “南囿秋风”早在明朝时就与西山晴雪等列为“燕京十景”之一。同时,这里也是京郊最大的湿地,水草丰茂,土地肥沃,物产种类繁多。 在红星公社成立之初,仅拥有四个生产大队、一个大车组和一个饲养组,但是仅仅过了两年,红星公社就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到了58年的时候,红星公社就已经成为了总面积约160公里的大型组织。 此时的红星公社作为我国新农村的代表,经常出现在报纸和报道中,据说拥有很多大型的农机设备和先进的饲养技术。 公社内还建有养猪场、养牛场等大型种畜场,播种了小麦、水稻和棉花等粮食作物,由此成为了四九城的主要副食品生产基地。 而随着红星公社大量的基础设施的投产、建设,自然而然地和轧钢厂越来越密切,两者互相协作,也算是强强联合。 刘广耕谈得兴起,从他刚到红星公社说起,是如何认识红星公社的老姜主任,如何跟大车队的老马下村,刚说到被齐国华砸了脚的事,就听见厂办的小孟在外面喊,让刘广耕去接电话。 刘广耕出去后,陈景年打了些水,把砂锅好好洗了两遍。 看着砂锅上面皲裂的细纹,他打算在烀猪蹄之前,把囡囡米盘里那些用了好久的小米放在砂锅里熬一下,希望熬煮出来的米浆能糊住这些细纹。 干活的时候,陈景年也有些想囡囡了,这还是他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和妹妹分开这么长时间。 刷完砂锅,把砂锅放到炉子上烤干水分,这时刘广耕匆匆地回来了,和他说了一声有事,就拿起兜子又出去了。 中午,陈景年把师傅的饭盒取了回来,挖了点大碴子饭,又吃了不少萝卜片,最后把剩下的萝卜片放到了自己的饭盒里,在师傅的饭盒里放了两个馒头。 吃完饭,徐盛强和赵宝忠结伴而来。 赵宝忠给陈景年带来了一个木头做的鸟笼子,整个笼子没一点金属物件,都是榫卯结构。 这个造型和东直门城楼子相仿的鸟笼子虽然不是新的,但做工精巧,每个笼子里面挂着两个小瓷盅,中间是一个正常大笼子,两边笼子的上盖则是翻扳。 “这叫打笼,往盅里加点小米,小米最好用蛋黄揉了,再往中间的笼子里装一只诱鸟……” 赵宝忠一边演示鸟怎么被诱鸟吸引来,怎么踩中翻板掉下去。 “宝忠,你家里还有再大点的鸟笼子吗?” 陈景年对着赵宝忠一脸向往地问道,在赵宝忠愣神的功夫,他接着说道:“你家要是有大点的,我和你商量个事啊,别抓鸟了,我住里去,小米隔三差五的用蛋黄揉揉就成,要是嫌麻烦,就把小米煮一下,拌点酱油。” 陈景年的话让赵宝忠和徐盛强哈哈地笑了起来。 三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了半天,赵宝忠又说起下午可能会发预定秋菜的通知。 因为秋菜就要上市了,按照往年的习惯,厂子为了方便职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红星公社预订一批秋菜,这样就省去了职工去菜站排队买秋菜的时间。 等赵宝忠和徐盛强回去了,陈景年开始算计起自家应该准备多少秋菜才能够吃。 下午一上班,广播里就响起了于海棠的声音。 “我厂厂领导为了满足工友们的生活需要,特意与兄弟单位联系,准备购买一批蔬菜,品种有红萝卜、胡萝卜、青萝卜、白萝卜、白菜、窝瓜和土豆,有需要的同志请在明天下午下班前将购买蔬菜的品种和数量报道各个车间、科室,谢谢大家。” 于海棠那清脆的声音,像是贯口似的,一连报了四五样萝卜,听起来非常的搞笑。 最近,于海棠在厂里大出风头,据说前不久,在一次招待上级部门检查的酒桌上,她一人单挑了对方四个男的,喝到兴起,还特意让人去买了瓶葡萄酒,和对方最后一个还在坚持的男的一人半瓶,换着吹了瓶里的酒。 wap. /89/89873/19668052.html 第八十章 铁丘坟之战(刀哥请开眼!) 天还没亮,陈景年就睁开了眼睛。 爬出被窝,洗漱之后,在锅里煮上一些水,然后开始热身。 当身体微微发热,他在屋内分组进行高抬腿跑、拉伸、俯卧撑和深蹲等练习。 这段时间,有了馒头的加成,陈景年的体力正在慢慢的提升。 肚子里不缺食儿,不像之前动弹动弹就饿得难受。 他也终于有条件锻炼一下自己脆弱的身体了。 感受着运动最先给心肺带来的变化,然后随着动作的加剧,身体的肌肉开始发胀、发酸。 当肌肉出现略微的疼痛感时,陈景年慢慢地放缓了动作,缓缓地活动着身体,拉伸着各处的肌肉。 这时皮肤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全身都在升腾着热气,散发着一种通透、愤张,痛快淋漓的感觉。 待一切恢复了正常,他仔细清洗了一遍全身。 ...... 热饭、吃饭,刚刷完碗,还没等出屋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地争吵声。 陈景年和李宪文说了一声,穿上外衣,出门向后院走去。 “......傻柱,你凭什么用我家的砖和水泥,你特么现在就给我拆了!” “傻柱,你太过分了啊,你就用了砖和水泥,你也不应该在我们家窗户前搭这么一个东西啊。” “不就是个炉灶吗?怎么碍着你们两口子眼了!” “柱子,你少说两句。大茂啊!小娥,我这就让柱子把这个拆了,拆了就不碍事了。” “不碍事?一大爷,什么叫不碍事,沙子水泥和砖怎么办!再说把这个像坟包一样的玩意挪到你们谁家窗户前,谁能乐意啊!甭说这个坟包一样的东西了,我在你家窗户前竖根烟囱,你乐意不!” “什么坟包啊!不就是个灶台吗?” “嗨!他这么一说倒还真像是个坟包,这抹得溜光,合着还是个铁丘坟呢!” “你给我滚一边待着去,哪都有你呢,败家玩意!” “爸,您打我干什么啊!” ...... 陈景年来到后院,院子里不少人都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怎么了,斧子?” 阎解成和阎解放也从前院赶了过来,站在陈景年的身后问道。 “不知道,咱们前后脚到的!” 陈景年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一块地方。 “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今儿这事就是说破天,也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什么叫拆了就不碍事了,我们家的东西在这放着,傻柱随便就用啊!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偷啊!不告而取就是偷!” 许大茂指了指那个灶台,又指了指何雨柱,接着说道:“傻柱,今儿不给我个交代,咱们就去派出所,去街道,我看看有没有说理的地!” “大茂,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怎么能叫偷呢!柱子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不是帮东旭家料理后事,招待那些乡下来的亲戚吗!” 易忠海站在许大茂和何雨柱的中间,搓着手说道。 “甭管帮谁家,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是偷......” “许大茂,你爱特么上哪告就上哪告去。爷爷就在家等着。我何雨柱一没为了自己,二没往自己家拿,我行得正,站得直,随便你招呼,老子擎着了。” 何雨柱拢拢袖子,往灶台上一坐,满不在乎地说道。 “行,你给我等着!” 许大茂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转身就往出走。 四周的人群自然地分开一条道出来。 “大茂、大茂、大茂!” 易忠海、刘海中和阎埠贵围成了个小圈子,拦住了许大茂。 “大茂啊!砖和水泥都是我让柱子用的,大爷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你看这样成不,钱,大爷给你补上,那灶台马上就拆了!你要是不依,那大爷跟你去派出所和街道。” 易忠海拉住许大茂,连声说道。 “这怎么说的,一大爷,您这不是难为我呢吗?” 许大茂拧着眉毛,不高兴地说道。 “你不是要个说法吗?大爷就给你个说法,认打认罚,都听你的,成不!” “不是,这......” “小娥,你看这么办行不,大爷一时糊涂。” 易忠海拉着许大茂,转头对着娄晓娥说道。 “一大爷,您可别这么说,您这么一说,把我们两口子当成什么人了。” 娄晓娥也有些不高兴了,但还是走过来拉住了许大茂,说道:“大茂,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赶紧让人把那个灶台拆了才是真格的,看着也太闹心了。” “就是,昨晚在我家喝完酒回来,没注意院子里有这么个东西,咱们还在屋睡一宿呢,真特么膈应人!” 许大茂把手从易忠海的手里抽出来,拉着娄晓娥恨恨地说道。 “那成,大茂两口子,大爷先谢谢你们了啊,我先把这拆了,然后再把钱给你们送过去。” 易忠海扯着笑意对着许大茂和娄晓娥说完,然后转身对院里的邻居说道:“大家都散了吧,我这考虑的不周全,你们还在这看热闹。” 人群中几个岁数大的跟着易忠海说了两句笑话,一群人渐渐地散去了。 吃饱了饭,还看了场戏,陈景年和李宪文学了一遍,然后清清爽爽地到了班上。 他把水烧上,坐在椅子上合计着早上的事。 作为负责院子里治安联络员,早上的时候,他是有资格站出去说一句话的。 但是陈景年考虑再三却什么都没说,就是因为这句话无论是偏向何雨柱,还是偏向许大茂,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和意义。 至于主持正义,呵呵,两个如此奇葩的当事人,一点狗屁倒灶、家长里短的闲事,有个毛正义啊! 一方是何雨柱这个混不吝,身后有易忠海的袒护。无论陈景年说了什么话,都不如易忠海挺身而出,来得那么直接。 而且他也不会像易忠海似的,闲得蛋疼,出钱又挨骂,最后还得罪了许大茂。 至于另一方的许大茂,更不在陈景年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许大茂是什么人? 那是为了自己升官,连给他带来巨大经济支援的娄晓娥一家都能出卖,在成为副主任后,接着就背后插刀李怀德的真小人。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人情,更不会感恩的。 与之没发生瓜葛之前,最好敬而远之。真要是有了利害冲突,那就应该找机会,一棒子打死,别给他留翻身的机会。 而易忠海,陈景年想到这个八级工也挺无语的。 每个月挣九十九块钱,和自己老婆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好吗?养老,手里有了钱,有都是现成的孙子往跟前凑。 如果说权利!难道权力真的就这么迷人?难道在院子里当个管事的大爷就那么香吗? 再想想院子里刘海中和阎埠贵,为了掌握院子里的这点话语权,你争我夺,明争暗斗,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陈景年暗笑的同时,联想起前世那些为了争一个位置,而手段百出的同事,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心理,同样,陈景年知道这些人也不会赞同他不争不抢的想法。 wap. /89/89873/19668051.html 第七十九章 为人和处事 回到家,皮筱陶去了后院,陈景年把取回来的钱交给了李宪文,然后去热饭热菜。 两人吃完饭,陈景年一边雕着木头,一边和李宪文说起囡囡拜师的事。 李宪文听完很是高兴,连连夸赞这个黄医生是个有本事的。 “您啊!就是听人家说囡囡的好话了,人家要是说了囡囡一个不字,就是再有本事,在您老眼里也是个二五眼。” 陈景年看着李宪文,咧嘴笑道。 “我们囡囡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李宪文还沉浸在黄医生对囡囡的那几个字的评价里,也没和陈景年争辩,喃喃地说了一句。 陈景年见状也没再多说,而是看着手里的雕像。 秦琼的脸还是平的,但整体外形已经基本完成了。 头戴英雄巾,身穿五虎青,骑马兜裆裤,战靴二尺蹬,腰扎丝鸾带,威武天下惊。 这完全就是陈景年根据评书里秦琼的模样雕的。 “想什么呢?” 李宪文缓过神来,开口问道。 “我再想给秦二爷雕双什么样的眼睛。” 陈景年停下手,转头回答道。 他刚雕完秦琼的胡须,这三绺飘洒胸前的胡须虽然比猛儿张那根根见肉的胡子要好雕数倍,但是也容不得一丝的马虎。 “这是快成了吧。” “脸上的神情不好雕,我得好好想想。” 陈景年翻看着手里的雕像,回了一句。 他并没有说打磨、抛光,费工夫劲儿的还在后面呢! 雕东西是爱好,在旁人眼里是苦是累,对于本人来说却是喜欢,甚至是爱。 “可不,这一刀一刀的,看着都累。什么做仔细了都难,你也是够有耐心的了。” 李宪文摇了摇头,往后靠在了被摞上。。 陈景年笑了笑,拿着刻刀,把刚才发现的几处有点不协调的地方精修了一下。 他打算等秦琼的雕像完工,就开始雕貔貅,在月末之前把天禄和貔貅都雕出来。 雕貔貅挂件对于陈景年来说是非常简单的,前世的时候,他前前后后地雕了一堆。 现在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多先进的设备,但是雕一个貔貅也就仅需要几天的功夫而已。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打磨和抛光。 忽然,陈景年突发奇想,用一块碎木头给自己雕了个指套。 “哈哈,办法总会有的嘛!” 陈景年套着指套按着皮子,在雕像上划过,指甲的压力巨减,不再像之前那么疼了,而且还不影响手感,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一惊一乍的。” 李宪文看着陈景年三两下就捣腾出一个小玩意,细看还真挺管用的,不由得说了一句“蔫主意。” “斧子,斧子在家吗?” “来了。” 陈景年正在得意呢,就听见许大茂在自家门前喊话,起身推门出去了。 “许哥,有事啊!” 陈景年看着许大茂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咧嘴笑道。 许大茂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喝酒了,而且还没少喝。 “斧子,你在正房呢,正好许哥求你个事。” 许大茂挪着走了两步,笑着说道:“我求人帮着修车,结果发现两根车轴都快磨脱扣了,中轴也变形了,人家说修是能修,就是这零件可没有,得我自己淘换。我这不就想起李叔了吗?” “许哥,我五叔就在屋呢,您自个儿去问问。” 陈景年侧身让了一步,意思让许大茂先走。 “别、别、别,你许哥我是打心眼儿里敬重李叔,但是真不敢跟他老人家搭话啊,那一个眼神就能吓死我。” 许大茂拉住陈景年的胳膊,小声说道:“斧子,你帮哥哥去问问李叔,有我说的那些零件没,要是有,就卖我,没有的话,我明天还得趟着两条腿,满世界淘换去,这车是一天都不能缺,缺了我就得歇菜,连下乡都去不了。” “至于吗?许哥,我五叔有什么可怕的。” “斧子,好弟弟,帮哥哥这一回啊。” 许大茂推着陈景年往正房走了两步,又抱拳拱手地作恭送状。 “哈哈,许哥,你等会啊。” 陈景年笑着摇了摇头,推门进屋了。 把事简单和李宪文一说,李宪文让陈景年去西屋看看,好像工具箱里有根新的中轴,还有两根旧车轴是之前从废品站淘换回来的。 “五叔,您看看。” 陈景年翻了一会就找到了零件,拿过来让李宪文看了看。 “院子里的人都本钱价,你帮他弄一下。” 李宪文点了点头,他给院子里的人家修车都是这样,从不多要。 他之所以要去修车,一是想帮衬陈景年他们家,二是不想天天在屋里枯坐着,出去了还能和人下下棋,抬抬杠什么的。 “好!” 陈景年拿着车轴,拎起工具箱走了出去。 “许哥,车在哪呢?” 陈景年一边走一边问道。 “车、车在厂子里呢,斧子,有零件啊!” 许大茂看着陈景年拿着一箱子东西出来,愣了一下。 “有,我五叔让我给您换上,怕耽误您明天用。” 陈景年闻言把工具箱放下了,把那几根车轴递了过去。 “得嘞,我这先谢谢李叔了啊!” 许大茂大声地朝着正房叫了一声,转头又对陈景年说道,“斧子,就不麻烦你了,我那车还在厂子车间里翻肚皮呢,车轴多少钱,我明天让人帮我按上就成。” “我五叔说了都是本钱价,新的这根贵点,旧的这两根怎么收的怎么给您。” 陈景年从旁边拽下一根麻绳,把车轴捆在一起,递给了许大茂,“一共三块五,许哥。” “什么三块、四块的,给你五块,我可听我求的那人说了,这新的就得三块一根,李叔不赚咱们院人的钱,但是我许大茂也不能让李叔吃亏了不是。” 许大茂掏出五块钱,就塞进了陈景年的兜里,压住陈景年要往外掏的手,道:“斧子,可不是给你的,我这是逮住这么个机会,孝敬孝敬李叔,你是不知道,我要不是看见李叔就肝颤,我早提着两瓶酒,推着车子去他老人家那去修了。” 许大茂从陈景年手里拿过车轴,又威胁了两句就跑了。 “这人啊,怎么说呢!” 陈景年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把钱交给了李宪文。 “人不怎么样,办事还凑合。” 李宪文接过钱随手放到了一旁,回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说了一遍:“你周末把囡囡接来,我这几天看不见她,心里空落落的!” “知道了,五叔!” 陈景年低头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张长顺说过继的事情。 wap. /89/89873/19668050.html 第七十八章 收徒 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陈慧玲和陈景年像是正在等着宣判的被告一样,屏住呼吸地等着医生接下来的话。 “我有个想法,你们姐弟看看是否可行。” 黄医生斟酌了一会,笑着说道。 “您说!” 陈慧玲连忙应了一句,搂着囡囡的手又紧了紧。 陈景年看见黄医生脸上的笑意,长长吁了一口气,握起来的手又张开了。 “我想收囡囡为徒,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啊?啊。” 陈慧玲的声音先扬后抑,搂着囡囡的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这个白痴!” 陈景年松开的手又握紧了,心里暗骂道。 他觉得这个黄医生就是有病,想收徒就直接说啊!又是大喘气,又是沉思的,这不是唬人呢吗! “囡囡,你想跟伯伯学针灸吗?学会了就能帮你干爸治病了。” 黄医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就不再装腔作势地拿搪,面容和蔼地问道。 “黄医生,谢谢您看得起我妹妹,但是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想收囡囡为徒啊!” 陈景年见黄医生开始诱导妹妹,心气不顺地接过了话茬。 “有胆识,有孝心,还不贪,而且稳。” 黄医生撇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原来您从第一天起就在考验我妹妹了啦。” 陈景年听着黄医生说出的这几样,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从第一次见到黄医生,就觉得这个家伙有点做作了。 “是每一次治疗都在考验,不仅是对囡囡,对你们也是一样,只有家庭和睦才能让这些品质留存下来。” 黄医生呵呵一笑,志得意满的样子,很是欠揍。 陈景年和陈慧玲对视了一眼,陈慧玲搬过妹妹的笑脸,柔声问道:“囡囡,你想和黄伯伯学习给人看病吗?” “能拿针扎人吗?” 囡囡一直在听着大人们交谈,早就有些动心了,见姐姐问她了,立即反问道。 “不可......” “随便扎!” 黄医生本来还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没想到自己的说法和徒弟家长的意见完全相左,最后尴尬地“呃”了一声! “黄医生,谢谢您,不知道跟您学习医术,需要准备些什么!” 陈景年气恼归气恼,但还是很心动的。 毕竟这个大夫是个有本事的,而且囡囡这种温吞的性子,当个医生也是不错的。 “什么都不用,囡囡现在还小,以后放学了,我让她师娘把她接来,让她师娘给她推拿一段时间,巩固一下身体。当有病人的时候,就跟着我学把脉,没人的时候,就跟着我看看医书、练习针术。” 黄医生见事情基本已经成了,这笑意就藏不住了,咧嘴接着说道:“我这套针术叫子母十三针,但只学了半套子针,但是只要学好了,也是不愁吃喝的。” “囡囡,来叫师傅。” 陈景年听完,立刻把囡囡拉过来,笑着说道。 其实,别说让囡囡拜师了,连他自己都想跟着拜了。 想想针灸麻醉和针灸治病,在法律越来越健全的社会里,医术可比武术实用。 “不急,我哪天叫上些朋友,在家里聚一聚,为师可不是那种没名没派江湖郎中,咱拜师、摆知,一样不落,免得以后出去和人盘道,人家一句没摆知就把咱给灭了。” 黄医生拉着囡囡的小手,站直了身体,很是江湖地说道。 只是乱蓬蓬的头发、一套家常服,又圾拉着鞋,实在没什么高人气质。 事情定下来了,双方的关系就发生了转变,陈景年求黄医生替自己遮掩一下手臂受伤的事。 黄医生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黄医生去正房把自己的爱人,就是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叫了过来,给两边互相介绍了一下。 于是,囡囡多了一个叫姜玉坤的师母,陈景年和陈慧玲也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妩媚又有些严厉的长辈。 等姐弟三人从黄医生家里出来,天已经有些黑了。 陈景年把姐姐和妹妹送回赵长顺家,没留在那吃饭,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家骑。 结果没骑出多远,就被一个人给拦了下来。 “停!” 皮筱陶快走了两步,发出几声脆响后,拦在了陈景年的自行车前。 “你怎么在这?” 陈景年早就看见、闻到这个娘们了,不高兴地问道。 “姐们弄了点外汇卷,和朋友去34号供应部逛了一圈,又去朋友家聚了聚,出来就看见你了。” 皮筱陶边说边坐到陈景年的车后座上,笑道。 “你这几天怎么没回院子里住呢?” 陈景年蹬起了车子,随口问道。 他对皮筱陶一家的防备并未降低,但是最近没发现皮章有什么异动,而皮筱陶只是给了囡囡一双皮鞋就不见了踪影,所以,他也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可甭提了,我最烦死人了,又是哭又是嚎的。秦淮茹她们家那边摆着灵堂,她和孩子都跑到老太太屋来了,我伺候着老太太还行,总不能给她们端屎端尿的吧。” 皮筱陶在后面晃荡着两条大长腿,陈景年又是单手扶着车把,自行车的路线飘忽不定。 “你真打算一直住在老太太那屋啊!” “住着呗,房租还便宜,那老太太也挺逗的,没事听她讲讲过去的事,还挺有意思的。” 皮筱陶接话接得贼溜,像是不用思考似的。 “老太太还管你要房租啊!” 陈景年以为皮筱陶是蹭住的呢,真是没想到她还给聋老太太钱。 “多新鲜啊!那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不提钱的时候,那脑袋摇得能扇风,给了钱,恨不得让你立刻住进去!我又不差她那点钱,关键那屋还是挺宽敞的!” 皮筱陶像是找到了好玩的,身子也晃了起来,声音变得忽上忽下的。 “你是觉得宽敞了,真要是再住两年,傻柱的儿子就让你住没了!” 陈景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而是在心里算计着这件事的后果。 结果他发现如果按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自己倒是没什么损失,可是何雨柱正在离他的儿子越来越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皮筱陶说话很直,陈景年问她什么事,她几乎不怎么考虑就脱口而出,一点都不避讳。 “你们就一点都不恨我五叔?” 陈景年很是不解,开口追问道。 “我大爷爷犯了家法,拐了孩子,如果你五叔不动手,那么等我大爷爷出来后,我爷爷也会亲自动手的。” 皮筱陶毫不在意地说道,仿佛她大爷爷就该死一样。 “你爷爷这么狠吗?” “哼,这还叫狠吗?我大爷爷是我太爷捡来的,在东北因为贪财,害死了我亲大爷。后来,逃到了这里,仍旧不安分,被我爷爷废了一只手,没想到死性不改,竟然敢拐孩子!” 皮筱陶拽着陈景年的衣摆,悠悠地说道:“说的就是你,倒霉孩子!” “这么说,你们应该感谢我五叔啊!” 陈景年扭过头,对着皮筱陶说道。 皮筱陶歪头撇嘴一笑,妩媚的眼梢挑起一丝嘲讽,道:“你给我雕根簪子吧,我想把我的皮鞋拿给囡囡穿,但是总回去拿鞋又没什么借口。” “一根。” “五根!有里面的带羊毛的棉皮鞋!” “两根!” “娘们唧唧的,三根,否则免谈!” ...... 宽敞笔直的马路上,两个听起来都有点中性的声音驱散了深秋夜色中微微寒意,一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喝醉了似的向着东直门方向骑去。 wap. /89/89873/19668049.html 第一章 与妹妹相依为命 陈景年转身往回走去,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胡同口。 一辆二八加重自行车载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飞快地转过了路口。 陈景年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那个把车子骑得飞快的家伙薅下来揍一顿。 即便这个家伙从小到大叫自己“弟”,即便这个家伙进门翻着上嘴唇得意地笑着塞给自己一个红包,即便这个家伙穿着一身白色的警服。 “哥,棒梗说大姐不要我们了,还说我是拖油瓶。” 一个刚过陈景年腰部的小姑娘从院子里跑出来,拽着陈景年的衣襟哭道。 “甭和他一般见识,今儿大姐结婚,咱们高高兴兴的啊!” 陈景年蹲下身先把妹妹的眼泪擦干,又把鼻涕抹下来,抿在一旁的枣树根上,咧嘴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囡囡红红的眼睛里泛起羞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豆子不能擦鼻涕。” “囡囡,这可是你自个儿的鼻涕啊。” 陈景年用另一只手揉了下妹妹的小脑袋,在起身的间隙,小声地说道:“去给哥舀瓢儿水,等哥洗完手,我们去找姐藏起来的东西。” 小姑娘被转移了注意力,好看的杏核眼瞪得大大的,之前捂在衣兜上的小手也放了下来,兜里面装着姐姐给她用手绢叠的小耗子。 跨过垂花门,看着妹妹上下呼扇的两根小辫子,陈景年刚刚为了哄妹妹展开的脸又阴了下来。 墙角,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脑袋在看见陈景年后,立即缩了回去。 “小白眼狼。” 陈景年心里还挂念着姐姐,没心思收拾棒梗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小子。 “哥,水。” 囡囡费力地端着一瓢水,从东厢房走出来。 “哎呦喂,你想让你哥洗澡啊!” 陈景年伸手接过满满一瓢水,夸张地叫了一声,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手指。 囡囡的笑点很低,这会儿正捂着漏风的小嘴“咯、咯、咯”地傻笑呢。 陈景年看着妹妹有些皲裂的小手,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捉过小丫头的手,好好洗了洗。 囡囡轻轻地吸着气,皲裂的地方沾水之后有些疼。 陈景年牵着妹妹走进屋子,擦干她手上的水,从烫印着为人民服务的五斗橱里拿出蛤蜊油,用指肚沾了些,一点一点地给涂在妹妹地手上。 “哥,姐昨天带我睡的,今儿早早就起了,她那有时间藏东西啊。” 囡囡听话地叉着小手,因为换牙的缘故,说话漏风带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咱姐肯定把干妈给的彩礼藏起来了。” 陈景年给妹妹涂完,搓了搓手。 把蛤蜊油放回原处,轻轻关上抽屉。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匀称,手背上的筋脉和血管随着手的动作清晰可见。 “钱?姐把钱都还债了,我看见姐给三大妈一把毛票,三大妈来回数了好几遍,一个钢镚墩儿掉地上,她去追的时候差点把菜架子撞倒了……” 小姑娘眯着眼睛闻了闻手上的凡士林味,油乎乎的味道是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代最招人稀罕的。 “要是换了三大爷,得飞扑出去,连地都铲平了。” 陈景年手没闲着,心底暗自吐槽着。 这话没和妹妹说,主要是不想囡囡学了一嘴的毒舌。 而他吐槽的对象就是四合院里出了名会过日子、毫厘必争的阎埠贵两口子。 逐层地翻看着五斗橱的抽屉,抽屉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原位,和母亲李玉兰活着的时候一个样。 陈景年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四合院已经快四年了,重生时正值原主病危,医生已经给他母亲下了病危通知,陈景年借体重生,很快就脱离了危险。 可是在病床上躺了许久的父亲没过几天就病逝了,熬尽心血的母亲发送完父亲,没过多长时间,又倒在了单位。 在父亲一众战友的帮衬下,陈景年连休带养地读完高中,并没有选择考大学,而是选择了辍学,顶替母亲的名额,准备进第三轧钢厂工作。 在这近四年的时间里,陈景年先后经历丧父、丧母,现在姐姐又出嫁,在外人看来他的际遇简直是惨不忍睹。 但是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却不这么认为。 首先,陈景年非常庆幸原主替他熬过了人生中最困苦的那一段,每当回想起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年的记忆中,见天儿地啃土豆地瓜,胃酸泛滥得快要把食道灼烧透了的饥饿感,作为继任者的他依然会浑身冒虚汗,嗓子眼反酸。 其次,由于相处时间不长,陈景年与旧伤复发、在床上熬了数年才过世的父亲,以及呕心沥血操持一大家子人生活,在父亲离世后精神状态一直有些恍惚的母亲之间并没有积累很深厚的感情,反而和这三年来一直照顾他的姐姐陈慧玲感情深厚。 当时,陈景年的身体非常的虚弱,身心还处在穿越之后的迷茫中。又因为物质匮乏,身体恢复得极慢,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就全压在了正在上高中的姐姐陈慧玲身上。 那时的陈慧玲每天摸黑起来担水、劈柴、洗衣服、做饭,不仅要照顾抽空了身体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以及瘦弱无力的陈景年,还要抓紧一切时间苦读、学习。 而陈景年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带轻松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哄哄爱哭鼻子的妹妹,不给大姐陈慧玲多添一丝麻烦。 …… “哥,我饿了。” 囡囡惦记着抽屉里的果盒子,忙不迭地从凳子上蹭下来。 陈景年甩掉发散的念头,转头刮了一下妹妹的小鼻子,别看这小丫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的,但是心眼却是半点不缺,眼睛一转就是一个蔫主意。 从抽屉里拿出赵建军的上门礼,打开上面的一盒果子,嘱咐道:“别吃得哪儿都是啊,别啯着吃。” “我拿着、拿盒子接着,掉盒子里还能捡起来。” 囡囡呼扇了两下眼睛,小脑瓜里又有了鬼主意。 “拿盒盖儿吧,拿盒子,你不得把盒子都吃了!”, 陈景年拿盒盖装了两块豆沙花酥,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把盒子扇了起来,嘱咐道:“说好了,只能吃两块。中午还得吃饭呢。” 不是陈景年舍不得,而是豆沙花酥这种酥皮果子里都加了荤油,妹妹脾胃弱,吃多了不容易克化。 “哥,里面的馅给你吃。” 囡囡一本正经地坐在长凳上,很有仪式感地将豆沙花酥掰下一角,挑出里面最好吃的馅料,用小手托着送到陈景年的跟前。 “哥不吃,赵建军昨天请哥喝的酒,狗……” 陈景年吞下后面的脏话,托着妹妹的手,把馅料喂到那抿着口水的小嘴里。 他这世还没吃过豆沙花酥,甚至可以说从穿越过来之后,除了白菜、土豆和棒子面等日常食品,他就没吃过糕点之类的东西。 可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陈景年吃穿用度要比大姐和妹妹多了不少。 尤其是在那场大病后,重生康复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家里的一切基本都可着他来。 “哥,姐夫请你吃的狗肉吗?” 囡囡捂着嘴,生怕嘴里掉出一点点面渣来,还是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吃惊和羡慕来。 “白丕儿,还有盘糟溜肉片。” 陈景年笑了一声,同时他的手终于在五斗橱最下面的木梁上摸到了一个小布包。 在妹妹吸溜口水的声音中,打开小布包,几张毛票和布票,粮票等花花绿绿的纸片从里面显现出来,陈景年的眼睛立时就湿了。 “哥,你咋了……呀!” 一只小手抹在陈景年的眼角,另一只小手带偏了盒盖。 “吃吧,别再掉了。” 陈景年伸手托住差点掉到地上的盒盖,又放回到饭桌上。 妹妹精瘦的小脸白了又红,把盒盖往里推了推,眼睛偷偷看了过来。 “咱姐一点东西都没带,钱和粮票什么的都留下了。” 陈景年把布包系上,又放回了原处。 囡囡眨了眨眼睛,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见哥哥的脸色回复了原样,低下小脑袋瓜,放心地对果子发起了进攻。 陈景年把抽屉关严,从柜面的搪瓷盘子里拿起一个玻璃杯子给囡囡倒了一杯水。 wap. /89/89873/19667972.html 第二章 邻居 水是早上烧的,现在已经温了。 藤条编制的暖壶外罩不复原色儿,即使刚刚换了里面的内胆,暖瓶的保温效果也差了不少。 囡囡像绣花一样,一捏一捏地钳着果子的面渣,看样子能吃到中午去。 陈景年起身走出屋子,从仓房拿出笤帚和撮子把前院里外清扫了一遍。 毛嗑皮混着糖纸、砂砾被他拢到一堆扫进撮子里。 即便这点玩意连口水都烧不开,但是也是可以燃烧发热的,那就意味着不能白白扔掉。 不是陈景年会过,而是在这个时代,精打细算已经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能多攒一分钱就意味着少挨一分饿。 没饿过肚子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斧子,你姐出嫁,你这个小舅子讨点什么好处啊!” 一个中等个头、由字脸的年轻男子穿着土黄色的衣裤迈过院门的门槛,回手掺了一把身后的少妇,语气轻浮地笑道。 “呃!闻着没,糟溜肉片,四喜丸子、溜腰花……” 陈景年边说边冲年轻男子打了个嗝,说着还伸手在嘴里掏弄了两下,“虾枪扎牙床里了。” “你就吹吧。” 年轻男子呲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的姐夫就是一个普通警察,一个月还没自己挣得多,又要结婚、又要置办东西,那来闲儿钱答对你小子。 “秦姐,当初贾哥娶您过门的时候,给您弟弟妹妹多少好处啊。” 陈景年看向年轻男子身旁的少妇,少妇扶着腰,被突然问了一嘴后,一副迷离的桃花眼像是受惊了似的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翻动间漾出无尽的风情。 秦淮茹,电视剧情满四合院中的秦寡妇。 此时的秦淮茹要比电视中的人物好看十倍都不止,上身穿着做姑娘时的花布褂子,红地白花、颜色非常喜庆的褂子紧紧地裹着绽放的身材,个子看起来比贾东旭还要猛点。 怀孕后雌性激素的增加让她的桃花脸又添了七分的妩媚,托着腰的姿势又让这妩媚中带着三分的柔弱。 如果说在后世穿越过来时,陈景年看到的一切就像美颜博主关了滤镜,除了美颜,加强了瘦脸,最后还在镜头上撒了一层铅灰的话,那么现在的秦淮茹就是巴拉拉小魔仙中的人型魔棒,一颦一动都能让人的眼前一亮。 “叫什么呢,你得叫嫂子。” 年轻男子的脸有点挂不住,揽住自己媳妇丰满的腰身往后院就走。 “越菜越爱玩!” 陈景年摇了摇头,转身关上仓房的门。 他本不想刺激贾东旭这个短命的家伙的,毕竟贾东旭明面上比他大,真要是发生言语冲突,他再有理,也得落个不敬尊长的名头。 但是万事又不能一概而论,对贾东旭就客气不得,因为这小子是那种不呛他两句,他就不自在的主。 就像之前院子里的二大妈相中了陈景年的大姐,话里话外地探过口风,被陈景年的母亲一口回绝后,二大妈家的二儿子刘光天就时不时地在院子里说点怪话,串弄着他弟弟刘光福,以及三大爷阎埠贵家的阎解成、阎解放等半大小子在背后叫陈景年的父亲药罐子,叫陈景年病篓子。 而比刘光天大了好几岁的贾东旭竟然也跟着叫,真是一点好歹都不知道。 后来,贾张氏从东营子村给贾东旭娶了东营子村的村花秦淮茹之后,这小子就彻底迷瞪了,走路发飘,鼻孔观天,活像一头吃多了酒糟的猪。 只要得空就带着秦淮茹出去满世界闲逛。 有一次在北城被一个顽主堵住,带着两个青眼圈儿回来的。由此才消停半年多,然后死性不改地又开始在胡同儿里蹿腾了。 而贾东旭最不招人待见的是,这小子自打结婚后,不等天黑掌灯就往屋里钻,尤其是大热天儿的时候,院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支着窗户、开着着门儿睡觉。 秦淮茹如歌似泣、穿透力极强的旎声穿墙过瓦,余音绕梁,把院子整得跟前门那几大胡同儿似的。 反观贾东旭,这家伙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黄牛,每个月将将能休息一个礼拜,剩下的二十来天天天加班加点地干。 见天儿地把院子里的何雨柱、阎解成和许大茂这些适婚青年撩拨得两眼通红,像用泡了海狗鞭的药酒服了十全大补丸似的,只要秦淮茹一出来,这群人就两眼放光地死命盯着,恨不得把秦淮茹抓进眼睛里。 而感到自己媳妇被一群饿狼环绕窥视的贾东旭,更是恨不得把秦淮茹绑在腰上,一天到晚地守着。 结果就是贾东旭经常两眼惺忪,双腿脚打摽地踩点上班,工作的时候更是偷奸耍滑、拈轻怕重。 一晃三年,学徒到期后,其他学徒都学了一身本事,唯独贾东旭愣是车钳铆电焊没一样儿能拿得出手的。就这样又在各个车间串了半年多,由于实在没人要,又想挣高工资,就申请调到一线当了轧钢工。 贾东旭到了一线也是浑水摸鱼地混日子,每到开响的日子,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工资和补贴给儿子棒梗买糖吃,给媳妇买根头绳啥的。 这让他那个寡妇妈说又舍不得说,不说又心疼,只能跟院子里的大婶们叨咕儿媳妇管不住自己爷们儿。 按理说,正常人在当了爹之后应该多少能稳重些,但是贾东旭不仅没有成熟起来,反而变得更加轻浮。 为人处世方面像是吃了过期的避孕药似的,遇到年岁大的连您都不说了,张口闭口就是你。 遇到比他小的,那就更嚣张了。 像是同院的、在轧钢厂宣传科当放映员的许大茂,从大茂变成了茂子,对在轧钢厂当厨子的何雨柱更是过分,竟然直接当面叫人家外号---傻柱。 在这个敞开门儿过日子、左邻右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年代,贾东旭的做派成了胡同儿和院子里这些大妈们口中经久不衰的谈资。 之前说他没人样儿,现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贾东旭脑子里的那点东西都喷发出去滋润秦淮茹了。 这话虽说是骂人,但却说明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在生完大女儿贾当后,秦淮茹彻底撇去了身上的青涩,完美地蜕变成了一名少妇,眼波流转就是一汪风情。 大院里的几位适龄青年愈发受不了刺激,纷纷请人托媒。 最先脱单的是走了狗屎运的许大茂,这家伙仗着读过几年书,能说会道、有眼力见儿,在他父母的授意下,搭上了资本家的闺女娄晓娥。 从此,许大茂更加注重穿衣打扮,三接头的皮鞋,一件两排扣的西服,抹着一脑袋头油,捯饬得和汉奸似的,举止做派比贾东旭更浪荡张扬。 还故作稳重地留起了小胡子,配上两片儿厚厚的鲶鱼嘴,成了院子里的贾东旭第二。 在被准岳父训斥了几回后,这小子才有所收敛,洗去了头油,穿起了中山装,开始张口闭口地谈觉悟讲素质。 实际上还是一点人事不干。趁着下乡放电影的功夫,吃拿卡要,竟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接着,三大爷家的大儿子阎解成也有了对象,名字叫于莉。 这姑娘是三大爷两口子一眼就相中的,说是他俩的亲闺女都有人信。 于莉完美契合了三大爷家的抠门家风,青出于蓝儿胜于蓝。 去供销社打个醋都得先添上几口,美其名曰尝尝酸不酸。 是那种想放屁都得憋着回家放,生怕旁人闻着味的主。 现如今,这个院里的适婚青年就只剩何雨柱还单着,正到处划拉对象相亲。 而且生怕被贾东旭和许大茂比下去,要求相亲对象矮了不行,胖了不行,难看的更不行,条件提得让媒人都直啅牙花子。 可是因为家庭和性格的关系,何雨柱不仅爱动手,还有些碎嘴子,又顶着一个他爹给他起的傻柱的名头,到最后,媒人看见他都绕着走。 ...... “斧子叔,囡囡姑姑在家吗?我想找她玩。” 一个穿着用旧被面改的袄面,袖头都是鼻涕的小丫头从后院跑出来,叫完就咳嗽了两声。 “小当儿,你囡囡姑姑写作业呢,等她写完作业再和你玩啊。” 陈景年柔声打发了贾东旭的大闺女小当,从房檐下的簸箕里抓了一把萝卜干,拿进屋里。 “哥,小当儿找我啊!” 囡囡舔去嘴边的面渣,扒着盒盖的缝隙,拿着一根高粱穗子的细枝儿挑着里面的面渣,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当儿感冒了,你这几天就别和她玩了。” 陈景年把萝卜条扔进搪瓷盆里,看见妹妹嘟起的小嘴,笑着说道:“你要是每天在米盘上多练会大字,到了晚上再奖励你一块豌豆黄。” 囡囡的身体底子差,免疫力低,花粉过敏,着点凉就咳嗽,所以陈景年一直都非常在意小丫头的健康。 他觉得家里的这几口人身体接连出现问题,和得了肺病、在床上熬了几年的父亲有很大的关系,很大可能是染了病气。 其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原主的病最重,母亲次之,囡囡和大姐在另一个房间相对能好点。 尤其是上高中的大姐,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晚上回来又屋里屋外的忙乎,才没受什么影响。 “今儿也算吗?” 囡囡的眼睛亮了起来,放下盒盖追问道。 “也算。” 陈景年刮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端着盆去厨房把萝卜干投洗了两遍。 wap. /89/89873/19667973.html 第三章 出门 萝卜干晾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沾满了灰尘。 陈景年连泡再洗地弄了两三遍,才把萝卜干攥干水分放到一个瓷碗里,放了点盐,又倒了点酱油和醋。 此时的萝卜干、茄子干、豆角干和豇豆干等干菜,作为白菜和土豆的辅菜,是北方人过冬时的常备的菜品。 每到秋天,蔬菜大量上市。妇女带着孩子拿上菜票和钱在菜站成麻袋的那么买,运回家切成丝或者条晾晒起来,能吃上好长时间。 “手上写,嘴上念。” 陈景年从厨房出来,见囡囡有点溜号,眼睛时不时地看着窗外,伸手敲了敲桌子。 “大姐让默念的。” “大姐可不会让你每天吃果子。” 长姐如母,姐姐陈慧玲对囡囡比较严厉,而陈景年就变着法地宠着妹妹。 把盒盖盖好,毛巾抖了抖,放进了抽屉。 “今儿天下三分,益州疲敝……” 囡囡在小米铺成的米盘上摇头晃脑地边说边写。 她不怕哥哥,却非常惧怕大姐,所以大姐教给她的这些诗词,早就背写得滚瓜烂熟了,而哥哥,呵呵,只要眼睛一红,一切都解决了。 “囡囡,咱古文里就别带儿化音了啊,还今儿!” “那就明儿!咯咯咯......” “中午烩点饭,晚上熬白菜汤,再贴几个锅贴。” 陈景年由着妹妹笑了一会,才转移了话题。 可是他的话对刚吃完果子的囡囡毫无吸引力,小丫头“嗯”了一声就把他打发了。 锅贴就是玉米面大饼子,不放白面的话,口感很糙,哪有糕点好吃。 深知自己暂时失去利用价值的陈景年坐在囡囡的对面,扫了一眼这间屋子,灰暗的墙上,挂着几个镜子框,框边别着不少的老照片。 除了这些照片,有一面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状,这些都是陈慧玲、原主陈景年和囡囡得的,金红相间的奖状可以说是最好的装饰,将这间老房子映衬得格外堂皇。 这间屋子原来是大姐和囡囡住的,因为家里人接连生病,尤其是导致陈景年借体重生的那场大病后。 母亲在发送完父亲,一发狠,把父亲用过的衣物和物事统统都烧了。不仅连墙皮、地面都戗了,还薅了蒿草点了个衣服箱子,烟熏火燎地弄了好几天。 等母亲去世后,陈景年做主把他和父母住的那个屋,当了仓房, “哥,我想妈了。” 囡囡忽然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 陈景年想起自己在重生后,曾经多次确认,都没找到前世那座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眼泪也流了下来,苦笑着说道:“哥也想啊。” 忽然间的情绪波动让他没忍住,眼泪瞬时涌出眼角。 囡囡咧开的小嘴立马就合上了,像是惹了天大的祸事一样,手脚无措地看着哥哥。 “斧子、斧子在家吗?” “在!”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屋子里伤感的气氛,陈景年掸了掸眼角,应了一声。 “三大爷,您有事儿?” 陈景年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上衣兜别着一管钢笔的中年男人。 正是院子里的三大爷阎埠贵。 “大爷想借你家斧头使使,我家的斧头被解成带走了。” 阎埠贵祖籍山西,说话有点口音。 他在小学数学,一副瓶底子厚的眼镜,右面的眼镜腿儿折了,糊弄着缠了白线。 “成,我这就给您去拿去。” 陈景年没打喯儿,转头从仓房把斧子取了出来,交给了阎埠贵。 “用完就还你啊。” 阎埠贵脸上现出讨好的笑意,眼圈附近挤出一圈的褶子,看起来更老了几岁。 “成。” 陈景年点了头,应付走了这位三大爷,开始打算一会吃完饭得干点什么。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知道三大爷开口借一回斧子,那肯定得物尽其用,不把他家的劈柴劈完,不把桌椅板凳统统收拾一遍,是不可能还的。 与其在家听他叮叮咣咣地砸上一下午,还不如找点事做,平复一下起伏的心情。 “囡囡,我烩饭了啊。” 陈景年进屋挑开煤球,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一大半。 “哥,我不饿。” 囡囡细声细气地说道。 “眼大肚子小,顶天两块果子的饭量。” 陈景年见妹妹不跟着吃,就只留下点水底,将早上给姐姐煮面条剩的面汤倒进锅里,又往里面拨了两勺凝成坨的大碴子饭。 饭冒了泡,陈景年勾出了煤球儿,把热透的饭盛出来,往锅里加了一舀子凉水,又往灶坑里泼了点水,浇灭了煤球。 三两口扒拉完泡饭,锅里的水也温了,用温水把碗筷刷了干净再冲一遍,就听见对面传来了砸墙的声音。 “囡囡,别写了,下午哥带你去挖野菜。” 陈景年把身上七成新的绿军装脱下来,换上一身补丁摞着补丁、严重褪色的蓝色工作服。 军装是赵建军爸爸的,工作服是母亲找人换的大号的。 男式的工作服不好换,换的是大号女式的,衣服是大开领的,只有左面一个上衣兜,裤子还是旁开口的。 囡囡放下手里的杨树枝,把粘在手上的小米一粒粒地拨到盘子里,又仔细地把米盘抹平,小大人似的说道:“哥,妈和姐都说不让你去野地。” “你让我给你抓蚂螂和蝴铁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不去啊,我自个儿去,到时候我拿野菜芽儿和面,自个儿烙饼吃。” “我去拿兜子。” 囡囡立刻收起了板着的小脸儿,眼睛里露出讨好的笑意。 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十岁的小丫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孩子了。 很多人家,这个岁数的女孩已经跟着妈妈学习洗衣服、做饭,打打下手,能担起部分家务了。 但囡囡从小身体弱,经事少,还比较幼稚,也容易糊弄。 骨子已是中年大叔的陈景年用一句话就忽悠了自己的妹妹,不无得意地叫道,“去换条裤子,再把口罩戴上。” “我又不爬树。” 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舍不得脱下身上的新裤子。 虽然这条裤子只有两条裤腿是新的,还是一长一短的。 陈景年没再说什么,任由妹妹磨洋工,取过两条护腿缠在了小腿上。 伸手从墙上取下帆布兜子挎在肩上,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豌豆黄包进帕子里。 往柜子上的玻璃吊瓶里兑了些热水,塞好胶塞放进兜子里。 “哥,你等会儿我!” 见到好吃的,囡囡才开始着急,麻溜儿地换上土黄色的旧裤子,蹬上小布鞋。 陈景年笑着拿过两条细布带,缠在妹妹的小腿上。 拉着妹妹走出屋子,从仓房拿了把小铲子,把一个柳条编的篓子也拿了出来。 这柳条编的篓子是囡囡的制式装备,她干爸李宪文每年开春的时候都给她编一个,在放了一夏后失了水份,几处回弯儿的地方都裂开了。 囡囡的干爸李宪文是陈景年的五叔儿,而陈景年也有个干爸,就是赵建军的爸爸赵长顺。 李宪文和赵长顺都是陈景年父亲陈京生的战友,他们三人入伍时是一个连的,过命的交情。 李宪文因为趟雷丢了一条半腿,右脸被弹片擦过,大半个脸颊都没了,愈合后留下一个死肉疙瘩,至今没有成家,给战友的孩子当干爸是他最爱干的事儿。 “哥,崩弓子给我打一下呗!” 囡囡偷摸地往陈景年的腰间摸去,结果被扭着脑瓜转了个身。 “伸手。” 陈景年拍落妹妹的手时,手指上沾了点蛤蜊油。 囡囡不高兴地张开两臂,由着哥哥把篓子带套在肩膀上,细声细气地说道:“那是我干爸的。” “那是我赢的,现在就是我的。” 陈景年往腰上摸了一把,果然衣摆别在崩弓子的木柄上,他放下衣服,按了下兜里的一个小皮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磨损的自行车的轴承滚珠。 “胶皮管是我干妈给你的。” “那叫止血带,再说你干妈也是我干妈。” “干妈说了,她最稀罕我。” “傻妞儿,干妈最稀罕姐,没看把姐都稀罕成她儿媳妇了。” “建、姐夫长得不好看。” “小孩子家家的,嘴儿上没把门的,哈哈,别总听你们老师的,总说什么实话儿。” “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坐大辫子电车呗。” “等你考全区第一的。” …… 兄妹两人出了院门,一路上囡囡的小嘴儿就没停过,为了不被妹妹把底儿刨漏,陈景年开始给囡囡讲电车和公共汽车的来历。 wap. /89/89873/19667974.html 第四章 野趣 街上的客车很杂,有市无轨电车制配厂研制的京一型无轨电车,有魔都客车厂研制的采用国产全金属底盘的57型公共汽车。 第三轧钢厂旁边的配件厂就为上述两种客车生产减震钢板和部分零件。 除了这些比较新的客车,还有一些外形奇特、老旧过时的电车和公共汽车。 就像刚刚看见的那辆车厢上喷着外文的大辫子电车,就是从捷克进口的,而和电车相向而行的那辆公共汽车则是从匈牙利进口的,这些车使用了很多年了,很多地方的车漆都脱落了。 陈景年讲了半天,小丫头嗯啊地应承了两声,明显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手被拽住,陈景年看着囡囡。 囡囡一手晃着哥哥的胳膊,一遍揉着腿,开始耍赖了。 陈景年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物质引诱和精神激励用了个遍也才让妹妹堪堪走到城门楼子跟前。 “我背你,你的豌豆黄是不是得分我点啊。” 陈景年背起妹妹,托着妹妹的腿,毫不费力地往前走。 “都给你。” 城门洞里有点暗,温度也比外面低了些,囡囡从口罩里发出的声音还没门洞里吹过的风声大,她紧紧地搂着哥哥的脖子,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小机灵鬼儿。” 陈景年用后脑勺顶了顶妹妹的额头,眼前蓦地一空,转眼间就是无尽的金黄和碧绿。 东直门外,五道口。 这里道路纵横,不仅有铁路,还有数条连接着城区和郊区的公路。 从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过了铁道口和护城河。 土路、马车、排水沟,树木、田野、杂草丛,陈景年感觉眼睛像是开了滤镜和美颜,鲜活的景象一下子就让他忘了那灰色厚重的城墙和拥挤嘈杂的宅舍。 “哥,我听见蝈蝈儿叫了。” “哥,那马拉粑粑了。” “哥,棒梗说下雨后在路边的沟里能抓到吸人血的王八盖子。” “那叫鲎虫,不吸血的,海里还有和它长得差不多的,有的像锅盖那么大,血是蓝色的,比金子还贵。” 陈景年在一棵树旁放下妹妹,在妹妹的手心里写了一遍“鲎”字。 囡囡点了点头,转身又爬上了陈景年的背。 身体弱,还花粉过敏。囡囡不能像棒梗和小当似的见天儿在外面跑着玩,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读书写字。虽然认识了很多字,背了很多古诗,但是童年却少了最宝贵的一块。 “哥,你给我做个柳哨儿呗。” “现在的柳枝儿老了,春天嫩的吹起来才好听。” “哥,你再给我编个蝈蝈儿笼子呗。我想抓只带刀的蝈蝈儿。” “带刀的是母蝈蝈,又不会叫,抓它干什么。” “给小棒梗啊,他家的蝈蝈儿叫得太难听了。” 陈景年无语地往上颠了颠这个腹黑的小丫头,把公蝈蝈和母蝈蝈放一起,真有你的。 沿着护城河的河岸走,既安全又省力。 马路那边来往的都是套着大牲口的车,不时还有汽车驶过,尘土飞扬地,对小丫头十分不友好。 “家雀(qiao)儿!” 小丫头忽然扳住了哥哥的脖子,指着一棵树上细声细气地叫道。 “勒死我,你可嘛儿都吃不着了啊。” 陈景年边说边弯腰放下妹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囡囡会意地点了点头,猫儿着腰看着哥哥往前面溜去。 陈景年动作麻利,迅捷无声。 包浆了木柄,绑着双层的止血带,末端的小皮兜里装着一颗麻麻赖赖的滚珠。 一双十指纤长、好似女人的手将这把枣红色的崩弓子拉满,瞄向了树上的麻雀。 “唰!” 随着一片树叶飘落的是一只把自己吃得肥肥的、想好好过个冬的麻雀。 其他麻雀顿时四处飞散,唧唧咋咋地留下几坨鸟粪。 “打中啦,打中啦。” 囡囡一直憋着气,直到这时才高呼出声。 “别喊了,一会儿又该咳嗽了。” 陈景年从旁边掰了一截枯树枝,牵起妹妹的手往猎物的落点走去。 枯枝敲打着没过膝盖的杂草,惊起无数的蚂蚱和飞虫,囡囡举着小手比作枪式,“piu、piu”地连连发射。 “哥,这个小辣椒儿比我本子里夹的那个还红。” “哥,大雁蝶儿。” “哥,你给我找树杈儿粘点蜘蛛网呗,我想自个儿粘蚂螂儿。” “哥,我不想背死家雀儿。” 陈景年抬手搂住一只蜻蜓,夹着翅膀递给了最后才把主要意思说出来的小家伙。 他把挎包里的水瓶和包着点心的帕子拿出来放进妹妹的背篓里,随手薅了几把杂草垫在兜底。 摆弄着蜻蜓的囡囡总算歇了嘴,陈景年带着她走到树下,从草窠中找到了那只倒霉的麻雀。 外力作用下,麻雀的天灵盖不翼而飞,两只翅膀不自然地向内拢着,嘴歪眼斜地躺在地上。 陈景年紧了紧鼻子,收起战利品,带着妹妹继续往东走,追踪着那些漏网之鸟。 走走停停,弹无虚发。 等囡囡玩腻了手里的蜻蜓,陈景年摘了一把狗尾巴草,给囡囡编了一个小兔子和一个小狗,这时他的包里又多了七只麻雀,剩下的都逃到了河对岸。 抬头扫了眼太阳,陈景年收起崩弓子,让囡囡喝了点水,吃了那块豌豆黄,他掏出小铲子挖起了野菜。 在刚才经过的地方,已经踩好了点,找到了不少马齿蕨和婆婆丁。 马齿蕨这东西清热解毒,焯水之后撒上点盐就是一盘凉菜。 而婆婆丁的用处就更大了,不仅含有维生素,亚油酸和微量元素,更能抗菌,增强免疫力。 在后世,被一些大妈都快完成濒危植物了。 现在这些野菜已经有些老了,只能摘点嫩叶,当作面糊糊的配菜。 要是春天的时候,婆婆丁可以蘸酱生吃。 挑着嫩的掐了一大捧野菜,又挖了一捆蒿草。 野菜放在囡囡的小背篓里,陈景年提着蒿草领着妹妹往回走。 等回到家,看见院门口东面的墙下停着一辆手摇的残疾人车。 “干爸回来了。” 囡囡欢呼了一声,急冲冲地往院子里跑去。 陈景年拾起从背篓里掉落的几片叶子,抬步跨过了门槛。 眼瞅着妹妹跑进前院的正房,陈景年把铲子放回仓房,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和灰土,摘掉几个黏在护腿上的苍耳,才走向正房。 “……我哥打家雀儿打得可准了,一打一个准儿,我让他放包里了,那就不能落灰了……” 屋里的小姑娘正在表功,陈景年顿了顿才推门进去。 “五叔儿。” 陈景年边说边摘掉挎包,放到了一边。 “犟种。” 李宪文侧着身子冲着门,眉清目秀的左脸面向囡囡,满是笑意,而对着陈景年这边的脸上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是择人而食的狰狞。 陈景年习惯地笑了笑,打趣道:“您老把胡子这么一刮,我干爸干妈他们没说您年轻十多岁啊。” “甭跟我在这套磁,爷们儿没空搭理你。” 李宪文搬了下比右腿长出一截的左腿,左腿的膝盖顶开了两个自行车外带做成的手箍。 陈景年上前把地上的木板挪到一边立起来,木板上捆着一张磨成光板儿的狼皮,下面钉着一层自行车的外带皮,算上那两个手箍,这两样是李宪文日常行走的工具。 “家雀儿放那吧,我一会收拾完用花椒儿水喂上,留着给囡囡烤着吃,你把你干妈给你和囡囡带的菜拿回去,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您受累,家雀儿我来喂吧,我多放点盐,留着等我姐回门的时候再吃,要不一点荤腥儿都没有。” 陈景年乐不得地应道,看着没稀得搭理他的李宪文,拿着饭盒转身推门出去了。 “油渣炒蒜薹,还有少半条熬鱼。嚇儿,干爸干妈这是砸锅卖铁了。” 陈景年端着两个铝制的大饭盒回到家里,看着一个盒子里装了满满一盒子熬鱼,另一个装着蒜薹的饭盒里还盛着大半饭盒的二米饭,感叹道。 为了这场早就定下的婚事,赵长顺和葛玉芹两口子基本掏空了家底。 在这个拿二三斤糖果就敢上门提亲的时代,不算父亲陈京生生病时的帮衬,单说甩出五十块钱的彩礼就完全可以称之为天价了。 回想一下,姐姐结婚时的一切用度,不用合计,干爸干妈肯定背了债。 想起那天赵建军拽着他去吃饭的时候,直给他吃宽心丸,说什么“放心吧,弟弟,哥哥我参加工作了,我们家现在是全家挣钱儿。” 之前,赵长顺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是陈景年的母亲李玉兰刚过头七,按赵长顺和葛玉芹的意思是要把他和囡囡都接过去。 陈景年死活不同意,最后李宪文也说“斧子大病的时候,二嫂找人算过,斧子是井泉水命,八家凿之同饮,取养不穷,益静不益动。” 就此,赵长顺两口子才没坚持。 wap. /89/89873/19667975.html 第五章 工作之争 “慢慢还吧。” 人情山重,陈景年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两世人生里第一次感到人情债沉重的压力。 晚上,把热气腾腾的鱼汤浇在二米饭上,看着囡囡捧着米饭,嘴上念咒一样不停地嘟囔,手里的筷子淘金似的挑着鱼肉里的鱼刺。 陈景年想到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的姐姐,再回忆一下原主的沉闷寡言,作为80后独生子女的他,在这一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了。 听见一阵特别的摩擦声,陈景年站起来,说道:“哥去五叔儿那,你自个儿慢点吃啊。” “好。” 囡囡点了点头,拿起汤匙挖起一勺汤泡饭,又往饭上面放了一块鱼肉,美美地放进了嘴里。 走进正房,看见李宪文身上的一根鸟毛,陈景年开心地咧开了嘴。 他前世杀过一次鸡,鸡肚子里那股子没完全发酵的味道让他好几年都吃不下鸡肉。 即使穿越了,陈景年还深深地记得那股味道。 “吃耗子药了,笑得五迷三道儿的。” 李宪文坐在炕上,正着脸呵斥道。 “五叔儿,您别绷着脸。” 陈景年用脚勾过一个凳子,坐在上面语气平缓地接着说道:“这事儿呢,咱都说了三百遍儿了,您怎么还想不开呢。不就是辍学吗?我要是不辍学,您让我干爸干妈娶了儿媳妇,外带收养我和囡囡啊,这哪是嫁人,这不是坑人吗!” “你干爸干妈不是鸡贼的人,再说你姐读的是师范,不用花钱,国家每个月还给补助,就你和囡囡,我们三个老的还供不起你俩儿啊!” 李宪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张脸两种表情,右脸愤懑,左脸盛怒。 “这么说吧,五叔儿,换了您,您怎么做。” 陈景年看着李宪文仿若玉面修罗的一张脸,叹了口气。 李宪文再一次被同一句话问住了,捏着拳头,爆出一阵骨响,半天没言语。 晚风穿窗而入,搅乱了有些凝重的气氛。 李宪文恍惚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事咱不提,但是你进厂是怎么回事,你进厂我也不反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去保卫科啊!进厂最起码儿学个手艺当个技工啊,车钳铆电焊,哪个不挣钱吃饭,还能评级涨工资,你要是点头,我去找老易,让他收你当徒弟。” “五叔儿,别啊。” 陈景年连忙压了压手,上前夺走了手箍,“我的亲叔儿啊,您可别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我妈临走前又是怎么说的。”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个,你妈说你肺不好,不让你进厂。” 李宪文抢过手箍,摔在一旁,低声呵道。 “我妈不让我进厂,是不想让我进车间,她怕我和我爸一样,吸了废气和油雾犯病。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让我干爸和六叔儿帮忙的啊。” 陈景年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把嘴咧得大了些:“再说,您也不想想,紧车工,慢钳工,不紧不慢是铣工,吊儿郎当干电工,不要脸的是焊工,累死人的是铆工,您说我适合干哪样?还有下车间要先当三年学徒,车钳铆电焊,不分黑天白天地三班倒,每样轮上一遍,您说我还怎么照顾囡囡。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丫头胆儿小,之前一直是我姐带着她睡,刚才我做饭的时候,人家把我的被褥卷儿都搬到了炕上,还说把炕头儿让给我。” “那你也不能去保卫科啊,保卫科是什么地方,他李鬼子手底下那群熊兵,屁都不是。再说,这世道没门手艺怎么行,怎么晋级涨工资,靠着工龄涨得那点钱儿,你怎么娶媳妇儿、养家。” 李宪文越说越激动,抬头问道:“你小子去保卫科就是想摸枪吧,我可和你说,那算命先生可说了,你就不行捣鼓火器。” “嘁,我这崩弓子不比枪强啊!还没后坐力,三四十米儿内我想打谁左眼儿就不会打他的右眼儿。” 陈景年想进保卫处就是想偷懒,打算当个内勤混日子,所以这个时候说话也格外地诚恳,“我就是想先混份轻省的差事儿,我是高中毕业,虽然不像大学生和中专生一样有干部籍,但是进厂也是按中专生的待遇算,实习每月37块,一年后转正,就开42块5,这怎么也比学徒每月拿18块5强吧,ra然后还得等三年才能满师出徒。有这三年囡囡都大了,等到那时候我再干点小买卖儿,您没看咱们这片儿谁先胖起来的,胡同头儿的大刘婶儿啊,这边当媒婆儿,那边偷着换粮票儿、布票儿,据说人家老太太在北新桥路口那片儿平趟。” “她那是投机倒把,那是你能干的,抓住要挂牌子游街判刑的,再说她一个之前干半开门儿的不要脸,你年纪轻轻的还能不要脸啊,真要是挂了牌子游街,你以后还活不活。” 李宪文虚点了一下陈景年,示意他闭嘴。 “这不就是话赶话儿地说到这儿了吗,我的意思是肯定饿不死。真要是吃不上饭,我跟着您蹭口粥喝,您还能撵我啊。” 陈景年想要装出一副混不吝地模样,却败给了父母给的皮囊,没有一丝的流里流气的样子,看着倒像是撒娇耍赖。 “呃,别跟我在这扯犊子,你是水命,我是土命,咱爷俩儿天生不对付,为嘛儿不收你当干儿子,心里没数儿,喝粥,吃屁吧,您内。” 李宪文看着陈景年的样子心底一软,嘴里的话又变成了平日里的调侃,“还有,怎么你这口音儿越来越像李满仓呢。” “说人家投机倒把,您也没好到哪儿去,散播封建迷信。” 陈景年见李宪文话头软了,就知道关于自己工作的这个结总算是解开了,也顺势转移了话题,“成天吃大碴子,能不一嘴大碴子味。” “封建迷信,嘁!” 李宪文白了陈景年一眼,神秘一笑,顺势往后一倒,“少爷,您还是尽早儿走起吧。” “那五叔儿,您歇着。” 陈景年对于李宪文露出的那抹笑意并没放在心上,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带上门,拿着泡在花椒水里的麻雀回到了东厢房。 厨房里,囡囡正把洗完的碗筷放到格子上,见到他回来高兴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叫道:“哥,三大爷刚儿把我们家斧子还了,今天我还要听刘罗锅。” “先考十道口算题,错一道儿,换你给我背卖炭翁。” 李洋边把盆用盖帘盖上,从绳子上拿下两人的手巾搭在肩头,又往牙刷上挤了牙膏,递给囡囡。 “不能超过三位数儿的。” 囡囡接过牙刷,和哥哥共用一个缸子把牙刷了,洗了脸。 陈景年刷完牙,从鼻子里擤出两个小废纸团,然后才洗了脸。 重生后,陈景年发现他对身体的控制达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如果不是岁数大了,过了中二期,他都想学袋熊,试着开方形的大了。 另外,他的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焕然一新的视觉、嗅觉和味觉给他带来了很多新奇的感受,也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其中视觉和味觉对他的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就是这嗅觉实在让他困苦了一阵子,切身体会了好长一段时间什么叫狗的痛楚。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就每天团了些废纸,把鼻子堵上点,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才慢慢地适应。 换盆洗了脚,圾拉着鞋倒掉洗脚水,兄妹俩钻进被窝儿。 陈景年住炕头,这个天气根本不冷,所以炕头和炕稍儿没区别。 陈景年隔着布帘给囡囡出了几道题,这小家伙完美继承了母亲的数学天赋,加减乘除的混算比出题的陈景年算得还快,陈景年又给他出了几道简单的奥数题,囡囡想了想也答了上来了。 为了保证有故事听,还特意重复确定了数字,复算了两遍才说答案。 当一只越界的小脚丫抵在陈景年的腿上,陈景年慢声地讲着刘宝瑞说的单口相声君臣斗。 前面讲的夸张了些,让笑点很低的小丫头乐得不行,后来就平淡了许多,等布帘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起身吹灭了煤油灯。 明天就要上工了,对于工厂一无所知、躺在被窝里的陈景年有些忐忑。 他前世的人生轨迹完全是按照父母的意愿走,基本就是躺平过来的。 想穿警服,考警校,行!结果让他报的狱警。 分配工作后,实习结束就调到了狱政科,悠闲地干了十多年的行政工作。 岁数越大,躺得就越自在。 为了躺得更舒服,慢慢地开始学着养生,不仅保温杯里泡上了枸杞,也学着弄些食补和药膳,自我保护的意识也越来越强。 可是谁能想到,坐班车都坐应急门附近的自己,会因为看个情满四合院的视频就穿越了呢。 一夜无话,陈景年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报纸糊的顶棚。 穿越之后,他的精力格外地足,一天只要睡上两三个小时,就能精神地忙乎一整天。 用冷水洗了把脸,扒出炉灰,塞进干草和柴火,点着火。 先是焯了婆婆丁,葱花炝锅,加水,待水开后熬了锅玉米糊糊,等糊糊快好的时候再倒入婆婆丁,煮个开后饭就好了。 把玉米糊盛出来,刷锅加水,放上帘子热了五块玉米面发糕。 进屋叫囡囡起床,等小丫头揉着眼睛去洗漱。陈景年分出一碗棒子面糊糊和两块发糕,连着一小碟萝卜干,送去了李宪文那。 从李宪文屋提着脏桶出来,合着自家的一起倒进巷子口的公厕里,舀了两瓢水把脏桶涮了一遍,再解决个人的大问题,这一天早上的事就算干完了。 从厕所回来的路上,一路打着招呼。这个时候多是摆手点头示意,要是谁来上一句“吃了吗?您内”,不用搭理,妥妥地是个二五眼。 wap. /89/89873/19667976.html 第六章 报到 吃完早饭,囡囡一板一眼地把自己收拾停当。 陈景年将书包和饭盒交到她的手上,嘱咐道:“口罩带好,上学的时候别搭理棒梗,到了教室再摘口罩……” 囡囡抬眼珠看了哥哥一眼,得意地搬了搬书包。 这是陈景年才不用的军挎包,上面一个通红的红五角星,是这个时代最闪亮的logo。 等院子里的孩子集合在一起,由三大爷家的老闺女阎解娣领着,手拉手地走出院门去上学。 陈景年帮着李宪文上了那辆手摇车,在车座下放上工具箱,然后从仓房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和李宪文出了巷子口,两人才分道扬镳。 穿着女士的工作服,蹬着六层新的二八大杠汇入茫茫的自行车大军。 一路被裹挟着冲出东直门,拐进二里庄的察慈胡同,混在轧钢厂、配件厂和铸件厂的工人队伍里,和相熟的工人打着招呼,不由自主地向轧钢厂骑去。 第三轧钢厂刚刚改制,大门上的厂牌还没换,依然挂着红星轧钢厂的牌子。 厂门前,自行车大军统一动作---片儿腿儿下车,推着车子走进大门后再蹬上两步,抬腿上车、前行。 陈景年下车之后,推着车子往边上靠。 “嚇儿,你个小兔崽子来的够早的啊,为了你这点事儿,你干爸和你五叔差点没把我磨叨死,生怕你今天报到找不到门。”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冲着陈景年招了下手,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衣领、袖口和衣兜的棱褶已经洗得发白抽丝,高亢的大嗓门,一嘴的大碴子味,让正在进厂的人都看向了陈景年。 “六叔儿,您老特意儿来接我的。” 陈景年看见这位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摘下口罩凑了过去。 “必须滴,看见没,房后还有架八抬大轿呢。” 国字脸的中年人大嗓门里夹杂着的东北话让旁边的几个女同志忍不住笑出了声,带着笑意的眼睛则瞄向了陈景年。 陈景年也跟着笑,这个被他称为六叔儿的人也是他父亲的战友,姓李,叫满仓,老家是东北吉林的。当兵时是炮兵,一根手指在上炮弹时被卡折了,落了个残疾。 李满仓和陈景年的父亲陈京生、赵长顺、李宪文等六人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在几人中是最小的,排行老六。 李满仓和陈景年的前世是一个市的,只是不同的县。 陈景年就是从李满仓的口中,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家的那个县被另一个没听过的县取代了。 为了这确认家乡的事,陈景年没少缠着李满仓,几乎把李满仓的老底扒了个底儿掉。 因为李满仓家的那个县不仅地名奇特、地理环境也很特殊,而且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穷,土地贫瘠,耕地少得可怜,盐碱沙化得特别厉害,如此奇特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是重名的。 在确定了这个信息后,陈景年差点抑郁了,整整大半年没怎么吱声。 “笑啥笑,老实儿上屋待着去,一会我带你去报到。” 李满仓少了一截食指的右手一挥,像哄苍蝇似的把陈景年打发了。 李满仓家兄弟姐妹十一个,他要不是当兵,估计早就饿死了。 退伍时,李满仓一狠心当起了上门女婿,连儿子都是随的岳父的姓。 “得令呐。” 陈景年连忙推着车子走进了大门,把车子锁在车棚里,钻进了门卫室。 掏出李宪文给他的一盒大前门,给屋里的几人散了一圈。 这些年,他给父母报销医药费、领工资,没少在这些人前晃悠。 大都混个脸熟,个别的能叫得上姓,所以也没特意称呼,按年纪各论各叫地称呼为叔或者哥。 屋子里的人不少,一波是夜班等着交班的,一波是白班开始值班的。这里的很多人也都认识陈景年,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在这个年代,父母去世,孩子辍学接班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大家接了烟也没深问,闲聊了几句就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陈景年站在门口通风的地方,看着外面给厂领导敬礼的李满仓,那方方正正的老脸上此刻是一本正经,和平时的插科打诨、混不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交班的班长把册子签了就下班吧,今儿早北口进料,前门的一会去两个人支援一下。” 上班铃声响起,李满仓走进门卫室简单说了几句就领着陈景年从门卫出来,往办公楼走去。 “介绍信和街道的证明都带了吧。” 李满仓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陈景年亦步亦趋地跟着, 见着陈景年从上衣兜里掏出的两页纸张,李满仓接着说道:“上工了,就是大人了,遇事别往前冲,少说多听,话到嘴边留半句,受了委屈你来找我。还有,以后你早来点,去我那收拾一下卫生、拖拖地,连带着走廊里也都拖了,别怕累,遇人嘴甜点,像忽悠你干妈和你婶儿似的,机会啊,有时就是有些人嘴里的一句话……” “知道了,六叔儿。” 陈景年知道这都是掏心窝的话,是李满仓真心关照自己,怕自己年轻不经事,吃亏。 “行啦,你也别跟我在这装乖扮嫩,你个小兔崽子主意正着呢,要不是怕你干爸和你五叔找我玩命,我才不管你小子呢。” 李满仓想板脸又没绷住,老脸一红,语气就不善了。 “您怕我干爸,那是敬着他是老大,但您肯定不能怕我五叔,您二位生日不就差一天吗!” 陈景年也不习惯李满仓一本正经地说话,看了看周围没旁人,开始了忽悠,“我记得我小时候,您架着我和我说最稀罕我了,这时间长了,人咋就变了呢,尤其我婶儿生完狗子,您可就不让我骑您脖子了。” “哈……” 李满仓哼了口气,转眼瞥见鬼头鬼脑的陈景年,伸手敲了他一下,“忘恩负义的小瘪犊子,狗子出生的时候,你都能上房了,还骑脖子,还稀罕你!我可和你说,你就蹿腾吧,我们和你五叔当初就是因为你才闹了个半红脸……” 陈景年刚要追问,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连忙落后半步,跟在李满仓的身侧。 “李厂长,开会去啊!” 李满仓脸色一整,身体立正,对着从小楼里走出来的一位光鲜气派的男人招呼道。 “啊,富贵啊,我去市里开个生产会,回见啊。” 李厂长站定后,面带笑容地摆了摆手,才钻进等在一旁的吉普车。 “李副厂长?” 轧钢厂就一位姓李的副厂长,陈景年对这个在电视剧的大反派的印象非常深刻,但是在现实中见面,却一点感觉不到这个人的贪婪和好色,反而给人一种很浓的书生气,挺平易近人的感觉。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副不副的,记住以后见面就叫李厂长,把那个副字给我嚼碎、咽下去。” 李满仓恨铁不成钢地又敲了陈景年的脑袋一下。 “这不是没见过几次吗?” “没见过几次?你还想见几次啊!主管万八千人的厂子后勤的副厂长,部里挂了号的局级干部,那是你小子想见就见的。” 李满仓一边敲打着陈景年,一边带他走进了办公楼。 进了楼,两人就不再言语了。 李满仓领着陈景年爬上三楼,找到劳务科递交了介绍信和街道证明。 一个姓冯的女办事员让陈景年填了两份材料,把材料装进牛皮纸袋子里,往铁柜里一放,陈景年就算在轧钢厂挂上号了。 “谢谢冯姐,真是麻烦您了。” 陈景年客气了两句,跟着李满仓退出劳务科,来到了楼下的保卫处。 “科长,这是武器库啊。” 路过一扇封得严严实实的大铁门,陈景年好奇地问道。 “科长?别跟老子整那没用的,门上那么大的大字,你是没看到咋地。” 等走进保卫处,来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后,李满仓就露出了本来面目,紧鼻子瞪眼睛地接着说道:“小贼儿,你就别惦记着摸枪啦!你干爸和你五叔可都和我说了,你一手崩弓子打三四十米远的家贼,还专打脑袋,你咋不上天呢。现在你个杀才去给老子打水去。” “瞧您说的,是三四十米内,不是远。” 陈景年双手提了四个暖壶,说完就往外走去。 “小兔崽子,三四十米远,三四十米内,老子当初有这准头还能让李宪文成天地拿军功压我……” 李满仓骂声在房间内作响,走廊里的陈景年听得一清二楚。 关于军功的事,那是这几个父辈喝酒就会提起的事,原主打小儿就听他们几人在一起侃大山,这些父辈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这两个字。 军人嘛,最在意的就是军功。 这老哥儿几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身上多个疤瘌、少缺点零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喝多了,谁也不服谁,比身上的伤疤,没人比得过李宪文,比军功,同样比不过李宪文。但是比不过也不能服软,所以只要见着了,酸话怪话一大堆,可心里那是真羡慕。 颠儿颠儿地跑到锅炉房,一人多高的锅炉连着一个巨大的铁罐子,罐子外焊了个圆弧门,里面焊着一层层地细钢筋,这是给那些带饭的工人蒸饭和热饭用的蒸箱。 拧开水阀接了四壶开水,回去的路上,闻着飘逸的饭味,陈景年才想起来自己忘带饭盒了,连水缸都没带。 沏茶水,把地拖了,走廊里也拖了一遍。 “抽屉里有肥皂,等老子喝口茶,一会带你去库管那去领劳保用品。中午吃完饭你就回家,明天来上班,现在去洗手,回来把这几个单子给我填了。” 李满仓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因为陈景年干活细致,像投完拖把都是拧干的,一点水都没有往下滴。 wap. /89/89873/19667977.html 第七章 劳保到手 陈景年洗完手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单子。 单子很简单,就是下个月的值班表和签到簿,信纸简单地画了几条,要抄的是保卫处的人的名字。 “左手写字,你是关二爷面前耍大刀,扯啥犊子呢。” 李满仓看见陈景年用左手写字,有点被刺激到了,作势又要敲他的头。 “崩弓子为什么打的准!” 陈景年躲开那只骨节巨大的手掌,抬头问道,在李满仓愣神的功夫,连忙接着说道:“左右手平衡懂不懂,我五叔儿的独家秘传,不信您去问问我五叔儿。” “狗屁秘传,李宪文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先说好啊,我不管你用哪只手写,但凡要是写错一个字,你就给老子抄两本。” 李满仓的手还是敲了下来,只是力道轻了不少,至于找李宪文对质这个事,他可不会去找那不自在。 两人见面就开杠,真真的八字不合、五行相克的冤家对头。 陈景年没吭声,他是故意不用右手写的。不是自己找别扭,而是他用右手写的字肯定和原主写的不一样。 想想身边这些老人,侦察兵、保卫处长、公安,那有半个好相与的啊,小心无大错,低调吧。 几张纸上留下了一个个工整的方块字,完全符合一个高中学生的水平。 把纸订到签到簿里,又把柜子里的手册整理了一下。 李满仓没有吱声,喝了一杯茶后,就背着手拿着一个册子出去了。 陈景年把柜子里的东西彻底规整了一遍,零散的东西归拢到牛皮纸袋里。 等他擦完玻璃,李满仓才回来。 “走,领劳保去,高胖子那个家伙才盘完库。” 李满仓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崭新的武装带,递给陈景年,“拿着,先扎到里面。” “呦呵,皮的!谢谢六叔儿。” 陈景年也不客气,接过武装带调好长短系在了腰上。 “跟老子还客气啥。” 李满仓放好册子,转了转眼珠,低声说道:“狗子见到了,你就说是厂子发的。” “连自己儿子都骗,真当狗子傻呢,厂子发的是革的,这是皮的,那能一样吗?” 陈景年跟在后面腹诽着,想起李满仓那个比猴还精的儿子,脑仁嗡嗡的。 李满仓拿着批条带着陈景年去仓库领工作服,包括两套衣服,黑胶鞋、粗线袜子和一顶蓝色的帽子,手套五双,口罩一打,毛巾、肥皂,以及搪瓷的脸盆和搪瓷的缸子,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铝制的饭盒。 “姨儿,我想换身的女式工作服。” 陈景年签了字,端着脸盆,里面装着这堆东西太多,不得已,只能用下巴压着。 “老李。” 仓库管理员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望向李满仓。 “给他换了。” 李满仓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这样,正好这两天我家小子吵吵着要身新衣服,姨儿也不占你便宜,我呢搭你两双袜子。” 仓库保管员接过陈景年递过来的衣服,转身就找出了一套女式的工作服,还在上面放了两双袜子。 “谢谢姨儿。” 陈景年扬着下巴,等着李满仓把衣服放在盆上,又压住了,喃喃地说道:“我穿衣服省,我姐出嫁的时候连一张布票都没带走,身上就结婚时那套新衣服能见人,那身换洗的补丁摞补丁,很多地方都糟了,一搓就掉渣儿。” “衣服一年发一套,我和高胖子说了声,才给你一起发了两套” 李满仓背着手,放缓了脚步,“现在你给玲玲换了,这一套要穿两年。平时还得来来往往的,你别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弄得脏了吧唧地给我丢人。” “一白遮百丑,何况我还这么精神。” 陈景年用下巴压着衣服和袜子,这话听起来像是底气不足似的。 “拉倒吧,精神!你小子头发长点就是个闺女,我家狗子小时候就管你叫姐姐,咋说都不听。” 李满仓被逗笑了,步子又大了起来。 “哎……” 陈景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说的是事实,无从反驳。 他捧着一大堆东西,走又走不快,看着李满仓东拐西拐地,一会功夫就跑得没影了。 等陈景年爬上二楼,李满仓提着网兜正等在门口,网兜里装着饭盒,“快点,把饭盒洗洗,开饭了。” 陈景年麻溜儿地放下东西,把饭盒和勺子洗干净,又用热水烫了烫,跟着李满仓冲向了食堂。 “饭票去食堂主任那换,中午到离这最近的中心食堂吃饭,这个食堂的厨师是你们院的何雨柱,饭菜做得够味,你说同样的青菜萝卜,人家是咋做的呢……” 李满仓和陈景年的爱好相同,别的不好,就好做吃的。 从前几大家子聚会的时候,李满仓就是掌勺的,原主因为口吃的,和李满仓可说了不少好听的。 李满仓私下里非常随和,但是却爱捉弄小辈。在陈景年这些小辈眼中,李满仓话痨加坏蛋。他不止一次地给小辈讲在他没当兵前,是怎么挨饿的。 让陈景年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饿到急眼的时候,看见谁手上有口吃的,谁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而在父辈的口中,李满仓见到饭菜比见到亲娘都亲,吃饭不叫吃饭,就叫生吞,这边还没尝出滋味呢,那边盆碗都光了。 在部队的时候,李满仓待在食堂的时间比在弹药库的时间还长,三个战友一起吃一盆饭,都没他一个人吃得快。 为了多吃一口,李满仓在部队的时候没少帮人干活,养成了干活勤快、干净立整的好习惯,也正是因为这股子勤快劲儿,才当了上门女婿。 结婚后,李满仓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做完饭连锅底都是光溜的,唯一憋屈的是吃饭快这个习惯在家里就得板着了。 “人不少啊!” 跨进食堂的大门,队伍已经快要排到门口了。 “都是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那些拖家带口的都是自己带饭。” 李满仓把陈景年推到身前,说完话就和认识的人闲聊了起来。 队伍像蓝色的蛞蝓一样向前蠕动着,陈景年看见院子里的许大茂正在和一个年轻的女工起腻,龇牙挑了挑眉毛。 “斧、斧子。李科长。” 许大茂本想白陈景年一眼,结果看见陈景年身后的李满仓,那三角眼睛立即耷拉了下来。 “许哥。” 陈景年扬头看了一眼那张国字脸,觉得自己笑得肯定像只狐狸,继而四处看了看,发现来这吃饭的都是些年轻的,很少能见到四十岁往上的中年人。 “柱子哥。” “八个馒头,两份菜。” 李满仓站在陈景年的身后,递上饭票对着正要说话的傻柱说道。 “哎……得嘞。” 何雨柱刚想回应陈景年,就被打断了话茬,缓了一下才算顺过气来。 拿到了饭菜,李满仓又要了张油纸,包起馒头放到了网兜里,端着饭盒,带着陈景年回到了保卫处。 李满仓把馒头和菜分出来,“我吃一个半就够,你可劲儿造,要是有剩下的就给囡囡和你五叔带回去。” 陈景年嗯了一声,他在打饭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看李满仓已经是正科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家里还是双职工,但是要供养两个孩子还有岳父岳母,条件并不宽裕。 不仅每月的工资都得上交给媳妇,平时偷摸攒点补助啥的,还得寄给吉林老家的父母兄弟,能花在自己身上的,简直少得可怜。 “吃完饭就滚蛋吧,那个柜子里有背包绳,你拿着捆了衣服啥的,放到车子前面,别走一路卖一路,都颠荡掉了。” 李满仓说话间就吃完了馒头,把大白菜炖土豆片子像漱口水似的倒进了嗓子眼。仔细收拾了饭盒,站起来用开水涮了涮,又把水喝了下去,放下饭盒,咧嘴说道:“我去楼上下棋,你吃完就回去,别到处闲逛,明天早点来。” “知道了,六叔儿。” 等李满仓出去后,陈景年也加快了速度。 不得不说,何雨柱做的菜除了有点咸,味道真是不错,陈景年不由得多夹了两口菜。 把饭盒刷了,拿出条裤子系上裤腿,零碎都扔进裤腿里,再用背包带扎好,陈景年扛着东西到门卫取了车,单手扶着车把往家骑。 上班时间,路上没什么人,穿过寂静的胡同,好像整个世界都慢了一拍。 回到四合院,三大妈正在摘菜,随口招呼了声:“三大妈,摘菜呢。” “斧子啊,发劳保了啊,真是不少啊。” 三大妈放下手里的菜,跟在陈景年的身后,“你说好好的书怎么就不念了,要是搁古时候那上了大学就是状元了,大学是什么,那就是古时候的国子监,上工是能挣钱,可读好书……” 陈景年嗯啊地应承着,从重生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胡同大妈的这种话家常的聊天方式,也深刻体会到了为啥朝阳大妈破案的效率会这么高。 不管什么人,不管你烦不烦,上来就是一顿生磨硬泡,你不说话没关系,我自个儿说自个儿接,只要你不撵,就是盘。 人家可不管盘出来的是油,还是屎。 wap. /89/89873/19667978.html 第八章 露一手 陈景年推车进了仓房,三大妈站在外面自顾自地说了两三分钟才离开。 扛着东西走进家门,把东西分放好。 馒头用盆扣上,那条系上的裤子挂起来,在裤脚夹上大铁夹子,喷上点水,只要过一宿,这些褶子就能抻开。 “明天带饭吧,这么吃下去,六叔儿回家都没法交差。” 重生后陈景年对觉得李满仓非常感兴趣,这位便宜六叔说得那口变了味的家乡话,让他有种怒其不争的亲切感。 今天又发现李满仓的另一面,能屈能伸,难怪在这群战友中和赵长顺一样,混成了为数不多的正科级干部。 陈景年喝了点水,估计离囡囡放学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准备去李宪文的修车铺看看。 “斧子,出去啊。” “啊,上我五叔儿那看看。” 陈景年笑着应了声,跨过门槛,沿着胡同画了个z字,就来到了李宪文的修车铺。 说是修车铺,其实就是一个搭在墙根夹角处的木头棚子,这是街道给李宪文建的,挡雨不遮风,天冷的时候就更遭罪了。 “五叔儿。” 陈景年走到修车铺跟前,看见李宪文正在给一辆新车调圈。 “报完到了?看见李满仓了吗?” 李宪文拨着车圈,按根查看着辐条。 “完事了,六叔儿让我给你带了白面馒头了。” 陈景年上前接过辐条扳手,卡住辐条帽拧了两圈,试了试辐条的弹性后,又紧了半圈。 “李鬼子的馒头,血馒头啊哈。” 李宪文搓了搓手上的油泥,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后,他又和陈景年讲起了当年在部队的时候几个人的糗事,其中以李满仓的笑话最多,也最逗乐。 “斧子,最近咱们院没什么事吧。” 李宪文用袖口抿了抿眼角,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 “不知道啊,我可不想和那些大妈扯闲篇儿,她们倒是想和我说,我躲还躲不及呢。” 陈景年说着话,手里的活也没停。 调完车圈,摇了两下车蹬子,把有点松垮的车链子卸下一节,接着紧了紧车把的把芯和中轴,以及车蹬子上的螺丝。 “最近这两天总有毛头孩子在这片儿逛荡。” 李宪文也知道陈景年不是惹事的孩子,更不是和人说长道短的人。 “晚上把崩弓子给您啊,上班了我用不用都行。” “崩弓子,嘁,那就是老子哄着你小子玩的,老子这手……崩弓子,哈哈。” 李宪文笑了半天,才接着说道:“你还是带着吧,最近街面上不消停,要不你多带点防身的东西啊!或是我把枪刺给你揣着。” 陈景年听完连连摆手,那把藏在车扶手里的军刺可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妥妥的凶器。 不用拔出来,陈景年都能闻道血槽里的那股子化不开的血腥味。那股血气就像一团火,撩动着人心底的冲动,带着它不是防身的,那是惹事的。 “我还有这个。” 陈景年撸起袖子,露出一个一扎长的黑色板带做成的护腕。手指一抖,一把用锯条磨成的小刀就被扥了出来。 “你才和老拽子待了几天啊,怎么还是学会了老拽子的这一手,我和你爸他们当初就该直接把这个老拽子活拆了。” 李宪文眼睛一瞪,好看的那半面脸也能吓死人了。 李洋觉得尾巴根发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说道:“学以致用,学以致用啊!再说这是给我妹削儿铅笔和削儿木人儿的,您老激动个什么劲儿。” “削儿铅笔,你爸要是知道你来这一手,不把你削儿成铅笔,我就跟你姓。” 李宪文呲牙一笑,煞气像是被吸入口中,又恢复了玉面修罗的模样。 “人可不能忘本啊,我拿这把小刀片儿抠挖了一年才给您雕了个猛儿张,我六叔儿眼馋得跟什么似的,又是买糖又是带我和囡囡去动物园玩的,耍了两三天,就是想让我给他雕一尊闭眼关公,就这,我都给回了。” 陈景年再抖了下手,小刀消失不见。 只见他双手的食指特别长,几乎和中指平齐。按传言,这是天生做小偷的料子。 实际上也真按这话来了,在陈景年小时候,东直门附近真就有一个老偷相中了陈景年。 这个老偷当年因为偷东西被人挑了手筋,变成了拽子。 对于一个佛爷来说,落了这么个下场,日子就愈发不好混了。在无意中发现陈景年骨骼清奇,趁着刚生完囡囡的李玉兰不注意就把陈景年给拐走了。 当时,陈京生和赵长顺带着一帮战友搜了三天,才堵住这个老拽子,那顿揍啊,外伤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人没熬到审判就死在炮局胡同的看守所里了。 陈景年也是重生后才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的这件事,在被拐的那几天,老拽子变着法的哄原主,又是讲故事又是变戏法,连说带做,其实都是一些盗窃的基本功的窍门,主要是手法和一个快字。 陈景年病愈修养的那段时间,闲的无聊,就拿着根冰棍筷子练了这么一手,还有一手绝的是舌底藏刀片,虽然也练成了,但是他嫌弃剃须刀片不干净,又没有其他合适的家伙事可以代替,今天就没亮出来。 至于木雕则是他前世唯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后世兴起文玩核雕的时候,陈景年跟风玩了一阵,慢慢地觉得买来的核雕千篇一律,太呆板、不过瘾。 于是就在网上买了工具和橄榄核,自己学着雕了起来。 重生之后,他凭借强大的控制力和前世积累的经验,雕个物件真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只是工具实在不给力,一尊猛张飞愣是弄了一年多的时间。 “想瞎了心的李鬼子,哈哈,关二爷,想起这事儿我就能笑一年。” 李宪文擦了擦手,从怀里摸出一尊拳头大的木雕。 木雕被盘得油光水滑,紫中透亮。只见沿着经年老木的纹理雕出了张飞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颈,扎里扎撒的一副短须是根根见肉,条条透风,武器、盔甲更一应俱全。 李宪文对着木雕轻轻吹了口气,看着两条飘带上分别刻着的猛张飞,胆气豪六个小字就打心眼儿里高兴。 “五叔儿,还有这个。” 陈景年说着又从护腕里扥出一根没把的小剑来,那嘚瑟样,看得李宪文牙根直痒痒。 “飞剑啊!剑仙儿?来,您老给我飞一个看看。” 李宪文收回木雕,拿起手边的一根自行车内胎抻了得啪啪作响。 “十米之内,入木三分。” 陈景年手指连抖,小刀和小剑飞快地消失又出现。 “小刀儿拉屁股,你是准备给人开眼儿呢?” 李宪文发现车胎的威慑力不够,放下手里的废车胎,寻摸其他趁手的家伙。 “没有,五叔儿,您看啊,别人要是拿东西打我,我用这护腕一挡,是不是挺好的。” 陈景年见好就收,又低眉顺眼起来,“我主要是为了防身。” “几根火车道儿上压的大洋钉子,你拿这玩意儿防身,你是防火车头、防火车轱辘呢。” 李宪文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懒得搭理这个打小儿看着长大小子。 想着这小子从上小学开始就给他倒屎倒尿,李宪文没有再说什么,主要是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在他看来,陈景年在大病一场之后是越长越皮,但是心肠铁随陈京生和李玉兰两口子,热得能烫人。 “你也算是得继了。” 这是李满仓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想想可不真是这样吗!亲生的呗,又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斧子,斧子。” 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从胡同那边推着一辆前轱辘凝成麻花状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往过走。 “嚇,何雨水,你这是逛动物园去了吧,怎么着?被大象踩了。” 陈景年连忙跑过去,把车子接过来,拎着车把扶着何雨水,往修车铺这边走。 wap. /89/89873/19667979.html 第九章 何雨水 这姑娘和陈景年同院,是何雨柱的妹妹何雨水。 当初她们兄妹二人的情况和陈景年现在一样,也是兄妹两人相依为命。 只是何雨柱生性邋遢,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何谈照顾何雨水了。 这姑娘小时候基本就没梳过辫子,个人卫生问题都是一大妈帮着打理,等秦淮茹嫁进了四合院,何雨水才渐渐有了一个女孩该有的样子。 她年纪比陈景年小一岁,上小学的时候就被原主带着,性子和她哥一样,大大咧咧的,最在意的就是吃。 “你才被大象踩了呢,我不小心掉排水沟里了。” 何雨水说着说着就要哭,身上疼是一回事,主要是心疼这车。 要知道为了买这太自行车车,她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攒到的工业卷。 平时稀罕得恨不得扛着车子走,遇上下雨下雪的天,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擦车。 “李叔儿好。” 何雨水带着哭腔的问候,一点都不好听。 “雨水啊,摔着了吧。” 李宪文侧着脸应了一句,然后又把身子背了过去,接着说道:“让斧子扶你去卫生所看看吧。” “我没事,就是我的车,哇……” 何雨水抽嗒着鼻子才说了半句话,就开始人工降雨了。 “别哭,先去看看伤哪了,再让斧子给你看看车,修完就和新的一样了。” 李宪文耐着心思说了两句,脸上已经有些不耐了。 他受伤之后,心情特别爱烦躁,尤其见不得旁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这圈儿都裂了,肯定是平不回来了,外带儿和车胎还能用,辐条儿最少得换一半,车轴没什么事。还是等柱子哥回来再说吧。” 陈景年扫了一眼,没好意思再说风凉话,而是转头对李宪文说道:“五叔儿,我先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李宪文“嗯”了一声,陈景年到旁边的山货铺子借了一辆上货的架子车,拉着何雨水去了街道的卫生所。 何雨水家从祖上是做厨子的,真的应了那句“厨子不偷,五谷不收”的老话。 即使在闹饥荒的那几年,何雨水和她哥何雨柱都没缺过嘴儿,脸上从来都是带着油光,衣服领子的油泥能起层。 只是这丫头长了个后世的蛇精脸,鞋拔子一样尖下巴和结实的身体一点都不搭。 陈景年觉得拉她比拉车煤都沉,于是一路上各种的明褒暗损,这傻姑娘硬是没听出来,还在那傻乐呢。 …… 等到了卫生所,大夫按着何雨水的肚子,这傻姑娘又乐了。 大夫没好气地又拎了拎胳膊和腿,确定没有骨折和内伤,用酒精棉球把她胳膊和腿上的伤口清理后,抹了点紫药水。 消毒时,陈景年没防备,被晴转多云的何雨水抓了个结实。等上完药,他的胳膊也紫了一片。 “我掐的吗?” 何雨水抹掉眼泪,明知故问地说道。 “瞧您说的,您这纤纤玉手能干这糙活吗,我自个儿掐的。” 陈景年撸起袖子,看着自己的胳膊哭笑不得地回道。看着这姑娘打开手绢交了五分钱,惊讶地问道:“你家你管账啊。” “谁家不是女人管账。” 何雨水白了陈景年一眼,合上一小叠毛票,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你的恩人家就不是女人管账。” 陈景年扶着何雨水坐上架子车,打趣道。 “你家之前是李姨儿管,之后是慧玲姐管,要不是囡囡太小,就应该囡囡管。” 何雨水掰着手指头,把陈景年家里的女性挨个数了一遍。 “你、你、你的,从小就没听见你叫过哥!” 陈景年把平板车上麻绳担在肩膀上,呲了何雨水一句。 “斧子,你真的不念了啊,你成绩那么好,学校里的老师都替你可惜。大学啊,我想考还考不上呢。” 何雨水倒是不说“你”了,直接叫上了陈景年的小名。 陈景年知道这姑娘和他哥一样,一张嘴就能撅你个跟头。 他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这姑娘安慰人,那话说得跟怼人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姐说给猪喂两勺泔水,猪都能考上。” 陈景年打个镲,他不想在这事上和何雨水掰扯。 对于考学这事,陈景年是深思熟虑过的。不仅仅是他和李宪文说的那些理由,还有的就是未来的变革。 前世从父母的口中、书本上和电视机里听了、见了太多的关于那场变革的事情。 如果考大学的话,那么在他还没毕业就要面临那场变革。 说实话,陈景年不想卷入其中,同样他还要想办法让囡囡避开这场变革。 “慧玲儿姐……” 何雨水说了半截话,才回过味来,气呼呼地踢了下腿,“你是转着弯儿地骂我笨,慧玲儿姐才不会说这样的话呢。” “嘿儿!我给你当牛做马地拉着车,你倒尥上蹶子了。” 陈景年故意往土坑里走了两步,何雨水被颠得直捂屁股。 “等我告诉我哥,你欺负我。” “谁这么欺负人啊,行啊,等柱子哥回来,让他欺负欺负我,拉我走上一圈呗。” 陈景年可不怕何雨水这娇滴滴的威胁,这话吓唬吓唬许大茂、阎解成还行,学过两下子的何雨柱对他来说,也就是比正常人强点而已。 “哈哈,到时候,我再跟着坐一圈。” 何雨水觉得身上也没那么疼了,嘻嘻哈哈地又故意颠了两下。 陈景年听完这话都替何雨柱愁得慌,他这妹妹和囡囡一比,真的是可以扔了。 把何雨水直接送回家,自然又惹得三大妈大呼小叫了一通,随后从后院出来的二大妈也跟着问长问短地念叨了半天。 俩大妈说起话来,那嘴皮子完全就是超频运行,接上两根导线就能发电。 院门前,陈景年故意磨蹭了一会,等二大妈和三大妈把何雨水扶进院,他转身就溜了。 等三大妈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他的时候,陈景年早就出了胡同口了。 “还好咱机灵,否则就要给阎埠贵家扛活了。” 陈景年心底庆幸,脚下生风,一路小跑地送还了架子车。 此时,李宪文正和一个干瘦的老头在下棋。 这老头姓张,是在路边给人理发、刮脸的,每天担着一个一头沉的剃头挑子,占据了路口的另一头。 陈景年和老张头问了好,转头对李宪文说道:“五叔儿,我先回家做饭,一会过来接你。” “不用你接,你把囡囡安顿好就行。” 李宪文提马踩了个卒子,好像在万军丛中取了敌将首级一样。 “车没啦,您的车没啦。” 陈景年哼着跑调的歌,抬起何雨水的二六自行车跑了。 “斧子接班儿上工去啦,挺好。” 老张头贼兮兮地打了李宪文的车,这步好棋真是没想到,偏得啊。 “打车,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呢,毫无大将之风。” 李宪文被吃了个车,又听见上工这事,心情开始烦躁了,棋风大变。 两人下得那叫一个大开大合。 “你俩加一起正好一对臭棋篓子,兑子兑得这么欢,怎么不去弹玻璃球儿呢,那个啪儿啪儿的,更响!” 旁边山货店的年老板听见乒乓的换子声,溜达出来看热闹。 “硌着你脚儿了。” “耽误你脚儿落地了。” 杀得贼欢的两个人被无差别攻击后,立即达成同盟,共同反击道。 “嗨!棋盘可是我家的。” …… 三个人趁着下班前没几个人的时段,开始抬杠。 “斧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想用架子车去小学拉趟泥儿砖呢。” 三大妈看见陈景年抬着车进门,又开始了念经模式。 “板车是胡同口那家山货店的,您随时用随时让我三大爷去借,我把雨水的车送过去,就得准备晚饭了,到这个点儿了,我菜都没摘呢我。” 陈景年拎着自行车,心平气和地应付着,让三大妈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三两步跨到中院,把自行车往何雨水屋的窗户下一靠,粗着嗓子嚷道:“雨水,车子给你放窗户下了啊,可没锁,你勤听着点儿。” “谢谢啊,斧子,等我哥回来……” “谢什么啊,连声哥都不叫,记着,等柱子哥回来,让他拉着你和囡囡转一圈儿就行了!” 陈景年没等何雨水把话说完就打镲,惹得何雨水在里面又恼了起来。 回家洗了手,开始配菜。 “开局这么整,以后可就难了。” 陈景年先烧了少半锅开水,利用烧水的间隙片了半颗白菜,削了两个土豆。 想着昨天的熬鱼和炒菜,今天的白面馒头,他有点发愁以后伙食标准下降了,小丫头肯定得噘嘴。 得益于感官的增强,陈景年在重生后对吃萝卜白菜并没有觉得怎么苦,他能尝出食物本身的味道。 无论白菜、茄子,玉米、白面,只要食物本身没有变质,那么嚼起来都有着其自身的味道,这种味道有时候很淡,有时候很浓,回味却都很醇。 相反的是,他现在不太想吃肉。 因为缺乏调味品、运输间隔长,还限量供给食用油,猪肉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吃在嘴里发酸,真不如萝卜、白菜等蔬菜本身自带的那种清香味呢。 菜在锅里收汤,胡同里响起小孩子们的片儿汤歌。 wap. /89/89873/19667980.html 第十章 何雨柱 “……锛儿头窝窝眼儿,吃饭挑大碗儿,给他小碗儿他不要,给他大碗儿他害臊……” 放学了,一群熊孩子把整个世界变成了麻雀窝,街头巷尾立马热闹了起来。 “一年级的小豆包儿,一打一蹦高儿,二年级的小地主,一打一跳舞…..” 三年级的囡囡嘴里哼哼着就冲了进来,口罩卡在鼻子下面,跳过门槛脆声叫道:“哥,我回来了。” “洗手,等五叔儿回来咱就开饭。” 陈景年从囡囡的背上拿过书包,放到桌子上。 “今天晚上吃什么?” 囡囡闻着在厨房里的白菜味,不死心地问道。 “白菜片儿炖土豆条儿,闻到了还问。” “我想吃…….” “您老想吃龙肝儿凤髓儿仙人脑子,那也得有啊。” 兄妹之间的日常对话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几乎一字不差,连语气都不会错的。 “哎呀,哥,你忒儿讨厌了。” 囡囡扎在哥哥怀里开始撒娇。 陈景年哄了两句,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弹簧的吱呀声,搂着妹妹说道:“捡碗儿,五叔儿回来了。” 他跑出去帮着李宪文从车上下来,又把车锁好。 等陈景年从车子上搬下工具箱,李宪文已经拄着双臂,挪到垂花门的门槛处了。 陈景年迈过门槛,李宪文已经快要到正房了。 帮着李宪文简单洗了洗,他回去把菜分两碗,又给李宪文拿了两个馒头。 陈景年回到家里,囡囡拿着两个馒头,正眼睁睁地等着他开饭呢。 “吃吧,六叔儿给买的。” 陈景年拿起一个馒头,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许哥刚送来的。” 囡囡晃了晃手里的馒头,疑惑地说道。 “许大茂?” 陈景年凝眉想了一下,想起中午在食堂的事。 “这个妻管炎型的色批,两个馒头就想堵我的嘴。” 陈景年腹诽了一句,把这两个馒头放起来,从盆里拿出一个吃了蒸汽后有点皱皮的馒头,掰开。 分得了半个馒头,囡囡小小地咬了一口,随即小脸也笑成了馒头状。 陈景年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再看看妹妹的那半个馒头,感觉自己的馒头和妹妹手里的不是一个。 小家伙手里的好像不是馒头,而是包子,里面藏着一种叫幸福的馅。 “不和你换啊,我的沾上口水了。” 囡囡发现哥哥的眼光不对,把馒头转了个,向哥哥示意道。 “吃点蒜薹,这菜不能再热了。” 陈景年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伸手给囡囡夹了两根蒜薹,中间还带了一块油渣。 “哥,一会儿蒜薹儿的盘子底你刮不。” “给你留着,馋猫。” “哥,馒头吃饱了,果子就吃不下。” “果子明天吃。” “哥,明天果子能坏不。” “不能,果子那么贵,就是因为里面有糖有豆沙馅,还能放好多天,所以才用盒子装着啊。” “哥,馒头是因为放不了几天,才不用盒子装吗?” “不是,吃饭的时候最多五个问题,今儿够数了啊。” “嘁,小气巴拉滴。” 小丫头被陈景年拐带得,说话时也会时不时地蹦出两句东北方言。 陈景年嚼着白菜土豆,囡囡开始了她的吃饭秀,以在亲朋圈里出了名的“囡”式进食法,一点一点啄着馒头。 这完全超出了细嚼慢咽的境界,只见囡囡神情庄重地全身心的投入,仿佛不是在品尝,而是在感悟。 “姐明天回门,你放学就回来,别耽误了。” 陈景年看见五斗橱上的那套工作服,嘱咐道。 “那晚上我要和姐一起睡。” “姐嫁人了,明天回来看看咱,还得回去。” “哦。” 小丫头原本扬起的头又低下了,脸上的惊喜消失不见。 “斧子,斧子。” “来了。” 陈景年一听就是何雨柱的声音,起身走了出去,“柱子哥,有事啊。” 何雨柱正在屋外转圈,见到陈景年出来,弯腰拱手,恳切地说道:“斧子,今儿谢谢你啊,带着雨水去卫生所,还把她送回来。” 陈景年连忙侧身,摆手说道:“别啊,柱子哥,见外了啊,多大点事儿啊。” “斧子,咱们一个院住着,你和雨水又是上下届的同学,你也知道,打小我就带着她,就怕她磕着碰着的。你是不知道我一进院就听三大妈嗷一嗓子,说我妹摔了,我这心那直接就蹦到嗓子眼儿了。等看见车圈儿那个样,再加上那傻丫头带着一身紫药水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那把我给吓得……” 何雨柱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先拍手再拍大腿地说了一气儿,看样子是真吓坏了。 “我到底是知不知道啊!” 陈景年觉得何雨柱的话怪搞笑的,害怕何雨柱再提感谢的事,连忙把话题扯到车子上去,“车子没动,车圈儿瓢成那样,接口处都裂了,根本平不了,外带儿和车胎儿、车轴还能用,你看上哪儿给雨水再淘换个车圈儿吧。” “可不是,我让一大爷也看了,他也这么说的。可我上哪儿给她淘换去啊,斧子,你知道李师傅那儿有现成的车圈儿没,有的话我就买一个。” “我五叔儿那儿的全是旧的,而且都是杂牌儿,雨水的车子是飞鸽儿的,换了杂牌子,她再不高兴。” 陈景年不是推脱,而是知道事情肯定就是这么个结果。 之所以没动车子,就是知道何雨柱回来后,肯定去找院子的这位八级钳工易大爷。 要说这位坐着院子里头把交椅的易忠海易大爷可真不像电视剧里那么菜,易忠海在57年就评上了八级钳工,在这个时候那可是相当于国宝级的存在。 整个轧钢厂万八千人里面,一共才两名八级工,妥妥地万里挑二。 这些八级工在这个时候,在厂子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前些年就是这群八级工拿着榔头、扳手和大锉,一下下敲出了我们的第一辆红旗轿车的车身。 可以说在我们的国家还是一穷二白的时候,易忠海这些顶级技师就是一个个人型的国之重器。 对于这些人,国家也非常的重视,福利待遇和工资都是顶尖的。 易忠海比厂长挣得都多,每个月小十张的大团结,福利待遇比领导还好。 在工厂里,这些八级工都是些一言九鼎的人物,敢和厂领导拍桌子瞪眼睛的狠角色。 那些个车间主任,技术员,哪个不是这些高级技工带出来的徒子徒孙,从实际意义上讲,这八级工已经脱离了工人的层面,是被每个车间和厂子供着的匠师。 同样,易忠海在院子里也有着极高的威望。在这个院子里无论谁家有事,他都能伸手帮上一把。 无论是陈景年父亲生病时帮着寻医问药,还是当初贾东旭进厂学手艺,易忠海对院子里的每一户有困难的人家都做到了鼎力相助。 连李宪文的那辆残疾车都是易忠海拿旧自行车零件给攒的。 尤其是对何雨柱兄妹,当何雨柱的父亲带着小老婆抛弃他们兄妹,也是易忠海接济了他们兄妹。 寒冬腊月里,吃食、柴火,那一样不是从自己嘴边牙缝和身上省出来的救命东西。 易忠海对何雨柱兄妹俩来说真正可以算得上是雪中送炭,恩重于山。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性子有些混不吝的何雨柱不敢跟易忠海叫板的根本原因。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平白无故地吓我个半死,再搭上好几块钱给她修车,她还不高兴,我不高兴找谁说理去啊!不高兴、不高兴明天让她撇腿走着去……” 何雨柱越是心烦嘴就越碎,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但是调门却不敢抬高半个,生怕何雨水听见。 “柱子哥,那您去和我五叔儿说一声,看看有合适的车圈儿没。” 陈景年跟何雨柱笑着点了下头,退了一步。 这话得让何雨柱提,毕竟杂牌子的旧车圈也值几块钱,都够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得嘞,兄弟,咱什么也甭说了,事儿上见啊,你早点儿歇着吧。” 何雨柱又拱拱手,认命地往正房走去。 “这个点跟我五叔儿划价,哈哈。” 陈景年看了看天上的太白星,暗自替何雨柱祈祷五叔儿心情好,只向他展示玉面修罗的玉面那一面。 wap. /89/89873/19667981.html 第十一章 懵逼的新宣传干事 “哥,有蚊子。” 囡囡的小手在空中描了个五连发夹弯,看得陈景年眼睛都花了。 “别比划了,大小姐!你抓了那么多蚂螂儿,蚊子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本子里的小黄儿、小辣椒儿、膏药儿和大青头它们要是能活就好了。” 哥哥的话让囡囡把标本册里的蜻蜓种类按个叨咕了一遍,颇有点现用现交的感觉。 “作业写完了就去刷牙洗脸。” 陈景年见饭桌上摞着书和本子,拿起翻了翻。 不得不说,囡囡的铅笔字写得非常不错,起笔、行笔和收笔一气呵成,抑扬顿挫间又有着女孩特有清秀和婉约。 “在学校我就写完了,今儿下午最后一节是体活儿课,我没出去玩,棒梗放学的时候还想管我借作业抄呢。” 囡囡说完摘下自己的毛巾,端着煤油灯跑到了厨房里。 有一失必有一得,囡囡虽然不能像一般孩子那样见天儿地在外面疯玩,但却养成了好学的习惯,不仅算数算得又快又准,作文写得也很出彩儿。 感觉晚风有点凉,陈景年灌了一瓶热水去了正屋。 收拾了碗筷,给李宪文又续满了热水,看见桌子上摆着几张毛票。 本钱价,一点都没多要。 “周末你先去你干爸那取介绍信,然后再陪我去废品站。” 李宪文靠着炕上的木箱子,把瓶子塞到腿低下,天气冷了,他的腿疼得更厉害了,其实不只是腿,浑身的伤口,都在疼,只是腿疼得更厉害。 “我去就行了,您就甭折腾了。左右不过那点东西,有的时候能用没有,没用的一堆。” 陈景年见李宪文皱着眉,边说边放下碗筷,给李宪文按起腿来。 之前每隔两三个月,他都会和李宪文去废品站找点废弃的自行车旧零件,但这种旧件是可遇不可求的。 翻找了半天,大多都是坏掉、锈死或是变形用不了的。 “看天气吧。” “等花椒水烧好了,我就端过来。” “不泡了,一会你给我倒二钱酒。” 李宪文躺在炕上,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 陈景年这手按摩可是融汇了中医、泰式、日式和浪式,以及他干妈葛玉芹的各种手法,久经实践的集大成者。 作为一名主刀医生,葛玉芹可是最不信邪的人。对于陈景年奇迹般的康复,她始终抱着谨慎的态度。 尤其是陈景年刚重生的那两年里,葛玉芹每天下班都会跑一趟四合院,既帮着李玉兰打理家务,也会抽空给陈景年做做按摩。 葛玉芹认穴奇准,这得益于当时我国的医学大神们结合中西医技术,研究出了针刺麻醉技术。这项技术获得了世界医学界的认可,各个医院都在学习、推广。 葛玉芹本身就是她们院的技术骨干,很快就学得了这一手。 李宪文脑门见汗,拍了怕陈景年的腿,道:“斧子,你给我倒盅酒,就去歇着吧!。” 陈景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酒盅,倒上二钱泡着虎骨的药酒,双手端着递给李宪文。 等李宪文喝完躺下,他给李宪文掖好被脚,端着碗筷回到了家。 身体残破,血脉淤塞,这种痛苦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李宪文在陈景年出生前的那年冬天,曾经自杀过,只是没死成,被陈京生给拦了。 李玉兰还在的时候总是和陈景年姐弟说,你爹的命是你们五叔儿从战场上救回来的。 等陈景年大了,每天给李宪文倒完脏桶,李玉兰就会和他说要是没有你五叔儿,可就没有你了,那陈家就绝后了。 等囡囡出生后,李玉兰又对囡囡说:“咱家亏欠你五叔儿的太多,要不是为了帮衬咱们家,你五叔儿不会遭这么大的罪,没日没夜地苦熬着。” “这不是在活着,是在上刑啊。” 陈景年能理解李宪文所遭受的痛苦,可只能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洗好了碗筷和酒盅,又洗了把脸。 陈景年坐在炕上教囡囡认了几个新的生僻字,又讲解了字的含义,以及相关的典故。 囡囡拿着杨树枝在米盘上练习的时候,陈景年从抽屉底部拿出了那个小布包。 拿了几张纸票出来,剩下的纸票都被他缝进了那件女式工作服的上衣兜,随后又把男式裤子的裤脚扦了。 退下顶针,抻了抻裤腿,针脚细密,和缝纫机缝的一样。 把裤子叠好,用一本厚点的书压住裤脚放在枕头底下。 “哥,我写完了。” “洗脚吧,然后找周公老爷子聊天去。” “哥,刘墉的轿子底用八仙桌扣上,他坐哪啊!” “蹲着。我说囡囡,你这是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想想之前他还站在轿子里跟轿子走呢,躺好!” 和妹妹一起洗了脚,倒了洗脚水,陈景年拉下灯绳,又点上煤油灯。 火柴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兜里的香烟,他捏了捏上衣兜,最终还是忍住了。 囡囡胆子小,父母相继离世让这孩子不敢关灯睡觉,可是开着电灯又太亮,于是就养成了点煤油灯睡觉的习惯。 躺在炕上,蚊子声刚在耳边响起,陈景年抬手一搂,一只恼人的玩意就被攥死了。 “哥,我都躺好了。” 一个小脚丫又伸了过来。 “……刘墉坐在他那顶破轿子里,扶着八仙桌的仅剩的那条桌腿儿……,” “咯、咯、咯。” “这哪儿逗乐啊,快点睡。” “……有本起奏,无本退朝呃,臣刘墉有本……” “呼、呼……” 此消彼长,陈景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囡囡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 新的一天 陈景年到单位后,先把带来的饭盒送到锅炉房,放在了蒸箱的顶上,大饭盒里装着早上剩的白菜海带汤,小饭盒里是发糕。 这些吃的不用再蒸了,靠着蒸箱的余温就能热透。 放好饭盒后,赶到保卫处,李满仓刚给手下的队长开完会。 他扯着陈景年向手下介绍道:“这是陈景年,大家伙儿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从今儿起在咱们厂宣传处上班!” “景年、斧子……” “王叔儿,军哥……” 陈景年点头回应着,马上就被李满仓的话给说愣住了,“宣传处!不是……” 他看着那张方方正正的老脸毫无变化,猛然想起五叔那神秘的一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被这些长辈给摆了一道。 “走吧,宣传干事同志,哈哈。” 李满仓得意地摆了下手,随手敲了陈景年脑袋一下。 从保卫处出来,李满仓一边向陈景年交代宣传处的大体情况,一边往楼下走,根本不解释为什么保卫处变成了宣传处。 这时楼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彼此招呼着。 “新来的啊,好漂亮的小伙子啊。” 一个大婶挎着花布兜子打开了档案室的门。 “姨儿,您早啊。” 陈景年站直,客气地招呼着。 “景年吧,陈家的大小子,长得像他妈李玉兰……” “是我,孙姐。” 陈景年给一个盘着头的少妇让路,楼梯的缓步台又有一男一女走了上来。 “嗨!孙姐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呢。” “你俩眼珠子是出气的啊,没看穿着男式的工作服吗?” “我眼睛是出气的,也比你的绿豆儿眼强。” …… 陈景年挠挠头,跟在李满仓的后面,一路来到了办公楼的一楼。 “孙处长!” 李满仓推开宣传处的门,对着里面压着嗓子笑道:“我把人给您带来了!” “老李,你说你这一嘴大碴子味,就是再小声也没用啊。”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办公桌旁走过来,揽住了李满仓的肩膀。 “叫人啊!” 李满仓对着陈景年说了一句后,伸手掰开孙处长的手,看了看。 “没有粉笔灰!” “你之前还往我身上抹过墨水呢!” “你见天儿穿蓝色儿的工作服,给你抹点墨水那是向着你。” “你个老小子用的是墨水,黑色的、臭的、墨水!!” “你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憨货,让你沾沾文气,你还矫情上了!” “嗨!孙猴子!” 李满仓和孙处长两人越说越拧,眼看着就要撕扒上了。 “呃,孙处长,我叫陈景年,今天是来报道的。” 陈景年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两个露胳膊挽袖子,撕扯在一起的大老爷们,小声说道。 “小陈是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兵了,现在我命令你把这个老小子打出咱们宣传处。” 孙处长应付得正吃力呢,听见陈景年的话立刻来了精神,大声叫道。 他个子挺高,体格却和李满仓差了两个量级,只能左右摇摆着应付李满仓那双钢筋粗细的大手。 “就知道你个老小子不讲武德。” 李满仓趁着孙处长分神的功夫,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攥住后使劲儿地错动着对方的骨节。 “哎!嗨!碎了,碎了!” 孙处长连忙用左手去掰李满仓的手,嘴里声音都变调了。 “老孙,别忘了我和你说的啊!” 李满仓拍掉孙处长的左手,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行,行,记住了!” 孙处长连连点头,手终是被放开了。 “景年,听你孙叔的话,六叔回去了啊!” 李满仓转头看了陈景年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wap. /89/89873/19667982.html 第十二章 师傅 “景年,你六叔就是爱装大尾巴狼,我和你爸妈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照顾你啊!” 孙处长一边甩着手,一边说道。 “谢谢孙叔,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总是提起您,说您文采出众,还写得一手好粉笔字,写个板报都不用描边,稿子写得更是多次获得部里领导的赞赏。” 陈景年点头应是,嘴里的好话更是不打喯地往出冒:“我刚毕业,以后就是您的兵了,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可得多批评。” “什么对的错的,咱们爷们的关系不说这个。” 孙处长整了整衣服,拿起挂在钩子上的帽子,戴好后摆了下手,“走,我带你去放映组,你跟着咱们处放映组老刘学放电影,别看老刘岁数大了,又有老胃病和风湿,但是这放电影的手艺可一点都不潮。” 陈景年侧身让孙处长先走,出门后又把门带上,跟着走出了办公楼。 放映组离宣传科不远,在办公楼后面的厢楼。 两人还没进楼呢,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哼着小曲:“……三江口数不尽百样舟船,好春光早来到长江两岸…..” 陈景年对这段唱词非常的熟悉,前些年总听他干爸赵长顺唱来着,是出自一部名为《蝴蝶杯》的河北梆子里的经典选段。 “这老刘不摆弄放映机的时候就爱唱两句,还真别说,这味真足!” 孙处长在走廊里停了片刻,等里面的人唱完了一个小段才推门走了进去。 “处长,您大驾光临啊!” “老孙。” 两句话从屋子里传出来,陈景年听出了第一句话是许大茂说的。 “小陈,来,进来。” “哎。” 陈景年在孙处长的招呼下,连忙走了进去。 “这是新来咱们宣传处的小陈,陈景年,高中毕业,他父母也是咱们厂的,厂子把他安排在咱们放映组,老刘你带带小陈,让他给你打打下手。” 孙处长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大声介绍道。 “处长,您就放心吧,我们都是一个院的。” 许大茂的猪腰子脸笑成了一朵花,转头又对陈景年说道:“斧子,前儿看见你,你怎么不跟你许哥说呢。” “刘叔儿。” 陈景年刚向老刘行过礼,扭头苦笑道:“我听领导安排,也是才知道分到咱们宣传处来了,许哥。” “那行了,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我送您,处长!” 许大茂保持着露着八颗牙齿的笑容,上前把房门拉得大开,还双手一起做着请的手势。 陈景年缓了半步,跟在老刘后面来到走廊,把孙处长送走了。 “我去后面库房问问电线到没!” 许大茂看着孙处长出了门,扭头说了一句后,就颠儿了。 “师傅,您看有什么是我能干的。” 陈景年打蛇上棍,后撤半步,开口问道。 老刘愣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如常,开口说道:“咱们都是些和放电影挨着的活,小陈,你高中毕业,没接触过这些吧。 “没有。” “那就先从晾片开始吧,今儿天气好,你帮我把老片子晾晾。” “好。” 陈景年跟老刘边说边往屋里走,在老刘的指挥下,从柜子里拿出一摞铁盒子,打开后交给老刘。 老刘接过电影拷贝,找到片头抽出了一段,然后把拷贝挂在一个老式的放映机的一个带圆盘的支臂上,又把胶片穿过一系列的部件,并在几个齿轮上卡好。 “这是一部报废的sl产的老五四,咱们南京产的长江200就是参照它做的,这个是输片板,那个是接片版,有人叫法不太一样,但都是这么个意思……” 老刘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唱曲的时候小,动作很轻,每个步骤都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似的。 边说边介绍放映机的两个支臂,以及一些部件。 陈景年没说话,而是连连点头。 “现在是晾片,我把胶片过一遍,看看药水和胶水有没有粘到一起的地方,然后再倒回来。你记住上拷贝的时候要左手持片夹,右手持片头,影像朝下,片孔靠怀,这样放的片子才是正的……” 老刘边说边用手摇动着一个手柄,输片板上的拷贝缓缓地转动起来,经过老刘那布满老茧的手,里面的胶片也被一点点传送出来。 陈景年弯腰站了半天,发现老刘那双关节有点变形的手会不自觉地微微抖动,而胶片却丝毫不动。 他转了一个方向,才看清老刘的手指缝是虚合着的,始终和胶片保持着些许的距离。 “这是我自个儿的习惯,一半都是用眼睛看。像我这么做的话,手不能夹住胶片,那样就把胶片磨花了。 但也不能张得太开,要似合非合的,这样能察觉到一些破损的地方。真放电影的时候,这么做还能感应到胶片的温度,温度高了就要小心不要烧了片子。” 老刘姜黄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拷贝是咱们放映员的命根子,我记得培训的时候,我的老师说过,拷贝比咱们的命都值钱,我们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这一本新出来的胶片就要几千块钱,所以要求下雨天要先给拷贝打伞穿雨衣,摔了也要护住拷贝,让拷贝摔在我们的身上。” “知道了,师傅。” 陈景年能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把工作看得无比重要的使命感,却很难产生共情的心理。 也许这就是躺平的人和当代人最大的代沟吧。 又过了一会,老刘有些乏了,停了下来。 陈景年掏出烟盒,给老刘上了一支烟。 随后把烟盒又放回了衣兜,系上兜盖,掐死了蠢蠢欲动的念想。 休息了一根烟的功夫,两人又继续晾片,一说一问地悠闲地弄了一上午,才晾完四个拷贝。 柜子里还有近三十几个拷贝没有晾。 按照老刘的话来说,这些只是五个老电影的拷贝,一部电影大概得用十个拷贝,每个拷贝能放映十分钟左右。 中午下班的铃声响起,陈景年跟着老刘把饭盒从锅炉房取了回来,两人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等李满仓来找陈景年的时候,陈景年正叼着发糕,舀着冒着热气的白菜汤,吃得正欢呢。 “犟种,和你爹一个样。” 李满仓瞪了陈景年一眼,端着饭盒扭头走了。 陈景年嘿嘿一笑,边吃边和老刘说道:“师傅,我姐今天回门,我下午想请一个小时的事假,早点回家准备一下。” “这还请什么假啊,你吃完饭就回去吧,处长问起,我就说让你去发行站取胶水去了。” 老刘拿着小手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剔着牙,不以为意地说道。 “回去早了也没事,在这还能学到能耐。” 陈景年说完,端起饭盒连喝了两口菜汤。 “成啊!” 老刘吃完饭后,倒了些开水涮了涮饭盒,把水喝掉后,将饭盒往兜子里一放,然后躺在室内的长椅上眯觉。 陈景年慢悠悠地吃完饭,把饭盒刷了。 擦干手,站在老五四跟前模仿老刘的样子,练习给放映机安装拷贝,嘴里默念着操作口诀:“左手持片夹,右手持片头,影像朝下,片孔靠怀……” “斧子,别练了,没用!” 许大茂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不管不顾地嚷嚷道。 陈景年闻到这家伙身上散发着淡淡生石灰味,只用鼻子地“嗯”了一声,手却没有停下来。 “还不信许哥啊,这机器都报废了,哪天哥教你操弄那台进口的放映机,内置的放音器,比这个轻巧一大半……” 许大茂连说带比划,离陈景年又近了些。 “许哥,我师父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陈景年不漏声色地转到上风口,小声说道。 “这就叫上师父了,我还想着教你呢!” 许大茂啅了啅牙花子,假假掰掰地说道。 “嘿嘿!” 陈景年没接话,而是抿嘴一笑。 “那成,我还得去趟发行站,先走了啊!” 许大茂说完瞄了老刘一眼,拿起帆布兜子,转身出去了。 陈景年又练了几遍,坐下休息的时候发现暖壶里没水了,提起暖壶去锅炉房打了两壶开水。 下午上班铃响起,老刘从长椅上坐了起来。 出去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看见陈景年正在收拾屋子,开口说道:“都是糙爷们儿,不用拾掇。” 陈景年把垃圾扫进撮子里,抬头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师傅。” “嗯。” 老刘应了一声,走到桌子跟前,拿起搪瓷缸子倒了一杯开水,吹了两口,指着墙角的柜子说道:“那个抽屉里有盘废掉的拷贝,你没事可拿着练练手。” “谢谢师傅!我先去把垃圾倒了,回来就练。” 陈景年说完,提着撮子走了出去。 wap. /89/89873/19667983.html 第十三章 买菜 下午,老刘纠正了陈景年几个操作不太规范的动作,就让他继续摆弄那台老五四放映机,自己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出去了。 陈景年觉得这几个动作其实没什么对错,完全是个人的习惯问题。但他还是按照老刘说的,一板一眼地拿着废拷贝操作了几遍。 这时,走廊里响起“吭吭”的脚步声,陈景年放下缸子,迎了出去,对着大步流星的李满仓叫道:“六叔儿。” 李满仓端着饭盒没好气地说道:“再差还能差你一口嚼头啊,德性。” “饭菜都是昨天剩的,再不吃就坏了。” 陈景年挠挠脑袋,讪笑着说道:“六叔儿,今儿我姐回门,我想早走一会,回家收拾收拾,省得我姐夫进不来门。” “少跟我打岔,我还不知道你,不洗手不上桌的主。” 李满仓把饭盒往陈景年手里一塞,嘱咐道:“小心点,里面有汤。中午兄弟单位送的胖头鱼,傻柱熬的不错,你回家再扒拉个花生米啥的就够意思了。” “谢谢六叔儿。” 陈景年捧着饭盒,讪笑道。 “边儿去!没空搭理你个兔崽子。” 李满仓迈开大步,急三火四地颠儿了。 脚上的胶头鞋跺在地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土直往下掉。 “肉还买不买呢?” 陈景年把鱼倒进自己的饭盒里,捏了捏上衣兜里的纸票。 下班前一个小时左右,陈景年和老刘说了一声后,带着刷干净的饭盒来到保卫处。 见李满仓正坐在桌子后面看报纸,他回手带上门,凑到李满仓跟前笑着说道:“六叔儿,您们老几位是什么时候定下来让我去学放电影的啊!” “咋?我们老哥几个干点啥事还得先和您老请示请示呗。” 李满仓瞥了陈景年一眼,合上报纸不耐烦地说道。 “瞧您说的,我就是觉得和您亲,想来保卫处跟着您学两手,遇到点什么事也能跟您及时请示。” 陈景年早把这些长辈的脾气摸透了,他知道对付李满仓那就得插科打诨,甭想着跟他讲道理。 “滚蛋吧,和我学啥?拎炮弹壳子啊!” “学做人做事啊,您的级别可是我干爸他们老哥几个当中最高的,我一直以您当榜样的。” “哈!榜样?狗屁!你个小兔崽子少给老子灌迷魂药,老子可不吃你这套!” 李满仓嘴上说着不吃这套,脸上却露出掩饰不住得意。 “六叔,我这可是掏心窝的话,您爱信不信吧。” 陈景年一副受伤的模样,坐到李满仓的对面,苦着脸说道:“我寻思着跟在您跟前,犯点错误啥的,您也能给我兜着。可是您把我安排到宣传处,孙处长让我跟着刘师傅学放电影,我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还得处处陪着小心。” 李满仓放下报纸,语重心长地说道:“斧子,不是六叔不想让你来保卫处,是这地方真不适合你。你想想外勤那几伙人四处跑,内勤值班的还得倒班,这活是个人都能干,一点意思和奔头都没有。” “我知道您老几位是为了我好,谁都知道这放映员是个俏活,您为了这事没少搭人情吧……” 陈景年的话还没说完,李满仓就使劲拍了拍桌子,没好气地说道:“甭跟我整那没用的,啥人情啊,就是一句话的事,你当你六叔这些年白混的啊!你小子安心和老刘学技术,少合计那些没用的。” “那我师傅到底叫啥啊,别哪天听见谁说我师傅坏话,我还跟着傻乐呢!” 陈景年知道和李满仓可千万不能说什么客气话,意思到了就行。 “你师傅叫刘广耕,那可是真有本事的人。三级放映员,要不是年轻的时候坐下了病,说不准还能再往上升升。你小子给我小心伺候着,还有!离你们院的那个许大茂远点。” 陈景年等李满仓说完,才笑着说道:“六叔,许大茂这事您就放心吧,我五叔最烦许大茂,我们和许大茂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和你也不是一路人,赶紧滚蛋!老子看见你就烦。” 李满仓像哄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报纸。 “六叔,那我走了啊!” 陈景年走出保卫处,把帆布兜子挂在后车架左侧,一路骑到了菜站。 “姐,给我来块豆腐,再来把葱,蒜多来几头。黄瓜来两根。” 陈景年摘下口罩,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一声含糖量极高的“姐”让柜台里面那位瘦得像榆树精一样的售货员把脸上的皱纹都快笑开了。 “黄瓜是最嫩的,看见没!没磕没碰儿,顶花带刺,豆腐,姐给你掏的心儿,不带一点老边儿……” “姐,瞅您眼生啊,从前怎么没见过您呢,才来我们这片儿啊,您都什么时候当班啊,明儿,我就赶您当班的时候来……” 陈景年这好话说起来那叫一个顺溜,崭新的工作服配上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世为人,不提后世的几十年历练,单说原主,刚会坐着就是买粮买菜的主力军了。 那时候的原主又白又嫩,呆萌呆萌的。李玉兰买菜的时候把原主往柜台上一撂,谁逮住都上来掐一把。 真是一掐一兜水,纯纯地靠着出卖肉体,收获了无数品质上乘的瓜果蔬菜。 等长大后,买菜买粮的任务理所应当地落到原主的身上,除了生病的那几年,这个任务一直传续至今。 “我之前在西直门那边,才调过来没几天。” “嚇儿,您这是横跨四九城地为人民服务啊,辛苦辛苦……” “哈哈,这话让你说的,以后你来买菜的时候在队后头晃儿一眼,说话大声点儿,姐把好菜给你留着。赶明儿冬储的白菜、萝卜上市,你也提前来找姐,姐给你挑点甜心的。” “哎呦喂,打今儿起,您就是我亲姐了,我叫陈景年,小名叫小斧子。” “巧了不是,巧了不是,我也姓陈,叫陈素芝。” “我说呢!怎么就觉得您和我大姐一模一样啊,哎呦喂!不说这茬我都给忘了,今儿我大姐回门,家里等着菜下锅呢!” “回门,那你赶紧走吧。” “姐,您忙着,明儿,明儿得空再和您聊。” 陈景年交了钱和居民证,装好了菜,告别了新认的本家大姐,往肉店赶去。 到了肉店就不用这么腻了,一个笑脸配上一个手势,不用招呼,卖肉的大姐上手就是一刀子肥膘肉,利落地拿麻绳穿了递了过来。 陈景年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递上肉票和钱、接过颤巍巍的肉。 转过身,笑脸就变成了囧脸,哭笑不得地喃喃自语:“我想炒点肉丝拌豆腐啊,可这坨大肥肉,炸酱都嫌肥啊!” 把肉挂在车把上,随着车子一路颠簸的肥肉像是勾魂牌似的,拉扯着路上行人的目光。 回家前,陈景年先去和李宪文打了招呼。 李宪文看着那刀肉,嘴又撇了起来。 “五叔,您就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陈景年知道李宪文的意思,那是看不上他成天装乖卖俏。 李宪文也不说话,只是撇嘴一笑,自顾自地收拾着地上的工具。 陈景年叹了口气,知道从五叔嘴里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无奈地蹬着车子往家走。 “哎呦喂,斧子,不过了啦,这肉、这肉忒儿太肥了嘿。” 二大妈、三大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正和几个大婶指天画地地聊呢,看见陈景年立马就嚷嚷上了。 “三大妈,今儿我姐回门,家里什么都没有,想着怎么也得让我姐和姐夫见点荤腥儿,才借钱割了五两肉。” 陈景年心里有事,回来前忘了会有这么一出戏,只能顺口搪塞过去。 “值了,值了,这肉熬了油能吃三月。” 三大妈张牙舞爪地差点拍到二大妈往前伸的头上,二大妈被吓了一跳,躲闪的时候撞了旁边的大婶儿的肩膀,引起一阵慌乱。 招灾的起子—陈景年可没管那个,推着车子回到了家里。 把蒜头摆在搪瓷盘上,底下倒了点水,放在窗台上。 黄瓜、花生和葱洗净放一边控水,豆腐放在盆中备用。猪肉剔掉肉皮,分离瘦肉。 五市两的肉,瘦肉只有薄薄一层,混了点肥肉剁成馅,剩下的肥肉切成薄片,放在盘子里。 取颗白菜,掰开后舍去外边的老帮子,把剩下的白菜叶子洗净控水后每隔2-3毫米斜刀横切。 这种连刀对陈景年来说这连小儿科都算不,他前世切完的连刀茄子都能拉出几米长,晒成干后跟丝瓜络似的。 横切完,再竖着切成细条,把切好的白菜丝泡在加了盐的凉水里,泡水后白菜丝会卷曲绽开,形成好看的凤尾状。 最后切的葱花,到此,菜就算备完了。 院门口散场,三大妈的声音越来越近,和二大妈说她家老大的对象于莉有个叫于海棠的堂妹,马上就要中专毕业了,说是要进轧钢厂当广播员,容貌和身条儿都不错。 二大妈热络地探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让三大妈帮着她们家老二刘光天和于海棠撮合撮合。 陈景年出门弄了点劈柴,三大妈看了他一眼,把屁股大好生养的养字咽了回去。 抱回一捆劈柴,扒拉开灶坑下的炉灰。 用掰下来的最外层的白菜梆子包了四只麻雀埋在了灶坑里。 实际上这些老白菜帮子还是可以吃的,陈景年这样的做法在这个时代就是浪费,甚至算得上败家。 要知道灾荒才过去没两年,这时泛是能进嘴的东西都不能扔,所以城里根本就看不见养鸡、养鸭的。 郊区和农村那些养鸡鸭的,也没有几家是喂食的,都是靠着鸡鸭自己觅食的。 所以也叫溜达鸡,但它可不是自己想溜达,而是不溜达就没吃的啊。 点着报纸,烧起来的报纸引燃了细小的劈柴,小劈柴同根相煎,把大劈柴也点着了。 把一块蜂窝煤压在劈柴上,火慢慢地旺了起来。 等锅烧干,把罐子里的半袋盐倒进锅里。 待盐热之后放入花生米,开始不停地翻炒,直到食盐变黄,花生的红衣绽开,露出里面变色的花生仁,陈景年把花生盛了出来。 用笊篱把食盐过滤一下装回罐子里,花生米摆到桌子上。 刷锅、熬油,肥肉慢慢地变成猪油渣儿,这东西在东北叫油滋了。 在这个年代,猪油渣在大江南北都算得上是难得的好东西了。可干嚼,可炒菜,还可以当馅料,几乎无所不能。 盛出猪油渣儿和荤油,囡囡欢呼着飘了进来。 wap. /89/89873/19667984.html 第十四章 冉秋叶 “哥,你买肉了,真香啊!” “看着了还问,当我说话不费吐沫星子呢。去洗手去,表现好的话,给你拨点油渣儿吃。” “今儿,冉老师又表扬我了,还说让我去参加数学竞赛。我可不爱去,之前得了第一名就给发了两管儿破牙膏,那味儿忒儿难闻了,姐说拿着刷鞋都不行,为了去那个味儿,浪费了好几盆儿的水。” 囡囡是个绝对的小吃货,听到有好吃的,没到嘴之前,那小嘴是不可能闲着的。 “那是你们学校的比赛,你再问问你们冉老师,这回是哪组织的,要是区里的,肯定不能拿牙膏当奖品了。” 陈景年边说边拿碗拨出四五块油渣儿,别觉得少,这点东西足够囡囡嚼到开饭的了。 “啊!可、可是我都说不参加了” 囡囡夹起一块油渣儿,刚放进嘴里,听到哥哥的话,脸上的表情纠结在了一起。 “明儿你再问问,要是区里的比赛,名单也许还没报上去呢。” 陈景年看着妹妹一副刚捡起芝麻,就看着西瓜滚下山的表情,感到十分的好笑。 不用问,这小家伙肯定在心里心疼第一名的奖品呢。 “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 囡囡嚼着油渣儿,犯难地嘟囔着。 “囡囡、囡囡,你姐和你姐夫回来了。” 棒梗在窗外连蹦带跳地叫了两声就跑掉了。 这孩子现在可不缺嘴,两个大脸蛋子在跑的时候都能甩起来。 他爹贾东旭虽然抠门得厉害,但是对棒梗可宠得很,每当开资的时候,都偷偷地带棒梗出去吃点好吃的。 而且贾张氏还会针线活,没事帮人缝缝补补,也能挣点零花钱贴补家用,所以这个时候的贾家一点都不困难。 “囡囡,哥哥给你个任务,你现在代表咱家去迎接姐和姐夫回门!” 陈景年刚把那点肉馅倒进锅里,一时脱不开身,只得忽悠吃货妹妹出马了。 “您瞧好吧!” 囡囡捂着嘴跑了出去。 她嘴里的油渣儿正往出崩油,真要是因为话说多了,蹦出去一星半点儿的那都是罪过。 “姐、姐夫。我代表老陈家欢迎您回门儿。” 没一会,囡囡的话清楚地传到陈景年的耳朵里。 “我哥做菜呢,老师表扬我……,我哥奖励我好几块油渣儿……” “囡囡……” “囡囡真厉害,我小时候上学,老师不批评我就算是表扬了。” “姐、姐夫,你有枪吗?” “小贼儿,这就上手了嘿,谁是你姐夫,从哪儿论的啊,没大没小的。” “囡囡、棒梗。” “冉老师。” …… 陈景年觉得囡囡就是去迎下姐和姐夫,怎么这出场的演员越来越多了呢! 冉老师,冉秋叶?她来干什么? 锅里的肉卤已经好了,盛出来放在碗里。 把鱼倒进锅里,又加了些水,再拿出一半豆腐削成厚片倒进锅里。 千滚豆腐万滚鱼。 轻轻划动锅里的鱼,看看还有不少汤,陈景年从灶坑里扒拉出白菜叶子,把烤熟的麻雀夹到盘子上,又把剩下的四只扔进了灶坑。 忙完这些,陈景年才赶紧洗了洗手,往外走去。 “……囡囡对竞赛有些抗拒,我想来家里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冉秋叶推着车子,正和陈慧玲说着数学竞赛的事。 陈慧玲搂着囡囡,囡囡靠在姐姐的腰上,一声不吭地嚼着嘴里的油渣儿。 那边,赵建军正在吓唬棒梗,把棒梗堵在墙角,手放在腰上,一副要拔枪的架势。 “冉老师,真是让您费心了,比赛肯定要参加的,我妹妹肯定是怕考不好,给学校抹黑。” 陈慧玲穿着结婚时的衣服,盘着头,说起话来和声细语的,这和她的气质有点不协调。 冉秋叶仰着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眼前这位囡囡的姐姐实在是太漂亮了,容貌俊秀,气质清冽,面带笑容时露出几颗碎玉般的牙齿。 说话时字正腔圆,听得让人不自觉地就安静下来,每说一句话都让人忍不住想点头跟着附和,好像丧失了自我意识。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开家长会,冉秋叶见过陈慧玲,那个时候,陈慧玲还梳着辫子,留着刘海儿。 一个人远远地坐在班级的角落里,虽然惊艳,但是可没有近距离对视来得这么震撼。 陈慧玲的手上加了把劲,控制住扭动的妹妹,同时也发现了冉秋叶的窘态,没有再说什么。 当眼睛的余光看见正在偷笑的弟弟,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冉老师啊!” “冉老师,这是我弟弟,陈景年……” 陈慧玲刚说了一句,眼睛就又红了。 “噢……” 冉秋叶觉得今天的风好大啊,而且风向也变了,直往嘴里灌。 “您好,冉老师。” 陈景年说完微微一躬身,抬头的时候对着冉秋叶露出一口白牙。 “您好,囡囡哥哥,啊、不……” 冉秋叶涨红着脸,连摆手带摇头,“我、我是囡囡的班主任冉秋叶。” 冉秋叶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能烙饼,好在经常和家长打交道,后面这套话已经说顺嘴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这“哥哥”和姐姐差哪啊?没盘头吗?好像更白了些吧! “我们家里坐吧。” 陈慧玲抹了下眼角,展开笑容。 “不了、不了,知道囡囡能参加比赛我就放心了,我还得去别的学生那,不打扰了。” 冉秋叶连忙摆手,调过车头就骑。 “哎、哎,这谁啊,骑车不带眼睛啊……” 何雨柱刚从胡同那边拐过来,差点被冉秋叶撞个正着。 “对、对不起啊。” 冉秋叶叉着腿,扶着栽倒的车子,连连道歉。 “没、没事,我、我练过、练过摔跤。” 何雨柱穿着一件泛着油光的衣服,看见冉秋叶后,手就不知道放哪了。巡逻似的在脑袋、鼻子和嘴上走了一圈,最后插进了兜里。 “姐、姐夫。” 陈景年笑着问了声好,接着说道:“姐,锅里做着菜呢,你和姐夫先回家,我过去看看,然后把五叔儿接回来。” “小舅子!哈哈。” 赵建军说完这句话,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他中等个头,配上平白无奇的一张脸,真是进了供销社就找不着人了。 这家伙天生爱笑,笑起来还有点翻嘴唇。 陈景年和他相处了三年多,人的品质、性格是没说的,但仍然觉得姐姐嫁给这家伙有点白瞎了。 “去吧,再不去,冉老师就要劈叉了。” 陈慧玲平复了心情,转而关心起妹妹班主任的现状。 陈景年给囡囡使了个眼色,没了嚼头的小丫头立刻拉起陈慧玲和赵建军的手,往家走。 “……囡囡和棒梗的班主任?我和他们两家一个院儿啊,我叫何雨柱,在轧钢厂当厨子,手下带了好几个徒弟。” 何雨柱像喝了鸡血似的,手舞足蹈地要开屏一样拦在冉秋叶前面,也不说帮人家把车子扶起来,光顾着自我介绍了。 冉秋叶被何雨柱说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尴尬地左右看了看,正看见陈景年过来,又顺嘴又叫道:“囡囡哥哥。” 冉秋叶一厢情愿地当了两回妹妹,这脸臊得都没法看了。 “冉老师,这是我们院的柱子哥,何雨柱” 陈景年强忍着笑意,边介绍边帮冉秋叶扶住车子,转口问道:“柱子哥,您没事吧?” “没事儿,这有什么事儿,挺好啊。” 何雨柱才醒过味来,觉得有些丢份,又不知道怎么找补,说的话有点言不达意。 “何师傅是吧,很高兴认识您,刚才真是对不起,差点把您撞着,您看看伤着没,用不用去卫生所看看。” 冉秋叶总算是缓过神来了,语速不快,咬字清晰。 因为没什么口音,听起来更接近后世的普通话,显得很特别。 “没事,真没事。” “那成,我还要去别的学生家做家访,咱们有空再聊。” 冉秋叶见何雨柱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两下,也放心了,她从陈景年手中接过车把,红着脸说道:“那再见,囡、呃……” “陈景年,陈慧玲的哥哥,您叫我景年就行。” 陈景年抿嘴笑着说道。 冉秋叶的脸又红了,低头骑着自行车跑了。 “冉老师?姓冉?哪个冉啊,这姓可够少见的。” 何雨柱眼巴巴地看着胡同口,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说话连儿化音都没了。 “看什么呢!” 贾东旭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在两人身边停下。 “贾哥,刚才囡囡的班主任来家访。” 陈景年随手指了下胡同口,人随着手势往前走。 “冉秋叶,冉老师?” 贾东旭的脑袋上立刻就见了汗,脸上的灰被冲得一道一道的。 “具体的事儿让柱子哥和您说,我去接我五叔儿。” 陈景年大步流星地超过贾东旭,头也不回地说道。 “哎,我说傻柱儿,发癔症呢。” “贾哥,我和你扫听一下,冉老师……” “冉老师?我说傻柱儿你想嘛儿呢,人家父母是归国华侨儿。家里就她姐儿一个,学问甭提多好了,入校就当班主任,骑的是锰钢儿的车子,穿的呢儿子大衣,条件好着呢……” 贾东旭和他儿子的声音很像,两句话就把棒梗招了出来,搂着儿子这底气更足了,磨砂的嗓子眼说出的净是些扎心的话。 wap. /89/89873/19667985.html 第十五章 陆地神仙李宪文 胡同临街的路口。 陈景年遇见了易忠海和刘海忠,开口招呼道:“一大爷,二大爷,您二位今儿一块儿回来的。” “啊!斧子,接你五叔儿去啊。” “嗯。” 易忠海和刘海忠一前一后地应了句。 一个八级工,一个七级工,但是做派却正相反。 易忠海面带笑意,语气和善,刘海忠则板着一脸的横肉,头也不抬地用鼻子哼了声。 陈景年笑着和两人错身而过,半点没把刘海忠的脸色放在心上。 重生三年多,院子的人什么样,可比看电视剧了解的深。 有些邻居,其实就是一些个知道姓名和品性的陌生人而已。 ...... “我还用得着你接。” 李宪文不耐烦地把一条自行车内胎按在水里,只见一串细小的气泡从水里浮了起来。 陈景年上前从李宪文身旁的小盒子里拿起一根细铁丝,扎进车胎漏气的小孔中。 把内胎擦干,用锯条在小孔处磨了两下,才把铁丝拔了出来。 车胎放了气,用锉细细地锉了层毛茬,又把一截废胎锉了锉,从废胎剪下来鸽子蛋那么大一片,和车胎锉过的地方都涂匀胶水,甩了两下,然后把废胎片儿使劲地按在车胎的毛茬上。 末了儿,用锉柄擀了擀,打上气放在水里试了一圈,见粘合的地方没有漏气,陈景年起身把车胎按了进去。 这辆车的内胎已经补了好多次,几块补的地方都快摞在一起了。 把车子翻过来,立在地上。没用陈景年和李宪文言语,过来补胎的年轻人轻车熟路地往铁皮盒子里放了钱。 这个人放钱的时候,李宪文看都没看一眼,耷拉着眼皮收拾着工具。 陈景年见怪不怪地把李宪文的车子推过来,等下班的人流儿变得稀稀冷冷的,他把李宪文扶上车子,将铺在地上的毡布卷起来放进修车棚里,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遗漏才锁上了修车铺的门。 “你姐两口子回来了?” 李宪文没扶着手摇的把手,由着陈景年在后面推着车子。 “回来了,我觉得我姐盘头不好看,显老。” 陈景年在后面看着李宪文头发里窜出来的白头发,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带上了一股炫耀的意味:“五叔儿,囡囡的班主任今儿来了,想让囡囡去参加数学竞赛,您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现在狂得都没边儿了,嫌上次竞赛得的奖品不好,直接在班上把老师给撅了,她们班主任刚才是来做家长思想工作的,结果见到我姐就歇菜……” “那小机灵鬼儿是绝对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的,心眼也是忒儿多了些。” 李宪文非常喜欢囡囡,说到囡囡的事就高兴。 “小机灵鬼儿就知道吃,干吃还不长个儿。” “先长不算长,你不也是这两年才窜起来的,上小学那会儿,你和六年级的茬架,抬手才能将将够着人肋叉子和心窝子,就这样还不是把你们学校那群高年级男生打得肝儿颤。” “那也是您教的好啊,一手弹琵琶……,不行,咱爷俩儿得快点,家雀儿还在灶坑里呢。” 陈景年忽然想起没告诉姐姐麻雀的事,推着李宪文加快了速度。 “五叔儿。” “干爸。” 来到院门口,陈慧玲和赵建军带着囡囡正等在那里,一起招呼道。 “哎。” 李宪文笑着应了一声,等车停稳,从车上撑下来,一下一下地挪进了院。 陈慧玲和陈慧玲两姐妹跟在李宪文身后,赵建军却跑了过来,笑着说道:“弟,我锁车。” “至于吗!” 陈景年让出地方,从车子下搬出工具箱子。 赵建军从小就怕李宪文,本以为大了能好点,结果恰恰相反,他反而越来越怕李宪文了。 赵建军做了个苦脸,两人说笑着往院里走。 来到正房,陈慧玲刚把李宪文洗完手脸的水倒掉。 陈景年把李宪文背到家里,让他坐在家里唯一的那把靠背椅子上。 囡囡和陈景年坐在李宪文的右首,陈慧玲和赵建军坐在李宪文的左首。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熬鱼炖粉条和大豆腐满满的一小盆,放在了最中间。 “五叔儿,今儿您尝尝我带的头酒,还有一桶酒头给您送屋里去了,您留着泡药材。” 赵建军伸手拿起泡在热水里的酒壶,给李宪文倒了一盅酒。 “姐夫,我来吧。” 陈景年边说边从赵建军手里接过酒壶。 “前儿就听你爸说弄了点好东西,再问就不说了,原来是酒头啊,我说怎么神神秘秘的。” 李宪文看着陈景年给几人都倒了酒,对着唯一不能喝酒的囡囡说道:“吃吧,今儿你姐和你姐夫回门,咱们都乐呵乐呵。” “干爸,您喝两口汤,暖暖胃再喝酒。。” 陈慧玲拿起自己的碗给李宪文盛了一碗熬鱼豆腐,然后夹了一只麻雀放在李宪文的碗里,“家雀儿补气血,我给您夹一个。” 陈景年把自己的碗挪到姐姐跟前,起身去厨房又取了一个碗。 “好,好。” 李宪文眯着眼睛喝了两口鱼汤,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低头又喝了两口汤,说道:“这鱼、熬的不错、不错。” 陈景年和姐姐、姐夫对视了一眼,大家默默地喝下了盅中酒。 陈景年又给大家倒满,几人吃了两口菜。 赵建军双手端着酒盅站了起来,陈慧玲也跟着站了起来,“五叔儿,我和玲玲敬您一杯。” “坐下喝。” 李宪文和两人碰了杯,又满饮了一盅酒。 “这鱼熬得真香啊!” 赵建军装模作样地吃了一口鱼,还朝囡囡咂了咂嘴。 囡囡的注意力都在鱼上面,实在懒得搭理赵建军的挑衅,反而仰起头对着陈景年笑道:“哥,这鱼真好吃。” “是挺好吃的,这白菜也鲜亮。” 陈慧玲先吃的白菜,然后才吃了块豆腐。 “别捧了,鱼是何雨柱熬的,六叔儿从厂子的食堂给打回来的,我就放了两片儿豆腐,家雀儿是五叔儿收拾的,剩下的都是凉菜,一把盐的事儿。” 陈景年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白菜,咸淡适口、味道爽利儿,虽然没放糖,但依然有点淡淡的回甘。 他咽下白菜,举起酒盅笑着说道:“五叔儿,我敬您一杯。” “出息啦,您老不先渗会儿。” 李宪文笑骂了一句,惹得兄妹几人都笑了起来。 陈景年酒量不错,就是喝不了急酒。 吃了两口菜,他又敬了姐姐和姐夫一杯。 三杯白酒下肚,赵建军的脸就红了,傻笑着往陈慧玲旁边挪了挪,那讪眉搭眼的样子又让李宪文挖苦了两句。 囡囡眯眼看了看,继续埋头苦干。 陈景年帮着姐夫说了两句好话,被李宪文找茬罚了一杯酒。 高度的纯粮食酒在喉头、食道和胃里留下一道火线,辛辣中带着醇香和回甘。 嚼着略带咸味的花生米,酥脆喷香、滋味十足,那真是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席间,李宪文问了赵建军几句工作上的事,陈慧玲向陈景年旁敲侧击地问了囡囡这几天的反应。 作为当事人的囡囡那是一点都不傻,知道哦哥哥和姐姐在说她,于是再次拿着老师表扬她的事炫耀了一番。 李宪文是最捧场的,特意为这件小事儿提了一杯。 囡囡凑趣地跟着大家拿汤匙碰了一下,喝完汤后还装模作样地咂咂嘴,惹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映着团团围坐的一家人,热闹温馨。 在气氛的烘托下,李宪文不由得多喝了两杯,渐渐地就有些乏了。 陈景年背着他,回到了正屋。 “今儿高兴,还别说!这头酒的劲儿真大,我先歇了,你姐两口子回去的时候就不用过来和我打招呼了。” “五叔儿,我给您倒杯水放边儿上,您渴了就喝一口。” “嗯,往里点放,这李鬼子垒炕的时候也不把炕沿儿做宽点。” 李宪文习惯拿李满仓打镲,说完挪了挪枕头,“去吧,和你姐多说说话。” 陈景年放好水杯,退出去,关好房门。 …… “五叔儿睡下了?” 陈慧玲给囡囡摘着鱼刺,囡囡吃饭太慢,让她自己摘的话,鱼早就凉了。 “睡下了,让您和姐夫走的时候,不用过去了。” 陈景年擦了擦手,端起了酒杯,“姐夫,我敬您一杯,咱们慢点喝。” “瞧把你能的。” 赵建军的脸越来越红了,眼神也飘忽了,端着酒杯还没喝,倒是先笑了。 他是真不能喝酒,只要在一起吃饭,都是最先躺下的那个。 “傻样吧。” 陈慧玲笑着看了看丈夫一眼,别说陈景年,就是以她的酒量,要想灌倒赵建军也是抬抬手的事儿。 “哈哈,我可不傻。” 赵建军说完又往陈慧玲跟前挪了挪,又嘿嘿地傻乐上了。 “姐夫,听五叔儿说几个毛孩子见天儿在这附近晃悠。” 陈景年也没催促赵建军,而是找了个话题。 “最近外面越来越乱了,蹦出一些没开眼儿的嘎杂子,想去搬大闸没那手艺,想去秀款没那道行,想当顽主,任嘛儿不会,当流氓吧,见血就晕菜。” 赵建军夹着碗里的豆腐,结果夹稀碎也没吃到嘴里,语气飘忽地说道:“呲,过两天就有人教他们做人了。敢在咱五叔儿眼前儿晃悠,活拧巴了! 咱五叔儿是谁,道上有点眼力劲儿的都会尊一声陆地神仙,业障了的也得叫声地龙。” “建军,天儿不早了,你把酒喝了,咱得回了。” 陈慧玲见丈夫越说越没谱,提了一句后,带着囡囡去厨房了。 “姐夫,我怎么不知道五叔儿在道上还有诨号呢。” 陈景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些事,他只知道胡同儿这一左一右之所以这么消停,就像许大茂说的那样,是因为李宪文在这镇着。 至于为什么遍布四九城的顽主、佛爷、流氓都离这远远儿地,他就不太清楚了。 就像之前那个来修车的年轻人,就是搬大闸的佛爷。 这些小偷会把偷来的钱拿出一部分供给罩着他们的顽主,以求获得保护。 早些年,附近街边儿的顽主对李宪文又惧又敬,想方设法搭话,李宪文根本不搭理他们。 后来,这些顽主又隔三差五地派人往修车的钱盒子里放钱,每次,李宪文都让送钱的人把钱拿走。 随后,这些人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找辆自行车把车胎扎了,然后派脸生的人来李宪文这修。 修完就往钱盒子里放钱,李宪文发现钱给得多了,就让人把多余的钱拿走,只留下了工本费。 双方这么僵持好几年,这帮对方也慢慢地摸准了李宪文的意思。 那就是不许他们进这条胡同儿。 于是,这帮人真就离这条胡同儿远远的,但还是时不时地派人来修车,修完了车也不多放,就放正好的钱。 李宪文该修就修,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了这么些年。 wap. /89/89873/19667986.html 第十六章 十秒以内的男人 “弟啊,你是不知道。对啊,你是真不知道啊。我要是不进这个圈儿里,我也不知道五叔儿的小手指是怎么没的。” 赵建军喝掉剩下的酒,不用别人劝,又给自己倒了一盅。 “建军,最后一盅啊,喝完就回走。” 陈慧玲从厨房带着囡囡出来,拧了拧赵建军的耳朵。 “不喝、不喝了,今儿回家见着弟弟和妹妹不是高兴吗!” 赵建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像模像样地搭了搭手。大着舌头说道:“弟啊,你姐夫我得谢谢你,我上学的学校离得远,都靠你护着你姐,上小学三年级,你就为了你姐跟六年级的打,上初一就死磕高中生……” “姐夫,这事儿你说过了,也谢过了啊。” 陈景年站起来,从五斗橱的抽屉里取出那套女式工作服递给了陈慧玲。 “斧子,你这是干嘛。” 陈慧玲的杏核眼立了起来,沉声说道。 “姐,我给你换的,你穿着我心里高兴。” 陈景年把衣服塞进姐姐的手里,那双和他一样纤细的手上满是茧子,十个手指头有八个缠着胶布。 那是活干多了,指甲和肉都分离了。 “行,姐收着了,只此一回,下回就不行了啊。” 陈慧玲看着弟弟的眼圈见红,立马应了下来。 她和囡囡一样,就怕陈景年情绪波动,伤了身体。 但是她们根本不知道的是,此陈景年早非彼陈景年了,这眼圈可是想红就红的。 “别啊,等弟弟我发了财,您还得要啊。不要不是亏了吗。” 陈景年帮姐姐把衣服装好,主要是怕陈慧玲发现衣兜里的东西。 囡囡刚刚被姐姐拉着问了些女孩子的私密事,又给姐姐背了两篇文言文才算过关,这会正嗦啦麻雀腿呢,闻言立刻说道:“哥,姐不要,我要。” “眼大肚子小,吃不了两个枣儿。” 陈景年和陈慧玲同时说起了母亲李玉兰在世时逗弄囡囡的话,说完姐弟俩相视一笑。 “起架回宫了,娘娘。” 赵建军已经穿好了外衣,守在门边。 “斧子,囡囡,我和你姐夫走了啊,你们照顾好自己……” 陈慧玲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更咽地嘱咐了两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建军掺了媳妇儿一把,两人往外走去。 陈景年和囡囡把赵建军两口子送到胡同口儿,直到连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回来。 “哥,我长大不嫁人。” “等你长大再说。” “哥,姐夫要是欺负咱姐,你就踢他肋叉子,搥他肝儿尖。” “你跟谁学的啊。” “干妈啊,干妈说这招可狠了,凿准了,只要一下能让人歇菜。” “什么菜不菜的,有没有水果啊。干妈教你的熘肝尖,你就拿来对付她儿子啊。” “那踢迎面骨和踩脚指头吗?干爸没说踢迎面骨能怎么样?能干折吗?” “干折!还甘蔗呢,你是打算把人腿当甘蔗啊。” “是介么个讲吗?” “少说点方言,挺好个bj大妞,非弄一身土腥儿味。” “还说我,你和六叔儿学的一嘴大碴子味。” “大碴子味的单口相声爱听不。” “唉呀妈呀,那还说啥了。” 囡囡妥协了,最后还说了一句李满仓的口头禅。 陈景年被囡囡逗笑了,背起妹妹往家跑。 第二天一大早,囡囡没用叫就醒了。 陈景年熬了一锅大碴子粥,蒸了四个馒头和一些萝卜片,做了一碗豆腐酱,又把剩的麻雀切成块,烩了锅茄子干土豆块。 囡囡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饭,眼睛里酝酿着光看着哥哥给她装了一饭盒菜和一个馒头,心满意足地提着网兜,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 “入冬前,脱几块砖坯,把你屋的炕重新盘一下吧。” 李宪文摇着车子,看着渐黄的树叶,开口说道。 “前儿我把堵头的砖扣下来,把烟灰往外扒了扒,感觉今年肯定没问题,明年开春后,我找点泥儿,多脱几块泥儿砖。” 陈景年正了正脸上的口罩,接着说道:“您屋里的炉子,我也看了,火的走势很旺。” “盘炕也是门手艺,就是不评级。” “修车也算钳工吧,这么一说,我有两门手艺了,就是都不评级。” “你昨儿晚刷夜去了,撒癔症还没醒?” “您还别不信,许大茂准备结婚正收拾房子呢,出两块钱求我给他家盘个炕,我都没应。” “甭搭理那孙子,就不是个好人。” 李宪文不待见许大茂,听都不想听。 陈景年笑着摇摇头,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推着手摇车的后背,“您老可晓得我现在和他是一个科室的了。” “哈,李鬼子和我说了,他和你们宣传处的刘电影都说好了,让你拜他当师傅,跟许大茂挨不上。” 李宪文绷不住地笑了起来,看起来那是非常得意。 “哎,您要是老这么背后留一手,咱们爷们可就没法处了啊!” 陈景年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李宪文送到了修车铺,然后一溜烟儿地骑向单位。 过了道口,看见几个半大小子鬼鬼祟祟地沿着护城河往轧钢厂的方向走。 那里往前点就是铸件厂和配件厂外的空地,再往前就是轧钢厂放废料的院子。 偌大的空地上杂草丛生,堆了些废铜烂铁。 陈景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赶到轧钢厂后,先去保卫处打扫卫生。 等李满仓给交接班的人员开完早会, 陈景年拿出茶叶浇上水,倒掉头一泡儿茶,又续满了水,把茶缸放在李满仓的跟前。才说了早上的事情。 李满仓看着脸盆里的茶水直心疼,张口开骂道:“呦呵,一群小兔崽子光天化日就敢这么嘚瑟,这不是茅房里提灯笼—找死吗!” 陈景年见李满仓吆五喝六地嚷了句,就没了动静,开口问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瞧好吧,老子这回要是不把他们玩个底掉,就不叫….呃?” 李满仓本来还准备吹嘘一番,结果差点说走了嘴,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说道:“你个小兔崽子该干嘛干嘛去!” 陈景年成功把话引出来了,结果什么都没探听着。 他只好端着脸盆去水房换了水,然后又去宣传处帮着孙处长收拾了一通。 当他回到放映组的时候,屋子里还没来人。 把屋子扫了一遍,然后往砖地上掸了点水。 等老刘来了之后,他把两人的饭盒送到锅炉房,回来后,两人继续晾片。 晾了两盘之后,老刘就让他上手试试。 陈景年拿起拷贝,按照操作动作几下就将拷贝上好了,整个过程麻利得不得了。 “等会儿!” 老刘诧异地叫了一声,随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陈景年的身后,开口说道:“景年,你再来一遍。” 陈景年回头看了一眼,见老刘什么异样,就把拷贝复原后,又重新做了一遍。 老刘左右侧了侧身子,看着陈景年双手齐动,几乎是呼吸之间就把拷贝按完了,不仅大声赞叹道:“嚇儿,景年,你这两只手都能用啊!” “师傅。” 陈景年恬然一笑,侧身让开了机位。 “好啊!我这没秒表,但是可以肯定你这操作是在十秒之内做完的。” 老刘边说边走到放映机前,检查了一遍胶片在各个部件按放的情况,感慨地说道:“当初训练班结业的时候,这上片的考核,我以十一秒的成绩排在全班第一,是全班1800多人中仅有的几个优,后来速度越来越慢,可没想到老了老了还交出一个进十秒的徒弟。” “师傅,您是哪年结业啊的。” 陈景年见老刘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立刻把话题接了上去。 “50年年末,我和电影发行站的老孙都是一批的,我们在南京学的放电影,是第一批有放映证的学员。 这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我早早就进了咱们厂,后来老孙也熬出了头,不用再拉着几百斤的东西到处跑了……” 老刘伸手摸着放映机,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陈景年适时地递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的老刘谈兴更浓了。 整个上午都是在他的回忆中度过的。 陈景年拿过缸子,倒了些开水,放到老刘的手上,听这位第一代放映员述说曾经的辉煌和困苦,也终于明白他的老胃病和风湿是怎么来的。 “走,取饭去,好家伙,扯了一上午的闲篇儿。” 听见铃声响起,老刘才后知后觉地感叹了一句。 此时,他再看陈景年,脸上不知不觉地就带上了笑模样。 “师傅,您歇着,我去取饭。” 陈景年又把缸子倒满,放到了老刘的跟前。 “成啊,那麻烦你了,景年!” “瞧您说的,您可是我师傅!” 陈景年笑着端起搪瓷脸盆走出了放映组,往锅炉房赶去。 他原本是想去保卫科的,但是却被安排到宣传处、做了放映员,对此,陈景年并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他想去保卫处,说白了就是奔着李满仓去的,不用求人,又能过得轻省些,每年训练的时候还能摸到呛。 等他到了放映组,发现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每天没什么活,平时学学放电影,摆弄一下机器、检查一下拷贝,虽然摸不到呛,但是不用站岗,不用操练。 比较起来,这个工作比保卫处还轻松。 唯有一点让陈景年感到有些腻歪,那就是要和许大茂共处一室。 他对许大茂的坏印象,不仅仅是来自电视剧。 而是重生后,他发现这小子就是个色中饿鬼,只要看见好看的女的就迈不开腿,那双三角眼里满是猥琐。 之前在院子里碰见的时候,也不用多说什么,只要适当招呼一声就完事了。 现在两人在一个科室,每天见着了,再说不说地也得说上几句。 就像是昨天中午,这家伙回来的时候,满脸的嘚瑟,身上带着一股子已婚人士都知道的怪味,摆明了没干什么好事。 而且最让陈景年厌恶的是,这家伙还不知深浅的往他跟前凑合,让他说不出的膈应。 好在通过这两天的接触,陈景年发现老刘和许大茂根本不是一路人。 两人在放映组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就连最简单的招呼都不打,这说明他们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互相看不顺眼的问题,而是摆明车马地不对付了。 这让陈景年感到由衷的庆幸,他还真怕摊上一个和许大茂一样的师傅。 wap. /89/89873/19667987.html 第十七章 许大茂醉酒 锅炉房 陈景年跟在人流后面排着队,看见门卫的马金柱和蒋秀明正在取饭。 马金柱扶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土篮子,接着蒋秀明从蒸笼里取出的饭盒。 “……锅盔相的那个尖果儿,是我家后院的,盘亮儿条儿顺,可不是这小子能降得住的。” 马金柱站在蒸锅前,仰着头,像一尊房上的屋脊兽。 他口中的尖果儿指的是漂亮女孩,而长相普通的女孩子则被称为果儿。 同样,男孩也有对应的称谓----孙儿和尖孙儿。 这都不是什么好话,话里包含着调侃、戏弄的意味。 “我说他妈催着他姐出嫁呢。” “肯定是想让他姐给锅盔腾儿地方,顺便再收点彩礼。” “可饶了我吧,十月份,我光随份子钱都随拉了胯了。” “都是一个厂的,你才来几年,我在这干了半辈子了,认识的人比你多,你拉胯,我就得便血。” “你便血,甭逗了,你便血可不是随份子随的啊,是上牌桌儿撞上灾星了。随份子,你有超过五毛的时候啊。” “哎呦喂,我老家儿没的时候,也没见谁给我一张长流水啊。” “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没了多少年了,面值五毛钱的长流水是哪年出的!要是这么说,你老家儿没那会儿不得成千上万地接份子钱啊。” 马金柱被蒋秀明怼的没了声音,不知想起了什么,黑紫色的厚嘴唇欲言又止地抖了抖。 两人抬着土篮子出了锅炉房,陈景年又往前蹭了一段距离。 等到他的时候,蒸笼上已经没有几个饭盒了。 他拿着脸盆装了饭盒,回到了放映组。 李宪文中午不吃饭,陈景年饭盒里装着茄子干炖土豆,昨晚剩下的一只麻雀在囡囡的饭盒里。 麻雀和茄子土豆一起炖熟后,菜里串了一丝腥涩味。 午饭是蒸的高粱米,囡囡的是最后的一个馒头。 吃完饭,老刘继续睡觉。 陈景年把饭盒刷完,轻轻关上门,走出了放映组,拐向门卫室。 中午这会是最清闲的,基本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办业务。 快到门卫室的时候,正赶上换岗,只见蒋秀明松松垮垮地跑步、立正、敬礼,交接,把站岗的郭辉换了下来。 “景年,没歇着啊。” 郭辉一边打招呼,一边屈指在额头上抹下一层汗珠,道:“这秋老虎忒儿毒啊。” “你还是这么爱出汗啊!” 陈景年和郭辉是初中同学,说话很是随便。 “哎,这毛病烦死了!” 郭辉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就把领口解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门卫室。 “行啊,锅盔,动作做的半点不拉垮。” 王志军接过郭辉手里的步枪放到铁柜里,指着王天佐说道:“再瞧瞧你,那几步道让你跑的,整个一个扛大包的小力笨儿。” 陈景年眼馋地看着老式步呛,虽然明知道这些步呛都已经报废了,就是个样子货,但还是有种抑制不住想上去摸两把的想法。 “我是小力笨儿,你就是水三儿,咳咳……” 王天佐刚喝了口水,说话的时候呛进了气管里,喷着水反击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郭辉抹了抹脸上的水雾,叫道:“王叔儿,你这是要口吐莲花儿啊!” “锅盔,你王叔儿这是呛奶了。” 旁边马金柱咧着黑中泛紫的厚嘴唇,笑道。 “老马,你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这么把不住边呢。还你王叔儿。” 躺枪的王志军不高兴了,把嘴里的烟头往那个马金柱身上一弹。 “哎呦喂,王志军,你放屁崩火星子,差点燎了老子的头发。” “马金柱,我就不该给你儿子留半边奶!” “马矬子,看看你那大喇嘴……” …… 门房里乌烟瘴气,精神荼毒远超二手烟的危害。 陈景年看着这群开大车的老爷们儿,仿佛置身在二人转的小剧场。 “景年,你有事啊。” 郭辉打开饭盒扒了两口饭,抬头说道。 “啊,没事,就是随便逛逛。” 陈景年是来门卫看看有没有四川邮来的包裹,每年这个时候,他四叔都会给李宪文邮来一袋花椒,用来煮水泡腿的。 “没事啊,没事跟我溜达一圈啊!” 郭辉抹拭了嘴角上的饭粒,咧嘴笑道。 他这一笑,那圆脸上大大小小的一堆雀斑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得,千算万算,没算到被你抓了长工!” 陈景年苦着脸说了句笑话,跟着郭辉把报纸和信件抬到一架瘸腿的独轮车上,在厂子里走了一大圈。 在回来的路上,陈景年发现那根用来垫车脚的桌子腿很特别。 拿在手中比一般的木头要轻些,被车脚轧到的地方露出里面好看细密的纹理。 心里有了想法,他在路过锅炉房的时候找了半截的木楞子,扔在了车上。 掂量着这个桌腿,跟着郭辉回到了门卫。 王志军正在接待两名来洽谈业务的销售员,其中一人是密云的,另外一名不用看介绍信,听口音就知道是河南的。 见郭辉回来了,王志军他们在后面的杂物间又玩起了扑克。 陈景年一边和郭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掏出小刀片清理着桌子腿儿上的污垢。 木头抖落了一地的积垢,露出细密瑰丽的纹理。 站起来跺跺脚,拍掉身上不多的木屑,扫去地上的垃圾,然后洗净了手。 “松木还是樟木?木质有点软,刀走的很顺畅,应该不是松木。” 陈景年清楚地闻到手上除了肥皂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明显是木头的味道。 “这味道不错,倒是可以给大姐雕尊弥勒。” 陈景年刚产生的念头又被否定了,转而决定给大姐雕个簪子。 穿越前,陈景年不喜欢珠子之类的文玩,却酷爱脸谱手串。最初自己采毛桃儿,把皮肉去掉,阴干后,拿桃核练手,等渐渐地有了点基础和经验,就在网上买橄榄核和象牙果来雕。 他从来都没接触过木料,所以对木头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的一些奇闻异事。 而且陈景年雕东西完全是业余爱好,并不指着这东西挣钱。想起什么雕什么,有了念头就拿出随身带的刻刀和材料,随时随地搞起来。 由于身边也没有可以请教的人,开始的时候完全是凭着感觉瞎雕,因此走了不少弯路。 有一天遇到个难题,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这才想起来上网查资料、看帖子,在学了一招半式后又继续闷头苦干。 充分发挥了一不怕苦,二不怕难看的中二精神。 就这样雕了几年后,浪费来了无数草木精华。 用料由小到大,再从大到小,雕出来的东西虽然各个奇形怪状,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每个摆在桌子的成品都保留着一股独有的天然野趣。 “景年,来替把手,我去换岗。” 马金柱扔下扑克,急三火四地系上武装带,拿出枪跑了出去。 “我不会玩,就帮蒋哥闷一把。” 陈景年拿着木头,单手抓起了扑克。 “景年,你拿根楠木干什么啊。” 王德发坐在陈景年的下首,不解地问道。 “王叔儿,这是楠木啊,楠木有香味吗?” 陈景年把手里的木头,递到王德发的跟前,笑道:“您帮我??。” “是楠木,木头这块儿我熟,我老家儿就是木匠。” 王德发一边说一边又提鼻子闻了闻,然后用指甲按了下木头,见留下了一道痕迹,才肯定地说道:“没跑了,就是楠木,松木和樟木都硬,根本尅不动。” “王叔儿,楠木怎么样?” “看你用哪?楠木耐腐,还防虫,拿来做家具最好,听老人儿们常说,楠木还能治胀痛,去烦闷,还能治水肿,我打小儿闹肚子时还喝过楠木泡的水呢。” “王叔儿,什么木头是红色的啊?” “红豆杉、红檀和新的紫檀木都是红色的,紫檀木年份长了就会变成紫色,或者深紫色…..” 王德发被挠到了痒处,嘴上滴里嘟噜地说了一通,陈景年用了心,听得连连点头。 “蒋哥,赶紧来接手。” 看见刚从岗上下来的蒋秀明端着缸子走了锅来,陈景年起身让开了位置。 杂物间又热闹起来,陈景年比量了一下,拿定主意后,闭着眼睛推敲了一些细节。 这时,杂物间里传出王天佐的高呼,王德发的埋怨,很显然牌局分出了胜,。 同时,下午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陈景年起身准备回放映组。 刚拉开门,就见许大茂甩着两条腿,撑着自行车往前挪。 “斧子,介不是斧子吗,我们院的尖孙儿……” 许大茂满嘴的酒气,浑身散发着臭味。 脸上还有几道炕席的印子,肩膀上残留着一些呕吐的渣滓。 “许哥,回来了。” 陈景年抵着门,一股过堂风吹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许大茂又断片了,瞧他那个熊样,几杯猫尿就念经儿。” “今儿这傻x回来怎么没捎儿带点东西呢。” 马金柱顺着王志军的话骂了一句,又凑到窗户跟前往外瞅了瞅,在玻璃上印了个丰满的唇印。 “肚子里呢!前儿我妹夫给我们家送了点棒子面,扯闲篇儿的时候就说许大茂这孙贼儿,半个月前到他们那放电影,不给点油星儿就不开机子。” 蒋秀明啐了一口吐沫,眼瞅着许大茂把车子往门卫室的墙上一靠,一转眼就见不到人了。 “这孙子。” 陈景年连忙关上了门,暗自骂道。 “你大爷的,许大茂!” “这味儿,丫的喝粪了。” 王志军扒拉开正开骂的蒋秀明和马金柱,冲了出去。 迎面兜来一阵风,差点没把他熏个跟头。 王志军跳出半丈远,抢占了上风口,后退两步才呼出腔子里的一口闷气。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许大茂,你大爷的,你个孙贼儿到老子这砸窑来了,今儿你丫的不把这儿给老子舔干净了,老子特么跟你姓。” wap. /89/89873/19667988.html 第十八章 放映员之歌 “王哥、王哥,我擦、我肯定擦干净儿地……” 许大茂吐完之后明显清醒不少,拱手作揖地说道:“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明儿放电影地雷战,我给老几位留好位置啊。” 王志军再退两步,厌恶地蹬着许大茂道:“离老子特么的远点儿,电影?地雷战!你丫的在我们门口埋的这颗雷怎么算?” “第二排中间的座……” “座你丫的狗屁座,留着给你丫儿的傍家儿坐吧。老子现在就去我们处长那报告,你许大茂目无厂纪,工作时间喝醉酒,到处喷粪,抹黑咱们轧钢厂的脸面儿名声……” 王志军是黄白净子的脸膛儿,此时黑得和锅底一个色儿。 许大茂是彻底清醒了,想上前伸手去拉住王志军,却被王志军扬起的手吓了回来, 他赖赖唧唧地叫道:“王哥、王大爷。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儿吧,我这就擦,这就擦。” “你大爷的!许大茂,你丫儿的想毁灭证据。” 蒋秀明不知道从那翻出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站在陈景年的前面骂道。 “没啊,我没啊!” 许大茂手足无措地呆愣在原地,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恍惚间,他突然从蒋秀明和门框的缝隙里看见了陈景年,连忙叫道:“斧子!斧子!你倒是帮你许哥言语一声啊,咱们一个院住着,平时许哥可……” 听见许大茂的叫声,陈景年只好屏息侧身走了出去,站到王志军的跟前,说道:“军哥,蒋叔儿,消消气儿。我和许哥住一个院儿的,许哥平时帮了我家不少忙。 今儿给我个面子,让许哥先把这地儿收拾了,门卫这边来人往的,厂子里的人肯定清楚不是咱们保卫处这伙子人吐的,但外来的人保不准就会想歪了。 真要在领导面前提上一嘴,到时候咱们保卫处就是黄泥儿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陈景年边说边朝许大茂使了个颜色,许大茂转圈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事儿。 王志军吐了口痰,指着许大茂说道:“许大茂,今儿咱们冲景年的面子,先让你把地儿收拾了,你丫儿的去屋里拿笤帚和撮子,别的帐咱们一会儿算。” 许大茂千恩万谢地进屋去拿工具。 陈景年忍着恶心,从门卫房山头的消防架子上摘下一把铁锹,把铁锹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车绕了很远才挖了半车浮土回来。 此时,许大茂正拎着撮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看见陈景年回来,立刻放下撮子,拿着铁锹把浮土盖在呕吐物上,然后连着地皮戗起来一层。 “许哥,我去拎桶水,您把脏土卸到厂子外面吧。” 陈景年把独轮车靠在墙根上,去拿消防桶。 “谢谢啊,斧子。” 许大茂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许哥,甭谢我啊!我就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军哥和王叔他们是给我了面子,但是您还是趁这会儿想想里子的事吧。” 陈景年提着两个红漆尖底的消防桶,敲打了许大茂一句,就离开了。 许大茂栽栽愣愣地推着独轮车往外运了两趟脏土,又往里面运了些干净的浮土,垫到门卫室的门口。 陈景年把打来的水洒到门口的浮土上,飘起的尘土很快就落了下去,剩下的水倒进独轮车里,把消防锹和独轮车冲洗了一下。 陈景年拦住拿着撮子和笤帚的许大茂,问道:“您还想把撮子和笤帚送回去啊。” “啊?啊!对,不送,不送,我这就去仓库赊一套新的。” 许大茂大声地喊了一嗓子,提着包了酸浆的撮子和笤帚,颠儿了。 “军哥,蒋叔儿,王叔儿,马叔儿,” 陈景年进屋后转圈拱手,笑道:“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每次来报销医药费都麻烦老几位,今儿谢谢老几位不仅不嫌我不懂事、插了话,还给我圆了面子……” “说嘛儿呢,景年,你是你,许大茂是许大茂,你俩儿可不是一路人儿。” 王志军托了一下陈景年的手,笑道:“别看我骂的凶,心里也合计着怎么找个台阶下呢! 咱们厂谁不知道那孙贼儿可是攀了高枝儿了,我还能真因为这小子喷了点粪就把他告到领导那儿去啊。 要我说啊,你说话正在坎上,你要不说,我就得再诈他一下,然后让许大茂那两只脏爪子拽着袖子了。” “娄董事也是个棒槌,怎么就看上了许大茂这么个二五眼,吃嘛嘛不够,干嘛嘛不行。” 蒋秀明推门往外面啐了一口,回来拿起缸子喝了口水。 “许大茂他爸是读过私塾的,前面生了三个丫头,最后才有的许大茂。 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从小就惯得没人样儿了,刚上初中就学会了拍圈子,瞅见婆子就起腻,末了儿,被门帘外的顽主追着(卒瓦),这才消停了两年。” 王德发喝了口水,转头看向陈景年道:“然后他爸把他转到门帘儿里的中学去了,搬回了你们那个院儿。” “这样啊。” 陈景年应了一句,这些陈年旧事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陪着又聊了几句,起身要往出走。 这时,房门被拉开,李满仓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对着王建军说道:“军子,你下班后晚走两分钟,到我那碰个头。” 瞥见了陈景年和他手边的木棍,不由得咧嘴笑道:“斧子,来!。” “哎!” 陈景年拿着楠木棍,跟着李满仓向办公楼走去。 “咋地,你小子是良心发现了,是不是准备给老子雕关二爷了。” 李满仓挠着下巴,像三伏天儿吃了井水泡的沙瓤西瓜似的,舒坦得不得了。 “这是楠木,带香味的。” 陈景年把木头递给李满仓,接着说道:“六叔儿,您说我真要是拿带香味的楠木给您雕尊闭眼关公,您到我五叔儿那儿一亮出来,啧啧,香艳不!” “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你就嘚瑟吧,把昨儿的武装带还我。” 李满仓差点气笑了,陈景年一副东北老太太的妖叨样,再配上东北土话同样也让他感到十分的亲切。 “又没说不给您雕,这不恰巧儿淘换着这么根木头,我想给我姐和我婶子、我干妈每人雕个簪子。” 陈景年和李满仓说话是最放松的,不怕口音方面有什么纰漏。 之前别人也说过这事,陈景年就往李满仓身上推,他身边就李满仓这么一个东北人,想跑都跑不了。 “簪子!” 李满仓伸手地敲了陈景年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你就没想想你六叔,啊!我这是等得可不是一年、两年了!” “用不了,用不了两年,楠木比较软,下刀顺滑,再说簪子简单,雕得很快的。” 陈景年见李满仓的手攥成了拳头,连忙说道。 “老子不管你顺滑不顺滑,你就给老子个准信,老子要的关二爷什么时候能雕好。” “这得看我那把锯条刀了,楠木软,我现在又不用上学,一根簪子十天半月的就能雕好。 可是给您老雕关公,怎么也得是紫檀木啊,要是能找到红檀或者红豆杉,木头纹路细,自带红色儿的,那可盖了帽儿了,但是这三样木头和关老爷的性子一样硬,我那把锯条刀片儿……” 陈景年现学现卖,用王德发的话把李满仓忽悠得两眼发直。 “你小子就蔫坏吧,说一半留一半的,生拉把我胃口吊起来,说吧!你个兔崽子,武装带是白给了,你还要熊老子点啥?” 李满仓抹拭着铁青色的胡茬,认命地说道。 “锰钢刀,碳钢刀,最好是高碳钢刀。” “老子干脆给你铸个青龙偃月刀。” “几块手指这么大的钢料就行,求个车工学徒就能做出来。您老要是应了,正好这周末我和五叔儿去废品站,到时候,我给您弄块好木料。” “真就这么点事儿?” “咋!您老还想着搭我点啥么?” “我搭你个钵大的拳头怎么样!” “瞧您,都是为了给您雕关二爷,回头儿我给您画个样子,让师傅按照样子车。” “你不是犟种,你就是个滑头,早就挖好坑等着我呢吧,混蛋玩意,赶紧给我滚蛋。” 叔侄俩一路斗嘴,最后是皆大欢喜。 陈景年往放映组走去,半路上被孙处长叫去抄了篇稿子。 孙处长看着陈景年一手横平竖直的方块字直撇嘴,末了,还不死心地问陈景年作文写得怎么样。 陈景年机警地回了句“处长,我上学时作文总是不及格,全靠数学往上拽分”,孙处长张了张嘴,彻底没下文了。 如蒙大赦的陈景年连跑带跳地逃回了厢楼。 “斧子,斧子,你回来的正好,晚上我准备请门卫那班人出去搓一顿,牛街白家老字号,回民馆子,肉多实惠。” 许大茂在放映组换了身衣服,又洗了脸,人模狗样地站在放映组的门口冲着陈景年喊道。 “谢谢许哥啊!晚上您和大家伙去吧。” 陈景年笑着点了下头,接着说道:“您知道我家什么情况,囡囡还小,自个儿不敢在家待着,还有我五叔儿也需要人照应。” “这……” 许大茂挠了挠头,像是有感而发的说道:“也是难为你了,你才多大啊,就扛着老的、拉扯着小的,难啊!” “不算什么,慢慢会好起来的。” 陈景年摆了下手,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先这样,下回咱们好好喝一杯。” 许大茂说完抖了抖衣领,端着盆把水从窗口扬了出去。 “成啊,许哥。” 陈景年见许大茂放下盆要往出走,侧身让了让。 下午依然是在闲聊和晾片中度过的。 老刘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说起一些地方的风土人情,头头是道。 陈景年对这方面的事情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两人说到东北地区的一些风俗,他知道的比老刘还多,什么出马仙啊、跳大神啊、大秧歌啊,听得老刘一愣一愣的。 “师傅,这都是我六叔跟我们说的,您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小的打小不唱片儿汤歌,唱的是二人转。” 陈景年说了半天,在结束的时候随手把锅甩给了李满仓。 见老刘不信,他挑着李满仓以前总唱的二人转小帽唱了两句,听得老刘直乐。 老刘一笑,蒜头鼻子就会挺起来,显得愈发地饱满。 只是那双抱着倒满热水的缸子、关节肿胀得非常明显的手会不时地微微抖动。 两人一下午也没晾几个拷贝,水倒是费了两壶。 下班的前,老刘拿出一张手稿,笑着对陈景年说道:“瞧见没,明儿教你唱咱们放映员该唱的歌。” “我们带着人民的热望,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人民电影的新天地……” 陈景年接过这篇泛黄的手抄稿,念了起来。 老刘跟着陈景年的声音,哼了起来,听见下班铃声响起,才停下来,说道:“行啊,下班吧,明儿你抄一遍。” “好,我明儿来了就抄。” 陈景年边说边把手稿交给老刘,等老刘收拾妥当才一起往出走。 wap. /89/89873/19667989.html 第十九章 伶牙俐齿娄晓娥 陈景年骑着车子汇入了车流之中。 一路上,各式各样的声音响个不停,车铃、车镫子的支臂刮蹭着链条盒子,屁股压在车座上、老旧的弹簧发出的吱呀声。 这些声音汇集到一起,简直比火车的汽笛声还震耳朵。 快到护城河的时候,陈景年又往河边看了一眼,没看见那几个半大小子,倒是看见一只从草里窜出的兔子。 “哈,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这地见天儿地过火车,竟然还能有兔子。” 陈景年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的确是只兔子,而不是老鼠和黄鼠狼,脸上立刻绽开了花,咧嘴笑道:“这怎么话说的!” 城郊原来就有很多野兔,在原主的记忆中,还能找到老人们说他们小的时候在城边堵兔子窝,拿艾草熏兔子的故事。 还有很多老人提到过,42年小日子在市郊全军捕杀野兔的事儿。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尤其是经过******那几年,人们把草根树皮都吃了,以致近几年来很少听人说在这片见到过兔子了。 “兔子?好东西啊!红烧兔肉,卤兔头!还能给五叔儿弄个新皮板,再给囡囡缝个皮手闷子。” 几乎在一瞬间,陈景年就把兔子从头到脚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周末?周末下午,上午没时间。” 等陈景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胡同口。 先到李宪文的修车铺,推着李宪文一边和邻居、熟人一路打着招呼,一边往家走。 “干爸,哥,我作业写完了。” 囡囡听见声音,从院子里跑出来,扶着李宪文说道 李宪文和陈景年一起说好,囡囡跟着李宪文先进了院子,路上就开始了每日播报。 像是今天把橡皮借给谁了、跳格子谁赢了、棒梗又怎么淘气了,反正都是学校那点事。 陈景年听得头都大了,李宪文却一直乐呵呵地应承着。 等把李宪文安顿好,囡囡跟着陈景年出来,叫道:“哥,我要去找圆圆她们跳皮筋儿。” “戴口罩。” 陈景年把妹妹的辫子重新扎了一下,又嘱咐道:“在饭点前回来,不许在别人家吃饭。” “得嘞。” 囡囡应了一声,连蹦带跳地跑了。 陈景年进屋挂上兜子,从被子里端出一个盆来,掀开高粱杆扎成的盖帘,拉出一簇面筋来,这是他早上发上的棒子面。 撒了点面碱,揉匀后又醒发了一会。 趁着这个间隙,陈景年把昨天剩的白菜打理好。 水缸里的水已经快要见底了,陈景年点起炉火,把洗净的蒿草放进锅里,然后舀出了半桶水,再把水缸刷了一遍,舀去浑水,拿出扁担挑着水桶去巷子口的水站打水。 之前院里是有两口水井的,是那种用轱辘的老式水井,因为是苦水井,前几年巷子口建了水站,这两口井就被填了。 从水站担了四五担水,把煮过水的蒿草放进缸里。接着又给李宪文的小水缸拾掇了一遍,也加满了新打的水。 生火、起锅。 熊熊燃烧的柴火舔舐着锅底,陈景年先蒸了锅发糕。 用蒸发糕的水把已经蔫了的马齿蕨焯了一遍,然后过了遍凉水。 锅底烧干后加了点荤油,刚出锅的发糕和转变了物理状态的荤油散发不同的香气。 放入葱花,葱花微微发黄,把切成丝的白菜倒进去,翻炒几下后加入酱油和咸盐,激发出锅气,再倒里大半盆凉水。 等水微微开的时候,一边倒入搅好的棒子面糊糊一边搅动汤水,面糊散开后,再煮一会就好了。 陈景年盛出棒子面糊糊,出门正要去喊囡囡回家吃饭,就被从后院出来的娄晓娥喊住了。 “斧子,你怎么没和你许哥吃饭去啊!” 娄晓娥有点这个年代非常少见的婴儿肥,梳着流行的***头,头上别着亮晶晶的化学发夹,穿着酱紫色的烫绒小领的上衣,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自信和傲娇。 “娄姐,许哥喊我了,我这不是家里脱不开身吗。” 陈景年转过身,眼睛和娄晓娥对视了一眼后,望向了房檐上的灰色砖瓦。 “你们放映组可不怎么样,我之前还觉得放映员不错呢,可自从认识你许哥后,感觉你许哥比谁都忙,一个月下乡三四次,一次最短一两天,也不知道他是下乡啊,还是钻土匪窝子去了,有两次回来,身上还带了跳蚤……” 娄晓娥性子急,说话也快,陈景年才数了十片瓦,她都快把一辈子的事说完了。 “斧子,娥子。” 当了曹操的许大茂提着两个油纸包和一小盆花从院外走了进来。 “许……”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让刘光天给我带话儿,说今儿晚你和保卫处的人出去吃吗,斧子就在你们放映组,你怎么不让斧子给我带话呢……” 陈景年才冒出一个字,就被娄晓娥打断了,他觉得娄晓娥的舌头不是开过光,就是能结印。 许大茂的猪腰子脸挤出一道尬笑的褶子,提着东西的手扬到一半又放下了。 眼睛从陈景年的身上移到娄晓娥那,又望向地面, 陈景年望穿房脊,许大茂瞪碎青砖。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呢,说说为什么,啊!” 娄晓娥抖着婴儿肥的脸蛋,声音依然清脆的问道。 “呃,斧子那会儿出去了,我看见刘光天提前下班儿,就让他给你带个话儿。” 许大茂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娄晓娥吓了一跳,噎了一下,才谄媚地笑道:“我这不怕你累着吗,这几天你忙着收拾屋子,我要是回来吃,你不得掂仨炒俩地忙乎啊。” “德性,那你怎么回来了呢。” “哎,你不问我还给忘了嗨。” 许大茂把手里的油纸包分出一个,递了过来,道:“斧子,今儿你许哥我请客,你家里有事脱不开身,保卫处的志军又被李处长叫去开会。 大家伙儿等了一绷子,饿得不行了,就合计着改天再喝,这不,我回来的时候顺道切了两刀猪头肉,咱哥俩儿一人一条儿,看好了,这可不是折箩、洋落儿啊。” “许哥,我饭菜都做好了,这肉你和娄姐吃吧。” 陈景年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说道。 “和你许哥还见外,多少也是你许哥的一番儿心意。” 娄晓娥夺过猪头肉,上前三两步就挂到陈景年家房子立柱的钉子上,转身拉着许大茂就走了。 “娥子,你看我给你要了盆花,月季,据说开花能有这么大......” 许大茂顺势搂着娄晓娥的肩膀,娄晓娥不依地拧了两下身子,就顺从地靠了过去。 “这......” 看着两人腻乎在一块,陈景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朝着两人道了声谢。 出门到隔壁的院子把囡囡喊回来,切了一少半的猪头肉,拌了马齿蕨。 先把饭菜送到正房,给李宪文倒了半杯昨天赵建军拿来的头酒。 回到厢房,和等着自己开饭的囡囡嚼着猪头肉,啜起了棒子面糊糊。 ...... 隔天,陈景年把画了八把刻刀、四把打胚刀和两片柳叶刀的方格纸交给了李满仓。 “最大二十个宽,你让老子张回嘴就弄这几把还没牙签子大的破玩意!” 李满仓剜眉瞪眼地甩了两下那张方格纸,背着手走了。 “牙签?!恐龙啊。” 陈景年偷笑着回到放映组,看着屋子多出的几个女工,觉察出不对味儿来了。 这一大早,还没到周末放电影的时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斧子,回来了。” 许大茂咧着鲶鱼嘴招呼道。 陈景年只觉得一股浪骚气扑面而来,缓了一下才应道:“许哥。” 他走到师傅跟前,眨了眨眼睛。 结果这老头没理他,捧着缸子偷摸乐呢。 “你小名叫斧子啊,我弟儿的小名叫锁子。” 一个女工来到陈景年跟前,故作惊讶地说道。 “我哥叫榔头!” “你个不是叫二愣子吗?” “你哥才叫二愣子呢!” “我和你哥小学六年的同学,他那点事还想瞒过我。” “呦儿,这么说你就是我哥那个傍尖了!” “狗屁傍尖…...” “是啊,你自己也知道啊,就你也配个尖字!” …… 那边两个女工吵得不可开交,许大茂一会帮着,一会帮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这时,一个细高挑的女工从那两个吵起来的女工身边走过来,笑颜如花地说道:“我表弟也叫斧子!你说巧不巧。” 陈景年挨着师傅坐下来,暗自叹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道:“啊!是吗?真挺巧的,他劈柴厉害吗?” 这位女工愣了一下,眼睛呼扇了一下,笑意更胜地回答道:“厉害啊,胳膊粗的劈柴绊子,两斧子就能劈开。” 她穿着一身九成新的工作服,长相还可以,只是法令纹深了些,看起来有些显老。 “那可挺厉害,我前些年生病的时候,连根洋取灯儿都掰不断。” 陈景年佝偻着身体,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对这几个如此主动的女工没什么非分之想,但也不想得罪她们,所以只能自黑了。 “什么病啊?这么严重吗?” 高挑女工露出关切的神情,柔声问道。 而那两个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女工听见这话,也停了下来,向这边看过来。 “这个不太方便说……” 陈景年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抻长了声音。 “许大茂,你知道不。” 其中一个矮壮的女工转向许大茂,高声问道。 “这个……” 许大茂看了陈景年一眼,眼睛闪烁了一下,抿着鲶鱼嘴,故作矜持。 气氛尴尬起来,几名女工也不见了最初的热情,围着许大茂推搡了两下,在许大茂嬉笑声中离开了。 “斧子,许哥够意思不。” 许大茂一脸的猥琐,挤着猪腰子脸,向陈景年讨好道。 “许哥,我就是故意提起来的。” 陈景年咧嘴一笑,没接这个茬。 “那下回这帮娘们再问我,我可真说了啊!” 许大茂三角眼睛一睁,嚷嚷道。 “许哥,我父母去世没几年,囡囡还小,我还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陈景年语气平缓地说完,起身拿起暖壶,给老刘倒满了水,拿着两只空了的暖壶出去了。 放映组一片寂静,走廊里留下一串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许大茂,景年是我徒弟,你要是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我可饶不了你。” 刘广耕重重顿了下搪瓷缸子,语气不善地说道。 “刘师傅,没人说您徒弟,我们一个院的,现在又都在放映组,我帮他还帮不过来呢!” 许大茂抹了抹长长的鬓角,站起来不耐烦地说道。 “你知道就好。” 刘广耕把杯子里的水泼在地上,水冒着热气向两旁润散开来,像一道正在扩散的裂隙。 许大茂抖了抖衣服,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wap. /89/89873/19667990.html 第二十章 唇珠、亲情 陈景年觉得卫玠应该不是被看死的,而是被烦死的。 这话他没敢和任何人说,因为他怕别人啐他一脸。 从这天开始,每到中午吃完饭或是快要下班的时间,总会有三五成群的女工来放映组,甚至还有带着外厂女工来的。 各种莫名其妙的事由使得陈景年不堪其扰,最后他一到这两个时间点就躲出去。 或是门卫室,或是保卫处。 慢慢地,门卫室这个窝点也被女工们发现了,她们随之转移了阵地。 群芳毕至,门卫室的锅盔和马金柱为此很是兴奋了两天。 可是这两人既没陈景年的样貌,又没许大茂那么会撩。 拍马屁还总是拍到马蹄子上去,惹得这些女工对两人奉上了无数精彩绝伦的表情包和各式各样的白眼。 不用站岗的马金柱甚至为此差点抑郁了,看向陈景年的眼睛红红的,配上白眼球上的两块暗黄色黄斑瘤,好像要开启写轮眼似的。 陈景年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像中了月读之术似的。 汗毛倒立,冷汗直流。 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景年第一次做了一个无比恐怖的噩梦。 他一会梦到马金柱变成了向他扔菜刀的锯腿蒙多,一会又变成了伸出长舌头把他卷进肚子里的塔姆。 ...... 周六早上,顶着黑眼圈的陈景年给李满仓擦桌子的时候,有气无力地问道:“六叔儿,您老人家和铸件厂、配件厂的领导熟不。” “咋,啥事啊?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李满仓吹着缸子里的高碎,不耐烦地说道:“想让我求人给你铸把冷艳锯啊,还是方天画戟啊,擂鼓瓮金锤你要不要,啊!” “您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就想让您老和他们厂的领导知会儿一声,让他们厂的女工别来咱们厂找我了呗,咱们厂的女工我都招架不过来,这又是要画报,又是问电影台词的。” 陈景年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嘴,道:“您瞧瞧,我这嘴都磨出唇珠来了。” “唇珠?老子看你是蠢猪吧!你当你是谁啊,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 李满仓先倨后恭地说道,老脸像蒸过头的大碱馒头,都要乐开花了。 “得,您就偷着乐吧,我算看出来了,您就不是我六叔儿,我也不说什么了,问就问呗!看两眼就看两眼呗!我回去就写张纸贴门上,我收费!看一眼一分儿,回一个字一毛。” 陈景年使劲儿地搓着抹布,反正过了今天就是周末了,晚上就能把衣服洗了。 “收费?哈哈!一毛钱一个字。哈哈哈!那你成、成啥了!” 李满仓乐得不行,差点把“半开门”给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我回去了,六叔儿,您老慢慢乐,祝您笑口常开,步步高升。” 陈景年把抹布晾在盆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小兔崽子,别当老子听不出来啊,老子早就不想升了,老子不懂技术,又没文化,早就升到头了。” 李满仓啐了一口茶叶沫子,笑得更大声了,抹拭着脖子上的胡子茬,接着笑道:“你下班前来一趟,那几根牙签儿下午就能车好了,我还给你弄了把菜刀、刨了个大勺,我一会儿去厂办开个条子,你下班一起带回去。” “哎呦喂,六叔儿,您老这是不见兔、不是,您老、您老让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陈景年的脸瞬间就绽放了,眼睛闪着光,笑着说道:“我给您再雕匹马、黄骠马! 座下马,名黄膘,踏山梁,如平道,日行五百任逍遥,亚赛云龙入九霄……” “哎,你给我等会,啥黄骠马啊,关二爷不应该骑赤兔马吗?” 李满仓三步并做两步抓住了开门要跑的陈景年,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你不给老子说清楚了,就别想溜。” “六叔儿,我寻思了,您说我给您雕了关二爷,我在我五叔儿那怎么交代,再说了,您老拿着了关二爷,真能抹开脸和我五叔儿显摆啊!” 陈景年一根一根地掰开李满仓的老虎爪子,讨好地说道:“而且供奉关二爷的太多了,没新意。 您看啊!同样是二爷,同样的忠肝义胆,同样的武功盖世,秦琼、秦二爷可就不一样了,在史书里秦琼可是更厉害点。 我这不是蒙您,有书云:金装锏挂鞍桥,上阵临敌锏法妙,晃三晃,摇三摇,兵见愁,将见跑,五虎上将命难逃呃!” “别跟老子耍花腔,秦琼?” 李满仓敲了陈景年一下,摸着胡子茬想了想,点头说道:“不是不行,但是说准了,你给老子雕个骑马的秦琼。” “您瞧好吧!六叔儿!” 陈景年嬉皮笑脸地打了个立正,又被敲了下头,才算逃出了魔掌。 下午过半,急不可耐的陈景年借着尿遁跑到了保卫处。 “放袋子里了,还搭你一块油石,锰钢的家伙事儿韧性够,就是磨不太锋利,钝了你就自个儿磨磨。” 李满仓把出门条儿递给陈景年,指着门口的一个麻袋说道。 “谢六叔儿,正月就让您老怀里揣上啊!” 陈景年接过纸条儿,拎起麻袋,敬礼带弯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哎,我说,你小子不说是新年吗?咋又变卦了!” “这不多了个黄骠马吗!您不能让秦二爷骑匹光屁股马吧!马槊、鞍子、缰绳,再给您搭副弓箭,这不都得功夫啊。” 陈景年见李满仓没吱声,赶紧拎包颠儿了。 回到放映组,刘广耕正在收拾洗澡的东西。 今天厂子里的大浴池开放,刚才两人商量着一起去洗洗。 拿着东西来到浴池,水泥抹的大池子热气蒸腾,一个个夹枪带棒的大老爷们泡得浑身通红,肆无忌惮地开着荤腔。 深知养生之道的陈景年没去热水池子,而是拿着一个都快瘪成瓢的铁盆接了热水浇在身上。 待冒出一层汗珠,裹上毛巾给自己薄薄地蜕了一层皮。 等陈景年洗完,刘广耕泡得正舒坦呢,摆手让他先回去,转头又眯上了眼睛。 陈景年没回放映组,在门卫和郭辉聊了一会,就下班了。 路上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啊,可是这股兴奋劲儿刚到家就被打击了。 也不知道李宪文从哪听说了女工的事儿,反正陈景年是第一次看见李宪文笑成那个样子。 陈景年郁闷地收拾了碗筷,不爽的心情在看见那套家伙事儿的时候就彻底消散了。 晚上洗完衣服,把菜刀和刻刀都开了刃。 睡觉的时候还给囡囡多讲了两段小笑话,结果他们兄妹俩都兴奋得差点失眠。 ...... 周末,阴天。 天空中飘起了牛毛细雨,早早就起来的陈景年把挂在前廊里的衣服收到屋里。 吃完饭,陈景年没让李宪文出门,嘱咐囡囡陪着她干爸。 他自己带上口罩、背着帆布兜子穿上雨衣,跨上车子往朝阳门骑去。 等到了赵长顺家的胡同,雨变得又急又大。 敲了两下门,葛玉芹头上扎着帕子打开门,见是陈景年连忙把他让了进去。 “这天儿不在家猫儿着,不吝央子地出来干嘛儿呢。” 葛玉芹扯下帕子给陈景年擦去脸上的雨水,末了儿,还给他带了下鼻子。 “干妈,我都多大了,您还给我擤鼻涕。” 陈景年弯着腰,等葛玉芹一套儿下来,才站直了身体。 “小斧子,多大了我也是你妈,擤鼻涕,我还……” “你还,你还什么啊,麻利儿地让小斧子进来。” 赵长顺穿着在部队时发的军衬,递过一个玻璃杯,努了下嘴:“给倒点烫嘴的。” 他是陈景年的父辈中岁数最大的,在世的这老几位中,他头发白得也最多。 他和葛玉芹都是烈士遗孤,赵长顺打小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学百家话。 说话南腔北调,东西合璧,一句话儿能说出万里路,自成一派,非常的有意思。 而且多才多艺,说啦弹唱样样俱佳,狮鼻阔口能唱东北小帽儿,也能吼陕北的民歌儿,能操闽南腔说吴侬软语。也能拉二胡、能吹口琴,不仅军号能吹得人气血轩昂、血脉偾张,一手毛笔字也写得潇洒隽逸。 除此之外,赵建军为人机灵,听音辨味,极具眼色。 “小斧子,你别急着走啊,你姐去图书馆了,你姐夫下午值完班再接你姐一道儿过来。你先陪你干爸聊会儿,干妈去拾掇拾掇菜,中午给你做点好的。” 葛玉芹给赵建军倒了水,又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大半杯热水,吹了吹才放到陈景年的手里。 陈景年伸着双手虚擎着,直到玻璃杯放稳,才说道:“干妈,我是来给我五叔儿取介绍信的,我五叔儿的修车铺子眼瞅着就要断货了,明儿个,明儿个我专门来陪您和我干爸聊天。” “这孩子,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你五叔儿还敢跟我拔谱儿啊。” 葛玉芹相貌平平,是陆军总院的主刀大夫,说话办事嘁哧咔嚓,从不拖泥带水。 之前李宪文的腿伤复发,断肢溃烂,就是葛玉芹拿泡过药的纱布塞进那烂透腔的腿里,洗骨疗毒、抑制住了炎症的恶化,这才保住了李宪文一命。 可是李宪文因为体质问题,又在之前的手术中持续注射了大量的麻药,身体产生了抗药性,以致麻药的效果甚微。 那次治疗是赵长顺他们哥几个用皮带捆住李宪文进行的,从哪之后,陆地神仙李宪文看见葛玉芹就打寒颤。 “您可是我妈,没您这么欺负人的。我五叔儿啥样您还不知道,小时候我哪次找您撑腰,最后不是在我五叔儿那儿落个更惨的下场。” 陈景年拄着茶几就曲腿,跪拜这招是原主打小儿练就的必杀技,陈景年、赵建军和李狗子都会这套。 至于效果嘛,各有千秋。 “哎,我这个暴儿脾气。” 葛玉芹提着陈景年的耳朵就往上薅,不停地数落道:“你就不学好吧,也不知道你们这帮混小子打小儿跟那个傻帽儿学的,就会搁我这耍幺蛾子。” “干妈,妈,甭薅了。” 陈景年栽楞着膀子,顺着葛玉芹的手劲儿往上走,嘴里哀求着:“您儿子现在可是轧钢厂的卫玠、卫叔宝,您把我耳朵薅掉了,那得伤轧钢厂、铸件厂、水暖厂、配件厂,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心呐!” “你就跟我在这白话吧。” 葛玉芹松开了手,现在不比从前,岁数大了,陈景年也高了,即便从来就没使过劲儿,但手举得时间长了也酸。 “干妈,我哪敢啊!借我俩胆儿也不敢和您睁眼说瞎话儿啊。” 陈景年揉了揉耳朵,把这两天在厂子里的事儿说了一遍。 而且还专挑这几天里几个长相磕碜的女工学,将一些好笑的话捏合在一起,这把赵长顺和葛玉芹两口子给逗的。 没等陈景年说完,葛玉芹就笑得坐到了地上,陈景年把她扶起来,她又捧着陈景年的脸揣摸了两下。 赵长顺开始的时候还想点根烟,结果手哆嗦了半天,愣是没划着火柴。 “你啊,就能糊弄我们几个老的。” 赵长顺放下了香烟,摆弄着手里的火柴轻声说道。 “斧子,别听你干爸的,干妈就稀罕你。” 葛玉芹白了赵长顺一眼,转眼又在陈景年的头上抹拭了两下。 陈景年本来就是当乐子讲的,看见老两位高兴,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wap. /89/89873/19667991.html 第二十一章 本性难移 陈景年前世今生都没什么大志向,觉得日子平平淡淡的挺好的。 重生前,媳妇总说他不上进,他不否认这个事。 但是什么叫上进?!房子、钱、车样样不缺,还非要事事和别人比。 要是找准一个目标当参照物也行,但不能转着圈比吧。 不比就是不上进,而且有点争执就拿这种模棱两可的问题说事。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两人都觉得烦了,就自然而然地分开了。 结果陈景年又恢复了自由之身,躺得更惬意了。 这样不争不抢的陈景年在在很多人眼里,简直傻到家了。 但陈景年倒不觉得自己傻,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从小到大他不占别人的便宜,也没吃过什么亏。 他觉得自己就是懒,还把这种懒归咎于是后天备受打击才形成的。 因为他见过那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妖孽,也曾和一个闭眼睛听课,听舒服了张口就唱、每次数理化考试都是满分、被大家称为科学怪人的家伙当了半年的同桌。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些非人类差得太远了。 当进入大学这个小社会后,陈景年发现他不仅没有安邦鼎世之才,更不具备驰骋商场,尔虞我诈的资质。 所以,在毕业后,他才老老实实地服从分配,选择了一条自己觉得幸福的路,而不是去当别人路上的一粒石子。 在重生前,刚过而立之年的陈景年曾经对自己的小半辈子做过一次总结。 总结的结论就是:懒是不可能改得掉了,已经印在了灵魂里。 等重生后,在全国人民都穷的年代,没有什么大志向的陈景年,反而更安于粗茶淡饭了。 在他的想法里,只要给囡囡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只要照顾五叔儿颐养天年,只要姐姐过得幸福,只要不给这些浓于血的亲长多添一丝一毫的麻烦,那就非常完美了。 …… “你五叔儿这两天怎么样?” 赵长顺看着陈景年的身形神态,觉得这个曾经吓得人魂飞魄散的孩子真是越长越结实了。 他现在每次见到陈景年,都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声音不由得又大了几分:“对了,天冷了,你先别急着去买煤球,我淘换了点硬煤的煤票,还没送过来。到时候咱们几家把硬煤分了,你再少备点煤球就够用了。” “得嘞,干爸。我五叔儿那边您就放心吧!” 陈景年趁着葛玉芹去拾掇菜,坐到了赵长顺的跟前小声说道:“干爸,您还是把介绍信给我吧。就我五叔儿那脾气儿,今儿我要是不去,明儿他肯定自个儿就去了。 这点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真要是让我五叔儿受了潮气、着了凉儿,到时候大家都跟着揪心。” “我也知道拦不住你,介绍信是可以给你,但你得加件你姐夫的衣服,另外啊,你小子下回就不能换个法子忽悠你干妈,看了十多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赵长顺仿佛从陈景年的神态举止中看见了二弟陈京生的影子,他摇了摇头从茶几下的铁盒子里拿出一张纸。 多好的人啊,苦熬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熬过来呢!不仅自己没熬过来,还熬空了媳妇,也差点坏了这陈家的血脉。 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了下眼睛,赵长顺怎么瞧都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棒小伙子,会是那个让妻子在一天内心伤昏厥了两次的孩子。 他记得葛玉芹当时是咬着嘴唇填的病危医嘱,填完那份医嘱,葛玉芹瘫坐在楼梯上嚎啕大哭,挂号本上喷了数不清的血点子。 肺炎、高烧,连着抽了两天两宿,最后身子都擦完了,却被他姐姐给打醒了。 随后三天下地,五天出院,别说旁人,就是这些亲眼看着的家属、亲戚都不敢相信当时的那个场景。 “干爸,我干妈的手那是拿手术刀的,她薅我耳朵还好点,最起码这手落到了实处。您知道什么是最吓人的吗!就是我干妈拿手指头比划的时候,那手随时可能落下来又没落下来,看得我肝儿颤。” 陈景年说的是原主小时候的感觉,现在切切实实融合他脑海中的记忆。 自从看过葛玉芹满手鲜血地从手术室出来,原主的记忆中就埋下一颗种子,那就是干妈太吓人,宁可惹恼了亲妈,也不能得罪干妈啊! “你怎么和你五叔儿一个样儿呢。” 张建军屈指虚点了点陈景年,好笑地说道。 “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找干妈,在走廊里正遇见干妈从手术室里从来,双手往下滴着血,盘子托着……” 陈景年龇牙咧嘴地说到一半,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哈?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事,你个小犟种也有怕的啊!” 赵长顺拍了拍陈景年的大腿,又搓了两下他的头。 心中的悸动莫名地平静下来,陈景年讪笑着把介绍信揣进了衬衣的兜里。 “去吧,等放假了你就带囡囡过来,甭管你五叔儿,给他留口饭就行,他啊!” 赵长顺边说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了一件黄秋衣让陈景年套在里面,又从茶几下的铁盒子里拿出一盒没拆封的大前门,揣到了陈景年的兜里,语重心长地说道:“上工了,就是大人了,遇人递支烟,多少是个人情。 我和你干妈有空就去看你们,工作上的事和你六叔儿多唠唠,你当你六叔儿鬼子六的外号是白叫的。” “哎,我这个暴儿脾气哈,我说赵长顺,你是没睡好魇着了!我和我儿子说得好好的,怎么转个身的功夫,你就把我儿子往外撵呢。” 葛玉芹掐着一把芹菜走过来了,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划过。 陈景年穿上雨靴、拎起兜子就跑出了门,末了,还把赵长顺给卖了:“干妈,您找我干爸算账吧。” 赵长顺圾拉着鞋,走到门口,看着在细雨中骑车而去的背影,笑骂道:“这臭小子,一嘴大碴子味,老五说的真对,跟鬼子六学不出来什么好。” “你当你说的标准呢,南腔北调的,还不如我儿子说的好呢!再说了,我儿子就是不言语,光往哪一站,那小闺女就得乌泱乌泱的,像你!长了个吞人的嘴儿,说话还没我动静儿大呢!” 葛玉芹也走了过来,探出身子往外望去,结果连陈景年的影子都没见着,不高兴地用胳膊肘怼了赵长顺一下,疼得赵长顺直咧嘴。 “老五教这帮孩子弹琵琶,你就教他们熘肝尖儿,然后这帮大的一股脑儿地把这些招都教给了囡囡,囡囡那个小机灵儿,鬼精鬼精的,长大指不定把对象欺负成什么样呢。” 赵长顺揉着软肋,边说边往屋里走。 “总比被欺负强。” 葛玉芹带上门,掐着芹菜叶,柔声说道:“囡囡是女孩,体质还不比玲玲,一说一笑像个瓷娃娃,让人觉得软就会挨欺负,所以更得学两手。” “你就教吧,你就是个医生,你要是个杀猪的,嘿嘿!” 赵长顺坐回了椅子上,端起杯子,又递了过来,道:“给我再倒点水。” “哎,我这个暴儿脾气,暖壶离你半步远,刚才孩子在呢,我不愿意和你一般见识,怎么着,咱俩茬一架。” 葛玉芹放下手里的芹菜,活动着双手的手指。 “我自个儿倒,这总行了吧。” 赵长顺作了个揖,起身往柜子前走去。 “你当人怎么回事儿呢,我和你说,上了手术台儿,人和猪没两样儿。” 葛玉芹边说边捡起了芹菜,另一只手在空中“唰唰”地比划了两下,收手时做了一个上提的动作,两个手指最后还灵巧地做了一个打结的动作。 别看赵长顺在战场奋勇向前,现在想起陈景年刚刚说的话,再联想起当初按着李宪文,给李宪文洗骨的场景,他脑门上也见了汗。 wap. /89/89873/19667992.html 第二十二章 废品站 陈景年骑着车赶到废品站的时候,雨停了。 废品站管事的是一个姓孟的中年大叔,有点龅牙,一对招风耳,很瘦,两只眼睛黄中带亮,看起来贼精贼精的。 “孟叔儿,又来麻烦您老。” 陈景年侧身站在上风口,把盖着东城分局和交道口街道办事处公章的介绍信递给了出去。 “不叫事儿。” 孟管事绷着青筋的手指熏得焦黄,说话的时候带出一股浓重的烟焦油味。 一嘴的黄色牙石在说话时金灿灿的:“这儿你门清儿,你自个儿拾掇去吧,我得找点东西把漏雨的地方遮上。” “得嘞,您忙。” 陈景年笑着应了声,转身往里走去。 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木头棚子,和斗篷差不多,四处透风,风大点,雨水就潲进来了。 即便这样也吹不散扑鼻而来的、陈旧发霉的气味。 越过汪洋纸海,绕过瓶瓶罐罐的高山,陈景年从兜里又掏出两个口罩戴好。 再往前味道更重,另一边的院子里堆放着各种骨头和鸡鸭鹅毛,那味儿,呃…… 这个时候的废品站回收骨头,是用来做饲料什么的。 三层口罩加上两个纸团都挡不住这味。 再往前,空气立刻清新了不少。 这里堆着的都是些塑料制品,这个时候都叫化学xx,比如化学凉鞋、化学篮子、化学发卡什么的。 最里面才是最值钱的废铜烂铁。 大件小件、或铜或铁地分成好几堆,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些简陋的电路板,这些东西的个别零件是能提炼出金子来的。 陈景年从兜子里拿出麻袋和手套,在一座小山里翻找着能再次利用的自行车零件。 甭想着占便宜,就凭门口那位姓孟的管事,任谁来都不能多拿走一丝东西。 术业有专功,是铜是铁,是铝是锡,人家只要一搭眼就能分辨出来。 搭搭手就知道几斤几两,半钱都不会差的。 一截上了锈的车链子、一把没脱扣的辐条和两个带着牙盘的车轴、三根车闸管,几块刹车皮子,满是锈点的、还有点瓢的车圈,以及几根车座的弹簧,这就是陈景年弯腰忙乎了快两个小时的成果。 “叔儿,您老给指个道儿,看看有没有红檀和红豆杉的废木头呗。” 陈景年把装着那些零件的麻袋放到一边,给孟管事递上一颗烟,笑着说道。 “哎呦喂,感情,我说景年,这是要动刀啊!” 姓孟的管事忙不迭地接过香烟别在耳朵上,见陈景年点头,扯着嗓子说道:“谁这么大面儿啊。景年,你是不知道啊,你五叔儿怀里的那尊猛儿张把我们这些看过眼儿的馋成什么样了。” 陈景年笑了笑,挠了挠脑袋,说道:“叔儿,您是知道的,我爸的命是我五叔儿救的,这些年我五叔儿又帮衬了我们家多少。那尊猛儿张就是我一点心意,哄他老人家开心的。” “甭啊!我可是听你五叔儿说了,那尊摆件你硬是抠啄了一年多才成的。那精气神儿,那吓死人的眼神儿。 而且你和你姐打小儿就伺候他,那不是感情!你这一刀刀的是心意,也是情分! 你五叔儿还说了,那猛儿张的眼睛和袍带上的红点子都是你的指尖血染的,就这、就这、光听着我这心都没着没落儿的。” “您老还知道这,其实没那么邪乎。” “嘿嘿,景年,按说我们这是摆开八仙桌儿,接待十六方儿,你和你六叔儿都是老照顾主儿,我这……” “叔儿,怎么啦?您看您和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陈景年的手在雨衣里弹了弹,递烟陪聊图的是什么,不就等着这管事的下面这句话吗。 “哈哈,景年,那我这当叔儿的可老着脸和你说个事啊。” 孟管事缓了缓,见陈景年目光清澈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景年,你看看你能抽空也帮我抠啄个物件啊。不大啊,不用大啊。” “这个、孟叔儿……” 陈景年有点犹豫,等那边吸气见重才二意思思地说道:“孟叔儿,您老是知道的,我给我五叔儿雕的那尊猛儿张,抠挖了一年多,您老要是也要个猛儿张……” 孟管事的脸色在陈景年迟疑的那会儿就有点不好看了,听他说到这,连忙摆手道:“不能够,不能够啊!我那敢和地、地神仙把持一样的物件,我那是魔怔了吧。” “叔儿啊!” 陈景年像是放下了千金重担似的嘘了口气,拍着手说道:“我的叔儿啊,您老杀人不动刀啊,这气喘的,要了命了!成,只要不要猛儿张、不对啊,您老不是要闭眼关公吧。还是秦琼?” 陈景年控制着脸上的肌肉,小表情拿捏得差点没把孟管事撩拨出心脏病来。 “嘛儿闭眼关公啊!嘛儿秦琼啊!貔貅,我就想要个貔貅。” 孟管事的话是吼出来的,一股浓烈的烟焦油子味差点没把陈景年熏死,比隔院的骨头堆味儿都大。 “叔儿,咱爷俩儿是淋着了吧,您老早说啊,貔貅,行,就貔貅。” 陈景年边说边抬头让过了这生物武器的攻击范围,像是找漏点似的瞅了瞅,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和您透个底儿,我要找木料是为了给我六叔儿雕个秦琼、秦叔宝。 您是不知道啊,我六叔儿和我说了好几年了,我都没应,现在没地跑了,我进厂落到我六叔儿手里了,这才几天啊,时不时地敲打我,敲了我一脑袋包。” “你六叔儿,那轧钢厂保卫处的李处长?” “可不,我这不进厂了吗,就在我六叔他们楼下,我六叔儿是部队放炮的出身,手劲儿大得吓人,我从小就怕他敲我脑袋。” “我听人说过……” 孟管事边说边扫了陈景年一眼,神秘兮兮地说道:“轧钢厂的李处长,那在门帘儿外也是个响当当的爵儿啊,秦琼啊,那我这貔貅……” “嘛爵儿啊!甭提多不讲理了,不听话就是敲我,他单手能提两个弹药箱子,敲一下疼半天。” 陈景年挠了挠脑袋,说道:“孟叔儿,咱好饭别怕晚,我趁着上班的空闲给我六叔儿雕秦琼,晚上我趟黑给您雕貔貅。慢是慢了点,但肯定让您新年儿前见着。” “哎呦喂,景年,局气,够意思!” 孟管事高兴得两只手直搓泥灰卷,嘴唇抖了抖,笑得眼睛都没缝了,大声说道:“我、我这就去拾掇木头去,你等会儿啊,等会儿。” “叔儿,甭急,小心点脚下。” 陈景年知道自己成功打开了废品站的一个角,心情像挂了彩虹的天空似的,朗声说道:“孟叔儿,您再看看有没什么画报之类的东西,我见识少,雕东西最好有个比对的样子。” “你自个儿?,看哪个好就撕下来,我先去挑木料,那玩意儿不好找,都摞在一起,得现拆现搬。” “我那先??,到时候您再看看合不合心意儿。” 陈景年找了一个干爽的地,摆弄起成堆的废旧纸张来。 大报、小报、杂志、书本、黄纸板、杂糅纸和信件,大大小小的堆成一堆一堆的,陈景年有一搭无一搭地挑挑拣拣,主要就是看看一些信封和旧书。 翻腾了半天才找到本没了书皮的图鉴,在里面找到了一尊用玉石雕成的天禄摆件。 这是一只形如虎豹、首尾似龙、背生双翼,头长一只弯角的瑞兽。 这只天禄行走于小小的暗黄纸张之上,顾盼自威。 有了装样子的东西,陈景年就转移了注意力。 东瞅瞅西看看,什么线钉版的大部头的夹层啊,什么开了胶的画轴啊。 要不是怕感染,他都有心割破手指,在每个物件上抹上点血了。 他就想不明白,别人穿越了都能有个系统啥的,为啥到他这,毛都没有一根。 …… 因为没有收藏古董和集邮的爱好,陈景年也分不清什么好坏,只挑着那些卖相好的看了看。 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挑起了信封。 品相好的,没有什么破损的邮票,用小刀能片就片下来,不能片就裁下来。拾掇了半天才找到了五六张看上眼的。 “景年,景年,搭把手。” 孟管事精瘦的身子板儿硬是扛了半扇屏风,拎着一截木头回来了。 “叔儿,您老这是要干嘛儿啊。” 陈景年上前接过屏风,稳稳地放在地上。 “哈哈,不是要红檀吗,瞧瞧。” 孟管事拿着那截木头敲了敲屏风的框子,“紫檀的,三等的红檀,一等的紫檀,老料子,保准不开裂。” “叔儿,我和您也不见外就托底儿说了,我兜里就五毛钱的余份,还得留着买菜,您老给我弄个桌腿就行。” 陈景年压低了声音,有些手脚无措地说道。 “干嘛儿呢,瞧不起您叔儿是不。” 孟管事瞪着眼,拍了一下陈景年的手,说道:“这是嘛儿,就是点劈柴,你只管拿去,回头我在账上记一笔,就当我买家去烧火了。” “真能成?咱爷们就是为了个玩意……” “把心放进肚子里,你孟叔儿虽说不是个爵儿,但是也是有编制的人,知道孰轻孰重……” “得,您老别说了,我的,我的不是。” 陈景年拱拱手,拿起那本图鉴说道,“叔儿,您看这天禄能入眼不。” “这个……” 孟管事端详了一会儿,搓着下巴说道:“天禄,不错是不错,就是有点土气……” “叔儿,刚才我也琢磨了,这样啊,我给您按这个雕尊天禄,您放在家里,再给您雕个小的貔貅,您啊戴在身上,家里的保您攘除灾厄,永安百禄,身上的祝您招财进宝,日进斗金。” “好,好啊,真儿真儿地盖了帽儿了。” 孟管事听完立刻又搓起了泥灰卷,扬起妖风阵阵。 陈景年不着痕迹地避了避,开口说道:“叔儿,您看看,我刚才相中了几张废邮票,您给划个价,连自行车的零件一块算了。” “小子,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是嘛儿,废纸都算不上吧!擦腚脏手,擤鼻涕都不够用吧!喜欢就留着,你啊!上工了,别总这么傻实惠,容易吃亏。” 孟管事抖了抖手,拿起那截木头,拎起装自行车零件的麻袋往外走。 “谢谢叔儿啊,您看这上面的画儿多好看,等我手成了,我给您老照这个样儿再雕个摆件。” 陈景年扛起半扇屏风跟着孟管事往出走。 他说的是那张红色邮票上的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陈景年看上的不是这只大雁,而是邮票上的大清两个字。 “鸟?你叔儿我是飞不动了,你还是给你叔儿雕貔貅吧!” 孟管事拎着零件来到门口,把袋子放到秤上,让管财务的记了帐。 孟管事又让陈景年把屏风、那截木头和那本图鉴放到称上。 当财务记了数后,大声地说道:“这记我账上啊,我让这孩子帮我带家去烧火。” 陈景年保持着微笑,把零件的钱交完,告别了孟管事,驮着东西,扛着屏风往家骑去。 wap. /89/89873/19667993.html 第二十三章 兔子必须死! 巷子口,供销社的帆布棚子下。 棒梗和一群男孩子占据了这片唯一的干地,蹲在那拍三角。 烟纸、废纸叠成三角形,一摔一冒烟。 也许是刚下完雨,也许是快到午饭点了,院门口静得让陈景年有点不适应。 把车子和屏风放进仓房,陈景年听见囡囡正在背卖炭翁,刚背了两句,就咳嗽起来,李宪文连忙叫囡囡停下来。 把麻袋放在屋门前,陈景年脱下雨衣挂在柱子上,抖了抖衣服,摘下口罩、手套推门走了进去。 “五叔儿,我回来了。” “哥!” “嗯,歇歇吧,孟烟枪没难为你吧。” “没有,挺好说话的,还帮我弄了半扇屏风。” 陈景年边说边张开指甲有点黑的手吓唬了囡囡一下子,囡囡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是许了他甜头吧。” “没什么,答应给他雕个貔貅。” “就说嘛,他就是只进不出的貔貅,还用雕。嘁,撒、呃,拿个镜子照照就有了。” 李宪文不屑地呲了一声,从怀里拿出猛儿张,细细地擦了擦,开口问道:“李满仓不要闭眼关公了?” “囡囡,帮哥舀点水。” 陈景年用脑袋顶开布帘,回道:“嗯,要秦二爷。” “来啦,哥!” “算他识相……” 李宪文得意擦拭着猛儿张,不再言语了。 囡囡端着葫芦瓢舀了水,陈景年用肥皂仔细洗了两遍手。 猪头肉没有了,果子也剩最后两块了。 给囡囡倒了点温水,用豌豆黄换了一个缺牙漏齿的笑容,陈景年觉得大赚特赚了一笔。 他把早上剩的菜热了热,和李宪文一人两张大饼子就菜汤,糊弄了一顿。 刚收拾了碗筷,陈慧玲和赵建军推门进来了。 “姐、姐夫,您们怎么回来了。” “姐,姐夫。” 陈慧玲一边搂住扑过来的囡囡,一边和赵建军向李宪文问好,转过头对陈景年说道:“我帮别的系的同学统筹了份材料,人家送了我几张一品香的浴票,我想着带妈和囡囡去洗澡,就和建军过来了。” “一品香,吃的吗?很香吗?” 囡囡的话逗笑了大家。 李宪文笑道:“去吧,路上注意点,别让大嫂久等了。” “没事儿,五叔儿。我妈在家拾掇菜呢,我和玲玲带囡囡先回我妈那,吃完饭,她们再去洗澡。” 赵建军翻着嘴唇笑着说道。 他的性格随赵长顺,机灵、有眼力见儿,就是胆子有点弱,和李宪文说话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我琢磨着洗完澡就得挺晚了,一会儿让囡囡把书包带着,明儿我和建军送她上学。” 陈慧玲双手搭在囡囡的肩膀上,囡囡拉着姐姐的手,左晃右晃地,眼睛看向陈景年,又看了看李宪文。 “那感情好,这小丫头见天儿地磨我给他讲故事,讲得我天天半夜起来喝水。” 陈景年像是刚放下一挑千金重担一样,塌了脊梁。 “那是因为我口算都算对了。” 囡囡哼地一转身,把脸转到姐姐的怀里,撒起娇来。 “当哥的就应该有个当哥的样子,别没事就逗我们的小机灵鬼儿。” 李宪文瞪了陈景年一眼,替囡囡撑腰地说道:“去吧,早点回去,帮大嫂忙乎忙乎。” 由于才两三天没见,陈慧玲和赵建军也没多说,带着囡囡告别了李宪文和陈景年出了院门。 赵建军把囡囡放到大杠上,后座载着陈慧玲,还得意地唱起了小调。 下午天晴了,李宪文也不想在家窝着。 陈景年拾掇了一下,穿着雨靴挎上兜子,推着车把李宪文送到了巷子口,只身往东直门外赶去。 金秋十月,雨过天晴,碧空如洗,秋风飒爽。 此时的bj城还没有雾霾,只有几处袅袅的炊烟在城墙根附近的院子里飘出来。 陈景年被风推着,一路滑翔着来到了他见到兔子的地方。 草丛在被雨水滋润后,愈发地粘人。 被无情地践踏后,泪珠把陈景年的裤腿都润湿了。 陈景年四处瞧了瞧,发现不骑车的话,视野严重受损,根本看不清草里的动静。 他找了棵很有礼貌的柳树踹了一脚后才爬了上去。 登高宜放眼,极目楚天舒。 靠在树干上,雨水洗涤过的空气裹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涌入鼻腔,陈景年擤出两团纸后,感觉天地都宽阔了许多。 “该死的兔子,这是吃饱喝得了,搂觉儿呢?” 吸了一肚子潮气的陈景年从站在树丫儿上,慢慢地变成了坐在树干上。 之前看见兔子的地方,只有几只湿了翅膀蜻蜓摇摇晃晃地寻找着草尖。 摇曳的草丛中唯独缺了那只大大的、肥肥的、活蹦乱跳的碳基生命。 这时,几株长得又高又状的艾草映入陈景年的眼帘,他忽然从五叔的腿想到了老刘那双已经变形的手。 “呜,呜,呜!” 几声巨响从远处传来,那是快要通过道口的火车发出的汽笛声。 “完了,这兔子又得缓缓了。” 陈景年揪了片柳叶夹在双手中间,轻轻地吹了起来,呜咽的声音引来几声好听的鸟叫。 “黄鹂?” 陈景年看着不远处的杨树上跳动着一只巴掌大,通体艳黄、头顶和尾巴却是黑色的小鸟。 “这傻鸟,都十月份了还不往南飞。” 虽然只要抬抬手,这鸟儿就得五体投地,但是陈景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毕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这么好看的小鸟要是在粮食充裕的时候,抓来给囡囡听声才是正道。 陈景年这么想着,可是对面的黄鹂鸟却不感念这份不杀之恩,三蹦两蹦地就跑到陈景年的这棵柳树上来了。 “我去!你要是敢在我头上开大,那可就别怪我给你补脑了啊!” 陈景年看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鸟,从腰间拿出了崩弓子和一颗滚珠。 黄鹂隐匿在树尖,时不时地叫上两声。 小小的滚珠被捻在指尖,从左到右地慢慢移动着,仿若那被拿捏得死死的、在天上东升西落的太阳。 陈景年像望夫石一样坐在树丫上,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渐渐地和他变成了脸对脸儿。 黄鹂鸟早就飞走了,始作俑者就是那喘着粗气的钢铁长龙。 陈景年抹了抹湿漉漉的鬓角,哀叹道:“这是过的第几趟火车了?” 即使上树之前踹了一脚,但是在树上待了这么长时间,空气中的水汽一点一点蒸发、附着在陈景年的身上。 他的外衣有点潮,头发和睫毛上都挂了露珠。 幸亏里面穿了赵建军的那件衣服,否则就有罪受了。 叹息吹低了杂草丛,在高低不平的野地上形成了一道绿色的波浪。 一簇草丛突兀地打了个旋儿,两只野兔一前一后地露出了长长的兔耳朵,接着又有一只兔子从草窠里钻了出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陈景年把滚珠纳入崩弓子的皮兜,没有着急施射,而是观察了一会。 最先出来的那两只兔子明显大了一些,一只体态最丰润的兔子蹲着挺直了身体,四处望了望,曲在胸前的两条小短腿捋了捋沾上水珠的耳朵。 伏下身后,撅着屁股蹦了两下,另一只兔子立刻跟了过去了,抽动着三瓣嘴在前一只兔子的身上嗅了嗅。 被嗅的兔子像是受了惊,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于是两只兔子在草丛中追逐起来。 “雌兔眼迷离,雄兔脚扑朔?这特么的啥是迷离,哪个是扑朔啊!” 陈景年看着上蹿下跳、难辨雌雄的两只兔子,一时陷入了困境。 虽然很想把这么大两坨行走中的蛋白质和脂肪都收入囊中,但只靠一把崩弓子的话,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在将瘦的那只排除在外之后,眼前这两只兔子该如何选择就成了一个问题。 按照男追女隔座山的说法,陈景年把目光瞄向了一直当捧哏,耳朵上长着一溜儿黑毛的兔子。 两只兔子在草里嬉戏了一会,才停下来找草叶吃。 第三只兔子蹦跳了一会,跑到一处水洼处喝起了水。 陈景年屏住呼吸,扬起了崩弓子。 滚珠迎着夕阳,一闪而过。 那只捧哏的兔子眼中的世界瞬间就破碎了。 丰润猛地跳起半丈高,落地的刹那就不见了踪迹,黑毛在地上抽搐着,小腿毫无节奏地蹬了半天才停下来。 陈景年滑下树干,过去捡起了这个倒霉蛋。 “呵,还挺压手的,怎么也得有七八斤了。” 陈景年提着兔子的耳朵,非常的满意。 别看这只兔子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却很肥,拿在手中有点超出陈景年的预估。 从兜子里拿出个打着补丁的布口袋,把兔子塞进去,提着面口袋急冲冲地往家赶。 wap. /89/89873/19667994.html 第二十四章 互相算计 “这帮家伙真是贼心不死啊。” 拐出河堤,迎头遇到几个毛头小子往这边走。 这几个人看见陈景年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盯着他拎着的面口袋,脸上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是把我当成一条道上的了。” 陈景年没做他想,脚一抬就下了河堤,雨靴走起来不太跟脚,但也妨碍不大。 等他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 升起的炊烟混在一起,刺激得陈景年连打了两个喷嚏。 陈景年来到正屋,把袋子放到门口,摘掉身上沾上的草梗。 推门进去后,看见李宪文正在地上给一个车圈上辐条,“五叔儿,饿了吧,我洗洗手就去做饭。” “没饿,下午你姐和你姐夫把囡囡接走了,晚上咱俩弄口糊糊吃就行。” 李宪文抬头看了一眼,张口问道:“怎么弄成这副德性,赶紧去烧点水洗洗头,再把潮衣服换了。” “打牙祭去了,哈哈,我打了只兔子。” 陈景年用袖子擦了擦头和脸,得意地笑道。 “兔子,现在城边儿又有这玩意儿了。” 李宪文放下手里的辐条扳手,搓了搓手,道:“要说这兔子可不好收拾,熟皮子,去臭腺,你四叔儿收拾这玩意是把好手,我们都不行。” 陈景年奸猾地一笑,“是啊,所以我才没往屋里拿,就是没打算咱们自己收拾。” 李宪文压下嘴角也不吱声,他和陈景年待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这小子又有了蔫主意。 之前的陈景年是凡事不吱声,闷声闷气地自有主意。 在大病初愈后,才开朗了很多。 对他是愈发的敬重,但不是赵建军那种敬畏,是亲近中带着尊重。 李宪文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懂事、知道为他人着想的陈景年。 虽然因为命理的原因,他没收陈景年当干儿子,但是对陈景年却比谁都亲。 俩人基本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想法,根本不用多说一句,于是,李宪文等着这小子出招。 “五叔儿你别弄了,我先去洗洗,一会儿吃完饭我来弄。” 陈景年把外衣脱下来,看见李宪文“嗯”了一声后又继续忙着手里的活,知道再说也没用,就转身出去了。 本想着自己的计划还得一会才能实施,没想到出门就看见剔着牙的阎埠贵从家里出来。 “三大爷,您这是吃什么了。” 陈景年提着面袋子,招呼道。 “能吃什么,窝头、咸菜、萝卜丝汤呗。” 阎埠贵扔掉手里的笤帚枝,蹬着眼睛问道:“景年,你这是拿的什么啊,一股子腥味。” “哈哈,三大爷,您老这鼻子可真灵。” 陈景年像是被挠了胳肢窝,眉飞色舞地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只兔子,道:“这不在前儿在城边看见兔子了嘛,今儿趁着周末,就让我给踅摸着了,您看看!” “哎呦喂,我看看,我看看。” 阎埠贵的眼睛在陈景年把兔子拿出来的那一刻就直了。 连忙上前,提了起兔子耳朵,连声说道:“了不得,了不得啊!这皮毛,这、哎?景年,你这神了啊,这是拿崩弓子打的吧,还打的兔子眼睛。” “还行,哈哈,赶巧儿了。” 陈景年后退了一步,有点后悔没来及把纸团塞上。 “这是兔子,哎、哎、这可真肥啊。” 三大妈听见阎埠贵的声音,也从屋里出来了。 “三大妈。” 陈景年又笑了笑,摸着脑袋说道:“三大妈,我也没想这兔子这么肥,就是想着给囡囡弄点肉补补身子。 您也看见了,满院子的这些孩子就数囡囡的身子弱,这眼瞅着就要入冬了,不补点秋膘儿怎么成,我在城边儿草窠儿里摸了一下午,身上都湿了,才打到它。” “景年,要说你这当哥的是真够格,什么好的都可着囡囡。” “可当不起您这么说,我当初养病的时候,囡囡一天才喝一碗糊糊,小脸儿都瘦成什么了。” “囡囡脑子好使,在学校那是没有老师不夸她的,我们学校的小冉老师都快把她捧起,放脑门上顶着了。” 阎埠贵提着兔子就是不撒手,眼睛都要把兔子给吞了。 这话是越说越好听:“这回区里的数学竞赛,囡囡可是我们校的最大希望,这小家伙口算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不打锛儿,没事问老师道题,能把老师问迷糊了……” “哈哈,瞧您说的。” 陈景年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本来还想给她补补脑,结果铁珠子一下子就打进兔子眼睛里去了,这兔子脑袋也用不上了,我得赶紧拿刀把兔子脑袋剁下来扔了,要不该把肉混上锈味儿了。” “别啊,景年,这兔子可不是这么个拾掇法儿。” 阎埠贵架胳膊一挡,笑道:“景年,信得过你三大爷不。” “这是哪儿的话啊,三大爷,您老是知识分子,教书育人的老师,不信谁也不能不信您啊。” 陈景年装作不明所以地样子,愣头愣脑地说道。 “那就成,这样啊,景年,你三大爷我呢,没啥别的手艺,但是说起收拾兔子,熟个皮子那是手拿把攥。 三大爷也不和你外道,这兔子,三大爷帮你收拾了,皮子给你熟了,你呢就把兔子脑袋给三大爷,三大爷留着钓鱼打窝子用。” 阎埠贵提着兔子晃了晃,仰着脸看着陈景年。 “斧子,你三大爷祖籍可是山西大同的,大同做兔子脑袋是出了名的……” 三大妈绝对是个合格的捧哏,溜缝非常有一手。 “哎呦喂,我正为怎么拾掇它犯愁呢。您拿去,甭说兔子头啊,那兔子肚子里面的肠肠肚肚也都给您留着钓鱼打窝子,您知道囡囡嘴刁,这些下货都吃不了。” 陈景年连连作揖,一副丑媳妇找到下家的样子,末了,又道:“对了,三大爷。我听说兔子屁股里有臭腺,麻烦您也帮我摘了去,我这先谢谢您嘞。” “成啊,这都不叫事,等、等我这就动手,收拾完就给你送过去。” “瞧您说的,这都够麻烦您老的了,您老咳嗽一声,咳嗽一声我就过去取。” 陈景年和阎富贵两口子像是刚吃完相亲饭的亲家似的,热热乎乎地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各忙各的。 陈景年进屋后开始洗手做饭,院子里吃完饭出来遛弯儿的人也多了起来,很快就在阎埠贵家门前聚成一堆,对着那只兔子品头论足起来。 什么“斧子啊、帮忙啊、这兔子怎么怎么样啊”的话不停地传进陈景年的耳朵里。 陈景年拿着那把开了刃后,紫微微、蓝哇哇的锰钢菜刀切了白菜和葱花,挖了一匙尖儿荤油,熬了一锅糊糊。 和李宪文一起吃了饭,回来的时候又和院子的邻居们聊了几句,无非就是兔子在哪打的啊,怎么打的啊的那几句话。 刷完碗筷,开始烧水,今天是周末,李宪文洗澡的日子。 箍了铁条的木桶中倒上热水,把李宪文的脸熏得通红。 李宪文舒服地泡在水里,对着正给他搓背的陈景年数落道:“老大傻,老二坏。你姐不傻,但真没你主意多,还净是些弯弯的蔫主意。” “您看您说的,欲求与之,咱这是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 陈景年一边用半截毛巾从李宪文肩膀上的一处伤口擦过,一边说道:“三大爷一家就好占便宜,出门不捡钱就算赔的主,您是没看见他看兔子的那个样子,我觉着这兔子炖了之后都得少三层肉味。” “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阎老西是爱占便宜,有点小心思,那是因为他家就他一个挣钱的,职称评不上,工资又不高,不省着点就得挨饿,这人啊!穷**计,一穷这肚子的就长弯弯肠子。” “您说得对,要是他真有坏心思,别说兔子脑袋和肚子里的那些挂件了,就是一根兔毛我都不能让他得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怎么样和咱们也不挨着,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你得学你干爸,别学我。” “您们老哥几个,各有各的好,我争取把优点都学了。” “你就是尿盆镶金边。” “您这话说的,我可给您擦着背呢啊。” “不是快擦完了吗。” “这、我说就没见过像您这么卸磨杀驴的啊。” “哈哈,再给我带带左面,你就去歇着吧,我再泡会儿。” “成,一会我再给您添点热的,我再把木料拿过来,趁着亮赶紧给我姐和我干妈她们把簪子雕出来。” 陈景年给李宪文搓了搓左面,那里有一处贯通伤,前后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肉坑。 完事后,倒了杯水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出去拿着已经完成粗雕的几根簪子回到了正屋。 李宪文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 期间,陈景年又往木盆里填了些热水,李宪文泡了一会之后,有些困顿,就眯起了眼睛。 锰钢刻刀划过楠木,像是春风掠过枝条,稀碎的木屑纷纷落在地上,陈景年打算给姐姐雕一个铃铛造型的簪子,给干妈雕个如意,给婶子雕个祥云。 给囡囡?嗯,雕个卡通小绵羊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人诚不欺我啊!” 陈景年愉快地哼哼着,还时不时地在手里耍个刀花。 他不知道李满仓求的是几级车工,但肯定是个心细的。 这刻刀车得非常用心,全钢的刀身,刀身微微凹了一点,还特意缠上了一层黑胶布,拿在手里非常的舒服。 “你这高中是没白读,没事就能拽两句。” 李宪文睁开眼睛,捧了把水,冲了下脸,道:“不泡了,回窝睡觉。” 陈景年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条他小时候用过的毛巾被,裹在李宪文的身上,把他背回了卧室。 等李宪文躺好,陈景年把水杯端过来放在炕沿上。 然后拿脸盆把洗澡水舀出来,倒在了院墙边的山葡萄藤下。 “斧子,来看看满意不!” 阎埠贵提着被拨了皮、去了头的兔子走过来,笑道。 “您老是真利索,这么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得了。” 陈景年接过兔子,也没仔细看,随口赞道:“这就是手艺啊,真没想到您不光学识渊博,这手底下还留着这么一手。” “哈哈,这算什么手艺。” 阎埠贵非常高兴,用手点了点陈景年,道:“不亏是读过书的,这渊博用得好,用得好。” “那得嘞,三大爷,我就不和您客气了,我五叔儿才洗完澡,我还得把洗澡水倒了。” “斧子,还有个事,你得给大爷抓把盐面,我熟兔子皮用。” 阎埠贵歪着脑袋,瞅着陈景年接着说道:“对了还得给我弄点干草,我得烧点草木灰。” “成,您等会儿啊。” 陈景年把屁股像是被老虎咬了一口的兔子送进屋,在厨房包了捧盐,又去仓房捆了捆干草,交给了阎埠贵。 wap. /89/89873/19667995.html 第二十五章 往事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这是阎埠贵的至理名言! 虽然这种占小便宜占到明面的人,看起来比较讨厌,但是比起那些在暗地里使手段的小人来说,他的实际破坏力几乎为零。 而且阎埠贵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到最后子承父教,在危难之时,几个子女没一个指望得上的,不可谓不凄惨。 陈景年散去这些不相干的念头,收拾完澡盆。 进屋给李宪文倒了二钱药酒,说道:“五叔儿,您早点歇着,我回屋了啊!” “去吧。” 李宪文把酒喝掉,酒盅交给陈景年后又躺下了。 陈景年回屋后没有再继续雕木头,而是戴上口罩把兔子一剖两片。 一片用盐和白酒抹了一遍,再用屉布子罩在外面挂了起来。 另一片洗干净,撒了点底口放在盆里,盖上盖帘,留着给囡囡开荤。 最后把今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才钻进被窝。 摸出两把柳叶刀,左右各拿一把,让小刀在指尖翻动。 柳叶刀要比那把锯条刀重了两倍,拿在手里还需要适应一下,才能回转如意。 没开封的刀刃掠过手上的汗毛,被打了一个耳光的汗毛打了个趔趄又倔强地站了起来。 “等玩熟了再磨吧。” 陈景年闭着眼睛一边摆弄着柳叶刀,一边感觉刀身的重心。 刀并不是件死物,而是有着自己的个性,这两把柳叶刀的重心就不一样,刀上的纹理虽然增加了摩擦度,但是也影响了两把的平衡。。 锯条刀就截然不同,一体铸造的锯条即便是开了刃,对重心也没太大的影响。 而且,对于刀这种凶器来说,开刃和没开刃的就是天壤之别。 真要是开了刃,那就是摧毛断发、夺人性命的利器了。 等到手指发酸,陈景年放好小刀,平稳了思绪,进入了梦乡。 ...... 隔天上班,有几个下夜班的女工竟然等在放映组的门口,唧唧咋咋地聊个不停。 经过几天的适应,陈景年已经麻木了。 他打开门,按部就班地打扫卫生,任由这些女工涌进来,跟在身旁问这问那。 陈景年对谁都是那几句话,态度不冷淡也不热切。 没过多一会,刘广耕和许大茂先后走了进来。 进屋后的许大茂,像是投入花丛中的蜜蜂一样,收着腹下的那根针,嬉皮笑脸地搭话、撩骚。 手脚不老实,话说得也愈发地没轻没重,为此没少挨女工们的白眼,却是一副受用自得的样子。 刘广耕则丢给陈景年一本册子,是那架老五四的说明书。 从封面到内容,满篇都是俄文,在俄文上面标注着已经有些模糊的钢笔字。 陈景年认真地看了起来,那些女工见此情形,很知趣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又待了一会才相继离开。 这本说明书很薄,开头部分介绍了放映机的各个部件。 陈景年把那台老五四搬过来,按照实物逐一对照、研究。 这时,他才发现这台放映机的缺失了很多零件,甚至连镜头都少了一片,而且放映机上的那个摇杆也不是出厂时自带的。 当这本薄薄的册子里的内容烂熟于胸,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陈景年听见窗外有不少人往锅炉房那边走,才发觉已经到饭点了。 端起脸盆往外走,正巧遇到劳务科那个姓冯的办事员,他笑着招呼道:“冯姐,去取饭啊!” “景年,你这是去洗澡啊!” “啊?啊,这不没东西装饭盒嘛!” 陈景年迟疑了一下,尴尬地回了一句。 这个女的看着他脸上的尴尬,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声笑了起来。 这就有些腻歪人了,对方比他大了不少,之前跟着李满仓交办入厂手续的时候,看着还挺正经的,没想到却是这么不着调的一个人。 陈景年加快了脚步,往锅炉房赶去。 还没到锅炉房,就听见里面一阵喧闹,随着鼎沸的吵闹声飘出一股酱茄子的味道。 “哎,我说老几位,谁家弄的酱茄子啊,这大酱的味真地儿道嗨!” 一个男人大惊小怪地叫道。 “你嫂子下的酱,明天给你带瓶尝尝。” “不用,下回你再带酱茄子还撒点出来就行!” “我特么撒你脸上,你个姜胖子。” “撒他脸上那就不是酱味了。” “哈哈,那是什么味?屎味儿?” “撒你嘴上才是屎味呢!” “还甭说,你俩真是臭味相同啊!” “哎,老李,你大爷的,你是寿星老上吊活拧了吧。” “哎呦喂,孙贼儿,敢和你爷爷叫板,回家问问你爹,他见到老子是不是得先磕俩啊。” …… 锅炉房里乌烟瘴气,几个人打起了圈儿架。 陈景年跟着队伍绕过那几个越说越不着调、比比划划的人,上前取走了饭盒。 中午吃完饭,陈景年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老刘抬头对陈景年说道:“景年,下午去厂办前面,我教你系幕布。” “哎。师傅,我去打两壶开水。” 陈景年从柜子里把老刘的旧工作服拿出来,搭在老刘午睡时的长椅上,这才拿着暖壶去打水。 回来后,陈景年把册子里的内容捋了一遍,然后也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 ...... 下午刚上班,他从旁边的库房里取出竹竿和幕布,跟着老刘来到了办公楼前的广场。 “老刘,晚上放电影啊!” 一个人从三楼的窗户里探出脑袋,招呼道。 “哪啊!带我徒弟练练手。” 刘广耕转过身应了一句,指着陈景年说道:“我徒弟陈景年,老陈家的大小子,刚来咱们厂,跟着我学放电影。” 陈景年学着老刘的系法绑好幕布,又把竹竿牢牢地捆在旁边的电线杆上。 正要按照老刘的要求,从墙边搬来青石、挤住竹竿。 听见这话,他只好停下来,对着楼上笑了笑。 “我知道,老陈家的大小子吗!李鬼子下棋的时候没少和我叨咕。” 陈景年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笑着叫了声“叔”,然后才把青石搬过来,挤在竹竿底部。 刘广耕和楼上的这位姓耿的又说了几句,那人才缩回了脑袋。 “今儿咱们就是溜溜手,系幕布这事比较简单,把扣系紧就妥活。” 刘广耕检查了一遍竹竿上的绳结,以及和竹竿挤得严丝合缝的石头,满意地说道。 陈景年点头应是,他完全是按照老刘方法绑的,一点多余的花样都没做。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和这些岁数大的人相处的诀窍。 那就是哄着来,尤其是在这种不算问题的小事上,你不能跟这些老人争执什么好与坏,那压根就没用。 因为这些老人说话做事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这事没错、甚至是产生的后果不严重,那么你就别想让他们改变什么。 “不错,撤下来吧!” 刘广耕心情妥帖,兴致就高了不少,又给陈景年说起了往事:“景年,我和你说,我们下乡放电影的时候,还真有人把这幕布当风筝放的……” “师傅,那也算播放事故吧!” 陈景年等老刘缓气的时候,立马跟上捧了一句。 “那是!这可比断片、黑幕严重多了。这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人的态度问题,可不是写篇儿检查就能了事儿的。” 老刘扶着竹竿,回忆了片刻才说道:“我还记得那人的名字,就是因为这事,扣了很多分,最后没拿到结业证。” “按您说的,您那批学员淘汰了三百多人,那可真不少。” 陈景年搬走石头,又解开了绳扣。 “是啊,都是各个地方派来的,拿不到结业证回去就交不了差,你是没看见啊,二三十岁、三四十岁的人都有,最后都哭成什么样了。” 老刘看着卷起的幕布,语气低沉了许多。 wap. /89/89873/19667996.html 第二十六章 投之以李 报之以桃 “英雄辞幕?” 陈景年扭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刘广耕,心里会意,笑着说道:“师傅,我看这天越来越凉了,等周末的时候,我去割点艾草,给您做些艾柱熏熏手。” “景年,你有心了。” 刘广耕脸色一暖,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 两人回到放映组,老刘坐下后,双手互相揉搓着骨节,半响才开口说道:“景年,我一会儿去厂办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让电影局的老孙把你塞进今年这期的放映班,要是这事能成,你找你六叔儿,让他和厂领导透个话,厂子得给咱出个代培的手续。” “啊?师傅,我不着急,您别去求人了。” 陈景年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连忙说道。 “不急个屁,晚一年,你就晚一年考级,晚涨一年的工资。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我没两年就退休了,厂子也乐意多一个持证的放映员。” 老刘瞪了陈景年一眼,站起来背着手,走出了放映组。 陈景年倒了一杯水,慢慢地抿了一口。 他知道直到这个时候,老刘才算是真的认了他这个徒弟。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老刘就在试探他。 当他和许大茂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的余光发现老刘也在关注着他;当老刘在午睡的时候,能感觉到老刘的呼吸并不是那种很浅、很舒缓的节奏,而是有意识地控制着。 这是人之常情。 他不知道李满仓到底耗费了多大的人情,才让老刘同意收他为徒。 但人情归人情,老刘应了这件事,也的确收了他,却并不代表必须用心教他。 师徒、师徒,为师为徒的有多少只是挂了师徒的个名头而已。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 陈景年虽然没拜过师,却也知道徒弟和徒弟之间是有区别的。 在技术和手艺这方面,师傅用心不用心教,对于徒弟来说那是天差地别的事。 真要是把你当徒弟,教你的可不单单是吃饭的本事,连做人做事的道理也会指点你,甚至还能把他的社会关系交托给你。 想到此处,陈景年嘘了口气,拿出一根楠木棍,慢慢地雕琢起来。 下班前,老刘哼着小曲走进来,笑着说道:“景年,你不用和你六叔儿说了,我去厂办打电话的时候,他和咱们处长也在那屋扯闲篇儿,被我堵个正着。 我在电话里和电影局的老孙说了这事,老孙那边也应了,你六叔儿听完电话拉着咱们处长就去找厂领导了。” “师傅,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景年真是挺感动的,自己只是按着本心行事,并未想得到什么。 而且他除了嘴甜点,实际并没有付出什么。 现在师傅为他去求人,这人情可就重了。 心绪翻腾起来,忽然觉得前世的那种人情比水都淡,只有利益,没有对错的办公室政治,真是太没意思了。 “什么都甭说,你是我徒弟,我是你师傅,你记住这个就行了。” 刘广耕退下胳膊上的套袖,坐到椅子上,接着说道:“明儿开始,我教你上机,你多用用心,人家电影局那边的学习班已经开班四个月了,你是插班的,不仅要在年底考试前把进度追上,还得比他们学得好,考试的时候给我拿个优回来。” “您就擎好吧,这本说明说我已经背下来了。” 陈景年咧嘴一笑,好话就往出冒:“再说我有您给开小灶,肯定比他们强。” “你小子就是个备懒货,想吃小灶,行啊!咱们爷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师傅我这小灶可不好吃,你要是偷奸耍滑,我可抽你。” 刘广耕说是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转而又疑惑地问道:“我可问你六叔了,你六叔儿说你病都好了,就是看着瘦,实际比牲口都结实。” “师傅,我之前的确得过一场大病,现在已经全好了,出院前医生特意给我做的检查,真是一点事都没有。” 陈景年给师傅倒了水,坐下来接着说道:“您说人家女同志来看我,也没什么坏心思,我不想跟她们搭茬儿,又不能把她们硬撵出去吧,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那你是真没打算这方面的事啊,还是已经有中意的了。” 刘广耕认可了陈景年,拿他真当徒弟后,这心思可就不一样了。 “师傅,我家的事您也能听说了,我姐这个月才出嫁,现在家里就我和我妹妹,还有我五叔。老的老,小的小,这几年跟着没少折腾,我现在就想过两年安稳的日子,暂时真不想考虑这些。” 陈景年说的都是实情,一点不作伪。 现在家里一穷二白,他个人又处在人生的转折处,加上前世的失败婚姻。 这些原因放到一起,让他对个人问题无比的慎重。 而且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可以先深入了解、切磋,甚至可以试婚。 现在是看一眼就扯证的年代,他可不想刚自由了就被减去了翅膀。 虽然不能像后世那样浪,最起码还有自由啊! “也是!” 刘广耕沉吟了一声,跟着叹了口气,转而声音拔高了两调,听起来带着劲儿:“景年,你的事,你六叔儿之前就和我说过,他说得后怕,我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的。但是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啊!还在后头呢。” “那是!有您在,我又多了座靠山,哈哈。” 陈景年很得意地加重了语气,借杆就往上爬,脸皮什么的都不要了。 “你六叔儿说你是属猴的,这么看啊!还真不假。” 刘广耕虚点了两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景年挠着脑袋,“嘿嘿”地笑了。 “景年,你是个有心的。但是有些话,作师傅的得先说在前头。” 刘广耕敛起笑容,沉声说道。 陈景年也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 “别人都说放映员是个俏活、肥差,这是实情。” 刘广耕扫了陈景年一眼,又接着说道:“我们下乡的时候,老乡们热情招待,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用的拿出来招待咱们,咱们严词拒绝又不是那么回事。 但是我们吃下去了,就要记在心里,得领情,不能认为那是应该的,是老乡们的本分。 尤其不能像许大茂似的,不仅多吃多占,还贪得无厌,老乡们给他冲碗油茶,他嫌没加糖,上桌见不到酒肉,就撂筷子、使脸色。” 陈景年等师傅说完,郑重地应道:“我记住了,师傅。” 刘广耕心里是高兴的,说了两句重话后,自己先有点受不了了。 于是又把话转了回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干不出那样的事,但是等我退休了,就剩下你和许大茂一个屋,我怕他把你带坏了。 还有,等你拿了证,去乡下放电影的时候,记着带些口粮,老乡招待你的时候,你该吃就吃,走的时候把口粮给人家留下,或者备点治头疼脑热的药片,谁有个病有个灾的,你把药送给人家,东西不在多,但来来往往的就成情意了。” “师傅,我记住了,至于许大茂,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带不坏我。” 陈景年听话听音儿,见师傅主动缓和气氛,立刻恢复了原样。 “你是我徒弟,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你要是真学得像许大茂那个德性,甭管我退不退休,到时候我一句话,你那些师兄就能收拾了你!” “师傅,您啊!就放心吧,我们全家都不待见他,他见着我五叔儿都得绕道走……” 陈景年刚说一半,下班铃就响了。 “得,咱们撤!” 刘广耕把缸子里的水倒进盆里,胸有成竹地说道:“今儿就这么遭了,明儿咱们学上机,周末开场电影,百闻不如一见,百看不如上机操作一遍,甭管好的坏的,那些放映班的学员可做不到人守几台机子。” “也不可能一人一个师傅!是吧,师傅!” “哈哈,你小子就皮吧。” 师徒两人说笑着往出走,又在大门前分开。 刘广耕的家就在察慈胡同儿,厂子里很多人都住在那,所以每天上下班都有一群年龄相仿的老伙伴。 这些人溜溜达达地徒步而行,边走边逗闷子,快活的不得了。 陈景年骑着车子看向那片草地,昨天还上演着你侬我侬、奔跑嬉闹的草地上,现在一片空寂。 陈景年觉得为了自己的肚皮,干了一件非常煞风景的事。 可是当他回到家,心里残存的一丢丢愧疚在囡囡的大呼小叫中,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哥,你怎么不带我去呢!” “哥,你能给我抓只活的小兔子不!” “哥......” “哥快被你烦死了!” “怎么说好话还不爱听了呢!” “哥厉害了啊!” 陈景年一边逗着趴在背上的囡囡,一边做饭。 先用兔子肉炖了一锅茄子干土豆。 再用从兔子身上剔下来一小块的肥肉,熬了点油,然后用葱花炝锅,激发了葱花的香气后添汤,等汤沸了才放入切好的萝卜丝,调味,等汤又沸了两沸,拿筷子尖蘸了一滴芝麻油点在锅里。 然后就听见囡囡在背后的吸口水的声音。 “馋猫儿,去捡碗儿,我一会要是发现衣服上有口水圈,哼哼!” 陈景年抖落掉妹妹,一边舀出萝卜丝汤,一边恐吓道。 “那还可能是你自个儿出的汗呢!” 囡囡下来前,用手拍了拍哥哥的后背,低声细语地说道。 “麻利儿地,我先给五叔儿送过去。” 陈景年把大碗放在桌子上,分出两份菜,端去了正屋。 李宪文让陈景年给他倒了点酒,他则把菜里的兔子肉挑了出来。 “五叔儿,囡囡那有,您多少也得吃点肉啊。” “不为别的,兔子肉是寒性的,还没啥味,那点肉味都在菜了。我吃多了不好,你让囡囡也别多吃,女孩子身子骨弱,让她多喝点萝卜汤。” 李宪文从菜碗里挑出兔肉,夹起最后一块放进嘴里。 wap. /89/89873/19667997.html 第二十七章 书(此书非彼输) 生而为人,最先要感激父母的生恩。 李宪文对陈景年姐弟妹三人虽无生恩,却视如己出,恩重如山。 陈景年看着装着兔肉的小蝶,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对李宪文说道:“六叔儿,今儿就炖了一半儿的一半儿,明儿晚,我把剩下的那一半给您和囡囡烤了,到时候再给您做点盐焯花生米,您好好喝一杯。” 见李宪文点了点头,陈景年又给他换个碟子。 回到厢房,把兔子的肋排上的肉撕下来放到囡囡碗里。 囡囡给他夹了一块肉,他摸摸囡囡的头把肉挑开,和妹妹一人一块地吃了下去。 这只兔子比较肥,油脂足够多,炒的火候又足,被煸炒出来的肉味被茄子和土豆吸收后,升腾的热气都让人着迷。 囡囡拿匙舀了两勺菜汤浇在饭上。 这是她最爱的吃饭方式,但是之前,无论是李玉兰还是陈慧玲都不允许囡囡这么吃饭的。 可是陈景年从来不会管这样的事,为此陈慧玲总会说陈景年惯着囡囡。 “哥,你不泡点啊。” “你吃吧,哥大了,等囡囡像哥这么大了,就不爱这么吃了。” “才不会,我觉得这么吃非常、非常、非常快,菜和饭一起吃了,味道融化在嘴里……” “你是想说效率吧,非常的有效率,这倒是真的。 可是吃饭不仅要填饱肚子,还要品尝滋味,菜和饭各有各的味道,混在一起不仅卖相难看,还把味道混淆了,这样你就得不偿失了。” “你比我们老师还能说。” 囡囡挖了口饭,放进嘴里。 幸福地团起脸颊,好看的细眉延展开,像破晓时的远山。 “我能不能说是一回事,可您老的表情倒是真丰富啊!” 陈景年摇了摇头,非常佩服地也吃了一口。 也许是有了妹妹解读的加成,他觉得菜的味道的确鲜香了不少。 晚上,囡囡答完口算题就发起了抗议:“不是说不出三位数以上的吗?” “你们老师说了,你在学校算题的时候,三位数的运算张口就来。” 陈景年用膝盖顶了下那只有点凉的小脚丫,笑道:“说你是小机灵鬼儿,你这机灵劲儿啊都用在我身上了。” “哪有,饱洗澡饿剪头,昨儿干妈还说吃饱了才好去洗澡。 说吃完饭,血都流到肚子那,帮着胃消化食物。这个时候往水里一泡才叫舒服呢,所以吃完饭最好是泡澡和睡觉,不适合算题。” 囡囡得寸进尺地把两只脚都伸了过来,感叹地说道:“哥,一品香儿忒儿好了,说是咱们四九城第一家专门给女孩子开的浴池,一百来年儿了,那门牌儿……” 小丫头刚开了眼界,脑袋瓜儿里净是些新奇的想法。 把昨天听的、见的事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什么香胰子多好闻啊,什么小姐姐长得漂亮啊,最后反而把陈景年听得不好意思了。 等小丫头说累了,陈景年给她倒了点温水,囡囡喝完又去厨房的脏桶解决了一下,才消停地睡着了。 陈景年把放在枕头下的板儿带护腕拿了出来,继续摆弄着柳叶刀。 齐指长的刀片愈发地听话,耍了一阵,他又把两个刀片换了手。 似睡非睡的时候,陈景年忽然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先摸了下囡囡。 见小丫头睡得一塌糊涂,才套上护腕,披着衣服走到厨房,把门推开一条缝儿。 透过门缝,陈景年看见一个平头男人的背影,正一瘸一拐地往后院跑去。 是二大爷家的二儿子,刘光天。 等刘光天跑进偏门,陈景年看见正房亮了起灯光。 他连忙跑过去,咳嗽了一声后才推门进屋。 只见李宪文正一手反握着刺刀,一手穿着衣服。 “五叔儿,没事儿,刚才是刘光天跳墙进来,您老不用起来了,有我看着呢。” 陈景年说话时感觉有点冷,此时的李宪文浑身散发着煞气,那把刺刀就像魔鬼的独角,要在一口森然的白牙下,在昏暗中吐着渗人的幽光。 “这嘎杂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李宪文松开叼着的衣领,吐出一句话来。 屋里的气氛恢复了正常,陈景年嘘出一口气,道:“五叔儿,我先回了,囡囡…..” “废什么话,麻利儿地!囡囡胆儿小你不知道啊。” 陈景年挨了一句呲儿,苦笑着退了出来。 心里却在想:难道这就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吗?囡囡胆儿小,我刚才差点吓破了胆。 胆儿小的睡得喷儿香,没事还吧唧吧唧嘴。 陈景年抖动着小刀,想着刘光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刷夜,这事必有蹊跷。 要知道二大爷刘海中那可不是好相与的,尤其信奉棒下出孝子,慈母多败儿的老话。 除了对他们家老大刘光祖像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要啥给啥。 对老二刘光天和老三刘光福异常苛刻,从来都没个好脸。 稍不顺意,抬手就打,生点气,就皮带伺候。 真急眼了,还和他媳妇来个混合双打,有几回甚至把刘光天吊在房梁上打。 刘光天比陈景年大,刘光福又比陈景年小。 两兄弟前赴后继地挨揍,原主的童年就是在这一家的“合奏”中长起来的。 除此之外,刘海忠家有点吃的都可着刘海忠和他大哥吃,在最苦的那几年,这兄弟俩都瘦得没人型了。 大脑袋小细脖,不吃饭光干活,就是这兄弟俩的真实写照。 刘光天初中毕业后,刘海忠托了关系,把他弄到了轧钢厂当学徒,据说托关系的钱还要从刘光天每月的工资里扣掉。 算上每月上交的伙食费,刘光天的工资剩不了几个子。 如果刘光天想在家吃点好的,那得提前加钱,否则就只有白菜汤和窝窝头。 至于没毕业的刘光福,在家的地位比刘光天还低,有啥吃啥,回家晚了,没有饭了,就得饿着。 …… “咯、咯、咯,兔子!” 不知道囡囡是梦着吃兔子,还是和兔子玩呢? 翻身后,咧着小嘴说起了梦话。 陈景年好笑地把被给妹妹掖严,看着妹妹习惯性地用手捂着嘴,就知道小丫头在梦中,正用最直接的方式和兔子表达着喜爱之情。 …… 早上,囡囡的眼睛盯着兔子肉一眨一眨的,看着一块块兔肉塞进了饭盒里。 神情专注的样子让陈景年产生了涸泽而渔的念头。 想着还剩下的两只兔子,上班的路上,陈景年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片草地。 当他赶到单位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异常的气氛。 本应该交班的王志军和一直负责北门、东门的两个班头神情严肃地往外走。 陈景年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爬上二楼。 保卫处的地上全是烟灰,李满仓的茶缸里还残留着大半杯的浓茶。 陈景年把残茶倒掉,屋子收拾干净后,又把屋里屋外的走廊拖了一遍,接着到宣传处忙乎了一圈,才回到放映组。 “斧子,你知道不,昨儿晚上咱们厂进贼了。” 许大茂气喘吁吁地走进门,大声地叫道。 陈景年转过头说道:“是吗?丢什么了吗?” “具体的不知道,反正听陈头说李处长他们忙了一宿,这会儿还在二里庄派出所呢!” 许大茂说完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破口罩,使劲儿地擦着皮鞋上的几个泥点。 “师傅,您来了。” 陈景年听着脚步声,在刘广耕进来前,站起来迎了过去。 “嗯。” 刘广耕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包递给陈景年,开口说道:“里面是你师兄昨儿晚送来的教材,你先拿着看看。” “哦。” 陈景年接过帆布兜子,从里面拿出几本用油纸包着的册子和下面的两个饭盒,然后把兜子挂到了门后的墙上。 他把饭盒送到锅炉房后,回到放映组,翻了翻这几本册子。 《电影照明工作手册》、《电影放映机发声部分》、《发动发电机的工作原理》、《怎样保护影片》和《电影放映技术》,一共五本书,书页已经旧的发黄,但是书皮却是新的,而且边角平整,只能在个别的地方看到轻微的折痕。 陈景年把其他书放到一边,拿起《电影放映技术》这本书看了起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许大茂擦完鞋晃晃荡荡地走了。 陈景年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少了个人。 因为这些书都是用繁体字印刷的,看的时候稍微有些不适应,可正是因此也带来了一丝新奇感,所以他格外得专注。 wap. /89/89873/19667998.html 第二十八章 压床 中午,陈景年取了饭,在吃饭的时候,顺口向师傅请教了上午看书时,遇到的一些看不懂的地方。 刘广耕知无不言,讲解的同时还举了一些实际的例子。 这些例子不仅包括了放映方面的,还涉及到了维修和保养方面的问题,甚至还有一些解决这些问题的小妙招,不得不说刘广耕讲得生动又细致,显示出了很高的业务水平。 “师傅,您在咱们厂有些屈才了。” 陈景年听得是连连点头,却也没忘了适时地捧上一下。 “咱们厂待遇好,还不用到处跑。刚当放映员那会儿,我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 你师娘操持一大家的吃喝拉撒,累得、累得狠了些。 我琢磨了两天,把心一横就进了厂。结果把老孙闪了一下子,这老小子大半年没搭理我,呵呵。” 刘广耕一口气说完,末了还低声笑了笑,好像那段时光只有满满的幸福。 可是看到那双骨节已经发生形变、天冷就要捂在缸子上的手,不难想象这双手的主人曾经经历了多少苦楚。 “师傅,我一共有几位师兄啊!” 陈景年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笑着问道。 “你师傅我进厂前收了两个,进厂后只收了一个,你三个师兄有两个在电影局,一个去了东北春城的电影制片厂。” 刘广耕说完往窗外望了望,回过头的时候,用拇指抵着小手指笑道:“你是关门的老疙瘩。” “老幺多好,以后您退休了,我要是有事就去找师兄。” 听到陈景年的话,刘广耕忙不迭地咽下嘴里的大碴子,笑道:“得,合着我这几个徒弟是给你小子准备的。” …… 中午的时间,还是老规矩。 当师傅的午睡,当徒弟的自己看书。 在陈景年看来,放映机其实就是一个辅助设备,是为影片拷贝服务的,作为曾经使用过大量电子设备的穿越者,书里的大部分知识并不难。真正难的是如何处理放映时的突发情况,以及找到故障、维修设备。 这些事情不是光靠看书就能解决的,更需要丰富的经验。 下午上班后,刘广耕背着手出去溜达。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中等个头的年轻人敲门走了进来。 “你好,你是新来的小陈吧。我叫赵宝忠,咱们都是宣传处的。” 年轻人长得很普通,细眼长脸,有点腼腆,说话的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你好,赵哥,您有事吗?” 陈景年把那根楠木夹在书页中间,合上了书,站起来问道。 “没事,就是听说咱们宣传处来新人了,我是咱们厂的广播员,平时在顶楼,刚才去处长那签条子,正好过来串个门。” 赵宝忠把手在裤子两侧蹭了蹭,显得有点拘谨。 “您是广播员啊,我说听着耳熟呢。” 陈景年拉过一把椅子,请赵宝忠坐下。 “哈哈,广播员、放映员,咱们不都是八大员吗!” 赵宝忠咧嘴笑了起来,这声音一放大,可就没广播里那么好听了。 “可不能和您别,您是真正的八大员,我们放映员是公社八大员。” 陈景年见赵宝忠笑得非常有意思,两只眼睛眯成了元宝状,随口捧了一句。 “说啥呢,离老远儿就听见你们在笑。” 许大茂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张口问道。 “赵哥来串门,我们刚说了两句。” 陈景年见赵宝忠又恢复了腼腆的模样,主动接下了话茬。 “我和你们说,咱们李处长、斧子,就是你六叔儿,这回可露大脸了。” 许大茂伸着手指头指天画地地比划着,那鲶鱼嘴都快撇到耳根下面了。 “说是抓到一伙佛爷!” 赵宝忠眨了眨小眼睛,低声说道。 “你知道个毛啊,什么佛爷!那是贼!真正的贼,你见过赶车偷东西的佛爷啊!” “赶大车吗?好家伙儿!” 赵宝忠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堪堪能看见一点下眼白。 但是他这反应却让许大茂很是受用,他顺势坐在了桌子上,用手挡住嘴小声说道:“据说这事有内鬼,只是现在还没漏!” 许大茂说完,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还抖了抖,样子颇为好笑。 “真有这事!” 赵宝忠边说边往前探着脑袋,他的脸的长度和许大茂有一拼,此时显得脸更长了。 “骗你我是这个。” 许大茂白了赵宝忠一眼,双手上下合在一起,两个拇指晃动了两下。 “不是,许哥!我就是觉得挺惊讶的!” 赵宝忠连忙摆手,解释道。 “得嘞,信也好,不信也罢,过两天就能见真章。” 许大茂一片腿儿,从桌子的另一边顺下来,转头对陈景年说道:“斧子,我月底结婚,你娄姐想让囡囡和她哥家的侄子压床。” “许哥,不都是男孩压床吗?” 陈景年有点迷糊,实在不知道许大茂和娄晓娥唱的是哪一出戏。 “谁说不是呢,这傻老娘们!” 许大茂挠了挠脑袋,又笑着说道:“你娄姐说她喜欢女孩,尤其喜欢囡囡。” “这样啊!” 陈景年合计了一下,接着说道:“许哥,我知道娄姐是有文化的人,不在乎这些讲究。但是咱们四九城的老令可没有让女孩压床这一说,您最好和娄姐再商量一下,别到时候让家里的老人挑理儿。” 他不想和许大茂沾边,但是对方因为结婚的事求到这了,也不好直接拒绝。 “谁说不是呢,我父母那边就不同意这事,可是你娄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 许大茂苦恼地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斧子,许哥的话先说到这,你心里记着就行,我回去再和你娄姐商量一下,真要是定下来了,那可就得麻烦囡囡了。” 陈景年没再说什么,点头应道:“许哥,只要娄姐不嫌囡囡温吞就成,这小丫头主意正,穿个衣服都能磨蹭半天。” 在他看来,依着许大茂父母的秉性,这事根本不可能成。 “囡囡?囡囡多招人稀罕啊,要是我妹妹,我也得可着她来,要说你这当哥哥的也真不易。” 许大茂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说话还是挺有一套的。 “这呢,这就是放映组!” 一个女声在走廊里响起,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许大茂猥琐地朝陈景年使了个眼色,弯腰抻了抻腿弯处的褶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得嘞,斧子,宝忠,你们聊,我还有事先撤了啊!” “哎,我说,你不是叫陈景年吗?许大茂怎么管你叫斧子啊。” 一个刚进门的女工差点撞上许大茂,在捶了许大茂两下后,故作惊讶地开口问道。 “因为我凶啊!” 陈景年本来想说我快啊,但是觉得这话自黑得太厉害了。真要是转了两嘴之后,在这些娘们嘴里指不定变成什么了呢。 “呵呵,我不信!” 女工回头张望了一下,见许大茂已经不见了踪影,开口笑道。 “呵呵。” 陈景年跟着干笑了两声,随手翻开了书。 “哎呦喂,这雕的可真好。” 这个女工可没有之前那些女工的自觉性,见状不仅没有告辞的打算,反而伸手拿起了那根半成品的簪子。 “还没雕完呢。” 陈景年看着簪子落在了对方的手里,有点无语地说道。 “这就挺好看的了,你们说是不是。” 女工摆弄了两下,又把簪子交到了其他女工手里。 “真好看,这是串铃铛吗?” “这是给我姐雕的,我姐的名字里带了个铃字。” 陈景年慢悠悠地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赵宝忠坐在陈景年的旁边,小眼睛一眨一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上班啊,我们这是放映组,又不是大车店,成天乱哄哄的,像什么话。” 刘广耕从外面走进来,沉着脸说道。 打头的女工见别的女工不说话,只好壮着胆子编了个理由:“刘师傅,我们就是来问问周末的时候放电影不。” “鸡毛信!” 刘广耕哼了一声,脸色愈发地不好看了。 几个女工互相看了看,闷声闷气地溜出了放映组。 赵宝忠的眼珠在眼缝里叽里咕噜地转了两圈,蹑手蹑脚地跟着那几个女工也走了。 wap. /89/89873/19667999.html 第二十九章 心气(此心气亦彼心气) “师傅,您别为了我得罪人。她们说她们的,我看我的,不耽误。” 陈景年给刘广耕拉开椅子,拿过缸子倒了杯热水。 “总比你往自己身上抹黑强。” 刘广耕捂着缸子,脸色放晴,接着说道:“你那个法子不好,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要是传扬起来,你以后怎么找对象。” “师傅,您还担心我找不到对象啊!” 陈景年心里感动,人又备懒起来。 刘广耕闻言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也是,你小子别因为这个犯错误就好。” “啊?” 陈景年没想到师傅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师傅,您可盼我点好吧!哈哈哈。” “摸着鸡窝了啊,笑成那个傻样。” 李满仓从外面走进来,指着陈景年说着。。 “六叔儿,您从哪回来的啊!” 陈景年往下看去,见李满仓换了一双布鞋,疑惑地问道。 “二里庄派出所。” 李满仓回了陈景年一句,转头对着刘广耕说道:“刘师傅,这徒弟还行吧。” “不错!” 刘广耕笑着点了点头,他在外人面前的言语不多,能主动对李满仓笑笑,已经是看在陈景年的面子上了。 陈景年为了不冷场,挑起话题:“六叔儿,听说昨儿晚咱们厂进贼了?” “嗯,是那伙子上了当的蠢货。” 李满仓摸着络腮胡子,笑着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李满仓早就发现一伙人在打那些废料的主意,他不动声色地摸清了情况,并向厂里的一把厂长作了报告。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向区局提交了一份请示,区局很快就做出了批示,让二里庄派出所配合轧钢厂保卫处实施这个案子的撒网和抓捕工作。 随后,鬼精、鬼精的李满仓故意放出风去,说是为了生产需要,厂子要把在每个月初才运走那些废料提前发出去。 不出所料,就在昨天半夜,一伙人赶着大车顺着护城河,偷偷地摸进了轧钢厂放置废料的那个院子。 结果可想而知,当这伙人搬废料累得半死的时候,李满仓带着保卫处的人和派出所的公安出现了,除了个别的漏网之鱼,这伙人被一网打尽。 李满仓和二里庄派出所的公安一鼓作气,连夜抓捕了组织盗窃的流氓、准备销赃的两家废品回收站和四个负责赶车运货的农民,大大小小共计二十几号人。 “老李,你坐着啊,我去解个手。” 刘广耕听完整个经过,精神松懈下来,就坐不住了。 “您忙,哈哈,这我可拦不住。” 李满仓笑着打了个哈哈。 等刘广耕出去后又说起了审讯时,让几个嘴硬的小偷蹲在翻过来的板凳的凳腿上的事。 “六叔儿,昨儿半夜我看见我们院的刘光天从外面翻墙进来,是不是和这事有点关系啊。” 陈景年见屋里没人,直接就和李满仓说了昨晚的情况。 这种让人蹲板凳腿的整人的手段对于陈景年来说就是小儿科,他敢打赌,李满仓肯定不知道啥叫活刺猬,啥叫赛车,啥叫天气预报。 “嗯,昨天的确跑了几个,都是些溜儿边、把风的,等派出所那边提审完,我去看看笔录,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左右是不能让这些吃里扒外的逃了。” 李满仓弹动着手指,像神棍一样掐指算着什么。 “还真有内鬼?” “哼,没有内鬼哪来的外贼啊!” 李满仓翻愣着眼珠子,闷哼了一声。 他虽然早就知道内鬼的存在,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有些腻歪的。 甚至直接影响了他的好心情,毕竟抓捕的是自己的同志,看着家属跟在后面哭嚎、咒骂,心里别提多不舒服了。 “六叔儿,按您老说的,您升无可升的,那这么大的功劳,官衔上赏无可赏,岂不亏了啊。” 陈景年见李满仓有点扫兴,说完又接着问道,“能变成物质奖励不!” “小兔崽子,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眼睛里就那点玩意儿啊。” 李满仓扫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升是升不上去了,但是咱可以把功劳让人啊,你邢叔在二里庄指导员的位置上干多少年了,我报告里给他好好表表功,这次怎么也得往上拔一拔了。 这是啥,人情儿啊!小子!这不比钱重要啊。再者说了,抓了这么多人,是松是紧,是拿是放,这是啥,还是人情。 这么多人情不比那点实惠强,另外保卫处跟着我的那两个队长,我不得替他们考虑一下” 陈景年等李满仓说完,装作焕然大悟的样子,举起了大拇指。 “学着吧,小贼儿!记住要把路走宽了,眼睛得往远儿了看!” 李满仓熬了一宿,眼睛通红,说到最后难掩得意,口音变得不伦不类的。 “您喝口水,赶快找个地方眯一会吧。” 陈景年递过自己的茶缸子,里面不是茶叶,只是清水。 “淡寡(瓜)地,一点味都没有。” 李满仓嫌弃地看了一眼,见不是茶水就没接缸子,。 “六叔儿,您看看,这是我给我姐雕的簪子,我打算给我婶儿雕一个祥云的。” 陈景年把簪子拿出来,李满仓搓了搓手才接了过去。 “还别说,似模似样的,女孩带铃铛挺好的,安宁喜庆。” 李满仓拿着簪子看了看,抬头对陈景年说道:“行,有心了,你婶儿啊,哎……” “六叔儿,您可别旧事重提啊!婶儿可不容易,老家儿得了糖尿病儿,靠同仁堂的药丸儿子顶着,一盒药丸子四块钱,也就您和我婶儿孝顺,节衣缩食地供着。” 陈景年笑着坐到对面,没让李满仓把话说完。 “哎,你才不容易,我们家啊,算好的了。” 李满仓又看了看,才把簪子递给了陈景年。 “六叔儿,这都不叫事儿,日子总会好的,想想前几年,这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陈景年收起簪子,笑着说道。。 “是啊,要是换在解放前,那根本就不叫人过的日子。话说这簪子完事,接下来是不是该忙乎忙乎老子的秦二爷了吧。” “木料找到了,六叔儿,我还得和您说个事。” 陈景年从帆布兜子掏出一块木头,朝李满仓摇了摇,看着李满仓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笑道:“六叔儿,不讹您,就是有人问您这秦二爷的事,您有多玄乎就说多玄乎。 别和旁人透底,要是碰上真喜欢的,您先开个高点的价,让对方还价。咱是一斤肉钱不嫌少,一头猪钱不嫌多,但是可有一样啊,我不给人雕观音和佛陀的物件。” “做梦呢?还一头猪钱!我看你就是一头猪。现在谁有闲钱弄这个啊。我这是见你小子没事,才给你找点营生,你还真当自己是鲁班了啊!” 李满仓一脸的不屑和鄙夷,说话的时候手也跟上来了。 “您可想好了啊,秦二爷还没到手呢!” 陈景年拿出刻刀耍了阵刀花,看得李满仓眼睛都直了。 “你小子有这手艺咋没去划包呢。” “行啊,我这就回去和我五叔儿说一声,就说我六叔儿让我上街当佛爷去。” “小犊子,你就蹿腾吧,为了你,早晚我和你五叔得拼回命。” “您还想找我五叔儿拼命啊!” “行,祖宗,算六叔儿说错了,您老别往心里去,更别和你五叔儿说这事。” “哎,我这人没啥优点,就是吃上香的就爱忘事……” “你可滚犊子吧,你是不是又想讹老子点家当?小斧子,你看看,你六叔儿我浑身上下就剩了这套衣服鞋了,是真没啥了。” “那行,咱爷俩讲理认情,您先欠着啊。” “得,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满仓看着嬉皮笑脸的陈景年,气得扭头就走了。 陈景年搬回一局,兴高采烈地把李满仓送到门口。 结果挨了下不轻不重的,才捂着脑袋回来,开始看书。 这本书挺厚的,内容可比说明书难多了。 陈景年的记忆力并不出色,但却爱一目十行地往下?。 而且这种工具书又没什么看头,所以他看了一会就有些走神。 “看不下去就写吧!” 陈景年拍了拍脸颊,取过一张报纸,拿着簪子在报纸上写了起来。 刘广耕回来后,看见陈景年的样子倒是挺满意的。 下班后,陈景年把这本书放到了兜子里,带回了家。 晚上吃完饭,又让囡囡拿着书考了他几个知识点。 吭哧瘪肚地回答了问题,被小丫头嘲笑了一番。 臊红了脸的陈景年这心气腾地上来了,前半宿基本没怎么睡,脑袋里全是书里的知识。 wap. /89/89873/19668000.html 第三十章 马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等陈景年刚有些睡意的时候,就听见胡同儿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其中李满仓那频率极快、脚后跟先着地,能震塌楼板的脚步声尤为刺耳。 很快院门口就传来“当、当、当”的砸门声,寂静的大院立刻像活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倒下,谁啊!” …… 院子里乱成一团,一大爷易忠海、二大爷刘海忠和三大爷阎埠贵,这三位院子的管事大爷安抚着院里的邻居,带着头往门口凑了过来。 阎埠贵上前打开了院门。 陈景年穿上衣服,又给被吵醒、非要起来看热闹的囡囡加了一件褂子。 “我们是二里庄派出所的,来找轧钢厂的刘光天跟我们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老刘,你把光天叫过来,协助公安同志工作。” “这、这不能够啊…..” “为什么啊,我家光天…..” 外面乱成一团 囡囡虽然要看热闹,但是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 等陈景年背着她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大部队正在向后院转移。 陈景年背着囡囡来到正房,和已经出门的李宪文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李宪文说了一句“父母不慈,儿女不孝”就回屋了。 “父母不慈,儿女不孝!” 这句话既是刘光祖对刘海忠夫妻说的话,也是院子里的邻居对刘海忠一家的评价。 刘光天和刘光福小的时候经常打得刘光天和刘光福哭爹喊娘,有时候叫得不像人声了。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就会过去劝,但是刘海忠根本不听劝,一句“我管我儿子,打死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就把大伙儿堵了回来。 慢慢地大家也习惯了,实在叫得惨了,听不下去了把门关上,或者出去遛弯儿。 好在刘光天哥俩慢慢地大了,也被打怕了,回家就老老实实地立规矩,挨的打也少了。 “不是、不是,李科长,您不能平白无故地带着派出所的同志来抓人啊。” “老刘,我只是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因为刘光天是轧钢厂的职工,所以我才过来的。” “你是刘光天的家属啊,现在通知你,刘光天和一起案件有关,需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这是拘传令。” “呦,这是犯了事了啊。” “白纸黑字大红戳,错不了。” “同志,是不是搞错了啊,我们光天可是本分的孩子。” “到底是不是有问题,我们会问清楚的,现在只是拘传调查,你们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 “调查也不能铐人吧。” “拘传懂不懂,让开。” ……陈景年没带囡囡往后远走,就站在偏门前,听着里面闹哄哄的动静。 囡囡这会倒是精神了,从陈景年的背都要爬到他的脖子上了。 “你啊,长大了也是个事儿妈。” 陈景年见妹妹不老实就把她抱在了怀里,还打开衣襟把她裹了起来。 “一嘴大碴子味儿!” 囡囡知道哥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弱弱地反击道。 大部队像苍蝇群一样闹哄哄地又转移到前院,陈景年早就退到了自己家的屋门前。 这时公安的制服还是白色的,在晚上非常的显眼,尤其是领口两侧的红色领章,在煤油灯的映衬下尤为刺眼。 “大盖帽儿真好看。” 囡囡老实儿地抱着陈景年的脖子,看着刘光天被四五名公安押走了。 李满仓朝陈景年看了一眼,丢了个眼神也跟着走了。 等刘光天他们出了院门,二大妈才嚎了一嗓子,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陈景年厌恶地转过头,带着囡囡回屋了。 这一夜因为二大妈的“不活了、我不活了”闹得整个院子里的人只睡了半宿觉。 早上,囡囡打着哈欠爬起来,闭着眼睛吃完饭,梦游一样跟着院子里的孩子去上学。 陈景年跟着胡同儿里这帮连叫带唱的小学生走了一段路程,发现囡囡等个别睡眼惺忪的小家伙们都精神了,才调转车头。 等他急急忙忙地赶到单位,见屋子里不乱,就简单地收拾下卫生。 此时,关于盗窃案的消息已经彻底曝光了,楼上楼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参与盗窃的,不仅有外来的小偷,也几名本厂的职工和职工家属,甚至还有隔壁配件厂的车间副主任和铸件厂的门卫等。 陈景年打完水回来时,保卫处已经被人塞满了。 他站在门外,听见王志军正和几名被捕职工的家属的谈话。 “……人是派出所抓的,你们来保卫处有什么用。” “我不管,是你们保卫处的人带着公安把我们大小子抓走的。” “我们家老倪也是,你们保卫处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保护工厂职工。” “李满仓,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你记得不你当时进厂还是我去取调的档案。” “怎么着!冤枉、md,带着小偷摸到厂子里来,那是来干什么的,请客吃饭啊!公安局为什么不抓别人,我告诉你们别特么的给脸不要脸,我们保卫处保卫的是国家的财产,是厂子安全脸面,不是包庇那些吃里扒外的贼,还敢上我们保卫处拍桌子,留点力气追汽车吧,挂牌子游街的路可远着呢。” 陈景年站在外面,听见李满仓一顿爆喝,接着五六个男男女女灰溜溜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景年如常地走进保卫处,和王志军打了招呼,才和李满仓解释了一下妹妹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晚了的事。 “斧子,回去吧,一会还有得乱呢!” 李满仓摆了下手,把陈景年打发走了。 陈景年来到一楼,那些从保卫处下来的职工家属都挤在办公楼的大厅处,商量着找厂子领导求情的事。 此时的楼道里像一口蒸锅,顺着窗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浓浓的烟气。 陈景年在宣传处转了一圈,出来后看着天上飘过去一片片甩袖汤里的蛋花一样似的白云。 “斧子。” 许大茂骑着车子过来,在门口停了下来。 “许哥,这是要出去啊。” 陈景年站直后笑着说道。 “不是,等个老乡,今儿我下乡放电影,道儿远,那村子又没电,就派了个大车来拉放电机和汽油。” “大车?” “大马车,哈哈。哎,我看看啊,好像来了。” 许大茂怕陈景年不明白,手扬了起来做了一个挥鞭子的动作。 “许哥,您学得还真像。” 陈景年看着许大茂像个大马猴一样上下蹦跶了两下,被逗笑了。 马车在车老板的“对、驾、驭、喔”的呼喝声中来到了跟前。 陈景年好奇地看着这匹额头长着一个白色菱形图案,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和马平视时,你能从它乌黑的大眼睛中感觉到它的慌张和对眼前景象的好奇。 “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陈景年看着枣红马抖动着长长的鬃毛,轻松地拉着马车跑动着,注意着马在奔跑时浑身上下肌肉线条的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不靠谱的想法,要是自己穿越到古代,骑上这样一匹战马,是不是也挺好的。 看着车老板把马车赶到厢楼后面的库房,陈景年意犹未尽地走进了放映组。 屋子里没人,刘广耕的兜子也不在。 陈景年拿出书本,却没看书。 而是在想那匹马,他之前也雕过马,但都是以视频中那些骏马为模仿对象的。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马,这还是第一次。 陈景年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wap. /89/89873/19668001.html 第三十一章 旧怨新仇 这时,赵宝忠推门走了进来。 “忙着呢!景年。” 赵宝忠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明显比上次要熟络的多。 “卖呆呢!” 陈景年随口回了一句,被人打扰了思路,心里有些不喜,但脸上还是一贯地带着笑意。 “你说厂子里被抓的人能被判刑吗?” “得看他们参与得多深吧。” 陈景年不知道赵宝忠的来意,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听说铸件厂丢的东西最多,他们的两个值夜班的门卫都被抓了,据说这帮人还准备了一辆手摇车呢。” “不能吧,他们敢在铁轨上放手摇车,那不是找死呢吗?” 陈景年也是被赵宝忠的话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能说这帮人为了这次作案,已经把火车的调度间隔摸得一清二楚了,只是被李满仓的部署打乱的计划,转而用的马车。 “听说铸件厂的元宝铁就是这么运出去的,两个门卫给搬的道闸、开的门。” 赵宝忠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看向陈景年的眼神有点猥琐的感觉。 “赵哥,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陈景年对这种眼神比较反感,但是又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不至于有什么太恶劣的想法。 “景年,你知道那些女工管你叫什么不?” 小赵神秘兮兮地说道。 “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嘴长在她们脸上,只要不叫我孩子他爹就行。” 陈景年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但又有些好奇,毕竟他两世为人,就小斧子一个小名。 “哈哈,她们叫你仙孙儿。” 小赵说完就笑了起来。 “这帮老娘们!” 陈景年撇了下嘴,这外号不难听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话。 “我妹还要来看看你呢,就是周末她们休息,你也休息。”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都一样。” 陈景年不想再聊这个事,但他和赵宝忠不熟,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可是谁想这个家伙逮住这个话题不放了,一直磨磨唧唧地说这点事。 好不容易挨到了快到中午的时候,陈景年总算是找到了借口,回绝了赵宝忠一起去食堂的邀请,提前好一会去取饭。 半路上,正好看见刘海忠骑着车子往厂里走,脸上的横肉扭曲着,在拐弯处差点摔了。 赶到锅炉房的时候,前面只有寥寥数人。 “你是新来的吧,你这衣服看着像没过过水呢!” “是,我才分到咱们厂。” “在那个科室啊?” “我分到咱们宣传处,跟放映组刘师傅学放电影。” 刚应付走了一个赵宝忠,没想到取个饭还能遇到个自来熟的。陈景年耐着性子,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闲聊了两句,很快就到了排头。 “好活啊!哥们儿我在技术科,我姓徐,双人徐,我叫徐盛强。” 这人个子不高,瘦瘦的,带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是说话却带着点痞气,说完还挺正式地伸出了右手。 陈景年正要取饭盒,被对方这种自相矛盾的举止弄得愣了一下,只是见到对方已经把手伸过来了,他只好配合地伸手握了一下,说道:“你好,我叫陈景年。” “你tm磨蹭什么呢,麻利儿地,没看后面有人等着呢!” 一个男的在后面大声骂道,排队的人都往那边看去。 陈景年扭头看见骂人的人,脸就沉了下来。 他或者说是原主认识这个人。 “你这人怎么张嘴就骂人呢!” 徐盛强涨红了脸着脸,翘着脚说道,话里再也不见了那股子痞气。 “我说你了吗,我说你前面的那个孙子呢!” “孙永亮,你是不是忘了初中的时候挨过的打,受过的处分了。怎么遭?你是记吃不记打啊!” 陈景年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骂人的人叫孙永亮,和原主是初中的同学,比原主高了两届,和陈慧玲同班。 在原主的记忆中,孙永亮上学的时候就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欺负同学,妥妥地一个校霸。 有一次骚扰陈慧玲,被原主一拳怼在心窝子上,跪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接着两拳差点没把他眼睛锤爆了。 至此,这小子离陈慧玲远远地。 后来因为勾搭社会上的人抢同学的东西,还伤了人,被学校记大过处分了。 “孙贼儿,你tm是不是皮子紧儿!” 孙永亮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地冲了过来。 “亮子!” 说话的是剧中的那个陈科长,现在只是个内勤领班的班头。 他伸手拦了一下,却没拦住。 孙永亮身高体壮,两步就冲到了陈景年的跟前。 他比陈景年高了半头,嘴里喷着脏话,拳头带着风声砸向陈景年的脑袋。 陈景年离蒸笼本来就近,往后退了一步,将将避过了这拳。 此时他的后背已经能够感觉到蒸箱里散发出的热气正透过衣服,熏烤着他的皮肤。 “别打了!” “把他们拉开。” “老陈,你怎么还在这看着啊!” …… 锅炉房里的人嚷嚷起来,却没有上前的。 只有徐盛强上前想要拉住孙永亮,却被一把甩开了。 乱哄哄的气氛和陈景年的躲闪给孙永亮又平添了几分气势,他对着陈景年的面门又是两拳。 陈景年抿了下嘴角,曲肘挡住孙永亮的右拳,一猫腰就从对方的腋下钻了出去,收腿的时候顺势绊在孙永亮的前腿上。 “duang!” “啊!” “我的手…..” “我的手!” 孙永亮和陈景年先后喊叫了起来。 锅炉房里的人一下就不吵吵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两人。 “哎呀!出血了!” 一个女声尖厉地叫道。 徐盛强看了看满手是血的孙永亮,又看了看捂着胳膊、连连喊疼的陈景年,凑过来问道:“陈景年,你没事吧。” “我的手不好使了。” 陈景年用左手托着痉挛扭曲的右手,惊慌地喊道。 徐盛强这才看清陈景年的右手的手指向后拧在一起,目瞪口呆地叫道:“啊!这、这是怎么了。” “这是抽筋了!” “你家抽筋能抽成这样啊!” “那、那、那是打到麻筋儿了吧。” “你可别扯了,我看是伤到神经了。” 一群人刚围住孙永亮,这会被徐盛强一喊,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边,见到陈景年的手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去卫生所,都去卫生所,快点!别围着了!” 总和李满仓下棋的那个老耿从后面挤进来,大声地说道。 “亮子,拿衣服挡着点,别让伤口受风。” 那个姓陈的上前扒开孙永亮的外衣,把他的手包了起来。 “我带你去卫生所,你这、嗯?怕受风不?” 徐盛强的眼睛看着陈景年的衣服,说出的话差点让他笑出声。 陈景年无比凄苦地摇了摇头,跟着徐盛强往出走。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二明子,你怎么了?” “别tm问了,你给我去叫人,我特么不把陈景年弄死,我就不行孙。” “陈景年?这小子可不好弄。” “那特么就多找几个,不好弄就弄他妹妹,弄他姐,弄他祖宗!” 陈景年站在锅炉房的门口,脸已经黑得像煤炭了。 “怎么了,疼得厉害了?” 徐盛强不解地问道。 “是,像是挖心掏腹的那么疼。” 陈景年的眼角抽搐着,让开一个往前挤的工人,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陈景年对着徐盛强说道:“你帮我去找一下保卫处的李处长,他是我六叔儿,就说我受伤了,让他去卫生所找我。” “哎,行。” 徐盛强仰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就往办公楼跑去。 他和陈景年差不多大,中专毕业就分配到了轧钢厂,也是刚报到没几天。 因为个子矮,在学校总受欺负。见天儿地想改变这种情况。可是身体怎么也长不高,于是就学着别人说话的腔调,张口闭口地哥们长,哥们短的。 其实人还是老样子,胆子小,还没什么主意。 刚才经历的这场流血事件,已经让他的大脑自动格式化了,现在别说让他去找李满仓啊,就是让他去找列宁,他都能去。 “谢谢你了。” 陈景年朝徐盛强点了点头,独自往卫生所走去。 他最初的想法就是教训一下孙永亮,而且通过原主和孙永亮的矛盾,陈景年认为单单肉体上的惩罚已经很难触动这个孙子了,所以他才装作受了伤,这样他才能根据对方的反应,决定事情的发展。 这不是陈景年有多狡猾,其实只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不提后世的诸多例子,单以对事情认知来看,人们在对很多事情进行定性的时候,大都不太在意事情发生的过程,往往更在意事情的结果。 尤其很多人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最爱和稀泥,想出一些各打五十大板的馊主意。 所以,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王道。 其实在看见对方皮开肉绽的手,陈景年都已经打算结束这件事了。但没想到的是,孙永亮竟然如此地卑鄙,竟然打起了囡囡和姐姐的主意。 如此一来,事情就不能善了,所以陈景年才会让徐盛强去找李满仓。 wap. /89/89873/19668002.html 第三十二章 激化 陈景年来到卫生所外,听见里面传来孙永亮的叫骂声:“角铁,你现在就去请假、找人,我的手要是废了,今儿晚我tm就弄死他!” 陈景年皱了皱眉,推门走了进去,对着正给孙永亮处理伤口的医生叫道:“姨儿,我手坏了!” “你tm怎么不去死。” “你给我闭嘴,从进门就骂人,再骂人,你就给我出去。” 中年女医生把手上的镊子往桌子上“啪”一拍,指着孙永亮厉声喝道。 “姨儿,我手被打得动不了了。” 陈景年红着眼圈,向医生展示着扭曲的右手。 “这,这是伤到哪了。” 女医生也是被眼前情形惊得呆住了,看了又看,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被他打的,打在我胳膊肘上面了。” 陈景年用左手指了指右胳膊中间的位置,咧嘴说道。 “啊?” 女医生回头看了孙永亮一眼,又转头说道:“你先等会儿啊,我把他的伤口处理完,再给你看。” 陈景年见到孙永亮好像没什么事了,竟然还能叫嚣、骂人,心里很是后悔下手轻了。 他开口说道:“姨儿,我胳膊像针扎的一样疼。” “啊,那也得等一下啊,总的有个先来后到啊,别急啊!别急!” 女医生应付了一句,走过去继续处理孙永亮的伤口。 “二明子,二明子,你伤哪了!” 随着话音,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来,朝着孙永亮叫道。 “爹!我手伤了。” 孙永亮没敢乱动,对着来人喊道。 “谁把你打的。” “他……” 孙永亮用右手一指陈景年,进来的中年男人顺着手指转过身,看向陈景年,张口骂道:“狗娘养的,你tm敢打我家二小子。” “爹,他上学的时候就打过我,那时候我没告诉你。” “听说他有个瘸子叔叔,挺有面的。” 那个叫角铁地在旁边阴恻恻地说道。 “一个死瘸子有个狗屁面子,你俩都是窝囊废,竟然让这么个小崽子给打成这样。” 这男的边说边朝陈景年走过来,陈景年歪着脑袋看着孙永亮的父亲,从他的脚看到了他的身上。 “老孙,你敢在我这动手?” 女医生终是怒了,说话间没控制好力度,包纱布的手用力过大,让孙永亮惨嚎了一声。 血从纱布里渗了出来。 “噔噔噔!” 一阵急促、敦实的脚步声从外响起,接着卫生所的门被推开了。 “斧子?” 李满仓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陈景年的脸色就是一愣。 “六叔儿,我被孙永亮打伤了手,现在动都不敢动。” 陈景年扭了下身子,让李满仓看见了那只右手。 随后他看见徐盛强跳着脚在门外往里面瞅,那样子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我……” “给老子把嘴闭上!” 李满仓的眼睛在看见陈景年的那只手时候就红了,巨大的吼声震得木头框上的玻璃颤了两颤。 孙永亮的父亲咬牙切齿地鼓了半天腮帮子,才吐出胸腔里的气。 “六叔儿,孙永亮先是骂我的,然后又追打我,我一直在躲,他的手是他自己打在了锅炉房的蒸笼上伤的,这件事大伙都看见了,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能给我作证。” 陈景年边说边掉眼泪,看得对面的孙永亮和角铁两人都懵了。 “六叔儿知道了。” 李满仓看见陈景年掉眼泪,两只眼睛都要瞪飞了,连忙转过头看向孙永亮父子。 “老李,你可不能胡来啊!” 女医生见李满仓一副好像要疯颠的模样,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张大夫,和您没关系。” 李满仓将女医生的手挡开,伸手朝外一指,对着孙永亮的父亲叫道:“孙蛮子,走,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咱们俩出去掰扯。” 一个作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孩刚走进来,就差点被一根胡萝卜粗的手指顶到脑门,吓得大叫了一声:“啊!” “小王,快去找厂领导,这里快出人命了。” 张医生回身朝着小护士叫道。 “啊,啊、啊!” 小护士像是练嗓似的,都没换气,就一直“啊”着跑了出去。 这时,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刘广耕和老耿先后走了进来。 “景年,你没事吧。” “师傅,我手动不了了。” “我看看。” “姓孙的,你给我出来。” “老李,你可是保卫处处长,怎么能和同志叫板呢!” “我tm啥也不是,我连我二哥唯一的骨血都没护住。” “老李,我还没检查呢,你可别咒你侄子啊!” “就是,医生都没说话呢,你在这大呼小叫的像什么啊。” 老耿顺着张医生的话,把李满仓拉到一边。 屋里总算是清净下来了,张医生扶着椅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刘广耕看着陈景年的手,想碰又不敢碰。 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陈景年有点愧疚,但是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师傅的。 “这不挺安静的吗?哪要出人命了!” 一个鼻音有些的男声从外面传进来,屋里的人都看向了房门。 只见那个出去找人的小护士推开门,随后穿着土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文质彬彬的李副厂长。 “常主席、李厂长。” 见到这两个人进来,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孙永亮的父亲立刻拉着孙永亮朝两人扑了过去。 举起孙永亮的手,带着哭腔喊道:“您二位快来看看,看看我儿子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孙主任,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吧,我当时就在锅炉房,我们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你儿子在打人。” 老耿拉了一把怒气值暴涨的李满仓,走过来说道。 “主席,厂长,您们瞧瞧我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是打人的人。” “行了,老孙,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听人说了。” 李副厂长朝孙永亮的父亲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着李满仓说道:“李处长,你看这也不是谈话的地方,这样好不好,让张医生给孩子处理一下伤口,咱们去厂部谈。” 李满仓看向陈景年,陈景年没说话,站起来点了点头。 “过来吧,姨儿给你瞧瞧!” 张医生朝陈景年招招手,还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张姨儿,要纱布不?” 小王护士看着刚刚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跟着领导走了,又恢复了活跃的性子。 “拿点酒精棉球过来。” 张医生回了一句,然后托起陈景年的手,问道:“这样疼吗?” “疼!” “这样呢?” “疼!” “这样也疼吗?” “嗯,像好多根针扎得那样的疼。” 陈景年呲牙咧嘴地说道。 这让对面的张医生连连看了他好几眼。 “姨儿把袖子给你撸起来,看看有没有外伤啊!” 张医生皱着眉头,对于这问哪哪疼的病例实在有点拿不准,但是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有人的手能扭成这个样子的。 “姨儿,您还是剪开吧。” 陈景年此时可不会在意一件衣服,现在那件衣服上要是没点补丁那才是另类呢。 “新发的衣服吧,剪了怪可惜了的。” 张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在袖口比划了一下。 “张姨儿,我现在强忍着,实际疼得很。” 陈景年见这个厂医这么多戏,不得不给自己加戏,说话时都带上了抖音。 “张医生,陈景年是我徒弟,您能看就给看看,您看不了,我们爷俩就去别的地方看。” 刘广耕说话可就直接多了,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手弄成了这样,那可就废了。 “刘师傅,我这不也是替孩子心疼衣裳吗?” 张医生见刘广耕冷了脸,立刻朝着衣服袖子下手了。 衣服被剪开,只见又白又瘦的手肘上方一片青紫。 这都是陈景年刚才自己掐的。 wap. /89/89873/19668003.html 第三十三章 医生也难 陈景年咬着牙,旁边的小王护士往他的手臂上吹着气。 只见他胳膊上的肌肉一会抽成一团,一会又毫无规律地弹动。 “这?” 张医生、刘广耕和小王护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条蹦迪似的肌肉。 “张医生,您能给我开点药吗?这肉每跳一下都疼。” 陈景年拧着眉、咬着牙问道。 “姨儿,姨先给你开点去痛片吧。” “走吧,景年!去痛片师傅那就有。” 刘广耕冷哼了一声,伸手拿起陈景年的那两截袖子,恨恨地说道。 “师傅。” 陈景年点了点头,跟着刘广耕走出了卫生所。 “景年,没事,也许是暂时的,兴许明儿就好了呢。” 刘广耕给陈景年薅去肩头的一根线头,笑着安慰道。 “师傅,我想去厂部看看。” “行啊,走!师傅陪你一起去。” “您还没吃饭吧。” “一顿不吃不算什么,当年我放电影的时候,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所以您才得了胃病。” …… 陈景年光着一条胳膊,在路人的瞩目下,走进了办公楼。 刚到顶楼,陈景年就听见厂部内传来李副厂长的声音:“……满仓啊,你这觉悟可不高啊,都是同志,尤其他们小同志,那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怎么能这么意气用事呢!小孙的手伤得这么重,小陈连血皮都没破,我看就让小孙给小陈道个歉,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老李,我看还是等小陈那边的情况定下来再说吧。满仓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孩子的手伤成那个样,也许是伤了筋骨呢。” “老常,你和我说评书呢!小孙又不是侠客,怎么能一下子就把人筋骨给伤了!” “我儿子手也可能残了,您没看那血流的。” “老孙,你就少说两句吧。” “老常,同志有意见是可以提的嘛!” 陈景年听到这里,径直走到了厂部的门前,用脚踢了两下门,然后顶开门走了进去。 “李厂长,我有意见想提。” 陈景年扫了一眼,没等李副厂长说话,就接着说道:“我不会接受孙永亮的道歉,我现在想请假,去市里的医院看病、验伤。 如果我的手恢复不了,就是永久丧失劳动能力,我就是个残废,而孙永亮就是故意殴打、伤害工友致残的凶手,根据咱们法庭的刑事审判手册,这样的行为轻则会判三年、五年,重则十年、八年。” “张医生怎么说?” 李满仓沉着脸走过来,问道。 “她说给我开点去痛片!” “乱弹琴!” “也许没什么事呢。” 李副厂长接着常书记的话,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走,六叔儿带你去医院。” 李满仓没再多说什么,转头和常书记说道:“书记,我带孩子去看看,要是耽误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去吧。” 常书记起身站了起来,跟着几人一起往出走。 办公楼下,李满仓对着刘广耕说道:“刘师傅,我先带斧子先看看,劳您跟着操心了。” “景年也是我徒弟,我去找我们主任聊聊,这事咱们没完。” 刘广耕说完又叹了口气,想拍拍陈景年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师傅,您甭担心,也许真像您说的,只是暂时的,睡一觉就好了呢。” “是。” 刘广耕笑了笑,转头往楼门走去,没走几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满仓骑着陈景年的车子带着他,出了厂子的大门。 两人走了好远,李满仓才开口问道:“斧子,你这是怎么个打算啊。” “六叔儿,让您难做了。” 陈景年低声说了一句,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给长辈添麻烦。 “咱们爷们甭说那些没用的,你的手真没事。” 李满仓回头看了一眼,笑骂道。 “李副厂长那边……” “斧子,你记住了,谁都不可能让全天下的人都念你的好,李怀德和我一个姓,却不是一路人。” 李满仓没让陈景年把话说完,又咧嘴笑道:“你的手是怎么弄的,看着怪吓人的。” “我小时候手就软,往后掰都能碰到手背,得病的时候发高烧,醒了就能这样了。六叔儿,今儿我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见到孙永亮流血了,怕他赖上我,才装作受了伤。后来他说要找人弄死我,还要打囡囡主意,我才让徐盛强去找的您。” 陈景年把手伸到前头,一个手掌五个指头,竟然像花瓣似的绽开,旋转和收缩。 “他敢!想动囡囡,老子灭了他全家。” 李满仓气刚上来,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吸着气看着那只好像妖怪的手。 “没事,我从今儿起就接囡囡上下学。” “行,先这么办,这事没完!对了,现在你受伤了,以后别来给我收拾屋子了,本来是想让你攒点人缘的,结果你天天来得那么早,也见不到几个人,活都白干了。” “我不得孝敬您吗!” “可拉倒吧,要不现在让你去孝敬孝敬你干妈?” “别了,这事终归是假的,还是找个不认识的大夫吧。” “哼,一肚子蔫主意!对了,你小子在厂部说的话都是真的!” “真的,我每次去给我五叔取补助都会路过普法宣传栏,这都是那里面写的。” “这事你打算怎么收尾。” “收拾到他服了为止!” …… 两人商量了一路,最后来到了区医院。 挂了号,随便找了一个外科大夫。 陈景年发疯似的肌肉和麻花一样的手指,看得这名男大夫大夫一脸懵逼。 看了半天,这名大夫一个字没说,只是填了张单子,让陈景年去拍个x光片,说是等过两天取了结果才能确诊。 从医生那出来,陈景年眼睛的余光看见这医生如释重负地喘了口粗气。 李满仓揣起建议休息两天的诊断书和几张收据,陈景年的胳膊上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坐在车后座上往家走。 两人在巷子口的修车铺一路过,李宪文的眼睛就立了起来。 李满仓赶紧使劲儿蹬了两步,把陈景年送到家就颠儿了。 “……这是和人茬架了吧,骨头折了?。” “是啊,这袖子都没了,要说斧子不是惹事的孩子啊!” “可拉倒吧,你是不知道他初中那会儿,可没少和人干架。” …… 李宪文就是在这样的议论声中进门的。 “五叔。” 陈景年把李宪文让进来,扶到椅子上,笑着说道:“给人下了个套,搭了两件衣服。” 李宪文上下看看了陈景年,见那只没了袖子的胳膊上缠满了纱布,开口问道:“李鬼子呢?” “我六叔回单位了。” 陈景年应了一句,指着胳膊接着说道:“里面有点紫,是我自己掐的,医生看不明白就使劲儿地缠纱布。” 想打镲的陈景年被瞪了一眼,李宪文沉声问道:“同志?” “孙永亮,我们初中同学。” “那个嘎杂子?” 李宪文的语气不善了起来,一股子煞气顺着眼眸子流淌出来。 “嗯,我六叔儿为这事把我们厂长都得罪了。” 陈景年光着那条胳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说话真的带上了颤音。 “哪个厂长?” 李宪文坐在椅子上,扫了陈景年一眼。 陈景年被李宪文的一眼看得后脊背发凉,他立即就把嘴闭上了,心里合计着怎么才能把这茬掀过去。 “要不把六叔儿卖了?!!!” 陈景年想到这,莫名地就笑了,还不敢笑得太大声,憋得很是辛苦。 “你啊!” 李宪文没好气地哼了哼,脸上总算恢复了平静。 陈景年见李宪文没有追究的意思了,才把事情详细经过,以及他和李满仓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想法都说了一遍。 至于孙永亮说要对囡囡不利的话,他是一句都没敢提。 李宪文听完后,脸上的终是露出了笑模样,让陈景年给他展示了一下怎么控制肌肉的。 在看见陈景年用左手表演了一会,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下回别人说我什么,你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脸上,他说了就说了呗。” “别人骂我,您怎么办?” 陈景年边说边从柜子里翻出件衬衣和那套绿军装,套在了身上,然后又把那圈纱布挂在脖子上,吊起了胳膊。 “这也不是一回事啊!我本来就这样,说瘸还好听点呢!” “您这是为了报国,别人就是说不得。” 陈景年神情一整,沉声说道:“有些人不打疼他,他是不长记性的。” “瞧把你能的。” 李宪文抽了下鼻子,呲笑道。 “呵呵,您啊还别不信,这回我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得,您厉害,您还是想想一会儿囡囡回来怎么办吧!” 李宪文见陈景年说话时的语气愈发低沉,岔开话题道:“我可说到头里儿,囡囡要是吓哭了,我先让您老长长记性!” wap. /89/89873/19668004.html 第三十四章 难产的诊断书 中国有句老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 外国把这种越不不希望发生的事,往往就越会发生的现象称为墨菲定律。 当陈景年看见跑进屋的囡囡那逐渐咧开的小嘴,就知道这个什么劳子定律再一次被事实验证了。 他捂住妹妹的嘴说道:“姑奶奶,您可别哭,您要是哭了,你哥我就倒霉了!” “唔呃?” 囡囡一脸地疑问,哼哼了两声。 “哥就撞了一下胳膊,没事啊,千万别哭。你一哭,五叔就发火了。” 陈景年慢慢松开手,一脸献媚地笑道。 “哥,你疼不?我给你揉揉啊!” “只有一点点疼,放心吧!哥教训坏蛋时撞了一下。” “你捶他肋叉子了吗?” “囡囡,有的坏蛋不怕疼,所以咱们就得换个招。” 陈景年使了个眼色,囡囡眼睛一亮,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陈景年以监号里的实事为蓝本编了一个小故事把妹妹哄得笑了起,又陪着妹妹玩了一会,等小丫头的眼圈不红了才让她自己出去玩。 他坐在屋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种挺不值的感觉又浮现在心头。 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声,陈景年无奈地抹了抹脸,开始思考晚上该吃点什么。 萝卜、白菜,白菜、萝卜!嗯,还有土豆! 习惯了大油、重口和喷香的陈景年实在不知道吃什么,正用点兵点将的法子决定晚上做点什么的时候,听见囡囡在外面喊“六叔儿”的声音。 接着就是李满仓的震天响的大嗓门。 “师傅?您怎么来了!六叔儿。” 陈景年出门看见刘广耕推着他的自行车和李满仓一起进了院。 “我跟来看看你。正好把你的车骑回来,书我也给你带回来了,在家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今年考不了,那就明年再考。” 刘广耕把车子停到一边,笑着说道。 “您快进屋。六叔,您是进屋,还是去看我五叔?” “横竖都是一刀,早去早托生!你五叔多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满仓瞪了陈景年一眼,转头和刘广耕知会了一声,随手抱起囡囡,往正房走去。 陈景年拉开门,把刘广耕让进屋。 刘广耕见屋里干净整洁,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半天才说道:“这房子蛮好的。” “厢房,比不得正房,但怎么也比倒座房强点。” 陈景年边说边用左手给刘广耕倒了杯水。 “不用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见天儿地喝。” 刘广耕没用陈景年端过来,自己上前拿起了水杯。 他抿了一口水,才开口问道:“还疼不了。” “有点,比中午那会儿强了。” 陈景年回话的时候,咧嘴笑了笑。 “那就好!景年,你安心在家养着,正好利用这个时间看看书,你左手也能用,还灵巧,虽然一只手会比旁人慢点,但是一样放电影! 咱不争什么十秒不十秒的了,就稳稳当当地,只要心细,拿个百场、千场无播放事故的名头一样嚇人。” 刘广耕语重心长地话,听得陈景年低下了头,心里的感动和愧疚混杂在一起,让他眼睛发酸。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比后世浓重得多,很多人的心里都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这股劲儿释放出来的时候,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周围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师傅,我听您的。” 陈景年缓了缓,抬头笑着说道。 “好,好啊!” 刘广耕老怀大慰地连声说了两句好,然后站起来说道:“你歇着吧,我得往回走了,你师娘还在家等我呢。” “师傅,您怎么这就要走呢,您第一次来,怎么也得吃口饭再走啊。” 陈景年连忙拦住门,说什么不让他走。 “刚才还说听我的呢,这会就忘了。” 刘广耕绷起脸,沉声说道。 “这两码事啊!” “听师傅的话还有讲条件的!” “那也没有师傅第一次到徒弟家,连饭都不吃就走的道理啊!” “你是师傅,还是我是师傅!” 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厨房门被推开,李满仓走进来说道:“斧子,今儿就算了,你就是用一只手做了饭,你师傅是能看得下去,还是能吃得下去啊!” “你这心意啊,师傅领了啊!” 刘广耕伸手拍了拍陈景年左侧的肩膀,侧身出去了。 “斧子,我也走了啊,你在家歇两天,后天下午,我接你去医院。” 李满仓把刘广耕让出去,跟着往外走。 陈景年没再挽留,把两人送到院门外,等两人出了胡同口,他回手拉住了妹妹从后面伸过来的手。 “六叔和五叔说事不算完,还说他给你请假了。” “五叔说六叔,你要办不了,我就去办。” “六叔说按斧子说的办最好,轻了重了到时候再看。” 囡囡像个小特务似的,跟在陈景年的身边,神神秘秘地学着话。 “你怎么不叫干爸呢?” 陈景年揽住妹妹,转移了话题。 “都是我干爸,我要是说我干爸和我干爸说了,你能听得懂啊!” “小机灵鬼儿,你说晚上吃点疙瘩汤怎么样!” “那忒好了!三分病七分装,一心想喝疙瘩汤!” 囡囡拍着手,欢呼道。 “去抱颗白菜去。” 陈景年带着妹妹走进院子,对着囡囡命令道。 “瞧好吧,您内!” 囡囡从陈景年的胳膊下钻出来,扎进了仓房。 说是做疙瘩汤,也不能做全白面的。 每人一个月就那点定量,每次做棒子面饽饽的时候还得掺点。 所以必须省着点用,和面的时候得往里加些棒子面,还不能加多了,棒子面加多了,面疙瘩就散了。 但就是这么一碗带着点白面味的糊糊,依然能让小丫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囡囡包揽了剥白菜、剥葱的活,陈景年吊着一个膀子,兄妹两人配合着做了一锅二合面的仿面鱼的疙瘩汤。 一顿淡寡的晚饭吃完,囡囡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 李宪文看着忙前忙后的囡囡,瞧向陈景年的眼神越来越“慈祥”了。 就这样,陈景年如坐针毡的在家窝了两天。 每天除了接囡囡上下学,就是看书。 期间他去找了一趟赵建军,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又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陈慧玲骗到他父母家去住几天。 第三天下午,李满仓带着陈景年赶到区医院,取了片子,又找到了那个男大夫。 男大夫看着陈景年他们进来,直嘬牙花子。 拿着片子逆着光看了半天,郁闷地说道:“表皮层也不红了,体温也正常,骨头还没事,这、这是伤哪了呢?” “有没有可能是神经啊!” 李满仓都替这个大夫愁得慌,主动说道。 “还疼不?” “不碰不疼,但是不敢拿东西。” 陈景年非常“老实”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医生摘下眼镜在褂子上擦了擦,戴上后看了看陈景年,又看了看那只造型别致的手,沉吟了一会,才说道:“这个、呃!我建议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我们院的设备还是有点落后。” “大夫,您该查的查了,我们该拍的片子也拍了,总不能这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啊。最起码得给个诊断,让我们回厂子也得有个交代啊!” 李满仓把脸伸到男医生的跟前,扯着嗓门说道。 “啊?行,行,不就是厂子要个诊断吗,行,你先坐,坐!” 男医生身体往后仰着,用手推了推眼镜,连声说道。 李满仓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眼睛还盯着男医生。 男医生从旁边拿起笔抵在诊断书上,问道:“你们那个厂的?” “轧钢厂。” “那你们有厂医啊!” “厂医看不出来,说给开点去痛片,大夫,您说这是不是糊弄人吗!您说这孩子刚工作没两天,就在单位受了伤,我还打算给他介绍个对象呢。” 李满仓的话把正要落笔的男医生给说愣住了,手下一滑,那个刚起笔的字就变了。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是还是得请您理解,我们这医疗条件有限,可没有那么先进的机器检查神经方面的损伤。” 男医生一边写,一边斟酌着用词,最后停笔说道:“但是以我的经验看,这小伙子的手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不能干活了,我给你们出具一份诊断,先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吧。” “啊!那能恢复不啊,” 李满仓一脸胡子,膀大腰圆的,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子,其实心思细着呢。 “半年?我建议先休养半年。” 男医生转动着笔杆,撇了一眼李满仓,见其没言语,才低声说道:“您还是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协和、同仁都比我们这强,或者去看看中医,针灸对这症状应该有用。” “谢谢大夫啊!您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块儿!” 李满仓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诊断书,满脸诚挚地谢道。 “谢谢大夫。” 陈景年跟着站起来,给医生行了个礼。 两人出了医院,陈景年坐在李满仓身后的车架子上,感叹道:“愧疚啊!” “你可别跟我扯犊子了,都是按你说的做的。” 李满仓说完嘿嘿一笑,蹬着车子飞快地往轧钢厂骑去。 wap. /89/89873/19668005.html 第三十五章 涉案 陈景年在家窝了两天,看书看得头昏眼花的。 此时坐在车子后面往后仰着头,脸被风拂过,感觉舒服极了。 李满仓正值壮年,带着他一点都不吃力。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进了轧钢厂的大门。 站岗的人看见李满仓进院,还敬了个礼。 陈景年透过玻璃看见那个姓陈领班的正在门卫室里向这边张望。 那张不正常的、有点病态苍白的脸在看到陈景年望过去的时候,立刻扭了过去。 李满仓带着陈景年来到保卫处,让陈景年在这等着,他拿着那张诊断书走了出去。 陈景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回忆这两天学习的内容。 很快,李满仓就回来了,拿起缸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气茶水,说道:“等着吧,杨厂长在家,常书记拿着诊断书去找他了,咱们等信就行了。” “李处长、李处长!” 一个女的边喊边跑了过来。 “啊,在呢!” “李处长,找您的电话。” 有点高低脚的足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李满仓站起来,三步并成两步地往外走去。 陈景年又闭上了眼睛,思考起这件事的各种变化几对策。。 可是当一个念头刚从他的脑海中升起,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李满仓的叫骂声。 “放他娘的狗臭屁,他个傻x是属疯狗的啊,随便乱咬人,老邢,你给我等着!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看见有一张纸上写了这名字,咱都tmd歇菜! 你说啥?那特么是我儿子,亲的!你给我记住了,要是真像那个傻x说的,我把脑袋拧给你……” 李满仓惊破天的嗓门,吓得陈景年连忙往外跑去。 “别tm的跟我说车轱辘话,我这就带人过去,今儿咱们就见个真章,要是你嫌不来劲儿!你就把人都喊上,我也不欺负你,我就叫我五哥来,奶奶的,一把刺刀挑翻你们全所人。” 李满仓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声音传到耳朵里,耳膜都嗡嗡的。 “叔儿,怎么了,狗子出事了。”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一群王八蛋,这群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王八蛋。” 李满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等到了外面骑上了自行车,才低声问道,“斧子,你跟六叔儿说实话,你周日下午干什么去了?” “啊?谁啊?我?” 陈景年突然懵住了,然后就明白了,噗呲笑出了声:“我给囡囡打了只兔子,就在河堤那,哈哈,这是有人把我点了?” “你个兔崽子,兔子,哈哈,兔子!” 李满仓没再多问,大笑着蹬了两圈,接着连声呸了好几下。 “怎么六叔?” “他奶奶的,嘴里进了个蜢虫!” “呵呵!” 快要到门卫了,陈景年没敢大笑,只能憋着哼哼了两声。 李满仓把自行车骑成了风火轮,陈景年坐在他后面都呛了一肚子风。 两人到了二里庄派出所,还没进门,李满仓就喊上了:“姓邢的,你tm给老子出来,老子把人给你带来了。” “我说没你这样的啊,就是正常询问一下,我这两天都没合过眼,脑子都不转了,这不就把小斧子的大名给忘了,要是换在平时,我特么当场撕了那小子的嘴。” 一个魁梧的中年公安从派出所跑出来,上前抱住了李满仓,两人像两只狗熊一样互相敲打了好一阵。 “景年!小斧子,你小子出息了啊,还记得叔不,我还抱过你呢,你婶子想起你,就夸你!” 邢明军明显让着李满仓,硬生生地挨了几下狠的,呲牙咧嘴地朝陈景年笑道。 “邢叔,好几年没见了啊!” 陈景年连忙鞠躬,父母去世的时候,邢明军都来过,印象很清晰。 “你就不该去你六叔那,跟他能学什么好……” “哎,我说!邢明军,咱俩再来来!” 李满仓没等邢明军说完,又要动手,结果被闪开了。 “斧子,把周日的事给你邢叔说说,这老小子职业病,看谁都像坏人。” “行了啊,这事到此为止!我认打!我刚才没下狠手净挨揍了,我也认罚!这事过了,你想怎么着,我接着。” 邢明军夹住李满仓的手,转过头对陈景年使了个眼色,道:“斧子,千万别让你五叔知道这事。” “放心吧,邢叔,配合公安调查是我应该尽的义务。” 陈景年意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慢声细语地讲了一遍那天的经过。 “说来也是赶巧儿,我周五下班儿,在河堤那片儿草地上看见只兔子,想着给我妹妹打打牙祭,就准备周日放假的时候去碰碰运气。周日上午下雨,我先给我五叔儿去回收站淘换的零件,下午才去的河堤,在那蹲了一下午,总算是打到那只兔子。拿面口袋装着拿回去的,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两个半大小子。我没在意,回到家后,找我们院的阎埠贵阎老师帮忙收拾的兔子,这个您都可以去调查,现在还剩半只兔子在房梁上挂着呢。” 邢明军听得连连点头,最后笑着说道:“走,甭站着外面说,进去喝点水。” 邢明军一边揽着李满仓,一边拉着陈景年,走进了派出所。 坐下后,邢明军给两人沏了茶,李满仓端起茶杯就换了张脸,和邢明军话起了家常。 慢慢地就说到了兔子,从打兔子说到怎么给兔子下套, 没想到邢明军对捉兔子这种事儿非常地在行,说起来头头是道。 他教给陈景年如何观察兔子的巢穴,如何找兔子走的老道。 说说着说着不经意间,话题就转到了陈景年的身上。 李满仓把陈景年一手崩弓子都快形容成狙击枪了,邢明军直说哪天一定要见识见识。 末儿了,李满仓还把仙孙儿的名号给报了出来,惹得邢明军一阵大笑。 “斧子,你这手。” 邢明军盯着陈景年吊起来的胳膊,问道。 “在单位碰了下。” 陈景年一只手端着茶杯,笑着说道。 “嗯!” 邢明军嘘了口气,缓了缓才说道,“哎,京生啊!” “别说这个了,笔录的事你看着办,斧子什么样,咱们都清楚,他要是真是想挣点横财,根本不用你我操心,我五哥那关就过不了。” 李满仓双手一握,捏出一阵骨响。 “你个李鬼子,行了啊!你是炮兵,点火就开炮。这火呢,我点的我认。” 邢明军拿着缸子盖拨了拨茶叶,喝了口水接着说道:“这事就是和尚脑袋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呢。 要说这个案子咱们前前后后地忙乎了这么些天,就剩最后扎口子了,我肯定把它扎紧实了。 斧子刚才说的好,咱正常配合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我说咱就按正常程序走,笔录正常做。 等案子完事了,你看我老邢的表现,斧子,就是你受委屈了啊,帮叔儿兜着点。” “瞧您说的,我打小儿就喜欢穿警服的,总在我干爸的衣服上给他画地图。” 陈景年说了个笑话,惹得李满仓和邢明军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邢明军找手下人给陈景年做了询问笔录。 陈景年签了字,李满仓看着陈景年在纸上留了痕,心里又不痛快了。 嚷着让邢明军派人去四合院取的证,结果被邢明军扳住了脖子。 最后,两人又互相给了对方几下老拳,作为告别赠礼。 天色已晚,李满仓把陈景年送回了家。 从前两天起,陈景年受伤的事成了胡同大妈们的新谈资,此时,这帮大妈正聚在院门前谈得那叫一个热闹,张嘴闭嘴都是斧子、景年怎么怎么的。 陈景年路过的时候,简单打了招呼。 “哥,今儿我们学校组织了竞赛小组,我是组长,带两道杠。” 囡囡扭着腰跑过来,胳膊上挂着两个塑料的肩牌。 “你的学习委员不也是两道杠吗?这是哪来的肩牌啊?” 陈景年按住囡囡的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冉老师给我的,说是期中测验我考了满分的奖励。” 囡囡搂住陈景年左面的胳膊,往下打坠。 “满分啊!怎么没拿给哥看看呢?还有考满分的同学吗?大家都有奖励吗?” “只是测验,满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给干爸看了啊,冉老师说了,肩牌只有我有。” 陈景年举着胳膊,提溜这妹妹走进屋,妹妹放开手给他取了毛巾。 “别说一个肩牌了,就是给囡囡挂七个肩牌,这小丫头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陈景年一边洗手,一边暗笑冉秋叶想贿赂囡囡,实在是个昏招。 洗了手,烧火做饭,囡囡端着碗想着房梁上的半只兔子,这饭吃得也很香甜。 wap. /89/89873/19668006.html 第三十六章 人生就像一场戏 民以食为天。 吃完饭的囡囡心满意足地写作业,陈景年去正房和李宪文说了刘光天的事。 “天作孽不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李宪文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刘海忠自视不凡,却卡在七级钳工这个坎上这么多年。说白了就是心性不行。 这人心术不正,无论做工还是做人和易忠海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上过两年学就自以为高人一等,总想着拿捏别人,到头来家里家里的事搞不好,院子里院子里的事摆不平。” “这回刘光天扯上这个事,即使不进局子,也得扒层皮。” 陈景年见李宪文精神头足,也乐得陪他多唠一会。 “如果只是放个风、透个话,那问题不大。刘海忠有钱,一个七级工,每个月八九十块钱工资,他家那个准备光宗耀祖的老大也工作了,不用他往里搭了。” 李宪文半靠着墙,说完话往后挪了挪。 陈景年把一张压腿的小被子叠起来,垫在了李宪文的腰下,说道:“五叔,我想起个事,孟管事的那个貔貅很好雕,但是我要拖一拖,免得孟管事觉得来的容易。等雕好了,您拿着先盘两天,让张大爷和年老板都看看。” “那老张头可榨不出几两油来,年老板也是个铁公鸡。” 李宪文瞟了一眼陈景年,道:“凭手艺挣钱不丢人,但是你也不能光可着窝边的熟人下手啊。” “哈哈,五叔,我是想来个大撒网。” “瞧把你能的,我现在看见的可都是些老么咔刺眼的老头鱼。” “有肉就行,能让囡囡见个荤腥就挺好。” “去吧,囡囡应该写完了,别让她自己待着。” 李宪文觉得说的有点多,感到有些乏了。 “成,您歇着吧。这天越来越凉了,周末我把棉衣棉被拿出来晾晾。” “嗯!” 李宪文应了一声,陈景年起身回到了厢房。 “哥,我都听见你和干爸笑了。” 囡囡正在收拾着书包,见陈景年进屋,事妈型人格开始上线。 “夸你呢,说你戴两个两道杠更漂亮了!” 陈景年笑了,从怀里拿出簪子给囡囡。 “哇,真好看,给我的吗?” 囡囡捧着簪子,新奇地叫道。 “这个是给姐的,还没雕完呢!你也有。” “哥,那你也给我雕个猛儿张呗,我和干爸打架玩!” “猛儿张,这个是戴头上的,你头上戴个猛儿张?” “那你给我雕个什么啊?” “小绵羊怎么样!” “行!” 囡囡高兴起来,洗漱的时候,又是端水又是挤牙膏。 睡觉之前,囡囡提出了新的要求,不想要小绵羊了,想要一只小兔子,或者一头老黄牛。 “行啊,那就先给你雕个小兔子,如果这次竞赛考得好,那就再给你雕个老黄牛。” 陈景年看着囡囡钻进被窝,帮她把被掖严说道。 “牛!” 囡囡脆生生地声音传过来,“小牛学扣扣,用手使劲儿揪,小柳儿学扣扣,用手来回扣……” 陈景年静静地听着妹妹唱着片汤儿歌,心像窗外的月亮一样亮堂,又无比地充实。 …… “嘡啷!” 院门口猛然响起金属坠地的声音,陈景年感觉搭在自己腿上的小脚抖了一下,连忙伸手过去拍了拍妹妹。 “老刘,你这是……” 对面的推门声和阎埠贵的声音相继响起。 “没事,车子倒了。” 刘忠海闷哼着回了一句,张口骂道:“该死的王八犊子,妈的!” “别生气了,你看看没摔着哪吧!” 阎埠贵低声问道。 “啊,没事儿,我这就回,老阎,歇了吧。” 刘海忠推着车子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未久,院子里的蛐蛐又叫了起来。 这一晚上,囡囡睡得都不太安稳,时不时地说两句梦话。 到后半夜的时候,还在梦里哭出声来,最后陈景年抱着她,小丫头才算睡消停了。 早上,把不太精神却还惦记着小兔子的囡囡送到学校,陈景年慢慢地往单位溜达。 其实他去不去关系不大,但是却是个态度问题。 这就像是去讨债,你在家打电话和你带着铺盖卷上门,两者产生的效果肯定不一样。 另外,陈景年不想总让李满仓挡在前面。 李满仓在轧钢厂大小也算是个中层领导,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和从陈景年这个刚工作的小年轻嘴里说出来,效果和后果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一些重话陈景年能说,但是李满仓却说不得。 “……志士慷慨洒热血,只为百姓谋稻梁,天苍苍,地茫茫……” 李满仓骑着车子从对面过来,嘴里还哼着歌。 到了陈景年跟前还亮了个相,虎虎生风的样子不像打倒了冯兰池的朱老忠,倒像是智取威虎山里的老虎下了山。 “六叔,您老得装着点啊。” 陈景年左右看了看,无奈地说道。 “装啥啊!昨晚上,老邢找我出去喝酒,我把常书记拉上了,常书记跟我说了他们几个厂领导开完碰头会的意见,结果老邢也知道这事了。” 李满仓把自行车调过头,小声说道。 “邢叔儿没怪我瞒着他吧。” 陈景年坐在后座上,问道。 “我说你面子矮,不好意思和他说你挨打了,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老邢听完就炸了,说你胳膊真要是废了,他就去把那孙子逮起来,肯定判他个五七八年的!” “那厂子是怎么个想法?” 见事情不可避免地扩大了,陈景年感觉脑仁疼,说话都蔫了。 “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李怀德出了个主意,想让你先休养,等明年找机会给你报个工伤,然后看情况给你发补助金或者涨级工资,结果被常书记和杨厂长给否了。” “这李怀德真不是一般坏啊!” “这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能答应呢,涨工资啊!李怀德给我算账的时候,我都动心了。” 李满仓骑着车子,惊讶地说道。 “他倒是想得美!打人的孙永亮什么事都没有,所有后果却让厂子扛了!最后给我挖个坑,等这事过了,我的胳膊恢复了,到那个时候随便找个挖墙脚的由头就能拿捏我。” “行啊,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听到涨工资就得俩眼冒光呢!” “不行就经官,李怀德这么护着孙永亮,我觉得孙永亮他们家肯定给李怀德上供了。” 陈景年不想拖下去了,打算快刀斩乱麻,把这事快点解决了。 “等我把话说完啊!李怀德还有一个办法,让孙永亮他们家给你补偿,然后厂子也给你补偿,大概是按月给你发点饭票什么的。” 陈景年听完这话,又由衷地佩服起李怀德,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招招都是损公肥私的套路啊。 他苦笑道:“六叔,这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我最开始真没想着把孙永亮怎么着了,但是现在怎么越想越窝火呢!” “窝火,你等着,看你六叔怎么拾掇他们的。” “六叔,您也别太强硬,因为这事得罪李怀德犯不上,这人太阴了!他不是说让孙永亮赔吗!咱们看他能让孙永亮他们家出多少血。 至于厂子方面,您看着办,但有一条,那就是无论如何,这事得落到纸面上,写明是孙永亮把我打成了残废。有这证据放在手里,就等于薅住了他的小辫子。 您再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只要咱们去告,他就得坐牢!而且这事得让李怀德经手,咱们还得当面感谢他,不是他想的招吗!不是他管的后勤吗!” “就这么办!他奶奶的!” 李满仓扭了几下脖子,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声。 到了单位,陈景年托着吊起来的胳膊,坐在保卫处。 听着李满仓忽高忽低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直到最后恢复了平静。 “斧子,斧子上来。” 李满仓的声音灌满楼道,像狮子吼似的直冲陈景年的耳朵。 陈景年站起来,稳步向楼上走去。 ...... “斧子,这是咱们厂的杨厂长,这是王厂长,这是你见过的常书记和李厂长。” 李满仓扶着陈景年的肩膀,逐一介绍道。 陈景年挨个问好,脸上带着凄苦,眼圈又红了。 李满仓明知道他是装的,可是心里酸得不行,语气忽而一沉:“斧子,你爸因为吸了轧钢的废气,得病走了,你妈倒在了办公室,现在你又把胳膊搭在这,六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妈!” “六叔!” 陈景年喊了一声,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不做这种虽然坑了别人,却连累自己家人也跟着难受的事了。 “老李,别说气话。” 常书记走过来,动情地说道:“我们都认识小陈同志的父母,虽然他的父母不在了,但他就是轧钢厂的孩子。 现在孩子伤成这样,不仅是肇事者的责任,也是我们这些作领导的做得不够好啊! 杨厂长,我觉得这种事的性质太恶劣了,主动出手伤害工友,还将工友打成重伤,而且你看看孙永亮有个认识到错误的态度吗!我觉得这件事必须得严惩,不严惩不足以惩奸恶!不严惩不足以告慰那些为了厂子贡献一生的工友同志们。” 陈景年有点懵了,低着头拿眼角瞟向李满仓,见自己的六叔也是一脸的蒙圈,才知道这出戏不是商量好的,而是临场加戏。 wap. /89/89873/19668007.html 第三十七章 孙子低头 “老常,就是为了那些工友,我们才不能让咱们的厂的这块灌注了工友们无数汗水、心血的招牌有污点啊!” 李怀德挺着锃亮的大脑门子走过来,语气深沉地说道。 “老常啊,你说得对!我们一定要严惩肇事者。” 杨厂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样吧,把孙永亮下派到一分厂。” “这!” 李怀德瞪了刚要张口的孙蛮子一眼,马上笑着说道:“就按您说的办,让这愣头青的小子也好好反省反省。” “满仓啊,你看这样的处理,满意不。” “谢谢各位领导,我替我侄子谢谢您几位为他们家主持公道。” 李满仓朝杨厂长点了点头,又拉下陈景年。 陈景年托着胳膊站起来,低头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小陈同志,你是不知道啊!刚才你六叔可是冲我们发了好大的火啊。对于孙永亮他们家给你的补偿和厂子给你的照顾,厂子和你六叔、孙永亮的父亲都谈好了,我们就按谈好的办。” 杨厂长说话很稳,给人一种事情就在他的掌握中的感觉。 他和陈景年说完,又转过头对李怀德说道:“李厂长,你必须让孙永亮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再给他们双方做个见证,我和老王还有个会,先走一步!” “厂长,您放心,事情交给我了,您慢走!” “厂长慢走!” 常书记等几个人接着李怀德的尾音,送走了杨厂长和王厂长。 常书记和李满仓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下了楼。 李怀德走到门外,喊了一声:“小孟!” 一阵高低脚的足音响起,一个中等身材、圆脸的女生跑上楼,敲门后问道:“李厂长,您找我?” “你去把孙永亮叫上来,老孙啊,你带小孙到旁边的屋子里等着。” 孙蛮子应了声,推门走了出去。 李怀德扬了下头,笑着说道:“老李、小陈你们坐吧!都坐!” 李怀德一副长者风范,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陈,你和小孙都还年轻,这次事之后,一定要总结教训,不能像炮仗似的沾火就响,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看看现在弄得,多不好!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我知道了,李厂长。” 陈景年见李满仓又要说话,赶在他前面应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去和他们交代一下,你们先坐会儿。” 李怀德说完走出厂部,还随手带上了门。 “六叔儿,犯不上和他争,他爱说什么就让他说,我们要的是证据。” 陈景年按了按李满仓的手,小声说道。 “这事要是换了狗子,我都不吱声。但是你就不是惹事的孩子,他还说什么炮仗沾火就响,什么两败俱伤,这话不就是在说你也有错吗!合着咱们挨着打,还挨出错了呗,难道把脸伸过去让人打吗?” “六叔,我和您说实话,我看着您跟着操心、受累、得罪人,家里也闹得不得安宁,觉得有些不值当,我这几天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唉。” 陈景年低着头,沉声说道:“钱到手,我给他下个套,我先带着钱晃两天,如果他没动,我就买点东西显摆显摆,试试他的反应。” “矫情!有什么麻烦和不值当的。斧子,客气话你就不用和六叔说了。” 李满仓靠近陈景年,压低声音说道:“你考虑的对,孙永亮就是个混不吝,你知道他为什么从外勤转到了内勤了吗?这小子出一回外勤和人干一次架。上班没两年,伤在他手上的都十多个了。 这次是在蒙内把人的下巴给打折了,那人以后都得嘬着吃饭。所以,他既然说出口了,你还真得小心点。 我想让老邢去找你们那片儿的张所长,给你挂个联络员的名,负责你们那条胡同和派出所的一些联系工作,这样你就有个身份在挡在前面,做事也方便些。” 作为从穿越者,陈景年做事的确有些顾忌,他觉得李满仓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生长在法制健全的年代,从事司法工作这么多年,看着监狱里那些活生生的例子。 陈景年已经被动地养成了一种谨慎、小心的职业习惯。毕竟一旦触碰到法律的红线,那么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只会面临比其他犯人更惨的境遇。 两人小声地闲聊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李怀德带着孙永亮父子走了进来。 孙永亮气鼓鼓地瞅了李满仓和陈景年一眼,李满仓啪的一拍桌子,开口骂道:m的,你特么不服是吧,走!跟我去派出所,我不让你个小兔崽子进去蹲几年,我就不姓李。” “满仓,他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刚才老孙狠狠地教训了小孙,这父子之间闹矛盾呢。” 李怀德笑着安抚着李满仓,对着孙永亮父子大声说道:“有事回家解决,快点把字签了,小孙给小陈再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跟着进来的小孟悄悄地把两张信纸铺在桌子上,又放下了一管钢笔。 李满仓哼了一声,起身拿过两张信纸,交给陈景年一张。 陈景年扫了一眼,对上面的数目字有点吃惊,但还是保持着一脸的委屈。 “小孙,你先签,然后道个歉。嗯?” 李怀德看着孙永亮,最后的鼻音带着不悦。 孙蛮子捅了下孙永亮,这小子才不情愿地上前签了字,然后弯腰说了声“对不起”。 陈景年没吱声,用左手拿起钢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怀德在两张内容一样的纸上签上名,交给双方一边一张,然后哈哈一笑:“行了,不打不相识,以后还是好同志。” “李厂长,谢谢您。” 陈景年行了个礼,拿着那张纸跟着李满仓走了出去。 两人下了楼,来到保卫处。 陈景年把门关紧,走到李满仓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给老子相面呢!” 李满仓瞪起了眼睛,不悦地说道。 “六叔,咱们是漫天要价,怎么姓孙的他们家一口价没还呐!” 陈景年把那张纸放在桌子上,推到李满仓跟前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 “还价!他凭什么还价!他怕他儿子进去,咱怕什么!老子拿着老耿和徐盛强他们的证词和那张诊断书,就是把他敲骨吸髓,他都得挺着!” 李满仓把信纸推回来,冷哼了一声,道:“你觉得这价码高了!那你知道咱们厂哪个车间报废率最高吗?你知道那些报废的零件缺了多少厚度吗?那可不是差了几个毛,而是差了十几个毛、甚至是几十个毛的,有的胚子是从中间掏空的。这活别说正经的车工了,就是学徒都干不成那样!” “每个车间不都是有报损率跟着呢吗?” “对啊,报损率不超,合格率还挺高。” 李满仓咧嘴对陈景年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里面猫腻大着呢,我早就给二车间下好眼药了,真当我是个棒槌呢!我是等着他做大再动手,小了没意思,还得罪人。大了才过瘾,还能堵住某些人的嘴。” “六叔,我发现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老话是真不假,您儿子是真像您啊!” 陈景年收起那张纸,有感而发地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就直接说癞蛤蟆没毛---随根,不就完了吗?” 李满仓满不在乎地咧着大嘴说道。 “您还记得狗子小学的时候,获得班级嘉奖的事吧。” 陈景年看着李满仓抿嘴想笑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地说道:“其实那次打人的学生都是狗子撺弄的,狗子在旁边等着这帮学生打完人,又扶着被打的那个去洗了脸上的血,好生安慰了几句,被打的孩子隔天给他带了几块糖,转头就被狗子给那几个受处分的孩子分了。” “嘎!” 李满仓一口气没喘匀,憋得满脸通红。 “您可别和狗子找后账,这事都过去了好几年了,当时狗子只和我说了。” 说是这么说,陈景年却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李满仓在家里说了不算。 在家里能动手收拾狗子的只有李满仓的爱人。 “嚇,这个小兔崽子!当时因为这事,我还偷着给这小子五毛钱呢!” 李满仓满脸地懊恼,但是并没有生气。 在这个年代,除了“棒打出孝子”这句话,还有一句老话就是“淘小子出好的”。 所以,李满仓笃信狗子越淘,以后才会越出息。 wap. /89/89873/19668008.html 第三十八章 奇闻---大通炕 陈景年觉得李满仓说得真对,什么嫌麻烦和不值当啊,那都是矫情,当怀里揣着钱的时候就两个字:真香! 他背着帆布兜子,兜子里装着四个空饭盒。 随着每一步踏出,帆布兜子连同饭盒都会打在屁股上。 怀里揣着的整整二十张大团结,让陈景年觉得这比重生前背着一兜子钱去买房子的那次都有底气。。 钱很多也很重。 “别觉得钱多!你要是真残了,那就是孙蛮子用他的三个月工资买了你的大半辈子!” 这话是昨天他走出保卫处的时候,李满仓在他身后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直到现在依然响彻在陈景年的耳边。 这是一位长辈的告诫!是怕他在金钱面前能迷失了自我。 经过一宿的考虑,陈景年已经想好了这些钱的去处。 给五叔买两张狼皮、给五叔和李满仓的岳父买些中药,给囡囡买双棉鞋,作套衣裳,给干妈买几斤毛线,给姐姐…… 想着这些花销,他的步伐愈发地轻快,很快就超过了前面的一群人。 “仙孙儿,我们院的仙孙儿来了嘿。” 混在人群中的贾东旭看见陈景年立刻就笑了,一边学着陈景年吊着胳膊的样子,别扭地摆了摆胳膊,一边大声地叫道。 “贾哥,学校测验的成绩出来了,棒梗考得怎么样?” 陈景年故意挤兑了贾东旭一句。 他最烦贾东旭说话不经大脑、没深没浅的性子。 仙孙儿是外号,是一群老娘们儿乱传的。 一个大男人学着老娘们传闲话,还学他伤了胳膊的样子,真是太贱了。 果然,贾东旭听到这话立刻老实了,讪笑了一下,不再吱声,放下胳膊,规规矩矩地往前走。 因为天凉了,秦淮茹怀孕了,院里的邻居也终于能关上窗户睡个安稳觉了。 陈景年觉得贾东旭迈出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段时间有劲儿,最起码脚落地时能跺起尘土,不是拖着脚往前挪。 到了单位,陈景年没去保卫处,在宣传处晃了一圈,就回了放映组。 “师傅,您饭盒呢!” “我已经送去了!” 刘广耕边说边给陈景年拉了下椅子。 “师傅,我左手能行!” 陈景年连忙上前接过椅背,又转到对面,给师傅拉开了椅子。 “行了,我知道你左手能用,我也没老到需要你伺候的地步,你啊!养好伤才是真格的。” 刘广耕满意地坐在椅子上,接着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强些了,不那么疼了,就是不能拿重物。” 经过陈景年和李满仓的研究,他的伤得慢慢恢复,而且必须控制在一定程度,否则孙永亮家肯定会反悔的。 陈景年坐下后,从兜子里拿出了书本。 想着自从自己装作受伤以后,这待遇是眼凑着提高。 不用去保卫处了,早上到宣传处的时候,孙处长说什么也没让他拿笤帚。 最后陈景年帮着打两壶热水,得到了一车皮表扬。 而师傅更夸张,竟然给他搬椅子。 陈景年忽然觉得装病看起来是个debuff,实际却发挥着祝福光环的效用。 和从前一样的付出,却能让他收到更多的回报。 ...... 在师傅关爱的眼神下,陈景年坐在椅子上看完了《怎样保护影片》这本书。 在这期间,刘广耕说了好几次让他休息的话,和之前督促陈景年学习的情形截然相反。 陈景年合上书,把记下来的问题逐一向师傅请教。 师徒二人一问一答,时间很快就到中午。 刘广耕坚持自己去锅炉房取饭,陈景年背着兜子往食堂走去。 食堂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中午的主菜---白菜炖豆腐、酸辣土豆丝! 陈景年来到把边的窗口,排在了队尾。 这个食堂能容纳近千人用餐,陈景年来得比较晚,很多桌子已经被打完饭的工人占据了。 整个食堂闹哄哄的,旁边的餐桌一圈坐满了人。 其中一个高个的工人撕着一块馒头皮,嘴里说道:“今儿许大茂又给机加车间的葛大喇出了饭票,还跟傻柱呛了几句。” “就是刚刚那事啊?” “可不就是,许大茂和葛大喇跟我们隔了两个人,葛大喇一发骚,许大茂就搂上了她的腰,我亲眼看见许大茂的手伸进了葛大喇的衣服兜里,葛大喇打完菜让许大茂给她出饭票。 等到许大茂打菜的时候,傻柱给了他一凹勺,许大茂当时就不干了,跟傻柱吵了起来。 傻柱让许大茂快滚,别耽误别人打菜,许大茂掏出一把饭票,说是请后面的工友吃菜,让傻柱接着盛。” 这个高个的工人提起水壶,喝了口水,接着说道:“看见没,哥们今天中午这菜是许大茂请的,带着股便宜味。” “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 “本来就是啊,你们是没看见傻柱绷着脸生气的样子,但是他再生气也不能不给咱们打菜啊。 嚇!傻柱边打菜边说的那些话,好家伙儿,把许大茂和许大茂他们家的老底都快揭了,这嘴啊!” “他们都是一个院的,打小儿就不对付。” 一个脑袋大得出奇的工人,在桌子上顿了下筷子,接着骂道:“这特么许大茂也不多拿出点饭票出来,你们是掏着了,从我往后这帮人都没赶上……” “老鼠!” 突然,一个女的尖叫起来,引起一阵慌乱。 一个刚吃完饭的工人操起一把笤帚追了出去。 “哎我说,你把笤帚拿走了,我们一会怎么扫地啊!” 橱窗里,打饭的刘岚反应奇快,大声叫道。 “甭叫了,这孙贼肯定把笤帚顺走了!” 傻柱磕打两下手勺,对着刘岚说道。 “我小时候还在田里抓过老鼠呢,我大舅他们把老鼠剥皮后烤着吃。” 那个高个工人把一块糊了的葱花从饭盒里挑出来,甩在了地上,意犹未尽的说道。 “田里的是田鼠,和老鼠不一样的,老鼠可吃不得。” “好像有这么一说,但我姥爷还说老鼠肉能治病,治粗脖子根。” 高个工人先赞同了那个脑袋大得出奇的人的观点,接下来的话又听得对方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吃饭、吃饭!这偏方不用吃,让病人听着都能治好病。” 桌子对面的一个年轻工人打了个寒颤,拿勺子敲了敲盒盖。 陈景年跟着队伍往前蹭,也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会去大通炕那瞧瞧去啊!” 一个自来卷头发的年轻工人,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工友说道。 他们这桌谈论的话题明显更吸引人。 “人家去搞破鞋,你去把风!你也不怕被熏到!” “那仓库外面堆了一堆破烂,你根本到不了跟前儿!” “我和你说,他们还有暗号呢!门上的锁怎么挂都有讲究。” “你知道的真不少,这事儿都知道,你说就没人捣乱?” “有啊,据说几年前,有人偷着把锁头放到另一边了,结果两拨人撞见了。其中有个女的是另外那个男的的老婆,事儿一下子就闹大,这大通炕才传开的。” “嘿嘿嘿……” 一桌人边说边笑,其中一个还笑呛了,喷了一桌子馒头渣滓。 陈景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感觉这工厂的生活真是一点不比机关逊色啊! “刘姐,麻烦您了!” 终于排到了窗口,陈景年把兜子从旁边递进去。 这刘岚是李怀德的傍尖,虽然干着杂货,但是食堂主任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关于陈景年的事,李怀德已经和食堂主任说过了,每天给陈景年八个馒头、两盒子菜! 这是李满仓给陈景年争取的。 当时王厂长觉得有点多,李满仓就说“那让他带着他妹妹到食堂吃,省得把小的饿死!”,就此,这件事就定下了。 除此之外,陈景年还能每个月去厂卫生所开点去痛片、土霉素或者四环素之类的消炎、去痛的药,这都是免费的。 “瞧你说的,这有什么麻烦的,等会啊!” 刘岚笑着接过兜子,从里面拿出饭盒,往里面装了满满两盒子菜,放进兜子里,又去了趟后厨。 回来后,特意绕过来,把兜子搭在了陈景年的左肩膀上。 “谢谢刘姐!” 陈景年扶着兜子,往食堂外面走去。 “瞧见没,才来几天啊,就被人打残了。” “别这么说,孙永亮可不是个好玩意,就是欺负人家没爹没娘!” “你可算了啊!现在满厂子谁不知道李鬼子是他叔儿啊!” “又不是亲的!” “比亲的还亲!你知道什么啊!李满仓为了他和厂领导都拍桌子了,我和你说,孙永亮他们家这回可老惨了,据说赔了这个数!” “多少?二十!” “你吃屁呢!我给你二十,把你胳膊干折,你干不!” “二百?真的假的!” “你看!爱信不信。” “唉、唉,听说宣传处来个女播音员,叫于海棠,条顺盘亮!” “对、对!就是昨天广播今晚放电影的那个!当时我还说这声怎么这么耳生呢。” 一群人的目光盯着陈景年看了一会,见他走出了食堂,又说起了这两天厂子里新鲜事。 wap. /89/89873/19668009.html 第三十九章 放电影 “呵呵,血馒头也不是这么好吃的。” 陈景年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在意是假的,但这些话也仅仅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而已。 回到放映组,刘广耕正在吃饭。 陈景年往盒盖上拨了些菜,拿了两个馒头坐到师傅跟前,凑过去瞧了瞧,眼巴巴地说道:“师傅,师娘做的这萝卜片真好吃!” “你小子别跟我来这套,今儿这馒头,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吃了。” 刘广耕把陈景年的脑袋按回去,佯怒道。 “您老就抠吧,不就吃您点菜吗!至于吗!我吃师娘做的菜就想起我妈来了,唉!” “景年!你让师傅消停地吃口饭成不!昨天,你一句话说得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堵得慌!” “那您给我拨点萝卜片,师娘这萝卜片做的太爽口了,还顺气,昨儿个我吃完了,右边的胳膊都能多高抬一指了!” “这是萝卜,不是人参、不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 刘广耕看着陈景年的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屈服了,给他拨了一半的腌萝卜。 “老规矩啊!您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陈景年趁着刘广耕拨萝卜的功夫,把一个馒头往刘广耕的饭盒里一放。 “你这孩子!” 刘广耕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是陈景年的手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师傅,您回去和师娘说一声呗,问一下这萝卜是咋腌的,这吃着上瘾!” 陈景年连着吃了两口萝卜片,嚼在嘴里嘎吱作响。 “爱吃就让你师娘多腌点!” 刘广耕看着暗黄色的馒头和上面斑斑点点的麸皮,柔声说道。 “我和您交个底吧,我家里还有个小吃货呢!虽然吃得不多,但是逮住好吃的不下桌。前几年,我干妈腌的糖蒜,这小丫头拿糖蒜当零嘴吃!一天吃了小半坛子。” “那是饿的,肚里没食儿啊!” 刘广耕知道徒弟在打镲,拿筷子扎起馒头,使劲儿地咬了一口。 “我看秋菜上市的时候,您和师娘得买上两车才能够我们兄妹俩吃的!您这大碴子粥我拨点啊!” 陈景年边说边上手从师傅饭盒的另一边拨了点粥,又用土豆丝把这块空缺填上了。 “等下个周末,你带你妹妹来看看你师娘,我把你两个师兄也喊来,咱们聚聚。” “哎,我那天早点去。” 陈景年闻言顿时就笑了,接着说道:“我带个饭盒,让师娘给我装点萝卜回来。” “哈哈,你个备懒的小子!” 刘广耕捂着嘴,笑了起来。 风波过后,日子暂时恢复了平静。 周六下午,陈景年和刘广耕早早地就在厂办前支起了幕布。 陈景年单手提起石头的举动把刘广耕吓了一跳。 石头虽然不太重,但是表面光滑又不规则,而且没有抓手之类的东西,非常不好用劲儿,所以想要靠五个指头提起来,还是挺难的。 “注意点,别再把左手抻着。” 刘广耕见陈景年吊着膀子、提着石头一路小跑,连忙叫道。 “师傅,放心吧。” 陈景年放下石头,屈伸了几下手指。 指尖发热,关节有点酸,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这孩子要是不受伤多好!” 刘广耕朝着放石块的地方走去,惋惜的叹了口气。 “师傅,不用您!您帮我看看我系的幕布紧不紧,别被风刮开了。” 陈景年跑到刘广耕的跟前,挡住了师傅。 “不用看,你一只手顶我两只手,五个指头个个都能分瓣。” “您还是去看看吧,您不是说了吗!细心、细心、再细心吗!” “我看啊,我得留一手了,话都不能多说,否则你都能收徒了。” 刘广耕念叨着,转身往幕布那边走去。 准备工作做完,陈景年和刘广耕回放映组休息了一会。 陈景年喝了点水,和师傅说了一声,赶在囡囡放学前,回到了家里。 把饭菜热了热,留下一少半在锅里。 等囡囡回来后,早就盼着这场电影的小丫头不用嘱咐,自觉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可是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哥哥正在扫荡碗里仅剩的几个饭粒呢。 囡囡犹豫了一会,在馒头和电影之间,还是选择了电影,努力地张大嘴,咬了一口馒头,然后一边嚼一边换衣服。 吃完饭,陈景年往兜里装了两瓶热水,单手扶着车把,带着囡囡到了修车铺。 和李宪文说了一声,在嘱咐声中,骑向了轧钢厂。 …… “囡囡,叫爷爷!” “爷爷好!” “师傅,这是我妹妹,陈慧琴,小名叫囡囡。” “你好啊!囡囡!” 陈景年居间介绍着,一老一小互相问候了一下。 “爷爷没准备什么,这个给你吧。” 刘广耕从衣兜上取下一管钢笔,放到了囡囡的手里。 “师傅,这可是……” “甭可是,又不是给你的,再说我这手也写不了几个字了。” 刘广耕白了陈景年一眼,转头对囡囡笑着说道:“听你哥哥说你是学习委员,你拿着爷爷给的钢笔多考几个一百分啊!” 囡囡看了陈景年一眼,见陈景年点了点头,乖巧地说道:“谢谢爷爷!” “景年,给!。” 这时,财会室的孙姐拿着一叠信封走过来,递给了陈景年。 “谢谢孙姐儿啊。” 陈景年笑着接过信封,翻看了一下。 “哥,什么啊?” 囡囡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是信封啊,给我看看。” “信封有什么好看的,来,囡囡,到姐姐这来,姐姐给你点好吃的!” 孙姐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朝囡囡招了招手。 囡囡和陈景年交换了个眼色,才走了过去。 “这小可人,我上一次看见你,你才这么大点儿。” 孙姐拉着囡囡的小手,在她胳膊上比量了一下。 “我长大了!” 囡囡有点痒,不自觉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 “来,吃点榛子仁,可香了。” 孙姐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小捧四分五裂的榛子仁。 囡囡没伸手,而是看向陈景年。 陈景年正在做着准备工作,连扩声器的电线,调整放映机的角度。 “别管你哥,姐姐和你、现在听姐姐的。” 孙姐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顿了一下。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思绪,回过神后,从手里挑出比较完整的榛子仁,放到囡囡的手里。 “谢谢姐姐!姐姐先吃。” 囡囡拿起一个榛子仁,送到了孙姐的嘴边。 “咱们囡囡真懂事,姐姐也喂你一个!” 孙姐衔住榛子仁,也给了囡囡一颗。 “谢谢姐姐!” 囡囡在嚼了第一下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甜甜的:“姐姐,榛子是什么样的啊。” “唔,比黄豆大,棕色儿的,外壳像竹子,可硬了,我拿钳子都没砸开,后来拿锤子砸的!” 孙姐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大力挥击的动作。 …… “哎,今儿不是许大茂放电影啊,可好久没看着刘师傅放电影了。” “昨个许大茂和傻柱俩人又顶上了,许大茂骂了傻柱有娘养,没娘教,一个下九流的厨子有什么可嘚瑟的,估计是怕晚上放完电影被傻柱堵墙角揍他吧!” “挨揍都是轻的,他就不该那么说傻柱,什么叫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md,这话要是让我姨夫听见了,当场就上手削他了。” “按老话讲,这话没错啊!三教九流,厨子可不就是下九流吗!” “什么tm下九流,这都什么时候了,新中国都成立了,还什么上九流、下九流的。” “小范,咱们就事论事嘛,这话又不是我说的。” “都是同志,许大茂是不该那么说,但傻柱也不该撅了许大茂的八辈祖宗,一个坏,一个傻,你们跟着较什么劲儿啊!” 旁边的一个女的白了两人一眼,张嘴说道。 听她这么说,两人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转而说起葛大喇的衣服兜和裤兜到底通往何方的问题。 没想到旁边的这个女的不仅没反感,反而跟着议论起来。 wap. /89/89873/19668010.html 第四十章 喜获二师兄一幢 地雷战、地道战和南征北战,这三部电影是陈景年小时候最爱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部电影是去年12月上映的,别看已经上映快一年了,但是厂子里看过的人寥寥无几。 主要是因为去电影院看需要花钱,而且场次比较少,这都直接影响了观影人数。 在这个年代电影的拷贝昂贵、稀缺,一部电影录制的拷贝不多,分到每个省份之后,就更少了。 于是城市之间、市区之间都需要轮换着放。 每个区拿到一套拷贝后,这个区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就要合理地安排场次。 一家电影院放完一个拷贝,立刻就要把这个拷贝送到下一家等着开场的电影院,以此类推和循环,这也促成了放映员学徒最开始的工作---骑自行车跑片。 所以在一部电影放映期间,你要是在街上看见一个大小伙子或者大姑娘带着一个铁盒子疯狂地骑着自行车,那可不是抢劫的,而是跑片的。 “吱!” 一个彪形大汉攥死了车闸,一辆二八加重自行车不堪重负地发出凄厉的嘶吼声,横移了数米的距离,最后停在了离刘广耕和陈景年不远的地方。 陈景年转身护住了师傅,眼睛盯紧了来人。 “是你二师兄!” 刘广耕笑着从陈景年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彪形大汉骂道:“你怎么不插俩翅膀呢,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骑得这么快!” “师傅,这不怕耽误您的事吗!” 彪形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 陈景年耳朵一震,拿眼睛捋着电线看了看,他怀疑这位二师兄是不是踩在扩音器的电线上了。 “又不是赶场。” 刘广耕说完招了招手,道:“过来,见见你小师弟,一天天的,净让我操心。” “景年啊,这是你二师兄,齐国华。” “国华,这是你小师弟陈景年。” 刘广耕站在两个徒弟中间老怀大慰,说话时的语气都格外的足。 “师兄,您叫我斧子吧!” “啊?” “我小名叫小斧子!” “啊!我小名叫二壮!我还有个哥叫大壮,我姐……” “行了,国华,你把拷贝先给放下,一会有你们师兄弟聊的。” 刘广耕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出了口气。 “哎!” 齐国华小心地从背上取下一个铁皮箱子,稳稳地放在了放映机跟前的凳子上。 “景年,来,让你师哥瞧瞧!” 刘广耕抬手一指机器,得意地说道。 “唉!” 陈景年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编号为01的拷贝。 先是查看了胶片的影像朝向,然后按照操作流程,很快就将胶片按在了这台长江200的放映机上。 “一只手?这么快!哎,不对啊,师傅,您教我们用拇指和食指拿片头啊!” “我还教你骑得慢点呢!” 刘广耕没好气地说了句,又低声说道:“你小师弟右手受伤了,只能一只手,那就不能按照老规矩来了。” “谁伤的!” 齐国华的声音炸裂开来,像是从镇魂钟里发出来似的。 刘广耕连连向四周看过来的同志和家属摆手,转头说道:“你给我小声点,我和你师娘耳朵背,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我好不容易有个师弟在跟前……” “你还好不容易有个师傅呢!!!” 刘广耕上前捶了一下齐国华的手臂,实在没办法,因为只能够到这块。 “您也受伤了啊!” “行了,你找个地方坐吧。我和你说一次话,能早退休半年。” 面对徒弟的口无遮拦,刘广耕举起拳头比划了一下,觉得实在没有下手的地方,只能转头说道:“景年,没问题!开始吧。” 陈景年笑了笑,伸手扭动了开关。 放映机的指示灯先后亮了两次,机器才开始运行起来。 一阵恍惚之后,幕布上现出一阵明暗相间的光点,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开始进行防火安全的宣传。 这个时候每场电影开场前都会播放一阵宣传片,或是普法的,或是防疫的,或是讲安全生产等。 同时,这个时间也是放映员最后调试机器的机会。 “国华,你和你师哥说一声,下周末,你俩来家里吃饭,我让你小师弟也来。” 刘广耕见一切无异,又走到二徒弟跟前,说道。 “师傅,您偏心,我那个时候帮您抬发电机,抗汽油桶,干了三年,你才让我见的师娘。” 齐国华两个铃铛大小的圆眼睛一睁,使劲儿地看了看正在放电影的小师弟,不满地说道。 “唉,小子!和师傅找后账是吧,我能收了你,你还说我偏心!我收你不是偏心,是没长心!是谁一顿就把我半个月的口粮吃光了;是谁把马吓惊了,把我扔沟里了;是谁抬发电机把我脚砸了!” “师傅,我藏不住话,反正我记得我当时要拿一个手指头怼片头,您就把我抽了一顿!” “国华啊,你一个指头就粗得像沙窝萝卜似的,你还怼片头!你自己多大劲儿,你不知道啊!你就是拿指尖顶一下片头,片头就碎了。” “那片头本来就脆啊” “国华啊,你想想在你手底下,什么不脆!你给我挑回水不是(卒瓦)了水桶,就是砸了水缸。最后不敢让你用木桶了,你拿消防桶竟然把人家老乡的井台给凿漏了。” “可、可我小师弟的手势不好看,像个佛爷!” “你可闭嘴吧!这话也是你当师哥说的。” …… 陈景年放着电影,看着熟悉的画面。 其实放电影真的是很简单,就像往录音机里放盘磁带一样简单。唯一不同的是,得用手把胶片从各个机器部位走一遍,还要时刻注意机器的运行状况。 当宣传片头播放完,在一阵激昂的乐曲声中,电影地雷战终于开始了。 陈景年手一会放在片仓附近,感应着片仓内灯泡散发出来的温度,一会又学着师傅教的办法,虚夹着胶片,查看是否有异常的地方。 二师兄的话断断续续地落进他的耳朵了,就是听到了那句佛爷,他也没生气,反而听着直想笑。 在陈景年第一次看见齐国华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李满仓被伽马射线辐射了的错觉。 要知道李满仓在普通人当中就算是很壮的了,而自己这个二师兄就像大了两号的李满仓,并且两人样貌、举止还真的有些神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性格相差太远。 陈景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师兄到底是吃什么长起来的,要知道在这个男子平均体重只有一百二十斤的年代,想长成齐国华这个体型,几乎得靠全村供养。 而且看起来,齐国华是个直人,甚至有点憨。 但是应该不傻,因为要是傻的话,是不可能考取放映员资格证的,也不可能说出师傅偏心的话。 “......你别问啊,千万别问啊!” 刘广耕嘱咐了齐国华两句,才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是否,挺好的,按照您教的,胶片温度正常,灯泡也没发生爆闪的情况。” 陈景年扭头说道,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嗯,我们上机的时候也都觉得放映简单,到后来上维修课的时候就抓瞎了。过两天我让你师兄把他的维修笔记拿过来,你好好看看,他成手后还一直保持着记笔记的习惯,这个你得学他啊!” “二师兄?” “啊!没想到吧,从大字不识一筐,到现在记了一筐的笔记,我当初给他那点补助都让他用来买笔和纸了。” 刘广耕说完,敲了敲桌子。 陈景年弯腰把下一个拷贝拿了出来,眼睛却瞧向了坐在远处的齐国华。 “休息两分钟,有去上厕所的赶紧啊!” 齐国华的大嗓门在幕布暗下来的那一刻从后面炸起,把没尿的都吓尿了。 陈景年刚换好拷贝,就见囡囡跑了过来,连忙向旁边的齐国华介绍道:“师兄,这是我妹妹,小名叫囡囡,大名叫陈慧琴。” 接着又搂住妹妹说道:“囡囡叫哥哥,这是哥哥的师兄。” “哈哈,师傅,我今儿不仅添了一个师弟,还有妹妹了。” 齐国华朝着刘广耕拍手笑道,然后转过头对着囡囡说道:“囡囡,我叫齐国华,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啊!” 齐国华觉得光说有点声势不足,于是双手握在一起,攥出一阵脆响。 “棒梗!他没欺负我,就是挺讨厌的!” 囡囡靠在哥哥的腿上,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啊,讨厌啊?那也得收拾。是你同学还是你邻居啊!” “你行了啊,你家那片和红星公社的孩子听见你的名字,吓得都不敢睡觉,你就别再祸害门帘里的孩子了。” 刘广耕深知自己二徒弟的品性,连忙制止道。 “都是您教育我们的话,我都好好和他们说了。” 齐国华有点苦恼,看着囡囡的大眼睛,接着说道:“哪天哥哥有空了,去你学校接你,扛着你绕着学校转一圈,你坐在哥哥肩膀上和那个叫棒梗的说说话,哥哥不说话就用眼睛瞪他。” “哥哥,那你别瞪我们冉老师,冉老师对我可好了。” 囡囡的胆子小可是不害怕生人,而是害怕死人。 因为是齐国华和李满仓长得有点像,并且自己的哥哥还在身边,所以她还真没害怕。 于是,外形迥异,一个壮硕得好像黄金沃利贝尔,一个腹黑得亚赛黑暗之女安妮的两人竟然在短短的换片间隙,聊得出奇地热闹。 wap. /89/89873/19668011.html 第四十一章 直来斜往断肠剑 “哥,小心前面,好像有稀粑粑雷!” 囡囡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指着前面漆黑一片的土路喊道。 因为要收拾放映设备,陈景年和囡囡出来的有些晚。 路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只有一波岁数大的,徒步走在后面。 齐国华是第一个走的,这家伙在电影放完的瞬间,让陈景年见识了什么叫作张飞引线。 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比胡萝卜还粗的手指竟然能完成如此精细而又阳刚的动作。 而且齐国华可以利用胶片带有的弹性,根本不用通过手指就能快速、灵巧地收起最后一截胶片。 这让陈景年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高中同桌。 “囡囡啊,你刚才还是游击队呢!要是有稀粑粑雷也是你们埋的啊!” 陈景年单手控制着车把,一句话就把囡囡给问住了,小丫头扶着车把不吱声了。 囡囡想了半天,猛地坐直了身体,说道:“我是南锣鼓巷小队的,去二里庄支援的!” “支援几颗稀粑粑雷啊!” “哥,你太讨厌了,说得我都恶心了。” 囡囡伏在车把上,郁闷地说道。 “回去别和五叔儿说地雷的事啊!” 陈景年减缓了速度,稳稳地转了个弯。 这时,他突然发现后方有人用手电筒朝他的前面晃了晃。 “哥,别说了,我还没缓过劲儿……” 囡囡还没说完,陈景年就停下了车子,把外衣脱下来,然后把妹妹抱起来,背到了身后,用外衣捆在了背上。 “哥?” “好像还真有几颗稀粑粑雷!” 陈景年揉了揉枕在他肩头的囡囡,笑着说道:“哥哥要排雷了,你闭上眼睛,哥不让你睁开,你就别睁开。听话!” “哥!什么啊!” 囡囡眨了眨眼睛,见哥哥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晚风轻轻地吹过树丫,有些过早地失去水分的树叶,却还留恋着枝头的风景,不仅不肯随风飘落,发出沙沙的抗议声。 陈景年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腿,看着两个黑影从前面的土路上走了过来。 “囡囡,你还记得那个偷地雷的不。” 陈景年没动,而是说起了刚看的电影。 “那个鬼子太有意思了,还装成女的了。” “快点,后面有人要过来了。” “哥?” “没事,鬼子偷地雷被发现了,别睁开眼睛啊!”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子左手拿着一个手电筒,右手握着一把尖刀,朝着陈景年照了照,张口说道:“你特么叫陈景……” 陈景年没等他说完,一脚就踹在了他心口窝上。 这里是横膈肌。 幼儿园的小朋友要是一拳正好打在成年人的横膈肌上,这个成年人立马歇菜,根本喘不上来气。 这人旁边,一个身材和陈景年差不多的男的,被突然发生的状况弄得一愣。 在那人一声不吭地跪倒在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一个冲拳奔着陈景年的面门而来,嘴里怒骂道:“我、去你……” 两人的距离不远,陈景年在击中拿刀的那个人后,根本没停脚,已经向他冲了过来。 见他出拳后,陈景年举起左手,直接撞了上去。 “咔!啊!” 这人的手不是打在陈景年的小臂上,而是陈景年顶着左臂合着全身的力气撞在了这个人手上。 这人胳膊在发出一声脆响的同时就软了,接着才发出一声惨叫。 “哥?” “没事,鬼子被耗夹子夹到手了。” 陈景年歪头蹭了蹭囡囡的羊角辫,挥手砍在了对方的颈动脉上。 世界又安静了,只剩下树叶的沙沙声,和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努力地想要吐出或者吸进点什么的“呃、呃”声。 不远处的那个光柱摇摇摆摆地晃动、靠近,当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拿着手电筒的这个人离陈景年已经很近了。 不仅如此,后面还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 “角铁!” 陈景年认出了这个人,冷哼了一声,见角铁猛地转了个弯,想要逃跑。 他左手一扥、一抖,一根大钉子压成的无柄小剑就飞了出去。 “啊!” 角铁刚要跨过排水沟,身子一震,整个人摔在了排水沟里。 陈景年迟疑了一下,想起了那些从角铁说出来的话。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第一个人的那把尖刀,见这人的脸上的涨红正在消退,一脚踢在了这人的下巴上。 “咔。” 张开的嘴承受不住猛烈地击打,不自然地扭曲着。 人也随之放弃了努力,流下一滩混着血水的唾液瘫倒在地。 陈景年提着刀往前走去,离路口越近,离刚爬出排水沟,正往路口爬的角铁就越近。 “谁啊!” “怎么了!” 远处的人群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陈景年紧走了两步,上前踩住了角铁的脖子。 将他的脑袋死死地踩在了土里,角铁拼命地挣扎着,鼻息喷吐着地上的泥土,两只手使劲儿地想要撑起身体。 陈景年弯腰从角铁的屁股上拔出了那枚大钉子,剧痛让角铁的身体猛地一绷。 他的脸从陈景年的脚下猛地扭了出来,硬生生将地面蹭出一道浅坑。 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在漆黑的夜里急速地扩散。 陈景年在拔钉子的时候就已经用左手和脑袋夹住囡囡的耳朵,拿在右手的尖刀,顺着冒着血的伤口斜着扎了进去。 角铁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在一阵剧烈地抖动中快速瘫软下来,一阵尿骚气随之在空气中散发开来。 “哥!” “完事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陈景年边说边带着囡囡向前跑去,还不忘整理了一下右手的绑带。 “是景年,怎么了,景年?” 刘广耕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立刻认出了自己的徒弟,大声地问道。 他和陈景年一起收拾的设备,又是徒步,所以是最后从厂子里出来的一波人。 “有人在前面劫道,我把他们打倒了。怕前面还有人,就往后跑。” 陈景年背着囡囡,吊着膀子,说话时大气不喘一下,看得一群中老年工友面面相觑。 “走,过去看看。” 刘广耕大手一挥,当先往前走去。 …… 两只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向前照着,光柱里映出一片晃动的光影丛林,以及数不清的脚掌、被践踏起的尘土。 “这有一个,哎,是咱们厂的角铁,他、他晕了,嘿!这晦气劲儿啊,他怎么还尿了呢!” 一个比较年轻点的中年男人第一个到达了现场,最先发现了角铁。 “这边还有一个,也晕了。” “这个也晕了。” 很快,三个劫道的都被发现了。 “哎,这不是倔炮吗?” “还真是哎,他下巴怎么了。” “呃,呃!” “他、他他妈醒了!” 一个手电筒又掉在了地上,想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手电筒可是家里的大件,是划归到家用电器类的。 “你说这个点背不,这个月的烟钱没了!” 这个人捡起手电筒,哀叹道。 “别嚷嚷,一会你把这个的镜片换上!” “嗨,还是你鸡贼嘿!” “你就满世界嚷嚷吧,我就是走嘴了,真不该搭理你!” …… 三个手电筒的光柱合在一起,刘广耕等人才看见这个醒过来的人的下巴歪在了一边,刚想说话就疼得只掉眼泪。 “下巴碎了。” “活该,半夜劫道,就该直接枪毙。” “行了,别说了,咱们把他们押去派出所。” “那两个还晕着的怎么办。” “用车推着,前面一个,后面一个。” 刘广耕在这些人里算是威信比较大的,他一拍板,大家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陈景年背着囡囡,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哥,你打的啊?” “嗯,他们劫道,被哥打了,哥熘肝尖没熘好,变成熘口条了。” 陈景年故意说得轻松些,以此缓解妹妹的紧张情绪。 “嘻嘻。” 囡囡捂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还是有点害怕的,刚才的那几声惨叫确实挺吓人的。但是有哥哥在身边,好像就忘了什么叫害怕。 而且陈景年在开始时就用话语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那几声惨叫恍恍惚惚地一闪而过,对于现在的囡囡来说,刚才的叫声似乎还没外面的这片漆黑来得吓人。 再看到前面有了亮光,一大群人就在不远处忙碌着,她的心情是真的放松下来了。 一群人将那个醒过来的人和陈景年那辆载着两个人的车子围在中间,热热闹闹地往前走去,不像是押解坏人,反而像是村里人结伴抹黑去赶大集。 “你没伤着吧。” 刘广耕跟在人群后面,低声问道。 “没有,有心算无心,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景年背着妹妹,没说太多。 “什么措手不及,什么有心不有心的,就是被劫道了,看见刀拼了命!” 刘广耕压低声音,有点恼火地说道。 “师傅,您说的对。哎,我这胳膊又疼了。” 陈景年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这回可不是装的。 wap. /89/89873/19668012.html 第四十二章 邢明军 虽然这具身体在陈景年的强势入驻下重获新生,但是肉体上还是很虚弱的。 在经过刚才一阵剧烈地动作后,他的左手和全身都在向他发出抗议。 一阵阵胀痛感逆流而上,冲击着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 “你就气我吧!” 刘广耕看了看全须全尾的徒弟,以为陈景年又在打镲,不满地哼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说,嘿,你怎么还落)落汤啊!” 那个推着车子的中年男人忽然叫了起来,三支手电筒立刻照向了被担在自行车大杠上的那个男的。 “哎呦喂,他特么不是尿了,他是拉了啊!” “嚇,这味!” “这是扎在粪包上了吧!” “倒霉催的,真特么活该!” “唉,我说老几位甭打镲了,谁行行好,和我换换手,这直甩粪汤子,谁受得了啊!” 推车的男人见这帮损友不仅不过来帮忙,还越离越远,捂着鼻子说风凉话,便大声地嚷嚷上了。 “倔炮,你特么过去推!” 一个岁数大的踹了那个碎了下巴的一脚,骂道。 “快特么点,老子娘刚给老子新纳的鞋!” 推车的见有了挡灾的,急不可耐地骂道。 倔炮耷拉着下巴,流着眼泪上前推起了车子。 于是,这帮人的速度更慢了。 陈景年抬头看了看在云层后擦胭抹粉的月亮,想着李宪文是不是还在等着他跟囡囡回去说句话,才能睡下,心里一片黯然。 …… 一群人杂乱的脚步声挤开了夜色,在离二里庄派出所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几个光柱从对面照过来,接着有人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你谁啊,怎么对着人眼睛晃呢?” “有人劫道,被我们逮了。” “什么被我们逮了,你真是不嫌风大闪了舌头。” “不是咱们,景年能一个人整得了啊!是吧,景年!” “是啊,多亏您老几位了,要不这三人早跑了。” 陈景年笑着应了一句,心里巴不得把这功劳让出去呢。 其实不想要这份功劳的人,也又不少,就在来这里的路上,陆陆续续地已经有十来个人借故离开了。 陈景年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到派出所这来打听消息。 毕竟这里面有角铁这个本厂的职工,还有一个是很多人都认识的倔炮。 “我们是公安,你们是谁,谁劫道了。” 一句话让杂乱的声音消失了片刻,相向而行的灯光也要汇合了。 “我们是轧钢厂的工人,你们戴所长在不。” 刘广耕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地说道。 “呦,这不是刘电影吗?我们所长不在,指导员在呢!” 一个穿着制服的公安打着手电筒从对面走过来,笑道。 “老徐啊,你今儿晚当班啊!” 刘广耕也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这名公安伸过来的手。 “谁吃了豹子胆儿劫你们这么多人啊!” “别提了,放场电影放出毛病来了,有人想劫我徒弟,被大家伙给逮了。” 刘广耕拉着徐公安的手,走到人群中间,指着三个人说道:“就是他们,还带着刀呢。” “啊,还真是!” 徐公安看着担在大杠上,屁股上插着把刀的角铁,想笑又不好意笑,强忍着笑意说道:“走,把这些混蛋押到所里去。” 人群又再次启动了,其实自行车上的两个人早就醒了,但是都没动。 尤其是担在大杠上的角铁,他连眼睛都没睁开。 一是屁股疼,二是脖子也疼,另外脸也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是不可能逃得掉的,与其起来走,还不如这么装死呢。 后座上的那个人也是这个想法,只是他的胳膊断了,耷拉着,车子每颠簸一下,都疼得他直冒冷汗。 …… 上次,陈景年和李满仓来派出所,就是这个徐公安和另外一个年轻的给做的笔录,所以两人是认识的。 陈景年见徐公安一边走一边扫视着人群,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徐股长。” “斧子是吧,你小子也被劫了。” 徐公安笑着问了一句,看着陈景年还背着一个小女孩,说话不由得柔和起来。 “还真是奔着我来的。” 陈景年苦笑了一下,跟着人群走进了派出所。 一群人随着徐股长涌进派出所用来接待前来办事人员的屋子,这间居中、开间不算太大的屋子立刻就满了。 陈景年压根就没进去,他和刘广耕说了一声,背着囡囡找到了邢明军的办公室。 徐股长正在和邢明军汇报外面的情况。 陈景年见状,露了下头又缩了回去。 “……先让人去找大夫,留下几个人录笔录,其他的人备案,然后让他们先回家休息。” 邢明军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人在门口晃了一下。在交代完工作安排后,开口问道:“谁在外面呢?” “是我!” 陈景年应了声,站在门口笑道:“邢叔,您忙呢!” “哈?斧子,你怎么来了呢!” 邢明军边说边站了起来,向陈景年走了过来,在看见囡囡的时候,脸上立刻挂上了笑意。 “我看看啊,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囡囡,叫邢叔叔。” “邢叔叔好!” “就叫邢叔,多个字不亲!” 邢明军把囡囡从陈景年背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比了比,笑道:“怎么就不长个呢!” 囡囡眨了眨眼睛,默默地回道了哥哥的身边。 “指导员,我先去安排了。” “去吧。” 邢明军点了点头,等徐股长出去后,指了指椅子,又外面。 陈景年微微一笑,等邢明军坐下后,才抱着囡囡坐到了凳子上,说道:“邢叔,又给您添麻烦了。” “和我别客气,说说怎么回事吧。邢叔,尽量帮你兜着!” 邢明军靠着椅背,眼睛在陈景年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您知道我的手被同志伤了,对方赔了点钱的事吧!” 陈景年抱着囡囡,见邢明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今天晚上我和我师傅放电影,回去晚了,他们在路上埋伏我,拿刀要抢钱,被我反击打到了。”。 “我听你六叔说了你手的事,没事吧。” 邢明军身体前倾,看着陈景年的右手问道。 “没用这只手。” “就用的一只左手?” “邢叔,他们应该有四个人,还有一个受伤的,不知道现在在哪?我担心他还会报复,麻烦您先派人审一下那三个人,我怕时间久了,那人就跑了。” 陈景年没回答邢明军的问话,而是把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啊,这样啊!” 邢明军叉着双手,沉吟了一会,站起来说道:“你和囡囡先在这等会,我去看看情况。” wap. /89/89873/19668013.html 第四十三章 脱逃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今天邢明军对陈景年的态度有些冷淡,甚至连杯水都没有给他倒。 这很正常,陈景年觉得对方能在看见囡囡的时候露出那丝笑意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因为邢明军不像李满仓、李宪文这几位长辈,陈景年和李宪文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以比拟亲人。 而邢明军和他并没什么交情,之前和他父母的交情随着二人的离世就已经断了。 在父母死后,陈景年和邢明军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人情来往,所以,人走茶凉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上次邢明军之所以那么热情,完全是看在李满仓的面子上。 什么替他兜着点,那就是个客气话。 信了,那就是傻子了。 今天,陈景年来求邢明军只是想尽快把笔录落在实处,免得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希望邢明军去审问角铁他们,这件案子并不算小。 即便在这个连完整的刑法都没有、刑事审判被称为脑洞大开的年代里,持刀抢劫也是重罪。 而邢明军的态度却很微妙,在陈景年看来,邢明军不是和角铁这三人有什么关联,就是和孙永亮有点关系。 但是事实摆在那,陈景年倒是想看看邢明军能玩出什么花来。 不过他唯一忧心的是,如果孙永亮脱逃,那么该如何和李宪文说,他不怕李宪文发火,反而怕他不发火。 “哥,你还疼吗?我去帮你找大夫啊!” 囡囡说完的瞬间,陈景年突然意识到妹妹长大了。 “呃,哥不疼了,明天你在家陪五叔,哥去给你买好吃的。” “你不是还没开资呢吗?” 囡囡眼睛放光,脑袋瓜一转,开口问道。 “厂子给哥发的补助,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什么都行?” “嗯,什么都行!” “猪油渣,行不,哥?” 囡囡好看的大眼睛眯着,往上看的时候,就像一双涓涓的泉,里面游动着鳞片闪着光的两条小鱼。 “哎,猪油渣啊!” 陈景年故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来我还想做点红烧肉呢!” “哥!” 囡囡钻进陈景年的怀里拱啊拱,撒娇地叫道。 “你着急忙慌地把我喊过来干什么,咋地了!离我活不了了!” 李满仓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陈景年的眉头一皱。 “啥?斧子被劫了!” “他没事,他把劫道的都抓住了……” 李满仓和邢明军的声音先后传过来。 “六叔” “干爸!” “我的好闺女啊,想干爸了吧!” 李满仓看见陈景年兄妹俩,上前抱起囡囡,扭头对着陈景年:“没伤着吧。” “胳膊疼!” “滚犊子!” “干爸,你咋骂人呢!我哥的胳膊真疼。” “干爸没骂你哥,是在骂坏蛋呢!” “坏蛋都被我哥干折了,窝心脚,您知道不!” “干折了、窝!” 李满仓吐出一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对着囡囡挤出一个囧脸,然后伸腿踢了陈景年一脚。 “满仓,事儿都问清了,我让人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协助我们抓捕孙永亮,你也知道咱们之前的那个案子还没完呢,我这边的人手,派出去抓捕的抓捕,取证的取证,剩下几个老的,又要提审犯人,忙得焦头烂额的。” 邢明军等李满仓看向他的时候,张口说道。 “成,但是再老,你也得派两个人跟着,毕竟现在是你们在办案,要都是我的人,那就不叫辅助了。” 李满仓说完,抱着囡囡走到邢明军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起了号码。 “我是李满仓,派人通知在家的外勤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到厂部前紧急集合。” 李满仓打完电话,对着陈景年使了个眼色,转头对邢明军说道:“斧子跟我回去没问题吧?” “没事,有空来所里补个笔录,今天晚上就我们几个人,外面留下的那几个人的证词都取不完。” 邢明军说完,侧身让了一下。 “走吧!别渗着了,等你邢叔的表扬信呢。” “邢叔,我们走了啊!” “邢叔叔再见!” 李满仓带着陈景年兄妹往出走,半路看见了刘广耕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师傅,您是等着录笔录呢吗?” “没有,他们说我是你师傅,得回避!” 刘广耕在陈景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着说道:“走吧,看见你出来,我就放心了。” “我是勇斗歹徒,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封表扬信呢。” 陈景年边说边拉了拉囡囡小手,囡囡信以为真地笑了起来。 出了派出所,陈景年没让囡囡坐在自己的自行车上,而是让李满仓驮着她。 他和李满仓往前拐了个弯,先把刘广耕送回了家,然后两人才往回骑去。 “别怪邢明军不讲究,孙蛮子兄弟四个,个个有点能耐,尤其他们老大,还是有些面上的朋友的。” 李满仓和陈景年再次路过二里庄派出所的时候,沉声说道。 “正常!” 陈景年点了点头,前世见过太多忘恩负义的事了,这种明哲保身的事还能叫事。 他毫无情绪变化地接着说道:“六叔,我先把囡囡送回去,这事得知会我五叔一声。” “不用你跟着,你去了反而耽误事。到时候动起手来,你上是不上,真要是伤了别人,有理都说不清。我先把你和囡囡送回去,现在厂子那边的人也就才去找喊人,我送完你回来,时间刚好。” “六叔,你自己回来的时候当心点。” “哈哈,来了正好,老子多少年没打过真靶子了。” 李满仓哈哈一笑,当先拐过了路口,往西骑去。 四合院前院,正房东侧的房子里还亮着灯。 陈景年抱着在半路上,就困得像根面条似的囡囡走进了正房。 李宪文坐在炕上,仰头看向两人。 “五叔。” “回来了。”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被劫了,去了一趟派出所,我六叔把我们送回来,就返回厂子布置人手抓捕去了。” “明早再说。” 李宪文小声应句,看了看陈景年和囡囡。 然后往后一仰,盖上了被子。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李满仓带着两个保卫处的人赶到了四合院。 陈景年正在做饭,见状连忙把李满仓他们让了进来。 “昨天晚上,孙蛮子全家发疯,打伤了派出所的老徐和王志军,孙永亮趁机逃了。” 李满仓衣自己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说完一饮而下。 陈景年连忙给其他两人倒了水。 李满仓等着手下人喝完水,接着说道:“我们走了。斧子,你最好去你姐那看看。” “知道了,六叔。” 陈景年应了一句,接过水瓢,放到一边,把李满仓三人送了出去。 回家后,把饭做完,陈景年端着饭菜送到正房。 “囡囡,今天你在家陪着五叔,哥哥去给你买好吃的。” “知道了,哥。” “人没抓到?” 李宪文接过碗筷,低声问道。 “六叔刚才过来说,昨晚孙永亮的家人把去抓人的公安和保卫处的人打了,孙永亮趁乱跑了。” 陈景年边说边给囡囡盛了碗糊糊。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就把昨晚的经过和李宪文说了,李宪文也没说什么,只说等信。 “一会我和囡囡去修车铺,如果上午还抓不到人,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今天是周末,明天是周一,你不上班,囡囡还得上课呢,在我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宪文把咸菜碟往囡囡那边推了推,沉声说道。 “五叔,多给我半天时间,如果晚上抓不到人,再按您说的办。” “也行啊,一会你多给囡囡装两瓶水,下午五点前,你去修车铺找我们。” “行。” 陈景年应了一声。 吃过早饭,收拾停当,陈景年擤出鼻子里的纸团,把柳叶刀和崩弓子都留在家里,只在护腕里插了一把打胚刀,将鞋带系紧后就出门了。 wap. /89/89873/19668014.html 第四十四章 新朋友皮章 因为离陈慧玲家比较近,陈景年先骑车赶到了陈慧玲和赵建军的家。 这是一间依托正房的房山、举架要比正房矮了半米左右的小房子。 屋子的窗帘拉着,他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人影出现在帘子后面,接着陈慧玲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姐,是我。斧子。” “斧子,你怎么来了呢?等会啊!” 陈慧玲小声“呀”了一声,随后是一阵物体挪动的声音。 “斧子,你的手怎么了!” 陈慧玲开门就看见了陈景年吊着的手臂,惊慌地问道。 “没事,撞了一下。” 陈景年连忙让右手上下动了动,开口解释道。 陈慧玲连忙把陈景年拉进了屋,紧张地看着那条吊着的右手。 “没事,您仔细瞧瞧!” 陈景年回手带上门,然后就把绑带摘了下来。 他看见门旁立着两把椅子,脸色一暗,接着说道:“姐,我姐夫呢?” 陈慧玲被弟弟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托住了弟弟的右手,回道:“你姐夫夜班,一会就能下班了。” 陈景年坐在一把椅子上,四处看了看。 小小的屋子还隔出来一个小厨房,屋里的摆设还是之前看到的那些东西。 厨房这里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碗架柜和灶台。 卧室里面有一张小方桌,一个五斗橱,五斗橱上摆着陈慧玲和赵建军的合照,还有面镜子,然后就是炕了。 “姐,我最近惹了点麻烦事……” 陈景年等姐姐坐稳后,简略地把在厂子里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像是昨晚被劫和孙永亮脱逃的事,他都没和陈慧玲说。 “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爸妈在世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虽然你心生算计,但是他动手在前,咱们又不是泥捏的,凭什么任他欺负。” 陈慧玲面如皎月,声音愈发地清冽。 “倒是没被欺负,就是连累家里人跟着操心了。尤其是六叔,这段时间又是忙工作,又是操心我这些事。” 陈景年见姐姐还是看着他的右手,就笑着把衣袖撸了起来,又给姐姐表演了一次什么叫疯狂的肌肉。 陈慧玲不出意外地被镇住了,好半天才说道:“没事就好!六叔当了那么多年处长,这些事还难不倒他,知道六叔为你操了这么多的心,你就好好干,给六叔长长脸。” “姐,听姐夫说您家这片不太安稳,我看您在家还用椅子挤着门,加上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您这几天还是去我干爸干妈家住吧。” “我一直在那住来着,你姐夫说这片出了个什么疤瘌头,专门跟着单身的女的,今天我就是回来取点换洗的衣服,事先也和你姐夫说好了,他下班就来接我。” 陈慧玲说完,站起身走到卧室,把一叠衣物装进了一个兜子里,拿出来放到凳子上,接着说道:“你姐夫应该就要回来了,咱们出去迎迎他。” 陈景年应了一声,挂好胳膊,跟着姐姐出了门。 两人出来后,顺着胡同走了两三百米,就见赵建军骑着车子过来了。 这家伙一边骑着车子,一边还和旁边的住户打着招呼,一会问这个大妈身体好点没,一会又和那个大爷逗两句闷子。 “斧子。” 赵建军看见陈景年顿时就笑了,露出一条十八拱桥一样的牙龈。 “姐夫。” 陈景年笑着摆了摆手,应了一句。 他是实在不想看这家伙大笑的样子,忒丑了。 赵建军骑到两人跟前,调转车头,接过陈慧玲手上的兜子,挂在了车把上。 “建军,这谁啊?” “我小舅子,陈景年!” “什么年!” “葛大爷,牛大妈隔老远一喊您,您都能听见,我离您这么近,您还装着听不着,您就坏吧!” 赵建军骑车带着媳妇,小身板挺得笔直,说起话来就更贫了。 三人骑到了朝阳门赵长顺家,赵建军让陈慧玲拿包先进去。 他锁上车,来到陈景年的跟前,问道:“有变化?” “他们昨晚劫我,被我抓了三个,结果孙永亮跑了,他跟我姐是同学,对咱们家知根知底。所以我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否则我姐和囡囡,甚至是您和我干爸干妈都不安全。” 陈景年靠在车子上,看着远处的路口。 那里有一个人正在捣鼓车链子,衣服穿着很普通,但是陈景年却从这个男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自打他从家里出来就萦绕在他身边的味道。 “跑了?” 赵建军愣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跟你去找。” “不用了,您把我干爸、干妈和我姐照顾好就行了,今天我要是不把孙永亮刮出来,五叔就要动手了。” “得,你麻利儿地去吧,可千万别让五叔卷进来。” 赵建军听陈景年这么一说,脑袋一缩,急忙催促道。 “姐夫,那我走了啊!” 陈景年告别了赵建军,骑出胡同,径直骑到了那个人的身前。 陈景年片腿下了车,直言不讳地说道:“朋友,看你跟我小半天了,报个号呗。” “我姓皮,单名一个章!” 这个岁数不小、打理得十分干净得体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八颗牙齿,笑着说道。 “画个道,咱们摆摆!” “没那个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行啊,你是我朋友了。” 陈景年有点不耐烦,车子横在身前,手已经扣到了腕子处。 “痛快,那咱们是什么样的朋友?” “我想的那样的朋友!” 陈景年愈发地烦躁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 “得,咱们开门见山吧,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了。” 这个自称为“皮章”男人从衣兜里摸出两把柳叶刀,递了过来。 “见面递刀子,好朋友!” 陈景年没接,手指掩进衣袖,冷笑了一声,道:“报仇来的?” “不是,不仅不是报仇,我还能帮你一把。” 皮章收回两把柳叶刀,笑着说道。 “成!说吧,我先谢谢了。” 陈景年不想再耽搁时间,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看见那边天上的那只鸟了吗?” “有事说事,我没空在这和你闲磨牙。” “得,知道你着急,我能找到孙永亮,信我就跟着来。” 皮章说完一拱手,骑上车子就走。 陈景年等着他骑了一段距离,才跟了上去。 从这个人拿出那对柳叶刀起,陈景年就已经决定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一定都要把事弄明白,因为这事甚至比孙永亮的事还严重。 他的柳叶刀就是根据老拽子手上的那两把,画出来的仿制品,而刚才那个人拿出来的那两把,陈景年搭眼一看,就明白了。 人家的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和老拽子手里的一模一样。 两人骑着车子往东一直走了很远,前面的皮章不时地往天上望一望。 陈景年发现天上除了那只红色的小鸟,连块云彩都没有,就不再抬头了,而是将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过往的人群中。 穿街过巷,眼前一亮。 皮章停下车子,从土黄色的衣服里掏出个棕色的小皮囊,又摸出一张舌头大小的白纸,拔下皮囊嘴上的塞子,往纸上倒了些烟丝。 一股奇异的香味散发开来,陈景年终于知道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是从哪来的了。 皮章慢条斯理地卷了根烟,掐掉捻成尖的烟纸头,抬头问道:“来一根?我自己烤的烟叶,搓的烟丝,买的太糙,都说烟丝里加了蜂蜜,抽起来却一点花香都没有。” 陈景年摇了摇头,皮章自顾自地点燃了香烟指着天上说道:“看见那两只鸟了吗?孙永亮就在那附近,我就不往前去了,咱们的事等你回来再谈。” “旗人?” “啥旗人啊!关外跑过来的!你麻利儿地吧,找他的人可不少。” 皮章悠然地吐出一团烟雾笑道。 “成。” 陈景年骑上车子,直奔天上的那个两小黑点而去。 那里是工人体育场的方向,这个体育场在59年建成时,当时被称为四九城的十大建筑。 建造这座体育场时,很多人都自发地参加义务劳动,只用了十一个月就建起了这座在现在看来异常宏伟的建筑。 wap. /89/89873/19668015.html 第四十五章 木偶佳人 陈景年没有去离他最近的的西门,而是骑着车子绕着椭圆形的体育场转了一圈。 在快到北门附近的时候,他终于闻到了孙永亮的味道,越往前,这股气味越浓烈。 陈景年锁好车,用手指抹了抹鼻子,自嘲道:“恨不如狗啊!!” 这时,一声哨音响起,陈景年抬头望了望,只见一只灰褐色的小年和一只通体发红的小鸟欢叫着向体育场的东北角投去。 陈景年歪了下脖子,轻而易举地翻过铁栅栏门,追寻着气味往前走去。 他微微地猫着腰,脚落在水泥铺成的地面上,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 “陶陶,那俩人遇上了。” 站在体育场对面,推着车子的皮章对着一个以一种非常束缚的姿势向这边走过来的女孩说道。 “遇上了。” 被叫作陶陶的女孩说完,见四周的行人已经走远,慵懒地抬起手臂,使劲儿伸展了一下身体。 一声如玉相击的脆响从她的身上传出来,像是奏响了一首乐曲。 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和身上的脆响相合,沁人心脾。 她双唇微动,吐出一根含在嘴里的铜哨,随着脸颊的鼓动,几声鸟鸣从铜哨中发出。 两只小鸟欢叫着从天而降,陶陶用一只手接住小鸟,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米凑到了小鸟的跟前,嘴里的铜哨声变得舒缓、婉转。 两只小鸟也发出悦耳的鸣叫声予以回应,然后低头用小巧的喙啄食着女孩手上的米粒。 “这小子的眸子是亮的,没用我搭话,自己就找过来了。” 皮章抖了抖身体,手上的烟只剩下了短短的一截,他有点舍不得似的,又嘬着吸小小的一口。 “爸,我先回去了,今天周末,那老太太肯定要出来遛弯的。” 陶陶说完伸手一挥,在一声脆响中,两只小鸟振翅而飞。 “去吧,工作的事好办,你答应我的事也得尽快了,咱们得两手准备,那小子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放心吧,我就是学这个的,照顾一个没病没灾的小脚老太太总比照顾那些床上吃床上拉的病人强。” “得嘞,你走吧,有事我通知你。” 皮章把烟屁股捻了捻,最后一捏烟丝混着纸屑散在了空中。 “成,那您小心点。” 陶陶拍了拍手上残留的小米粒,说完又恢复了拘束的姿势,像一具木偶一样,带着两只小鸟走了。 她穿着一双小皮鞋,鞋底的鞋尖下钉着一块半月形的小铁片,后跟处钉着两个铁掌。 走起路来,鞋底发出的声音会掩盖住身体传出来的声响。 “玉影摇烛春帐暖,缶中银鱼骨玉欢!” 皮章把玩着手上的小皮囊,皮囊在五指之间起伏游动,末了,又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家的男孩子能经得起你这么祸害!” ...... 体育场内,陈景年站在水泥台上,目光闪烁地看着裹着一块纸壳子,躺在一个进出口栏杆下的孙永亮。 “孙永亮。” 陈景年踢了踢孙永亮的脚,大声叫道。 “我、谁!” 孙永亮被惊醒了,猛地翻身,却撞在了水泥矮墙上,嘴里痛叫道:“我、尼玛!” 陈景年看着向他望过来的孙永亮一点点咧开嘴,露出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样子,笑道:“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你妈倒是给你生了副好身板,看来你爸没少做贡献啊! 但是你咋长得不像你爸呢,不是你妈在外面偷人了吧。你这两股合一股,才这么结实。可是听说你妈长得比你爸还tm难看,能看上她的,那得长成什么样啊!” 孙永亮在看见陈景年的那一刻就红了眼睛,再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后,几乎要把眼眶瞪裂了,他从身下抽出一把菜刀,怒吼道:“陈景年,奶奶!” 说完,起身就向陈景年扑了过来。 陈景年一扭身,顺着栏杆的扶手滑了下去。 在台阶下站好后,挥着右手笑道:“孙贼,你看看,你爷爷的手是好的,md,我这两天天天在想,二百块钱得买多少肘子,而且这肘子还是一个真孙子孝敬的,听说他个土鳖老爹还tm在财会那签了借条,真tm是个损种,媳妇偷人,生了个野种,他带着绿帽子还背债替人还钱啊!” 孙永亮扑了个空,站在台阶上,使劲儿地攥着拳头,左手上已经肮脏不堪的纱布再次被血浸透了。 在沉默了半响后,他撕心裂肺地吼着,举起菜刀冲了下来。 陈景年也不再说话了,快速地往前跑去。 “你们怎么跑进来的!立马给我出去!” 一个看门的大爷拿着一根棒子,从对面走了过来,大声喝问道。 “杀人了,大爷快跑啊,后面的人要杀我,你赶紧跑啊!他拿着菜刀呢!” 陈景年见到前面有人,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我槽!这年轻人,我槽!还真有菜刀啊!” 对面的大爷刚举起棒子就看见了后面那个人手里正在反光的菜刀,丢下棒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叫:“我槽!我~槽......” 陈景年看着那根木棒时,闻道一股熟悉的香味,便顺手捡了起来,跟着看门大爷身后往外跑去。 在跑出体育场的时候,陈景年就慢了下来。 “噹~~~” 跟着两人跑出来的孙永亮在路过铁门的时候,一刀看在铁门的栅栏上,跟着嘶吼起来:“啊~~~~~” “你招母驴呢,真tm难听!” 陈景年拿着棒子比划了两下,又把棒子拄在了地上。 “我杀了你!!!” 孙永亮又使劲儿地挥舞了两下已经崩了刃的菜刀,大吼着追了过来。 陈景年叹了口气,接着往前跑,这次他与孙永亮只有四米左右的距离了。 先跑出去的大爷,已经跑到路口了,正在那里喊人。 陈景年没有往那边跑,而是绕起了圈子。 工人体育场这边还是比较偏僻的,来往的人不是很多。 陈景年引着孙永亮绕着体育场外面都快跑了一圈了,才听见一阵“突突突”的摩托声。 “那人往那边去了,后面有人拿着刀.....” “前面那人拿着棒子!” “后面拿刀的是要杀人,你提拿棒子干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事而吗?” “那边都要杀人了,你还说事儿,你心可真够大的!” “有谁说,也没有你说的,你算个嘛儿啊!” “人在哪?是那边吗?好、好的,请大家往后去,别跟来,有危险......” 陈景年听见谈话声后就不跑了,拿着棒子跟孙永亮周旋。 孙永亮喘着粗气,疯魔了一样劈砍着。 陈景年拿着木棒始终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木棒被砍成了短矛,又变成了长剑、在变成短剑的时候,两名公安在远处露出了身影。 “不许动,举起手来,放下武器!” 两名公安一边跑,一边喊道。 其中的一人从腰间掏出手枪,并把子弹上了膛。 陈景年把棒子使劲儿地朝孙永亮扔了过去,孙永亮躲都没躲,任由棒子砸在他的身上。 “救命啊!” 陈景年喊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后跑去。 “老实站到一边!你也不许动。” 那个没拿枪的公安指着陈景年,严厉地喝道。 “知道了,知道了。” 陈景年捂着胳膊走到了一边,眼睛看向了跟着他冲过来孙永亮。 “把武器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开枪了!” 黑洞洞地枪口对着孙永亮,持枪的公安的手小幅度地晃动着。 陈景年又闻到了皮章身上的那股味道,目光扫过去,看着这个家伙站在不远处抽着烟。 “噹~啷!” 铁器掉落的声音把陈景年的注意力又吸引回来,他看着孙永亮像是潮过水的八爪鱼,瘫成一团跪在地上,嚎哭起来。 “真tm没劲!拿刀砍人的时候看着想要吃人似的,见到枪就完蛋了,一点血星都没见......” “你可真tm下贱,这是人命!你tm当杀只鸡呢!还血星!要不是公安同志在这,我tm让你出点血星!” “唉,嗨!和你有关系吗?” “艹,就tm烦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什么玩意儿!” “唉,你别走啊,公安同志让你老实待着。” 刚才相见血星的那个人被一个大哥骂得张不开嘴,又不敢反驳,转而对着陈景年叫道。 “我站在着是配合公安同志的工作,我是受害者,你在这又是吃人又是血星的,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 陈景年冷哼了一声,瞪起眼睛看向这个二货。 wap. /89/89873/19668016.html 第四十六章 装可怜 陈景年不知道这个嘴贱的人,是否近距离见过子弹穿过颅骨,掀飞天灵盖,带出半团被搅碎的脑组织的场景。 如果他见过的话,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除非他是一个连一点共情心都没有的人。 “先把刀踢到一边去,然后再上扣子!” 持枪的公安慢慢地移动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永亮。 另一个公安踢走菜刀,先把孙永亮没有受伤的右手带上了手铐,然后扭到身后,和他的左手扣到了一起。 “走!” 两名公安半拖半拽地架着孙永亮向这边走来,然后指着陈景年说道:“你也跟着我们走。” “同志,我的车子还在那边。” “甭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名年轻点的公安不高兴地朝着陈景年喊了一句,然后转过头对着周围的群众说道:“麻烦老几位,谁亲眼看见了刚才的过程,就跟我也回去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这.....” “唉,老田头,你不是最先到路口那喊人的吗?” “对、对、对,就是他喊的,我当时正要去买东西呢。哎呦,这话说的,我怎么把买菜的茬给忘了,这耽误这么长时间,我回家不得被磨叨死啊。” “嗨,我下午还得上班呢,对不起啊,公安同志,确实忙!确实忙!” ...... 人们一听要去公安局,立即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自身的原因,其实就是不想去公安局。 两名公安也是见怪不怪,他们将孙永亮塞进摩托车的挎斗里,又拿出一个手铐,将孙永亮手上的铐子铐在了摩托车挎斗后面的横杆上 皮章一直站在不远处,脸上没了开始时那种兴奋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 陈景年推着车子,被那个体育场看门的老田头和三位没事的热心大哥围着向公安局走去。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事情在一度失去控制的时候,他的确做了最坏的打算,同时也做了相应的计划。 其实到后来,孙永亮这个人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了。 因为周日晚上,劫道的事情一发生,孙永亮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在这个年代,想要逃出人民雪亮的眼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孙永亮幸运地避过了所有的小脚侦缉队的眼睛,单单填饱肚子也是他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所以,在听到李满仓说到孙永亮的叔辈很有势力的时候,陈景年就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消除这股潜在的威胁。 今天,他虽然带着刀,但是从来都没想过亲手杀了孙永亮。 生擒或者给孙永亮造成一定的伤害,让他接受法律的判决,让孙永亮家人的亲情在一系列司法程序中被消耗一些,这样很可能会把他们对陈景年及其亲友的仇恨转移到他们内部当中。 “抓到了?还顺利吗?” “还行,把枪亮出来就老实了。” “凶器都带回来了吧。” “还用你说,去,到后面去,那人是被追杀的那个,别让他跑了。” “得嘞!” 几个前来支援的公安和这两名公安汇合后,快速地接管了陈景年这个当事人。 “怎么回事啊!” “你这长得像个姑娘似的怎么还被人拿菜刀追着砍呢。” “人不可貌相,像姑娘怎么了。” “我是第三轧钢厂的放映员学徒,上班的时候被他打伤了胳膊,他家赔了我点钱,周六晚上我跟我师傅放电影回去晚了,他组织三个人持刀抢我钱。 那三个人被抓了,他跑了,后来我们厂保卫处的同志和二里庄派出所的同志去他家抓他,他又把两位公安同志打伤了,还说要杀我全家。 我父母没了,就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害怕他真的对付我们家,就想着自己出来找找,想着找到了给公安同志报个信。” 陈景年眼睛一红,戏精上身,柔柔弱弱地说道。 “你说的都是实话?” 一名年轻的公安试着问道。 其他公安同志和在外围的那几个热心群众也像陈景年投来问询的目光。 “我爸是退伍军人,因为吸了车间里的废气得了肺病,熬了几年还是死了,我妈也倒在了厂部,我才高中毕业,为了照顾我妹妹,没报大学的自愿,进厂接的班。我干爸也是公安,在咱们dc区局工作,叫赵长顺。” 陈景年边说边控制着眼泪在眼圈里转悠,就是不掉下来。 “看来是真的,你看着孩子这么文静,那个凶手追他的时候,他还让我快跑呢!” “我看他也不像坏人,他被追的时候,可没把那人往咱们这边引,否则,咱们不得跟着吃挂落啊!!” “先回去再说,到所里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一名公安往外挪了挪,给陈景年留出了一些空间,不像刚才那么近了。 等来到派出所,陈景年坐到长椅上,还有人给他倒了杯水。 随后,两名公安给陈景年做了笔录,陈景年又陈述了一遍详细的过程,在这期间把找到孙永亮的功劳归加到了一位路人身上。 等他在笔录上签完字,重新拿起水杯的时候,李满仓和邢明军等人就带着几人赶了过来。 “没事吧!” 李满仓来到陈景年跟前,开口问道。 “没事,他连饿再冻地遭了一夜的罪,挥了两下菜刀后连刀都拿不稳了。” 陈景年放下水杯,笑了笑。 “我去和他们所长打个招呼。” 李满仓拍了拍陈景年的头,抿着嘴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陈景年站起来和裹着手掌的王志军说了两句,两人都吊着膀子,互视一眼,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那边邢明军正在和体育场派出所的同事进行交涉,想要把孙永亮提走。 两个所的管辖区域不同,这边派出所已经把人抓捕到案,自然还要深挖,想要取得更大的战果,所以怎么可能轻易就拱手相让。 于是,两帮人各讲各的理,争论不休。 “周所,那我们走了啊!” 李满仓的声音从最里面的房间传了出来。 “你下回带点东西来,哪怕带点洋钉子呢,也能给我们所钉钉凳子什么的,扎着两个膀子任嘛没有!” 房间内传出一阵调侃的笑声,干哑干哑的,说不出有多难听了。 “下回我带口锅来,你准备肉吧!” “我坐锅里,你想吃哪就割哪,就是有点柴啊!” “哪天找你喝酒,我先走了,家里都乱了套了!” “赶紧的吧,好像我多想留你似的。” 干哑的声音带着成堆的嫌弃将李满仓推出了房门。 “走,回去上小浴池泡个澡,好好睡一觉,丫的,姓孙的这帮狗日的。” 李满仓张着手臂,搂着陈景年的肩膀叫道。 李满仓和办案的公安又说了两句话,没管沉着脸的邢明军,带着陈景年出来。 出了门,李满仓笑着问道:“你咋找到这小子的,我们把他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摸着他的影。” “小孩没娘啊!” 陈景年看着到前面街角处的皮章,笑着回道。 “你就跟老子扯淡吧,是你五叔告诉你的吧。” 李满仓两个鼻子眼喷着粗气,恨恨地打开了车锁。 “我让我五叔给我一天时间。” “不对啊,你们那片的佛爷、顽主可都动了啊!” “啊?我五叔这也太没信用了。工作就是这样,答应好好的,结果就给我分到宣传处去了。” “小家雀还想斗过老家贼啊!学着吧,小子!” 李满仓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带着陈景年和王志军等人往家骑去。 wap. /89/89873/19668017.html 第四十七章 陶陶 巷子口,修车铺。 李宪文和老张头正在下棋,依然是同归于尽的刚猛下法。 几个总来修车的年轻人站在山货店附近的墙边,不时地和一些骑车过来的人说上两句。 “李爷,人找到了,您侄子把人从体育场引出来,现在已经被雷子被抓住了。” 一个年轻人在打发走一名骑车过来的半大小子,跑过来贴近李宪文的耳朵,低声说道。 “好。” 李宪文看了他一眼,点头应道。 “得嘞,我们走了。” 年轻人一招手,那边的几个人推起车子一哄而散。 “有点意思啊!” 李宪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棋子,微微笑道。 “要不我给您理个光头,再给您换个木鱼儿!” 老张头抬起头,呲着一口乱糟糟的牙说道。 他正在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李宪文手里的棋子一下下的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上,弄他不胜其烦。 “木鱼儿?原来前几天栊翠庵被偷是你老小子干的啊!” 李宪文撑了撑眉毛,笑道。 “早上看你那样,以为是地龙翻身,咱们这片得震上两震,结果到现在,你还趴在窝里不动,看来是事成了!” 老张头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宪文这么生动的表情,诧异地问道。 “孩子大了,办事比我强,好!好啊!” 李宪文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笑道:“我输了,哈哈!” …… 李满仓把陈景年送回来的时候,李宪文正陪着囡囡玩翻绳,因为他的手上沾上了机油,所以把那根绑线都弄脏了。 囡囡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告诉李宪文要勤洗手,要讲究卫生什么的,说是明天还要检查之类的话。 末了,还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李满仓稀罕得不行,把囡囡扛在肩膀上,和李宪文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陈景年本想在修车铺待一会,结果被李宪文赶走了。 囡囡看着哥哥被训,捂着嘴笑出了声。 陈景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行车好好擦洗了一遍。 虽然都过了一整天了,但是想起角铁在上面又拉又尿的,心里别提多膈应。 硕大的日头把车子上的水迹很快就晒干了。 陈景年从柜子里找出李宪文几人退伍时带回来的背包带,在正房和东厢房之间拉了几道,把家里的被褥都拿出来,挂上去晾了起来。 做完这些事后,他带上了全部家当,钱、票和居民证都塞进了里怀的衬衣里,换了绿军装、戴上口罩、挎上兜子出门了。 按照既定的路线,先远后近。 他先骑车去了前门大栅栏的同仁堂,买了十盒治糖尿病的药丸子和两盒艾柱。 因为中药丸子涨价了,这点东西让陈景年兜里的钱瞬间就少了四分之一。 拎着一提溜中药盒子,感觉心里好像缺了一小块似的。 从大栅栏出来,他没去内联升,而是往家骑,在北新桥百货附近的路口扫了一圈。 没找到倒票的大刘婶,反而看见院子里,住在后罩房的聋老太太和一个长得又瘦又高的姑娘在遛弯,两人有说有笑的。 这老太太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体面,再苦再难都活得很干净利索,头发挽在脑后,拢成疙瘩鬏,每次见到她都是周身利落,没有一根头发丝散在外面的,衣服也是一点褶皱都没有。 此时的聋老太太笑得像朵雏菊似的,陈景年看向那个姑娘的眼神里却露出了寒光。 “小子,看什么呐,有这么瞧人家闺女的吗?” 聋老太太这个时候还不用拄拐,但是因为曾经裹过脚,所以走道也不是很稳。 据说聋老太太祖上是卖木材的,很大的一个家族,聋老太太还在族学里读过书。等到了聋老太太父亲那辈,她们家愈发地了不得。不仅在东直门外置了好几座大木材仓库,还有两个木材加工作坊。 可是小日子进城后,在一个晚上把聋老太太家围上后浇了汽油,一把火就给点了。 只有聋老太太侥幸逃生,所以这老太太平生最恨小日子。 等到解放后,街道就把无儿无女的聋老太太安置在了这个四合院的后罩房,每个月给她送点生活用品,照顾她的生活。 “太太,这是您孙子啊!” 陈景年咧嘴一笑,故意提高了声调问道。 “什么孙子,哪来的孙子。你个坏小子,刚才都快把人家闺女拽眼眶子里面去了,这会儿打什么镲啊。” “太太,您不知道,现在啊,有的男孩就爱穿女孩的衣服。” “那也比你像个娘们似的的强。” “陶陶,咱可不能这么说话,咱还得嫁人呢!” 聋老太太拉着那个女孩的手,柔声说道。 “奶奶,我听您的!” 陶陶恶狠狠地瞪了陈景年一眼,露出的眼白和刚爬出井的贞子似的。 “陶?太太您还真别说,她这一说话啊,还真像个女的,您是从哪淘换来这么个孙女啊!” 陈景年看着对面的女孩,嘴角噙着笑意。 “啊?你说什嘛?” 聋老太太用手拢着耳朵,问道。 “我说您这孙女省衣服,好家伙,这长得,裁缝一剪刀下去,都不用拐弯。” “你这人是不是找抽!” 陶陶站直了身体,个头不比陈景年矮,一双比陈慧玲还冷的眼睛瞪着陈景年说道。 “别,我怕疼,更嫌你的手硌我的脸!” 陈景年深深地看了她一样,骑车往前面去了。 “甭和他一般见识,这孩子苦啊,没爹没妈的,为了不耽误自己的姐姐,连大学都没念就进了工厂。” “奶奶,这人啊受苦是有原因的,他这样的就应该受苦,您瞧他嘴多损啊。他这叫犯了嗔戒,活该受苦。” 陶陶一边扶着聋老太太往家走,一边说道。 这边是土路,鞋掌踩在土里发出闷呼呼的声音,掩盖不住身体上发出的声响,这让她有些烦躁。 陈景年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刚从巷子里出来的大刘婶。 “婶子!” 陈景年并没有停车,而是朝着大刘婶一撇嘴,拐进了那个巷子。 这条巷子七扭八歪地,很多墙角都被玷污了。 陈景年往里骑了一段距离,总算是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干净的地方。 “斧子,你想累死你婶子啊!” 大刘婶连跑带颠儿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帕子,说话时还挥了挥,动作十分地自然娴熟。 “先来五米棉布票、二斤毛线票,怎么样,婶子!听见这话,您是不是又有劲儿了。” “得,累死也值了。” 大刘婶听见陈景年说的话,立刻来了精神,吨吨吨地跑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忙着问道:“还来点别的不?婶子什么都有。” “看看,看看再、再说!” 陈景年看着大刘婶以极快地速度解开了胸口位置的口子,再想想自己的刚才的话,心里这个别扭啊。 这时,几只乌鸦从天上飞过,留下几声骂人的话。 很快,陈景年骑着车子从巷子里出来,拐向了百货商场。 没一会儿,大刘婶心满意足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上下扑了扑衣襟上的褶皱,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颠着小碎步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 陈景年在进商场前,特意把口罩带上了。 在走进商场的那一刻,他不仅眯起了眼睛,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对眼,特意耷拉着眼皮,遮住了一小部分眼球。 他学着周所长的嗓音,在商场里逛了一圈,最后,为了装东西,不得不又买了一个大点的帆布兜子。 陈景年左手拎着东西,走出商场。 他开车锁的时候,才想到自己竟然遗漏了最大的破绽,这右胳膊还吊着呢!!! 陈景年一边哀叹着自己没有当大内密探的潜质,一边往家走。心里不停地打算一会想点什么借口来堵那些大妈的嘴。 可是等他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却看见院子里的大爷大妈们像疯了似的往东面跑。 wap. /89/89873/19668018.html 第四十八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天赐良机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陈景年抱起囡囡,和李宪文招呼了一声,带着妹妹就冲回了四合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陈景年直接将自行车停在了家门口。 把装毛线的那个兜子交给了自告奋勇的囡囡,他提着那个新兜子走进了房子。 “囡囡,你可以翻了哦!!” 陈景年把兜子都放到了炕上,笑着说道:“先不许吃糖,等你翻够了再吃,不许大声喊叫,要是招来三大爷,就把你的糖分给三大爷一半,但是这两个条件都做到的话,哥哥就让你吃两块糖!” “糖吗?” 囡囡的眼睛里涌动着光,流出浓浓的甜味。 “哥,这里面是糖?” “不是,是给六叔的老丈人买的药。” “这里呢?” “给我师傅买的艾柱。” “这里呢?” “给姐姐和干妈买的雪花膏!” “这、哥,你骗我,根本就没有糖!” 囡囡拿着雪花膏的小瓶子就开始撒娇了,随着她说话,从缺了门牙的小嘴里喷出了一点口水。 “嚇!您老人家这是想淹死我啊。” 陈景年嫌弃地蹭了蹭手,打开另一个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放到了妹妹的跟前。 “哇!好香啊!我记得糖不是这个味儿的啊!” 囡囡没在意哥哥的调笑,忘情地闻了闻。 “这是奶糖,比水果糖好吃,还有营养!” 陈景年打开纸包,拿起一颗糖剥下糖衣,把糖塞进了那个缺牙漏齿的小嘴里。 “哥,你真好!” 囡囡含着糖,捂着嘴说道。 “哥不算好,哥应该给你带点更好的东西的!” 陈景年透过窗户往天上望了望,哀叹道:“丫的,为啥就......” 虽然心里乌鸦和羊驼共舞,但是当看着妹妹脸上绽开的笑容,陈景年心里的郁结忽然就打开了。 他把炕上的东西又一一地收拾起来,然后倒了两杯水,自己拿起一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莫名的穿越,悲惨的遭遇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以及孙永亮这个名字都像被水化开了似的,在他的心底彻底消失不见了。 “斧子,斧子你在家吗?” 易忠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听起来挺急切的。 “啊,我在!” 陈景年放下水杯,起身走了出去。 “有事啊,一大爷!” 陈景年打开房门,把易忠海迎了进来。 “不进里屋了,就在这说吧。” 易忠海抹了下头上的汗,有些为难地说道:“斧子,贾东旭受伤了,现在正往医院送呢,你看你方便不,先借点钱给大爷应应急!” “啊!贾哥受伤了?您要多少?” “二十有没?” “有。” 陈景年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交给了易忠海,接着说道:“一大爷,我和您商量个事。” “啊!我这就回屋给你打个欠条。” 易忠海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 “不是,您想哪去了,我是想让您别和旁人说借钱的事。” 陈景年拉走要往出走的易忠海,接着说道:“一大爷,我现在是有了点钱,但是我还要去大医院看病、开药。 您说这里外里都是用钱的地,我都不知道赔的这点钱够不够用。所以我害怕别人知道我借给您钱了,都来管我借,到时候我这……” 易忠海看着陈景年一脸为难的样子,伸手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说道:“斧子,你放心,我就说我从别人手拿的。” “得嘞,您赶快去吧,别耽误了。” 陈景年苦脸换笑脸,主动拉开了厨房的门。 “行,我先去医院,有事咱们回来说。” “没事,您路上慢点!” 陈景年一边说,一边把易忠海送出了院门。 “哥,一大爷找你有事啊?” 囡囡含着糖,说话的时候又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一大爷说棒梗他爸受伤了,要送到医院去。” 陈景年走到妹妹跟前,拿出一块糖放到了她的小衣兜里。 “上午那会儿,棒梗和他爸来修车铺要了根车闸管、几个废链节和一把小铁珠子。 棒梗说他爸要给他做把火药枪去打家雀(qiao),说回来后也烤着吃。还说他爸做的这枪可厉害了,是使用八号线做的枪柄。” 囡囡掰着手指头,边说边把捂着嘴的手指头翘起来,说完还点了点头。 小丫头的记忆力非常好,而且对自己的东西看得很严。 在学校的时候,如果谁没经过她的同意用了她的橡皮,她都能发现。 “贾东旭不是工亡吗?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变成了意外死亡了?” 陈景年把炕上的东西放进柜子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对这个院子里的人没有任何的想法。 在他眼里,这个院子里的人和他一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即便某些人的人性非常卑劣,充满了算计,但也没有上升到触犯法律的地步。 而且就算是触犯法律了,陈景年也不认为他就有理由,去干涉这些人的人生。 他虽然预知未来的走向,但是他不是惩罚者,更不是神。 他的确对院子里的某些人抱有成见,那是因为他从剧中看到、感觉到了这些人的内心最阴暗的一面,而且这种感觉是片面的,是带着个人色彩的。 人生百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的生活也是由其自身的性格决定的。 至于惩罚,难道一时的痛苦比得上他们在世俗被碰得头破血流,被磨平棱角,更痛苦吗? 长痛不如短痛,为什么你恨一个人,却要缩短这个人受苦的过程呢! …… “哥,你想什么呢?” 囡囡张着嘴,使劲儿地用舌头舔舐着黏在牙上的奶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奶香。 “哥在想晚上是做红烧肉还是红烧肉呢!!!” 陈景年拿起兜子把给赵长顺一家和姐姐他们两口子的东西装了起来,笑着说道:“走起吧,豁牙小姑娘,咱们先去买肉,再去看看姐姐!” “哼!” 囡囡不高兴地白了哥哥一眼,合上小嘴后,一边的腮帮子不停地鼓动着。 陈景年拉着囡囡的手往出走,还没等他推开房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哭声和一大妈的声音。 “淮茹啊,你再着急也得想想你自个儿的身子板啊,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你婆婆已经赶到医院去了,你去了也没有用啊,这不是添乱吗?” “一大妈,您说、您说东旭怎么好好的就进医院了呢?” 陈景年倒是没多想,就觉得这秦淮茹带着哭腔说话,也有股子妩媚劲。 “淮茹,听大妈的,和大妈回去啊。你看小当还在屋里哭呢,你去医院,你让我怎么哄啊。” “一大妈……” 声音越来越小,陈景年推开门,看着一大妈扶着秦淮茹往后面走去。 wap. /89/89873/19668019.html 第四十九章 心意 陈景年带着囡囡出巷子口的时候,正遇到脑袋顶在一起、小声地叨咕着的二大妈和三大妈。 两人根本没注意到陈景年,陈景年也乐得少费些吐沫,拐了个弯来到了修车铺。 胡同里,别的院子的几个男的正围在老张头旁边,等着刮脸。 从这些人的谈话中,陈景年才知道贾东旭受伤的具体细节。 原来,贾东旭从修车铺要了些零件后,做好了火药枪,就带着棒梗去河堤打麻雀。 结果第一枪就炸膛了,贾东旭的脸被崩花了,还伤了一只眼睛。 棒梗哭着回来找人,易忠海带着邻居赶过去,让人把贾东旭送去了医院,他自己回来取钱。 “你说这不是茅房里扔炸药包---作死吗!他肯定是往车闸管里面加了炮仗药,如果用火柴头根本没那么大的劲儿。” 老张头边说话边给一个中年男人刮胡子,剃刀掠过男人的脖子,男人想说话还不敢动弹,只能斜着眼睛看着他。 “应该不能就这么挂了吧。” 陈景年觉得贾东旭要是这么死了,那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一边感叹还是崩弓子好,一边朝李宪文说道:“五叔,我带囡囡去买点东西,再去我干爸一趟。” “去吧。” 李宪文正在和年老板下棋,头也没抬地回了句。 “干爸,你记得回家后,要好好洗洗手噢!” 囡囡坐在大杠上,奶声奶气地说道。 “得嘞!” 李宪文抬头笑着说道。 “您也太……” 陈景年不满地摇了摇脑袋,见李宪文不搭理他,自感没趣地闭上了嘴。 ...... 肉店,当卖肉的大姐决定斜着片一刀的时候,陈景年及时地制止了卖肉大姐这种严重的利己主义行为。 “姐,我买二斤肉,您就直上直下的切吧,我打算给囡囡做点肉菜,这小丫头嘴刁着呢,不爱吃肥肉。” “囡囡,你也忒馋了!” 卖肉的大姐拿起杀猪刀在一块碎瓷片荡了两下,朝着囡囡笑道。 囡囡捂着嘴,看着那把因为多次打磨变得只剩一窄条的杀猪刀,没吱声。 卖肉的大姐给陈景年割了二斤一两的肉,还贴心地给他分成了三块。 陈景年接过用油纸包好的猪肉,告别了卖肉的大姐,骑上车子用下巴抵住了妹妹的脑袋。 “哥,你听见那磨刀声害怕不?” “我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我也是、我也是,这也忒吓人了!” 囡囡像是找到了同好的好友似的,极力地赞同着。 然后又笑着说道:“哥,你看见那卖肉的阿,大姐牙上的菜叶了吗?” “囡囡,把口罩戴上,前面刮风了!” 陈景年刚想回答,就发现前面飞沙走石的。 他连忙停下车子,找了一处房山,躲过了这股披砂走石的旋风。 “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镰刀砍你腿!” 囡囡带着口罩,憨憨地说道。 “你这都是和谁学的啊!” “小当啊!小当说是她奶奶教她的。” 囡囡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像是在掐诀念咒似的。 陈景年无语地看着妹妹,觉得自己应该先给囡囡雕把桃木剑。 躲过了风头,两人再次启程了。 半路上看见一家糕点铺子,陈景年想了想,才打消给囡囡买两个糖耳朵的念头。 囡囡的牙本来就不好,今天又吃了糖,实在不适合再吃些甜食。 来到赵长顺家,囡囡成了最耀眼的明星! 陈景年放下兜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囡囡向着在座的每人哈了一口气,然后掏出那块糖,让干妈切开分给大家。 “事情还顺利吗?” 赵长顺坐在陈景年的身边,低声问道。 “上午就抓到了,您明天上班也许会有人和您提起我,我当时在派出所的时候说了我是您的干儿子。” “那就对了,干爸就是这么用的!要不不就成摆设了,哈哈。” 赵长顺听见事情解决了,非常地高兴,张着大嘴笑了起来。 “先把你这蛤蟆嘴堵上,别吓到囡囡!” 葛玉芹拿起一片奶糖塞进了赵长顺的嘴里,接着说道:“你闺女说的,先给你一片。” 赵长顺含着奶糖,伸手在囡囡的脸蛋上摸了一下。 分完糖,葛玉芹觉得囡囡的呼吸声有点重,就带着囡囡和陈慧玲去了卧室。 陈景年这才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的说了一遍。 “爸,斧子也是为了玲玲才得罪的那个姓孙的,要不谁会搭理那个混蛋啊!” 赵建军在一旁帮腔,但是却没什么说服力。 “这么凶险呢!” 赵长顺出了嘘出一口气,眼睛里带上了寒意。 “即使他们不劫我,我也会诱使他们几次,看看他到底是疮还是针眼,如果是疮就得趁早挤了,如果是针眼那倒是不足为虑了,自己慢慢就消了。” 陈景年微微一笑,贴近赵长顺跟前说道:“干爸,都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得了赔偿后心里总是像压了点东西似的。昨天我忽然想起还有句老话说横财留不得,否则要招灾。所以,您和我干妈得帮我分担点,尤其是我干妈医术精湛,活人无数……” “你打小就不信鬼神,这会儿倒是跟我说起这些迷信的老话来了。” 赵长顺拿出烟盒,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我可是头一回孝敬您和我干妈啊!这点面子您总得给吧。” “呵呵,你早点成个家,就算孝敬我和你干妈了。” 赵长顺揉了揉陈景年的脑袋,笑道。 “斧子,囡囡的气管有点杂音,你回家让她多喝水,别让她疯玩。” 葛玉芹拉着囡囡从里屋出来后,对陈景年说道。 “严重吗?” 陈景年脸色一沉,急忙问道。 “没什么大事,应该是秋天天气干,她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的缘故。” 葛玉芹把囡囡搂在怀里,接着说道:“糖也得少吃,齁嗓子!” 囡囡的脸立刻垮了,连口水都不敢咽了,生怕嘴里那只剩下最后一点的奶糖变没了。 “那今天也别吃红烧肉了。” 陈景年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地上的兜子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样样东西。 “斧子,你这是干嘛?” “干妈,这是我孝敬您和我干爸的,本想趁机尝尝您的手艺,但是小丫头这样了,咱们就包点饺子吧。” 陈景年拿起布料往葛玉芹的身上比了比,对着赵长顺问道:“干爸,您说我给我干妈买点布料、做件衣裳不过分吧。” “孩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了吧!” 赵长顺看向自己的妻子,开口说道。 “嗯。” 葛玉芹没再言语,眼睛在赵建军的身上游来荡去的。 “妈,我可不是故意瞒您的,您有气可别往我身上撒!” 赵建军看见自己老妈的眼神,觉得这个憋屈啊! “走,我给你也听听肺!” 葛玉芹对自己儿子下手是一点都不含糊,拉着囡囡站起来,又往里屋走去。 “玲玲!” “呵呵!” 陈慧玲明眸皓齿地一笑,把赵建军的心都笑凉了。 赵建军转过头看向如同弥勒的老爹,在看看一副幸灾乐祸的小舅子,哀叹了一声,跟着媳妇进了里屋。 “囡囡,好妹妹,你出去玩呗!” “少废话,你给我过来。” “哈哈,姐夫......” 很快,屋里就传出来赵建军的求饶声。 赵长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无奈地对着陈景年说道:“你姐夫帮了你,你就知道看热闹。” wap. /89/89873/19668020.html 第五十章 接管小当 人生如戏,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着固定的角色。 而赵建军的角色就是陈景年这帮小辈的挡箭牌,是葛玉芹这些长辈的出气筒。 就像约定好的,只要小辈闹出点事来,这些长辈别人都不问,直接去找赵建军,族规家法来一套,赵建军就跪了! 最可悲的是赵建军两边不讨好,久而久之,连赵建军自己都默认了自己的位置。 “习惯了!!” 陈景年坐到赵长顺的身旁,笑道:“干爸,我想让我姐搬回去住。您也看见了,我带着囡囡的确有点吃力,吃饭穿衣这都没问题,但是囡囡一天天大了,有些事就不是我这个当哥的能帮得上的了。” “你五叔在你姐和你姐夫结婚的时候就提过,让你姐和你姐夫搬到他那个西屋去。你干妈觉那样的话,肯定会有人说你姐夫倒插门,所以就没同意。” 赵长顺先是替自己的儿子默哀两秒钟,然后扭过身体,对着陈景年说道:“这事我没意见,但是你干妈那边得你去说。” “成啊!只要您不反对就行,我干妈那边就交给我了。” 陈景年说完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得赵长顺直叹气。 “你干妈会同意的,只是她太要强。我和你干妈在你姐夫值班的时候,去看过你姐两回,你姐拿两把椅子顶着门,后来你干妈说你姐还在枕头下放了一把剪子,这件事对你干妈的触动很大。所以,你只要把这个台阶给你干妈搭上,她就能下来。” “这事我拿手啊!回去我就把我五叔西面那件屋子拾掇出来,再弄张上下铺,我和囡囡住那屋,让我姐和我姐夫住我那屋......” “那样不就真成倒插门的吗!还是让你姐和姐夫住西屋,你们又不能分开开伙,有没有做饭的地都一样。” 赵长顺拦住了陈景年的话头,接着说道:“你要是想让你姐回去住,就按我说的办,我不怕别人说,但是你干妈那脾气,你还不知道。” “行,我先回去和我五叔说一声,再跟姐夫透个话,最后去做我干妈的工作。” 陈景年也没再坚持,立刻答应下来。然后,他又和赵长顺说了他和刘广耕的事。 听到他和刘广耕相处融洽,赵长顺这才把当初他们老哥几个研究到底让陈景年干什么的事说了出来。 陈景年边听边点头,也终于知道为了他的这份工作,这些父辈到底操了多大的心。 “包饺子!” 葛玉芹神清气爽地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笑成花的囡囡,以及龇牙咧嘴的赵建军。 陈慧玲是最后走出来的,眼睛红红的,看向弟弟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媳妇,不带这样的啊!你还想让咱妈再收拾我一顿啊!” 赵建军听见抽泣声,刚绽开的脸色顿时就垮了,哀嚎道。 “行了,瞧你那样!弟弟妹妹都看着呢。” 陈慧玲掸了掸眼角,终是忍住了泪水。 大家一起动手,连囡囡都帮着剥葱、剥蒜,很快,一锅又一锅的猪肉白菜蒸饺就出锅了。 陈景年心血来潮,拿着一颗留有很长一段菜根的白菜,给大家雕了一只孔雀。 切了花刀的白菜帮微微拉伸些,看起来还真像层层叠叠的羽毛。再撒点辣椒油,整盘凉菜看起来不像是吃的,倒像个摆件。 吃完饺子,陈景年带着囡囡和一饭盒蒸饺回到了四合院。 院子里人声鼎沸,易忠海、阎埠贵他们都在,正聚在前院商议着什么。 陈景年把饺子送到正房,和李宪文说起让姐姐搬回来住的事。 李宪文立刻就来了兴致,让陈景年多给他烫点酒。 这时,门外有人喊陈景年出去开会。 陈景年把酒壶泡在热水里,酒盅放到李宪文的跟前,让囡囡陪着李宪文,他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开会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传统,现在还没有居委会和社区,每个院子的管事大爷或者大妈,就是起着居间调解纠纷,维护邻居和睦的作用。 易忠海、刘海忠和阎埠贵就是陈景年这个院子里的三位管事大爷。 院子里的各家各户都派了一个代表过来,二十多个人将三位管事的大爷围在中间,听刘海忠说起贾东旭的伤势。 “……区医院已经派车把小贾送去协和了,小贾还在昏迷中,情况很不好,医生说是擦伤了眼珠子,哎,这个小贾啊!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去玩火药枪,还带着孩子……” “老刘啊,事情都到这步了,就别说这个了,小贾他妈在医院,家里只剩下一个怀着孩子的秦淮茹,下午还因为这事动了胎气,现在她们家还有棒梗和小当两个孩子没人照顾,大家想想到底怎么办吧。” 阎埠贵推了推眼睛,眼睛周围皱出一堆褶子,像是在讲台上一样,指点着江山。 “秦淮茹那我让我家老婆子去照看,棒梗呢?” 易忠海话不多,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他最先揽下了一份活计,转头对着何雨柱说道:“唉,柱子,你照看棒梗两天成不。” “易大爷,别啊!我一个男的,还有个妹妹,这就够我忙乎的啊,哪还有闲工夫带孩子啊!” 何雨柱两手拢着,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柱子,别跟我扯那咸的淡的。雨水现在还用你带啊,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那推三阻四的。” 易忠海喝呲完何雨柱,四处看了看。 两个跨院的几户人家人口多,房子还小,睡觉翻个身都费劲。 最后,易忠海看见陈景年,脸上犹豫了一下。 “斧子,你能照顾两天小当不,晚上让小当和囡囡一起睡,这么她俩还有个伴。” 易忠海抓了抓头皮,沉声说道。 “行啊,易大爷,就让小当先在我们家住着。” 陈景年在看见易忠海的眼神和表情后,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倒是没什么,顶多加双筷子呗。 只是秦淮茹怀孕,贾东旭不着调,贾张氏说是有点肩周炎,也不是勤快人,所以这个时候的小当有点脏。 “那成,就这么安排。今儿晚,棒梗去柱子那屋,小当由斧子帮着带。就这着吧,都回吧,回吧,大家伙都跟着折腾一天了。” 易忠海在院子里算得上是一言九鼎,见事情安排妥当了,大伙儿也没什么意见,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往后院走去。 邻居们一哄而散,三大妈拉着阎埠贵还在问具体的事情。 陈景年回到正房,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李宪文对贾东旭的病情很不看好。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医院见识的多了,多少懂点医疗常识。 在李宪文看来,贾东旭的眼睛弄不好就会感染。 碎片无论是车闸管还是车轴里的滚珠,都带着铁锈和机油,而且贾东旭不像陈景年这么细致,会把滚珠上的机油洗掉,擦干净再用。这带着铁锈和机油的玩意要是在眼睛里发作了,简直比生了锈的铁钉子还厉害百倍。 经李宪文这么一说,陈景年想想还在秦淮茹肚子里的槐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他看书奇快,一上午能看完一本大部头小说,根本不太主意细节,看电视也是如此,又是翻手机,或是吃东西,所以对很多剧情都是一知半解的。 他现在还记得,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贾东旭,心里生出的那种新奇以及一丝稀罕的感觉,毕竟这特么是活的贾东旭啊。 可是这种感觉随着贾东旭做出一出出、一件件败人品的事情后,他对贾东旭再无一丝好感,反而满是厌烦。 毕竟这人真是奇葩到了极点。 wap. /89/89873/19668021.html 第五十一章 对错 傍晚,陈景年戴上口罩,用毛巾包了头,拿着一根只剩下三两根羽毛的鸡毛掸子,把晾晒了一天的被褥使劲地敲了数遍。 收好被褥,他把头上的手巾好好搓了搓,又洗了遍头。 然后从仓房拿出点麻线,分成两股,双手一点一点地捻着。 把两根麻线打成麻绳,再把两根麻绳打成一股更结实的麻绳。 看着手里的麻绳,陈景年想起母亲李玉兰。 虽然他的手非常灵活,但是经验不足,打出的这根麻绳远比不上李玉兰给他纳鞋底时,打的那些又直又匀称的麻绳。 今天早上,他看见三大爷家门口挂着的那张越来越小的兔子皮。 听三大妈说,这兔子皮晾干后还会再缩一些,那么这点兔子皮给李宪文做了皮垫,就不够再给囡囡做副手闷子的了。 所以,陈景年准备把剩下的那两只兔子都拿下,于是,从仓房里翻出了之前剩的麻线。 搓好麻绳,陈景年又去外面的土路两边薅了几把青草,揉出草汁,抹在麻绳上。 把麻绳晾在背阴处,洗了四五遍手也没洗掉手上的青草味。 量变达到质变后,一切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下连刻刀都不想拿,手离鼻子稍微近点,他就打喷嚏。 晚上,给李宪文洗完澡,陈景年才想起来,还要去接小当。 连忙把填进去的煤泥勾到一边,又添了一锅水,和囡囡说了一声,去后院把小当接了过来。 他在接小当的时候听易忠海说,贾张氏刚才回来取东西,说贾东旭已经醒了。 脸破了相,眼睛的情况也不大好,还得住院观察。 “命保住就行啊。” 陈景年领着小当,一边走一边想。 “小当,当、当、当、当!” 囡囡在小当进来的时候,学着陈景年平时哄她的调子,抑扬顿挫地笑道。 边笑边伸出了小手,小手里的糖纸上是已经分好的两个半块的奶糖。 “香的橡皮?” 小当闻了闻,疑惑地问道,。 “咯、咯、咯!” 囡囡收回奶糖,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当儿,去跟囡囡姑姑洗脸、洗头,一会囡囡姑姑给你糖吃啊。” 陈景年伸手拿过囡囡手里的糖,囡囡笑着拉起小当跑进了厨房。 “挺好,最起码不能当明星了,要不光笑场就得把导演气疯了。” 陈景年拿着奶糖,听着还在笑的囡囡,腹诽道。 让小当和囡囡一起洗了头,又洗了脚,这才把两个聚在一起就唧唧咋咋说个没完的小姑娘用被裹起来,给两人分别出题。 由于数学竞赛的临近,囡囡不再耍滑头了,乖乖地做着学校的印制的习题。 陈景年又给她出了几道比较绕的题,这些题都是他前世带孩子上奥数课的时候学到的。 刚开始给囡囡出这种题的时候,心里还挺难过的,后来渐渐地也适应了。 还没上学的小当就只能出一加一等于几之类的题了。 这种题的内容转化成刚才吃的奶糖,小当的算题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晚上,闫埠贵把院子的大门落锁,整个院子里都安静下来。 囡囡和小当儿挤在一个被窝里,暖暖呼呼地睡着了。 家里多了一个人,陈景年倒有点睡不着了。 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最后实在没办法,点起煤油灯,去厨房开始雕马来。手指酸了、累了就用从厂子拿回来的、已经用过的一遍的细砂纸打磨簪子。 一直弄到后半夜,才有了睡意。 ...... 早上刚起来,早就等在外面的一大爷就敲门把小当接走了。 看着这份周到劲儿,陈景年不得不佩服易忠海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 刘海忠和易忠海相比,真不是差一个工级的问题,而是各个方面都差得太远了。 等到了单位,陈景年俨然成了热门人物。 路上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来到了厢楼,刚进走廊就看见放映组的外面来了不少女工。 但是这些女工却不再像之前那么随便了,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陈景年开了门,这些女工还帮着他打扫了一下屋子,随后问了几个问题后,见陈景年拿出书,就都告辞离开了。 陈景年拿着书还没看一会,许大茂、赵宝忠还有徐盛强等几个男的就先后走进了放映组。 当刘广耕来了之后,这屋子里几乎要满了。 这些人都是打听周六晚上的事,他们并不知道孙永亮被抓的事情。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这小子到底藏哪了,以及孙永亮的父母以及两个姐姐被抓的新闻。 相比其他人不嫌事大的心理,刘广耕明显有些担心,脸色沉重地捂着缸子不说话。 陈景年趁着给师傅续水的功夫,小声和师傅了说了孙永亮已经被抓住的事情。 结果,刘广耕放下心事,神情和情绪都高涨起来。 作为周六那晚的当事者,刘广耕开始反驳许大茂和赵宝忠等人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把过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这帮人听着角铁和倔炮的惨状,看向陈景年的眼神开始飘忽起来。 “当时天那么黑,他们几个拿着刀一顿乱砍、乱扎,我跑得快些,都不知道角铁被扎到屁股了。” 陈景年见这帮人有些动摇,接着说道:“你们想啊,角铁从小在学校就算是一号人物了,打了那么多架,怎么可能被我扎到屁股呢,而且还扎的那么深。” “这就是报应,他特么上学的时候还欺负过我呢!” 跟着徐盛强一起来的一个年轻人,异常解气地说道。 “他们几个都是一伙的,我早就看出来了,早晚得出事。” “就你?你小的时候可没少傍着二明子和角铁他们,我看要不是你爸把你收拾老实了,你这会得和他们几个一样。” “唉,别冲我来啊!我早就不和他们来往了,之前真是没办法,我们两家东西院,我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啊!” 一个长着浓密小胡子的年轻人哀叹地拍了拍大腿,转而又笑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孙永亮的爹妈和姐姐被抓了之后,他们家就被人砸了,还往里面扔了脏东西,等他那个出嫁的姐姐回来后,都进不去屋。” “真的?” “那还有假!!” ...... 这帮人像说群口相声似的,越说越来劲,陈景年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也没想到一件小事会演变成现在这种关乎人命的大事。 看着这群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陈景年的心绪翻滚。 直到上午下班的铃声响起,这场小型午间座谈会才算告一段落。 中午食堂做了雪里红炖豆腐和醋溜白菜片,陈景年和师傅又分着吃了些。 今天,刘广耕特意给陈景年带了一个小饭盒,里面装着腌萝卜片。 本以为这回能防住了,但他还是没陈景年快,而且又被挖去了一大块大碴子粥。 师徒两人边吃边聊,在刘广耕的询问下,陈景年隐去不该说的,把孙永亮被捕的事情和刘广耕说了一遍。 老头听着过瘾、解恨,又说了些孙永亮的父亲孙蛮子的陈年旧事,和陈景年整整聊了大半个下午,竟然连午觉都没睡。 “斧子!” 李满仓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 陈景年立刻跑了出去。 “小心提溜着,里面装着鸡蛋。” 李满仓稳稳地停好车,把兜子递给陈景年。 “鸡蛋,六叔,您这是下乡了?” 陈景年提着那兜子站在一边,等着李满仓锁车。 “铸件厂的领导到二里庄派出所去慰问,这是老邢那份,还有那袋面,你拿回去给囡囡和你五叔补补身子。” 李满仓把车钥匙揣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这也太多了,给婶子和狗子、凝凝留一半,我们这几口人,根本吃不了。” 陈景年掂量着,兜里最起码得有五斤鸡蛋。 “我家也这么多,已经顺道送回去了。这就是给你的,老邢说了,不能让你白受委屈,吃不了你就拿去换点用得上的,不行换点粮票啥的。” 李满仓把后面的面袋子卸下来,放到旁边的一个大线轱辘上,说道:“面放这了,那装鸡蛋的兜子也是白来的,你下班的时候稳当点。” “谢谢六叔啊!” 陈景年停下来,看着李满仓往办公楼那边骑去。 他背着兜子和拎起那袋十斤左右的白面走进了放映组。 这个时候的鸡都是笨养的,天天在外面溜达,吃的全靠自己在土堆、草窠里刨食。 一只老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就不错了,十天能下七、八个就是母鸡中的战斗机了。 而且这个时候的鸡蛋都是母鸡被公鸡踩完才下的蛋,都是受精卵。 十月的天气,早晚比较凉,但是中午和下午的时候还是有点热,这些鸡蛋要是多放几天就得孵出小鸡来。 wap. /89/89873/19668022.html 第五十二章 视如己出 物以稀为贵,现在这几斤鸡蛋可是稀罕玩意。 “唉,这点东西放在后世也就够做几回戚风蛋糕的。” 陈景年拿着兜子有点挠头,没有冰箱,鸡蛋是真不好处理, 进屋后,他和师傅争执了半天,才给刘广耕装七个鸡蛋。 别看老头这样那样的老病一堆,但是劲儿可不小。 陈景年要不是装着胳膊疼,还真摆不平自己的师傅。 下班的时候,陈景年特意晚走了一会,把白面放进自己的兜子里,避开了下班的高峰期,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上的坑坑包包。 走到巷子口,见李宪文正在收拾工具。 “五叔,六叔办了件大案,有两家单位给送的慰问品。六叔分了我五斤鸡蛋和十来斤白面,我想鸡蛋给您和囡囡留点,再给我干妈他们送去点。” 陈景年下了车,走过说道。 “还真是个大案子啊,是把人家鸡窝给包围了啊!” 李宪文收拾好工具,回过头笑道,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是高兴。 “您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十步之内打了老张头个闷攻,哈哈!” 提起这茬,李宪文就高兴,这胜利简直是百年不遇。 想着刮脸的老张头放的那两句狠话,以及被回怼后气得东西都没收拾,挑着挑子就跑了的情形,李宪文又笑了一会。 “哈哈,张叔回家得怄半宿!” “这个老东西,还想悔棋!门也没有啊!走,回家!你给囡囡煮几个鸡蛋垫垫肚子,再去给你干爸干妈送去。” 李宪文上了车,得意地摇着把手往回走,陈景年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到了家,陈景年把两个兜子拿进屋。 “哥,呀,鸡蛋!白面!” 囡囡从里屋跑出来,高兴地叫道。 “嘘,别叫了,六叔给咱们的,你想把三大爷喊过来啊!” 陈景年紧了下鼻子,装作非常神秘地小声说道。 “哥,我想吃煎鸡蛋。” 囡囡拿着笔在空中画了个圈,细声说道。 “还是煮鸡蛋吧,菜籽油不好吃,荤油煎的鸡蛋味儿就变了,哥给你煮糖心的鸡蛋。” “成。” 囡囡还是很好说话的,跑回里屋放好了钢笔。 陈景年先把鸡蛋洗净,又洗了手。 囡囡拿毛巾、递肥皂,乖巧得很。 当鸡蛋放进锅里的那一刻,囡囡悠悠地吸了一口气。 陈景年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把脱下来的上衣拿到外面抖了抖。 回来后切了点白菜,拌了点白菜丝。 估摸着煮了有六七分钟,陈景年把鸡蛋舀出来,放进冷水里,又把馒头和中午的菜热了。 给囡囡剥了两个鸡蛋,又倒了点酱油,先让囡囡吃着, 他又拨了三个鸡蛋,拿酱油拌了,连着饭菜端到了李宪文的屋里。 “怎么这么多?” 李宪文看着陈景年放下盘子,凝眉问道。 “我六叔说是人家都是挑大个的鸡蛋给的,小了送礼也不好看啊! 其实不多,您这就俩,这鸡蛋放不住,现在不吃,隔几天就坏了。” 陈景年摆好碗筷,又给李宪文倒了点酒,道:“五叔,您先吃着,我带囡囡把鸡蛋给我干爸他们送过去。” “等囡囡吃完的,你路上慢点骑。” “先让她吃点,剩下的回来再吃,要是等她吃完,月亮都要出来了。” 陈景年看着李宪文端起碗,笑着退了出去。 ...... “囡囡,快点吃,哥带你去干妈家啊。” 陈景年回到厢房,看着妹妹正拿着她的小豁牙做着蛋雕,不由得抓了抓头发。 “哥,你帮我吃一个呗。” 囡囡看着碗里的鸡蛋有点着急,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 “您圣明!” 陈景年说完走过去,张开了嘴。 囡囡咯咯地笑着,露出一嘴的蛋黄,很是不美观,边笑边往哥哥嘴里放了一个鸡蛋。 两人吃完鸡蛋,漱了口,陈景年把兜子拿进来,分出一大半鸡蛋,自己这边就留了十多个。 带着妹妹骑上车,一路赶到了赵长顺家。 “怎么这么晚来了,你五叔……” “没事,五叔没事。” 陈景年见赵长顺的脸色微变,连忙接下话茬,提着兜子说道,“干爸,没别的事,六叔那破了个大案,分了一杯羹的派出所为了感谢我六叔,送了他不少鸡蛋,六叔让我给您和干妈拿来些。” 赵长顺嘘了口气,把陈景年让进来,这时葛玉芹也出来了。 “斧子,哎呦,我的囡囡啊。” 葛玉芹看见赵长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事,欢呼着抱起了囡囡。 “这也太多了吧,你六叔破的什么案子啊!” 赵长顺接过兜子,眼睛就凝住了,“斧子,你和干爸说实话,是不是这里面有事。” 陈景年看了葛玉芹一眼,葛玉芹立刻会意道:“走,囡囡,跟干妈去里屋,干妈给你扎个好看的头绳。” 葛玉芹哄走了囡囡,陈景年才把事情经过和赵长顺说了一遍。 “你六叔想要邢明军的人情也是算计多时了,你六叔和戴所长一直不对付,他给你六叔使了两回绊子,所以你六叔才会去接触邢明军。 要说邢明军可不是好惹的,手上的活也就比你五叔差点,但是这么多年升不上去也是有原因的。” 赵长顺点了颗烟,吸了一口,道:“斧子,现在街面上乱,你呢!多注意安全,我这几天正在找人把你姐夫调到炮局胡同去。 他性子弱,镇不住那片辖区,而且总出警,出去就得把你姐一个人儿扔在家里,我和你干妈让你姐来这,她还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干爸,我也赞成您的做法,姐夫心软,胡同里的顽主都是和他一起长起来的。姐夫讲义气,抹不开面子,到了炮局胡同挺好的,按时上下班,对于我姐夫来说肯定比当片警强。” 陈景年佩服赵长顺的地方就是他看问题特别的透彻,而且执行力极高,说做就做,在这一点上,赵建军是一点都不像赵长顺。 “鸡蛋,我和你干妈帮你腌上些,再帮你卖点,您干妈在医院,那些病人需要补身子,很多想买还买不到呢!” 赵长顺说完,拍了拍陈景年的手,拦住刚要说话的陈景年,道“你不用说了,我们老两口都知道你孝顺,我们和你还能客气,要是按照当初我和你干妈的打算,早就把你和囡囡接来了。” “您和干妈也吃点鸡蛋,别光苦着自个儿。我现在不缺钱,之前的赔偿还剩了不少,这马上就要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怎么都够花的了。” 陈景年也是没想到鸡蛋还能这么处理,一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来之前多煮一些,或者磕裂几个也行啊,但是事已至此,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放心吧,你干妈最会腌鸡蛋,还喜欢挖咸蛋黄,保准个个冒油。” 赵长顺哈哈一笑,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轻松写意。 陈景年陪着赵长顺又聊了一会,直到囡囡扎着两根新的红头绳出来显摆,大家一致夸好后,陈景年才和葛玉芹说了几句话,然后带着囡囡回去了。 “没事吧?” 葛玉芹紧了紧衣服,跟着赵长顺从胡同口往回走。 “没事,斧子让人诬陷,老六借机发挥,邢明军不好意思,正好有单位借着慰问来托关系,邢明军就把慰问品给斧子了。” 赵长顺把事简单地说了一声,也加入了自己的猜测,但是猜得是八九不离十。 在公安系统这么多年了,他对一些人的弯弯道道门儿清得很。 “五斤鸡蛋,呵呵,邢明军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让他那俩蛋都保不住。” 葛玉芹又在空中比划起了手指,赵长顺看着媳妇,身子跟着一紧。 他何尝不是把陈景年当成了眼珠子,容不得一点灰尘落在上面。 但是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啊。 “鸡蛋你看看能不能帮着处理了,不能处理的就腌上,等腌好了让建军每隔一段时间给斧子他们送去些。” “尽量吧,吃得起的会想方设法地去淘换,吃不起的谁卖都一样吃不起,不行就都腌上,反正能放住,到时候我们把钱垫上。” “也成,你给玲玲煮几个,让她带学校去吃,别一天干吃窝头,省着那点补助。” “玲玲和斧子哪个不是主意正的,玲玲一心想把咱家的亏空早点补上,每个月一开资,就把建军的工资和她那点补助拿回来一大半。 我是怎么说都不听。玲玲回门那天,斧子把家里的布票、粮票都给玲玲拿回来了,缝在他换的一件工作服里,那针脚密的,拿剪子挑都费劲……” 葛玉芹和赵长顺两口子边说边叹气,这孩子太懂事,大人也操心。 wap. /89/89873/19668023.html 第五十三章 代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当孙永亮被捕的消息以及一些细节在厂子里传开的时候。 陈景年的名字就像一把刚退完火又被重新投入火炉中的钢刀,本来已经仅剩丝丝热气,现在又在工友的口中变得炙热、灼人。 角铁三人的惨状和孙永亮一家的下场,像是一块抹布擦亮了人们的眼睛,大家在看到吊着一只胳膊的陈景年时,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点点异样的东西。 陈景年能感觉到工友们的变化,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来放映组的女工明显变少了,但是质量却有了很大的提高。 其中有几个女工表现出来的长相、性格和素质的确挺亮眼的,但是陈景年依然不为所动。 并不是他高傲,而是因为这些女孩的谈吐、性格都太过于保守。 是那种我看你好,你觉得我行,咱俩就去扯证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你有车吗?你有房吗?你有存款吗?更让陈景年感到恐怖! 他觉得这些女孩都是好人,天真、质朴、善良,甚至有的女孩纯洁得都有点傻,但是也正是这些珍贵的品质让他感觉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爱情,而是铺面而来的责任和桎梏。 这种感觉一度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困惑。 因为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从未觉得自己和哪个年龄段的人存在着明显的代沟。 他觉得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己的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都不相符。 陈景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少年,有着一颗童心,能和儿子抢零食、看动画片,也能和年轻的同志一起开黑打游戏。 而且只要他愿意,他就能把胡同大妈忽悠得找不到北。 中年大姐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用忽悠,一个笑容和几句家常话就能极快地拉近彼此的距离。 至于人类幼崽跟他更是天生的投缘。 但是,让陈景年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想要真正的谈场恋爱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有着如此巨大的鸿沟。 他感觉在某些方面来说,保守的不是女孩们,反而是他。 他想恋爱,但是对方却想结婚。 之前有人不想结婚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但现在陈景年想说,这种对眼就扯证更是耍流氓。 没到岁数?无所谓,可以先请客吃饭,把事办了。这种毫无人性的态度,让陈景年非常头疼。 好在,相比于女同志这边,男同志那边则要好上很多。 因为打击了孙永亮一伙人,陈景年在轧钢厂一些男青年的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 徐盛强对他有些崇拜,赵宝忠对他有些讨好和惧怕,这两人每天中午吃完饭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陈景年。 三人有时会聚在徐盛强的办公室里,当刘广耕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在放映组聊天打屁。 赵宝忠总是无意地提上两句关于他那个刚上初二的妹妹,而每当徐盛强谈及于海棠的时候,赵宝忠就会极力地岔开话题。 陈景年非常乐意看他们俩因为于海棠互相抬杠。 感觉这两人就像两只抢食一条豆虫的小鸡崽,你啄一口,我啄一口的,其实连豆虫的防都破不了。 ...... “斧子,今天出去喝两杯啊!补上之前的那顿酒。” 许大茂从外面走进来,兴高采烈地说道。 “许哥,谢谢你啊!我前两天去看的中医,大夫说不让我喝酒,说胳膊脉路阻塞,要多活动!” 陈景年囧着脸,苦笑着说道。 “这话怎么说的,孙永亮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进去了还耽误咱哥俩联络感情!” 许大茂抿了下鬓角,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对了,斧子,我和你娄姐结婚的时候请囡囡压床的事定下来了。 你娄姐已经让她哥托人从黄埔那边买了两套孩子穿的衣服,到时候让囡囡和她哥家的孩子当童男童女,她想要儿女双全。” “啊!这多不好意思,还让您和娄姐破费.....” “这怎么话说的,什么叫破费啊!应该的,应该的。” 许大茂拦了陈景年一句,接着有些亢奋地说道:“兄弟!哥哥我这回办这么大的事,非得弄得风风光光的,好好震震左右邻居,什么秦淮茹啊、什么于莉啊,边去! 哥哥可跟你说啊,你娄姐现托人请的天上居的厨子,一级厨师,人家师傅是做满汉全席的,我这回让傻柱开开眼,一个每个月挣才挣三十七块五的厨子,玩蛋去!” “许哥,您这么办了,不得把三大爷逼死啊!” 陈景年看着摇头尾巴晃的许大茂,笑着添了一把火。 “阎老西,嘁,他家和哥哥没配!我听阎解成说他打算大年三十结婚,他爸要把年夜饭当婚宴,压岁钱当改口钱!我就没见过这么抠的!算计到骨头缝里了!” 许大茂说完抖了抖衣襟,脸上的不屑从两颊的褶子里溢出来,直往下掉。 陈景年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看小说比看电视过瘾,但是这穿越比看小说过瘾啊! 这么生动、具体的许大茂,真是太特么有意思了。 ...... 之前的盗窃案在二里庄派出所的推进下,快速的进行着,厂子里那些被捕的工人有的已经提审完毕,被送到了炮局胡同儿,检察院开始介入,那些家属们也不敢再来厂里闹了。 而孙永亮和角铁几人的被捕,又给所有轧钢厂的职工敲了一次警钟。这段时间整个厂子风和日丽,公平母静。 周六,陈景年跟着师傅又放了一场电影,这次刘广耕没给电影局那边打电话,放的是从柜子里挑出来的一套老电影---铁道游击队。 这部由赵明导演,曹会渠、秦怡主演的电影是1956年在国内上映的,这部电影的拷贝在全国兜兜转转,最后和刘广耕一起加入了轧钢厂。 因为之前多次播放,所以这次来看电影的人很少。 放完电影后,陈景年见刘广耕的那些老伙伴都没在,就把师傅送回了家。 等他到家的时候,小当正和囡囡在玩翻绳。 李宪文坐在正房前廊的椅子上,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小姑娘。 “五叔。” “回来了,那我回屋了,你让囡囡喝点水,好家伙,唧唧咋咋的一直在笑。” 李宪文荡身而下,挪进了正房。 陈景年进屋看了看妹妹,给两人倒了点水。 然后来到正房,想和李宪文研究一下明天去找干妈商量让姐姐搬家的事。 李宪文对葛玉芹是又敬又怕,之前陈慧玲和张建军结婚,要不是葛玉芹亲自来请,他是打死都不带去的。 现在李宪文听说要研究怎么说服葛玉芹,立刻就不耐烦了,恼火地说:“你对付你干妈还用得着我,一跪、再跪、三跪,然后妥活了。” “五叔,奇正相合,有奇招也得有正招啊!” 陈景年就是想陪李宪文说说话,故意把话题扯远了。 “你跪拜这招算奇算正啊!” 李宪文也愿意和陈景年聊天,今天虽然有点累,但是精神头还是挺足的。 “正所谓奇正相合、奇正相生,奇正相转......” “你给我向后转,滚蛋吧,你就是在这嘚瑟!你明天要是不把你干妈说服了的,回来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李宪文见陈景年果然开始胡咧咧,笑着往后一躺,不搭理他了。 陈景年回到家,先烧了锅热水,给李宪文灌了热水瓶,又让囡囡喝了点热乎水。 刚出门想把热水瓶给李宪文送过去,酒看见刘海忠从院门外进来了。 后面跟着刘光天。 刘光天的脑袋剔成了秃瓢儿,显得更加的流里流气的。 脑袋耷拉着,膀子也不横晃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刘海忠的身后。 结果还没过中门呢,就被从后院赶来的二大妈一把扯住脖领子,扬手就是一顿大耳瓜子。 刘光天挡都没挡,低着头任由他妈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 “行了,回家。还嫌不够丢人啊!” 刘海忠呵斥了一声,领头往家走去。 陈景年觉得今儿又会是个骨肉齐鸣的夜晚。 但是直到他洗完衣服,也没听见后院传来什么响声。 wap. /89/89873/19668024.html 第五十四章 策反干妈 礼拜天,陈景年早早地就出门了,驮着囡囡,兜里装着中药,怀里揣着三根已经打磨完毕的簪子。 街面上很乱,很多人都在刨挖着家门口附近的排水沟和暗渠,弄得街道和胡同、巷子里到处都是散发着腐臭味的烂泥。 这不是有组织的义务劳动,而是在淘宝。 今年八月份,一场大暴雨过后,四九城及城郊的部分地区遭受了一场特大洪水的袭击。 洪水淹没了一万多间房屋,市内公交系统完全瘫痪。 包括王府井、长安街、新华门等主要交通干道积水达到半米以上,造成了巨大的经济和财产损失。 在这次洪水过后,市政工人一直都在梳理四九城的排水设施。 就在前几天,一些工人在北城的一处暗渠里发现不少银元和金条、银锭。 工人们把这些发现如数上交后,获得了上级部门的表彰和奖励。 这极大刺激了四九城的老少爷们、大娘大妈们,所以才形成一个如此壮观的万人寻宝活动。 陈景年和囡囡带着口罩,小心地避过这些铁青色的泥潭,径直来到了赵长顺的家。 出来开门的葛玉芹见到陈景年兄妹俩立刻笑开了花,回身放下手里的织针,一口一个“宝贝闺女”地叫了起来。 “干妈,我可想你了!” 囡囡搂着葛玉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哎呀,干妈也想你啊!” 葛玉芹抱一个拉一个,高兴得不得了。 “干妈,我干爸呢。” 陈景年回手关上门,往屋里看了看。 “局里有事,早起就走了,来,快点进来。你们俩吃早饭了吗?” 葛玉芹抱着囡囡招呼着陈景年,往屋里走。 “我哥给我做的烤馒头片,可脆了!” “自从厂子每天让我打菜打饭,这小丫头吃馒头快要吃腻了。” 陈景年把囡囡从葛玉芹怀里接过来,放到了地上,接着说道:“都多大了,还缠着干妈。” “干妈,给你吃块糖!” 囡囡扑倒葛玉芹的腿上,从兜里拿出了一块奶糖。 “囡囡,真孝顺,干妈不吃,干妈这两天牙疼。” 葛玉芹把囡囡搂到怀里,又亲了两口。 “您别上当,她是想自己再吃一块!” 陈景年从兜里掏出那根如意簪子,递到葛玉芹的手里,说道:“干妈,没事的时候给您雕了个簪子,你看喜欢不。” “我们囡囡可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知道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葛玉芹维护囡囡孝心的同时,也旁敲侧击地告诫着囡囡。 “真好看!” 葛玉芹接过簪子,喜欢的不得了。 心里一激动,就开始在干儿子面前数落起亲儿子的不是:“斧子,你比你姐夫强多了,你姐夫就是嘴好。” 在这个年代,几乎没有几个女人是穿金戴银的,而且女士饰品也少得可怜,带个好看的头绳、或者扎个皮套就能臭美一阵子。 “我给您别上。” 陈景年见葛玉芹摆弄了半天也没把头发扎紧实,上前接过发簪一挽一卷就把葛玉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 “嘿!还是我儿子手巧,真不错!” 葛玉芹站到柜子旁边,拿起一面圆镜左右照了照,高兴地叫道。 “就是雕着玩的,您头发密,扎这个好看,我还给我姐雕了一根,您也帮她收着吧。” “我哥还给我雕了个小兔子的呢!” 囡囡见哥哥和干妈说得热火朝天的,忙不迭地接了一句。 “囡囡带个小兔子的更好看。” 葛玉芹掐了囡囡的脸蛋一下,看着囡囡的小脸已经有点肉了,心里甚是慰藉。 “干妈,我想跟您商量点事。” 陈景年拉着葛玉芹坐到椅子上,开口说道。 “说吧,有事干妈给你做主。” 葛玉芹性子爽利,在她眼中就没有难事。 “干妈,您看我现在正在学放电影,我师傅为了让我尽快掌握放映技术,快点积攒晋级考试的所要求的次数。 他想让我跟着他下乡去放电影,而且还要帮着公社的几只放映队修理设备,这样跑上一圈,就算参与了每场电影的放映,每个放映队放映的电影都能算在我的放映次数上。” 陈景年边说边观察着葛玉芹的表情,并没有着急吐露主要的目的。 “这是好事啊!” “可是这一去就得十天半个月的,家里这边囡囡和我五叔都没人照应。” 陈景年说到这,装作为难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五叔说想让我姐和我姐夫暂时搬到他那间西屋去,但是因为之前和您提过这事.....” “这样啊!” 葛玉芹拿着簪子敲了敲手心,皱起了眉头。 “干妈,我上次去我姐家,看见她拿两把椅子顶着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问了,我姐没说。” “啊,没事,你姐她们那片出了个老戛杂子,你姐自己在家有点害怕,就把门顶上了。” 葛玉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使劲儿攥住了簪子。 “干妈,就算我求您了,您想想囡囡现在慢慢大了,有些事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教她啊。” “哥,我自己能学!我老师总夸我!” 囡囡听见哥哥这么说,立刻自夸道。 “哈哈,囡囡啊!” 葛玉芹笑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一丝决然,抱着囡囡说道:“斧子,干妈知道你难,但是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样吧,你和囡囡在这等你干爸和你姐夫他们回来,和他们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他们老赵家的事,到时候干妈帮着你。” “干妈,有您这句话我觉得这事啊,就成了一大半了!” 陈景年见葛玉芹点头答应了,立刻笑了起来,说道:“干妈,您要是没事,就帮我看会囡囡呗,我还给我六叔的岳父买了点中药,我想趁着今天有空,把药给我六婶送过去。” “你啊,就是个操心的命!惦记我们,惦记着他们,你也得惦记惦记点自己了。” 葛玉芹搂着囡囡,点了点陈景年,接着说道:“早点回来,每次来了都和你说不上几句话。” “哎,我送过去就回来。” 陈景年边说边往出走,嘴里磨叨着:“不回来也得被蒋玉凝把我轰出来啊!” “那是你把凝凝得罪了,不轰你轰谁!” “谁让她老嫉妒我姐了。干妈,我这可是为了替你儿媳妇撑腰才得罪人的!” 陈景年站在门口,提上兜子,对着送出来的葛玉芹笑道。 “你六叔家的这孩子是太善妒了些,长得本来就丑,还非得和你姐比。” 葛玉芹帮陈景年整了整领子,说完就笑了起来。 陈景年说的蒋玉凝是李满仓的大女儿,狗子蒋玉海的姐姐。 这姐俩简直就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一个心眼贼多,一个嫉妒心贼强。 按理说,大多男孩长得像母亲,女孩长得像父亲。 但是在李满仓家,这种情况却反过来了。 狗子和李满仓一看就是爷俩,蒋玉凝和他妈蒋淑华一看就是娘俩。 蒋玉凝和蒋玉海但从相貌上看,是一点都不像亲姐弟。 但是只要这姐弟俩一伸手,所有人都会说,这就是亲姐弟。 因为这两人的手和李满仓的那双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他们三人的手指头都很特别,就像一个个小锤头,非常的短且圆。 为了这事蒋玉凝还哭过几场,就是嫌自己的手长得太丑了。 之所以才哭,是因为被原主给气的,所以,嫉妒心强的蒋玉凝一直都不待见陈景年。 陈景年一边合计着一会的说辞,一边骑着车子出了胡同。 路过一个供销社的时候,他下车进去买了四尺大概有巴掌宽的黑色的松紧带和两瓶雪花膏。 wap. /89/89873/19668025.html 第五十五章 大恐怖 陈景年从供销社出来,遇到一个手里拿着一个五六式防风镜的小青年在供销社旁鬼鬼祟祟地来回走动着。 “哥们,瞜一眼呗,羊皮的!” 小青年见陈景年朝他看去,弓腰搭背地走过来,小声说道。 “这可够旧啊!” 陈景年对这东西倒是挺感兴趣的,遂问了句。 “我姥爷是坦克手,这是他给我的。” “谁给的也是旧的,多少钱啊?” 陈景年的确是动了心,不为别的,就为收买狗子这个小内奸。 “这个数!” “哼,再见吧您呐!有这钱我买三斤肉吃好不好。” 陈景年看着对方支出的两根手指,不屑地说道。 然后再不看对方,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锁。 “哥们、哥,您总得还个价啊!” “这样,我给你一斤肉钱,你买点肉回去孝敬一下你姥爷。” 陈景年叉着腿,眼睛再没看这个人一眼,大有谈不成就走的架势。 “哥,这也太少了,您在添点,这几毛钱够干什么的啊!” “够人半年的花销了。” “这点钱花半年?” “啊,小学半年的学费啊,要是买点盐能吃一辈子!” 陈景年正了正兜子,说道:“给个痛快话,我不管是你姥爷给你的,还是你从哪来的,不行,我就走了。” “得,一斤肉钱就一斤肉钱吧,谁让我在这站一上午,一个搭茬的都没遇上呢。” 小青年摇了摇风镜,把它挂在了陈景年的车把上。 陈景年掏出几张毛票给了这个青年,骑上车走了。 出了东直门,往北不远就是李满仓家。 陈景年没直接去,而是在李满仓家的房前屋后找了一圈。 果然在一处避风的空地上找到了几个弹玻璃球的小子。 “狗子!” 陈景年朝着一个正在从框里往出捡玻璃球的男孩叫道。 “哥!” 男孩抬头一看,立刻兴奋起来,拿起玻璃球就跑了过来,叫道:“你咋来了呢!” 狗子身上除了玻璃碰撞的声音,还传出了清脆的叮当声,以及一阵妖风。。 “你拍拍土再过来!” 陈景年指了指车把上的风镜,笑道:“我给您送风镜啊,万一你老人家再迷了眼睛呢!” “这、这是给我的。” 狗子三蹦两蹦地到了陈景年的跟前,不敢置信地说道。 “刚在弯道口那边买的,你回去拿墨水把这皮子染了,在后面的带上再写上名字,做个记号。” 陈景年边说边把风镜递给了狗子,还给了狗子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嘿嘿!” 狗子立刻乐了起来,大嘴一张,十足一个小号李满仓。 “走,跟哥回家,我给你还买了条松紧带,你让婶子给你做条板带,再做个护腕。” 陈景年说完调过车头,伸手把狗子后背上的灰拍了拍。 “哥,你咋没早点来呢,你要是早点来,我们开运动会的时候,我把板带一扎......” 狗子的神情先是高兴,然后又落寞了下去。 “行啦啊,咋还得了便宜卖乖呢!你带上护腕之前不许再揣着一兜子零件到处跑,万一摔倒扎到自己怎么办。” “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狗子对陈景年是言听计从,根本没有丝毫的逆反心理,他贱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飞镖样的铁片。 “这是枕木上的号牌吧,你又压钉子去了?” 陈景年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的出处,说出的话让狗子立刻没了兴奋劲,嘟囔道:“你咋啥都知道呢!” “要不能是你哥!” 陈景年笑着拿过这个在铁轨上压平后,经过粗糙打磨的号牌。 当时铁路铺的还是木质的枕木,每个枕木上都有一个号牌。 这个号牌和啤酒瓶的瓶盖差不多,只是它的齿不是连着的,而是分开的,并且还有两个对称的长齿。 这两根长齿足有三、四厘米长,可以把号牌牢牢地钉在枕木上。 “哥,这玩意打出去都不用瞄,小刺都能扎在篮板上。” 狗子穿着一身破旧的工作服,浑身上下松松垮垮的。 “扎谁身上就是一排血窟窿!” 陈景年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说道:“这玩意太危险了,你就别玩了。” “我还有一打呢!” 狗子提了提裤子,从后腰处又拿出一把连着绳子的飞爪。 “你这是要上天啊!” 陈景年看着用八号线弯成四个爪的飞爪,脑仁又开始疼了。 “哥,这东西抓杨树杈可好使,我还用它帮人捞过鞋呢!” “我感觉板带买少了!应该给你做副盔甲!” 陈景年看着还要往出掏东西的狗子,无奈地说道。 狗子听出了陈景年的画外音,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在前面带着路,很快就到了李满仓家。 “妈,我哥来了!” 狗子从小就和原主亲,所以管陈景年只叫哥。 “斧子,快进来,婶子糊墙呢!这两手都是糨子,你看、狗子你怎么还挡着门呢!快让你哥进来。” 六婶蒋淑华五短身材,个子不高,说话有点急,性子更急。 “婶子,我就不进去了,我今天过来就是给我姥爷送点药,囡囡和我五叔还在家里等我呢。” 陈景年看着里面到处都是撕下来的废报纸和土渣,把兜子里的一提了中药拿出来放到了旁边的木架子上。 “哎,我说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呢!” 蒋淑华连忙搓了搓手,上前拉住了陈景年。 “婶子,我六叔都跟您说了吧,您说我一半大孩子拿着这么多钱也没用啊,我蒋姥爷现在正得病,我能干瞅不管啊!” 陈景年感到手腕上汗毛一下子就包了浆,还挣脱不得,只好小声地说道:“婶子,但是这事啊!得保密啊!别让狗子和外人说。” “斧子。” 一个和蒋淑华长得像复制粘贴一样的女孩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陈景年说道。 “啊,凝凝!好久不见啊!” 陈景年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他是真不喜欢蒋玉凝的性子,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表现在脸上。 “狗子的嘴严,这事我们都没告诉凝凝。” 蒋淑华把陈景年的手放下了,拍了拍胸口的灰土,说道:“斧子,你来都来了,你怎么也得吃完饭再走啊!” “婶子,今天真不行,哪天我带囡囡来看您和我六叔,我今天就是到这看一眼,都没敢告诉这小丫头来您这了。” 陈景年又从兜里拿出后买的雪花膏,递给了蒋玉凝,笑着说道:“哥没给你买啥,这个你抹抹看啊!” 他又把那根祥云的簪子和那条松紧带拿了出来,交给了蒋淑华,说道:“婶子,这是给您雕的,松紧带您给狗子做条腰带和护腕,我看他带着那些小玩意到处跑,有点危险。” “斧子,你这、这让婶子说点什么好!” 蒋淑华很是感动,拿着祥云簪子,叹了口气。 “婶子,有啥说的,您和我六叔对我比狗子都亲。我工作全靠我六叔托关系、搭人情,才给办的。” 陈景年摆了下手,把车子调头,又嘱咐了狗子两句。 “那行,哪天你带囡囡来,今天婶子就不留你了啊!” 蒋淑华边说边拿着糊墙时扫报纸的笤帚,给陈景年掸了掸身子。 “妈,你就留斧子在这多待一会呗。您看着簪子多好看。” 蒋玉凝站到母亲跟前,娇声地说道,眼睛却看向了陈景年。 陈景年汗毛倒立,后背瞬间就是一层黄果树瀑布汗。 他讪笑了两下,见蒋玉凝盯盯地看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凝凝,你的簪子还得等两天,和囡囡的簪子一起雕。” 蒋玉凝听到这话,脸上立刻就红了,笑意升腾了起来。 “斧子,你说说你,哎,从小就这么周到。” 蒋淑华带着儿子、女儿把陈景年送出了门。 陈景年骑上车,和三人摆了摆手,告别离开。 回去的路上,陈景年的心都乱了,狗子的淘气劲儿让他脑仁疼,这狗子姐态度的突然转变,简直让他脑袋都要炸了。 wap. /89/89873/19668026.html 第五十六章 发财梦 “造孽啊!” 陈景年觉得自己重生以来,最大的危机正在悄悄地向他靠近。 他心乱如麻地回到了赵长顺家。 姐姐、姐夫和赵长顺都回来了。 趁着人都在,陈景年旧事重提,装模作样地和赵长顺说起让陈慧玲和赵建军搬回四合院住的事。 浑然不知的葛玉芹在旁边助攻,陈慧玲听弟弟说完这件事后面露惊喜,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公公。 “呃,这个!” 赵长顺本想装着拿捏一下,结果被葛玉芹一肘子怼在了软肋上。 “呃,呃什么啊,行不行给个准话,都等着你说完开饭呢。” 葛玉芹说完,还朝陈景年使了个眼色。 陈景年立即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你们娘俩一看就是商量好了,都商量完了还来问我。” 赵长顺捂着软肋,佯怒地说道。 “那下回就不问你了啊,是吧,斧子!下回什么事咱娘俩商量着办。” 葛玉芹一看赵长顺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没有生气,笑着对陈景年说道。 自打结婚,葛玉芹就看不上赵长顺三思而后行的习惯,原来还有耐心说上两句,现在直接武力镇压了。 赵长顺点头同意,赵建军和陈慧玲更是高兴。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粗茶淡饭,席间,陈慧玲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还出去了一趟。 饭后,葛玉芹煮了两个稍微有了点咸味的鸡蛋,又把之前拨出来的饭菜装在了饭盒里,让陈景年给李宪文带回去。 赵建军夫妇是和陈景年一起出来的。 走出胡同,赵建军就忍不住说道:“斧子,要不是我之前知道这事,我都被你和我爸给骗过去了。” “建军,你知道这事啊!” “啊?啊!我爸就那么提了一嘴,我也没想到斧子今天就给办了啊。” “姐,您不会演戏,您要是知道了,当时就得乐出声来。” 陈景年见姐姐又要对赵建军下手,连忙帮着受气筒姐夫说了句好话。 “也是!” 陈慧玲顶了顶指尖,笑着说道。 赵建军拍了下额头,觉得自己是真的难啊! 陈景年和囡囡对视一眼,偷偷地笑出了声。 四个人又走了一会,最后实在受不了道路两旁的排洪沟里的臭味,就骑车分开了。 回到家,囡囡向李宪文报告了这个好消息,李宪文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草草地吃了几口菜就要去收拾西屋。 陈景年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把也要参站的囡囡武装起来,三人一起收拾起了西屋里的杂物。 这间屋子原来是李宪文的寡居姐姐住的,后来生病去世了。从那之后,这间屋子就被李宪文当成了仓库和工作间,里面都是那些修车的零件。 三人忙了好半天,才把这些零件归类分好。 陈景年见时间不早了,就去中院把小当接了过来。 第二天上班,许大茂提着一大包喜糖和瓜子走进来放映组,往陈景年和刘广耕的桌子上各放了一大把。 别看刘广耕和许大茂平时不对付,但是在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上,刘广耕还是很给面子的,在许大茂给他抓喜糖和瓜子的时候,说了两句恭喜的话。 许大茂也是借杆就爬,至此,放映组里的气氛竟然因为许大茂结婚这事变得和谐起来。 等许大茂发完喜糖和瓜子回来,这家伙借着高兴劲儿,开始了扯闲篇,刘广耕无奈地应付着。 终于在午饭前,许大茂把自己说得又累又饿,早早地拿着饭盒去了食堂。 刘广耕苦笑着把最后一点糖嚼碎,咽了下去。 中午吃完饭,陈景年见赵宝忠和徐盛强都没来找他, 他就溜溜达达地来到了门卫室。 此时的门卫室是人声鼎沸,大家正在讨论周日寻宝的事,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什么李闯王的宝藏,什么慈禧太后的陵墓,什么金砖、银条的,听的这些人心潮澎湃的。 “景年,你家那是个大四合院,据说之前可是皇亲国戚住的地。你回家也挖挖,挖着就发财了!没挖着就当义务劳动了。” 锅盔想要积极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是他说话总被别人打断,于是转头对着陈景年笑道。 “你还当真了!” “是真有人挖出来了,你没听说啊!” 锅盔一脸地不敢置信看着陈景年,然后把道听途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景年,你下班后赶紧回家,我们家是不行啊,住的是咱们厂后建的排房,之前是个大车店。” 锅盔可算是得着说话的机会了,一溜烟儿地把事情讲完,连忙端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 “你想挖啊。” 陈景年笑着问了一句,见锅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简单啊,只要你明天中午给我打五个馒头,我把我们家房前屋后的那块地就让给你了,挖着什么都是你的。” “嚇,景年,你这买卖做的不赖啊,稳赚不赔啊。” 锅盔撑着手掌,张开五个手指头,“五个馒头,我这真是大军阀去了姓,佩服佩服啊。” “哈哈” 两人说笑了一会,陈景年又陪着锅盔他去送报纸。 两人到了办公楼,锅盔拿着木棍垫起独轮车,他和陈景年分成两组,捧着报纸进了厂部办公楼。 没过多大一会,两人就在楼下汇合了。 “景年,你这是得着什么了?” 锅盔见陈景年下来的时候,嘴里嚼着,还往怀里揣着东西呢,就开口问道。 “几张邮票。” 陈景年把手里带着邮局印章的邮票掏出来,朝锅盔比划了一下,看着他盯着自己的嘴,才接着说道,“孙姐给了我两个毛栗子。” “这要是再来两趟,你不得撑着啊!” 锅盔有些嫉妒,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这种待遇。 “嘿嘿,长者赐不敢辞!再说也没几个,就是孙姐爱带点吃的,今天是毛栗子,这东西小。之前带的国光苹果,给我我都没要。” 陈景年笑了笑,吐出一小块栗子皮。 两人互相调侃着,推着车往车间走去。 陈景年挺高兴的,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这些办公室的大姐都知道他喜欢邮票,所以遇到好看的邮票就给他留着,今天又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到了机加车间,陈景年远远地就听见车间里传出刘海忠骂人的声音,他压着车,锅盔捧着一摞信件进去了。 很快,锅盔跑了出来,一脸地嫌弃地对陈景年说道:“这特么刘胖子正在收拾一个刚来的小徒弟呢! 那孩子和咱们一届的,刚进厂,就因为一个螺丝掉地上了,你是没看见,那刘海忠把他那一脸的横肉甩的,吓得那孩子都快哭了……” 陈景年嗯了一声,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心里也不太舒服。 在他心里,刘海忠才是院子里最坏的。 下午上班,陈景年去打水的时候,看见一辆警车驶进轧钢厂。 王副厂长和李满仓下楼把包括邢明军在内的几名公安迎进了办公楼。 wap. /89/89873/19668027.html 第五十七章 皮颖 “斧子,你怎么看?” 李满仓坐在保卫处,看着对面的陈景年,开口问道。 “我不想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去,邢明军他们二里庄派出所想争功,想拿孙永亮打伤我的这件事说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景年抿嘴一笑,感觉世间这点事颇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意味。 中午,邢明军他们来找李满仓和厂领导是想让陈景年以孙永亮伤人的名义向二里庄派出所报案。 这样孙永亮伤人,抢劫,脱逃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犯罪链条,至于最后被体育场派出所抓捕,那最多算是兄弟单位的协助。 但是体育场派出所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正在加紧对孙永亮进行突击审讯,以期获得足够的犯罪信息,使得这块到嘴的肥肉不会被抢走。 “大哥总说邢明军目光短浅,呵呵,还真让他说着了。” 李满仓笑着说完,满满地喝了一口茶水,又连连吐出几口茶叶沫子。 “六叔,厂子是什么意见?” 陈景年趴在桌子上,小声地问道。 “厂子当然不想没事找事了,哪个领导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李满仓盖上杯盖,神秘一笑道:“他们那个戴所长这回可要坐蜡了,邢明军和我说,角铁在里面交代了不少二车间的事,但是都被戴所长给压下来了。” “那您?” “我可是经常向咱们常书记汇报思想工作的,呵呵,这回就看邢明军敢不敢动手了。” 李满仓给了陈景年一个意会的眼神,可是想让这张满是胡子茬的老脸配合眼睛做这种高难度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勉强。 “六叔,那您就和邢明军说吧。我不想报案,看看没了我这把火,他邢明军敢不敢自己加上一把。” 陈景年看着李满仓的表情就想笑,站起来抻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我连那二百块钱拿得都不安稳,八个馒头我还想继续吃下去。” “说什么说!不着急,两头抻着,万一抻出点花来呢。” 李满仓说完微微一笑,转而又正色道:“斧子,你给你蒋姥爷买药这事,六叔替你婶子......” “六叔,您是想臊死我啊,您为了我跟领导拍桌子,我说啥了吗?” 陈景年秒懂李满仓的打算,他边说边扶着桌角道:“要不我先给您磕一个啊。” 李满仓拿起一叠报纸就要打过来,嘴里骂道:“滚蛋吧,你个小兔崽子,你就跟我在这装吧。这套二皮脸的招式留着糊弄你干妈和你婶子去。” 陈景年躲过报纸,嬉皮笑脸地跑了。 走出办公楼,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月的药还没领呢,于是就向卫生所走去。 当脑子里还在想邢明军能不能背刺戴所长的时候,陈景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他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推开卫生所的门,陈景年看着那个细高挑的女护士向他慢慢转过身来。 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紧。 “你们是阴魂不散啊!” 陈景年看着眼前的女护士,阴恻恻地说道。 “你丫的是主动来找抽的!” 女护士放下手里的纱布,冷笑着说道。 “别特么跟我装糊涂,你和皮章到底想干嘛!” 陈景年从昨天起就一直在合计这个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和那个老拽子还存在联系的。 “孙贼,我爸想干嘛,你丫的问他去啊!跟姑奶奶在这叫唤什么。” 女护士拿起一把剪刀,绕在手指头上转了两圈,不屑地说道。 “皮章是你爸?” “难道是你爸!” “你爸要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陈景年没搭理对方的挑衅,实际上他还想激怒对方,好有可乘之机,挖到自己的想要的信息。 “你爸干什么都告诉你啊,他和你妈结婚通知你了吗?” 女护士嚣张得让陈景年有些懵,尤其是对方的撇着微微比下嘴唇厚一点的上嘴唇,作出一副不服就来单挑的表情,真是特么是太嘲讽了。 “明说吧,你爸想要什么。” 陈景年感觉自己的手按捺不住想要往出拔钉子的欲望,索性直接摊牌道。 “你问我爸去,我特么来这就是图一清静,哪想到遇到你这个孙子!” 女护士说完翘了下舌尖,舔了一下自己左边的一颗小牙茬。 “你回家和你爸说一声,有事直接来找我。” 陈景年差点被气笑了,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刚的女生。 见对方没再说话,陈景年转身就要往外走。 “孙贼,你特么是真不认识我了,还是在那装孙子呢!” 女护士略微有些中性的嗓音从背后响起,满是怀疑地问道。 “我见过你!” 陈景年皱着眉头,转过身,问道。 “你特么忘了当初一拳打我脸上,打掉我半颗牙了啊!姑奶奶现在这牙还没长出来呢,丫的,缺了一颗虎牙,打架咬人都不疼。” “嗯?” 陈景年从鼻腔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沉思了一会才说道:“皮颖?你不是叫陶陶吗?” “你特么还真忘了,我说你这辈子打了多少女的啊!” 女护士往后面的桌子上一靠,撇着嘴嘲讽道:“老娘还特么叫西施呢,关你个孙子什么事!” “就你一个。” 陈景年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因为他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对方小时候的样子,还真是从小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那我还真特么挺荣幸的!” 皮颖将剪刀掼在桌子上,笑道:“别疑神疑鬼的,老娘不爱在医院待了,就想找个能偷懒的地方。 左右??,还别说,就这地不错,工资不少开,还没那么多病人。刚好我爹想找你办点事,又怕你不给他面子,于是我就主动请缨,他托人把我送入敌军内部,哈哈,现在我目的达成了,你们俩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我能办什么事?给他放电影?” 陈景年坐到张医生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对付我爷爷!” 皮颖把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条将蓝色裤管挑成旗的大长腿从白大褂中间支出来,晃呀晃的,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我爷爷找了个小的,生了个儿子,想和我爹分家,我爹不干,两人就打了个赌,看谁能赢了谁。 我爹是个笨蛋,又懒又笨,任嘛不会,所以我爷爷同意他找帮手帮忙。” “那怎么就找到我了呢!” 陈景年觉得自己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自己老老实实地在轧钢厂趴着都能被麻烦找上门。 “其实自从我大爷爷拐了你,又被你叔叔一拳打破了肝脏,死在了看守所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家就留意你了,毕竟我大爷爷教了你多少东西,谁都不知道。” 皮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向陈景年示意了一下,见其摇了摇头,就从里面抽出一根,边顿着烟边说道:“你发烧差点丧命的事,我们知道,你父母去世的事也知道,后来你躺在床上养病,像是个废人了,那时我爷爷才不在那么关注你了。如果不是你上班后找人车那两把柳叶刀,我们都快忘了你了。” wap. /89/89873/19668028.html 第五十八章 大飒蜜 “老拽子就教了我几手变戏法的花活。” 陈景年正直了身体,注视着对方说道:“你们是有什么技不外传的门规吗?” “狗屁都没有,门规!哪个门啊,都是些谋生活的人苦练出来的那点东西。” 皮颖点燃了香烟,吐出一口眼圈,细长的眼睛瞟向陈景年。 即便是俯视,但是依然能看出来她的眼角是微微上挑的,就像她的眉形、嘴角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你。 “那就告诉你父亲,我不想帮这个忙!” 陈景年避过头,对方吐出的烟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有点奶油和果香混合的味道,像是栀子花。 “那多没劲儿啊,我爸身上可有不少好玩意。” 皮颖一跺脚,传出两声清脆的响声,她笑着说道:“我把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得谢谢我!” “谢谢你啊,皮颖!” 陈景年站起来,非常正式的鞠躬行礼。 “孙贼,你这就像把老娘打发了,你当老娘像我爸那么窝囊吗?!” “闺女,你还想咋地!” 陈景年觉得浑身一下子就轻了,又恢复了一副躺着嘬啤酒的惫懒样。 “你行,你丫的可真行!我爹回家就说被坑了,早知道让你满世界找孙永亮去。” 皮颖拿着烟点了点陈景年,恨恨地说道。 听到皮颖这么说,陈景年敛去脸上的笑意,正经地说道:“这事我真得谢谢你~~~~~爸!” 皮颖的眉梢跟着陈景年的长音挑了半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怒吼道:“孙贼,当初就不该把你从那个小屋里放出来!你个王八蛋!” 陈景年置若罔闻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是你爸带我找到的孙永亮的,又特么不是你!” “我特么累死累活地跟了他一晚上,要不是小红给我爸带路,他能找到个屁啊!” 皮颖弹掉烟灰,坦荡荡地胸脯起伏了两下,呲了一句。 “你也想对付你爷爷吗?” 陈景年觉得事情还是得做个了断,也就不再开玩笑了,他正色地问道。 “我爷爷对我好着呢,我想对付我爸。” 陈景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觉得皮章上辈子一定是作了大孽了,否则怎么会摊上如此这般的父亲和女儿。 皮颖见陈景年没反驳,觉得事情有救,抿嘴一笑地说道:“我爸那点家当要是可着他祸害,也不够他祸祸几年的,这要是到他老了,那就得我养活他了。 我可不想天天给他摘花瓣,酿蜂蜜,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吊着他,他要是找你,你就不答应他,到时候他一定会让我来找你,那时我就能跟他讲条件了。” “你不觉得你爸挺可怜的吗?” 陈景年想想这上有老下有小、却被爹和姑娘一起算计的皮章,都想替他哭一场。 “他可怜?他抽的是黄金叶,还是自己抹蜜、抹花粉烤的,喝的是自己酿的果酒,一个七级的铣工,连吃个螃蟹都要自己车个蟹八件。他要是可怜,那世界上就没有可怜的人了,嘁!” 皮颖扭过头吐出一个眼圈,白了陈景年一眼。 “如果是这事,我答应了,但是以后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 陈景年站起来要走,却被皮颖叫住了。 “那我得先和你说一声,我要搬到你们那个院去住了,和后罩房的老太太住一起。” “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年听到这话是彻底怒了,猛地转过头,喝问道。 “不干嘛啊!我为了让我爸找人帮我调工作,必须得有点动作吧!这样才能让他相信我在主动接近你。再说了我家住西直门那边,我在这边上班,总不能天天横穿四九城吧!” 皮颖毫不示弱地站直了身体,一马平川的体型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别让我发现你有别的企图,尤其是离我家人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陈景年说完一扬手,一道寒光贴着皮颖的鬓角飞了过去,“哚”地一声钉在了她后面的物品柜上。 “嘁,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呐!还离你近点,我离你近点怎么了!” 皮颖眼睛都没眨一下,还往前走了两步,朝着陈景年吐了口烟圈。 “请你吃根洋钉子!” 陈景年看着那张就要贴过来的脸,看着那脸上挑衅的神情,抿着嘴角也往前靠了过去。 眼神的冲击、鼻息碰撞,陈景年眼角抽搐了几下,在两人要贴上的刹那,终是扭开了脸。 “娘们唧唧地,嘁!” 皮颖白了他一眼,攥着拳头,转身走回了刚才的地方。 陈景年看着皮颖耳朵后的皮肤已经泛红,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退缩。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默念着“男女真特么应该平等!”的口号走出了卫生所的。 “你咋回来了呢!” 李满仓看着一脸不爽的陈景年又走进了屋子,疑惑地问道。 “甭提了,六叔,咱们厂新来个护士啊。” 陈景年坐到李满仓对面,开口问道。 “咋,看上了?那姑娘叫皮筱陶,模样不错,就是薄了些!” 李满仓顿时就来了兴致,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可想好了,这姑娘可比你大,而且听干部办的崔主任说,这姑娘的脾气那叫一个飒啊。 上班没两年就和三个患者起了争执,第一个被她拿针头钉在腮帮子上,第二个直接拿吊瓶给开了瓢,第三个稍微轻了点,两只脚被踩得像个馒头似的。” “人家招她了?” 陈景年想着那张嘲讽脸,觉得受害方肯定是和自己一样被挑衅的。 “都是想占她便宜的,结果刚伸手,就被这女的给卒瓦了,估计他们也没想到会遇到个这么、呃……” 李满仓说道一半,就开始犯难了。 “大飒蜜!” 陈景年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张口说道。 “哎,还别说,虽然不太懂你说的到底是啥意思,但是听着还真是那么回事。” 李满仓拍了下手,接着说道:“反正是硬气到家了,打完人还拉着人家去的派出所,这么整了几回,她就出名了。” “这样的人咱们厂也要?” 陈景年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这有什么好的,不解地问道。 “要不要的,也不是咱们爷们说的算的。” 李满仓坐回座位,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可想好了,这不是小事,你要是真看上了,六叔也不拦你。” 陈景年刚想说“你也拦不住啊”,但是看着李满仓,他突然就想起了蒋玉凝,于是笑着说道:“感觉挺来劲儿的,我再合计合计。” “你是得好好想想这事,这种脾气的女人可不是什么过日子人。” 李满仓以为陈景年是真上心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嘱咐道:“对了,邢明军和我说了,他和你们巷子的张所长说完了,你没事去那报个到,当个联络员。” “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他是不是有点太势利些。” “甭管那么多,你干爸也认识张所长,只是现在邢明军欠咱们的,不用白不用。” 李满仓觉得陈景年说的没错,但是事情已经说了,就没必要再追究邢明军的本意了。 wap. /89/89873/19668029.html 第五十九章 抚养金 随着陈慧玲和赵建军搬回来住这件事提上日程,一家老小都忙碌了起来。 陈慧玲和赵建军每天放学、下班都会过来收拾一气,忙到很晚才回家。 西屋在大家的努力下,渐渐地变得窗明几净起来。 忙碌中,这一周过得格外的快,尤其还有开资这件事的加成,让陈景年觉得这几天就像糊糊一样,刚进嘴就咽了下去。 因为不是满勤,到手的工资只有三十多一点,但是却额外收到了厂子给囡囡的十五块钱的抚养金。 陈景年拿着多出来的这十五块钱和孙姐确认了两遍,才确定不是给自己多发的。 而是因为母亲工亡,按照母亲工资的三成给未成年之女发放的抚养金,知道这笔钱的来由后,陈景年默默地走出了财务室。 家里的事都是姐姐在管钱,他是第一次领工资,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如此想来这才是对的,即便现在没有完善的保险制度,但是国家对工伤、工亡的职工及职工家属的生活问题,也不可能不管不顾。 工伤的由厂子负责医治,工亡的也会有抚恤金、抚育费和赡养费,来保证工亡的职工家属的正常生活。 陈景年拿着钱,不仅陷入了沉思。 如此说来,贾东旭真的因公死亡,那棒梗、小当还有未出世的槐花,以及贾张氏都是会获得抚养费和赡养费的,这么算起来,贾家不仅不像剧中看到的那样穷,反而是很富裕的。 陈景年想到此处,暗自摇了摇头,因为这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且这事也算是正常的,毕竟贾家的家风和阎埠贵家近似,吃到嘴里的就是自己的,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呢。 至于傻柱,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当事人两边都痛快,自己这个外人跟着操什么心啊! ...... 周末,张长顺和葛玉芹夫妇都过来帮着拾掇屋子。 陈景年和张建军在院子里和泥,打算把几处开裂的墙缝抹上。 陈慧玲和葛玉芹在屋子里糊棚,赵长顺和李宪文则往报纸刷上糨子,囡囡端着装着糨子的小盆,打着下手。 “嚇,这是全家出动啊!” 许大茂带着娄晓娥从院门口进来,笑着说道。 “许哥,娄姐,回来了。” 陈景年往土里又加了点水,放下水舀子笑着说道:“想着尽快弄好,再用炉子烤一烤,这都过了霜降了,要是入冬前弄不好,屋里的潮气就太大了。” “还差什么了?” 许大茂往西屋看了看,随意地问道。 “本来想再搭个炕的,但是没有泥砖,就寻思先弄张床对付一冬,明年开春脱点泥砖再说。” 赵建军也认识许大茂,见他问到这里,随口说道。 “还弄什么泥砖啊!斧子,你只要答应哥哥我一个条件,看见没,后院那剩下的几百块红砖、三袋水泥和沙子,咱们哥俩一家一半。” 许大茂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娄晓娥,指着后院说道。 陈景年听许大茂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笑着说道:“给您也搭个炕!” “对喽,斧子,怎么样!就这一遭,成不成可就看你的了。” 许大茂眉开眼笑地接茬说道。 “成,那咱这就开工,这炕我先给您和娄姐搭上,半天就完事,然后晾上两天,再燎燎火,把潮气烘烘,到了冬天比床可暖和多了。” 陈景年拍了拍手,和赵建军对视一眼,赵建军放下铁锹,向西屋走去。 “娥子,我和斧子去后院,你让囡囡试试那衣服合不合身。” 许大茂拉着陈景年往后院走,娄晓娥则顺着囡囡的声音,也走进了西屋。 ...... 许大茂家的新房子是把原来的老房子扒倒重建的。 一水的红砖,从外面看起来红彤彤,与整个四合院厚重、老旧的青砖混在一起,显得非常的别扭和另类。 在这座房子和后罩房的中间位置,码着一堆红砖和不少砖头。 几袋水泥和沙子用毡布扇着,放在了背雨的墙角。 “之前本想在那边加盖个小厨房来着,结果这聋老太太嫌挡光,说什么都不干,给钱都不行,所以这些红砖就剩下了。” 许大茂说完,得意地咬着上嘴唇,打开了刷着绿漆的房门。 “真不错,这地面铺上砖之后,还用水泥溜了缝啊!” 陈景年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屋里面已经摆好了家具,就差一张床了。 他不解地问道:“许哥,您怎么没在打家具的时候,让木匠顺手打张木床呢?” “别提了,你娄姐和那个木匠因为这事差点吵吵起来。 你娄姐想要个带床头的,还画了样子,但是那个木匠说还得加钱,结果价钱都谈好了,木匠又说木料不够用了,说剩下的要用榆木的。 你娄姐当场就翻了,认为木匠在拐弯骂她榆木脑袋,这事就放下了。这两天我正打算求人弄个铁床呢,你说说,现在咱哥俩这不正是俩好搁一好吗!” 许大茂伸手拄着门框别着腿,满脸笑意地说道。 “瞧您说的,是我占着您和娄姐的便宜。” 陈景年走了一圈却犯了难,开口说道:“许哥,您看这厨房在这边,和里屋隔着客厅,这样一来灶台就只能放在进门这里了,否则烟道没法通到里间去。” “还真是的,可这一进门就对着灶坑也不是那么回子事啊!” 许大茂走进屋,来回比量了一番,一张脸愁得像是风干的猪腰子似的。 “您还是和娄姐商量一下吧,另外您厨房这边留了烟囱,里屋却没有烟囱,虽然可以砌个烟道,但是却要在房顶开个窟窿,这工程可就大了。” 陈景年心里忍着笑,看着许大茂挠着脑袋在屋里走了好几圈。 “你说这当初怎么就没合计到呢!” 许大茂最后走了一圈,泄气地说道。 “许哥,这样吧,那些砖和水泥你出个价,我买了。” “瞧不起你哥哥是不,斧子,咱们从小一个院长起来的,现在又在一个科室,这点玩意算个嘛啊,你要是这么说,这砖啊,水泥啊,我一会就扬了。你信不信!” “许哥,这些东西不少钱呢。” “甭提钱,钱在你许哥眼里就是张纸,斧子,东西你先拿去用,等什么时候,哥哥有事求你,你伸把手就成。” 许大茂揽住陈景年的肩膀,小声说道:“斧子,这些东西都是你娄姐找她爸弄来的,没花钱。 我现在给你,你还能记得哥哥的好,等过两天,左右这帮邻居,你拿两块砖,我挖一锹水泥,用不了几天就散光了,你说,我和你娄姐也不能天天搬个凳子看着这点玩意不是。” “那我先谢谢许哥了,以后有事您言语一声就行。” 陈景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开口应道。 这并不是陈景年想占许大茂的便宜,而是这点东西正是他现在急缺的。 在他看来,许大茂马上就要结婚了,到时候随份子钱,再买些相当的东西,这人情也就还了。 wap. /89/89873/19668030.html 第六十章 家宴 天越来越凉了,晚上又刮起了东北风。 往刘广耕家去的时候,有些顶风,陈景年就让囡囡坐在了后座上。 “哥,我用带点礼物吗?” 囡囡的脸上有些兴奋,坐在后面搂着哥哥的腰,小声问道。 “一会你拿着那两瓶雪花膏吧。” 陈景年单手扶着车把,避过一处土坑,回答道。 “哥,你也给我买一瓶雪花膏呗。” 囡囡把脸靠在哥哥的背上,撒娇地说道。 “行啊,等家里剩的用完的,就给你买一瓶。” “家里的是散装的,没有瓶的好闻。” “囡囡,你之前抹蛤蜊油的时候还说好闻呢。” 陈景年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女孩这种爱美之心实在是理解不了。 他像囡囡这么大的时候,只有两个想法,一是吃,二就是玩。 至于好不好看的,压根就没方面的想法。 很快就到了刘广耕家,陈景年推车走进小院,正看见齐国华正搬着一堆凳子,往门里进。 腋下夹的,手上拿的,胸前抱着的,此时的齐国华就像一只长了好几条蟹鳌的大螃蟹,在门前左突右挡的,就是进不去门。 “师兄,放下两个我来搬吧!” 陈景年让囡囡跳下车,对着齐国华说道。 “齐哥哥!我也能搬一个!” 囡囡从车后面绕过来,也跟着叫道。 只是她的大眼睛明显瞄向了齐国华的肩膀。 “啊,师弟,囡囡,你们来了。” 齐国华听见声音,一转身,一条随着他转身的凳子“嘭”地撞在门上,门被巨大的力道掼到墙上又弹了回来。 “当!” 门狠狠地合上了。 “二壮,你小子还想拆家啊!” 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紧接着还有其他人的声讨。 随后刘广耕满脸无奈地走了出来,在见到陈景年和囡囡后,才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对着两人说道:“囡囡来了,快点和伯伯进屋。” “师傅,我帮着我姐腾房子,来晚了,一点活都没干,这……” 陈景年边说边上前帮着齐国华把凳子放到地上,准备一个个地往屋里搬。 “这么多活人,还差你的那只手啊。” 刘广耕摆了下手,带着囡囡走进了房子。 “这是你孙伯伯,这是你大哥王保顺,哈哈,这个哥哥够大吧,这是你大娘…….” 屋里传来刘广耕的笑声和囡囡的问候声,以及大家都在乐呵呵地招呼声。 “景年,快点进来,来,认识一下你孙师叔和你大师哥。” 刘广耕推开门,向陈景年招呼道。 “好,师傅。” 陈景年连忙答应道,给了齐国华一个歉意的眼神,提着东西走进了房子。 “这是你孙尚荣师叔,也是咱们处长的亲哥哥。” “师叔好!” “这是你大师兄王保顺。” “师兄好!” “这是你师娘。” “师娘好!” “这是你大姐,刘红娟。” “大姐好” …… 陈景年跟着师傅的一路介绍下来,这脑子都要懵了。 姐姐、姐夫的加起来就有十多口人,再算上外来的这些人,满满登登的一屋子人。 也不知道刘广耕之前是和这些家里人怎么说的,反正陈景年感到这些人看他就像看人参果一样。 笑着送上礼物,自然免不了被批评了一顿。 但是两包熟食,两瓶雪花膏,两坛在老酒铺买的二锅头和两盒果子,这四样伴手礼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因为艾柱属于药类,所以陈景年并没有带来。 “景年,坐到这边来,你右手不方便,你师叔正好是左撇子,你爷俩坐一起不犯向。” 刘广耕把陈景年拉到孙尚荣的下首,笑着说道。 孙尚荣看着陈景年的右手,想了想,开口说道:“景年,你这手我听你师傅说了。要我说啊,这病得早治,千万耽误不得!别听你们厂医的,光吃去痛片可不成。正好我认识一个非常有名的中医大夫,一手针灸治好了不少人的疑难杂症,你可以去看看。” 刘广耕使劲儿拍了拍额头,如梦初醒般地说道:“对啊!景年,你真应该去看看,当初你师叔家的小孙子早产,身体底子差,吃了不少药,最后还是在这个中医大夫那调理好的。” 陈景年本来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附和着点头。 但是听到师傅和孙尚荣都说这个大夫的医术高,还能调理小孩的身体,这才有了兴趣。 他自己的伤是装的,但是囡囡的身体实在有些弱,如果能调理好了,那真是去了他一块心病。 “师叔,这位大夫在那个医院啊?” 陈景年坐直了身体,开口问道。 “你要是想去他那看,你就别去医院了,去医院你排不上号。” 孙尚荣支着拇指在右侧的嘴角处抹拭了两下,接着说道:“你等我电话吧,我回去和他联系一下,给你约个时间。 要是他答应了,你直接到他家里去。记得去的时候带两坛前门左家酒铺的老白干,八分钱一两的那种,别的他不喝,这老黄就好这一口。” “哈哈,你不也是,看来你和他是酒友吧。” 刘广耕坐在上手主位,对着孙尚荣说道。 “这酒啊,成事也误事,不喝还惦记,哈哈!” 孙尚荣看着齐国华拿着一大盆热水上来了,闻着酒壶里的酒在被热水烫过之后散发出的酒香,笑道:“二锅头,不错啊!就是没老白干实惠,喝这两口,顶喝老白干三口的了。” “景年带来两坛子,你管够喝,什么一口两口的。” 刘广耕招呼大家围坐在桌子旁,家里的女人们开始上菜,陈景年拿过酒壶,给在座的人倒满了酒。 他们这桌只有男人,女的都在另一个屋里。 陈景年能听见囡囡在那屋先是谢谢这个大娘,又谢谢那个阿姨的,忙得不可开交。 菜很多,但还是跳不出萝卜、白菜、土豆和茄子、豇豆的圈子,中间有条鱼,还有一盘子四喜丸子。 陈景年拿来的猪耳朵和猪头肉,被切成了细丝拌了黄瓜,摆了上来。 虽然基本都是青菜,但是也看出了刘广耕一家为了这次家宴是耗费了很大心思的。 能在这个年代掂量出这些菜,那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在座的男的只有齐国华不喝酒,捧着一个揉面的那种搪瓷盆吃得那叫一个欢。 在刘广耕提了第一杯酒后,孙尚荣也提了一杯。 接着是大师兄王保顺,他先向师傅刘广耕和师叔孙尚荣敬酒,又特意和陈景年喝了一杯。 陈景年在等大家都敬过一轮后,才站起来敬了刘广耕一杯,然后又敬了孙尚荣一杯,然后才按照岁数大小的顺序,和桌上的每人喝了一杯。 一圈喝下来,陈景年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也愈发地热闹。 wap. /89/89873/19668031.html 第六十一章 刘海忠 周一上班,厂子里的广播传出了于海棠的声音。 通知周三上午九点半在礼堂召开全厂表彰大会,要求车间班组长以上的同志准时到会参加。 陈景年这边刚把带来的艾柱交给刘广耕,就接到厂部办事员的电话,说电影局的孙处长找他。 他上楼给孙师叔回了一个电话,孙尚荣在电话里告诉陈景年,他已经给黄医生打过电话了,并把陈景年的伤势和黄医生说了,黄医生让他直接到家里去看病。 陈景年记下了这位黄大夫的家庭住址和预约的时间,在电话里感谢了孙尚荣一番,挂上电话,刚走出厂办,就听见王副厂长的屋里传出刘海忠的声音。 “……王厂长,我家光天就是去凑个热闹,再说公安局都罚款了,咱们厂怎么还罚啊!而且还要处分!这、这让孩子以后怎么见人啊。” “见人、帮着外面的贼算计自己厂子的东西,还见人!凑热闹?别人怎么不去凑这个热闹啊! 罚款是必须的,否则那帮贼扔到护城河里的废钢怎么算,之前的罚款是公安局罚的。那是对于免除你儿子刑事处罚的惩戒。 现在是厂子罚的,是为了挽回这次盗窃案给厂子带来的损失。你儿子要是不想被罚款和记过也行,厂领导研究的时候就说了,不接受的就辞退。” “哎呦,王厂长,您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替孩子求个情吗!” “求情?早干嘛儿去了,子不教,父之过!你好好回去反省反省,别在我这添乱。” “啊、这、这……” 陈景年听见屋里传来的脚步声,顺势钻进了财务室。 和孙姐随便问了几句工亡补偿的问题,帮着她把报纸夹到报纸夹子上挂好。 同屋的一个大姐给了他两个大红枣,随口问了问他几句,都是关于他个人条件的问题。 陈景年没接茬,而是说了自己胳膊的事。为了减少麻烦,他是怎么严重怎么说,说得大姐眼睛都红了,末了,又给他抓了一把大枣才放他走。 回到放映组,陈景年把大枣洗了,和师傅分着泡在了缸子里,淡淡的甜味让这一天过得分外的有滋味。 ...... 晚上,囡囡回来的时候,小嘴都乐开了花。 因为竞赛小组的测验,她把几个高年级的学生都没算出来的题给算出来了。 还是用了三种不同的方法,这把冉秋叶给乐得,直接奖励了她五块奶糖。 “哥,张嘴!啊!” 囡囡已经给李宪文塞了一颗奶糖,这会正张着嘴给陈景年做示范呢。 “真甜!怎么这么甜呢,我妹妹怎么这么厉害呢。” 陈景年没有拒绝,含着奶糖把囡囡夸得都要乐出口水来了。 “哥,还剩两块,晚上我给小当半块,我再吃半块,行吗?” 囡囡把吃剩下的糖纸都留着呢,叠的整整齐齐的。 “行啊,你的奖励你做主,等家里的吃没了,哥再给你买点。” 陈景年用牙齿咬着奶糖,说道。 “我要水果味的,要不我把这块留着,咱们去北新桥商场换点水果味的吧,这不就省得买了吗?” “到时候都买点,哥挣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啊。” “哥,我长大挣钱也给你花。” “那是,囡囡肯定比哥哥挣得多。” 陈景年和囡囡吃完饭,又把小当接了过来。 本以为风平浪静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刘海忠推着车子回来了,进了院门又弄出一声巨响。 “这老家伙是故意的吧?” 陈景年翻身坐了起来,穿上衣服往外走去。 第一次他没当回事,但是这短短几天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要是说不是故意,就出了鬼了。 “老刘,怎么,又摔了。” 阎埠贵爱算计、心事重,平时就觉轻,刘海忠又整了这么一出,他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没事,车子沾了泥,我磕打磕打。” “你磕打磕打,也不能深更半夜的在我们前院磕打啊。” 陈景年从屋里出来,就看见刘海忠一脸的凶相,眼睛横冷着看着自个儿家这边,明显是在报复。 “我、我、我愿意,你、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那谁能管得着!这是我们前院。三大妈没事就拾掇,前院才这么干净,你说在我们院子里磕打就磕打,那明儿我上你家磕打磕打呗。” “你跟谁说话呢,你还有没有点礼貌。” 刘海忠的脸在听见陈景年的话当时就红了,脸上的横肉翻滚着,怒喝到。 “礼貌,那也得分对谁,我和三大爷可没这么说过话。那是因为三大爷身为教师,教书育人,我对三大妈更是客客气气的,我们这前院多亏了三大妈,才能这么干净,春夏都没见一只苍蝇。” 陈景年慢步走到闫埠贵跟前拱了下手,转身冲着刘海忠说道:“但是要我对那些个不讲公德,肆意践踏他人辛勤劳动成果的人礼貌,那是做梦。” “你、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刘海忠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陈景年会这么不留情面,而且理亏在前,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三大爷,我这肆意没说错吧。” 陈景年根本没搭理刘海忠,而是扭头朝向阎埠贵,笑着问道。 “没、没错,挺、挺好的。” 阎埠贵有些为难,但是在他眼里,陈景年是在为他、为了前院出头,他又不得不接这个茬。 “二大爷,您是七级钳工,怎么也相当于个小半个知识分子吧,怎么就这点道理都不懂呢!我怎么和你说话了,我说的哪句话是错的,哪句话是在造谣污蔑。” 陈景年横跨一步,挡住了想要推车往后走的刘海忠。 “陈景年,你想干什么?” 刘光天和刘光福两人从后面跑出来,奔着陈景年就冲了过来。 “啪。” 跑在后面的刘光福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下,踉跄着往前冲去,把前面的刘光天也扑倒了。 “五叔。” 陈景年往前迈了一步,脚尖不着痕迹地在刘光天的软肋下顶了下,刘光天立刻就惨嚎起来。 “光天、光福,你们怎么了。” 刘海忠本来涨红的脸,在叫出声的时候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因为他看见了李宪文,一个即使坐着也需要他仰望的人。 “现在把嘴闭上,要不就永远别张开。” 李宪文沉声说道,院子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人听着这个声音都打了个寒颤。 “五叔,没事儿,您还是回屋吧。” 陈景年的心里不是滋味儿,声音有点发颤。 “不碍事。” 李宪文摆了下手,转头望向正一手捂着一个儿子的嘴的刘海忠,道:“你把今儿晚上干的事、说的话和大家伙儿重新说一遍,让大家听听,现在就开始说。” wap. /89/89873/19668032.html 第六十二章 恶人得磨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刘海忠的媳妇从后面跑出来,慌慌张张地叫道。 “闭嘴!” 刘海忠低声喝道,仿若一只巨大的牛蛙蹲在地上四处看了看。 “李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来呢了。” 易忠海披着衣服从后院赶过来,上前握住了李宪文的手,转头又对陈景年说道:“斧子,还不快把你五叔背屋里去,别让他冻着。” “老哥,不急,就两句话的事。” 李宪文挺起了上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往前探着身子,盯着刘海忠道:“我刚说了,就是现在。” “我、我、我说,今儿,今儿晚我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 刘海忠每说一个字,他的脸就红上一分,等把事情经过说完,一脸的横肉基本变成酱紫色。 伴随着儿子的痛呼刘海忠显得格外的悲惨,但是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在冷眼看着他,没人报以同情的目光。 “成,看来你还没老糊涂,那么就别像你儿子一样记吃不记打!” 李宪文说完哼了一声,拄着手往屋里走去。 陈景年连忙跟着进了屋,扶着李宪文上了炕,又倒了杯水说道:“五叔,您出去和他置什么气,您没看我把他气得都说不出完全话来了吗!还是您觉得他家那两头烂蒜能伤得了我啊!” “都不是,我就是想早点睡,另外能不出手就别出手,你年轻,出手容易失控。” 李宪文拍了拍陈景年的手,叹了口气,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摸舌头,寻思得好好的,结果那小子一挣扎,我这心啊就跟着紧了一下,刀子自然而然地就扎了下去。 结果他的血窜出来,弄得我一手都是,黏黏的,人很快就没了气。所以,能别动手就不要动,有一些人不是你想留手就能留得住的,他们是往你枪口和刀尖上撞啊。” “您想这些干什么,上了战场都在拼命,不拼命就活不了,哪还有心思分轻重啊。” 陈景年感觉着那只手上的老茧,喘息声就重了。 “甭气,我这些年不爱搭理他们,但是现在街面上越来越乱,有些半大小子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院子也是一样,我要是再不言语一声,他们就忘了我是谁了。” 李宪文笑了,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笑道:“你那一脚不错,你给五叔说说,是怎么踢出去的。我当时真是没瞧出来。” “和手指一样,多练习就灵活了,蜷着脚尖落地,着地的同时弹出,把握好距离,呵呵,只有布鞋能这么做,皮鞋的话就把自己脚指头踢折了。” 陈景年吞下胸中的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和声细语地说道。 “你啊!别说了,我怎么听着听着就想起了你干妈呢。” 李宪文抽回手,抹了下胳膊,嘱咐道:“去吧,早点睡,以后上班注意点,刘海忠不是善茬子,他要是真敢找茬,你也就别管他是什么劳子二大爷,占着理别松口,只要注意分寸就行。” “得嘞,您歇着。我敢保证刘光天今天晚上睡不着觉。” 陈景年扶着李宪文躺下,吹息了煤油灯,走出了正屋。 走在院子里,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后院传来刘光天的痛呼声,以及他妈大呼小叫喊着是不是岔气了。 ...... 第二天,陈景年上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刘光天。 这家伙顶着个秃头,缩头弓背,从后面看起来就像一只退了壳的王八。 听见响声,刘光天回头张望,一双挺大的眼睛,在眼眶中左右晃动,像一只刚偷了鸡蛋的耗子。 他在看见陈景年后,连忙缩了缩脑袋,那样子猥琐极了。 这是一家极度恶心的小人,没有任何道德可言。 如果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刘海忠晚年所做的一些事,只是他在被子女抛弃、感到痛苦后的一种触动,所作所为也算不上醒悟、悔过,更谈不上弥补。 ...... 来到单位,陈景年到保卫处逛了一圈,因为孙永亮的被捕,厂子里又给保卫处分配来了一名刚上班的年轻人。 此时这名和陈景年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正在给李满仓收拾屋子。 屋子里,王志军等几个队长和班头刚开完碰头会,正要往出走。 “......军哥,这回能提一提了吧。” “应该吧,即便提了也是虚的,得等东门的老聂退了,副科长的缺才能空出来。” “虚的,虚的也能提半级工资呢,待遇也不差。” “那提前恭喜王哥了啊。” “恭喜啊,军哥。” 陈景年跟着众人添柴,把王志军哄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眼睛里闪着光,掏出烟来,不管陈景年抽不抽,非要给他来一根。 陈景年把烟别在耳朵上,走进了屋子。 李满仓白了他一眼,端起缸子喝茶水。 “李处长,点上!” 陈景年笑嘻嘻地凑到李满仓的跟前,把烟从耳朵上摘下来,递了过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满仓接过香烟,撇着嘴说道。 “六叔,你给老家写信的时候,问问家里那边还能弄到狼皮不了,马上就要到冬天,我想给我五叔弄张狼皮铺在炕上。” 陈景年陪笑着说完,见那个小伙子要拖地,连忙坐到了李满仓的对面。 “成啊,我抽空问问,再问问还有没有虎骨了。” 李满仓看了陈景年一眼,长长地吸了口烟。 “那您问问有没有虎皮!” “咳咳!你可拉倒吧,就你那点钱还虎皮呢,我给你弄张龙皮,你要不!” 李满仓听见陈景年的话差点呛到,朝着他使劲儿挥了挥手。 “又没说做虎皮褥子,我弄点虎皮给囡囡做个腰裙!” “你赶紧滚蛋吧,你是一天不气我就难受!” 李满仓对着陈景年的背影,骂道。 由于马上就要到月末了,陈景年上周没拿到药,所以他从保卫处出来,直接拐到了卫生所。 卫生所的医生和护士都在。 陈景年和皮筱陶像是要过招的对手似的,恶狠狠地互视彼此一眼,又同时哼了一声。 “唱戏呢!” 张医生好奇地看看了两人,不解地问道。 “张姨,上周末我来开药,您不在,我想开点去痛片和消炎药。” 陈景年捂着胳膊,坐到桌子旁边的凳子上,苦着脸说道。 “啊,那天我和小王几个去卫生局拿药去了。” 张医生拿出钢笔,摊开处方单子,边写边说道:“姨再给你开点常用药,听说你妹妹身体也不好,有备无患嘛!” “张姨,您就看着开吧,我的胳膊还是疼,我打算去中医那看看......” “也成啊......” 张医生在单子上潇洒地勾画了几笔,龙飞凤舞地看得陈景年一头雾水。 wap. /89/89873/19668033.html 第六十三章 抻出来的二十块钱 周三,表彰大会如期举行。 大喇叭里,于海棠声情并茂地进行了实时播报。 于海棠作为广播员,来厂子里没几天就闯出了名堂。 人人都说长的俊,性格开朗,还是坐办公室的八大员。 琳琳种种地优越条件加在一起,于海棠顺理成章地被一些车间里的年轻男的评成了厂花,已经有不少自命不凡的男青年准备向这位新晋厂花发起进攻了。 “景年,你看见于海棠了吗?今天早上穿着工作服,怎么就那么妥帖呢!” 徐盛强拿着一张报纸,卷成了筒状敲打着手心,不解地说道。 因为各个科室班组的大小领导都去开会了,他就跑到了放映组和陈景年闲聊。 “没注意啊,我上班就来放映组了。” 陈景年手里翻着书,所以随口回了徐盛强一句。 各个地方没了管事的,办公楼里也热闹起来了,在厢楼这边都能听到正楼的嬉闹声。 尤其是每当广播里传出一个受奖的名字后就会引来一群人的热议。 “景年,听说我们厂派人从护城河里捞出来不少被偷走的废钢,还说厂子里打算给保卫处每人都发点奖励,不管参与没参与的,奖励的钱就从罚款中出……” 徐盛强提起于海棠就有些兴奋,脸上的笑意像是要成熟了果子似的,快要挂不住掉下来一样。 “那感情好,我可以找我六叔讹点东西了。” 陈景年眼睛一亮,立刻笑了起来。。 “还是你六叔厉害,之前听人说,你六叔没来的时候,厂子里总丢东西,自从你六叔来了,厂子连个煤球都没丢过。” “那是你不知道我六叔有多贼。” 陈景年笑着合上书,心里暗自想道:“别看六叔那张四方大脸,实际上面的每根胡茬都挂满了主意。” 这时,广播里传出了对王志军的表彰,记功、提副科级、奖励一百元钱等等。 终于见了钱,即便不是自己得的,也让徐盛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广播的最后是对李满仓的表彰,王副厂长还特意发言,话里话外就是说李满仓能力强、责任心重等等,最后奖励了李满仓二百元钱,调了半级工资,记了一次功。 不仅如此,王副厂长还代表厂党组向保卫处颁发了集体三等功的奖状,以及奖励每名保卫处的同志二十元钱。 最后作总结发言的是厂子的一把手杨厂长。 这位掌管了轧钢厂近万人的工作、生活的人,语气平和地表扬了这些立功的人员几句,然后话头一转,说起了厂子的生产情况。 大体的意思就是轧钢厂在十月份就已经完成了去年的全年产量,这又一次突破了历史记录。 厂子获得了部里领导的口头嘉奖,希望大家能再接再厉,争取创造更大的辉煌之类的激励性语言。 “二十元钱啊,我要是发了二十元钱,周末一定要去王府井溜达溜达,给我妹买两张油饼带回去。” “盛强,你也太逗了,街口就有卖油饼的吧。” 一把手后面的话对陈景年两人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他本来想听听徐盛强能给妹妹带点什么,没想到这伙计就打算买两张油饼。 “小孩子不能惯着,吃馋了嘴就不好管了。” 徐盛强却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够意思了,只是这二十块钱是想象出来的,这就不那么美好了。 晚上下班之前,陈景年被李满仓叫到了保卫处。 关上门后,李满仓拿出二十元钱放到了桌子上。 “六叔,我有钱!” “知道你有钱,这是厂子奖励你的!” “奖励我,我又不是保卫处的人,为什么奖励我!” “哪那么多废话呢,你不是保卫处的,我就不能在报告上写上你为这个案子提供了线索了。 我就不能写你在抓捕脱逃人员提供了帮助了,我就不能让邢明军在那边配合一下了,把你小子的名字也提一提啊! 小子,这就抻出来的,我告诉你,或许再抻上两天派出所还给你发锦旗呢!” 李满仓敲了下陈景年的脑袋,不解恨地说道。 “得,和着刘海忠是冲这茬来的啊!” 陈景年收起桌子上的钱,呲笑道。 “咋地,他找你麻烦了。” 李满仓一瞪眼睛就要发作。 “在我们前院摔打自行车,被我五叔一句话吓得差点把裤子尿了。” 陈景年抖了抖两张大团结,眉开眼笑地说道。 “就是个棒槌,白活这么大岁数,在家管教不好自己儿子,在工厂拿徒弟耀武扬威,吃得肥粗二胖的,像条肉虫似的还在车间装大爷。” 李满仓虽是在骂人,但是脸上还满是喜气,毕竟这次又是奖励,又是立功的,的确得了不少实惠。 陈景年同样喜气洋洋,白得了半个月的工资,这上哪说理去啊。 下了班,兜里就多了两张大团结的陈景年兴高采烈地驮着囡囡去前门买了两坛子老白干,接着往珠市口赶去。 循着牌号,找到了一处小院子。 斑驳的门廊向里凹着,两扇不大的木门合拢着,遮掩住了里面的一切。 其中一扇门的门环已经缺失了,两尊户对,左面的那尊少了半个头。 陈景年锁好车子,带着囡囡上前拍了两下门环。 “来了!” 一个低音有点重的男声从门里传了出来,接着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您是?” 一个趿拉着一双皮鞋的中年男人打开木门,开口问道。 “您好,您是黄医生吧,孙尚荣是我师傅,我叫陈景年,是来找您看病的!” 陈景年搂着囡囡,笑着自我介绍道。 “哦,老孙那个师侄是吧,来来,快进来。” 黄医生把门拉开,笑着把两人让进了院子里。 院子很小,却很干净,一架枯黄了叶子的葡萄藤,一张藤条编的躺椅,躺椅旁边是一口不大的水缸,里面是一株已经枯死的荷花。 “进来吧,老孙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要不我也不能让你上家来......” 黄医生个子不高,走路有点外八字,圾拉着鞋,边走边说地在前面带着路,引着陈景年兄妹来到了东厢房。 “是,我师叔也说了,他和您相交莫逆,他的小孙子就是您妙手回春,给治好的。” 陈景年跟着进了屋,把酒坛子放在桌子下面,在黄医生的示意下坐到了凳子上。 “我听老孙说你这胳膊伤得挺严重的。” 黄医生在一边的脸盆里洗了洗手,坐到桌子后面,伸出了右手。 “黄医师,我这手不碍事,您先帮我妹妹看看啊,我妹妹从小身体就虚,一冷一热就爱咳嗽,春秋都得带着口罩。” 陈景年没伸胳膊,而是把囡囡抱了起来。 “咱们不急,一个个来,我听老孙说完,对你这病症挺好奇的,来!把袖子撸起来,我先给你看看。” 黄医生又是仰头,又是抬胳膊的,朝着陈景年连连示意着。 “好吧!” 陈景年无奈地苦笑着,乖乖地伸出了胳膊。 “呦呵!” 黄医生看着耍酒疯似的肌肉,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起来。 wap. /89/89873/19668034.html 第六十四章 露馅 黄医生如获至宝,轻轻地把手搭在陈景年的手腕处。 闭目沉思了起来,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继而抿嘴一笑,随即拿出一个用红绸子包裹的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根银针。 当黄医生拿着这枚银针,悬在陈景年的胳膊上的时候。 本来已经捂住了眼睛的囡囡,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那微微晃动的针尖,小声的说道:“伯伯,我帮您扶着点啊!” “是怕伯伯扎伤你哥哥吗?” 黄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对囡囡笑道:“你不怕吗?” “我怕哥哥疼!” “没事的,囡囡!” 陈景年用左手揽住了妹妹,柔声说道。 “这样吧,伯伯这有点心,给你尝尝,等伯伯给你哥哥治完病,手稳了再给你看啊。” 黄医生边说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点心盒子。 “那、那先给我看吧。” 囡囡放下手,露出坚定的表情。 “听伯伯的话,哥哥没事。” 陈景年深吸了一口气,抱住了妹妹。 “那好吧,伯伯先给你看。” 黄医生凝眉看了陈景年一眼,向囡囡伸出了手。 囡囡回头看了一眼哥哥,把手递了上去。 陈景年把妹妹放在腿上,看着你细弱的手臂,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脾弱而肺虚......” 黄医生弹动着手指,默默地念叨着。 陈景年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小丫头还是得调理调理,更重要的是补充营养,总体问题不大。” 黄医生收回手,抬头对陈景年说完,又对着囡囡笑道:“表现得真不错,作为奖励,伯伯给你一块果子吃。” 囡囡看着递过来的盒子,看了一眼哥哥,见哥哥点了头,才甜甜地说道:“谢谢伯伯。” 她从盒子的边上拿了一块果子,展颜向黄医生笑了笑。 “你可以多拿两块,伯伯这有很多呢!” 黄医生又抬了抬盒子,示意道。 “谢谢伯伯,我够吃了!” 囡囡靠在哥哥怀里,摇了摇头。 “谢谢您。” 陈景年觉得这个医生的做法有些做作,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着妹妹说道:“好了,去那边吃吧,哥哥还要看病呢。” 囡囡一手拿着点心,一手虚托着,坐到了一旁,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哥哥。 “医者父母心,有些事情你可以和我讲,不要讳疾忌医。我是一名医生,信誉还是有保障的。即便喝多了也是倒头就睡而已。” 黄医生捻动着手里的银针,针尖的光在两人的瞳孔中闪烁。 “当初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到最后又不得已而为之。” 陈景年坐直了身体,没有明说,但是也表明了自己的无奈。 “这样啊,有点可惜了。” 黄医生的双手攥动了几下,有点遗憾地说道:“本以为遇到个疑难杂症呢。” “医生,您看我妹妹......” 陈景年有点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个不太着调的医生,转而把话题移到了囡囡的身上。 “小丫头的问题不大,十次吧,基本就能痊愈了,关键还是营养问题,我把病灶拔除了,你给孩子补充些营养,身体自然就好了。” 黄医生摆了摆手,看向囡囡的眼睛愈发地有神。 “那今天就能开始吗?” 陈景年神情激动,往前探着身子问道。 “四十块钱!交钱就开始!” 黄医生看向陈景年的眼睛,非常干脆地说道。 “得嘞,麻烦您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陈景年站起来就往出掏钱,语气都带着颤音。 “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四十块钱呐,你年纪轻轻的,恐怕一个月也挣不到四十吧!不还个价?” 黄医生看着眼前的四张纸币,并没有接过来,而是疑惑地问道。 “有孙师叔的介绍,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您的医术,而且我妹妹小,这病耽误不得,四十块钱完全值得一试。” 陈景年见黄医生没接,直接把钱放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哈哈,挺好,挺好!” 黄医生看了看陈景年,又看了看正在细嚼慢咽的囡囡,笑着说道:“兄友弟恭,有情有义,还有点慢性子!好啊!” 陈景年不明所以地看着黄医生在那一顿“好啊!好啊”地念叨,他实在不明白就囡囡这温吞的性子,哪里好了。 两人都没说话,就看着囡囡一小口一小口把那块不大的点心吃完了。 期间,黄医生还给囡囡和陈景年倒了点水,嘱咐囡囡不要着急,要慢点吃。 陈景年捧着杯子,看着这个能有四十多岁的中医大夫,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生了一个足球队的儿子,否则怎么这么稀罕囡囡。 陈景年也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方面,但是他从黄医生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而且他也不会让囡囡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黄医生给囡囡施完针,两人告辞出来,天已经黑了。 囡囡肚子不饿,精神头又足,回家的路上这小嘴就停下来过。 趴在车把上,描述银针扎破皮肤时的感受,陈景年适时地引导,让囡囡把这事描述得更生动些,等回家后记到本子上,可以当成以后写作文的素材。 兄妹两人带着口罩,说话呜呜地,听起来就像刮起来的北风。 回到家,囡囡把看病的事情和李宪文做了汇报。 李宪文看着陈景年点了点头,又详细问了问囡囡治病的过程。 囡囡把刚才在路上和哥哥讨论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听得李宪文的手筋都绷了起来。 “五叔,您可别听囡囡给您说得这么玄乎,整个过程我都在场,这些话都是我回来的时候和她商量怎么写作文能生动些,很多都是编的。” 陈景年捂着脑袋,急忙解释道:“囡囡在针灸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掉,什么眼泪在眼圈里含着啊,什么针刺破了层层的皮肤和血肉啊!” “那个大夫收了我哥哥四十块钱!” 囡囡小嘴一撇,接着说道。 “那是该花的钱,要是把你治好了,多少钱都行。” 李宪文摸了摸囡囡的眉眼,觉得心里亮堂了不少。 “五叔,人家大夫是有能耐的!就我这手,黄医生一搭脉门就知道是假的。” 陈景年把绑带摘下来,笑着说道。 “哥,下回让干爸也去治病啊,病治好了,干爸就不用那么疼了。” 囡囡跑到李宪文的跟前,抱住了李宪文的胳膊。 一句话说得李宪文眼睛都红了。 陈景年看着囡囡和李宪文,心中一动。 wap. /89/89873/19668035.html 第六十五章 皮筱陶正式入住四合院 隔天,陈景年跟着刘广耕从放映组的库房里把一个小铁炉子找了出来。 因为拷贝怕潮,所以每到入冬前,放映组都可以生个炉子,去除屋子里的潮气。 师徒两人把一根根铁皮烟囱组装在一起,顺着放映组这屋墙壁上的窟窿穿到库房那边,再从库房的窗户上预留的孔洞中支了出去。 看着这个不大的铁炉子,陈景年的眼睛一亮。 ...... 下午,他特意请了会假,提前一小时从单位出来,先到南锣鼓巷派出所找张所长报到。 因为有邢明军的介绍,张所长又认识赵长顺和李满仓,所以见面的时候,张所长显得格外的热情。 按照张所长的意思,他想让陈景年负责整条胡同的治安联络工作,但是这严重违背了陈景年的初衷。 陈景年之前只是想混个身份,好在对付孙永亮的时候,能多层保护。 现在孙永亮都被抓住了,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又怎么肯往自己身上加这么重的担子。 所以,在他再三的推辞下,张所长就只让陈景年负责95号四合院的治安联络和协防工作。 领了一个红色的袖箍,陈景年告辞了张所长,回家把带回来的饭菜放好,骑车赶到了囡囡的学校。 等他接了囡囡来到珠市口的时候,正巧遇到刚回到家的黄医生。 黄医生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服,提着一个油纸包,见到陈景年和囡囡的时候还很热情地摆了摆手。 “黄医生,我们今天来得有点早。” 陈景年等着黄医生推开院门,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没事,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绕了个弯,买了两条猪尾巴,要不早到家了。” 黄医生把陈景年兄妹让进厢房,自己则去了正房。 陈景年见状,带着囡囡又从厢房出来,站在了院子里。 “行啊你,又想灌猫尿了啊!还自己买了猪尾巴,你是嫌自己做事还不够拖沓啊!” “嚷什么啊,没看我这边有病人吗!” “当我愿意搭理你呢!德性!” 一个高挑的女人从正房走出来,看见陈景年兄妹后愣了一下,转而又客气地笑了笑,然后走进了西厢房。 “进去坐啊,别客气!” 黄医生换了昨天的那身衣服,圾拉着鞋,走了过来。 陈景年扫了一眼这个腰臀丰满,走起路来如同一条柳枝一样摇曳的女人,再想想黄医生的外八字的脚,感觉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他暗自笑了笑,等黄医生进了东厢房,才带着囡囡跟了进去。 按照黄医生昨天的说法,针灸讲究治神,所以在治疗的过程中,三人都没说话。 一切在悄无声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囡囡眨着大眼睛,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黄医生屏气凝神地施针。 陈景年则把视线投向了桌子上的人体穴位模型。 待治疗结束,黄医生拔掉最后一根银针时,囡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伯伯,我干爸的脚没有了,每天都疼得很厉害,这病您能治吗?” 囡囡坐在那没动,眨着眼睛问道。 “我妹妹的干爸,是我五叔,他是一名残疾军人,被地雷炸断了双脚......” 陈景年帮妹妹把衣服整理好,开口解释道。 “伯伯可不是神仙,脚断了就长不出来了,但是针灸可以让你干爸不那么疼了。” “我干爸说我给他捶腿,捶完就不疼了!” 囡囡对黄医生的回答很是失望,举起小手,眼睛里闪过一丝傲娇的神情。 “哈哈,那还是你厉害!” 黄医生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又以囡囡有孝心为借口,拿出那盒点心让囡囡吃。 囡囡还是只拿了一块,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黄医生和陈景年坐着闲聊了一会,陈景年趁机请教了几个能减轻腿部伤痛的穴位,随后又问了一下如何缓解风湿病带来的手指病痛。 黄医生非常耐心地做了讲解,并给陈景年做了示范,在看见陈景年的一双手时,黄医生迟疑了一会,才接着讲了起来。 等囡囡吃完,陈景年带着妹妹告别了黄医生。 他发现囡囡经过两次的针灸治疗,呼吸的时候,气息的确轻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深沉。 心情一片大好的陈景年带着囡囡刚走到南锣鼓巷的巷子口,心情就不美丽了,因为他闻到了那股奇异的花香。 “这个阴魂不散的娘们!” 陈景年推着车,嘴里恨恨地说道。 “不许骂人!” 囡囡在下车前,回手捂住了哥哥的嘴。 前院热闹极了,阎埠贵夫妇正在收拾几盆杜鹃花,陈慧玲和张建军夫妇和娄晓娥、许大茂说话,而陈景年口中的那个阴魂不散的娘们---皮筱陶则拿着一个口袋,给大家分瓜子。 “囡囡,快来,姐姐帮你把衣服改完了,咱们进屋去试试。” 娄晓娥见到囡囡回来,立刻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娄姐,许哥,姐、姐夫!皮颖!” 陈景年对着眼前的众人逐一地招呼道,最后才和皮颖打了个招呼。 “皮颖?你不是叫皮筱陶吗?” “那个是我之前用的名字,哎,你是怎么知道我叫皮颖的!” 陶陶跟许大茂解释了一句,转头对着陈景年说道。 “这、我听我六叔说的。” 陈景年被问住了,愣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到皮颖会来这么一手,根本不在乎那件往事。 “斧子,有点意思啊!” 许大茂听到陈景年这么说,那张猪腰子脸又像焯完水似的皱了起来。 “斧子,我和你姐把一些轻巧的东西都搬来了,你来看看。” 赵建军见陈景年被调笑,立刻挺身救场。 “得,你们忙吧,我也得回屋看看去,生炉子把房子烤一烤。” 许大茂朝着陈景年神秘地一笑,咧着嘴往后院走去。 “姐夫,我也回后院了啊!” 皮筱陶说完从手上的棉布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递了过来,道:“嗯,以后就是邻居了,我请你吃瓜子。” 陈景年看着那双挑视着自己的眼睛、扬起的鼻尖和翘起的嘴唇,运了口气。 “怎么牙疼?嗑不了瓜子啊!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皮筱陶把手收了回去,将口袋往背上一搭,吐着瓜子皮就颠儿了。 “这个该死的娘们!” 陈景年待在原地看着那个嚣张的背影,郁闷地骂道。 “斧子,可很少看见你这样啊!” 赵建军跟着陈景年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笑着说道。 “一会就告诉我姐,你偷看她!” “能见到你气急败坏一次,我就是挨顿收拾也值了!” 赵建军搂着陈景年的肩膀,翻着嘴唇快要笑背过气去了。 陈景年反手搂住赵建军的脖子,俩人交上了劲儿。 “你们俩在那干嘛呢!” 陈慧玲把娄晓娥送出来,看着弟弟和丈夫扭作一团,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多热闹啊!” 娄晓娥搂着囡囡,兴高采烈地看着。 “行了,别让娄姐看热闹,斧子,你胳膊还有伤呢!” 陈慧玲走来,边说边给了两人每人一下。 两人松开了手,陈景年趁着娄晓娥和陈慧玲说结婚那天的安排,回屋把李满仓给他的那把大勺拿了出来。 “娄姐,我那天去您家,看见您家各式家具都有了,唯独做饭的家伙事少了些,这把大勺您拿去用吧。” 陈景年把大勺递给娄晓娥,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谢谢你啊,斧子,我就是这段时间忙着修房子,还没腾出功夫去买呢!” 娄晓娥连连摆手,还往后退了两步。 “娄姐,您就拿着吧,我用您家的砖和水泥可没和您客气。” 陈景年上前一把,再次把大勺递到了娄晓娥的跟前。 “娄姐,您拿着吧,多少是份心意。” 陈慧玲走过来从弟弟手里接过大勺,塞进了娄晓娥的手里。 “这怎么话说的!那我就谢谢了!” 娄晓娥提着大勺,满脸笑意地说道。 wap. /89/89873/19668036.html 第六十六章 如果 日子跟猴急的许大茂一样,两天的时间刷地一下就过去了。 陈景年在这两天里,多了一项比较重的任务。 那就是每天早上都会被皮筱陶堵住,然后载着她去上班。 在这两天里,坐在车后座的皮筱陶给陈景年讲了很多事。 包括她们家当初在沈城是如何风光的,后来又为何从东北沈城逃到了这里的。 陈景年把这些事当成故事来听,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按皮筱陶所说,她们老皮家当初在东北沈城开了一家非常大的鞋铺子,手下几十号学徒。 那个时候,她们家给小日子军官做一双上等的皮靴就能挣二百袁大头。 当初他太爷在小日子的满洲银行存款高达三十万元。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太爷怎么也没想到小日子会在一夜之间投降,小日子的满洲银行也跟着倒闭了。 她太爷爷辛苦了一辈子的钱,就此全都打了水漂。 陈景年听完,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因为从皮章的行为做派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是个会享受的主,家里一定有过风光的日子。 ...... 周六晚上,陈景年和师傅放完电影后,把刘广耕送回了家。 等他赶回家的时候,家里人都聚在陈慧玲和赵建军的西屋。 囡囡穿着娄晓娥给她买的那件呢子三件套,踩着一双小皮鞋在屋中间转圈,而且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一双新皮鞋。 “娄姐又给囡囡买了一双鞋吗?” 陈景年看着囡囡脚上的那双有些旧的皮鞋,疑惑地问道。 “娄姐买的新鞋大了两指,这双是陶陶从家里把她小时候的皮鞋拿来给囡囡穿的。” 陈慧玲上前帮着囡囡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笑着说道:“陶陶说她爷爷是个鞋匠,家里全都是鞋样子,她小时候的皮鞋还都留着呢。” “糖衣炮弹,防不胜防!” 陈景年看着囡囡像个小公主一样在地上又转了两圈,获得了众人一片叫好声,哀叹道。 “你姐夫今天带囡囡去针灸,出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同志,这才知道那个黄医生在南城那一片还真是挺有名的。” 陈慧玲说完朝着囡囡一挥手,刚才还笑逐颜开的囡囡立刻努着嘴,恋恋不舍地把衣服都脱了下来。 李宪文眨了眨眼睛,只能看着囡囡精心地拿衣挂把衣服撑起来,递给赵建军。 赵建军接过来,抬手把衣服挂在了墙上的钉子上。 “一物降一物!” 陈景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这个乐啊! 如果刚才他像姐姐那样指使囡囡,李宪文肯定是一发瞳术瞪过来。 “黄大夫说得给囡囡补充营养,我想着从下周开始,每天去肉店买几个猪蹄子。这玩意不要肉票,我在家收拾好了,拿到单位烀熟了,连着饭菜一起拿回来。” 陈景年见李宪文的眼睛看过来,连忙收起了笑容,掰着手指头说道。 “这!” 陈慧玲有点心疼钱,但是妹妹的身体更重要,所以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的猪蹄子,每个才八分钱。但是因为猪蹄子上的肥肉无法炼油,烀起来又异常地费火,所以很少有人买来吃。 “就是这调料!!” 陈景年弹动着手指,盘算着该买些什么调料。 作为一名资深吃货,他在穿越前就很爱做吃的,抖音啊,贴吧啊什么的没少看,各种调料的搭配跟着学了不少。 后来,家里人的嘴被他养的越来越刁,想吃烤肉和火锅了,就让他买好肉、配调料、熬汤底,那滋味儿比外面的足。 等有了儿子,他又心血来潮,学着做面包和蛋糕,算是掉进了烘焙的坑。 随着能做的东西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大! 有一阵,网上报道地沟油和转基因大豆的时候,陈景年还买了台榨油机。 等奶制品出现问题,他甚至想在家里的院里养头奶牛。 ...... 家人聚在一起,时间过得就快。 一个晚上不是听囡囡在讲班里的趣事,就是听赵建军讲笑话。 赵建军性格开朗,为人热情,幽默感十足,虽然不像他爸赵长顺那么多才多艺,但是讲起笑话来可是一绝。 整个晚上一家人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听他在讲笑话和奇闻异事。 等囡囡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李宪文也有些累了,陈景年把李宪文背回东屋休息。 陈慧玲带着妹妹去洗漱,陈景年把姐姐和姐夫的被褥卷好,他打算一会让陈慧玲和赵建军带着囡囡去厢房去住,毕竟西屋才烤了没几天,还是有点潮的。 赵建军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就跟着陈景年聊起了单位里的事情。 其实狱警并不算好警种,看守所的工作也不是什么好的工作。 因为常年看守着犯人,时间不自由,所以狱警又被老百姓戏称为二劳改。 但是,相比天天在外面跑的片警和刑警来说,这份工作的稳定性还是很高的。 也比较适合赵建军这种比较软的性子。 陈景年并没有根据自己之前的工作经验,对赵建军进行过多的说教。 他相信以赵建军的脾气秉性,想犯错误都难。 等陈慧玲带着囡囡回来,陈景年就把两人的被褥抱到了厢房,然后把自己的被褥抱了过来。 “哎呀,我也想住西屋,哥,我和你住西屋好不!” 囡囡连滚带爬地拱上了炕,撒娇地说道。 “西屋潮,你和姐还有姐夫去厢房住,等过两天不潮了,再让你住。” 陈景年把树袋熊一样的囡囡扛起来,小丫头不依地敲打着哥哥的后背。 “斧子,还是我在这屋住吧。” 赵建军见媳妇有点不忍心,开口说道。 “姐夫,你们带着这个小烦人精,我还能雕会东西。” 陈景年扛着妹妹,拉着姐姐,把三人送到了厢房。 从厢房回来后,陈景年拿出最小号的刻刀,静心打磨起战马的细节。 鞍桥、马镫、箭囊已经雕琢好了,现在他正在做最关键的一步,雕战马的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那匹枣红马的大眼睛,好奇、警惕、灵性,陈景年在脑海里构思了良久,才在战马的眼部刻下了第一刀。 静静的房间里,木头的纹理凝结成了战马的思绪,陈景年凝望着这只同样在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忽然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中泛起了数不清的回忆,有日渐苍老的父母的疼爱和嘱托,有未曾离异时妻儿的温存和呼唤,刻刀在微微地抖了抖。 这时,陈景年不禁想到,要是自己没有穿越的话,那么原主病死,囡囡和姐姐肯定会被干爸干妈接回家。 这样的话,囡囡的生活肯定会更好些,但是五叔李宪文会怎么样呢,去疗养院吗? 陈景年想到这里的时候,立刻掐死了这个念头。 他不敢往下想,因为李宪文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一条龙,有着铁骨铮铮的脊梁,做事一往无前,即便没了脚爪,依然浪荡于江湖,餐风饮雪也笑傲,又怎么甘心困守待毙呢! 想到这里,他抹了抹眼睛,不停地安慰自己,对自己说即便自己没有穿越过来的话,李宪文也会有个好归宿的。 因为有囡囡在,有姐姐在,还有六叔这个胆大心细和干爸赵长顺本这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两个人在!! 所以,一些都会好起来的! wap. /89/89873/19668037.html 第六十七章 结婚 周日一大早,许大茂就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囡囡带走了。 今早,囡囡没梳辫子,陈景年用那根小兔子发簪给她把头发挽了起来。 出门前,小丫头两眼放光地照着镜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里面的自己。 囡囡长得很大气,鼻直口端,眉眼柔和,不像陈慧玲和陈景年的五官棱角分明,尤其是眼神过于锐利。 囡囡的眼睛像母亲李玉兰,有种淡淡的释然和暖意。 精心的打扮让囡囡看起来好像长大了不少,可爱又端庄,但是却不能笑,因为一笑就露出了那刚刚冒出一点牙边的门牙,立刻就从非常好看变成非常好笑了。 ...... 许大茂的父母早早就到了四合院,招呼着前来帮忙和祝贺的左邻右舍。 两人穿得很是喜气,但是依然掩盖不了一脸的尖酸刻薄。 陈景年趁着帮忙摆桌椅的功夫,仔细端详了这对奇葩夫妻。 他觉得这两个人长得真是太有夫妻相了,甚至给了他一种不是夫妻而是同胞兄妹的错觉。 一样的长条脸,一样像是被刮刀刮过的脸颊,陈景年觉得这两公母才应该叫角铁,或者公角铁和母角铁。 “老几位,谁帮着再弄点泥呗。” 一个精干的男的正在房山那垒炉灶,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还带着一顶厨师帽。 “齐家他大哥,帮帮忙,给弄点泥去啊!” 许大茂的母亲走到西跨院老齐家的大小子跟前,笑着说道。 “得嘞,这就去!” 齐家大小子就是剧里那个台词最多的男的,也算是院子里的年轻一辈里比较活跃的。 “呦呵,你这厨子是个二把刀吧!当厨师垒个灶,连个泥灰都备不齐?你这出徒了吗你?不是瞒着师傅偷着出来接的活吧。” 何雨柱揣着手,慢慢悠悠地从侧门走过来,呲笑道。 “傻柱,你甭在这说风凉话,爱哪待着就上哪待着去!” 许大茂的父亲许富贵拦在何雨柱的跟前,不高兴地呵斥道。 转而笑着对那个厨师说道:“牛师傅,您忙您的,甭搭理他,他就是个混不吝。” “许师傅,您放心!我知道他,他不就是那个何大清的儿子傻柱吗!您就让他痛快痛快嘴,一个只能窝在厂子食堂的八级厨子,每月挣三十多块钱,他一辈子也就个德性了!” 牛师傅不屑地看了何雨柱一眼,继续将盆里的泥灰抹在垒起来的炉子上。 “孙贼,你是油渣子发白--短炼吧!” 何雨柱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撸起袖子,朝着牛师傅骂道。 “傻柱,你敢!” 许富贵张开双臂,站到了牛师傅的前面,大喝道。 “许师傅,您不用怕,我就站在这,您看看他敢动我一下不,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像他爹一样在四九城混不下去。” 牛师傅拿起手勺,敲了敲炒锅,呲笑道。 这时,易忠海走了过来,上前拉住了何雨柱,厉声说道:“柱子,你给我回去,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想想雨水啊!” “嘁,会炒两个菜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做事先做人,狗屁谭家菜,一辈子当个八级厨子吧!” 牛师傅看着何雨柱被拉走,把兜子里菜刀等家伙事拿出来,摆到了旁边。 几个帮忙打下手的妇女,开始忙着洗菜,牛师傅则让跟来的小徒弟开始切肉、备菜。 火苗升腾而起,锅里的油花四溅,瞬时浮起大量的沫子,周围的人群贪婪地闻着菜籽油被加热后,散发出的那股窜鼻子的味道。 ...... “怎么走了呢!这刚睡醒,谁想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皮筱陶从聋老太太屋出来,打着哈欠,走到陈景年跟前,笑着说道。 “洗脸了吗?满脸的眼屎,一嘴的口气!” 陈景年看着这娘们的头发蓬蓬着,刻薄地挖苦道。 “看得这么仔细啊!仔细闻闻,到底什么味!” 皮筱陶边说边往陈景年跟前靠了靠,一脸挑衅地说道。 陈景年不动声色地伸脚勾了一下凳子,还要往前凑的皮筱陶措不及防地绊在了凳子上。 “啊!” 皮筱陶往前扑倒,惊叫道。 “小心!” 陈景年伸手托住了皮筱陶,双手在她的身侧弹动、拂过。 “嗯?” 皮筱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就红,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陈景年。 “挺敏感啊!就是瘦了些!” 陈景年把皮筱陶扶到凳子上坐好,小声说道。 皮筱陶看着陈景年撇着嘴,跟没事人似的和别人去抬桌子,她眼睛里的吃惊慢慢转化成一股带着羞恼的笑意。 ...... 来参加婚礼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许大茂在轧钢厂认识的工友,这些来的人手里或是拿着水壶、暖瓶等日用品,或是拿着颜色喜庆的被面、手工绣制的枕套和把劳保手套拆开后、用棒线钩织的桌布。 最后,厂里的工会主席常书记和李怀德,以及宣传处的孙处长也来了。 许大茂的两个姐姐坐在一张铺了红纸的桌子后面,记下了来参加婚礼的人随的份子钱,和带来的礼物。 阎埠贵站在长桌前踌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从兜里掏出了五毛钱,交到了许大茂的姐姐手里。 许大茂的一个姐姐接过钱后,唱着说了阎埠贵的姓名和随礼的钱数。 阎埠贵脸上的肉随着音节抖了抖,死死地盯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纸币。 ...... 当一辆上海牌轿车缓缓地驶入了南锣鼓巷,阎解旷等几个半大小子点燃了挑在竹竿上的鞭炮。 许大茂和娄晓娥迎着靑虚虚的硝烟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囡囡,以及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 “嗨,轿子车啊!真气派嗨!” “女方家自己的!” “嗬,这车漆倍亮啊!” “局气,太特么局气了!” 周围的邻居围着胡同口的这辆小轿车,议论纷纷,眼睛里充满了羡慕。 娄晓娥领着囡囡,许大茂牵着那个小男孩的手,两人在人们的叫好声中,一起往院子里走了过来。 娄晓娥烫了新头型,卷起的刘海让有点婴儿肥的脸看着更圆润了。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烫绒小领的上衣和一条同样颜色和材质的裤子,肉乎乎的身材把衣服和裤子撑得非常饱满。 许大茂穿着一套呢子料的土黄色中山服,衣服和裤子都熨得妥帖笔直,让这家伙看起来竟然有点小帅。 两人下车后听到这么多恭维的话,许大茂的脸就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嘴角咧到了脑门上,一路“欢迎啊、欢迎”地和邻居们寒暄着。 等许大茂和娄晓娥走进院子,院子里的大妈、大婶们夹道欢迎。 跟着娄晓娥的囡囡抿着嘴,四处张望着,笑意从嘴角处流淌出来,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来、来、来,请新人站好啊!” 许大茂的大姐夫维持着后院的秩序,在院子中圈出了一片空地。 等许大茂和娄晓娥站好,他举着双手往下压了压,待现场安静下来,才大声地说道:“下面请轧钢厂的常书记讲话!” 常书记走到空地的中间,举起手向四周的邻居挥了挥,然后两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运足了力气,大声说道:“同志们,邻居们!我今天代表轧钢厂来参加许大茂同志和娄晓娥......” 陈景年趁着常书记讲话的间隙,分三次给了许大茂的姐姐共计一块五毛钱的份子钱,看着她在礼单上写下了李宪文、陈慧玲和自己的名字。 这份子钱是按照两家平时来往的价码给的,不多也不少。 陈景年随完礼,心里想着如何才能把那批砖钱和水泥、沙子钱给许大茂找补上。 他心里盘算着事情,那边常书记已经讲完话了,陈景年跟着大伙一起鼓掌,接着李怀德又上去讲了两句,最后一对新人一起被众人拥着,走进了新房。 wap. /89/89873/19668038.html 第六十八章 兔子必须死2 许大茂的一场婚礼,果然如他所言的那样,镇住了街坊四邻。 陈景年帮着干了点杂活,等囡囡光荣下岗后,他借着端菜的机会,顺走了一盘四喜丸子和两样青菜。 拿回家后,给李宪文留了一个四喜丸子。然后姐弟几人一起吃了午饭。 吃完饭,赵建军提议要带囡囡去南馆公园放风筝,囡囡一脸兴奋地答应了。 可是当赵建军拿着一个用白纸和高粱皮糊成的风筝,得意地向囡囡显摆时,囡囡一句“屁帘儿”啊,就没了兴致。 等陈慧玲拿出一个小包,往里面装了两块糖的时候,囡囡又眉开眼笑地乐了。 陈景年惦记着那两只兔子,就没和姐姐她们一起去,而是换上了旧衣服,把捻好的麻绳的麻绳和一些绳子装进兜子里,带了一把镰刀和一把工兵铲出发了。 ...... 如果说上次来这片草地的时候,这里芳草萋萋,青春荡漾得像是刚结婚时的秦淮茹,那么此时的景象就是已过中年、人老珠黄的秦淮茹。 当时的碧草连天,现在已经变成了杂草丛生,再也没了那种青春靓丽的风景。 因为之前观察了很久,陈景年已经掌握的这伙兔子的行动路线。 他很快就找到邢明军说过的兔子经常走的老道,以及好几个看似兔子洞的洞口。 把麻绳挽成活套,设置在洞口处,用粗树枝钉在地上,陈景年绕过那棵鞠躬尽瘁的柳树,向远处走去。 随手将已经有些枯萎的艾草割倒,就那么不负责任地任由其匍匐在地上,陈景年一路走一路割,当太阳西沉,才放好镰刀,拿出绳子,收拢着刚刚割下来的艾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景年背着一大捆艾草,来到了兔子洞前。 只见两只肥硕的兔子正在拼命的挣扎,其中一个洞口处的那只瘦一点的兔子已经快把自己勒死了。 陈景年上前按住这只兔子,用麻绳把它的四条腿捆了起来,接着又把另一只最肥的兔子也捆了起来。 拿出步兵铲顺着兔子洞的洞口往里挖。 之前听邢明军讲,兔子不光会在开春时候繁殖,有时候还会在十月份左右再生一窝 横竖挖了两米左右,陈景年果然发现了一窝五只挤在一起的小兔子。 他把哆哆嗦嗦的小兔子拿出来放进挎包里,提起两只兔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这几只小兔子该怎么处理。 养是肯定不能养的,人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哪来东西养兔子。 而且兔子的味道比猫狗还大,马上就要快到冬天了,要是屋里养几只兔子,那就甭想好过了。 如果不养,那就不能让囡囡看见,否则小家伙来顿眼泪攻势,别说陈景年能不能狠下心拒绝,就是李宪文见着了都得立马收拾铺盖卷给兔子腾地方,把自己的窝拿来养兔子。 要是拿来卖,他可没有那闲工夫和小脚侦缉队捉迷藏。 陈景年一边想,一边往家走,进了院门就听见后院一阵喧哗,他还以为是许大茂的亲友在闹洞房呢,结果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斧子,干什么呢!。” 娄晓娥从院门口拐进来冷不丁给陈景年来了一句,吓了他一跳。 “娄、嫂子,您、吓我一跳!” 陈景年无奈地嘘出一口气,放下背上的艾草,结巴着说道:“后面不是您家啊,我还以为有人在闹洞房呢!” “不是,人都走了,那是老贾家。” “嫂子,秦姐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贾东旭出院回来了,眼睛还带着纱布,他家里人刚才还哭呢!哎,秦姐、秦姐,你管我叫嫂子,为什么管秦淮茹叫秦姐,啊,你给我说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啊,我见到秦姐的时候,她还没和贾哥结婚,等她和贾哥结婚了,我也没收着改口费,就按着原来的叫法叫了……” 陈景年边说边打开仓房的门,把艾草扔了进去,等他拿肩上的兜子时,看见兜子正在鼓动,叫道:“哎呦喂,老几位,你们这是抗议呢。” “什么啊?” 娄晓娥好奇地往前凑凑,结果被陈景年挡住了。 “小兔子。” 陈景年边说边打开了兜子,看着几个正在瑟瑟发抖地小东西。 “小兔子,让我看看,斧子,你别挡着我啊,让我看看小兔子。” 娄晓娥一直都不太成熟,此时更是一副少女习性。 “等会,我拿给您。” 陈景年从里面拿出一只长得最周正的小兔子,递给了娄晓娥。 “真可爱,你从哪弄的。” “刚抓的,我现在和它有杀父杀母之仇,还有夺兄之恨。” “真的?你可够残忍的啊,不愧叫斧子。” “我明儿把它们一卖,哈哈,让它们报仇都找不门。” “卖了啊,养着多好啊!” 娄晓娥这会被小兔子的三瓣嘴给吸引住了,正准备给兔子找点吃的呢。 “我可养不起,家里一个小丫头都够我受的了。” 陈景年又拿出一只,放在手里拨弄着。 “多少钱一只,我买了。” 娄晓娥财大气粗,心眼一直挺热的,大院里谁有点难处,只要让她看见,肯定没二话,但也得是她看得上眼的才行。 “嫂子,看您说的,还买什么啊,这些都送您了,您只要供得起白菜帮子就行。” 陈景年可没想占娄晓娥的便宜,想到这些小兔子能傍上娄晓娥这个富婆,不仅暂时免遭杀身之祸,还能衣食无忧! “不就是点白菜吗!我包了,我不想让它们骨肉分离,要养就养一窝。” 娄晓娥说完非常大气地挥了下手,接着说道:“正好,你许哥前一段时间拿回两只鸡,现在鸡给我爸妈他们了,笼子还在。” “得嘞,我这就给您送去,您平时小心点,毕竟是野生的,喂草时离远点别被咬了手。” 陈景年摘下兜子,把手里的兔子放回去,提着兜子跟着娄晓娥往后面走。 陈景年和娄晓娥走到中院,路过贾东旭家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抽泣声。 “还哭呢!” 娄晓娥看了陈景年一眼,陈景年摇了摇头,两人的脚步声都轻了不少。 把小兔子给娄晓娥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娄晓娥做事讲究,对胡同儿里的小孩子都挺好的。 如果囡囡想看兔子,还能随时来看看。 wap. /89/89873/19668039.html 第六十九章 意料之外 陈景年从后院回来,直接出了院门,去巷子口接李宪文。 “你姐和你姐夫带着囡囡去你干妈那了,说晚上带她去看电影。” 李宪文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道。。 “又是逛公园,又是放风筝,好家伙!最后还能看场电影,这小家伙才是真的过周末呢,就是有点招人嫌了。” “谁敢!” 李宪文喝了一声,陈景年赔笑了两句才算没挨呲。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四合院,陈景年正好看见阎埠贵从屋里出来,于是招呼道:“三大爷,三大爷。” “斧子,怎么了?” 阎埠贵不知怎么弄得一脸的灰尘,很多灰尘在他的眼睛片下面堆砌出一条蜿蜒的山脉。 “三大爷,我下午又套了两只兔子,我想一事不烦二主,您看您.....” 陈景年笑着说完,伸出两根手指,示意道:“能不能再帮我拾掇拾掇。” “又弄了两只。” 阎埠贵的眼睛瞪得差点把眼镜顶掉了,不敢置信地学着陈景年伸出两根手指,叫道:“行啊!斧子,你这是手巴掌长毛---老手了。” “碰巧了,就是碰巧了,谁想得到这兔子这么痴情!还待在上回的老地方等着我啊!” 陈景年收回手指,傻笑了两声。 “那咱也是老规矩?” 阎埠贵歪着头,讪笑着问道。 “成啊,老规矩。” 陈景年点了点头,转身从仓房里取出那两只兔子。 “嚇!都是活的呢?” 阎埠贵伸手接过去,见这兔子还在挣扎,不禁惊叹道。 “我手伤了,学人下的套子。” 陈景年拱了拱手,得到了阎埠贵一个“瞧好吧”的眼神。 从满载而归,到纷纷扰扰,最后,一切又寂静无声。 ...... 陈景年回到家,脱去那身旧衣服,仔细洗了手,才进屋做饭。 囡囡不在家,陈景年端着饭菜来到正房,和李宪文一起吃。 在陈慧玲和陈景年小的时候,李宪文总害怕自己的脸把孩子们吓着,所以轻易不和他们一起吃饭。 现在囡囡都不害怕了,陈慧玲和赵建军也搬回来了,陈景年打算以后大家都在一起吃。 两人吃完饭,陈景年收拾完碗筷,就听见阎埠贵在外面喊他。 出门后,看见闫埠贵提着两只兔子正等着呢,陈景年连忙上前道谢,两人从兔子说起,然后又闲谈了几句。 没说两句就说到了贾东旭的事。 闫埠贵说医院的医生是不让贾东旭出院的。 因为他眼睛的还在发炎,医生建议最好是住院治疗。 但贾东旭家里攒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治病的花销。 而且他还请了假,每耽误一天就要扣一天的工资,所以贾东旭才坚持出院,让大夫开了药,准备边上班边吃药调养。 陈景年听后挺无语的,抛开品行不提,贾东旭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和后世一样,现在老百姓也是生不起病的。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才各自回家。 “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 陈景年告别了阎埠贵,嘀咕着这句老话,提着两只兔子回到屋里。 至此,这兔子一家终于在厨房的房梁上团聚了,就是不太圆满。 ...... 第二天一早,陈景年在上班的途中看见了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贾东旭。 “贾哥,上车,我带你一程。” 陈景年皱了下眉头,终是做不到视而不见,他压下心中的反感,骑到贾东旭的身边说道。 “啊!” 贾东旭右边的眼睛上带着纱布,左边的脸上布满了很多坑坑洼洼的伤口,说话也没什么精神。 “上来吧。” 陈景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叉住了车子。 “谢谢啊,斧子!” 贾东旭扶着车座,坐稳后说道。 “不叫事!” 陈景年等贾旭东坐好后,使劲儿蹬起了车子,载着贾东旭赶到了轧钢厂。 ...... 上午,陈景年去锅炉房铲了点煤回来,把炉子升了起来。 刘广耕把带来的饭盒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出去接了一壶水,坐在了炉子上。 随着炉火越来越旺,靠近炉子的那截铁皮烟囱开始变红,屋子里也暖和了起来。 陈景年和师傅说了打算明天买点猪蹄子来单位炖的想法。 “在家收拾干净了,在单位烀熟,但是别在单位放调料,这样味能小点。” 刘广耕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接着笑道:“我家正好有口大砂锅,哪天我给你带来。” “太好了,师傅!到时候我放点黄豆和海带,营养又美味,哈哈!” 陈景年一想到即将啃到的猪爪子,精神雀跃,眉开眼笑地说道。 “看你个惫懒的样子!” 刘广耕在炉边烤着火,也是笑意盈盈。 中午吃完饭,徐盛强和赵宝忠又来找陈景年,此时刘广耕已经躺在了靠近炉子的长椅上。 三人出了放映组,徐盛强说道:“我们科长今天没去打牌,正在写材料。” “走,去门卫室找锅盔去,我早上看他站岗来着,应该是调了班!” 陈景年扬手一挥,带着两个狐朋狗友杀向了门卫室。 门卫室里同样支起了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大铝壶,正“呲呲”地冒着水汽。 “......贾东旭的眼睛那样,能干活吗?” “听他们班组的赵援朝说前两天请假了,受了点伤。” “不是,好像是玩火药枪崩的,我连襟周日在河边钓鱼,正好看见......” 陈景年他们进来时,门卫室里的人正在谈论贾东旭的事。 而且他们对贾东旭受伤的事,知道得比陈景年还详细。 因为此时的人们很少有住楼房的,大家住的都是小平房。 房挨房、户连户,你家今天做点什么饭菜,后窗户那家比你先闻到味儿。 并且没有电视、手机,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饭后聚在一起聊天、打屁。 轧钢厂的很多工人又都住在察慈胡同儿的排房里,只要谁家发生点事,用不了一晚上的功夫,半个厂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像是谁家两口子因为什么事拌嘴了,不等隔夜呢,很多人就都知道了,甚至比那拌嘴的两口子知道的都细致。 陈景年他们三个坐到锅盔跟前,一边闲聊,一边听着在杂物室打牌的王志军几人说着贾东旭受伤的经过。 这时,刚才去厕所的王天佐急冲冲地跑回来,推开门就喊了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志军脸色一绷,冲出杂物室,抓住王天佐的胳膊,厉声喝道:“怎么啦!” “热轧车间的贾东旭出事了,张医生要给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现在正往厂部那边去呢。” 王天佐气喘吁吁地苦着脸,扶着门框叫道。 wap. /89/89873/19668040.html 第七十章 历史的必然 “锅盔,你去把大门拉开,协助老王看好前面,一会等救护车来,立刻放行。” 王志军皱着眉头,沉声安排道:“秀明,我脱不开身,你先去咱们处长那看看,有没有什么指示,有的话立即回来报告。” 锅盔和蒋秀明立即跑了出去,锅盔拉开大门,站到岗台前,把事情和站岗的王德发简单地说了一下。 其实像轧钢厂这种重型企业,而且是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冶金行业,出安全事故的情况并不少见。 在这个还未实现自动化的年代,所有工序都靠人工操作。 无论是上千度的钢胚,还是轰隆隆转动的机器,没有一样是血肉之躯能够抗衡的。 要知道,像这种轧钢厂企业,每年都有工伤、工亡指数的。 在规定范围内发生的工伤、工亡,是不会被追究责任的,要是这一年安全管控做得好,工伤和工亡等指数未达标的话,那么每个月、每个季度,以及年底都会有物质奖励。 但是出了事,这些奖励就没了,尤其是发生事故的车间,车间的主任、工长、组长都会跟着挨批、吃挂落。 陈景年心思复杂地站在门卫室里,阳光照在脸上,却有种刺骨的寒意。 他本以为眼睛受伤就是贾东旭生命中的那道坎,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更大的意外等着贾旭东。 虽然陈景年不待见贾东旭,但也仅仅是单纯的反感而已。 当听王天佐说完,他心里掠过一丝黯然。 陈景年并不是在缅怀贾东旭,而是面对历史的必然,他的内心所产生的一种渺小和畏惧。 ...... 救护车呼啸而至,转瞬又疾驰而出,在陈景年的耳边留下刺耳的尖叫。 锅盔拉上大门,门卫室里一片沉寂,刚刚还被议论的人,这会生死不明,大家都有些讪然。 “呃……” 蒋秀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进屋后扶着桌子喘着粗气,道:“不是在热轧车间出的事,是在轧三车间外面。” “蒋哥,喝口水再说。” 陈景年把蒋秀明的缸子递给他,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 “嗯。” 蒋秀明应了一声,接过缸子灌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早起,贾东旭到了车间,他们车间的工长看他眼睛带着纱布,就没安排他上岗。因为这事还和他争执了几句,后来是他们的车间郭主任发话,让贾东旭去倒废渣。 贾东旭有点不高兴,干活拖拖拉拉的,直到中午吃完饭,这点活还没干完,所以他吃完饭又去倒废渣。 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溜达到轧三车间那去了。那边正在给钢卷打扣,贾东旭推着车子有些碍事,被呲了几句,他们就吵起来了。 争吵的时候,贾东旭不知道怎么就绊到了钢卷的扣索,崩开的钢卷一下子就把他弹飞了,落下的时候扎到了一截钢筋。” “啊,扎哪了?” 刚被换下岗的王德发,头上还冒着热气,听到这里不禁替大家叫了一声。 “扎哪?反正是够呛了,救护车来了,大夫看了看就拿担架连着那截钢筋一块抬走了。 看那架势是没救了,上车的时候连氧气罩都没带,氧气瓶都没拧开。 咱厂子的张医生跟车走了,咱们处长让咱们打起精神来,别再出什么叉子。” 蒋秀明说完有些唏嘘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紧握着缸子。 “行了,等通知吧,这几天就别玩了,厂子肯定会来一次工作纪律大整顿的。” 王志军抹了下头发,戴上帽子,起身出去了。 “阎王叫你三更死,何人留你到五更啊!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王天佐坐到王德发的旁边,接着说道:“受了伤在家多养两天多好。” “他就一个寡妇妈,家里的媳妇又怀了老三,不上工、不上工就得喝西北风啊!” 王德发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都靠他的这点工资,很是感同身受。 “景年,贾东旭的媳妇是不是长得挺俊的。” 马金柱一脸猥琐地转向陈景年,呲牙问道。 “马矬子,你特么还是人吗?” “就是,你特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矮吗,就是你心太脏了,骨髓都特么是黑的。” “哎,我说别冲我来啊,我就是那么一说。” “说你妈啊,你给我滚出去,癞蛤蟆上脚面,你特么不咬人,是真特么膈应人。” “滚,最好换个班,平时不爱搭理你,自己没点数啊。” 王天佐和王德发一起喝骂着马金柱,威力效果属于火箭级的。 马金柱嘟嘟囔囔地不敢回嘴,提着水壶往外走去。 王天佐和王德发冲着马金柱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两口。 等王志军回来,王天佐和王德发又向王志军告了马金柱一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王志军把马金柱调到别的班去。 王志军也跟着骂了马金柱几句,但是对调班的事却没应。 保卫处内勤分成数个班组,守着正门和铺着铁轨、负责大量进料出货的东门,以及小批量出货、专走货车的北门,每个班组的人员都是参差不齐、彼此搭配着来的,人员配置不是想调就能调的。 而且马金柱虽然比较龌龊,但是胆小,抓住机会吓唬两句就能老实一年半载的,相比别的班组的刺头,算是好管的了。 “老两位,别和他一般见识,马矬子个矮,不想看他,您二位就抬抬眼,真要是换一头烂蒜来,到时候大家更闹心,就像北门二组的钱大牙,东门的老韩……” 王志军看着提着水壶,晃晃悠悠地往门卫室来的马金柱,笑着说道。 “也是,要是换了这两位,咱们这屋就待不下去人,一个口臭,一个汗脚,说话甭提多牙碜了。” 王天佐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白了一下,连忙说道。 “那、那这两天咱们就晾着他,晾他两天,让他知道知道别没事喷粪。 自己工友刚出意外,他可倒好,惦记上工友家里的了,妈的,就是一只癞蛤蟆,看见天鹅就张嘴,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够得着。” 王德发骂骂咧咧地持续了半天,就是马金柱进屋也停下。 陈景年三个小的互相看了看,顺着门边溜了出去。 wap. /89/89873/19668041.html 第七十一章 贾逝 下午,从厂部回来的许大茂带来了贾东旭身亡的消息。 陈景年有些犯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担心囡囡会被吓着。 陈京生夫妇先后离世,受到最大伤害的就是囡囡。 囡囡年纪小,接连地失去父母至亲,伤心是一方面,主要是害怕。 当时的人去世后,会在家里停放几天,这种情况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震撼和恐怖的。 囡囡胆小的毛病就是从那时留下的,为此总是在半夜惊醒,有时候还会尿炕。 直到去年,囡囡才养好了晚上尿炕的毛病。 “只能送到干妈那了!” 下午陈景年请了会假,赶回了家里。 院子里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的,搬着木头和白布等东西,隐约还能听见哭声。 陈景年把车子推到正房门口,推门跑进了屋里。 “五叔,囡囡。” 李宪文正在给囡囡讲故事,声音大得在屋外就能听见。 “五叔,我打算让囡囡去干妈那住几天。” 陈景年见李宪文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提高了嗓门。 李宪文边讲边点头,直到陈景年把囡囡捂在怀里,还捂住了她的耳朵。 “快去吧,把这钱拿上。” 李宪文伸手掏出一把钱,递了过来。 “不用,五叔,厂里奖励的钱我还没动呢,而且我给了,我干妈也不能要。” 陈景年把囡囡抱在怀里,和李宪文说了一句就跑了出去。 挎上囡囡的书包和装饭盒的网兜,推起车子冲出胡同。 等到了巷子口,陈景年才把囡囡放到了车子的大杠上。 “哥,我不怕。” 小丫头趴在车把上,细声细气地说道。 “嗯,哥知道囡囡不怕,囡囡是大孩子了,能捡碗,能照顾五叔,学习还好,今天送你去干妈家,是因为干妈想你了。” 陈景年一路骑得飞快,直到上了大路,人多了起来才慢了下来。 “哥,大姐的胆子才小呢!带我睡的时候还哭过呢。” 囡囡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地热闹起来,人也活润了许多,挺直了腰,东张西望地看热闹。 陈景年看见买街旁边有个卖芝麻烧饼的铺子,靠过去买了六个烧饼,又在卖烧饼的旁边给囡囡买了个糖耳朵。 烧饼放进兜里,包着油纸的糖耳朵让囡囡拿着。 囡囡有了精神寄托,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等骑到赵长顺的家,囡囡基本恢复正常了。 “姐!” “斧子!” 陈慧玲打开门时,脸就白了,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姐,咱家都没事。” 陈景年把囡囡抱下来,笑着说道。 陈慧玲见弟弟笑了,紧绷的脸色才放松下来。 “快点进来,爸妈才出去,一会就回来,我过来收拾一下你姐夫的衣服。” “姐,你尝尝,哥不让我吃,说害怕风灌到肚子里。” 陈慧玲搂着囡囡,囡囡伸手把糖耳朵递了过去。 “乖,姐刚吃完饭,一会儿姐给你倒点热水,喝了热水再吃啊。” 陈慧玲拿脑门顶了顶囡囡的头,领着两人走进屋里。 “囡囡,喝完这杯、嗯,半杯才能吃。” 陈慧玲倒了杯热水放到方桌上,蹲下和囡囡嘱咐道。 “半杯啊!” 囡囡有点犯愁,手指在一半的位置往下滑了些。 “就这么多,不能再少了啊。” 陈慧玲点了点囡囡的脑门,惹得囡囡笑出了声。 “今天,后院的贾东旭出了事故,我回家的时候,后院正在搭灵棚,姐,囡囡……” 陈景年和陈慧玲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边,陈慧玲伸手把妹妹搂了过去。 “那这几天我带囡囡在这住吧,正好你姐夫这周是夜班。” 陈慧玲在知道家里没出事,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平静如水的状态,没等陈景年说完,心里已经做好了安排。 “姐,我听干爸干妈说了,您在学校光吃窝头了,这怎么行,债咱们是得还,但是不能为了还债把身体熬坏了,咱妈之前身体多好,您可不能不引以为鉴啊。” 陈景年看着清减如故的姐姐,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 “知道了,我没事,你姐夫没事就给我买点好吃的,爸和妈更是时不时地送东西过来,之前还给我准备些鸡蛋,说是你送到他们那的。” 陈慧玲让陈景年坐到凳子上,给他也倒了杯水。 “姐,这是几张烧饼,一会儿您也尝尝,厂子还给我发的奖励。” 陈景年边说边往外掏东西,随手拿出了一叠钱,见到钱,陈慧玲的眼睛就凝住了。 “您要是这样,就不是我姐了,干爸干妈里里外外地帮了咱们家多少,我现在有钱也没用啊,我给干妈,干妈肯定不能要,您就说在学校帮别人写材料挣的,这样干爸干妈这边也能接受。” 陈景年浑若未觉,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姐,你就拿着吧!” 囡囡终于喝完了半杯水,也听见了后面的话,于是忍不住说道。 “斧子,你也大了,还要成家的啊!” 陈慧玲眼睛一红,眼泪就流了下来。 “哎呀,钱不就是花的吗!您看看您,多大点事啊,您要是养好了身体,以后成就一番事业,我可就指着您给我零花钱了!” 陈景年把钱塞进姐姐的手里,意识集中,思想发散,这眼圈也红了。 即便知道弟弟是装的,但是陈慧玲还是慌了,想要给陈景年擦擦眼睛,又因为右手里拿着钱不方便,慌乱间左手一带把杯子碰倒了。 “啊,我去拿抹布。” 陈慧玲叫了一声,连忙从灶台上取过抹布,挡住了往下流的水。 “姐,我走了啊。” 陈景年起身就出去了,等陈慧玲拿钱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骑着车子拐出胡同了。 陈慧玲回来把桌子擦干净,把手里的钱攥了又攥。 “姐,我哥给我出的那些题,我们老师都不会,三大爷现在看见我就跑。” 囡囡啃着糖耳朵,丝毫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姐给你冲点糖水,你再吃点糖耳朵啊。” 陈慧玲把钱捋平,叠好,放进了兜里。 “姐,这糖耳朵可好吃了,你帮我吃点呗!” “那给你留着明天吃。” “姐,晚上我睡外面。” “啊,行!” 陈慧玲关好门,从柜橱里拿出红糖罐子,往水杯里少放了一点糖,冲了一杯略带甜味的水。 陈景年在路上买了四张油饼,回到四合院的时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往后院去的,或是从后院出来的。 陈景年放好车子,把仓房锁上,回屋洗了手,换了旧衣服,还揣了一副手套,锁好厢房的门来到了正房。 “五叔,咱爷俩对付一口啊。” 陈景年把油饼放到桌子上,倒了两杯热水。 “囡囡没事吧。” 李宪文依着炕桌,接过一杯水和一张油饼。 “没事,一个糖耳朵就什么都忘了。我从我干妈那出来的时候,人家还闷头吃呢,我姐正好在那边,这几天就她们在那边住了!” 陈景年喝了一口热水,咬了一口油饼。 “那就好,玲玲的胆子也小!” 把囡囡送走了,李宪文就放心了,喝着热水吃着油饼。 三两口,一张油饼下肚,陈景年把热水喝净,杯子放回盘子里,说道:“五叔,我去后院看看,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我就搭把手。” “去吧,把这个放兜里。” 李宪文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一小块红布。 “成,您慢慢吃,我再给您添点水。” 陈景年接过红布放进裤子兜里,倒完水就出来了。 wap. /89/89873/19668042.html 第七十二章 无题 后院。 易忠海正带着几个院子里的小伙子搭灵棚。 八级钳工做这点事,实在是手到擒来,几根木桩扎得稳稳当当的。 “递我根短的。” 易忠海站在凳子上含糊地说一句,陈景年上前拿起一根方子递了上去。 “一大爷。” 陈景年应了一句,站在旁边问道:“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易忠海缓了口气,从嘴里拿下最后一根钉子,开口说道:“斧子,你胳膊伤了。就把旁边的杂物清了吧,人来人往的碍事。” “成,我归拢一下,放到各家的窗户下面。” 陈景年戴上手套,开始倒腾那些木头凳子、篮子和砖头等杂物。 “老易,老易,我要写挽联,你让一大妈,打点浆子啊。” 三大爷闫埠贵从前院跑过来,试探着说道。 “成,你写吧,我让我媳妇去弄。” 易忠海把一根四号铁线交叉捆在灵棚的右上角,用钳子拧紧。 “得嘞,我去了啊,这蜡纸得去老蒋家去要……” 闫埠贵颠儿颠儿地走了,嘴里叨咕着写挽联所能用的一切,连毛笔都想好了出处。 “三大爷真是太抠门了,那有这样的啊,刚才还好意思问一大爷,要是写了挽联,那润笔能不能抵了份子钱。” 一个东跨院的小伙子啐了一口,惹得其他人也齐声讨伐起闫埠贵来。 “上回管我们家借的扫把,送回来时,那扫把愣是小了一圈,没隔几天我就看见闫埠贵拿着根竹子做成的鱼竿钓鱼去了,这阎老西真是没法说他,还老师呢。” “在学校也是那样,我听我家二丫头说,班级里有个板凳坏了,闫埠贵让学生们带钉子,一人带两个,一个班四五十人,那得多少钉子,就修一个板凳。” “所以他年年评职称,年年都评不上。这么大岁数了,在学校连个主任都混不上,当了个数学学组长就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了。” “就是,看他岁数大,当了一个三大爷,可是哪有一点当大爷的样子啊。” 一个正在给易忠海扶凳子的年轻人说完,抬头看见易忠海正看着他,连忙接着解释道:“易大爷,我可不是说您啊,您在我心目中是真正的一大爷。” “说谁也不行,不许在别人背后议论别人长短,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不强。” 易忠海跳下凳子,拍了拍手,让人把白布拿过来,挂在了棚子上。 “一大爷,我去打点水,把院子掸掸,一会就没这么多灰了。” 陈景年把撮子里的灰土倒在一个底部垫着麻布的土篮子里,。 “去吧,等一会人全了,大伙儿议议,把这几天值夜的排了。” 易忠海拿起钳子,从一个木方子上起下一根钉子。 “一大爷,我排第一天。” 陈景年刚走了几步,听见这话又站住了,回头说道:“我才来,不像大伙在单位累一天了,回来又忙乎了这么长时间。” “那成啊,斧子今晚班,还有谁想今晚值夜的?” 易忠海喊了两声,有三个年轻的应了一声。 陈景年提了两桶水,把前后院都洒了一遍。 天黑之前,一口柳木的棺材装着贾东旭,被人用板车送了回来,贾张氏以及棒梗跟在板车的后面。 棺椁进院,院子里一下子就炸了锅,贾张氏哑着嗓子嚎了起来。 等把棺椁安放在灵棚里,秦淮茹挺着肚子,披着麻布、梨花带雨地从后罩房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冲进灵棚,趴在棺椁上嚎啕大哭。 后面跟出来的一大妈等人只能站在一边,低声劝着,这个时候,除了家属,别人就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披麻戴孝的棒梗跪在一个陶土盆前,烧着黄纸。 等一大妈和二大妈这些院子里的大妈、婶子,把哭昏过去的贾张氏和秦淮茹扶走。 一大爷和刘海忠这些辈分大的,在灵棚走了一圈,在灵棚前站定的时候,有人叫棒梗给行礼的长辈们磕了一个头。 下一批就是何雨柱、许大茂、刘光天和陈景年这些和贾东旭平辈的了,躬身行礼,棒梗再磕头。 胡同儿里陆续有人赶了过来,闹闹哄哄地折腾到半夜。 等人散了,陈景年和五六个年轻的男的坐在凳子上闲聊,易忠海又送来了一大壶开水和不少的瓜子。 然后,易忠海又让何雨水去了后罩房的聋老太太屋,让贾张氏列一份老家人的名单,明天打发人去贾家的老家东营子送信。 关于贾东旭的丧事,在院子里的老人的操持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些老人的一生就是在颠沛流离中过来的,战争、饥荒、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陈景年待了半宿,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的老人就有起来的了,转到后院,把他们这些值夜的都打发走。 陈景年回到家里洗了洗,用柳叶刀刮了刮长势缓慢的胡子,转瞬间又恢复了一副小白脸模样。 做了口饭,等李宪文起来后,端着白菜汤和饽饽去了正房。 “不碍事吧。” 李宪文端着碗,看了陈景年两眼,担心地问道。 “没事,到了班上,我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陈景年故意加快了吃法的速度,像是多饿似的。 “现在看啊,不去车间是对的,你啊!蔫主意。” 李宪文给陈景年夹了点咸菜,看着他生龙活虎地吃完。 等李宪文吃完饭,陈景年收拾了碗筷,在李宪文出门后,把正房和东厢房的房门都上了锁。 ...... 轧钢厂保卫处 李满仓有些烦躁地走了两圈,回头说道:“囡囡怎么样,没吓到吧,昨晚要不你婶子说起这个,我都忘了,要不我接家去待几天吧。” “我都听说了,您昨天跟着常书记忙前忙后的,昨晚我把囡囡送我干妈那去了,挺好的。” 陈景年看着李满仓的胡子又没刮,一脸青须须的,笑着说道。 “你还是靠谱的,我昨天半夜才回家,今天还得和常书记、李厂长去你们院看看,哎!这贾东旭多休息休息多好!” 李满仓抹拭着胡子茬,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道:“给六叔倒点热水,今天还不一定要跑几个地方呢!” 陈景年去接了少半盆水,又往盆里倒了些热水。 李满仓把小盒子里的剃须刀组装起来,打了点肥皂泡涂在脸上,呲牙咧嘴地刮起了胡子。 等李满仓把胡子刮完,陈景年把水换了,回到放映组。 wap. /89/89873/19668043.html 第七十三章 傻兄傻妹 厂子出了工亡事故,这个月的安全生产奖取消了,补助一下子就缺了一角。 在经过了昨天的震惊之后,人们开始意识到这场事故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变化。 一时间,贾东旭的名字再一次被挂到了嘴边上。 为之惋惜的声音之外也有了其他杂音,多是些埋怨贾东旭不该强挺着上班的话,也有对那个和贾东旭拌嘴的人进行声讨的。 总之一个人的逝去,给偌大的厂子只刷上了短短一天的灰白色,昨天的沉重在人们睁开眼睛之后,拿起柴米油盐之时就已经被卸去了。 陈景年拿着刻刀在桌子的侧面雕了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像是刚睡醒,又像昏昏欲睡。 下班前,陈景年早走了一会,拿着户口本、粮食供应证和副食本等证明去粮站、菜站、供销社等地方换了这个月的粮票、菜票等票据。 回到家里,陈景年把食堂的饭菜热了一下,又扒拉点花生米,端到李宪文的屋里。 李宪文没吱声,两人坐在炕上,陈景年倒了两杯酒,闷闷地和李宪文喝了下去。 等李宪文睡下,陈景年来到后院。 院子里站着几个不认识的人,裹着土黄和绿色的夹袄,稀奇地看着眼前这位面色红润的男孩子。 “是东旭老家的亲戚,过来帮忙的。” 易忠海从后罩房过来,感觉陈景年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走过来说道。 “一大爷,我过来看看。” 陈景年站在上风口,别过脸,没直接对着易忠海吐气说话。 此时院子里的人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他已经能闻到那股已经开始变质的味道。 这也是他昨儿晚要求值夜的主要原因。 “要是没事的话,就去后面帮下你柱子哥,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光这口吃的就是个挠头的事。” 易忠海拍了拍陈景年的肩膀,从兜里摸出两张纸币,塞进了陈景年的手里,转身往前院走去。 陈景年把钱揣进兜里,越过看自己像是在看动物似的的人群,来到了后院。 ...... 从贾东旭出事的那天起,许大茂和娄晓娥就搬到了许大茂家,他们俩的那间房子锁着门。 何雨柱在后罩房和许大茂家中间的空地上,搭了一个炉灶,正在炒菜。 何雨水也在,和两个穿黑色夹袄的妇女正在摘菜。 “柱子哥,我是过来打下手的。” 陈景年朝何雨水呲下牙,何雨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两人的互动引得那两个穿夹袄的妇女一阵嘀咕。 “斧子,你来得正好,你的手能行不!要是能行,就帮我把白菜切了吧,还有土豆,都切成条,我一会儿炖。” “找中医针灸了几天了,多少能顶点用,就是不能吃劲儿!” 陈景年边说边用左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捋顺白菜。 手起刀落,一堆白菜转瞬就变成了长短一致,宽窄适中的白菜条。 陈景年把白菜条搂进旁边的一个脸盆里,又把土豆切成了和白菜条大小相仿的条状。 “嚯!行啊,斧子,左手都这么灵巧!比雨水还麻利呢!关键还听调遣,不像某些人就知道磨洋工,这么懒,我看你怎么嫁的出去。” 何雨柱单手推动着大铁锅,另一只手舞动着手勺,大捧的土豆丝在锅里漾起一道白浪,又一根不少地落在了锅里。 何雨水不高兴了,掐着把野芹菜,努着嘴转过身去。 “柱子哥,您这手劲不小啊!” 陈景年把案板收拾利落,又把摘好的野芹菜放到了大盆里。 “颠勺就是股巧劲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雨柱拿手勺敲了敲锅帮,磕打掉手勺里的土豆丝,叫道:“起锅喽!” 陈景年无语地摇了摇头,从一旁提起水桶,去水站打水。 其实也不怪大家管何雨柱叫傻柱,这人做事的确少根筋。 明知道贾张氏和秦淮茹都在后罩房里呢,你这边帮忙做菜,累死累活的忙乎。 菜做好了,你就不能小点声、或者不叫那么大声啊,真当这是厂子食堂开饭呢! 可以说,这一嗓子让那个刁蛮成性的贾张氏听见了,那何雨柱今晚上就算白忙乎,一点好都落不下。 等陈景年提了一桶水回来,拦住了要过来洗菜的何雨水。 十一月初,已是深秋,这个天用凉水洗菜,可不是好受的事。 “干嘛啊,想抢我的聚宝盆啊!” 何雨水见陈景年挡在前面,伸手护住了菜盆,大叫道。 “何雨水,你是不是傻啊,刚打来的水,你要是非得洗……” 陈景年说完,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呦,你倒是挺注意的嘛,要不大家都说你像女孩呢!” 何雨水拱起了鹅蛋脸,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挨着陈景年蹲下,笑着说道:“你说当初要是三大爷和贾东旭不那么多事,咱们院是不是也把水笼头接院里来了,那得多省事。 装个水管,每家按人头平摊才一毛钱,阎埠贵穷算计,说他家阎解成在外读书不能算人头,而死抠的贾东旭说小当和棒梗太小应该按一个人头算,结果到现在全院子的人都得去一百多米外的水站打水。” “你就不能小点声,秦姐和她婆婆还在那屋里呢。” 陈景年也真是无语了,这兄妹俩真是亲的,同样的一根筋。 “噢!我给忘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一下。” 何雨水捂了下嘴,说完又打了陈景年的胳膊一下。 “前面那么大的灵棚,后面哭哭啼啼就没停过,这还用我提醒你。” 陈景年抖了抖野芹菜,又按回了盆里,心里腹诽道:“这何雨水应该叫傻妞!” “哎,我听人说,今天你们厂的厂长和书记都来了,坐的吉普车,那叫一个神气。而且说话也中听,一套一套的,什么文件,什么政策,什么厂子党组的研究。” 何雨水把陈景年洗好的菜接过来,放到一边,又递过去一把,接着说道:“据说,你们厂长说得张姨愣是没言语,光顾跟着点头了,然后还有个满嘴大碴子味的男的,那嗓门大得差点把秦姐吓着。 他给秦姐和张姨举了两个工亡的例子,以及厂子里给的补偿,然后李厂长还说可以让贾家出个人顶班,张姨和秦姐都同意了。 最后那个厂长还问有什么困难没有,张姨这才哭出声,说她们家两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在肚子里。一家五口人,要是等秦姐生完孩子再坐完月子,这段时间一点进项都没有,那不得饿死。而且秦姐就是进厂了,开始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养活一大家子的。” 陈景年想起厂子给囡囡发的抚养金的事情,撇了一下嘴。 随手抖了两下菜,结果芹菜上的水淋了何雨水一脸。 何雨水怒目而视,看着陈景年一脸歉意地样子,又说不出什么来。 wap. /89/89873/19668044.html 第七十四章 五十步笑百步 “你累不累啊!不歇口气啊,我听得都憋得慌!像一脑袋扎水桶里了,你可倒好,愣是口不干、气不喘,有这能耐你练游泳去啊!” 陈景年把野芹菜洗完递给脸色复杂的何雨水,接着说道:“干嘛儿呢!动心了,成,这还有一桶水呢!先练憋气。” 何雨水的脸红了,拿起捆野芹菜,甩了陈景年一脸水。 “合着你家这么喝水啊。” “哎哎,斧子,你柱子哥还在呢啊!别一杆子把我们一家人都给打下水啊,哥哥我可没得罪你啊。” 何雨柱扒拉着锅里的白菜,手勺敲着锅帮,没心没肺地笑道。 何雨水站起来抖了抖手上的水,跑回了自己屋。 “柱子哥,我发现雨水一个优点。” 陈景年边说边把盆里的水倒掉,又把盆底的沙子冲干净,几个盆摞在一起,放到一边。 “还优点?我这妹妹多喘一口气都嫌累!现在把自个儿收拾得能见人,我就感谢满天神佛了!看见没,哥哥我这衣服想指着她给过一水,那难比登天。” 何雨柱拿着手勺在身前比划了一圈,又在衣服上甩了几个点子。 “说我什么呢,别当我听不见啊!” 何雨水抿着嘴角的水珠,走了回来。 “哎呦喂,这耳朵没歇着啊,真难得!” 何雨柱把锅勺敲得乱响,陈景年往退了退,实在不想弄一身菜汤。 等何雨水上前捶了何雨柱两下,陈景年帮着她把菜盆端到了灶台边上。 接着两人又去抬水桶,何雨水接上了刚才的话茬:“后来啊,那个李厂长问张姨有什么手艺,张姨说她会锁扣眼、扦裤脚和纳鞋底,于是,李厂长就说争取帮着张姨他们家要点工业卷,让张姨拿厂子的补偿款买一架缝纫机,这样就能从合作社多接点零活,好贴补家用。” “那个大嗓门又说什么了?” 陈景年并不关心李厂长的事,就想知道李满仓这黑脸唱的什么词。 “不知道,没说啥吧!” 何雨水总算是说完了,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悠悠地说道:“缝纫机啊,多好。” “你也可以的!” 陈景年觉得这姑娘是真没救了,这有什么好的,拿命换的。 “真的!” 何雨水跟着陈景年站起来,一脸地不敢置信。 “我是说等你结婚,让婆家给你买一架,这不就有了吗!” 陈景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损,及时做了补救。 “拉倒吧,玲玲姐那么好的条件,都没得一架。” 何雨水的脑瓜还是慢了点,也可能是单纯,没想那么多。 “日子会好起来的,你又不是没挨过饿。” 陈景年示意了一下,何雨水不情愿地抬起了那边的水桶把。 “我没挨过啊。” 何雨水的鹅蛋脸刚绷起来又落下了,抹不丢地连声说道:“啊!挨过,挨过。” “得了吧,你摔了那次坐在板车上,差点没把我腰压断了,生产大队的猪都没你上称。” 陈景年觉得要是和这姑娘多聊两句,何雨柱的家底都能被他扒出来。 “你!我还没和我哥告状呢,你上回就骂我,说我比猪还笨。” “你也没让柱子哥拉你和囡囡呢。” “对啊!。” 何雨水刚露出向往的神色就反应过来了,又瞪起了眼睛,道:“不对,你别想打镲啊” 陈景年没再逗她,而是说了两句好话,这才让何雨水转怒为喜,颠儿颠儿地回屋了。 等贾家的那帮亲戚吃完饭,有两个女的把碗冲了冲就算洗了,然后一群人聚在灵棚前开始唠嗑。 这时刘海忠和阎埠贵过来转了一圈,没说两句话就又都回去了。 陈景年跟何雨柱说了一声,也回到了前院。 晚上,躺在炕上,他觉得心里好像经过何雨柱兄妹这么一闹,倒是平静了不少。 转而一想,又自嘲起来。 他想起白天的时候,看见厂里的工人那么快地恢复了常态,还觉得这些人有点冷血,但是现在看看自己,也就比旁人多了半天的热度而已。 陈景年摆弄着柳叶刀,无声地叹了口气。 因为中午在单位的时候,睡了一会,这会心绪翻涌,实在是睡不着。 于是,陈景年坐起来,点着煤油灯,拿出块楠木,在上面雕了一只眼睛,一只非常冷的眼睛。 接着他拿出秦琼的雕像,雕了起来。 ...... 第二天,陈景年下了班,吃完饭后,骑着车子去看囡囡。 赵建军夜班,葛玉芹和赵长顺有事出去了,家里就陈慧玲和囡囡两人。 这小家伙昨天又出了把风头,冉秋叶重施故计,奖励了囡囡五块奶糖,结果囡囡被接回家后,奶糖就被陈慧玲给收了起来,规定每天只能吃半块。 这让囡囡一下子就体会到什么叫自由,什么叫随心所欲了。 加之她对陈景年那一套在姐姐这是完全不管用,于是,囡囡开始想念陈景年了。 “哥,我想回家,我想干爸了,我不怕,我都能捡碗、照顾干爸了,学习还好,今儿我又得了五块奶糖,姐就让我吃半块。我要回家!” 囡囡见到陈景年后就不撒手了,抱着陈景年的腰开始了花式撒娇。 “囡囡换牙本来就晚,这门牙才长出来一点,不能让她吃太多奶糖。牙蛀了,就没的换了。” 陈慧玲抓过囡囡拢在身后,给陈景年使了个眼色。 “囡囡再陪姐几天啊,院子里来了不少人,刚才我在院子听见小当说身上出跳蚤了,被咬了一身包,正在抹草药汁呢,好家伙,那个味儿,快赶上田里的稻草人了。” 陈景年一脸正经地恐吓着妹妹,可是手脚却是在模仿稻草人做着僵硬的动作。 他心里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们姐弟三人,基本是个互相克制的闭环。 囡囡被陈慧玲克制,陈慧玲又被陈景年克制,而陈景年对囡囡就没一点抵抗力,这小家伙在他身边是想干嘛就干嘛。 “咯、咯、咯!” 囡囡捂着小嘴乐了起来,再也不提回家的事了。 “你就惯着吧,事情不讲清楚了,等她大了,你还能这么哄着啊。” 陈慧玲给囡囡切了半块奶糖,小丫头立刻就乖了,坐在方桌旁边开始练字。 “囡囡大了就懂事了,她打小就吃苦,现在知道上进,得了奖励就该让她自个儿处理,而且囡囡安排的也挺好的,还知道和别人分享。” 陈景年端着水杯,朝着姐姐笑着说道。 wap. /89/89873/19668045.html 第七十五章 耿耿于怀两件事 “我今天和冉老师谈了谈,我觉得应该让囡囡跳级,现在六年级的课程对囡囡来说都没什么难度,这小家伙上课就跟老师对着干,挑老师的毛病,弄得老师们对她是又烦又爱的,都快成万人烦了。” 陈慧玲说完起身到囡囡身边看了一眼,回来后接着说道:“其实她在学校就把作业写完了,回家就是在那磨洋工呢,得让她多练练字……” 陈景年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感觉经过姐姐这么一敲打,囡囡肯定能老实一段时间。 “你乐什么呢。” 陈慧玲说着说着也笑了,转变了话题,问起了陈景年在厂子的事。 陈景年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又问起了陈慧玲在学校的情况。 这时,囡囡要去厕所,穿上鞋子出去了。 陈慧玲看着妹妹跑出去,转头对陈景年说道:“都挺好的,导员想让我考虑一下留校,我打算先看看,现在有几所大学正在合并、招人,我想看看他们的情况。” “姐,我不同意您留校,我觉得您还是进机关、企业或者事业单位都行。” 陈景年沉思了片刻,非常严肃地说道。 “我学的是师范啊,当老师才对吧!” 陈慧玲有些诧异,但是态度也严肃起来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弟弟这么认真过,陈景年在她的印象中总是笑呵呵的。 “姐,这件事您必须听我的,我想您应该多看看报纸,我不仅不想让您留校,我还想把囡囡过继给五叔。” 陈景年眼睛盯着姐姐,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心里一直惦念的事情。 他本来是想在报纸上找两篇关于下乡的报道作为借口,和姐姐谈谈关于她未来就业以及囡囡过继的事。 但是今天正好说到这个话题了,而且现在正好只有他们姐弟两人,陈景年索性就把他一直在心里盘算的事情都说完,虽然对姐姐的冲击比较大,但是这两件事还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什么!!!” 陈慧玲听到此处,大惊失色地叫道。 “姐,囡囡过继给五叔,其实就是把姓改了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会变。我重申一遍,您最近多看看报,这事您也可以和干爸、干妈商量一下!” 陈景年扬眉瞠目地使了一个眼色,就闭上了嘴。 其实最近的报纸上并没有什么新闻,但是这个时候的人们都很敏感,而且很多事就怕胡乱地猜想,人有时候干别的事情不行,但是吓唬自己却很厉害。 陈慧玲一双清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攥在一起,使劲儿地搓动着。 即使囡囡从外面跑回来,陈慧玲也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姐,跳级的事,我们还是问问囡囡吧,别看人家小,这想法可不少,也许人家有自己的看法呢!” 陈景年知道这两件事情都不是轻易能接受的,所以他岔开了话题,把头转向了囡囡。 陈慧玲愣了愣,咽了一口口水,神不守舍地也看向了妹妹。 果然,囡囡不想跳级,理由给出了一大堆。什么舍不得小朋友啊!什么喜欢班主任啊!什么讨厌大孩子啊!听得陈慧玲直皱眉头。 陈景年抿着嘴,忍着笑。 他知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像现在这么学习,囡囡是最轻松、愉快的。 此时陈慧玲再也没有心思关心囡囡跳级的问题了,应付了妹妹几句后,又陷入了沉思。 等赵建军回来,几个人热闹了一会,陈景年才骑车回家。 晚上,陈景年给何雨柱打下手,弄了两大锅菜,把这些跟着帮忙的邻居,以及贾东旭老家来的那几个亲戚吃得不亦乐乎。 虽然都是些白菜、萝卜和土豆之类的青菜,但是经过何雨柱的手,那味儿就是不一样。 陈景年这两天都在暗中观察何雨柱做菜的步骤,以及各种调料的搭配。 通过这两天的配合,何雨柱对陈景年也有了新的认识。 何雨柱通过切菜的手法就知道陈景年没正式学过厨的。 但是陈景年切出来的青菜的形状,条是条、块是块,大小粗细像是用模子倒出来似的。 而且切菜时随心所以的潇洒劲,都让他不得不高看一眼。 “斧子,之前还真是没瞧出来,你这菜切得比我都强。” 最后一道白菜炖土豆做完,何雨柱又盛出来两碗。 “柱子哥,别捧我啊,好家伙儿这哪是切菜啊!这是切菜站呢!” 陈景年笑着端起一碗饭和一碗菜,说道:“我给我五叔送去,您先吃吧!” 等陈景年送完菜再回来的时候,何雨柱正站在那抻着懒腰,灶台上的锅碗瓢盆都没收拾。 “快来,一个人吃饭忒没劲了。” 何雨柱把一双筷子塞过来,陈景年接过筷子也没客气,端起饭一顿猛扒。 他从姐姐那边回来,连口水还没喝,就咣、咣、咣地切了好几大盆菜,现在真是有点饿了。 吃完饭又接了点热水漱了漱口,把漱口水吐到院子旁边的枣树下,对着正在嗦啦手指头的何雨柱问道:“柱子哥,咱们食堂的调料在哪买的啊。” “家里缺什么了,明儿我给你拿点。” 何雨柱抹拭下嘴角,耿直地说道。 “没有,没有。” 陈景年摆了摆手,讪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柱子哥,我这段时间在一位中医那做针灸,给我看病的大夫说了,除了针灸还得补充营养,这样才可能更好地恢复。 可是您也知道,现在买什么都要票,我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把主意打到猪蹄子上,寻思着烀点猪蹄子补补。 但是那玩意味太大了,家里的那点调料根本盖不住那味!所以我就想看您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买调料的时候,给带一点,这样也能吃得下去。” “我当多大个事呢,过几天,我去买佐料的时候给你带点,你才能吃多少,我这指头缝里落落点就够你用的了。” 何雨柱说完打了个嗝,浑不在意地应道。 “柱子哥,咱可先说好了,您要是给,那我就不要了。” 陈景年放下碗,站起来,和声细语地说道。 “斧子,你跟你柱子哥还客气什么啊。” 何雨柱也站了起来,摘下围裙,笑道:“不说咱们在一个院里住这么多年,单说之前你带着雨水去看伤的事,哥哥我还没谢过你呢。” “柱子哥,这一码归一码啊,我要是在道上摔了,您能不管啊。” 陈景年把桶里剩下的水倒进锅里,抬头又对何雨柱说道。 何雨柱把手勺扔进锅里,听到陈景年这么说,扯着嗓子叫到:“那肯定不能啊!” “就是啊,再说我求您办事,不能让您担责任啊。” “那成,你啊!就是细致,想得周到。” 何雨柱听陈景年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拦住要洗碗的陈景年,道:“都放这,一会儿让那几个老娘们收拾,那有老爷们干这个的。” “柱子哥,这剩下的菜放哪?” 陈景年只想把自己的碗洗了,都养成习惯了。 “放到菜窖里吧,都是咱们厂工会的人和食堂主任带人送来的,算是厂子的一点心意。” 何雨柱把剩下的几颗白菜摞到了一起,随手拿袖头蹭了下额头的汗。 他这袖头都快成皮的,油光锃亮,和夹袄的领子一样。 “这萝卜烂心子了,一会我给小当雕个娃娃玩。” 陈景年听着屋里细细的哭声,拿着半根扔掉的萝卜放到了一旁的砖头上。 何雨柱抱起白菜,往后院的东北角走去,边走边说:“我知道你有这手能耐,听食堂的刘岚说有好几个女工都想跟你商量要根簪子,你都没应。” “我那是给我姐雕的,再说这木料、手工看着不起眼,好像找块木头抽个空就雕了,但都是有讲究的,我和这些大姐怎么掰扯这里面的事。” 陈景年提起装萝卜的麻袋,跟着何雨柱往菜窖走。 他不想给厂里的女工雕簪子,一是厂里的女工没什么油水可捞,而且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二是簪子这东西属于饰品,多少还带着点寓意,通过他的手给出去,容易变味。 wap. /89/89873/19668046.html 第七十六章 发送 “也是,货卖识人家,不识货的拿好东西也就当个玩意,根本瞧不出好坏,不像我们厨子,菜进嘴了,就知道哪个好吃,哪个难吃了。” 何雨柱认同地点了点头,上前用脚挑开菜窖的木门。 陈景年跟何雨柱把菜放进菜窖,拿着刻刀,把萝卜的烂心子扣掉,剩下的部分实在不适合雕娃娃,于是就雕了一艘乌篷船。 “真不错,斧子,你这手是真巧。” 何雨柱一直在旁边看着,由衷地赞叹道。 “小玩意,糊弄糊弄孩子吧。” 陈景年雕完乌篷船上的艄公,递给了何雨柱。 “给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孩子。” 何雨柱接过萝卜船,诧异地说道:“还甭说,真像那么回事。” “柱子哥,我和秦姐家没什么来往,您和她们家都在后院,比较熟,您拿给小当玩吧。” 陈景年整理了一下衣服,收好刻刀,回到了前院。 隔天一大清早,陈景年早早地就起来了。 秦淮茹家的那些亲戚已经收拾妥当,棒梗摔盆,发送贾东旭。 陈景年和院子里的这些邻居跟着送了送。 一大妈和二大妈等几个大妈扶着披麻戴孝、挺着肚子的秦淮茹跟着马车又多走了一段才回来。 棒梗抱着贾东旭的遗像坐在马车上,贾张氏像是被火烤过似的,萎靡地靠在棒梗身上,和那几个农村来的亲戚坐上雇来的两辆大马车,一路撒着纸钱,拉着贾东旭回了昌平老家。 ...... 白天上班的时候,贾东旭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人们的口中,新的传言和小道消息成了大家嘴里的谈资。 晚上回到家,陈景年把最后一点花生用盐扒拉了,陪着李宪文喝了点酒。 “周末,你抽空把囡囡带修车铺去,我想看看她,这几天不听她叫我干爸,总觉得空落落的。” 李宪文犹豫了一下,左边的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囡囡那天还说想您了呢,吵着要回来,拉着我不撒手,差点没挂我腰上。” 陈景年说的很轻松,但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觉得要是放在三年前,李宪文是怎么都不会说这话的。 虽然只相差三年,但是李宪文的身体正在急速地衰老,心态和性情也在发生着变化。 “比你强多了。” 李宪文闻言笑了起来,虽然陈景年那天回来就和他说了,但是再听一次还是能乐上半天。 “您就打一个拉一个吧。” 陈景年假装不高兴地推门回去了,惹得李宪文笑得更大声了。 屋子里就陈景年自己,院子里也静了下来,只有地缝里的蛐蛐不知趣地叫着。 陈景年拿出兔子皮裁完剩下的边角料,开始给秦琼的雕像抛光,边边角角地摩挲,比雕的时候还累,但是却非常的见效果。 “明天争取抛完光,然后开始雕貔貅。” 陈景年扣得手指甲都酸了,脑子里又开始琢磨给囡囡做手闷子的事。 他总觉得这野生的兔子毛有点不干净,给五叔李宪文坐着还行,要是给囡囡戴在手上的话,是不是还得消消毒、杀杀菌啊。 “喷点酒精吧,又不能蒸。” 陈景年忽然想起家里的还有点之前剩下的酒精,翻找出来,掸到了兔子皮上。 ...... 隔天早上,陈景年在东直门外遇到了许大茂。 贾东旭那天,他和娄晓娥随了五块钱,让当时也在旁边的三大爷看得直哆嗦。 别看在这段时间许大茂一影没漏,一手没伸,但是这份子钱一掏,三大妈嗷唠一嗓子,那真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这几天陈景年在帮忙的时候,还总听人叨咕许大茂两口子随了多少多少礼呢。 “许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陈景年的自行车收拾得非常顺滑,反观许大茂的自行车就不是一般的执拗了,他追上许大茂后,不得不慢了下来。 “斧子啊!” 许大茂撅着屁股使劲地往前蹬,苦着脸说道:“哎,甭提了!上回下乡去放电影,坐大车的时候一颠儿,也不知道那放映机的哪个零件给颠儿松了,摆弄了好几天,放电影的时候还是有点卡片子。 我想着今天早点去厂子,拿着放映机去发行站找熟人给瞧瞧,顺便再看看有什么新片子,去晚了,黄花菜都没了。” “许哥,您这车该拾掇拾掇了,从后面过来,我发现后车圈儿都走八字了。” 陈景年见许大茂骑的费劲,就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助了他一臂之力。 “哎呦、哎呦,这风驰电掣啊,我这、我这脚跟不上趟了嘿!” 许大茂的鲶鱼嘴一翘,嘴唇上像黑人那种贴头皮的卷发一样的小胡子看着那叫一个别扭,尤其激动的时候还抖上两下,简直不要太恶心人。 “斧子,慢点慢点,有坑有坑!” “许哥,您一会儿出去的时候骑我的车吧。” 陈景年脚下放缓,速度慢下来后,说道:“您这车容易耽误事。” “成啊,斧子,讲究,许哥先谢谢了啊!对了,贾东旭发送没啊,我和你嫂子还等着他发送完,回家去住呢!” 许大茂美滋滋地被带到了厂门前,下车再上车的时候又是一脸便秘样了。 “昨天发送走的!” 陈景年把车停好,等许大茂骑过来后,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斧子,有你六叔的包裹!” 门卫的王天佐朝着陈景年,喊道。 陈景年摆了摆手,朝着门卫走了过来。 进了屋,发现只有王天佐在,陈景年开口问道:“王叔,其他人呢,这怎么就剩您一个人了。” “才接到个紧急通知,加急往河北发批货,军子带着马金柱和德发他们去那边帮忙去了。” 王天佐拿着一个勺子在翻弄饭盒里的白菜,这白菜煮的都过火了,变成了暗黄色。 饭盒盖也放在炉子上,上面热着两个大饼子。 “王叔,早饭还没吃呢!” 陈景年走到杂物室后面的架子前,开口问道。 “哎,甭提了,老家病了,我和你婶子夜里换班照看,早上没让她起来做饭,我给孩子做了点东西对付了一口,觉得时间来不及了,就带了一口嚼的。” “老人一到换季的时候就爱闹个灾的,也是够您和婶子一受的。” 陈景年从架子上找到了一个散发着花椒味的袋子,浓郁味道熏得他直想打喷嚏。 “可不是,岁数大了,底子还差,就怕过冬天,天一冷就爱犯病。” 王天佐拿着抹布把饭盒从炉子上端到了桌子上,哀叹道。 “得嘞,您赶紧吃吧,我先回去了啊!” 陈景年提着袋子,和王天佐知会了一声后,走出了门卫室。 “嗯嗯!” 王天佐刚喝了一口菜汤,口齿间漾出一股过火的荤气味,只好闭着嘴应了两声。 wap. /89/89873/19668047.html 第七十七章 大喘气的医生都欠揍 在北方,十一月份虽然属于深秋,但是已经和冬天没什么区别。 人们早就地换上了冬装,把自己瘦弱的身体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今天是囡囡做最后一次针灸治疗。 陈景年特意请了会假,早早地回到了家,取出装李宪文的军官证和印章的袋子, 赶到交道口街道办事处,推门进去后,这个姨啊、那个姐地叫了一路。 “斧子,怎么这么晚给你五叔取补助呢!” 民政窗口的女办事员,站起来笑道。 “院子里出事了,跟着忙乎得忘了时间。” 陈景年故意瞪大了眼睛,张口胡诌道:“孔姐,您这夹袄一穿真是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啊,您这是整个把秋天最美的景色都留住了。” “斧子,你这嘴可甜,我今天早上就说孔姐这新夹袄好看。” 旁边是婚姻登记处的窗口,里面的一位年轻姑娘,探出半个身子笑道。 “那是,吴姐,您这双慧眼也看出来了吧。” “哈哈,斧子,要是一个月发两回补助多好。” 民政窗口的孔姐捂着嘴开心地笑道。 “孔姐,您这话我记心里了啊,等您当了领导,我一个月就来领两回。” 陈景年拍了拍左面的胸脯,然后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吴姐,您帮我做个见证啊。” “那我过年得买个猪蹄子,再来个鸡冠子。” “周六买,周日吃,我觉得这事下周就能成。” “斧子,你这个月就能来取两回,月末的时候你再来,不就是一个月取了两回吗!” “啊!哈哈,还真是啊!孔姐,那一个月三回吧!” “斧子,干脆你调我们街道办来得了,天天来!” ......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优抚办的人给陈景年办好了手续。 陈景年拿着一个信封从街道办事处走了出来,信封里装着算上冬季的煤火补贴等福利共计一百二十三块五毛钱。 “如果不接济我们家,五叔就是天天躺着,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陈景年把信封揣进里怀,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其实在四合院里,挣得最多的不是八级钳工易忠海,而是李宪文。 可以说没有李宪文的帮衬,陈景年他们家早就垮了。 只靠陈京生和李玉兰的那点工资根本熬不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同时还供着陈慧玲姐弟三人上学、长大。 陈景年揣着钱赶到了囡囡的学校,刚到校门口就看见了陈慧玲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姐,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接囡囡啊!” 陈景年骑到陈慧玲跟前,笑着说道。 “今天不是囡囡最后一针吗!我想跟着去看看,就和老师请了假。最近囡囡的身体的确见好,我想问问大夫用不用再扎几针,巩固一下。” 陈慧玲看见弟弟立刻露出了笑脸,上前捂住了弟弟被吹得发红的耳朵,道:“你怎么不带个围脖呢!” “没事,我这几天每天都锻炼身体,馒头吃得饱饱的,不消耗消耗就浪费了。” 陈景年咧嘴一笑,脸上终是扯出点肉褶来了。 “净胡说!” 陈慧玲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耳朵,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爸妈合计后也同意你的说法,囡囡的事我会和她说,我最近认真看了看报纸,越想越害怕,斧子,你说姐姐不当老师了,那能干点什么呢?” “姐,您是学数学的,我听我们轧钢厂财会室的孙姐说,今年发布了会计人员职务条例和一系列会计科目的说明,这说明会计这块会越来越正规,越来越专业。 您可以把这些文件找出来看看。而且咱妈就是会计,您从小就跟着咱妈翻弄她的那些账本,什么收付记账法和借贷记账法,您不比专业的会计差。 您没事的多看看这方面的书,考个会计证,等您大学一毕业,凭着大学毕业证和这些知识,哪个单位不得抢着用您,所以,不比当老师差。” 陈景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情绪兴奋,愈发地能说。 “弟,我听你的!” 陈慧玲也跟着松了口气,好像一条大路已经铺在了脚下似的。 “我要是个不争气的,您妥妥地就是个扶弟魔!” 陈景年看着姐姐的样子,心里暗笑道。 两人又小声地谈了一会,只见看门的大爷拿着锤子走出来,来到门房旁边的一颗柳树下,敲打着一截挂在树上的铁轨,一阵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 学校放学了。 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子从校园里跑出来,转瞬就扎进了胡同里。几个男孩子拖着书包,拽着打着补丁的上衣,边跑边喊,手里拿着在学校用废纸叠的刀枪剑戟,开始了生死搏杀。 “姐、哥,你们都来了!” 囡囡蹦蹦跶跶地出了校门,一眼就看见了哥哥和姐姐,欢呼道。 “那是,您是谁啊,陈家小公主啊!” 陈景年把囡囡抱到车子的大杠上,接着说道:“就是有点豁牙子!” “哼,烦人吧啦的!” 囡囡本来听得是眉开眼笑的,结果一个转折,脸上的笑就凝固了。 “走吧,别逗囡囡了,一点当哥的样都没有。” 陈慧玲扶着弟弟的腰,坐在车子的后座上。 姐弟三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了珠市口。 黄医生还是第一次见陈慧玲,他看着眼前的姐弟三人,愣了愣神,左右看了看陈景年,又看了看陈慧玲,然后才招呼三人进院。 陈慧玲是第一次看囡囡做针灸治疗,当银针刺入妹妹的皮肤的时候,陈慧玲下意识地抓住了陈景年的手。 “没事的,姐!” 陈景年拍了拍姐姐的手,感到姐姐的手心里都是汗。 陈慧玲点了点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最后干脆藏到了陈景年的身后。 待囡囡治疗结束,她才坐直了身体。上前把妹妹抱下来,然后蹲下身体,帮囡囡整理着衣服。 “姐,我坚强不!” 囡囡环住姐姐的脖子,对着给她整理衣服的陈慧玲,大声说道。 “囡囡真厉害,姐姐吓得都不敢看了。” 陈慧玲摸了摸妹妹的头,她的手还有点潮乎乎的。 陈慧玲站起身,对着黄医生鞠了一躬,说道:“谢谢黄医生,多亏了您,我妹妹的身体才能越来越好了。” “哈哈,这那说的!应该的,我就是干这个的嘛。” 黄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走到墙角的脸盆架旁边,洗了洗手。 “您觉得我妹妹还用再治疗一段时间吗?” 陈慧玲搂着妹妹,追问道。 “这个嘛!” 黄医生拄着下巴喘了口气,眼睛在姐弟三人的身上巡视了一圈。 wap. /89/89873/196680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