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当领主》 第七十四章 赵氏君子 “木罗天……” 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辛又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出现了。 是来洗劫粮食的嘛? 但是根据武尨和凡乜的情报,伊洛之戎过冬的粮食,应该已经凑够了。 而且上一次柴鄙的事件后,各个邑城都加强了防备。 抢劫粮食也不会有那么容易了。 而且秋邑在青河之阴,戎人的老巢再青河之阳。 一般而言,伊洛之戎很少跨过青水劫掠。 而且根据甘仁的情报,木罗天这一次出动,带的人不足百人。 “或许他们,不是为了粮食而来?”辛又问道。 “可是不为粮食,又能为什么呢?”荣江道。 辛又看这荣江,说道:“荣人,有一件事……恐怕我得直说了,你说木罗天会不会是奔着今日那位贵人而来的。” “你说什么!?”荣江大惊。 要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他务必保证那位贵人的安全。 因为他知道,这位贵人这一次出行,似乎只带了几名近侍。 万一出什么意外,那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件了! “辛邑大夫,你是否知道些什么?”荣江谨慎地问道。 “我说的,秋邑大夫应该知道。”辛又道:“赵氏君子如果遇到什么危险……” “我明白!”荣江一脸的沉重。 赵鞅到这里的事情,本来只有他们秋邑知道。 赵鞅是从王城过来的,及其低调。 即便如此,还是走漏了一些风声,一些有心之人已经知道了他的行程。 比如凡氏。 甘鹿大夫似乎看透了一切:“凡氏的消息,果然很灵通啊。” “哎,没办法,他那么大的身份,一举一动,很难瞒住有心之人,何况王城那等复杂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辛又说道。 “如果木罗天的目标真的是赵鞅,我们可得警惕了。”荣江一脸沉重。 辛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只是巧合。况且赵氏君子出行,岂能不考虑到这些?” “即便如此,这木罗天的出现,我还是得告诉赵氏家主。”荣江道。 辛又和甘仁点头。 “赵氏家主,何时过来。”辛又问道。 “应该在巳时左右过来。”荣江道:“我这就派人去接应一下他!” 就在这时,荣辙从下面走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着急,荣辙也没有行什么礼,直接开口道:“父!出大事了!” 荣江转过头,十分恼怒自己儿子的无礼。 “何事惊慌!”荣江问道。 “大事不好了!”荣辙也顾不得辛又在这里,直接开口道:“那木罗天,可能是冲着赵氏家主来的!” “木罗天?你如何得知木罗天的事情?”甘鹿大夫问道。 “是浦人凡乜告诉我的。”荣辙说道。 …… …… 片刻之后,凡乜被带到了甘仁和荣江等人的面前。 “浦人,你既然知道木罗天可能会袭击赵氏家主,为何不早说?”甘仁有点生气。 这凡乜,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你们……无人问我啊。”凡乜小眼睛眯了起来,一脸不解:“而且不是让我们在下面先等着吧。” “哎……罢了。”甘仁说道。 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护赵鞅的安全。 “这样吧,你们先进行田猎的仪式,我驱人去接应一下赵氏家主。”甘仁说道:“我们还是要将此事赶紧告知上军佐大人。” 众人点头,这确实是当务之急。 “浦人,你暂且哪里都不要去,你们浦邑的人都呆在这里,不要去参加田猎乐。虽然我并不想这么说,但是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将这消息告诉了谁,这些事情必须给上军佐大人说清楚。”甘仁神色严肃。 凡氏善于打探消息,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 那么上军佐行程的泄露,理论上也可能是凡氏泄露出去的。 凡乜一肚子苦水,自己的大嘴巴终于引来了祸端。 万一上军佐认为是自己泄露了行踪,怪罪了凡氏,这可就不得了了。 “消息肯定不是从凡氏那里传出来的。”辛又道:“木罗天来到秋邑,是三天前的事情。而那时候凡氏刚刚得到上军佐将观田猎的消息,我想木罗天不会是从凡氏君子口中得到消息的。” “这些事,还是等上军佐大人来了之后再做定夺吧。”甘仁的脸色严肃:“辛人,我知道你与凡氏君子一向交好,但是你也应该清楚,万一赵氏家主有任何闪失,这等结果并非你我能够承受的起的,那可是晋国上军佐!!!” 晋国六卿,那是这片大地最有权势的人。 即便是天子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如果在王畿内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们青水一带的公邑、县鄙,都逃脱不了关系。 辛又无奈,只能看着凡乜被荣氏兄弟带走。 当然,他们并未将凡乜关押起来,只是荣氏兄弟时刻看守着凡乜参加田猎开始前的仪式,直到上军佐到来。 浦邑来的人,也都被告知,不能离开田猎场。 所以这场田猎,实际上变成了秋邑和辛邑的对决。 凡乜垂头丧气,他一个小小的浦邑大夫,如果真的触怒了晋国上军佐,那谁来也保不了他。 辛又又何尝不急。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就算消息不是凡乜传出去的,但是谁知道赵鞅会怎么想呢? “当今之计,首先是保证赵鞅的安全,不要真的被木罗天袭击。其次,如果能抓到木罗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辛又心中默默许愿:“我一定要让凡乜平安无事!” 田猎开始的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乡里来官吏,先是宣读了一些古老拗口的诰书。 大概意思就是,我们的先祖啊,是有多么伟大啊。 十分伟大的先祖,十分看重打猎。 于是我们现在进行打猎,是为了告慰先祖…… 过程很长,辛又忍住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 同时他十分佩服这乡里来的祝人,这么长的诰书竟然一字不差的念了下来。 而且神采奕奕,好像他现在宣读的不是打猎的诰书,而是武王伐纣时那片著名的檄文《汤誓》。 终于,漫长的诰书念完了。 “这祝人,好像又把诰书加长了……” 一旁的荣江忍不住说道。 接着,就是凡乜宣布一些田猎的注意事项了。 这个时候,辛邑等人,都正坐在了地上的席子之上。 下面各个乡邑的队伍,都整整齐齐的站在空地上,听着凡乜宣布的事情。 凡乜宣布的,主要是田猎的范围、时间以及评判标准。 其实很简单,就是附近的几座山头。 三天三夜的时间之内,哪一个邑捕猎的猎物最多、最好,哪一个公邑就获得了胜利。 在年轻的猎手们捕猎之时,贵族们则就地休息。 饮酒作乐。 浦邑已经搭建好了帐篷,备好了酒食。 “辛君,关于防备戎人的事情,我听凡君提起过。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和野人联手,主动出击?” 甘仁、荣轩和辛又又说起防备戎人的事情。 二人已经将辛又当成了跟他们一个位置的人,所以这些事也和辛又开始商讨。 wap. /108/108919/28476268.html 第七十三章 议事 看到兄弟二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凡乜委曲地说道:“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真的?” “额……我想想。”凡乜挠了挠脑袋:“有人猜测,木罗天会不会是乘着三邑田猎来找晋国赵氏家主的麻烦的?” “赵氏家主?!他疯了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那木罗天再厉害,敢来找赵氏家主的麻烦?” 兄弟二人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 “嗯?!” 荣辙率先反应了过来:“赵氏?什么赵氏家主?” 听到大哥的话,荣轩一脸严肃,手指摸着下巴: “大哥,想必这凡乜所说的赵氏家主,应该就是晋国上军佐赵鞅了……” 凡乜点了点头:“说的没错……” 啪! 荣辙一巴掌打在了荣轩后脑勺上。 “我不知道嘛?我那是不知道嘛?!我是想知道这家伙怎么知道的!”荣辙实在生气,这个弟弟哪里都好,就是有点木。 赵氏家主来观看秋狝的事情,十分低调。 他从王城出来后,并未大张旗鼓的南下,只是悄悄地在王畿内拜访了几位老友。 来到秋邑的事情,荣氏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了消息。 若不是跟荣江有旧交,赵鞅也不会到这里来。 而荣氏得知消息后,也从未跟别人提起。 这消息即便秋邑的很多人,都不知道。 可是这么机密的消息,竟然就被凡乜如此轻易地说出来了? “我也是恰好听说……” 凡乜尬笑。 “恰好听说?难道还有其他人知道这消息了?!” 荣轩一身冷汗。 “不多不多,我只告诉了辛人一个人……”凡乜道。 荣轩点头:“这还差不多……” “哦,好像还有苏氏……” “苏氏?” “苏氏商人苏镈……” “苏镈?!还有谁?!” 荣辙和荣轩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家伙的嘴巴也太大了! “还有牧县武氏子,武尨……那日我们四人一起饮酒,不知不觉……” 凡乜也有点不好意思。 他自然知道这消息是绝密,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武尨……” 荣辙满脑袋黑线,嘴角不断抽搐:“武氏和木罗天一直有贸易往来,看来是武尨将消息告诉了木罗天,所以木罗天才能有所行动。” “肯定是这样,浦人,你麻烦大了!” “不是!肯定不是武尨啊!”凡乜大声道:“他这几日都在辛邑,根本没有回牧县,怎么可能把消息传出去呢?” “他不会派信使?” “哪有什么信使,我这几天一直跟他在一起,况且以他的头脑,能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嘛?”凡乜说道。 “说的也是,武尨那家伙头脑简单,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应该不会那么灵光。”荣轩说道。 凡乜松了一口气,看来武尨的头脑还是得到了认可的。 二人松开了凡乜,没有再追究此事。 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消息告诉上面的大人。 一只大手,拍在了荣辙的肩膀上。 “干啥呢?荣氏君子?欺负我朋友?” 武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荣辙的身后。 “武尨?!你何时到这里来的?”荣辙大惊失色。 “就在方才,和辛邑大夫一起来的啊,我刚才听你们好像在说我的名字啊,干啥呢?说我坏话?”武尨问道。 荣辙没好气地推开了武尨的手:“谁说你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把赵氏君子要来观看田猎的事情,告诉木罗天?” “告诉他干嘛?他又没掏钱买这消息。”武尨道:“你们三个傻站在这里干什么?田猎什么时候开始,我都等不住了。” 荣辙对荣轩说道:“你在这里先帮着浦人准备田猎的事宜,我去将方才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父亲和甘邑大夫!” 说罢,荣辙就转身离开了。 荣轩和武尨大眼瞪小眼,凡乜则准备偷偷溜走。 “要么……我们喝酒去?”武尨问道。 “额……我还要和浦人一起主持田猎呢。”荣轩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田猎就应该开始了。” 说罢,荣轩拉着凡乜走开。 流下武尨一人,打了一个哈欠。 “好无聊啊……去找苏镈吧……” 武尨双手抱着头,朝着苏氏所在的地方走去。 …… 与此同时,辛又正在和甘鹿大夫、秋邑大夫交谈。 这两人,是青水、洛河一带颇有名望的邑大夫。 本以为他们会高高在上,谁知道十分好相处。 尤其是甘鹿大夫甘仁。 “上一次我们甘鹿也收到了辛人的浮木求援之信件,刚开始我还不相信,后来浮木增多,我终于相信了,于是赶紧整兵,向辛邑出发,谁知走到半路,你们报平安的狼烟就已经升起来了。”甘仁道。 辛又道:“危急时刻,只能想一些怪招了,主要还是我们三邑之间相互信任,这都是甘鹿大夫的功劳。” 甘仁点了点头,对辛又谦逊的态度十分有好感。 旁边的荣江,并不像两个儿子一般。 他的言谈举止十分稳重,更像是一个邑大夫。 “我们秋邑,在青水之阴,据说有人也看到了浮木,但是零零散散,并未打捞。我一直在想,这浮木传信虽好,可是也只有上游给下游送信,而且对河流的要求很高,我们秋邑那里水流湍急,浮木难以打捞。” 辛又点了点头,觉得这荣江倒是个有心之人。 “这也只是一时之策,要想让我们这几邑安定,还是得用其它的办法。”辛又道。 甘仁道:“辛君所说,可是那种用信鸽传信之法?” “没错,甘邑大夫已经知道了?” “我听浦人谈起过,只要从你们辛邑带回一只鸽子,将信件绑在鸽子腿部,放走那鸽子后,鸽子会自己回到你们辛邑。”甘仁微笑:“荣君,这办法不错吧?再也不需要冒险派出信使了。” “还能这样?”荣江表示不敢相信。 不过甘仁言之凿凿,因为他已经试过了。 “我为何叫辛人前来,你明白了吧。”甘仁笑道:“如果你知道辛人是如何击退戎人军队,又如何收拾他们辛邑司马的,我想你会更明白我的意思。” 荣江一脸正色:“辛邑大夫年纪轻轻,就有大才,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这些事以后再说,我觉得还是商议那木罗天的事比较要紧。” “没错,还是说正事吧。”甘仁面色也沉重起来:“辛君,那木罗天出现在了附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wap. /108/108919/28476246.html 第七十二章 一点点 看台处,已经来了一些人。 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长、乡老,附近都鄙的县师、鄙师、邑里的小吏等等。 或踞、或坐在草席上,正式的田猎还未开始,众人也不是那么拘谨。 他们都在看台的下方,并未上去。 荣轩和荣辙,在看台的上面。 他们的不远处,站着一位低矮的黑脸男子。 正是二人的父亲,秋邑大夫荣江。 荣江对面站着一位白发老者。 正是甘鹿大夫甘仁。 凡乜走过去,正要对甘仁和荣江行礼。 荣轩抢先一步走了过来:“浦人,先不要过去,我父正在和甘鹿大夫商谈要事!” 他指了指旁边的台子,那里放着两张草席。 凡乜有点生气,他身为邑大夫,怎能被荣轩指示。 辛又看都没看荣轩,径直走了过去。 三邑田猎,他和凡乜可是邑大夫,岂能被他人指使! 荣辙看到了这一幕,冷着脸走了过来。 “不是说了,其他人先不要过去吗?”荣辙说道:“父亲和甘鹿大夫正在商讨要事,等到乡里的祝人过来之后,田猎正式开始。” “我为浦邑大夫,这一次田猎是我们浦邑主持召开,我为何不能过去?”凡乜气的满脸通红。 这也太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浦人,这是甘鹿大夫的命令!”荣辙冷着脸说道:“你若是想拜会,要么站在这里等着,要么就去那边,随便找个席子坐下来休息。” 甘鹿,也是公邑。 但是在青水、洛水流域,甘鹿是最大的城邑。 甘鹿大夫不但是甘鹿的邑大夫,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担任过乡里的载师,地位尊崇,人脉很广。 周围的公邑、县鄙,甚至遂中一些官员,都和甘仁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 所以在洛水一带,甘鹿大夫的地位很高。 几个公邑都以甘鹿马首是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辛又恭恭敬敬地站在路上,面朝甘鹿大夫的方向:“三邑之中,秋邑为长。今日三邑田猎,我和浦人自当先拜会秋邑大夫,方才能各行其事。” 在这样的公共场合,辛又自然要按照周礼行事。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散满地席地而坐,而是按照正常的觐见之礼行事。 “随你。”荣辙不再说什么。 其他的小吏、族长们看到辛又如此,不由得吃吃发笑。 “真是个书呆子。” 荣轩低声笑道:“让他等着不听,非得在路边站着。” 凡乜低声道:“我们真的要站在这里吗?过去和其他人闲聊一会不行吗?他们可都坐在那里啊。” “必须这样。今日田猎,乃是三邑大夫共同执礼。未见长者,私会他人,是为不敬长者,何况甘鹿大夫在此,我们更应该先去拜访他们。” 凡乜很听话,陪着辛又,站在路边行觐见之礼。 来到田猎的场地,他应该先去拜访年岁较大的荣江和甘仁,以示敬意。 这是规矩,是礼法。 虽然甘鹿大夫不希望此刻有人过去,但也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私下闲聊。 至于周围人怎样,辛又管不到。 他只能拉着凡乜做好自己的事情。 周围几人,开始嘲笑辛又的迂腐。 这样的规矩,虽然他们也知道,可是这毕竟只是一次小小的田猎,何必搞那么死板呢? 何况甘鹿大夫已经说了先不必拜见,又何必站在那里惹人厌烦呢? 坐在地上,又没人说什么! “站在那里的,可是辛人和浦人?” 就这时,甘仁看到了辛又和凡乜。 “辛人、浦人拜见甘鹿大夫。” “原来是辛人!怎么站在此处。”秋邑大夫荣江大步走了过来。 他行了礼后,辛又才直起了身子。 “今日为三邑田猎,来此后自当先拜会秋邑大大夫和甘鹿大夫。”辛又道:“不可越礼。” 荣江和甘仁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甘仁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辛人,你过来吧,我正在和秋邑大夫说辛邑大夫浮木求援的事情,正好有些事跟你商议一下。”甘仁道:“至于其他各位,你们各就其位吧,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浦邑大夫主持即可。” 甘仁发话了,而且他表情严肃,似乎是真的有要事。 荣轩和荣辙似乎不敢相信,这甘仁竟然将辛又叫到跟前……议事? 难道是为了提携青年才俊? 荣辙认定了是这样,于是也走了过去。 “荣辙,你先不必过来了,去帮着浦人布置猎场。荣轩,你把三邑参加围猎的国人都带过来,教他们最基本的礼仪,如果不懂的,多向辛人、浦人问问!包括那些大族和乡吏,如果不懂什么叫做‘礼’,好好看看辛邑大夫是怎么行事的,别一个个坐在那里晒太阳!这是三邑田猎,不是野人的打麦场!” 荣江神色严肃,似乎对两个儿子和那些小吏十分不满。 荣辙、荣轩两兄弟,灰溜溜的离开了。 其余的小吏,也都乖乖地站在大路两边,等待田猎的正式开始。 “切,真会装。”荣轩低声对哥哥说道。 “就是,什么周礼,老爹一开始不是也忘了吗?他早就看到辛人了,却没有理会。本来他作为长者,应该在那里正坐等待辛人行礼的。要不是甘邑大夫,他不是跟我们一样失礼了?” 兄弟二人,一边走一边吐槽自己的老爹。 凡乜走在他们旁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浦人!你笑什么!辛邑大夫没来之前,你不也躺在那里晒太阳,没有去我爹跟前行礼!”荣轩忍不住说道。 “是你爹骂你们的,又不是我。”凡乜说道:“辛人一直就是这样,恪守礼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早就听说了,那家伙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人闯到戎人大营去了?”荣轩问道。 “不但进去了,还将戎人击败了。”凡乜道:“你们莫要以为他只是一个拘泥于死理的呆子,否则甘鹿大夫也不可能找他商议应对戎人之策了。” “什么?找他商议应对戎人策?你怎么知道!” 荣辙十分惊奇。 父亲和甘仁说的什么,它们都不知道。 这凡乜是如何得知的? 凡乜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 荣辙和荣轩使了一个眼色。 荣辙一把搂住乐凡乜的脖子,荣轩机警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后,和自己的哥哥连拖带拽,将凡乜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说!倒地是怎么回事?”荣辙问道:“戎人要打来了?” “这……我什么都不知……”凡乜后悔,自己的嘴怎么就把不住门呢:“我只知道一点点……” “知道多少说多少!” “今日早晨,甘鹿大夫如厕时收到了消息,伊洛之戎的首领木罗天,带着一支戎人部队,顺着青水北上,来到了秋邑附近,然后就不知道了踪影。但是他们是来打劫秋邑,还是路过,亦或者有其它事情,就不得而知了。除此之外,伊洛之戎的聚居地,那些建立在大山中的老巢,似乎开始南迁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荣辙何荣轩面面相觑。 这家伙真知道的还真是只知道“一点点”啊…… wap. /108/108919/28453328.html 第七十一章 荣氏兄弟 “孔肆,还是拴好牛车要紧,莫要让宵小伤了我们的牛。”辛又头也不回地说道。 “明白。”孔肆回答。 他的手轻微摆动,荣轩只觉得手臂一麻,然后便向后踉跄了几步。 孔肆驾着牛车,来到了牛棚处,开始给牛喂食。 辛又则和凡乜并肩前行,向着专为田猎所建造的看台走去。 “等一下!” 身后的荣轩,追了上来。 辛又回身,看来这家伙是要自己强行开副本啊。 “荣氏君子,有何事?”辛又问道。 “辛又!你是什么意思?!”荣轩面色苍白:“为何……为何带来那个人屠!” “人屠?”辛又皱起了眉头:“如果你说的是孔肆,那我告诉你,我不想再听你这么称呼他!” “难道不是嘛?!他杀人如麻!早就恶名在外了!”荣轩道:“今日有大人物在此,我不想这里出任何意外!” 任何时候,任何普通人,对孔肆这样的人,总有一种畏惧心理。 即便孔肆从未滥杀无辜,但是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却让人不得不将他和上古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联系起来。 尤其是荣轩这样未经世事之人,看到孔肆,本能地就认为杀戮无可避免。 “可笑!我乃辛邑大夫,孔肆乃是我的家臣,我带谁来此田猎,需要你一个竖子在这里教我?”辛又不由得大怒。 这个荣轩,把他看的有点太高了。 “辛又!你可知今日那里都会有谁嘛?”荣轩说道:“那般的人物,你原本一辈子都见不到,只因为他跟我父有点交情,所以才出现于此!你莫要坏了我们荣家的好事!” “你们荣家要当舔狗,我可不愿意。”辛又说道:“今日就算是天子来了,我身为辛氏族长、辛邑大夫,带哪位家臣,也是我说了算!” 说罢,辛又不想再理会这个荣轩了。 可是荣轩却不依不饶。 赵鞅是他们荣氏的贵客,不能出一点岔子! 那孔肆一向杀人如麻,如果手段之残忍,骇人听闻! 如果他出现在这里,难道赵氏家主不会多想? 万一怪罪下来,莫说他们荣氏了,就是青河三邑,都能被抹平! “辛又!你不能让那人屠跟你进去!” 荣轩挡在了辛又面前。 辛又有点动怒,这家伙脑子有坑吧! “你若再拦着我,我有权治你的罪。”辛又从腰间,拿出了随身佩戴的青铜短剑:“我乃辛邑大夫,带领辛邑国人参加三邑田猎,你一个小小竖子,在这里三番五次阻拦我,到底是何意思?!” 看到辛又发怒,凡乜赶紧拦住辛又。 “辛人息怒,荣君和孔肆不相熟,肯定是有点误会。”凡乜赶紧说道。 然后他又拦住了荣轩:“君子,那孔肆并非你想的那样,他对辛君无比尊敬,没有辛君的命令,他从不滥杀无辜!我可以保证,如果今日田猎出事,全部由我们浦邑承担!” 荣轩没有想到,辛又竟然敢用剑指着自己。 他久久不语。 方才辛又拔剑那一刻,他从辛又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孔肆给他带来的那种压迫感。 如果没有凡乜拦着,辛又那一剑,恐怕一定会刺过来吧! “疯子。”荣轩咽了一口唾沫。 他不想再跟辛氏的人有所纠缠了。 “仲弟,出了何事?为何还不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星眉剑目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腰间佩戴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青铜剑,头上戴着华冠,头颅微微抬起,看着辛又。 “兄长,辛人又来了。他非要将那人屠孔肆也带到观礼台上,我拦不住。” 像是孩子看到了母亲,疯狗看到了主人,荣轩赶紧对自己的哥哥说道。 这男子正是荣轩的长兄,秋邑大夫的嫡长子荣辙。 “人屠?”荣辙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个辛邑的孔肆吧,一介武夫而已,何须惧哉!” 荣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倨傲的神情:“轩,你未曾上过战场,自然认为杀人者都为人屠。等你和我一样,经历几次大战,便不会有这般心思了。” “可是兄长,听说此人很危险,我怕冲撞了那位贵人……” “胡说!那位贵人戎马半生,什么凶险的事情没有见过,怎么会被一个乡野家臣吓住?那孔肆不过是横行于辛邑,博得几分名气,恰好被辛邑大夫看中,算不得什么。你若走出秋邑,走出王畿,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也只有辛邑这样的地方将他当做宝了。呵呵。” 自始至终,荣辙都没有看辛又一眼。 荣轩还想说什么,只听得荣辙说道:“更何况,还有我在这里,怕得什么?我可是乡勇!” 说罢,他拍了拍荣轩的肩膀。 荣轩的脸色恢复正常。 是啊!自己的兄长,马上就要成为木乡大夫麾下的乡勇了! 也就是乡里的军士。 不但地位尊崇,而且也是他实力的体现! 辛又不想理会这两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倒是凡乜,主动和荣辙打了个招呼。 “恭喜荣君,成为虎贲之士。” “原来是浦人,这位就是辛邑大夫吧。”荣辙倨傲地问道。 “正是。”凡乜介绍:“辛人,这位就是秋邑大夫嫡长子荣辙,是乡里的乡勇。” 辛又并未向荣辙行礼。 他是上士,更是辛邑大夫。 而荣辙不过是乡勇,从爵位上来说,也不过是下士。 没有辛邑先行行礼之事。 荣辙看到辛又的态度,也并未行礼,脸上十分不满。 不过他不像弟弟那般没有城府,对凡乜道:“浦人,甘鹿大夫已经在那里等候,今日来的都是大人物,你们可得注意言行啊,有什么不懂的,莫要开口,看着就是,莫要丢了我们青水三邑的脸。” 说话之间,看了看辛又。 似乎辛又就是那个即将让他丢脸的人。 “自当如此。”凡乜道。 “兄长,父亲已经过去了,和甘鹿大夫在一起,我们赶紧过去吧。”荣轩道。 荣辙道:“说得也是,我身为乡勇,自当保护为尊者的安危。” 说罢,他就带着荣轩向看台走去。 凡乜向着辛又,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没办法,那两个家伙就是这样。” “哈哈,我无所谓,不过这一次田猎是在你们浦邑的地盘,浦人你恐怕要多受他们的气了。”辛又笑道。 随后他站在原地,等了等孔肆。 三人一同走向了田猎的看台之上。 wap. /108/108919/28453327.html 第七十章 人屠 两日之后,清晨。 辛邑的国人们,都聚集在了烽火台的下面。 参加田猎的子弟们,大约有三十多人,都已经整装待发。 辛又、尹克,负责带领队伍。 樊米则留在邑中。 “希望君子此行顺利,也希望你们这些年轻子弟,可以为辛邑争气。” 樊米直截了当。 尹克检查了一些行头,确认无误之后,禀报了辛又。 众人就在辛又的带领之下,出发了。 三邑秋狝的地方,今年定在了浦邑和秋邑的中间地带。 作为主办方的浦人凡乜,已经早早回去了。 辛又坐着牛车,悠哉悠哉。 “辛氏君子,你怎么坐牛车出行?不嫌丢人不说,你不觉得很慢吗?你们辛邑不是有马车嘛?” 武尨不解。 辛又笑笑,只是说道:“这是我们辛氏祖上传下来的牛车,不得不坐。” “奇怪的家族…” 武尨实在忍耐不住,驾着马车和一尾先行离开了。 而苏镈则因为要去行商,也早早离开。 只剩下辛邑的队伍,跟在辛又牛车后面。 “君子,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慢了啊,会被别的邑笑话的。”大脑袋杜乾说道。 毛扁反驳:“急什么?离得又不远,时间足够,我们也好趁着这点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是啊,这几天的操练可太累了……”胡氏之子胡寅说道。 杜乾、胡寅、毛扁,正是仅次于三大家族之下的三个家族的长子。 年龄相仿,意气相投。 而且都十分佩服辛又。 再加上辛氏的辛太、辛望,樊氏的樊庆、樊大,尹氏的尹狗、尹牛、尹鸠等等,这些人都是辛又从乡学之中选拔培养出来心腹。 再加上小五、尹克,辛又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些力量大都是辛邑的年轻人。 他们喜欢喝酒,渴望建功立业,希望跟着邑大夫干出一番大事。 不知不觉之间,辛又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 辛又的气质,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在辛又的心中,他也有了充足的底气。 等到这一次田猎回家,他就要着手彻底解决三老的问题了。 这件事,在辛又心中谋划的实在太久了。 后面的年轻人闲聊的时候,辛又和孔肆则讨论起了另外一件事。 “孔肆,你觉得我说的那种办法,可行嘛?” 辛又十分看重孔肆,毕竟孔肆的来头不小,阅历也多。 多问问孔肆,足够稳妥。 “君子所说的‘鞍’,我从未听过,至于‘鞯’,我倒是见过。戎人会坐在鞯上,单骑走马,周人很少如此,但也不是没有。”孔肆道。 辛又点头。 这个时代还没有马鞍、马镫这些东西。 鞯倒是有,就是马背上垫了一块皮革,防止骑手大腿被磨破。 这样骑马,必须用双腿夹紧马身,手里牢牢抓着缰绳,才不至于率下去。 “那东西,我让人做出来了。”辛又道:“虽然简陋,但是比没有好得多,我们待会可以试一试。” “好。” 孔肆简单回答。 摇摇晃晃,晃晃悠悠。 一夜赶路,第二日清晨时,辛邑的车队就来到了青水河的一处大湾。 当地人叫这里“月牙”,因为这里的水会急速转弯,但是水流却十分平缓。 每到满月,河湾之中布满了月光。 十分美丽。 这么一处充满浪漫诗意的地区,其实却是辛邑、浦邑这些当地人心中最为恐惧的地方。 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可以通往三邑,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很多年前,辛邑、浦邑等等公邑联合,和伊洛之戎在这里大战。 尸体直接堵在河湾当中,鲜血把整条青水河都染红了。 所以这里又叫做“红水”。 在红水的最中央地带,已经用黑色的布匹、动物皮革等等,围起来了一大片区域。 三邑的贵族、大族纷纷进入了场地之中。 年轻的子弟和一些家奴,则在外面安营扎寨。 “辛又!你终于来了!”凡乜等在外,等着欢迎辛又。 辛又下车,将车交给了孔肆,向凡乜走去。 “我说辛邑大夫怎么如此悠哉,别人都到了自己却迟迟未见,原来是乘牛车而来。”一位白衣少年,依靠再一棵歪脖子树上说道。 “那是秋邑大夫次子荣轩,他的哥哥就是那个荣辙了。”凡乜低声道。 辛又并不知道荣辙是谁,只是觉得这荣轩,一脸讥讽的样子看着自己,十分讨厌。 难道要开启打脸纨绔子弟的支线任务了? 辛又并不排斥。 但也不想主动招惹。 “荣氏君子,幸会。” 辛又抬手,向荣轩随意行了一个礼。 看到辛又如此,荣轩觉得十分无趣,竟然贴了过来。 “这牛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荣轩故作惊奇地问道:“你们辛邑田猎的时候,不会就是坐这辆战车吧?” “行有行车,战有战车。荣氏君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还是说,你们秋邑不分彼此,用战车拉粮,用粮车打仗?” “哼,只能逞口舌之利。”荣轩道:“听闻前不久,辛邑被戎人围攻,最后靠着一些股间夹着火棍的老牛才冲破了戎人的阵型。这老牛不会就是这一头吧?” 说着,荣轩用手狠狠向着老牛的身子拍过去。 孔肆轻轻抬手,手中长鞭的柄挡住了荣轩。 荣轩抬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孔肆。 那双眼睛,寒冰一般,根本没有看荣轩。 荣轩的手,在鞭子柄的顶部。 荣轩一把捏住长鞭,想将那长鞭夺走。 可是长鞭像是生根了一般,拉了半天一无所动。 “辛君,你这车夫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撒手?!” 荣轩和辛又一样,都是士人。 更是邑大夫的儿子,平日在乡里横惯了。 “孔肆不过不想让你打我们的老牛而已了。”辛又道:“你方才说得对,这老牛就是我们辛邑和戎人作战时冲下山的那头。” “哼,果然是靠着畜牲才能赢的。”荣轩一边说,一边挤出一个及其难看的表情。 “此牛乃是我们辛邑的战士,岂能任由你打骂?”辛又冷声:“我劝你还是松开你的皮鞭吧,他还没有用力呢。” 说罢,辛又竟然不再理会荣轩,拉着凡乜向前走去。 而荣轩,则一头大汗,看着孔肆。 “你……你是辛邑那个人屠?!” 孔肆没有回答。 荣轩等来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他浑身发愣,当他想到面前之人,是那个传说中的杀人狂魔时,荣轩前半生积累来的勇气和自信,都消散殆尽了。 wap. /108/108919/28453326.html 第六十九章 力者 馘者,杀敌后割其左耳也。 殷商之时,为计军功,军士杀敌后,割下敌军左耳,以证明自己的杀敌之数。 此字在商代甲骨文中经常出现,可见商人好战之盛。 馘字出现之时,必然有杀敌之事! 所谓馘术,就是杀敌之术。 是真正的杀人技。 这个时代,大多数的技巧、知识,都是来源王室贵族。 杀人之术也不例外。 孔肆的馘术,就是在王室为虎贲之士时学到的。 “君子可知,评判一名军士之武力,以何为准?” 孔肆问道。 辛又摇了摇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杀人数? 武艺? 力气? 他并不清楚。 “是膂力。”孔肆回答。 “膂力?”辛又不是非常明白,不过他想了想,史书上记载的武士,似乎总会有一句“膂力过人”。 他以前从未细细思考过这句话,现在想来,难道想要成为高手,力量才是首要条件? 难道不是秘籍吗? 难道不是利器吗? “没错。任何杀敌之术,其根基就是膂力。故而在招选虎贲之士时,膂力就是第一关。”孔肆道:“没有力量,任何技艺都无法施展。” 一力降 十会。 辛又瞬间想到了这个道理。 即便是在后世的体育竞技当中,核心力量的强弱,决定了顶级运动员能否发挥出自己的所有技巧。 那些初入联盟,很有天赋的菜鸟,前几年最重要的就是挂肉,锻炼力量! “原来如此,杀人技说到底也是一种利用身体的技巧,和后世的各类运动也差不多。”辛又心中暗道:“柔韧性,协调性固然可以提升一个人战斗力的上限,但是一个人战斗力的下限,却是由纯粹的力量决定的!” “虎豹相博,胜者永远为虎,猛虎再凶,却也难以击败犀兕,猛兽如此,人亦如是。”孔肆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整个自然界,就是以力量来划分战斗力的。 血多皮厚攻击高,敏捷少点也能搞。 血薄皮脆移速快,死于不明aoe。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真正的战场上,还是莫要秀操作,万一秀死了,可没有后重开一把的说法。 “我的力量,可为虎贲?”辛又问道。 他的一身蛮力,如今似乎还未遇到对手。 除了孔肆这个怪胎。 “自然可以。”孔肆道:“长公之后,君子恐怕是又一个继承长公神力之人。” “先祖……神力?” “这世上,若论力气,有几人当为神力,他们的族人、后人之中,也不乏此种天生神力之人。”孔肆道。 “愿闻其详。”辛又道。 “其一者,齐国公子彭生,徒手捏断鲁桓公肋骨,震惊世人。 “其二者,宋国南宫长万,善使单戟,将其抛于空中数丈,以手接下,毫发无损! “其三者,霸主文公五贤士之一魏犨,独制貘兽,勇冠三军。 “其四者,便是君子先祖辛馀靡,力大无穷,昭王令其为车右,昭王伐荆之时,同蔡公不慎落入水中,辛馀靡独身一人入水中,将二人尸首背出。而后天子也将其封为‘长公’。” “此外,还有一族,后人之中肯定会出现超越常人之神力者,只是他们出身高贵,鲜少展示武力。” 孔肆停顿了一下,他很少说这么多话。 辛又道:“难道是……恶来后人?” “君子聪慧。据说恶来力角犀兕,勇搏熊虎,他的后人正是秦国王室,想必也有此等人物出现,只是秦国地处西陲,恶来后人身为公室,自然不会轻易出手。”孔肆道。 “据说那商王也才力过人,手格猛兽,可是他后人建立的宋、卫之国,他们的国君有善使神力者吗?”辛又问道。 孔肆道:“有,不过很少。武庚死后,帝辛血脉绝断,再也没有那等神力出现了。宋、卫等国君,不知为何没有继承那等血脉,或许是他们并未继承玄鸟的祭祀吧!” 这些事,说不清。 宋国开国者微子,乃是殷纣王帝辛的长兄,但是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神力。 “背负这些姓氏之人,力量天生异于常人,若能加以磨砺,必将成为勇士。”孔肆一口气,说出了诸多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高手,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辛又听后,略微沉思,然后说道:“我听闻还有一族,曾有人力顶城门,为当世虎将!君子可曾听闻?” “鲁国,孔氏,叔梁纥。”孔肆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孔氏,这个在春秋时期并算不得一流的家族,在后世却是鼎鼎大名。 这叔梁纥,正是当世被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的孔丘之父! 那孔丘孔老二,年轻时也以武力闻名。 而他的弟子当中,不乏勇猛无匹的高手。 所以后世莘莘学子一度怀疑,所谓“论语”,乃是当世道上的规矩,当为“抡语”。 三千多青壮年,比一些小国的战斗力还强了。 辛又想起了抡语中的一句话:“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力量不如我的人,在道上就只能被我打废。 其中所蕴含的理念,和孔肆所言岂非不谋而合? 而且孔肆正好是孔氏,难道…… “孔君,和那孔丘是否为同宗?”辛又的八卦之心生起。 “很早以前……或许是吧。” 孔肆回答的含糊不清。 似乎不愿意说自己的亲戚,孔肆继续说道:“方才只是说了馘术的基础。除此之外,馘术还有两个要求。” “哪两个?” “其一,就是杀人之心了。”孔肆道:“君子之族,历代为史官,虽然也有长公这般的猛士,可是真的能让自己跟野兽一般与人搏斗吗?” 辛又斩钉截铁:“先祖能做到的,我定然可以。更何况我学习馘术,是为了活下去。站在战车上杀人,和与人近身相搏,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呢?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都到了春秋时代了,身为贵族的辛又,大概率会走上战场。 与其倒时候再适应,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学习。 毕竟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临,辛又可不知道。 孔肆沉默,他从辛又的眼神中,自然看出了辛又的执念。 “说罢,第三个要求是什么?”辛又问道。 “第三个,就是不杀之心了。”孔肆对辛又说道。 “不杀之心?”辛又不明白。 这不是杀人术吗?不杀之心又是什么? “杀人者,人也。……”孔肆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辛又听闻后,沉思了半晌。 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孔君是说,即便是身负杀人之术,也当行君子之道,切不可滥杀无辜,将自己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嗜血,又如同刀剑一样被人操使。” 孔肆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表情。 是激动,也是欣慰。 “君子。”孔肆向辛又行了一个顿首之礼:“馘术,后继有人矣!” wap. /108/108919/28453325.html 第一章 辛邑大夫 周敬王九年,九月,初九。 秋雨如期而至,撒在王畿内的每一寸土地上。 大地上的血腥气味,都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可是人们心头的阴霾,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反倒因为连绵的大雨,愈发让王畿内的国人们感到沉重。 辛邑。 辛又脑子晕晕乎乎的。 一些零碎的记忆、奇怪的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撞来撞去,好像一杯浑浊的液体,分不清彼此。 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东西。 穿越了吗? 从那些奇怪的回忆中,辛又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身子下面的土炕冰冷潮湿,周围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迷迷糊糊之中,辛又看到了几个人影在他跟前进进出出,不过停留的时间都不是很久。 过了很久,他的灵魂才和这身体完全融合,可以自由行动。 辛又睁开眼睛。 看到了一双水汪汪、红扑扑的大眼睛。 “君子,您醒来了。” 少女眼中流光飞舞,纤纤玉手快速的擦掉了泪水。 “薇。” 辛又认出了面前之人,惊叹于此女的美貌,未有任何雕饰,身上之衣也只是粗布,却如出水芙蓉一般不同凡俗。 只是两行泪痕,让她浑身流露出一股哀愁的气质。 “邑大夫,小心伤口……” 随着一声“邑大夫”,那些模糊的画面瞬间清晰,变成了无比真实的回忆。 这让辛又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春秋中后期的东周王畿之内,一处名为“辛邑”的小城,是直属于王室的公邑。 辛又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辛邑的邑大夫。 靠着前世对历史的熟悉,以及前任主人的一些记忆,辛又很快理清了自己所处时代的现状。 春秋末期,周王室东迁后不断衰败,直到如今成为了一个二流的诸侯国。 几年前的王子朝之乱,让周王室更是元气大伤。 随着王子朝出奔于楚国,这件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但王子朝的影响,根本没有从王畿内消除。 不断有王子朝的余党作乱,周天子吓得连王城都不敢回去,躲在狄泉城,靠着晋国军队保护。 礼崩乐坏,天子之国尚且如此,其余的诸侯国的君主,也是一样的大权旁落。 晋国六卿争斗,鲁国三桓专权,齐国四姓、郑国七穆、宋国向华仲乐四大家族…… 卿大夫们疯狂瓜分君主的权力,架空公室,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这些卿大夫和自己的家族,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也为日后的三家分晋、田氏代齐、戴氏代宋一系列的变故埋下了伏笔。 “辛亏我是贵族,还算是站在了舞台之上,尽管只是边缘……”辛又心中暗道。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辛又自然不会甘心永远呆在辛邑。 如此精彩的时代,若没有留下自己的印记,该是多么的遗憾。 一切,就要从这个“辛邑”开始。 少女薇轻声道:“君子,还请洗漱。” 她一手持陶匜,一手熟练的拉起辛又的手,要为他洗手洁面。 “我自己来吧。” 辛又轻轻的推开了少女的手,他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少女转过脸,偷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都是我不好……” 少女低声说道。 “与你无关。” 辛又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继承了前主的记忆,辛又也知道了少女为何哭泣。 少女转过身子,对辛又道:“公子,我愿意……” “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会让你离开辛邑的。” “不行!君子勿要为了薇和他们斗了……” 少女薇似乎十分心疼辛又的状况。 辛又看了看身上,伤口已经愈合,自己也神清气爽,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至于薇所说的“他们”,辛又的心中浮现出了几个面孔。 “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这么乱来了。”辛又的眼神变得冰冷。 “君子,让我走吧,我本非辛邑之人,成为献女,是我唯一能为辛邑……和您做的事情了。” 薇的泪水,轻轻滴落在了地面上。 面前这位少女的命运,在几日之前已经被人决定了。 而决定她命运的,根本不是辛又这个邑大夫,而是邑大夫之下的“三老”。 司徒樊伯玉、司马尹荣、宗伯辛无左。 因为前主辛又软弱无能,被这三人架空,邑中大事均有这三人决定。 明日之后,薇将作为辛邑的“献女”送给戎人,以求的戎人的退兵。 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包括薇自己。 她是奴隶,主人已经南下,孤身流落到了辛邑,被辛又的母亲收留。 长相绝美,举目无亲。 这样的女子不献上去,昊天都不答应。 可唯独一个人,却不同意。 一向软弱的辛又,竟然站了出来,阻止将薇送出去。 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奴,一个懦弱无能的族长,在朝夕相处之中,自然而然的产生了点点情愫。 即便这种情愫只会沦为别人的笑柄,尽管“辛又”知道他所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但是他还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选择了站出来。 “我不同意。” 这是之前那位邑大夫“辛又”对这件事唯一的决定。 可惜他的权利,和他的声音一样不受自己的控制。 国人们哄堂大笑,一些人开始指指点点。 这样的事情,轮得到他来做决定? “倘若邑大夫能杀掉戎人的首领,自然不用送走薇了。” 一位乡老故意说道。 一句话,竟然让这懦弱的邑大夫愤然暴起,提着一把青铜剑就顺着唯一的山路冲向了戎人的军队。 后来的事情,就是一场混乱了。 如今的辛又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在这场乱战之中。 那个懦弱的邑大夫,应该已经死了。 而自己则继承了这具身体和记忆,重生于此。 “一生怯懦,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拔剑向敌,倒也不失为一个男子汉——虽然有些莽。” 辛又的心中,不禁为之前那位邑大夫感叹。 “放心吧,我既然占据了你的身体,就不会让你的希望落空,权当你这具身体的房租吧!” 保住这个叫薇的姑娘,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最后的愿望。 要想保住薇,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权利从司空、司徒、宗伯三名乡老的手中夺回来! 辛又面目冷峻,心中却开始盘算起了自己的计划。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屋子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个中年男子从外面闯了进来。 wap. /108/108919/28254697.html 第二章 利器 男子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国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这贱婢,果然躲在这里。” 男子径直走向薇,伸手就要将薇拉走。 辛又猛然出手,一把拉住了男子的手腕。 “樊伯玉,你来这里做甚!” “邑大夫?你醒来了?” 男子神色有一丝吃惊,然后一把甩开了辛又的胳膊。 “戎人只给辛邑三天的时间,明日下午便是最后期限。今日必须把这贱婢给交出去!对了,顺便把邑玺也给我,我们要召集国人议事。” 名为樊伯玉的男子,态度强硬,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辛又认得此人,他就是辛邑的载师,负责丈量土地。 他的父亲樊米,是辛邑大族樊氏的族长,同时担任辛邑的司徒。 也正是樊米,提出了让薇作为献女,求得戎人退兵的意见。 如今期限已到,樊伯玉就要抓走薇,将她带出去。 “我之前已经说过,不能将薇交出去。” 辛又将薇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直面樊伯玉:“此乃邑大夫府邸,你说不都说一声就闯进来了?” 樊伯玉一脸不屑:“那又如何?。” 他根本不在乎辛又,作势要拉开辛又,强行将薇带走。 可是辛又一把扣住了樊伯玉的手腕,然后用力向下一掰。 樊伯玉只觉得手臂被死死夹住,钻心的疼痛传来。 辛又暗道,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平日里只是一个喜欢钻研典籍、研究礼法的书呆子。 但是力气却异常的大。 只是性格软弱,又恪守礼法的辛又,平时从来不使用蛮力,而是喜欢“以礼服人”。 今日辛又初次出手,就止住了樊伯玉。 樊伯玉只觉得手臂要断了一样,浑身的力气开始流逝。 辛又乘势一脚踢在了樊伯玉的小腿之上,樊伯玉小腿一软,半跪了下来。 “见邑大夫,为何不行顿首之礼?” 辛又低头,看着樊伯玉问道。 樊伯玉被小臂和小腿上的疼痛影响,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辛……邑大夫,你就是将我的腿打折,也逼不走戎人的军队,你护着那个贱婢又有何用呢?” 樊伯玉说的话,辛又当然明白。 二世为人的辛又,可不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 甚至他自己也认为,将薇送给戎人,是一个挺不错的办法。 或许是因为融合了之前那个辛又的记忆,前任的主人对薇有所执念,辛又并不想违背了他这份心意。 而且如今辛邑的政治格局,三老把持政权,辛又根本没有半点威信。 要想做点什么事情,夺回邑大夫的权力,是第一步。 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威信,方能控制整个辛邑。 像樊伯玉这样的人,正是辛又立威的好工具。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辛又神情冰冷,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软弱:“我只问你,为何带人闯入我的宅邸?” “……我只是想带走这个贱婢。” “贱你老母!” 辛又一脚踹飞樊伯玉,大怒道:“以后在从你的狗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我踩爆你的狗头!” 说完,他又上去补了一脚,才觉得有点解气。 “薇虽为奴隶,却也是我辛氏宗家之奴,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周礼又云,天子尚且不占卿之财物,你一个载师,跑到我家里抢我的女人?你可知罪?!” 融合完前主的记忆之后,辛又发现了自己多了一件“利器”。 这利器,并不是惊人的力气,而是前任辛又满脑子的知识! 辛氏曾经为大族,长期担任周王室的史官,所以家中所藏典籍颇多。 辛又从小就研习这些典籍,对三来以来的历史、礼仪十分精通。 虽然这是一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人们行事早就抛弃了那一套古老的传统。 但在公开场合,“周礼”却依旧是贵族们治国行事的准则。 靠着礼法给对方戴一个大帽子,进行道德层面的压制,在这个时代可是正常操作。 利器在手,焉能不用?! 辛又对付樊伯玉,就是如此。 先用力量压制,再用礼法压制,樊伯玉吓的根本不敢开口。 樊伯玉读书不多,自然不知道礼法到底云没云过天子不能占卿大夫的财物这件事。 只是一听到“天子”都不能做这件事,自己差点做了,失去了些许分寸。 其实辛又也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条“礼法”,吓唬一下樊伯玉。 但是辛邑的人都知道,“辛又”熟知礼法,他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要真是违背了礼法,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是麻烦了! 辛又再懦弱,对付一个小小载师,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辛又今日突然爆发,对自己动起手来,樊伯玉一时之间被辛又给唬住了。 樊伯玉暗道:这小子前日提剑去杀戎人头领,说不定已经疯了,还是暂时不要惹他吧…… 他念头刚起,就听辛又说道: “罢了,念你初犯,我就饶了你,你先退下吧。” 听到这话,樊伯玉如临大赦,赶紧站了起来。 他向后几步,退出了屋子。 退出去之后,樊伯玉的头脑这才冷静了下来。 自己违背礼法或许是真的,可是辛又为何如此轻易的饶了他呢? 还不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司徒老父亲,让辛又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 其实这也是辛又的困境。 樊氏力量强大,人口众多,如今的辛又,还不能跟他们翻脸。 再加上戎人来袭,邑内千万不能闹出内讧。 教训一下樊伯玉,显露一下邑大夫的威严就可以了,和樊氏彻底闹翻,现在还不是时候。 “邑大夫,如今国人已经被召集了起来,准备议事,戎人给我们的时间,不到一天了。” “国人议事,必须由邑大夫手持邑玺方能召开,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谁召开了国人议事?即便是做出了决定,也不会被承认的。” “邑大夫昏迷不醒,难道能在梦中召开吗?” 此时的樊伯玉,又恢复了一点底气,想到方才自己挨了一顿毒打,想找回一点场子。 “我已醒来,自然要由我定夺。”辛又回答:“你出去告诉你爹,没有邑玺,不得召集国人议事,否则无论做出何种决议,我都不会同意,并且会将这件事汇报给乡大夫。” 辛又再被架空,却也是明面上的邑大夫。 公邑大族如此胁迫邑大夫,王室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个樊族而已,又不是刘公、单公。 樊伯玉再一次被“礼法”吓住,不敢反驳辛又,只能悻悻离开。 辛有回过头,看到薇正在发呆似的看着自己。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辛又问薇。 “薇不敢。”少女慌忙低下了头:“只是觉得,君子和往日,有所不同了。” “哦……或许,是我想重新做人吧。” 两世为人,让辛又不由得有些感慨。 更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世界。 “薇。更衣!” wap. /108/108919/28254698.html 第三章 国人议事 辛邑,乡校。 国人常聚于此,议论国事、举办射礼。 此时辛邑的各个族长、族老,各级官员、小吏,以及一些有威望的国人,都聚集于此。 虽然公邑在“六乡”管辖之下,可是辛邑却地处“六遂”之地,管理起来并不方便。 故而辛邑大夫之下,还有三位乡老,依照周礼之制,分别担任宗伯、司马、司徒,协助邑大夫管理公邑。 基本就相当于野人聚居区之中的国人自治区。 辛邑宗伯辛无左,站在乡校中央。 他是辛又的族叔。 辛又继位之后,基本就是由这位族叔帮他处理政务。 辛无左旁边,站着一位银发老者。 虽然年纪已过花甲,但是腰杆挺得笔直,精神抖擞。 “司徒大人,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宗伯辛无左,恭敬地对老人说道。 司徒樊米点了点头,然后道:“再等一会,吾儿伯玉马上就到。” “也好,不知司马意下如何?” 宗伯又向右行礼,对着司马尹荣说道。 尹荣脸上虽有不悦,但是也未发作:“依司徒之意吧。” “载师来了!” 有人喊道。 司徒樊米精神一震:“吾儿,终于来了。” 樊伯玉在国人让开的通道当中,走到了校场中央。 他一脸汗水,喘着粗气。 “吾儿,那贱婢已经关起来了吧,现在可以开始商议谁去和戎人交谈了。” 樊米声音洪亮,震慑全场。 国人议事,这在春秋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凡国有大事,天子朝万民于王门,与国人共商国事。 乡邑同理。 辛邑的国人,以族为伍,围在乡校的四周。 年长位高者跪坐于前,年轻人则站立在后。 主持会议的三老,则跪坐于中央。 “稍等,父亲……听我说。” 樊伯玉赶紧阻止了父亲。 “何事?赶紧说!” 樊米有点恼怒,这儿子,这个时候了还磨磨唧唧。 “那贱婢我并未带出来……” “什么!?没带出那贱婢,我们怎么和戎人谈!那邑玺呢?邑玺有没有带来?” “邑玺更是没有。” “邑玺都没有,召集国人议什么事?” 尹氏的一位子弟叫喊道。 随机更多的人开始跟着起哄。 邑玺是邑大夫的象征,召开国人大会,必须经过邑大夫的同意。 如果邑大夫不在,则要持有邑大夫的邑玺,方能召开大会。 会场突然骚乱起来。 “休要多嘴!” 樊米提高音量,活像一个人形音响。 国人安静下来后,樊米板着脸问道:“为何没有拿到邑玺?有人拦你不成?” “这……是邑大夫醒来了……” 樊米如实说道。 “他醒来了?”樊米皱着眉头:“即便如此,那你为何拿不来邑玺?” 在樊米看来,辛又不过是个摆设,岂敢阻止樊伯玉? “……辛……邑大夫说,我未经他的允许,擅自拿走邑玺,乃是僭越之为。邑中大事,等他来之后再行定夺。” 樊伯玉如实说道。 “定他老……”樊米差点就问候了辛又的老母亲。 尹荣此刻却说道:“既然邑大夫不同意召开大会,那么就且散了吧,一切等到邑大夫身体好了之后再做决定,你看如何啊?宗伯?” “啊?我?我……”辛无左看看尹荣,又看看樊米,不敢做决定。 “我去看看!” 樊米当即决断,去看看这个身受重伤的邑大夫。 一向软弱的辛又,竟然敢说出等他来了再行定夺这样的话? 樊米不信! …… 牛铃声声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乡校之外,辛又坐着一辆牛车缓缓走来。 他一身正色长衫,顶留一髻,手种掌着邑玺,缓缓走来。 “邑大夫来了!” 有国人说道。 “邑大夫……” 尹荣快步走来,向着辛又行了“顿首”之礼。 辛又下车,淡然道:“起来吧。” 然后看向了樊米和辛无左。 这两个人,行不行礼,将决定辛又接下来的决策。 礼,在这个时代,依旧保有威力。 下级见到上级,行“顿首”之礼,乃是本分。 倘若不行礼,辛又早已准备好了两顶大帽子。 “见过……邑大夫。” 辛无左是个老滑头,他感觉到了今日的辛又,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 之前的辛又,说话都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最多的话就是:“依君所言,依君所言。” 可今日,他的身上有一股别样的气质。 面对尹荣的顿首,根本没有往日那般诚惶诚恐。 如同君主扶起臣子一般淡然,连尹荣也没有想到。 “见过,邑大夫。” 樊米似乎也感到了不对劲。 国人都看着他呢,他还不敢对邑大夫如此不敬。 更何况他可不像樊伯玉那般轻率,如此公开的场合,绝对不会留下把柄给别人抓。 “起身说事吧。” 辛又看来樊、辛二人一眼,走到了乡校的中央。 看着眼前的三人,辛又心中不禁冷笑。 这三人,正是将他架空的三人。 樊米霸道,尹荣狡诈,辛无左反复无常。 没有一人是真心辅佐他辛又的,不过是将辛又当做了傀儡一般。 今日国人在场,他们不敢有违背什么礼法的行为。 倘若自己还一再退让,那么势必让国人看不起,日后谈何管理。 该是自己的,一定得是自己的。 这是辛又的人生信条。 既然自己如今是邑大夫,那么该享有的待遇,一分也不能少。 比如今日之事,召开国人大会者,必须是由他这个邑大夫召开主导的。 威信,就是在这样的小事中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国人议事,可以开始了。说吧,今日所议何事?” 辛又正坐于乡校中央的台子中央,缓缓开口。 樊米和自己的儿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向前一步。 辛又的表现,让他很是奇怪。 可是樊米却为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他相信靠着自己樊氏如今的力量,一定能将面前这个小崽子拿捏的死死的。 礼法,只不过是表面的规矩。 实力,才是一切斗争的根本! “辛君,尹洛之戎,近在咫尺,该当如何?” 樊米开口。 这是辛又的死穴! 樊米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面前这位年轻的辛君,在不久之前,就被伊洛戎人袭击。 要不是救援及时,恐怕早就命丧青水河畔了。 尤记得,辛又被救回来时,吓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今日樊米再用戎人激之,就是为了唤醒辛又痛苦的回忆。 “伊洛之戎……” 辛又皱起了眉头。 “辛君前日独自挑战戎人,不幸被戎人击伤,一定要安心静养,切莫伤神。” 樊米好意“提醒”。 辛又知道,这老家伙故意提起前日的事情,就是要降低辛又在国人心目中国的威信。 同时也告诉辛又,戎人很强大!可不是靠着一身蛮力就可以击败的! wap. /108/108919/28254699.html 第四章 国人议事(二) 第一章国人 戎人,是指居于华夏北方诸国之间的一些小部落,亦或者未开化的小国。 伊洛之戎,居于伊水、洛水之间的山林之中,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辛邑在伊、洛之间,靠近伊洛之戎,时常受到其骚扰。 秋收刚过,戎人再次袭来,想要劫掠辛邑。 戎人派遣使者告诉辛邑,只给他们三天时间准备粮食,如果三天后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亲自来“取”了。 这在辛邑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应对之法无非三种。 其一,组织国人对抗,不过辛邑人口不多,一般都要联合其他公邑一同对抗。 其二,乖乖纳贡,将粮食给戎人,只要他们的要求不要太过分。 可是这一次,戎人突然出现,直接堵住了辛邑唯一出山的道路,随时都可以攻入辛邑。 在占领道路的第一时间,戎人就摧毁了辛邑的烽火台,并且告诉辛邑如果敢点燃狼烟,就将辛邑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 而环绕在辛山的青水,因为连天的暴雨,河水暴涨,河流湍急,根本无法行船了。 想要联络其他公邑或者都鄙,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第二条,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可行。 今年王室的贡赋增加了,倘若给了戎人,那么秋后王室的贡赋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地步,樊米也就提出了第三个方案。 那就是献女了。 将辛邑的女子献给戎人,以求的戎人的退兵。 可是这个方案,在辛又这里无论如何也是通不过了。 “戎人,兵马几何?倘若集齐我全邑之力,可否抵抗?” 辛又问道。 这前任之主确实庸碌,竟然连这么关键的信息都不知道,就提着一把剑冲了出去。 勇而无谋,怪不得被人架空。 司徒樊米道:“此次伊洛之戎,共聚集了大约两千余人,全部都是轻甲长刀,堵住了我们下山的路,我们如果尽力阻挡的话,恐怕。” “是啊,今年青水暴涨,淹坏了他们的庄稼,所以倾巢而出,肯定不会轻易退兵的。” 一位樊氏的老者开口道。 国人议事,都可发言。 尹氏也有子弟道:“我们固守在山顶,绝对可以支撑好几天,等到水退了再去求援,有浦邑相助,定然可以击退戎人!” “尹求,就我们辛邑的兵力,不足五百人,一天都撑不住!” “尹氏想建功,自己去打戎人好了,何必叫上我们一起送死。” “上一次不是都定好了吗!把那贱女子交出去!” “是啊!交出薇,戎人必然退兵!” …… 国人们纷纷议论,司徒樊米脸上微微一笑。 “君子,这件事就不要再犹豫了,你也试过了,根本不是那些戎人的对手。”樊米道。 樊氏族人,基本都是步卒。 他们不想和戎人在山林当中正面交手,自然要选择和解。 “司徒可保证,送出薇就一定能让戎人退兵吗?” 辛又开口。 “这……我不敢保证。” 樊米摇头。 “谁能保证?” 辛又看向了众多的国人。 谁能?谁都不能…… “今年戎人歉收,你们说,是女人对他们重要,还是粮食对他们重要?” “戎人如此多的兵力,难道不能攻破我们城邑,抢走粮食,再抢走女人?” “你们以为戎人是什么?是那些讲究礼仪的大国?一味的退让,他们会绕过我们辛邑?” 一连串的问题,让樊米哑口无言。 国人们也都不再做声。 不是不敢反驳,而是无法回答辛又的问题。 尹荣以为邑大夫终于站在了自己这边,于是昂首道:“所以我说,还是要坚守!什么也不能给他们给!” “坚守?靠着你们尹氏的弓箭?你们如今又多少箭矢?在山林之中可否发射?” “这……尹氏箭矢大约五千支。” “五千支?杀两千多人?你觉得可能吗?” 即便辛又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不是很了解,也知道弓箭杀敌的比例,也不可能达到二比一。 有记载的战役,弓箭的射杀比应该在五十比一,而且还是职业的弓箭手! 辛邑尹氏的箭手,虽然都会射箭,可是他们的弓箭、技艺以及辛邑的地形,都不可能靠着这五千支弓箭抵御外敌。 “司马。虽然你们尹氏勇气可嘉,但是你身为司马,应当熟于兵事,难道你连这点谋划都没有?” 辛又毫不客气,国人议事,自当畅所欲言。 尹氏不切实际的说法,比樊氏还不靠谱。 说实话,若不是之前的那位“辛又”对薇怀有情愫,加上今年的情况特别,一个女子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辛又真觉得樊氏的决策才是老成之见。 一个女奴,换来一邑的安宁,对于辛邑来说确实比较划算。 可惜,辛又不同意。 辛又,自然也不能同意。 …… “君子,如你所说,送粮不成、强守不成、送那贱婢去求和也不成,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 樊米的嗓门抬高,向着国人说道。 国人们,尤其是樊氏族人,有的开始吵闹,有的则出言讽刺。 “君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还议什么?!” “邑大夫武勇非常,一个人就敢去夺戎人首级,自然看不上我们的计策。” “倘若人人都像邑大夫那般鲁莽,辛邑早就没有了!” 尹氏之人,也有一些加入了进来。 这让辛又看清了如今邑中的局势。 樊氏之心,路人皆知。 尹氏虽和樊氏不睦,却也绝不是辛氏的铁杆盟友。 最让辛又寒心的,是辛氏族人的态度。 此时辛又遭到围攻,却无一个辛氏族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似乎大家都在等着辛又抱头求饶,然后自己放弃邑大夫的职位。 看到国人都纷纷开始指责辛又,樊米给儿子樊伯玉使了一个眼色。 樊伯玉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们樊氏等待了数十年的机会! 于是他壮着胆子说道: “君子舍不得婢女,弃国人性命于不顾,我看非邑大夫之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非邑大夫之选?辛邑一百多年来,都由辛氏大宗嫡子继任邑大夫,辛又为独子,除了他还有谁能担任?! 难道由樊氏吗?!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樊氏几个胆大而又机敏的家伙赶紧附和: “我们辛邑乃公邑,可不是辛氏的封地!谁是邑大夫,是由朝中司徒大夫说了算,并非一定要辛氏族长担任!” “没错!我们樊氏这几年收成颇丰,都是族长的功劳,我看族长比邑大夫厉害多了!” 这个时代,国人对“政治”的热情是极高的。 没有对上位者的恐惧和盲从,自由的发表自己对国家大事的看法和意见。 这是他们的权力,也是他们的义务。 国人之怒,天子也能给赶出城去! wap. /108/108919/28254700.html 第五章 打赌 “辛氏乃长公后代,地位尊崇,族长如今享受上士的爵位,你们樊氏不过下士,还想当邑大夫?!” 此时,辛氏的一位长者站了出来。 他年过花甲,声音已经颤颤巍巍,被一个少年搀扶了出来。 但是他一句话,就将樊氏的嚣张气焰打压了下去。 辛氏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开始指责樊氏。 辛又闻声看了过去,此人正是辛无左的父亲,也是辛又的族公、辛氏一族的长者辛尽。 “叔公,您也出来了。” 辛又起身,向辛尽行礼。 谁知辛尽连正眼都没看一下辛又,而是拿出一个蒲团,跪坐在了上面。 “樊氏之人,莫不成想借戎人之力,来谋取邑大夫的位置?” “我听闻樊氏之主和戎人某位大臣交好,难道他们早有勾结?” 辛尽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一唱一和,开始质问樊氏。 本来一盘散沙的辛氏一族,竟然在辛尽出现后,团结了起来。 虽然这样的局面,让辛又有点意外,但是并不难理解。 辛氏可以放弃辛又,却绝对不会放弃邑大夫的职位! 见到辛氏的人反驳自己,樊伯玉也有点后怕。 “我只是说,邑大夫应该以辛邑为重!不要沉迷于美色!” “既然如此,就继续议事吧。”辛尽开口:“让邑大夫好好想一想,我们该怎么脱困。” ……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辛又的跟前。 辛又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一般。 这小小的辛邑,形势也是如此的复杂! 向来是辛邑大族的辛氏,最近十年已经衰落,而且内部纷争不断。 其一就是辛尽代表的旁宗,和辛又代表的大宗(主宗)之间极为不和。 大宗人丁稀薄,已经被小宗超越,家主辛又暗弱无能,年纪尚幼。 小宗自然有代替大宗的意思。 这在这个时代,并不新鲜,每个国家、每个家族都在发生。 而辛氏外部的隐患更加巨大。 樊氏、尹氏迅速崛起,人口和财力,都已经逼近了辛氏。 所以他们要谋取更多的权利,要有更大的发言权。 邑大夫的位置,他们自然也想试一试。 其他的小族,也都纷纷选择了自己的依靠,在各个大族中间左右摇摆,以谋取更多的利益。 一个小小的辛邑,就是东周的翻版。 天子无力,诸侯称霸。 公族衰落,卿族专权。 小宗代替大宗,家臣赶走主人。 …… “这就是春秋啊。” 辛又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 同时从方才几方的对峙中,他也明白自己要做的,首先就是保住邑大夫的位置。 自己几乎没有盟友,如果失去了邑大夫的位置,一定会有人对自己下手的 看着面前这些狼子野心之辈,辛又感到一阵强烈危机感。 不过从这些危机当中,辛又也察觉到了一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这三个人,不对付! 樊米、尹荣和站在辛氏幕后大佬辛尽,这三个人没有一点合作的意思,反倒是相互掣肘,相互攻击。 这倒是辛又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从你开始吧,樊米。” 辛又心中暗道。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众人的中央。 “不送粮、不献女、不硬拼,这三点,我依然坚持。” “那我倒想听听君子的高见,难道我们等昊天给我们降下神兵?” 司徒樊米开口。 “神兵,自然没有。”辛又道:“可是我们可以等待援军。” “援军?” “是,援军。” “哪里的援军?” “浦邑、甘鹿。” 樊米和辛又一问一答,辛又回答完毕之后,却听到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我当君子有什么高见,原来是等援军啊!”樊米大笑。 “哈哈哈哈……辛氏有君子,实乃辛氏大辛啊!” 听到辛又的打算,国人们暗道这邑大夫,果然没让他们失望。 废物一个! 就连辛氏族人,也都摇头叹气,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辛尽忍不住说道:“君子,你可知如今辛邑的情况?” “知道,道路被阻、河水暴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辛又道。 “那你如何请的援军!” 辛尽摊开双手,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 辛又被嘲讽,他这个族老都觉得脸上无光。 “我只问叔公和司徒两件事。第一,如果我们求援,浦邑和甘鹿,是否会派出援兵?第二,他们派出援兵,大约几日?” 辛尽道:“我们和浦邑和甘鹿早有约定,无论哪家遭遇戎人,都要倾力相助。按照往年的惯例,只要他们增派援军,自然可以击退敌人。” “对,浦邑的援军,最多一日就可以感到。甘鹿则需要两日。”司徒樊米也开口道。 辛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送信,戎人给我们还留了一天的时间,若今日送信,后天早上时分就可以等到援军了。” 樊米看着辛又,一副看着傻子一般的表情。 他的内心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老邑大夫能生出这么一个傻子? “邑大夫!我们如何送信给这两邑啊!?”樊米有点激动,感觉他们说了半天辛又还是不明白:“难道我们冒险点狼烟?” 狼烟燃起,固然会引来援军。 可是这样说明和戎人之间的战斗正式开始了。 戎人兵临城下,援军远在他邑。 辛又能否在戎人的攻击下坚持一天呢? 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无法点燃狼烟,辛邑也不至于在这里开国人大会。 根据以往的惯例,辛又都会和另外两个邑早早沟通,可是这一次并不行了。 要想请求援军,就不能公开使用狼烟,必须用密使。 可惜大陆被围住,谁能穿过戎人的包围,将求援之信送出去呢? “莫不是邑大夫长了翅膀,能从天上飞出去?” 辛尽不由得出言讽刺,眼中满是不削。 “翅膀倒是没有,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信使。” “信使?何人能从如此包围中冲出去?” 尹荣开口。 “难道是孔肆?” 樊米反问,不过说出这个名字,他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诸位随我一看便知,我们要送出的信,可不止一封。” 辛又对着国人说道。 面对辛又的话,众人将信将疑。 这个时候,谁能将信送到另外两个邑中,求助援军? 即便是……那个怪物也不行。 “君子!此等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樊米此刻面容严肃。 他已经不想再陪这个邑大夫胡闹下去了。 即便是得罪了整个辛族,他今日也要带着外面那个丫头去求和! “樊君,是不是胡闹,随我一看便知。” 辛又倒是十分的淡定。 “此番情形,即便是孔肆也冲不出去,否则我们早就让他送信去了!”樊米说道:“邑大夫,你若能送出信去,我就……” “你就如何啊?” 辛又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这不就是他想要的效果吗? “我就卸去这司徒的位子!让这信使坐去吧!” 樊米朗声道。 “好!我就和司徒打下了这个赌!” 辛又干脆的答应。 如今对他威胁最大、最不满的,就是这个樊米。 如果能让这老头服软,其他人暂时都不会为难自己了。 “这君子,今日似乎有所不同啊……” 有人小声说道。 “是啊,说话如此中气十足,竟然敢这么跟司徒说话?” “他的眼神,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国人们开始纷纷议论,他们今天看到的辛又,和往日完全不同。 就凭借他之前分析众人对策那些话,就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 樊米自然能感受到,如今这个辛又的变化。 老谋深算的他,知道今日如果退让,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就会被辛又扳回一城。 “既然君子想打赌,那我倒想知道,君子的赌约是什么?” wap. /108/108919/28254701.html 第六章 赌约 辛邑大夫和辛邑最大家族的族长,要打赌了! 即便强敌在外,国人们此刻却都被这赌约吸引了。 反正戎人一般都是只抢东西,不杀人。 丢了女人,邑大夫伤心。 没了贡粮,当官的受罚。 与我何干! 还是看戏要紧。 “呵呵,如果我输了,自然将这辛邑大夫的位置,让出来。”辛又深知此刻不能退让半分,更要把这把火拱高,到时候樊米下不来台,自己的威望自然能回升一点。 “什么?” 不但是樊米,尹荣、辛尽都不敢信心自己听到的。 国人们也一片肃静。 这邑大夫,是疯了,还是傻了? 用邑大夫的位置打赌,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只是我不做这邑大夫了,司徒您能不能坐稳,全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辛又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这一句,让樊米不禁有些心动。 辛邑大夫之位,历代都是由辛氏族长担任的。 其余家族想担任,其实不但要国人同意,还要朝中有人支持。 这并非一件易事。 可是辛又自己退下这位置,那么他们樊氏的竞争对手,就只有尹荣、辛尽这两个家伙了。 樊米有自信,绝对能踩着这两个家伙上位。 “好!” 樊米伸出右手,辛又也同时挥掌。 二人的赌约,就这么形成了。 “走吧。” 辛又迈开大步,走出乡校。 国人们纷纷跟着出去,想看看这辛氏君子,找来了一个何等厉害的信使。 “一定是那个家伙。” 樊伯玉小声对自己的父亲樊米道。 樊米点了点头:“除了孔肆有一丝希望,谁敢从这里冲下去呢?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孔肆能死在戎人的手中,我们樊氏彻底就不怕辛氏了。” “嘿嘿,没错!没了孔肆的保护,辛又就是一只小羊羔。” 孔肆,这是一个让樊米忌惮的名字。 几年前,浑身是血的孔肆来到了辛邑,投靠他的好友辛无病。 辛无病收留下了孔肆,并让他作为辛氏的家臣。 等到辛无病死后,孔肆就一直作为辛又的御者,同时也是辛又的保镖。 樊米见识过孔肆的厉害,这也是他迟迟不敢对辛又过于冒犯的原因。 今日辛又让孔肆去冒险送信,樊米巴不得孔肆死掉。 即便不死,也会重伤,到时候辛又最大的依仗就没有了。 “呵呵,这小子还是太蠢太嫩,你以为送出一封信就能击败老夫了?没了孔肆,才是你最大的失策!” 樊米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一丝笑容。 只要孔肆死了,自己就算赌输了,或者辛邑的粮食被抢光了,也无妨! 走出乡校,辛又一直向着山岭南边走去。 牛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一阵之后,轮子就时不时深陷其中。 即便两头牛用尽了全力,牛车走起来也十分缓慢。 辛又只能从车上下来,信步向前走去。 空气清新,泥土芬芳。 穿越之后,辛又第一次感到神清气爽。 不远处,一阵轰鸣之声传来。 青水暴涨,河流奔腾不止,巨大的水流撞击在山崖之上,震耳欲聋。 “君子!再往前走就是大河了!” 宗伯辛无左小步跑来,山崖旁边都是虚土,很容易出危险。 “这家伙,不去找孔肆?” 樊米暗自嘀咕。 尹荣也停住了脚步,一脸的疑惑。 “你们不是要看信使吗?都跟我过来吧!” 辛又回头大声喊道。 国人们止步不前,都不知道辛又想要做什么。 辛氏老奴饔鄙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辛又。 “小君子,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莫要想不开啊!” 饔鄙满脸褶子,老泪横流,生怕这位辛氏大宗的独苗为了那个女奴,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辛又尴尬。 这老爷爷,想到哪里去了。 “饔鄙,你想什么呢。” 辛又摆脱了饔鄙,走到了悬崖边上。 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悬崖边上的土地,已经被河水冲走,随波逐流。 连带着那些树木,都被连根拔起了。 青水暴涨之后,河面宽度上升了数倍,如同一条大江一般。 谁谓河广? 一苇杭之! 谁谓宋远? 跤予望之! 天空寂寥,水面辽阔。 辛又忍不住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 “君子啊!这河真的过不去啊!什么一苇杭之,都是骗人的啊……” 饔鄙哭诉,跪在辛又旁边。 一些老成的乡人,也走了过来,想要阻止辛又。 无论如何,辛又还是辛邑的邑大夫,要是在这里投河自尽,别人也会笑话辛邑的。 “君子,戎人不过是要粮食,我们给他们就是了,何必自寻短见呢?” 辛尽也开始劝说。 他觉得辛又并不是蠢笨,而是有点疯癫了。 尹荣和樊米,也觉得此事有所不妥。 将邑大夫逼死,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众人小心翼翼的围在辛又周围,随时准备将这二杆子邑大夫控制住。 樊米向着族人使了一个颜色,要他们盯住辛又,别让辛又做傻事。 树林之中,几十个国人将辛又围住,不让他再向前靠近一步。 看到国人如此,辛又倒是一脸的轻松:“诸位,信使已经在这里了,你们还是准备刻刀,写信吧!” 信使? 众人看着周围,除了崩腾的河水,以及茂密的树林,哪里有一个人影? “邑大夫,莫要开玩笑了,这里哪有人啊?” 樊伯玉问道。 尹荣道:“邑大夫你是不是把这么多的树木当成人了,这些课是树,并不会走路,也不会奔跑啊。” “谁说树不会奔跑的?”辛又开口道:“我说的信使,就是这些树!” “君子……我们回去吧,莫要在这里说笑了。” 饔鄙低声说道。 尹荣冷笑一声,樊米也轻叹一声,一副关爱的眼神。 “君子,我可以收回赌约,你不必辞去邑大夫的职务。只要你依了老夫,将那女子送给戎人便是。” 樊米道。 听到这话,周围的国人纷纷点头。 樊米的话,老成持重,没有乘人之危,是君子所为。 不过樊米的伎俩,辛又自然一眼就看穿了。 “司徒,我可不会收回赌约,我就是要用这些树作为信使,将信件传出去。” 辛又一脸认真,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难道邑大夫想点燃这片树林?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把更远地方的援军引过来。”樊伯玉道。 “蠢货!那样戎人来的更快!” 尹荣忍不住说道。 辛又摇了摇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领会自己的意图。 wap. /108/108919/28254702.html 第七章 浮木传信 “河水暴涨,无法行船。可是树木却可以漂浮在水中,不到一日就可以顺流而下直到浦邑。我们将求助的信绑在浮木之上,再做一些明显的记号,不就可以将求援的信送出去了吗?” 辛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浮木送信,也是辛又从后世的一些史料中,学到的办法。 那个野心勃勃的隋炀帝,被困在雁门关的时候,就用这种办法下诏,搬来了救兵。 “这……” 众人闻言,开始议论纷纷。 这邑大夫并不是疯了,而是真的在想办法。 樊米感到头皮发麻,这样送信的办法,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用浮木送信……” 国人们开始思考,这个办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青水顺着辛邑向东,有一个缓缓的大湾,河水在那里流的很慢。正好在浦邑的旁边,这么多的浮木一起冲下去,浦邑的人肯定能看到。” 一个面黄肌瘦,脑袋奇大的少年拍手称赞,瞬间明白了心有的思路。 “没错,只要在浮木上做好标记,看到浮木之人不可能不打捞上来!” “戎人并未在沿河布置兵力,他们不会发现这些浮木的!” “君子的办法,绝对可行!” “只要能悄悄送出信,援军到来后,戎人不得不退兵!” 一些机敏的国人,已经顺着辛又的思路想到了办法。 樊米、辛尽和尹荣三人,默不作声。 辛无左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君子这办法,确实是好,不过我们还是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辛无左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人,又想赶紧表态,急的抓耳挠腮,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邑大夫的办法,可行。” 樊米突然开口。 众人皆惊,司徒就这么认输了? 就连樊米的儿子樊伯玉也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赞同辛又的说法,急忙提醒:“爹,你没说清楚吧……” “我说,邑大夫的办法,可行!”樊米面带痛苦之色,但是语气却十分的肯定:“当下之际,也唯有这样的办法,才能悄悄叫来援军,助我们辛邑脱困!” 只见樊米的了脸色铁青,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番话。 樊米虽然霸道,但也磊落,这一点辛又倒是对这人有了些许的好感。 辛又道:“司徒如此器量,怪不得樊氏能蒸蒸日上。” “老夫向来愿赌服输,这司徒,我不当了!” 樊米以为辛又在故意激他,气的浑身哆嗦。 本来今日他还想拿着邑玺如同邑大夫一般发号施令,结果此刻却连司徒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意外! 这着实是个意外! 樊米气血上涌,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倒了辛又的手中。 这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辛又吗? 难道他过去这么多年,都是在藏拙? 可是有如此的妙计,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爹!这司徒之位可不能交出去啊!” 樊伯玉再次提醒老爹,莫要意气用事。 谁知樊米气的一巴掌打在樊伯玉的脸上。 “我樊氏,可是樊子后裔,岂能言而无信?一个司徒之位,还不至于让我败了樊氏的威名!” 樊米看到自己这个毫无骨气的儿子,更是气上加气。 “好啊!”辛又拍手道:“司徒大人不愧是曾为刘公车前卒,果然是我辛邑一等一的人物。” 辛邑笑着走到了司徒樊米的跟前。 “不过司徒不必如此冲动。一来援兵为至,赌约还未完成。而来信使都是这些树木,如何当得了司徒?我看这司徒一位,还是交给樊氏族长担任吧。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两世为人,辛又自然懂得打一巴掌给一个大枣的道理。 樊氏势大,现在还不是跟他们闹僵的时候。 毕竟就算樊米下台,下一任的司马,必定也是从樊氏中选出,毫无意义。 卖给樊米一个面子,给他一个台阶,让樊米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才是最划算的。 听到辛又的话,樊伯玉笑逐颜开,连声感谢辛又。 而樊米则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君子之风,樊氏不及啊!” 辛又的打算,一样眼光卓远的樊米怎能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能不当司徒还好,暗中依旧可以对付辛又。 可此刻辛又大度的让他留任,以后他要再明着对付辛又,必然会遭到国人的唾骂。 失去国人支持,如浮水之萍,根基不稳啊。 “哎,今日一战,彻底输了。”樊米心中暗道:“辛氏这小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本以为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辛又,今日却狠狠的摆了自己一道,樊米心中不服,但是却也无话可说。 “司徒,我们还是先抓紧时间写信吧。” 辛又道。 樊米输了,但是他愿赌服输,赶紧召集樊氏国人,开始砍伐树木。 尹荣也召集尹氏,帮着一起干活。 唯有辛氏族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叔公,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辛又知道这些辛氏的人,是在等待辛尽的命令。 辛尽想了想,才点头同意。 辛无左见到辛尽同意,大声喊道:“辛氏族人,负责那一片的林木,按照君子的要求,制作书信!” 看到这一幕,辛又心中升起了一丝阴霾。 樊米、尹荣,虽然都有野心,可是毕竟是外族,而且爵位不高,想要和辛氏竞争其实很难。 辛氏内部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这一支虽然是嫡系长房,也就是族中大宗。 可无论是人口还是田地,都远远不如辛尽所代表的小宗。 倘若大宗覆灭,小宗自然会继承大宗的位置。 “这老叔公,才是真正的阻碍啊……”辛又暗道:“不过当下,外有樊、尹虎视眈眈,辛尽暂时还会和大宗站在一起,怕就怕这三个家伙联合起来,这才是大麻烦。” 驭下之术,辛又却也懂得一些。 拉一派,打一派,善于利用组织内部的矛盾,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辛又看着面前正在干活的族人,开始认真的分析后面的工作。 靠着浮木送信,辛又可以挽回一些声望,可是这远远不够。 最为核心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力量太过于薄弱了。 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 最亲近的辛无左,根本是一个墙头草,随时可以将他出卖。 辛又想要团结的人选,落在了那些小家族的身上。 就在这时,之前最先领会辛又意图的大头少年走了过来。 “对了君子,还有后一件事我想也要注意。” “你说的是浮木放下水中的时间?” 辛又随口道。 “是啊!原来君子早就想到了!” wap. /108/108919/28254703.html 第八章 何人出战? 辛又看着那个少年,跟自己一般大小,正是杜家的长子杜乾。 “浮木下水的时间,难道不是越早越好?” 樊伯玉见到杜乾站出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当然不是!浮木可和人不一样,要是浦邑看不到浮木,浮木就会继续顺流而下,我们就错过了让浦邑救援的时间。” 杜乾解释道。 樊伯玉见到一个小族之子,竟然敢反驳自己,不由得怒从中来:“方才你不是说,浮木到了浦邑,一定会被看到吗?现在又说看不到,看来这办法也不靠谱。” 杜乾看到了樊伯玉的表情,知道自己冲撞了樊氏,不由得低声:“是……可是……” “他说的是白天,可是根据水流的速度,现在放浮木,浮木到达浦邑的时间应该是晚上。”辛又开口,替杜乾解释:“所以我们要算好时间,让浮木在清晨到达浦邑,这样才能让信被浦邑的人看到。” 辛又解释之后,樊伯玉并没有反驳。 只是狠狠的瞪了杜乾一眼。 辛又没有理会樊伯玉,而是对着众人说道:“三大家族每家留下十人,其余家族依照人数多少留下一些人。由杜乾负责此间事务!” 听到了辛又的安排,杜乾又惊又喜。 这可是他们杜氏第一次领导其他家族做事啊! “君子放心,我一定将这些浮木送到!” 杜乾满脸的兴奋。 其余三大家族,倒也没什么意见。 砍树、送信,这并不是什么美差,也没什么油水,他们懒得管。 “剩下的人,先回乡校,继续议事吧。” 辛又发出了号令。 此时,尽然没有人有意见,尤其是几个大族的宗老,安排好此处的事务之后,就随着辛又回到了乡校当中。 一进入乡校,辛又就感觉到了气氛跟之前有所不同。 没有人再他面前大大咧咧,反而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唯有邑司马,老神在在的,似乎对辛又的态度并未改观。 众人席地而坐,和之前的位置异样,三老和辛尽,分别坐在辛又的侧前方。 刚刚驳回了樊米的决策,除了辛又心中畅快之外,另外一个人也十分高兴。 那就是和樊米一向不对付的邑司马尹荣。 和辛又一样,尹荣也接替邑司马的位置不久。 比起老辣的樊米,他从未在辛邑意外的地方证明过自己,在辛邑的威望完全无法和樊米、辛尽比较。 所以他一直想借这次事件,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可能的话,压制樊米一头是再好不过了。 他是坚定的“主战派”,希望能靠着辛邑原本残存不多的城墙,抵抗戎人的进攻。 只要等到洪水退去,他就可以向浦邑求援了。 此前辛又彻底驳斥了樊米“求和”的意见,显然要和戎人进行战斗了,尹荣顿时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 明日下午,是戎人给出的最后期限,到了那时戎人就要来“取粮”了。 根据水流的速度,浦邑受到“信件”,大概在今天夜晚到明天清晨。 按照往日浦邑出兵的时间,即便是借到信件,也要等到后天清晨援军才可以到达。 明日下午到后天清晨这段时间之中,该如何抵挡戎人的进攻呢? 这个问题,此时已经摆在了辛又的面前。 辛邑要做的,就是组织人力,从明日下午抵挡到后天的清晨。 “邑司马,我们辛邑现在有多少兵力,和戎人对比如何?你先给国人们说一下吧。” 辛又道。 尹荣站了起来,特意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樊米,然后清了一下嗓子,对着众人开始解释如今辛邑的防御状况,辛又脑海中也出现了关于辛邑邑城的一些信息。 辛邑所在的山岭,其实是一片地势较高的方形台地。 东面环水,青水绕着山岭崩腾而过。 西、南两面山坡均为断崖,平日里也无法行走。 只有北面山坡,可以走下去,直通王畿内的环涂。 春秋时代,很多小的城邑,以及戎狄都居住在地势较高的台地之上。 这是从远古时期留下的习俗,可以借助地形进行防御,也可以避开洪水。 距离水源位置适中,并不影响取水。 只有一些大城市,才会居住在大河旁边的平原上。 辛邑的城邑修建的很是方正,城墙其实只有北面的一截。 经过几百年的变迁,这些城墙早就倒塌了许多,已经起不到很好的防御作用了。 被戎人占据的烽火台,也在北面城墙的中央处。 邑中两百多户人,大约两千多人国人居住在其中。 国人平日里农耕,在遇到战事的时候,就会履行作战的“义务”,其实也是他们独有的权力。 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他们都是这种“亦兵亦农”的身份。 “如今我们能集中起来的国人,大约有八百一十多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司马尹荣说道。 “不够。” 辛又道。 “可是……其余的都是老人、小孩和女子了。” “这是生死存亡之战,每个国人都要站出来战斗,否则光靠六百多人,怎么可能对付的了戎人两千余人?” 戎人的战斗力,可是在一场场的实战之中打出来的。 像辛邑这种国人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并不强悍,这一点辛又再清楚不过了。 每年在农闲时都会在邑司马的主持之下,进行军事训练,也就是所谓的“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也叫“蒐狝”。 只是在辛邑这种小地方,即便是“蒐狝”也就是一些小打小闹。 最多就是让司马教一些“坐、作、进、退、疏……”等小的科目,然后一起狩猎,比试一下哪家猎物的多寡。 相当于如今的民兵训练。 所以国人的战斗力也很一般,和真正的军队精锐还是无法比。 靠这不到一千人去和戎人作战,简直是痴人说梦。 “君子,难道是要我们的女人和孩子,也拿起刀戈,去和那些凶狠的戎人交战?如此还要我们男子干什么!把蛋割了算了!” 一个尹氏子弟,从尹荣身后走了出来。 他长的高大粗壮,脾气火爆,辛邑人都叫他尹火儿。 尹火儿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他们经常和戎人作战,倒是不害怕戎人。 只是想到自己的妻儿也要上战场,自然无法忍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觉得把那女子交出去为好!” 樊氏樊伯玉说话了。 力量对比悬殊,想要撑一个晚上,很难。 有人想拼命,自然有人不愿意,国人虽然勇敢,但也不是职业军人。 死拼一夜虽然有可能,但那是建立在辛邑上下团结一心的基础上。 这一点辛又心中很是明白。 一夜,他现在就是要拖住戎人一夜! wap. /108/108919/28254704.html 第九章 岂曰无衣 辛又也不想白白浪费国人的生命。 正面作战,和戎人战斗一个晚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想一些办法拖延一下的话,倒可以试一下。 兵不厌诈! 当然,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这句成语。 那位说出“兵者,诡道也”的兵家至圣孙武,正在东南的吴国,帮着吴王练兵,准备给伍子胥复仇呢。 到了这个时代,人们早就知道“国容(国礼)不入军,军容(军礼)不入国”的道理了。 在作战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奇诡之术出现。 鲁隐公五年,郑国偷袭卫国和南燕。 围鄾之役,楚军诈败,大败邓师。 城濮之战,更是晋国施展谋略和战术的舞台! 而此后晋国的借道虞国攻打虢国,早就成为了后世流传的经典战例。 至于一些战争中流传下来的故事,那些在战场上遵循“国礼”之人,也是时有发生。 毕竟受到严苛教育的贵族,有些人并不认同“国容不入军”这样的观念。 他们认为军事行为也是国家的一部分,自然要进行“国礼”。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车。 见到对方国君,还要下车行礼,就是在战场上践行“臣待君之礼”。 只是这种将“国礼”用在“军礼”上的行为,即使在当时也是遭到了人们的诟病。 毕竟这可是打仗,过度拘泥于礼法无异是在玩火。 郤至见楚子必下车之事,虽未美谈,后来却也成为了政敌栾书攻击他的罪状…… 辛又身为一个穿越者,自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 他只是想保住辛邑,然后好好的活着。 那么后世人们积累出来的各种谋略,自然要尽情的使用在这个时代了。 “我的意思,并不是要女人和小孩上战场,我只是想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辛又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计策。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各种战术,但是毕竟还处于春秋时代,各种奇谋诡计,比起后世那些职业的军事家来说还要差得远。 辛又庆幸自己还算一个历史爱好者,知道很多以少胜多的故事。 只是不知道初次实行,能不能得到奇效。 “女人和小孩能做什么事情!” 尹荣不屑一顾:“最多也就是帮忙运送一些物资罢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运送物资。”辛又道。 “运送物资?运送到哪里去?送给戎人?哈哈……” 尹荣自以为很是幽默,笑了两下。 谁知道并没有随声附和。 辛又冷笑一声:“司马,你若是想在族人面前树立你的威严,我建议你向司徒大人多学一下,不知道的事情,就把嘴闭上!” 对于这个志大才疏,只会玩弄一些小伎俩的尹荣,辛又是半点看不上。 让他做邑司马,训练出来的军队有何种水平,可想而知了! …… 尹荣的脸上抽动了一下,咬着牙拧着脖子,还是没有敢反驳辛又。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和戎人战斗一个晚上,而是拖住戎人一个晚上。”辛又开口道:“这一点,我想司马想的和我完全不一样!” “拖住一个晚上……” 樊米若有所思:“要么派人假装向他们送去粮草?诓骗他们一下?”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辛又点头。 比起尹荣,这樊米还算是有两把刷子。 可是戎人会有那么好的耐性吗? 如果戎人发现送去的粮草有假,岂不是麻烦更大? “……要么放火烧了山林,阻挡他们过来!” 另外一个国人又提出了一个主意。 阻断戎人的来路,彻底将辛邑封住! 如果一切妥当,挡住戎人一个夜晚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不行啊。”辛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方案:“一来山林中还有我们的果木和田地;二来火势如果不受控制,我们反受其难;三来火势太大,等到援军到来的时候,我们如何下山合击呢?” 国人们纷纷点头,觉得辛又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沉默些许,再也没有人提出新的方案。 “以我之见,我们不如诈戎人一下。” “诈?” 众人不解。 辛又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说完之后,众人再度沉默不语。 ……这样,行吗? 尹荣看向了樊米,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计谋。 樊米更是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计谋,他跟随刘公的军队也没有听说过啊! “诸位,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辛又又推演了一遍,自认为没有任何破绽了。 “君子是说……我们要……” “不过先要攻取烽火台,不能让那些戎人发现我们在干什么。” 樊米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此这般……真的能骗过那些戎人吗?” “这就要靠所有人的努力了,包括女人和孩子。” 这一次,辛又站在了起来。 他走到了乡校的中央。 “叔伯们、兄弟们!戎人占我国土,欺我国人。如果今日送五车之粮,明日送六车之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环顾,而戎人又至! “然而辛邑之粮有限,戎人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今日我送出一奴,明日他们若再要你粮草物资,难道也乖乖奉出? “等到寒冬来临,我们空守城邑,等着何人救援?! “依我之意,我们奋起抵抗,不但能保住我们的粮食,更能保住我们辛邑日后的安稳! “如果依照我的计划,至少可以拖延戎人一段时间。 “一夜而已,等到援军到来,必可大破戎人!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的计策失败,这邑大夫的位置,就是你们的!我绝不会留恋!” 辛又的话,引起了一些国人的反响。 本来辛邑就有不少的主战派,此刻辛邑已经下定了决心抵抗,自然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 戎人常年侵扰,如果没有这点血性,早就活不下去了。 “好!既然无人反对,那就赶紧依照我的计划行事。” 辛又果断地做出了安排: “邑司马尹荣,你挑选善于作战者和机敏者三十人,随我一起去攻击烽火台。 “宗伯辛无左,你和樊氏负责将实在无法行动的老弱集中在乡校,尽力巩固乡校安全。 “邑司徒樊米,你负责组织人力,无论男女老少,分为三组。一组负责将粮草物资转移到乡校,一组负责搬运石头、木材将乡校外墙巩固,一组负责制作欺骗戎人的道具!” 很快,辛又就安排好了相关事宜。 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辛又。 我们的邑大夫,何时变得如此老练? 等到辛又安顿完之后,又走到了樊米跟前。 “樊君,这一次能否守住辛邑,司徒所负甚重,辛又在此感谢司徒大人了。” 听到辛又如此说,樊米内心忍不住一阵疑惑和失落。 面前的这个邑大夫,是变了一个人,还是以前一直在藏拙呢? 不管如何,今日之局,算是彻底被这面前的少年给扳过来了。 “邑大夫放心,樊氏必将尽全力!”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wap. /108/108919/28254705.html 第十章 孔肆 国人大会结束后,已经到了傍晚。 离和戎人相约的时间,还有一整天! 辛又准备在今天夜里,解决掉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在辛邑北面烽火台之中,盘踞的那群戎人。 他们算是戎人的信使,头领正是戎人首领木罗天的弟弟木行日。 为了不让自己的计划暴露,必须先将眼皮底下的戎人都控制起来。 能活捉最好,不能活捉至少要杀掉! 所以辛又选择去见一个人。 一个让辛邑所有人都胆寒之人。 孔肆。 辛又心里默念着这个人的名字。 当他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其实就见过这个人。 辛又本人的记忆,是从一片树林中开始的。 披发之人、短刀、纹身、血、嘶喊声…… 以及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是之前那位辛又冲到戎人大本营时的情形。 一群戎人围着这位邑大夫,一边嘲笑,一边用长短不一的刀戈向他攻击。 很快,这位冲动的情种大夫就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救出了辛又。 这个人,就是孔肆。 孔肆住在辛氏聚居区的角落,一个小小的茅草屋之中。 他并非辛邑的国人,只能算是辛又的家臣,所以没有资格参加国人议事。 辛又很快来到了孔肆家门口,却站在了这里,没有直接进去。 说实话,对于这个人,辛又也有点拿不准。 孔肆是自己父亲辛无病收留的,在辛无病去世之前,也只听从辛无病一个人的命令。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什么出身,没有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他很会杀人。 用辛邑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人必然是一个职业的杀手。 曾经有一小群戎人袭击辛无病的车队,辛无病大惊。 那孔肆手持弓箭,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六支箭矢飞出,全部射中对面戎人的咽喉。 剩下的戎人转身就跑,那孔肆驾车追赶。 一边驾车,一边用弓箭射击。 弓箭射完之后,就用车厢中准备的一袋石子投掷出去。 石子划破空气,发出阵阵破空之声,将那些逃跑的戎人一一打倒。 此时,那些戎人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孔肆这时候手持利刃,将他们的头颅一一割下。 交给了辛无病。 吓的辛无病生了一场大病,两个月才痊愈。 从此,辛邑之人知道了这家伙和正常人根本不一样。 他放佛就是一个杀人的工具,或许是杀的人多了,孔肆的脸上都带着一些死气,终日面无表情,和常人也不说一句话。 辛无病死后,叮嘱孔肆保护好辛又。 当辛又鲁莽的冲进敌营之后,孔肆想都没想,冲进敌营将辛又救了出来。 然后他将浑身是血的辛又抱回了家中,留下一句:“还没死。” 就离开了。 …… 这样一个酷酷的汉子,辛又还真不知道怎么打交道。 毕竟辛无病去世前,只是让孔肆保护好自己,并没有说让孔肆听从自己的命令啊。 自己能否命令……或者请求这个孔肆为自己所用,这在以后至关重要。 孔肆的院子很破旧,几根木头围起了一圈栅栏一样的东西。 里面有一个小院子,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再就是两间茅草屋了,墙倒是版筑打成的,只是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墙角落满了墙皮。 辛又刚刚踏入院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何人?” “辛邑大夫,辛又。” 辛又站在门前,负手而立,并未再进入一步。 一扇木门打开。 一个熊一样的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男子的身躯,辛又目测绝对超过了两米,双臂很长,双手奇大无比。 他的双目露着寒光,面目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邑大夫,您好。” 孔肆冷冰冰地从嘴里蹦出了五个字,然后向辛又行了礼。 面对这个男人,辛又选择了开门见山。 “我想和戎人开战!” 孔肆面无表情,但是沉默了一会之后,说道:“打不过。” 辛又送了一口气,至少还能交流。 “我只想打下那个烽火台,然后放走一个人。” 辛又站在院子之中,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一边说,辛又一边观察孔肆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直等到辛又说完,孔肆才再一次开口:“有七成胜算。” “可愿帮我?!” 辛又想拉孔肆和自己一起行动。 “可以。” 成了! 辛又没有想到,这孔肆还是挺好说话的。 “你需要多少人?我现在就让邑司马去挑选精兵强将了!” “我一人足矣。” 孔肆回答。 “你一个?!” 辛又没有想到,孔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十几个戎人,虽说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是也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他们占据着烽火台,居高临下,并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所以辛又准备召集至少三十名国人,将这群人一举歼灭。 孔肆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屋内。 过了一会,孔肆从屋子当中走了出来。 只见他的身上多了一把弓箭,一柄短剑,背后背着四根短矛,腰间挂着一个皮袋子。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 辛又暗暗吃惊,辛邑竟然有这样的猛士。 “可以了。” 孔肆走出了大门,朝着烽火台走去。 辛又没有叫尹荣等人,而是跟在孔肆的后面。 国人们看到孔肆的样子,纷纷避让。 邑司马尹荣装着胆子跑了过来。 “邑大夫,难道这家伙要和我们一起去?” 对于孔肆,尹荣也很害怕。 辛又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告诉其余人,除了送信,其他的事情等到明日再坐,免得打草惊蛇……” 然后,辛又跟着孔肆,渐渐走出了邑城。 这里已经是一片平原,可以看到远处的烽火台。 “君子留步。”孔肆回头说道。 “我可不是于你送行的。”辛又道:“我想和你一起战斗。” 说着,辛又拿出了自己的青铜短剑。 这一次,孔肆的眼神似乎动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说道:“我一人,足矣。” “我为邑大夫,凡邑中战事,自然奋勇在前……”说着说着,辛又都觉得自己有点脸红了:“其实只是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好的。” 孔肆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拿从背后抽出了一根短矛,手臂一动,瞬间向着一旁的树丛投掷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 孔肆走了过去,从草丛之中提出来一个人。 那根短矛,从那人的右眼刺入,后脑勺冲了出来。 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戎人?” “应该是戎人的探子。” 孔肆回答。 “君子,行至烽火台百步之外后躲起来。” “好……” 辛又跟在孔肆后面大概二十多步,伴随着夕阳,向着烽火台走去。 wap. /108/108919/28254706.html 第十一章 太阳已经到了山崖的边缘,夕阳将孔肆的影子拉的很长,辛又看的都有点恍惚了。 走到烽火台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大地好像突然之间就变得昏暗起来,辛又眨了眨眼,前面的孔肆已经消失不见。 烽火台就在高台的边缘,此时那里升起了一缕炊烟,那是戎人在吃晚餐。 辛又躲在烽火台之外的一片树林当中,这里的位置绝佳,可以看清楚烽火台前的一切情况。 几个戎人穿着粗布衣服,正围在一口陶釜前。 陶釜咕咚咕咚冒着热气,一股肉香四散开来。 “妈的,这群戎人做的饭还真香。” 辛又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辛又开始观察周围的地形,想找找看孔肆去了哪里。 可是他找遍了烽火台的周围,却都没有发现孔肆的身影。 落日的余晖,已经完全的消失。 戎人做饭的火光,成了周围最亮的光源。 戎人们一边吃饭,一边高声的交谈。 从那些只言片语中,辛又似乎听到了“女人”“粮食”的字眼。 然后,就是一阵大笑。 “女人……难道他们知道了我们要献出薇的计划?” 想到了这里,辛又忍不住来到了树林的边缘,离烽火台不足二十步的一棵大树后面。 几个戎人一边吃一边交谈。 “嘿,这兔肉还不错。”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手艺!” “要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守着辛邑还真是个美差,等到明日把粮食拉回去,又是头功一份。” 一个身材矮壮的男子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肉。 他正是这群戎人的头目木行日。 “昨日狐吉不是说了嘛,辛邑决定送美女了,肯定没有粮食了。” “没粮食!?没粮食我们守在这里干嘛!” 另外一个戎人急了:“美女只是给头领的,可是粮食我们都能吃到啊!” “是这个道理。” “首领肯定不会同意的,妈的要是这几个城邑都送美女,我们饿死算了!” “狐末六,你说的对。不过你放心,我哥不是那种人,他说过,这一次我们只要粮食!” “嘿嘿……我觉得还是既要粮食,又要美女的好……嘿嘿。”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说道。 “那样啊,我们可要开战了啊。” 那个狐末六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用一根棍子拨了拨陶釜下面的火堆。 轰! 棍子刚刚伸进火堆,那陶缶突然爆炸。 然后一团火焰从火堆中四散开来,海浪一般冲向了周围的人。 啊—— 火堆炸了! 几个人捂着眼睛叫喊着。 火蛇四处流窜,几个戎人身上的毛皮瞬间就被点燃了。 有几个戎人离得比较远,躲开了这一劫。 嗖嗖嗖! 三道破空之声。 最外围的三名戎人径直倒下。 其余的戎人还在灭火,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倒下的同伴。 孔肆的身影,像是鬼魅一般,冲到了人群的中央。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三个戎人直接向后摔倒。 接着,又是几声闷响。 孔肆用飞石弹中了几个戎人的咽喉,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脖子。 直到此刻,戎人才意识到他们遭遇到了偷袭。 “有人!有人偷袭!” 头目木行日大声疾呼。 可是为时已晚。 孔肆庞大的身躯,如同暗夜里的恶魔。 凡是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你……你……是孔肆!” 木行日认出了孔肆,赶紧丢下手中的兵器,慌乱的逃窜。 孔肆从背后拿出一根长矛,长矛飞出,贯穿木行日的脚腕。 其余的人见状,也想逃窜。 可是孔肆的飞矛,让他们放弃了逃窜的想法。 逃出去的四人,全部被长矛刺中,倒地不起。 “妈的!他没有长矛了,咱们一起上,解决了这家伙!” 一个戎人拿着长戈,要和孔肆决一死战。 此时场上还能活动的戎人,一共有四个。 他们手持长戈,直面孔肆。 而孔肆,则拿出了一把青铜长剑。 火光照耀之下,青铜长剑之上生出一道光辉。 剑鸣,刺破幽静的夜空! 孔肆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纵身悦起,如同天空中的飞鸟一般。 然后,他又极速的下坠,宛若流星般的一剑,就劈开了最前面一个人的头颅。 落地的瞬间,孔肆再度出剑,直刺旁边那人的小腹,又结果了一人。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延。 “鬼……鬼啊……” 一个人看着面前的孔肆,吓的扔下了手中的长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股腥臊之味传来。 还有一个人! 孔肆直起身子,浑身是血,宛若饿鬼一般的面目,直直盯着那人。 轰! 那人直接仰面倒下,嘴角流出一丝绿色的胆汁。 …… 三个人直接被弓箭射中咽喉。 两个人死于短矛。 四个人被飞石打断脖颈。 两人死于长剑。 一人吓破了胆。 留下三人,两人的腿部被飞矛刺中,一人抱着长戈神志不清。 加上之前被杀死的那个斥候。 十六名戎人全部被孔肆一人解决。 如果不是辛又想留下活口,恐怕这十六个人没有一个能活命。 辛又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来到了战场。 这种心情,恐怕当年的辛无病也体验过。 目睹如此非常人所能为之事,除了恐惧,还能有什么感情呢? 孔肆将活着的几人绑在了一起。 辛又这才知道,孔肆冲进敌阵之时,有几人直接摔到。 看来是他用绳子绊倒的。 至于什么手法,辛又当然不知道。 “……如果你愿意,你一个人能杀多少人?” 辛又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幼稚的问题。 “这样的环境,最多十八人。”孔肆认真回答:“再多,就会被逃掉了……” 辛又看着面前这个“怪人”,完全理解了辛邑的人为什么这么害怕孔肆。 这家伙就是一个真正的杀人机器。 辛又扫了一眼地面,血液的味道和肉汤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让他有点恶心。 “君子若是不适,可去树林中等我。” “不必,我可以。”辛又强忍了一下。 在这个时代,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见到更多。 “那火……是怎么爆炸的?” “弓箭上挂着装满木屑和麦面粉的袋子,射到火堆里就行。” 孔肆拿出了一个小袋子,让辛又看了一下。 辛又感叹道:“在此之前,我从不知一人之力,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对于辛又的赞叹,孔肆并没有过多的回应。 他拿着长剑,指着断了腿的木行日。 “君子退后一点,我先结果了这几个家伙。” 孔肆的剑,已经到了木行日的咽喉。 “先别杀他们,我还有事想问他们。” 辛又意识到,这是孔肆在和他唱双簧。 这样才逼真一点。 “都不杀?”孔肆故意说道。 “嗯,留着有用。” 听着二人的的对话,木行日也明白了辛又的身份。 “辛邑大夫!你竟然敢对我们出手!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木行日大怒。 “呵呵……当然知道。” 辛又挥了一下手,让孔肆带着那几个俘虏回到了邑城。 wap. /108/108919/28254707.html 第十二章 消息 木行日的双手被反绑着,扔到了乡校的柴房当中。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部下。 天亮的时候,木行日脑子沉沉的醒来,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贼他老娘,这辛邑大夫是不想活了!” 木行日满脸气愤,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 狐末六扭动着身体,爬了过来,小声道:“小王,小心一点,别被那些辛邑人听到。” “我哥哥的军队就在岭下,他们要是敢拿我怎么样,我哥哥必将屠了辛邑!” 木行日的哥哥木罗天,是伊洛之戎的“王”,所以木行日也被称作“小王”。 “这辛又前日冲进大王的大营,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女人一时想不开,没想到他今日敢对我们动手,看来真是个蠢货。” “身为邑大夫,不为自己的子民考虑,却贪图美色,有这样的臣子,周天子的王位也坐不了多少时间了。” 伊洛之戎,身处周王畿的腹地,和中原文化交流颇深,甚至他们中的一些大臣,本身就是王畿内的贵族。 所以他们行事的思路,也和周人差不多。 “这倒是,我听说王子朝南下后,这天子还躲在狄泉城,不敢回王城呢。” “哎……都怪晋国!”木行日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他们插手,王子朝一定会击败王子匄的。” 伊洛之戎,和那个南奔的王子朝关系匪浅。 他们是王子朝重要的盟友之一,若不是王子朝失败,今日的伊洛之戎可能已经从山林当中出来,成为真正的诸侯了。 “要是真的能占据青水河川,我们伊洛人再也不用这样东奔西走,也能和周人一样安安稳稳的种田了。” 青水河川,就是辛邑、浦邑所在的川道,由青水河流冲击而成。 这里土壤肥沃,土地平整,很适合种植。 伊洛之人居住在南方的山岭中,对这一片地区垂涎已久了。 木行日说道:“放心吧,大王可不是常人。他出世的时候,我父王请了王室的一位内史为他占卜,说大王出生时,太白犯岁星,乃是负有天命之人,可以带我们伊洛之戎走向中原!” “是啊!只要有大王在,我们伊洛人一定可以从那片林子中走出来的!” “嘘……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一人说道。 木行日大叫:“来的正好!赶紧叫辛又那个混蛋给老子送吃的来!饿死我了!” 外面的脚步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里面的,别喊了!我们邑大夫说每天只给你们一顿饭,免得浪费我们辛邑的粮食!慢慢等着吧!” “什么!?辛又不怕我们戎人杀上来?” 木行日叫喊着,差点站了起来。 “怕你?怕你就不抓你了!我们的……” “闭嘴!” 另外一个老成的声音呵斥:“莫要和戎人说话!” “好的,叔公。” 那年轻一点的人,赶紧收敛了起来,和他的叔公守在了门外。 “不怕我们?” 木行日看着旁边的狐末六:“那小子说不怕我们,是什么意思?” “小王,莫不是他们求到了援军?” “不会啊!所有下山的路都被我们封死了,狼烟都没法点燃,他们怎么送信啊?” “该不会是从我们手中抢走烽火台后,点燃的狼烟吧?” “蠢啊,那样的话,我大哥第一时间就杀上来了。” …… 几人交谈了半天,感到事情和他们想的并不一样。 “狐末六,外面那人的声音挺熟,你认识吗?” “好像是辛邑的羽人辛南,来我们山中收过鸟兽的羽毛。” 狐末六说道。 所谓羽人,就是收集鸟兽羽毛,用来当做贡赋上缴的。 在平日没有灾害的时候,戎人和周人,其实还是有一定来往的。 如同国家和国家之间一样,甚至某些地方还有通婚的习俗。 木行日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狐末六身子一扭一扭的来到了门边。 “外面的,可是辛南老哥?” “嗯?是我啊,你是……戎人狐末六?” “是啊!我和老哥一起在青水上游捕过鱼啊!” 狐末六一脸谄媚的笑意。 “嘿,你竟然活着,我还以为孔肆把你杀死了。” 辛南笑了几声。 年轻人道:“叔公,你不是说不能和戎人说话吗?” “你不行,我当然可以,只是随便聊几句。”辛南毫不在意。 “那真的是孔肆?这家伙是人是鬼啊!”狐末六道。 “像鬼一样的人,或者是像人一样的鬼,要不是我们君子的命令,你早就被那家伙剁成肉泥了。” 狐末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是实话。 “对了,你们家的狐狸皮还有没有,我入冬前想找几张。” “嗯,还有两张红狐狸皮,白的没有了。” …… “咳咳。” 木行日咳嗽了几声,提醒狐末六不要闲聊。 “对了老哥。你们这邑大夫疯了吗?是想和我们开战?” “呵呵,你这家伙,就是来套我话的吧。” 辛南笑道:“可惜啊,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这……老哥。我反正又被你们关起来了,说着也是解闷啊,你们这邑大夫疯了吗?” “嘿嘿,邑大夫可没疯,而是聪明的紧呐!” “聪明?难道……他想办法叫来了援军?” “那是……” 辛南说完,赶紧捂住了嘴巴。 “叔公!邑大夫叫来援军的事情你怎么说出来了!这下我们可麻烦大了!” 那个少年慌张地说道。 “没事没事,他们又逃不掉。”辛南干笑了几声:“狐末六是我的熟人,他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啊?” “当然,当然……不过老哥,既然你都说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怎么叫的援军?” “怎么叫的,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邑大夫施展了什么巫术,你也知道,我们辛氏后裔,以前世代都是王室的史官,还一度担任大史,被封为‘长公’,宗族久居宫中,掌握的典籍不再少数,或许有什么奇异的法子也说不定啊。” 辛南对着门中解释。 狐末六听到后,点了点头。 春秋之人,还是颇为相信鬼神之说的。 “你们到底叫来了多少援军啊?” “浦邑一千人,甘鹿一千人,已经到了辛邑。”辛南道:“要我说,你们这一次可完蛋了……” 两千人! 狐末六吓得跌倒了过去。 同时看到了木行日苍白的脸。 没想到辛又叫来了援军! “还有啊,我们君子智慧过人。他打算在今日午后点燃烽火,假装寻求援军。只为了引你们大军上来……” 辛南继续说道。 “胡说!我们守住了所有路口,你们的援军是怎么过来的?!” “嘿嘿,所有路口?木姓小王,南边的悬崖你们可守住了?那里可是有一条我们辛邑修建的秘密通道,可以攀爬上来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啊……” 木行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大哥!” wap. /108/108919/28254708.html 第十三章 烽火起 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柴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辛南拿着一个陶釜,里面装满了冰冷的菜汤,还有几张饼子。 这些食物,和平常国人们吃的也差不多。 辛南松开了几人身上的绳子,然后走了出去。 戎人们也不顾忌其他,放开肚皮吃了起来。 “这辛又,还知道管老子一顿饱饭。” 木行日道。 “小王,我们不如……” 狐末六低声说道。 木行日停止了吃饭,看了看外面。 辛南和那个少年正在门口不远处吃东西。 “找机会,一定要溜出去,把辛又有援军的事情告诉哥哥!” “好的!” 众人很快吃饱了饭,装作没事人一样又睡了下来。 门外的辛南,此刻也吃饱了东西。 “小五,我去茅厕,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辛南道。 小五还没来得及回答,辛南就离开了乡校的院子。 “切!肯定又是去偷懒了。” 小五白了辛南一眼,然后走了过来,直接关上了柴屋的门。 “你去偷懒,我就不会?好久没有这样的日头了……” 小五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坐在了门口。 “小王……机会来了……” 狐末六惊喜地说道。 木行日摆了摆手:“先不要着急,我去试试……” 他走到门跟前,轻轻的推开了门。 门外传来一阵鼾声。 小五刚一坐下,就睡着了。 木行日蹑手蹑脚地走出柴房,然后向着其他几人挥了挥手。 众人悄悄溜出了柴房,狐末六还试了试小五,结果小五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嘿嘿,我们一定要告诉大哥,辛邑的援军已经到来的消息!” 木行日低声道。 “可是我们怎么溜出去呢?外面都是辛邑的国人。” 狐末六的担心不无道理。 此刻正是中午,很多国人还在外面干活。 就在这时,乡校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哈!” “嘿!” 木行日来到乡校的一个墙角,示意众人搭了一个人梯,爬到了墙角之上。 “杀!!!” “我的妈呀……” 木行日吓得差点掉了下来。 “外面……外面全是周人的军队!” “我们被发现了!”狐末六大惊。 木行日摇了摇头:“没,没有,他们只是在操练。” 他摸了摸胸口,松了一口气:“我们从那边走……” 乡校之外,辛又站在“军队”的面前。 这些军队背靠着乡校,但是从正面看去,竟然还有老人和妇女,全部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拿着长棍和木棒。 “君子,那几个人已经跑了……” 辛南悄悄从后面走了出来。 “很好,你把援军的事情告诉他们了吧?” “已经按照君子的吩咐说了。” 辛又点了点有,对辛南说道:“跟着他们,保证他们顺利下山。” “是……” 辛南退了下去,绕到了后面的一个屋子。 “阿,大伯。” 辛尽被小五扶着,正在这里等候辛南。 “你按照君子的吩咐做了?”辛尽问道。 “是的……这不是小五说您允许这么做的吗……”辛南看起来有点害怕辛尽。 “是我让小五这么说的。” 辛尽说完,辛南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老头子,他可得罪不起。 “叔公,为什么要按君子说的做,如果我们将他真正的计划告诉戎人,那君子可就……” 旁边的小五问道。 辛尽道:“强敌在外,辛氏暂时不能内乱。那个辛又好像有所改变,我们姑且看看,不要着急,自有我掌控大局……” “嘿嘿,叔公说的是。辛又以为是自己布下了局,殊不知没有叔公的命令,他连一个族人都指挥不动。” 小五的脸上满是蔑视。 “总之,先击退戎人再说。”辛尽道:“马上就要秋狝,你们好好准备,今年一定要再胜过宗家,提高这一支的威望!” “是的,叔公。”小五回答。 …… 辛岭之下,戎人大营。 一个穿着皮甲,披着长发,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站在大营的前方,手中拿着一把环首青铜短刀。 他正是伊洛之戎的首领木罗天。 “妈的……给我备战!” 看着山上的狼烟,木罗天决定发动对辛邑的侵袭。 “大王,这辛邑是疯了吧!不过是十车粮食,他们是要拼命吗?” 一旁的一位戎人头领说道。 “木行日他们占据着烽火台,现在辛邑点燃了烽火,木行日他们可能已经被杀了……” 木罗天的胸膛起伏,嘴角不断的颤动。 想到自己的弟弟被杀,他的愤怒早就掩盖了理智。 王的命令传下,戎人的战士们开始高呼起来。 这是他们战前的仪式,可以让天神赐予他们勇气。 战鼓声声,兵戈相交。 戎人的部队少有车马,全部都是善于近身格斗的步卒。 这样让他们在和辛邑这样的小城交手时占尽了优势。 “让辛邑人看看惹怒我们的下场吧!” 木罗天将动物的鲜血,涂抹在了自己的胸口、脸颊以及长刀上,以求得神灵的保佑。 古老的仪式举行完毕之后,木罗天带着大军登上了通往高地的山林。 “大哥!” “大王!” 只见木行日几人,连滚带爬的从山路上跑了下来。 “好像是木行日?”一旁的戎人问道。 此时天色已经已经昏暗,木行日跑到近前后,木罗天才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上面发生什么事了?辛邑求援了?”木罗天问道。 “是……而且他们的援军已经到了!” 木行日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木罗天。 “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从那样的悬崖上走上去呢?!!” 木罗天根本不相信辛邑人的话,认为辛邑人是在骗自己。 哪里见过这样的诡异的事情,援军真的能从悬崖上跑上去?还能从青水那样湍急的河流中逆流而上? “如果他们是故意这样,好让我们放弃进攻呢?” 木罗天说道。 “可是……” “木行日,你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察觉?你没遭到一点阻碍?” “好像……没有” “哼,周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吗?我才不会上他们的当!” 木罗天还是不相信山上有援军。 “木生,你去探查一下……”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名叫木生的探子从山上跑了下来。 “人……到处都是人啊!” “人?!你看到人了!?” 木罗天还是不敢相信。 “不是人,是火。” “火?你这家伙再说什么!说清楚!” 木罗天不由得有些恼火。 “我行至一半,就看到那山林之中全部都是火光,一行一行,一列一列,在山上穿梭,绝对是军队!” “火光?” “对,应该是有很多人打着火把,在行军。我粗粗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两千人……” “两千人!” 木罗天目瞪口呆。 这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wap. /108/108919/28254709.html 第十四章 一夜 夜晚的辛邑。 辛又站在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里还有狼烟熄灭后的余温。 在辛邑所处高台的边缘,男人和女人们,正赶着羊群和牛群,排成一列一列在山头中行走。 牛角和羊角之上,绑着一根根长长的树干,树干的尽头全部都是火把。 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士兵打着火把,在山林之中行走。 辛邑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加上牛、羊这些牲畜,一共两千多只火把,来回的在少林之间走动。 站在烽火台上的辛又,此时手心捏了一把汗。 这也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为了写论文,在某处地方志中看到的乡民吓退土匪的办法。 那时候可没有红外线望远镜,只靠着肉眼观察,确实只能看到山上人影晃动,火光通明。 辛又自信,在春秋时代,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战术。 果然,狼烟点燃之后好几个时辰,戎人都没有动静。 “差不多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辛又让所有人回乡校睡觉,只留下了五百名战士。 这是为了防止戎人突然袭击。 无论如何,已经安稳过了半夜。 只要熬到了天亮,浦邑的兵就会增援过来。 到时候辛邑至少不会被戎人洗劫一空了。 “君子之谋,果然神奇,那些戎人一定是被吓住了。” 樊米不由得感慨。 这样的手段,樊米闻所未闻。 他也曾经作为周王室的兵卒上过战场,可是那样的战场大多都是战车拉开,相互比试武力。 用这样的手段退兵,樊米从未见过。 只是听闻在南方楚国、北方晋国和戎狄之人作战时,经常用一些“无德”的手段。 但是现在看来,这样的手段还是有用的。 也难怪晋国和楚国那样的强大。 郤至见楚子必下车,虽是美谈,可是作为一名军人,他是不称职的。 跟那位“到戟救人”的宋国人狂狡,如出一辙。 樊米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他知道胜利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能用计策,不浪费自己的一兵一卒,就让戎人退兵,这种本事是他自己没有的。 不单单樊米,一些国人也开始留意到辛又。 这个书呆子邑大夫,怎么一夜之间开窍了呢? 如果这一次真的能顺利等来援军,那么邑大夫的功劳自然是第一位的! “邑大夫,我看那些戎人不敢来了。”尹荣道:“我们还需要守在这里吗?” “等到明天一早,戎人就会发现我们的伎俩,如果那时候浦邑的人还没有来,我们还是得和他们一战。”辛又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还是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援军的身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好了,牛车、装水的器皿、还有各种重物,都已经堆在路边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备战吧。” 后半夜开始,辛又又在辛邑的边缘,加固了几道工事。 首先他将辛邑的干草全部集中在了一起,浸泡在了油缸当中。 天黑的时候,辛又找了一些手脚麻利的,从下往上,用这些浸满油的干草铺在了那条唯一的道路上。 下山的路,被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路,则早就被尹荣带人处理过。 各种坑坑洼洼,还有大量的水都浇灌在了路上,那条路变得湿滑无比。 想要上来必须得费一番周折。 不过这一段路程,只要人一踩上去,必然会滑倒在地。 在道路的尽头,是用牛车、门板、石块搭建的一道简易工事。 五百民弓箭手就在这道工事的后面,以及道路尽头的各处高地之上。 再后面,就是剩余的女子、孩童和老人的部队了。 一整个白天,这些人都在捡石子。 几乎将以城中能捡到的石头全部堆积在了这里和乡校,必要的时候,这些石头也会成为武器。 这些自然还不够。 按照辛又的顾及,这些方法最多也只能阻拦戎人一个时辰。 无论是湿滑的道路,还是成堆的石头,都不能给戎人致命的打击。 为此,辛又还准备了一个“杀手锏”。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动用这个杀手锏。 清晨,木罗天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 已经一夜过去了,如果上面真的有两千多名战士,那么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兵呢? 按照之前的惯例,援兵一到,必然开战,要在第一时间驱赶走戎人。 一夜的等待,让木罗天不禁疑心大起。 他亲自带领着一支小队,走上了山坡,想要一探究竟。 山路并不长,也不崎岖。 整体而言,是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山顶的情况了。 “妈的……木生被骗了!” 木罗天站在路上,看着光秃秃的道路,瞬间明白了一切! 山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只有稀稀拉拉几百人在那里严阵以待。 如果真的有两千人,必然在山道两侧布满军队。 而他现在已经走了一半了,却依旧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王,你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援军?” 狐末六问道。 “当然!他们怎么可能叫来援军!就算真有秘法将信送出去,援军为何不和辛邑军队前后夹击,而是从山崖上去?!” 想到这一点,木罗天后悔不已。 因为木行日的消息和木生的刺探,木罗天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毕竟在他的认识中,周人,尤其是辛邑之人可没有多少诡计,向来是直来直去。 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使用了如此奸诈的手段。 他再想到种种的细节,愈发觉得辛邑之人是在欺骗自己。 “全军,出击!” 一想到自己被这般小孩子的把戏骗了,木罗天的气不打一出来,随即发令,要攻打辛邑。 戎人们扛着长矛,拿着短刀,从山路向着辛邑出发。 “戎人来了!” 邑司马尹荣大喊一声,他不断的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嘴里开始念叨:“援军呢?援军怎么还没来?” “浦邑到我们辛邑,得整整一天时间,现在天刚刚亮,他们恐怕一时半会到不了的。”樊米说道。 “到不了?到不了可怎么办啊……” 尹荣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看着周围的国人们。 “邑司马,之前叫嚷着死守的人,可是你啊。”樊米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你不是说,你们尹氏的利箭,可以穿破戎人的皮甲吗?怎么,现在怕了?” “我……当然可以!” 似乎感受到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尹荣稍微镇定了下来。 “能守住的,一定能守住的。”尹荣像是给自己说,也像是给别人说。 wap. /108/108919/28254710.html 第十五章 时间 “莫要慌张。”辛又终于开口了:“记住,我们要守住的,可是我们过冬的粮食!” 粮食! 每一个辛邑人都心头一紧,那可是要命的东西! 没有了粮食,不用戎人出手,他们自己就饿死在寒冬里了。 等王室发粮救援?能不增加贡赋就已经很好了。 戎人的队伍,出发了。 只是刚走了一段,他们就发现山路上到处都是泥坑。 昨日并未下雨,这些泥水显然是辛邑的人连夜造成的。 泥泞的道路,让戎人部队的行进速度慢了几分,都将长戈拄在地上慢慢前行。 行进的速度,比往日慢了一倍。 伊洛之戎的大军,终于来到了山路的中央。 辛又和木罗天,已经可以互相看到对方了。 “那人,就是辛邑大夫?”木罗天问到。 木行日点了点头:“是的,是他和那个孔肆一起,杀了我们驻守在烽火台的兄弟。” “很好……我必当拿他的头,祭奠死去的兄弟!” 木罗天举起了手中的短刀:“都给我冲!” “呜呜!” “杀杀杀!” “青木神!青木神!” 戎人大声喊叫,相互鼓舞着士气,然后冲向了辛邑。 辛又也在看着半山上的戎人,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威武雄壮,和他的弟弟木行日完全不同。 头发直劈在脑后,随意的扎了起来。 左右耳各佩戴着一只螺旋形的金丝耳环,十分显眼。 他的腰间似乎还挂着玉佩一类的东西,可以彰显他的身份。 从衣着来看,伊洛之戎和周人的差距并不大,都是深衣左衽,只是衣袖比较窄。 “先祖辛有过伊川时,见到披发野祭者,正是这群伊洛之戎,于是说道‘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这群戎人手中兵刃和中原诸国极为相是习俗礼仪,却已经大有不同了……” 这其实就是一种文明退化的族群。 辛又随口道。 旁边的辛尽回答:“君子果然博闻,我们辛氏若不引以为戒,说不定也会重归为戎人。” 辛又看了一眼辛尽,这老头看似在劝解自己,但是话中似乎还包含着另外一重意思。 当年辛氏被举族贬到辛邑,正是辛又祖上犯了大错。 辛尽这一支虽为小宗,却也受到了牵连。 看来这老头一直没忘这仇啊,时刻提醒辛又,当初是那一支犯的错,才将辛氏连累到了如此地步。 “有朝一日,我必当带领辛氏重回庙堂之上。” 辛又淡淡地说道。 戎人叫喊着,冲上了山坡。 可是在辛又的一声冷笑当中,木罗天摔倒在了半路上。 “这是什么……” 木罗天站了起来,看着脚下的干草,和黏糊糊的手。 “油……” 木罗天擦了擦手上的油泥混合物:“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秋日的干草,本来就十分丝滑,加上上面的油脂,常人根本难以行走。 即便是拄着长戈,也只能以龟速前进,这样上去就是活靶子。 木罗天并没有那么蠢。 他派人用工具将那些沾满油的干草用长矛挑开,露出了地面,然后大部队才继续向上行走。 如此这般,速度又慢了一截。 “准备。” 辛又看到一截渐渐接近的戎人军队,举起了右手。 当戎人军队离路口还有三百步的时候,辛又猛地挥手。 一支支弓箭从天而降,如同流星一般,落在了戎人的前方。 “是火!” 戎人们大惊。 这些弓箭并未射中他们的身子,而是被做成了一支支的火箭,落在了地上。 那里的道路上除了浸满油脂的干草,还有很多易燃的干柴,顿时不足两百步的道路,全部燃起了火焰,变成了一条火路。 “辛邑人!你们以为这样就挡得住我吗?!”木罗天大喊:“区区火焰,能挡我多长时间?你们昨日黄昏点的狼烟,援军最快今天下午才能到达,你以为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还不能攻破你们的城邑?” 回应他的,只有干柴燃烧的声音。 路面上的干柴不是很厚,所以火焰并不是很大。 戎人们用砍来一些树枝,想将这些火扑灭。 就在这时,又是一波箭羽袭来。 这一次,是瞄准戎人们的身子的。 啊—— 一声声惨叫在半空之中回荡。 “哈哈,君子可真是厉害啊!那些戎人连一箭都未射出,就被我们杀了这么多!” 尹荣兴奋地说。 辛又摇了摇头:“还早呢。” 这些弓箭,不过伤了戎人部队的一些前排,根本没有给他们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司马,你带着尹氏,在山崖巡逻,防止有戎人从树林中蹿出来。” 大路两旁的树林,地势虽然陡峭,但是也是可以行走的。 辛又再次计算了一下时间,按道理,此时浦邑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 可是山下却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难道浦邑没有出兵?或者说那些浮木,并不足以让浦邑的人相信? 辛又的手心,同样捏了一把汗。 上兵伐谋,如果可能的话,辛又也不想耿戎人短兵相接。 大火的背后,木罗天暂停了行军。 那些火焰虽然很容易扑灭,可是一边灭火一边前进,无异于成了辛邑的活靶子。 那样抢攻上去,对木罗天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木罗天也在计算着时间。 他认为辛又求援的时间,是从昨天黄昏开始的。 所以木罗天认为浦邑军队到达的时间,最快也是今天黄昏时分。 那么自己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围攻辛邑。 区区一场大火,耽误不了他的多长时间。 “我们从山林进发吗?” 狐末六问道。 木罗天看了看周围的树林,那里的路虽然难走,但是一旦上去,就可以绕开辛邑的烽火台。 只是这样一来,前进的时间无异于又会被缩短了。 “……等火灭吧,这样的火燃烧不了多长时间的。” 木罗天最终做出了决断。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淅淅沥沥的滴落起小雨来。 “雨?” “雨?!” 戎人们和辛邑的国人,同时抬起了头,看着天空。 咒骂声和赞美声同时响了起来。 小雨很快变成了大雨,那些不大不小的火焰,被扑灭了。 “哈哈……昊天助我啊!!!” 木罗天手中的铜刀挥动,第一个冲上了山坡。 “援军……还没到嘛……” 此时,已经上午巳时了,依旧没有见到浦邑军队的影子。 辛又不得不对樊米说道:“准备吧,我们要和戎人作战了。务必坚持到援军到来!” wap. /108/108919/28254711.html 第十六章 杀手锏 大雨浇灭了火焰,本来铺好的干草也被雨水冲开。 戎人们脚踩着泥泞的道路,终于冲到了辛邑烽火台的下面。 在这段距离当中,辛邑人凭借弓箭、碎石,挡住了戎人的好几波冲击。 大约有将近两百名的戎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但是这远远不够。 几轮箭雨过后,戎人已经冲到了山头。 此时戎人的部队,减少了才大约三分之一。 “受死吧!” 木罗天第一个冲到了烽火台的下面。 他本想和辛邑之人短兵相接的交锋,谁知道此时那些弓箭手早就退后,回到了乡校之中。 烽火台前,只有十几头老黄牛,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人呢?” 木罗天说出了两个字。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只是面前的那些老黄牛,似乎变得骄躁了许多。 “不好!快躲开!” 木罗天冲着后面的队伍大喊。 几头老黄牛,身后拴着火把,朝着大路飞奔了过来。 黄牛身后的火焰,促使黄牛狂奔向了前方。 几个没来得及躲开的戎人,直接被老牛挑飞,倒地不起。 老牛认老路,径直顺着山路冲了下去。 十头老牛几乎是并肩而行,霸占了本来就不是很宽的山路。 戎人们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这十头老牛冲撞了个七零八碎。 辛又的杀手锏小火牛阵,确实和他预料的一样可以起到一定作用。 只是损失太大了!!! 老牛冲下山路之后,辛又又赶出来十头老牛。 此时在一旁的牛人泪流满面:“君子,真的不敢再这样糟蹋牛啦,我们辛邑已经没有几头牛了……” 牛人是专门负责放牛的小官,而作为这个时代主要的劳动工具,牛的重要性和其他的牲畜完全不同。 “诸侯无故不杀牛”,何况一个小小的辛邑。 辛邑所有牛的数量,都是登记在册的,这样让牛冲下去,到时候上面追查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位可怜的牛人。 “邑城都保不住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牛。” 辛又说道。 殊不知辛又心中又何尝不痛。 这十头老牛是精挑细选的“老牛”,可毕竟是辛邑的资产,就这样冲下山去,实在可惜。 好在十头老牛冲阵之后,着实惊吓住了戎人。 他们第一时间都忘记了用长戈攻击老牛,就这样让牛群一直冲了下去。 可是后面的黄牛,却是真正的青壮年劳动力。 不但有公家的,还有各个家族的。 而且有了之前的教训,木罗天也让士兵们摆好了阵型,长矛向前,要防御火牛的冲击。 “不行了,这样下去只是浪费牛的生命。” 辛又看到了对方的动作,也放下了手中的火把。 牛人樊牧松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老牛走到了一旁。 “杀!” 木罗天心中万般的愤慨,此刻终于化成了一个字眼。 面前那个纤瘦的少年,竟然负手而立,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就那样淡然的站在前方的道路上。 这样的态度,更是让木罗天心中的怒火丛生。 他和敌人都没有正面交手,就被这样的小伎俩给摆弄了一个早上。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如果再拖下去,等到浦邑的援军到来,他们可就麻烦了! 木罗天依旧冲在最前方,这是他们伊洛之戎的传统。 王,一定要是最强的战士。 嗖! 一根长矛从辛又身后的一堆废墟之中飞了出来,直冲木罗天的胸口。 木罗天反应也是奇快无比,看到了长矛飞来,身子赶紧一斜。 可他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那长矛死死的钉在了他的左肩,强大的冲击力让木罗天向后退了几步。 “君子,暂且离开。” 废墟之中,孔肆的声音传来。 他的面前插着几根长矛,都是木头削尖了制成的最原始的长矛。 孔肆双手各拿起一根长矛,继续向着戎人投掷了出去。 孔肆的长矛力道大,又精准无比,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弹道导弹。 木罗天受伤后,赶紧躲在队伍当中。 其余的戎人在木行日的指挥下,举起藤盾,先后退了几步,结成了一个简单的战阵。 战阵的后方,则是一群弓箭手,开始搭弓射箭,攻击孔肆。 可惜孔肆面前有一堵矮墙,箭羽飞来之时,可以替孔肆挡住不少箭羽。 “分两路!” 木罗天咬着牙喊道。 木行日赶紧带着一队弓箭手,从侧面绕过去,想要包围孔肆。 孔肆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 不过孔肆立马看清了对方的目的,没有后任何的迟疑,孔肆转身走进了废墟之中。 无论是孔肆,还是辛又,根本就不想恋战。 他们以辛邑的各种建筑为依托,绕开了戎人的视线,回到了乡校当中。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了!” 辛邑站在乡校的墙头:“犯我辛邑者,必死!” “必死!” “必死!” 此时辛邑的军队,已经等待了快一天了。 之前那些“微小”的胜利,已经化作一点点的自信和战意,融入到了每一个辛邑人的心中。 戎人的头目都已经重伤不起了,人数也少了很多,现在辛邑的人完全有信心和戎人进行一战! 乡校的墙围之上,辛邑国人们枕戈待旦。 半大的孩子,守在里面,随时准备运送箭镞、石块、木矛等各种物资。 女子们也站在了墙头,手中拿着农具,一副要和戎人拼命的样子。 没有什么原因,因为在她们的身后,在院子当中,就是辛邑过冬的粮食! 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这些王畿边缘的小邑,在长期和戎人的摩擦中,也磨练出了一种别样的精神。 抢我粮食者,虽远必诛! “辛邑大夫!你莫不是真想跟我们一战吧!” 木罗天怒不可遏,已经折腾了一个上午了,他终于有机会能够直面辛又了。 他也不顾左肩上的伤口,就想和辛又一战! “不好意思啊,伊洛王。我们辛邑今年的收成也不好,不能借粮给你们了。” 辛又道。 “辛又,如果你好好听我的,我肯定会留下让你们足够过冬的粮食,可是你伤我兄弟、阻我军队,今日我不但要你们辛邑的粮食,还要你的人头!”木罗天举起了环首刀:“辛邑的人听着,如果你们乖乖献上辛又的人头,我饶你们不死!” …… 沉默。 如果是一天之前,或许还有人会动这样的歪心思。 可是今日辛又带着众人,抵抗到了这一步,很多人隐隐觉得,这个年轻的邑大夫,或许会带着他们做一些……惊人的事情。 “伊洛!进攻!” 木罗天下了最后的决定。 就在这时,尹洛之军的后方跑过来几个人。 “不好啦!大王!不好啦!” “何事惊慌?”木罗天心中浮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面……下面有军队啊!!!” 报信的戎人,脸色苍白,跪倒在了地上…… wap. /108/108919/28254712.html 第十七章 回家 浦邑的军队,终于在戎人发起总攻前赶到了。 木罗天被堵在辛邑的邑城之中,顿时乱了阵脚。 他不敢恋战,既然浦邑的军队到来,那么甘鹿的军队也不远了。 木罗天眼睛一闭,伤口剧烈的疼痛起来。 “王!” 木行日一把扶住了木罗天,此时木罗天的脸色比蜡还白,嘴里不断地说道:“怎么这么快……怎么这么快!” …… 戎人撤退了。 他们从大路两旁的山林之中,连滚带爬的跑下了辛邑所在的高地。 浦邑的军队也没有追击,这样的战斗,都是将人赶走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死缠烂打。 木罗天一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当中,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昨日下午点燃的狼烟,今日浦邑的军队就到达辛邑了? 难道浦邑和辛邑的距离,变短了吗?! 浦邑的军队,顺着烂路走了上来。 浦邑大夫凡乜,第一个来到了辛邑的乡校当中。 “辛人,我来迟了!” 凡乜拱手道。 周之时,喜欢在邑名之后加一个“人”字,就是辛邑大夫的意思。 他的年岁和辛又差不多一般大,体态微胖,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很是憨厚。 “多谢浦人相救,我辛邑终于逃过一劫。” 辛又向凡乜行了大礼,这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憨厚的凡乜,和辛又年幼时就相识,加上两邑为近邻,经常互救,所以二人的关系颇为不错。 “辛人能想到浮木求援的办法,真是惊煞我也。”凡乜扶起了辛又:“我们的邑司马还死活不相信呢!” “戎人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失去了联系的方式。”辛又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如果实在孤立无援,我们辛邑就遭殃了。” “这几日大雨,环涂多有塌陷,你知道的,我们王畿内的野涂氏都是摆设,我赶过来耽误了一点时间。”凡乜赶紧解释。 所谓环涂,就是王畿外二百里的道路。 这些道路都有专人管理,唤作“野涂氏”。 只是如今王室衰败,野涂氏也都是人浮于事,根本无心管理这等偏远地区的道路了。 “来了就好,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先去我屋中稍事一番吧,我还要好好谢谢浦邑的各位呢。”辛又笑着说道。 “稍事?”凡乜有点惊讶,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睁开了:“辛又,你何时……” “稍后再说吧……”辛又道:“我先安排点事情。” 所谓“稍事”,是春秋时人的一种说法,指的在进行重要活动的时候,中间休息时少喝一点酒。 后来就是指有小事而喝酒的意思。 春秋时乡宴饮酒都有严格的礼仪,贵族们想喝酒自然不能每次都举行麻烦的仪式。 “稍事”这种说法,慢慢在各阶层的贵族之中流传开来了。 辛又是一个古板之人,在此之前,他绝对不会说出“稍事”这样的话。 若要饮酒,只在相与共食的燕饮(宴饮)之中按照严格的礼仪饮酒。 认识辛又这么多年,凡乜还是第一次见到辛又主动要饮酒呢。 在如此偏远的地方,稍事其实已经成了饮酒作乐的代名词。 “牛人,你赶紧去将那些被火惊扰的牛找回来。 “司马,你先清理这一次战斗的损耗,同时放出狼烟,表明我们辛邑已经平安。 “司徒,你安排樊氏和辛氏,将大路修好。 “祝伯,你就负责将粮食运回原处,将乡校打扫干净,安顿浦邑国人的食宿。” …… 战后的事务复杂繁忙,但是辛又却安排的井井有条。 就连浦邑人所需要的饭菜,他都已经安排妥当,将浦邑的国人都安顿在了辛邑各个家族之中,由他们负责食宿。 一切安排妥当,辛又和凡乜才回到了辛又的家中。 辛又虽未邑大夫,但是在辛氏祖地也有私宅。 辛氏居住在辛邑的西北,占据着辛邑最大的一片土地。 辛氏聚居区的中央,是一座古朴的院落,里面正是辛氏的宗庙。 曾经一度贵为三公的辛氏,衰败之后被贬为普通的士人,只能享有一座宗庙。 这做古老的宗庙,带给辛又的总是一些沉重的记忆。 就在这些先祖面前,辛氏后人们祈祷、哭诉、发誓、受罚…… 辛又不知道其他人,但清楚的知道前任“辛又”每一次来到这里,内心只有恐惧。 那座黑漆漆的大门后,摆放着的不单单有辛氏先祖的排位。 还有辛氏过去的荣光,以及先祖们对后人的无限期待。 战斗结束,辛又回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宗庙前,向先祖祈祷,回禀这一次战斗的经过。 整个过程并不是很长,辛又只是在辛无左的引导下,机械的进行的仪式。 内心早就自由飞翔了。 “……哎,数代人、几百年的期盼,就压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人不疯了才怪!”辛又心中暗道。 同时他也想到了某位立志复国,后来把自己逼疯的一代俊才。 之前的辛又,就是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中长大,成为了一个反向慕容复。 如今的辛又,自然不会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但是他确实将辛氏恢复到昔日的荣光,不过不是为了这座古老的宗庙,而是为了自己日子好一点,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印记。 “老祖宗们,好好保佑我吧!至少去王室当个官,弄点采地,给你们改善一下环境啊!” 辛又认真地祈祷。 直到辛又出来,才和凡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作为辛氏的大宗,辛又居住的地方很不起眼。 在一条街道的尽头,一座坐北朝南的院子,就是辛又的住宅。 院子的墙围,还是夯土修建。 一扇黑漆大门,乍一看十分威严,实际上黑漆已经脱落,门砖都破碎了。 推开门,有一间小院子。 院子两边是柴房,正面是常见的“一堂二内”的结构的屋子。 中间一间为堂室,难免开阔,没有墙壁,十分的敞亮。 此处就是贵族们接待宾客,举行政事的地方。 两边的是内室,是休息的地方。 后面是内眷居住的地方,辛又那位古板的老母亲就住在里面。 想到这位母亲,辛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婆,脸比孔肆还臭。 以前的辛又为什么这么自闭加懦弱,跟这个老太婆分不开关系。 所以辛又醒来后,根本没有去后面看这个老太婆,直接去了乡校。 一天一夜没回来,想必这老太婆已经发怒了。 “管她呢!我可是辛邑大夫!” 辛又给自己打了气,带着凡乜走进了堂内。 和凡乜相视而坐,辛又居于西,而凡乜坐于北。 “君子,您回来了。” 薇垂首而立,站在堂中。 wap. /108/108919/28254713.html 第十八章 机会 “饭菜妥当否?”辛又随口问道。 “君子祭庙时,已经做好了。”薇低声道。 她的美眸看着地面,但是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微笑,脸上的那一缕阴霾已经消失不见。 辛又退兵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 凡乜看着薇,一脸痴痴的表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辛人敢独自提剑去找木罗天了。” 闻言,薇的脸红的通透。 辛又也有点不好意思:“罢了罢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哈哈,好的好的。”凡乜以为辛又不想提及被戎人打败的事情,所以也不再说了。 而辛又并没有在意那件事。 只是自己和薇,到底该以什么身份相处呢? 继续发展下去? 辛又总感觉有点尴尬,毕竟穿越后的他,其实对薇没有那么深的情感。 弃之不顾? 好像也不太对啊。 …… 顺其自然吧!辛又暗道:不主动,不拒绝! 当然该负的责任,还是得负! “君子,方才夫人说让您回来后去一下后室。”微小声道。 “嗯,就说我在堂内宴请浦邑大夫,还有一些关于戎人的事情要谈,稍后再去。”辛又回答。 “这……” “不必害怕,照我说的去说。” 辛又的态度,让凡乜在一旁咋舌。 “辛人,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啊……” 之前的辛又,可是出了名的懦弱,一句话也不敢违抗他的母亲。 “一些变故,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辛又只能如此解释:“我为邑大夫,并不是辛邑的摆设。” “我早就说过,辛君应当自立起来。”凡乜道:“辛君六艺精通,怎么能让……能让樊氏那些人骑在你头上呢?” 说到“樊氏”时,凡乜放低了声音。 对于辛邑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毕竟凡邑也曾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不过都被他的父亲凡洺解决了。 说话间,饔人端上来了一些简单的食物。 每人面前的案上,均放着一陶簋,里面盛放着煮熟的粟米。 簋是一种煮熟饭食的器皿,上半部分像一个大碗,圆口,有两个耳朵。 下面亦有圆形的足,将上半部分托起来。 簋的旁边,放着几个高足圆盘,名为“豆”。 里面盛放着一些肉干、腌菜、酱肉。 从簋里盛出来的粟米,也可以放在豆中食用。 辛又、凡乜二人的身后,各站着一名小奴,手中拿着盛酒的瓠做的瓢,用来盛酒、倒酒。 饮酒的器具,却是两只精致的青铜觚。 “凡君,今日我们就不要这些繁复之礼,只求畅谈一番,如何?”辛又道。 凡乜拍了一下手:“再好不过了!” 二人摈退左右,自己拿起了铜觚。 “哎……辛氏衰败,如今也只有这两只铜觚,能让人想起先祖的威威赫赫了。” 辛又不禁感慨。 这两只铜觚,可是辛氏的传家宝,一般不会拿出来。 凡乜笑道:“同为从王七姓,我们凡氏何尝不是呢?” 说着,二人举起了铜觚,各自饮了一口。 辛氏、凡氏在宗周(西周人的自称)之时,封地都在当时的王畿之内,历代都是王氏重臣。 平王东迁,有七姓(族)随着平王一起迁徙到了如今王畿之内,但是却逐渐衰败了。 凡乜也是凡氏大宗,如今和辛又一样,不过是一个公邑的大夫。 “先父一心想让我们辛氏重归庙堂,可是辛氏离开内朝太久,想要回去谈何容易。” 这个时代,出身几乎决定了高度。 辛又和凡乜是小贵族,当个温饱不愁的邑大夫可以。 但是想到王室内朝位列三公,却很难了。 那些位置,都是王畿内最强大的诸侯国国君担任的! 比如刘公、单公。 凡乜道:“辛君,你们辛氏至少在迁都之后仍为史官,而我们凡氏……” 说着,凡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东迁之后,凡氏的境遇比辛氏差很多,很快就成消失在了史册当中。 说着,凡乜眼睛突然睁开:“对了!听说召伯盈被杀了!” “真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听到这个消息,辛又显得十分激动。 “哦?辛君难道早就料到了??”苏乜好奇,他这可是第一手消息:“不是都说,刘公亲口告诉召伯盈和尹固,免于死罪他们才回来的吗?” 辛又饮了一口酒,说道:“凡君可知尹固之死?” “嗯……当然知道。尹固跟随王子朝南下,三年前不知道为何返回王城,不久后就被国人杀死了。”凡乜道。 辛又接着说道:“据说他回来的时候,一位老妇人说他‘处则劝人为祸,行则数日而反’。他煽动内乱,拥立王子朝,本来就是死罪。但是他随着王子朝南奔,侥幸留了一条命,谁知道这蠢货竟然又回到了王城,真的以为没人敢杀他?这样的人不死等什么。” 尹固也就是尹文公,和召公召伯盈都是王子朝的坚定支持者。 在王子朝和如今的周敬王相争的时候,他们多次击败拥立敬王的刘公、单公。 王子朝失败后,尹固本来已经南奔,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王城。 至于回来的原因,谁都不知道。 “辛君意思是说,尹固死的原因,和召伯盈一样?都是因为他们和王子朝的关系?” “当然!”辛又道:“虽然王子朝南奔于楚,但是王畿之内余党颇多,天子怎么能放心有这么两个祸害睡在卧榻之侧呢?” “可是尹固是被国人所杀……” “呵呵……国人,国人背后也是有主人的。”辛又说道。 凡乜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是继续问道:“那为何又在三年后,由刘公亲自下令杀召伯盈呢,而不是跟尹固一样刺杀呢?” “尹固南奔时,尹氏很多族人并未南下,依旧盘踞在他们尹氏的封地,这也是尹固敢回来的底气。 “尹固必然要死,但是不能得罪尹氏,所以只杀一个尹固就可以了,尹氏也不会追究。 “但是召伯盈却完全不同,他们召氏大部分人都南下了,刘公、单公巴不得找个借口定他的罪,不但要杀了召伯盈,还要灭了剩余的召氏族人! “如今王畿内的局势基本稳定,杀召伯盈的时机刚刚好!这样昭示了天子的决心,他绝对不会给那些投奔王子朝之人退路的!” 说到这里,辛又眼睛闪烁了一缕精光:“说起来,这很有可能成为你我二人的机会啊……” “机会?!” “对啊,尹氏当年将我辛氏赶出王城,而你们凡氏又一向和召氏不对付。如今尹氏衰微,凡国即将被灭,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 凡乜眼睛紧紧眯着,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好一会。 辛又看到他还没想通,于是点拨了一下: “王子朝南下后,跟随他一起南下的除了一些家族,还有内朝、外朝的一些官员,如今周王室如大病初愈,官员凋敝,天子要想启用一些新的史官,必然要选和他们没有瓜葛之人。” “原来如此!”苏乜这才恍然大悟:“你们辛氏本来就历代为史官,尹氏肯定不能用了,这自然是你们辛氏的机会!” “对!而且召伯盈和召国被灭之后,一来天子手中又会多出许多封地,而来召伯盈一向掌握的司徒一系,也将是你们凡氏的机会!” 听到这里,凡乜明白了辛又心中所想。 不过他还是挠了挠脑袋:“可是我们不过是邑大夫,连觐见天子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进入朝中做官呢……” wap. /108/108919/28254714.html 第十九章 新的信使 凡乜说的是事实。 春秋之时,王室下属的官员,有严格的考核晋升制度。 辛又他们这样的邑大夫,是整个官僚体系当中的最底层,基本就是每个邑城的底层贵族。 也就是士人。 想要更近一步,就要到六乡为官,必须都是大家族的族长、子弟。 而在王室的内朝、外朝为官的,基本都是世代公卿,亦或者那些畿内诸侯。 他们连去王城朝见天子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投靠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比如如今把持朝政的刘公刘蚠。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周礼之下,讲究的就是“各司其职”的世卿世禄制度,自己干好自己的事情,老子卖葱儿子买蒜,这样就是最好的。 哪里像后来战国的“大争之世”,那才是有才之士的舞台。 当然,辛又也可以选择离开王畿,去王畿之外的那几个大诸侯国。 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辛邑大夫,去了之后谁会重视呢? 人脉!这是如今辛又最为稀缺的东西。 “最大的希望,就是乡中选贤的时候,我们能脱颖而出了。”凡乜道。 周时有“岁荐”的制度。 也就是每三年,诸侯国、六乡都要向王室推荐“俊士”进入太学,这样就有机会成为王室的官员了。 如果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确实能一飞冲天。 “选贤?”辛又摇了摇头:“乡大夫家中的子弟那么多,怎么可能选我们这些家族呢?你每年有多少好处可以给他啊?” “我们浦邑能不饿肚子就好了。” 凡乜苦笑。 二人又喝了一杯酒,父辈们的惆怅,此时也在他们的心头缭绕。 不过辛又相信,如今王室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肯定会有自己的机会的。 “这些事,只要我们留心,总是有机会的。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跟浦邑大夫商议一下。” 辛又正色,凡乜也认真起来。 “就是我们三邑相互派出援兵之事。”辛又道。 凡乜沉思了一下,缓缓说道:“是啊,今次若不是你们用浮木传信,恐怕辛邑的粮食就保不住了。” “没错,戎人行动极快,又是在山林之中行进,所以往往出其不意。” “我们浦邑在下游,如果他们顺着青水东进,直接包围我们浦邑,我们根本无法向你们求援了。” 这一次戎人的进攻,让两名邑大夫都不得不思考未来的防御之策。 辛邑、浦邑虽是公邑,可是周王室衰弱,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管理这些公邑。 这些零散的公邑,只能依靠相互联合,哪怕是六遂之中野人。 总之,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你看现在六遂之间的道路都不畅通了,很多事得我们自己想办法。”辛又说道。 “想必辛人心中已经有所谋划了吧,但说无妨。” 辛又举杯,二人又喝了一杯。 “我的意思很简单,第一就是加强警戒,将岗哨放置在山林当中,而且三邑都要设置长期的岗哨,监视戎人的举动。” “这一点我很赞成,之前我去过甘鹿,甘鹿大夫也有这样的想法。” 闻言,辛又继续说道:“其次就是我们之间的联络了,狼烟当然是最好的联络方式,可是如果像这一次戎人突然袭击,将邑城包围,狼烟定然放不起来,否则谁知道戎人会做出什么事。” 封住了狼烟,就封住了求救的渠道。 辛又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我们必须再建立一种传信的方式,这种方式是戎人不知道的!” “新的传信方式?除了狼烟和送信,还有什么办法呢……” 凡乜自然想不出答案,辛又直接说道:“信鸽!” “信鸽?!” “是!用鸽子送信!” 辛又微笑。 这个时代,人们很喜欢鸽子,尤其是烤熟的鸽子。 庖人掌共六禽,六禽之一正是有鸽子。 只是都是肉鸽。 一直到了汉代,才有用鸽子送信的传说。 到了唐代之后,人们已经可以熟练的驯养信鸽了。 可是在春秋时期,人们还没有训练出来专门的信鸽。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时识字的人不多,没有大规模送信的需求。 二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纸张,鸽子就算送去一枚竹简,上面也写不了几个字。 上一次无法将求援的信送出去,辛又除了想到浮木送信的办法,就是想到用“信鸽”来传递信息了。 不过将鸽子用作三邑之间的信息传递,完全可行。 也不需要什么书信,只要在鸽子腿上绑上约定好的标记,比如红色的布条,就可以了。 看到有红色布条绑着的鸽子,就知道友邦有难了。 三邑之间,用三种标记,可以很快的知道哪个邑被戎人攻占了。 说出了这个方法,凡乜那对小眼睛再一次睁开了。 “用鸽子……送信?真的可以吗?” 辛又笑道:“你明日离开时,不妨带一只我们辛邑的鸽子,等回到你们浦邑后再放飞,过几日我必差人将你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物送回浦邑。” 肉鸽虽然肉,但也不是不能飞,只是没有信鸽快、稳定、飞的距离远罢了。 三邑之间的通信,用精良的肉鸽完全可以。 凡乜点了点头:“我试试,如果这样真的可以,我们完全可以秘密传信,根本不让戎人知道!” “所以这件事得保密,我们最好亲自饲养鸽子,然后每隔半年将自己的鸽子送个另外两邑的邑大夫。”辛又说道。 “辛人,你真的变了。”凡乜道:“我何曾想过,一向只知道钻研典籍的辛又,竟然能击退戎人,还能想到如此绝妙的法子。” “只是……开窍了。”辛又笑道。 “好啊!那我们为你的开窍干一杯!” 凡乜举起了铜觚,辛又也随之回礼。 “酒啊酒……真是世间奇物啊!” 凡乜满脸通红,尤其是两眼附近,红的跟猴屁股一般。 他举着铜觚,似乎正在用力的睁开眼睛,嘴里喘着粗气。 “周公认为商人因好酒而王国,所以我们宗周以来,对饮酒管制颇为严格。也不知……也不知道那些商王喝的是什么酒,倘若我能喝上一口……嘿嘿……” 凡乜酒量不行,确实一个实实在在的好酒之徒。 几杯下肚,已然有点醉了。 辛又看着手中的铜觚,心中暗道:“什么因酒王国,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商君太喜欢用青铜器喝酒,可惜那时候的青铜器中的铅太多,跟酒精反应之后被析出,长期用青铜器饮酒,自然铅中毒了。” 铅中毒之后,体质下降、神经系统受损,连后代智力、体力都会受到影响。 这种症状只在贵族之中流传,商王朝的统治力必然下降。 即便那位纣王再英武不凡,也无法带着这群各方面素质都下降的核心贵族圈击败蒸蒸日上的周部落。 辛又心中也胡乱想了一番,然后将铜觚中的酒一饮而尽。 “以后,还是用陶器喝酒吧……” 辛又放下了铜觚。 wap. /108/108919/28254715.html 第二十章 酒? “说起来,你们辛邑的酒,比我们浦邑的酒好太多了……” 凡乜拿着铜觚,一脸陶醉:“色泽清凉,味道香醇……我看都快比得上昔酒了……” “有这么好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辛又并不是很习惯如今的酒。 味道寡淡,里面还有一些没有处理干净的渣子。 “酒……” 辛又举着铜觚,若有所思。 饮酒的历史,在这片土地上可太悠久了。 上到天子下到庶人,都会贪恋这杯中之物。 此时的酒,还都是用果子、谷物之类加酒曲酿造而成的“发酵酒”。 加上工艺还没有达到巅峰,大部分的酒都还是有残渣的“浊酒”。 当然,贵族用的浩酒,则是反复过滤过的。 即便如此,发酵酒的酒精度数极限不会超过二十度,如果在这个时候搞出蒸馏酒,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辛又心中不禁想到。 “辛君?想……什么呢?” 凡乜的酒量很差,这种比啤酒度数高一点的酒,已经让他有点迷糊了,本来就眯着的眼睛,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凡君,我想造出更好的酒。” 辛又道。 “啊?……好酒?……哪里还有好酒啊……” 凡乜说着,就倒了下去。 辛又无奈,自己还没热身呢,对方就倒下了。 毫无一战之力,这样的酒喝的实在是不尽兴啊! 他差人安顿好了凡乜,然后自己起身,准备出去走走。 “君子要去哪里?” 一直站在堂外候命的薇低声问道。 “出去走走。” “可是天色已晚,夫人还等着君子回话呢?” “母可说让我何时去见她?” “那倒没有……” “既然如此,就等我回来再说吧是。” 辛又说完,信步走了出去。 薇虽然心中觉得有所不妥,但是也不敢违背辛又的意思,于是她转身回到堂中,和饔人一起手持残羹。 辛又出去的时候,只叫了一个小童。 是饔鄙的儿子,饔佐。 今年十二岁,跟着父亲学习做一名饔人——也就是伺候辛又饮食之人。 饔佐生性机巧,还有孩童心性,跟在辛又身后十分高兴。 “君子,你怎么想到用浮木传信的?可真是太厉害了!” 饔佐拍着手,满脸的崇拜。 “哦?这件事你都知道了?” “是啊!君子前日让杜家子用浮木传信的事,辛邑谁不知道呢?”饔佐道。 “哦?那老夫人知道吗?” “肯定知道!” 不知道为何,辛又不自觉的在乎起那位老太太对自己的看法。 或许是因为自己继承了之前辛又的记忆,又或者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母亲。 “她是如何说的?”辛又笑道:“肯定破口大骂,说我胡闹吧。” “没有啊,老夫人听到君子用浮木叫来了援军,直说君子终于成人了!” “呵呵……那就好。” 辛又心中竟然感到一阵轻松。 “君子想去哪里呢?君子平时很少出来啊。”饔佐的嘴像连珠炮一般。 “去……酒坊吧。” “我知道!我给君子带路!” 饔佐蹦跶着跑在前面,给辛又带路。 酒坊在辛邑的西北角,是一个很小的作坊。 因为周公认为商人亡于过度饮酒,所以在制定周礼时,对“饮酒”有很严格的规定。 何时饮酒,如何饮酒,饮多少…… 这些都还只是饮酒的规定。 关于酿酒,也有一系列的规定。 有专门负责酿酒的官员“酒正”,宫廷用酒的法式、材料都是酒正管理并且授予各个家族的。 酿酒的时间,也规定在仲冬的时刻。 用酒的数量,出了天子和王后不限量,其余人在各种活动中喝多少,都有严格规定。 按照周礼,喝酒不是一件言欢之事,而是周代宗法制度的延续。 可惜……这种制度只是理想化的。 酒的魅力太大,商代诸王尚且不能抵挡酒的诱惑,何况这些贵族呢? 辛又相信,如果真的能造出好酒,搞不好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走到邑城的西北角,一所院子引入眼帘。 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罐,堆放在院子门口。 一股浓郁的酒糟味,顺着风传来。 一个红着鼻头的男子,正靠在门口睡得香甜。 “辛吉!你又偷喝酒了!” 饔佐见状,走过去用力推了推那男子。 “小五……别烦我……” 男子转身,抱头继续大睡。 “君子,他……” 饔佐还想继续施加暴力,但是被辛又阻止了。 “喝多了,让他睡着吧。” 辛又没有理会酒鬼辛吉,径直走入了院子当中。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陶瓮,里面装的都是酒。 这些酒都是没有过滤的“浊酒”。 基本都是下层人喝的,里面都是酒糟,十分浑浊。 上层贵族喝的,是过滤后的“浩酒”。 按照酒的酿造时间、色泽清澈程度,浩酒一般分为三种:清酒、昔酒、事酒。 祭祀时用的清酒,酿造时间最长,地位最为尊贵。 其次是祭祀结束后,大臣们饮用的昔酒,冬酿春熟,酒色相对清澈,无所事的众臣方饮此酒。 最后是祭祀结束后,下人们饮用的事酒,酒色最次,酿造时间也最短。 辛邑所酿造的酒,是用来供应宫廷下人们所用的“事酒”。 成色好的,已经快要赶上“昔酒”了。 辛又在地上拿起一把陶制造的勺子,舀了一勺子酒。 旁边的饔佐,已经细心的点燃了一根火把,给辛又照亮。 “君子,家中还有酒啊。” 饔佐道。 辛又没有回答,喝了一大口酒。 这酒的度数,应该比啤酒稍微高一点。 里面的酒糟还没有清理干净,可能还需要几道工序。 辛邑也没有高粱,酿酒的原料就是黄米。 黄米蒸熟之后再进行酿造,出来的黄米酒为浅黄色,有一股清香味。 “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小五,是君子来了。” 饔佐对着门外的来人说道。 门外走进来的,正是辛尽一直带着的少年,辛五。 也叫小五。 小五看着辛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对辛又行礼。 “这么晚了,君子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辛又知道辛五,这少年和他同辈,十分聪慧,是辛尽的侄孙,从小被辛尽带在身边,帮辛尽做一点事情。 反倒是轻松了他那个酒鬼老爹辛吉。 “来看看你们家的酒。”辛又说道:“小五,你可会酿酒?” “酿酒?我不会。” “你爹是我们辛邑的酒人,你竟然不学酿酒?”辛又有点惊奇。 一般这种职业,都是子承父业的,而且酒人其实是一个肥差。 毕竟酿酒的粮食,是辛邑提供的。 “学会了,如他那般吗?” 小五指了指门外的醉汉,不屑地说道:“君子若是想喝酒,我立马送到君子府上去。” 说完,他就麻利的抱起一个罐子。 wap. /108/108919/28254716.html 第二十一章 价格 辛又知道,这小五一向和自己不对付,至于为什么,辛又心中其实也有几分猜测。 小五人很聪明,但是却没摊上一个好爹。 仗着酿酒的工作,辛吉每日都在饮酒,有时候还会直接吃酒糟。 这让他的鼻子长成了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酒糟鼻。 小五从小聪慧,可是这老爹除了喝酒,什么也不会教给他。 后来辛尽看不过去,将小五带在了身边,教给小五一些礼仪,以及筹算之法。 随着小五的慢慢长大,辛尽也开始让小五处理族中的一些事情,主要帮着辛尽售卖一些东西。 沉稳干练的小五无论是组织收麦还是护送货物,亦或者和大人去打猎,都表现的不像一个孩子。 相比邑大夫辛又,小五各方面都很优秀。 唯一不足的是,他不过是辛氏的旁宗,连个“士”的爵位都没有,只是普通的国人。 从出生就决定了,他以后最多只是辛邑的“酒人”。 而辛又则是辛邑大夫。 听到辛又问他酿酒的事情,小五以为辛又在取笑他,心中自然不悦。 此时的辛又,当然能明白小五的想法。 这种想法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辛又一时半会就能化解的。 “那么……走吧,我有一些事想问你。” 辛又对小五说道。 “问我?” “拿上你爹酿造的最好的酒,我们边喝边说。” “我从不饮酒。” 小五站在那里。 “我喝。”辛又道:“把你爹酿的最好的酒拿上吧。” “这就是最好的了。”小五道。 辛又没说什么,带着小五和饔佐回到家中。 临走前,辛又和饔佐将烂醉如泥的饔佐搀扶到了屋子当中。 小五抱着一个陶釜,呆呆的看着。 …… 辛又刚回到堂中,隔壁传来了凡乜的呼噜声。 “这家伙,睡得可真死。” 薇还在堂中等候辛又,见到辛又进来,低声道:“君子,是否该休息了,被子我已经……” “不必了,还早。” 按照后世的时间,现在才八点多。 辛又将饔佐和小五叫了进来,自己坐在堂上,让小五跪坐在他的对面。 “饔佐,把这酒给我拿过来。” 辛又喝了一口酒,感觉这酒确实比之前的要好一点。 “小五,这样的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 辛又问道。 小五摇了摇头:“君子若觉得我能分辨好酒,就会酿酒,可就大错特错了。” 一句话,将辛又下面的话堵得死死的。 他看到小五不假思索拿出好酒,以为这家伙是在藏拙。 毕竟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从小在酒堆里长大,怎么不会酿酒呢? “罢了,那我问你一件事,你之前是跟着族人去甘鹿卖酒,可有什么发现?” “发现?君子是指……” “我们辛邑的酒,在那里卖的如何?” 甘鹿是附近几个邑城、都鄙之中最大的城市,有一个很大的集市。 国人、野人有时候都会在这里交易一些货物。 “我们辛邑的酒,在甘鹿所售卖的事酒中,算是上品。”小五老实回答。 “看来我们辛邑如果能好好造酒,应该也能换取一些粮食吧。”辛又道。 酒是粮食酿造的,自然要比粮食卖的金贵。 “其实不行。”小五道。 “不行?为什么?” “去年将酒拉倒甘鹿贩卖,一路上的损耗,人、牛的粮食,交给甘鹿市场的费用,以及送给干邑大夫的酒,将这些抛开,我们每一次去甘鹿卖酒,其实赚不了多少。” “哦……原来如此。” 辛又点了点头,认为小五说的很有道理。 “每石粟米,去年是六十钱,今年收成不好,可能还会涨价,可是我们的酒,价格却没有变动……” 辛又说道。 小五抬起了头,似乎很惊奇辛又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但是酒价是酒正定下的,辛邑可没法随意更改。 “如此说来,如果我们今年继续酿酒售卖,其实是亏本的。” “是的,君子。”小五回答。 “那么……如何能让我们的酒卖的更贵一点呢?”辛又问到。 小五面露难色,他觉得自己跟辛又说的有点太多了。 如今的邑大夫,似乎和之前有所不同,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不过这是小五和邑大夫辛又第一次交谈,小五也是少年心性,想将自己这几年的所得好好表现一番。 “如果我们的酒能被定为‘昔酒’,那么价格就会上涨至少五倍!这样我们每一次售卖的酒,就不会亏本,盈余的钱,还能购买一些粮食。” “好!就这么定了!” 辛又拍了一下大腿:“从今年起,我们辛邑就要售卖昔酒!” “昔酒?!我们可造不出昔酒!”小五不禁感到好笑:“我们根本没有酿造昔酒所需的酒曲和技法。” 事酒和昔酒只有一字之别,但是价格却有天壤之别。 如果是能够卖给王城那些贵族或者诸侯们的昔酒,价格就更是离谱了。 但是昔酒的酿制工艺,也不是辛邑这种小地方小家族可以掌握的。 “所谓昔酒,就是味道比事酒香醇,色泽比事酒清亮,可对?” “如果只看成品,确实如此。”小五道。 辛又道:“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将酿好的酒,滤干净一点,也是可以的。” “即便如此,酒味也是无法改变的。” “这一点,我自有办法。”辛又道:“小五,我想做一种全新的酒,你可愿意帮我?” “全新的酒?” “对,不过我也只是尝试。如果成功的话,我们辛邑就可以有更多的粮食过冬了。” 小五的内心有点动摇,他不想帮辛又,不想看到辛又成功。 可是辛邑有更多的粮食过冬,也是他所希望的。 “如果你不想帮我,我也不会勉强你的。”辛又道:“我无非是想让辛邑变得好一点,永远不要再有木瓜那样的事。” 说到“木瓜”时,小五的身子猛烈的抖动了一下。 木瓜是他小时候的邻居。 七年前王畿大旱,接着就是恐怖的饥荒。 木瓜就是在那一场饥荒中活活饿死的。 虽然当时的邑大夫辛无病,将自己家中的粮食全部拿出来救济国人,但杯水车薪。 不少人还是没有熬过寒冬。 “你是辛邑大夫,只要吩咐我做事就行了。” 小五的神色恢复了正常。 他心中其实清楚,即便辛又不说木瓜的事,他也很想答应。 因为他很好奇,辛又有什么办法能酿造出昔酒。 难道他得到了酿造好酒的酒曲? “酿酒,必须在仲冬才能进行,酿造的时间至少得两三个月,我们现在酿造的酒,根本变不成昔酒的。” 他还以为辛又又犯了愣病,所以好心提醒。 “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普通的事酒,变成昔酒!” 辛又的话,让小五感到一阵眩晕。 把事酒变成昔酒?靠鬼神么? wap. /108/108919/28254717.html 第二十二章 母亲 第二天一大早,辛又就来到了后面的院子当中。 向他的娘亲,辛无病的遗孀甘氏行礼问。 “我儿,昨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 未曾等到辛又开口,甘氏便说道。 “未曾向母禀报。”辛又道。 “我本来以为你能从戎人的刀下活过来,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没想到你竟然叫来了援军,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辛邑有危,逼不得已想了一些法子。” 辛又恭恭敬敬,在这个老妇人面前,他不敢有一丝的失礼。 “儿,过来阿母看看。” 甘氏突然说道。 辛又愣了一下,然后走到了甘氏的跟前。 房内昏暗,辛又走近才发现甘氏看起来已经很老了。 本来只有四十出头的她,头发花白,眼角周围布满了周围。 她伸出甘如骨柴的手,握住了辛又的手腕,轻轻地拉了起来。 “吾儿……还疼吗?” 甘氏抚摸着辛又手臂上的一道伤口。 “已经……不疼了。” 辛又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动。 这个老妇人对自己的儿子再怎么严厉,终归是辛又的母亲。 她对辛又深深的爱护之情,是藏不住地。 只不过甘氏对辛又期望太高,反倒让以前的辛又变得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做。 “坐下,娘摸摸你的头。” 辛又竟然听话的盘坐在母亲的膝前,任凭这个老妇人摸着自己的头发。 前世的自己,早就失去了母亲。 在甘氏面前,辛又感受到了那种缺失很久的情感…… “孩子,昨日面对戎人,你怕不怕?” 听到自己的儿子组织了对抗戎人的战斗,甘氏的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不怕,如果我怕了,国人们肯定会畏惧的,那么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薇?” 甘氏终于开口。 辛又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不想辛邑受欺负。” “吾儿……终于长大了。” 甘氏十分的欣慰,轻轻抚摸辛又的脑袋。 “以后的辛邑,就要靠你了。” “我知道的,母。” 辛又轻轻的握住了母亲的手,很冰凉。 “那你怕樊氏和辛尽他们吗?”甘氏继续问道。 这一次,辛又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如果只是他们二人,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他们代表着樊氏和辛氏的小宗,我确实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我明白。”甘氏说道:“放手去做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管着你了。” 她拍了拍辛又的肩膀,示意辛又站了起来。 辛又没有想到,这个古板到极致的老太太,尽然就这么对自己放手了? 难道她不应该上演一出老旧思想对抗新生事物的戏码吗? “往日盼你早日能独当一面,可是你做事总是畏手畏脚,犹豫不定,所以我才要教你。不过从昨日你的所作所为看来,你并不需要我再引着你了。” 甘氏说出了缘由。 其实她并不知道,之前正是因为她管的太多,反倒让那个辛又不会做事了。 “母,我待会要送浦邑大夫。” “去吧。”甘氏笑道。 辛又心中一动,从他的记忆中,自从辛无病死后,甘氏就很少笑了。 看来,这个老母亲是真心替自己开心啊。 离开了甘氏,辛又心中一阵轻松。 从甘氏的话看来,自己至少已经成了这个“小家”的主人了。 等到解决了三老的问题,他就成了辛邑真正的主人了。 浦邑的国人组成的军队们,已经在辛邑之外排好了队伍。 这一次打仗,刀枪未动,就吓跑了戎人,他们也很开心。 凡乜已经睡醒了,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辛人,我们要赶紧回去了。”凡乜道:“伊洛之戎没有从你们这里占到便宜,说不定会打其他地方的主意,最近我们都要严防这帮家伙。” “好的,急着我告诉你的办法。”辛又道:“我已经将鸽子准备好了。” 辛又让人拿出了一只鸽子,绑住了双腿,送给了凡乜。 凡乜看着这只肉嘟嘟的鸽子,咽了一口唾沫。 “你可别把它吃了啊!” 辛又给凡乜打了一个预防针。 “额……好的,好的。” 凡乜点头。 浦邑的部队,很快就离开了。 辛又和乡老们,也都回到了邑城。 戎人走了,但是还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就是将战斗时破坏的路修好,这是辛邑出去的唯一通道,十分重要。 正指挥众人修路的时候,牛人樊牧拉着几头老牛,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 樊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带回了了四头活牛。 有四头被戎人杀死了。 另外一头接着这次机会远走他乡了。 还有一头不知怎么的引火上身,变身烤肉了。 看到了辛又,樊牧满肚子的委曲终于爆发了出来。 “邑大夫!牛丢了!!!” 牛丢了,这可是大事! 作为重要的生产工具,牛的价值至高无比。 牛人是专门给公家养牛的,他养的牛是辛邑公家的公产。 如今丢了几头,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以樊牧满眼幽怨看着辛又,毕竟这“火牛计”是辛又想出来的馊点子。 “嗯……这个……牛是被戎人杀死了六头吧?” 辛又对樊牧说道。 “不是,戎人只杀死了四头。” 樊牧耿直地说。 “六头!我说六头就是六头!”辛又严肃地说道:“如果是四头,那剩下的两头你就给我补上。” “啊……额……” 樊牧好像明白了什么:“对啊!都是戎人杀死的!” “是啊。戎人可真是可恨啊!” 辛又咬牙切齿,樊牧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牛的事情,就这样暂时解决了。 辛又继续指挥众人修路。 修路的主要劳动力,是辛氏和一些小家族。 成氏和尹氏,并没有派人来参与。 这在辛邑已经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除非是关系到二族切身利益的大事,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出人出力,参与辛邑公务的。 “看来昨天的事情,还不足以让这两家臣服啊!” 辛又伸了一个懒腰,他知道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子!” 杜家的长子杜乾带人拉着一车土走了过来, “哦?杜家子,你们还没干完吗?” “我们杜氏修的那一段已经完了,我帮毛家拉点土,他们也快完工了。”、 杜家的人,帮助其他家干活,脸上没有一点厌烦的意思。 “小家族实力弱小,必须依靠辛邑,所以他们对公家的事很上心。反倒是那些大家族,只顾着自己,反倒对邑中的事情并不那么上心。” wap. /108/108919/28254718.html 第二十三章 乡学 “杜乾,你可识字?” “认得一些……” 杜乾道。 这个时代,不认识字并不是一件什么可耻的事情。 甚至在有些贵族看来,这还是一件好事。 可以无学﹐无学不害嘛。 春秋时代,“知识”的传播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实行所谓的“官学”制度。 一般的平民,工匠,学习的只是各种“技艺”,而这些技艺都是用来给贵族服务的。 可以说他们从小接受的是“职业教育”。 唯有贵族才能学习文字,可以翻阅典籍,学习一些深层次的学问。 贵族子弟通过官府开设的学宫,学习“六艺”,用来治理国家,管理乡民。 这就是所谓的“学在王宫”。 当然,大部分的贵族,其实都是在自家的“塾”中学习先祖传承下来的知识学问,辛又就是这样。 在辛邑,真正接受贵族教育的,其实只有辛又一人。 国人们偶尔也会接触到这些知识,不过他们可没有系统学习,最多只是像杜乾这样认得一些字,帮助邑中处理一些事务。 直到孔老夫子的出现,他开办了私人授学的先例,将自己的学问有教无类的传给了每一个人。 加上时代的进步,以前在宫廷之中的知识,迅速的被下层贵族以及众多的国人习得,从而出现了百家争鸣的现象。 听到杜乾识字,辛又道:“嗯,你去告诉各家,从明天开始,我会在乡校教国人们认字和算术,想学的都可以来。” “识字?!” “对。识字,看书,以及算术。”辛又道。 辛邑,不能只靠辛又一人,他要培养一些自己的帮手。 而这些帮手,肯定得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 “我们可学不了这些东西。”杜乾笑道:“这些是君子学习的,我只需要种好地就可以了。” “你以为种地就不用读书了?即便是不读书,最起码也要认得字,或者学会算账。” 辛又决定效仿孔子,有教无类,开办自己的学校。 当然他和孔老夫子还是不一样的。 孔老夫子的学生,学习的是治理国家的学问。 而辛又则要教一些基础的知识,文字、算术,为辛邑日后的发展,以及对付三老做准备。 辛又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者,他不相信孔老夫子传授的君子六艺、三代礼仪能帮助国家发展。 要想国家发展,靠的还是生产力。 听到辛又要在乡校开设学堂的消息,辛邑再一次轰动了起来。 当天下午饭过后,国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围在乡校当中,想看看热闹。 “君子,我们认字干什么啊?种地又不需要认字。” 尹氏族人尹老艮憨笑着问道。 两周之时,士农工商,是国人之中的四大阶层。 士人是底层的贵族,识字、打仗就是他们的工作。 而农工商作为国人的其他组成部分,对识字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商人识字率高一点,也都是为了做生意。 老爹是农夫,儿子自然也是农夫。 老爹怎么种地,儿子就怎么种地,这样过日子自然不需要识字。 但是辛又的想法却有所不同。 他需要培养一些有文化的年轻人,培养这些人自然不是让他们种地的。 打仗、行商、学习一些高深的技术,识字总是要比不识字好一点。 不过他现在不能这样告诉国人,必须找到一个大家都能信服的理由。 “让你们识字,可不是为了种地。”辛又道:“尹老艮,你每年种地,够养活一家人吗?” “种地?勉强够吧,不过要是遇到灾荒可就不灵了,我家里没有余粮啊。” “要是你儿子认字,或者算账算的好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他在邑中当一个叫闾师,这样每年邑中就会给你们多分一点粮食。” 闾师,就是辛邑的总会计,计算辛邑的贡赋、帮助邑大夫征收和上缴赋税。 算是辛邑的小吏,所以会有一份俸禄,又邑中分给他一点粮食。 “真的?!那我肯定让我家的狗儿学认字啊!” 辛又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可不是认一点字就可以当闾师了,我自然要在他们中间挑选最好的!” “嘿,我家狗儿很聪明,肯定是最好的!” 尹老艮一脸的期待。 跟这些国人们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知识跨越阶层,他们不会懂得,就算明白,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做。 要让国人们行动,必须给一些眼前的实惠。 比如认字了,就可以在邑中兼差,这样就多了一分收入。 吃在肚子里的,实实在在的粮食,才能打动人心。 “君子!我……认为这样不妥!” 就在这时,宗伯辛无左站了出来。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斜后方。 辛又一看,辛尽正在人群当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这老头,又想使坏啊。”辛又暗道,等着辛无左出招。 “我曾……我曾听闻,民智不及官,农夫最重要的是种好地,如果他们都去读书识字,谁来种地呢?” 辛无左说完,抬头瞟了一眼辛又,似乎在等辛又的反映。 这些话是辛尽教给他的,辛尽自认为这些话足以阻挡辛又想在乡校办学的想法。 这件事,辛尽是第一个感觉到不对劲的。 要是想杜家、毛家这样的小家都能出几个识字的,然后担任辛邑的小吏,那么辛邑的子弟干什么去呢? 官职的数量可是死的啊。 于是辛尽将辛无左叫到了一旁,交给他了这几句话。 “呵呵。”辛又回应他的,唯有两个字。 辛无左以为辛又不敢反驳,继续说道:“四民之分,就是为了让农者耕其田,工者造其物。各司其职,各守其位,这方才是治国之道。” “呵呵。”辛又继续冷笑:“小小邑宗伯,也敢妄谈之国之道?” “君子……我……” 辛又一句话,让辛无左老脸通红。 是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公邑的宗伯,治国这件事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辛又知道这些话是辛尽说的,于是故意看着辛尽所在的位置说道: “昔太公(姜太公)始封,周公问,何以治齐?太公曰:举贤而上功。这句话是说,当年周公问姜太公如何治理齐国,姜太公回答,就是要任用有才能的人。 “管仲本位商贾,一介布衣,却为卿,请问他若是守着商人的身份,能成就齐桓公的霸业吗? “你可知,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这些人物哪个不比你辛无左强上千万倍?而他们的出生却都有不同,如果按你所说,舜帝就应该永远种田,傅说就应该永远筑墙,而你辛无左的后人,就应该世世代代当宗伯了?” 一番话,说的辛无左晕头转向。 齐桓公他是知道的,管仲自然也听说过。 可是管仲以前是商人吗?他不太清楚。 但是辛又的意思,国人们却都听懂了。 这些大人物出身甚至比普通平民还低微,可是最后都成了大人物。 这说明什么?说明种田的农夫也能当官啊! 只要你有才学。 当然,这只是辛又的一碗老鸡汤。 这些人物只是个例和传说,大部分人还是被阶级所束缚住了。 不过是给国人们一丝希望罢了。 “还有,你说民智不及官,那我前日用浮木送信,为何你还未明白其中关窍,杜乾却猜到了我的心思?是不是他比你更合适当这个宗伯?” 辛又言辞犀利,将辛无左逼得只能擦汗。 “我……这……” 辛无左又结结巴巴起来。 “我让你们识字,不过是为了选拔一些良才,帮助我治理辛邑。当世大贤,天纵之圣孔夫子就说‘有教无类’,结果到你这里,这些人都是不懂得治国之策了?!!” wap. /108/108919/28254719.html 第二十四章 阻力 辛无左沉默,辛尽脸色铁青。 如果单论嘴炮,他们根本不是辛又的对手。 看到辛无左被辛又完全压制住,辛尽只能自己站了出来。 “君子,宗伯的意思,是怕有人为了谋取一官半职,荒废了农作,一个两个还行,如果这样的人太多了,我们辛邑恐怕连种田的人都没有了。” 辛尽一副关心邑中大事的神情。 辛又还不想和他撕破脸,所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这些事,叔公不必操心。认几个字而已,农闲之时,国人们也不过是打架、赌斗,反正都是闲着,想认字的人来学点字,应该耽误不了什么事吧。” 辛尽还想反驳,结果有国人起哄:“辛家老头,是怕人人都会识字算账,辛氏的官职就没有辛氏的份了吧。” “哈哈,肯定是这样的。” 辛尽脸涨成了紫红色,他扭头想寻找说话的人,可此事天色昏暗,人头压着人头,他哪里去找这些人? “叔公,邑大夫之职,就是要教化国人乡民,我办学也是这个目的。”辛又道:“您早年间去过郑国,应该知道郑国乡校,不但是国人议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同时也是官员授课的地方吧!” “……”辛尽无力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春秋时期的乡校,本来就有贵族接受教育的功能,辛又只是将这种功能扩大到了国人。 “好,那但愿君子能早日教出一批俊才。” 辛尽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小五看了一眼辛又,又看了一眼辛尽,最终还是跟着辛尽走了。 “这老家伙,肯定没憋什么好屁。”辛又心中暗道。 在乡校创建公学的事,辛又已经想了好几天了。 他觉得这件事比制作蒸馏酒还要重要的多,当然也困难的多。 辛尽的反对,只是开始。 后面还有成氏和尹氏,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辛邑又那么多识文断字的人存在。 那会动摇他们统治的基础。 不过这样正是辛又想要达到的目的。 “从明日开始,每日饭后就在这里集合,我会教国人们认字和算算数。” 国人们有的兴奋,有的迷惘,有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胆怯。 认字? 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这是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能教出几个账房先生,就足够了……” 辛又看着离开的国人,幽幽地说道。 三老把持辛邑太久了,即便是在辛无病时期,也不能完全控制住三老。 这三个人把持着辛邑的财政大权,这是他们的根基。 要想动摇这个根基,辛又手中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才,用来对付这三个老家伙。 …… 深夜,辛尽和辛氏的几个族老,正聚在一起。 “族长似乎变得疯癫了。” 辛尽开口道。 辛无左道:“让国人们认字?亏他想的出来!” “是啊!即便在我们辛氏,也只有我们几家可以进入塾中读书,难道辛又那个小子要把我们辛氏的塾搬到乡校去?!” “绝对不能让他这样做!”辛尽说道:“辛邑选拔官吏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认得大字,或者会筹算之法,如果谁都掌握了这样的技能,难道要我们把这些职位乖乖让出去?” “叔伯说的没错。”辛无左道:“辛邑数百年来,各个家族都掌管着各自的事情,这是不能变的!” “对!不能变!” 几名辛氏有名望的老者,都纷纷说道。 晋国辛尽的“点拨”,他们也明白了这件事其中的利弊。 “大伯,你说怎么做!”辛尽的侄子辛元一问道。 “告诉各家,绝对不要去君子那里学认字,没有我们的支持,我看他辛尽能撑的了几天!” 辛尽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 在成氏、尹氏的族中,同样也有消息传下来。 即便是几个小族,也受到了同样的命令。 那些小族的族长不敢得罪大族,自然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有人阻止,也有人期待。 以杜乾为首的一些年轻人,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谁阻拦,他们都要跟着辛又学认字和算数。 …… 回到家中的辛又,根本思考怎么去对付这些人的办法。 当他决定他在乡校办乡学时,就已经想到了对策。 他坐在屋中,点燃了一盏青灯,开始思考制作蒸馏酒的办法。 蒸馏酒,原理很是简单,就是利用酒和水的沸点不同,将酒精从原本的酒液之中蒸馏出来。 辛邑可没有现成的蒸馏器,一切都得靠辛又自己双手创造。 “君子,该休息了……” 一旁的薇,轻声提醒辛又。 “你先睡吧,我还得一会。”辛又头也没有抬。 薇不再说话,而是掌着灯,看着辛又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辛氏的家中并不奢华,族长家也没有用石头铺装地板,泥土直接裸露出来。 倒是一副绝佳的面板。 很快,辛又凭借着自己的印象,画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君子,这是何物啊……” 薇跪在地上,看着辛又用树枝勾勒出来的图案。 “这叫天锅,日后我们辛邑想要富裕,靠的就是它了。” “天锅……”薇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好了,睡觉吧!” 辛又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实在是太劳累了。 薇董事地解开了辛又的衣带,要给辛又更衣。 “这……我自己来吧。” 辛又还是很不习惯薇的侍奉。 薇没有说什么,对于她来说,辛又的命令就是无上的圣旨。 辛又刚刚脱去了外面的深衣,薇就端来了一个木桶。 木桶里冒着热气,是一桶滚烫的开水。 “君子,洗脚吧。” 薇的美眸微动,十分动人。 这一次,辛又没有拒绝。 薇试了试水温,觉得舒适之后,才将辛又的双脚放了进去。 辛又感到了全身一阵放松,仰面躺在了榻上。 这就是春秋的贵族,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却也能让如此美人为自己捏脚捶背。 如果成为大贵族,生活不知道还要有多么奢华。 即便辛又的目的不是奢华的生活,但是这样的生活谁不向往呢? “薇,你是王城来的吧?”辛又突然开口问道。 薇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君子,是的。” “你的主人,南下了?” 薇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点,辛又也早就猜到了。 薇原本的主人,可能是王子朝一伙的。 在跟着王子朝南奔的过程中,将薇遗落在了这里。 “你原本的主人,或许不会回来了……”辛又道。 “我知道……”薇低着头:“我会永远侍奉君子的。”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你就不用以奴婢的身份自居了吧。”辛又道。 “万万不可。”薇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君子,薇清楚自己的身份,能服饰君子和老夫人,薇已经很高兴了,君子切莫为了薇再做什么。” 薇在地上瑟瑟发抖,从小就是奴隶的她,早已认定了自己的身份,谁说让她脱离奴籍,对她来说如同犯罪一样可怕。 “无论君子让薇做什么,薇都会照做的,薇只求君子不要再为薇做什么了……” 薇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哎,你起来吧。” 辛又无奈的说道。 wap. /108/108919/28254720.html 第二十五章 樊豆 “去睡吧,明早我还得早起。”辛又道。 薇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看着薇的背影,辛又不禁感叹,一个从小被禁锢了思想的奴隶,就是这样。 在薇看来,她给辛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反之辛又为她做任何事,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惩罚。 …… 一夜无话,辛又醒来的时候,薇已经为他打好了洗漱的清水。 春秋之时的贵族,都有勤洗澡、讲卫生的的好习惯。 祭祀要沐浴、出征要沐浴、朝见要沐浴、会宾要沐浴…… 请客时,还得让宾客“三日具沐,五日具浴”,也就是说你得让客人三天可以洗一次头,五天可以洗一把澡,这才符合仪礼。 洗脸这种事,辛又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薇就在一旁小心的服侍着辛又,眼中满是爱意。 “君子,你好像真的变了一个人。”薇又一次说道。 这一次,她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辛又无可奈何,女人的直觉简直太准了。 “我就是我,这一点不会变。”辛又回答:“只不过我不想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其实融合了前主的记忆之后,辛又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谁了。 他有之前那个辛又的情感,也有穿越者辛又的思想。 两个人是彻底的合二为一了。 所以辛又认为自己依旧是自己,只是……如同进化了一般。 薇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天已经亮了,她知道辛又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拿出了干净的衣服,给辛又换上。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又唤来了饔佐。 她知道辛又肯定又要带着饔佐出门了。 随便吃了一点面饼,辛又就带着饔佐匆匆走了出去。 “君子,你今日不看那些竹简了?” 饔佐问到。 “那些东西,不必一直看。”辛又道:“今日跟我去樊族住的地方,我要找陶匠。” “樊族?” 饔佐问了一句,不过再也没有敢说什么。 辛又知道,饔佐是很怕樊族的。 他是奴隶,经常受到樊族几个小子的欺负。 如果不是有辛又护着,饔佐被樊族的几个小子欺负死都有可能。 反正他是奴隶,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莫怕,有我在。”辛又道。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樊米的宅前。 虽然辛邑是邑大夫,但是来到了樊族的聚居地,他还是要先给樊氏族长通报一声的。 樊米的家,要比辛又住的地方好很多。 院子是新修的,门外还有一条用碎石铺成的路。 樊氏门口,还有两个樊氏族人在那里站着,如同大贵族家门口的家兵一般。 不过这两个“家兵”显然并不职业,看到辛又来了,竟然都抢着跑了进去。 “叔公,叔公!邑大夫来啦!” 一个大嗓门喊道。 两个人相互推搡,跌跌撞撞。 “这老樊,想摆架子,也找两个有水准的人啊,让这么两个货守在这里,真是丢人啊。”辛又暗道。 “除了他们,也没有人愿意替人看家护院啊,又不给钱。”饔佐道。 这两人是樊氏出了名的懒汉,荒废了自家的田地,樊米给他们这么一份差事,让他们能填饱肚子。 “这两人的地,有人种吗?”辛又问到。 “当然有!不过种得的粮食,要给人家拿走一大半。”饔左小声说道:“就是樊米这个老头,‘借’走了他们的地。” “原来如此……”辛又心中已经了然。 春秋中后期,井田制基本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井田制的制度下,土地是国有的。 农人们的耕地都是国家分配的,人们不但要种自家的地,还要种一定的“公田”当做贡赋。 国家划分的土地是定制,并不允许私自买卖。 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私田越来越多,诸侯和卿大夫开垦大量土地占为己有。 卿大夫们已经明白了土地的珍贵,故而占据大量私田。 所以在这时代,已经有很多国家允许土地私有了。 齐国的“相地而衰征”、鲁国的“初税亩”等,无论公田、私田,一律按照土地数量纳税,这等于变相承认了土地私有的合法。 成氏自然不敢像那些大诸侯一样明目张胆的吞并小户的土地,所以他们换了一种方式。 这两个看门的樊大和樊甲,反正又不爱种地,樊米索性给了他们一碗饭吃,然后将他们的土地“借”来,帮他们种。 只是种出来的粮食,樊氏拿了大头。 这两个人不用干活,也能分到一点粮食,足够他们活命,自然也乐的一个轻松自在。 樊大和樊甲进去不久,樊米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的出来,他的脸上很不高兴。 这两个看门的,有点跌份。 “君子。”樊米行了一个礼:“请君子进堂室一谈。” 辛又也没有客气,带着饔佐走进了樊氏的堂内。 二人对坐,饔佐站在辛又的身后。 “君子来我樊氏,所为何事?”樊米开口问道。 辛又道:“我母马上要过寿了,我想找一名陶匠,帮她老人家做点东西。” “陶匠?”樊米道:“我樊氏确实有两个陶匠,不过樊缶太老了,重病在床,干不了什么了。他的儿子樊豆,倒是可以帮君子做点东西。” 辛又没想到这个樊米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辛又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樊米以为辛又来找他,是为了说服他让国人过来认字。 今天黄昏后乡校的课堂,才是樊米发力的地方。 他和尹荣、辛尽一样,早就告诉族人,不许去乡校认字。 所以樊米以为辛又回来求他让国人去乡校,结果辛又只是要个陶匠做陶器。 这让樊米放下心来,一口答应。 “看来这个书呆子,还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啊,想给给家里做点陶器,给你一个烂陶匠就行了。”樊米心中暗道。 樊米听陶匠樊缶说过,他的儿子樊豆水平不济,学了他的不到一成。 他就是故意和辛又作对,想从辛又跟前扳回一个场子。 很快,樊米叫来了陶匠樊豆。 樊豆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进门的时候,不断的搓着双手上的泥巴。 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站在院子当中不敢进来。 “就是他了,君子想要做什么,直接吩咐他就行了。” “如此甚好。” 辛又觉得很满意,他可不想樊豆参与进来。 自己要做蒸馏酒这件事,谁也不能知道,其中的技术,更是不能让他人掌握。 若不是辛又自己不会制陶,陶匠他也不想要。 不过辛又一晚上已经想到了一些办法,即便陶匠可以复制一套陶器,也不会知道蒸馏酒的秘密。 wap. /108/108919/28254721.html 第二十六章 陶匠父子 告辞了樊米,辛又跟着樊豆来到了陶坊。 说是工坊,其实就是樊豆的家。 院子里有一口小小的陶窑,堆放着不少陶器。 在春秋时代,陶器制作已经很成熟了。 像辛邑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自己的陶匠,而且一两个人就足以完成所有的工序。 “咳咳咳……” 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樊豆赶紧跑进了低矮的土坯茅草房。 “爹,你怎么样了。”樊豆的声音传来。 “死不了!去看看窑火灭了没有!一大早就跑出去,我这陶坊算是完蛋了!” 啪! 屋子里传来器具破碎的声音,随后辛又看到樊豆抱着头跑了出来,后面一个瘸腿的老头子拿着一根棍子,朝着樊豆头上打去。 “住手!” 辛又大声呵斥,阻挡住了后面那个老头子。 “邑大夫……” 火爆的老头子樊缶,见到辛又方才收敛了起来,赶紧向辛又行顿首礼。 “我让你的儿子帮我做几件东西,所以召他去樊君家中,你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辛又问道。 “这小子不成器,我的手艺一点也没传下来,整天就知道……知道乱逛。”樊缶很是激动,不由得又咳嗽了几声。 樊豆跪在一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大地。 “这东西是你做的,还是樊豆做的?” 辛又拿起了地上的一个陶鬲。 说是陶鬲,但是又和辛邑常用的陶鬲有所不同。 陶鬲是一种很古老的炊器,可以烧水可以煮饭。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圆肚子的罐子,最典型的特征是下半身有三个胖胖的、袋子一般的“足”。 三个足将陶鬲的肚子撑了起来,像是提起来的裤裆一般留出了一片空间,这空间就可以将柴火放进去,直接放在地上,不用搭架子也能烧水。 但是这陶鬲,和辛又家中所见的陶鬲还是有所不同的。 “这……是我做的!” 樊缶咬着牙说道:“君子莫要笑话,我年纪大了,做的东西不太好了……” 辛又看了一眼樊缶,然后说道:“樊氏陶人,我记得你是最痛恨不依照祖制烧制陶器的,你再老,能将陶鬲的三足做的都快连在一起了?” 辛邑之前的陶鬲,三个袋足的“裆”是比较高的,这是为了方便下面放柴火。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灶”的出现,这种高裆已经不流行了,甚至成为了装饰品,也就慢慢演变成了“锅”。 辛又手中这个东西,几乎已经没有“裆”了,只是象征性的在罐子下面做了三个袋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有点“鬲”的样子,其实更像是一个釜。 辛又前世本是历史系毕业,对陶鬲的发展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手中的陶鬲,款式是比较新的。 而辛邑本身的陶鬲,几乎都是宗周(西周)时期的造型,这也是辛邑一向的传统! “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不可擅改也……”辛又故意说道。 “君子赎罪!我这就打碎这破东西!” 樊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想要夺走辛又手中的陶鬲。 “这句话,是你经常说的吧。”辛又问道。 樊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句话确实是他的信条,也是很多工匠遵守的“礼”。 辛又摇了摇头,这样的观念,也是阻碍社会进步的原因之一。 “圣人造物,乃是为了凡民百姓。倘若后人改动,也是为了凡人百姓,有何不可?如果都不改,那岂非只能一直茹毛饮血?” 辛又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比起以前的陶鬲,实用多了,可以直接放在灶上烧水。” “这……” 樊缶没想到辛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樊豆也抬起了头,眼神之中闪烁着一丝光芒。 “樊豆,这东西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从哪里见到过?”辛又问道。 辛又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绝对是樊豆做的,而不是樊缶做的。 樊缶之所以那样说,也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挡罪”。 “不敢相瞒君子,这件东西确实是小人所做。” 樊豆开口承认:“这也不是小人想出来的,而是在王城中见到的,那里的器具,很多已经和我们辛邑的大有不同了!” 这些事,也是父子矛盾的焦点。 樊豆离开过辛邑,见过其它地方工匠烧制的器具。 而樊缶一辈子都在辛邑,严苛地遵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这样的陶器,也就在辛邑这样的小地方能用了,估计拿到周围大地方的那些市场去卖,也没人愿意买的。” 辛又心中盘算,但是并没有说明。 如果能制作出来优良的陶器,也算是辛邑的一项收入。 但是这样古老的陶器,拿到其它地方卖,肯定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礼崩乐坏!” 就在这时,樊缶竟然大骂一声:“物件怎么做,老祖宗早就定好了规矩,我们匠人照着做就是,岂能擅自修改做法?” “君子也说了,圣人造物,是为了百姓!现在我们有灶了,再用高足鬲烧水,火焰从灶头难以到达鬲的地步,所以鬲足早就应该不做了!” 第一次有人支持自己,樊豆也终于有勇气对他的父亲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你这……你这逆子!” 樊缶的棍子又想抽上去。 “樊缶!”辛又的脸冷了下来:“我问你,圣人创造鬲是为了做什么?!” “鬲?鬲就是为了烧水啊……” “那你儿子制造的鬲,能不能烧水!?” “这……烧水倒是没有问题。” 即便对鬲的外形很不感冒,但是对于这东西的能力,樊缶还是很清楚的。 辛又继续说道:“鬲的作用,就是为了烧水,只要能把水烧开,就是好的器具。至于外形,我告诉你,宗周初始的陶鬲,和你所做的陶鬲也是完全不同的!” “啊?我这陶鬲就是从宗周之时传下来的!”樊缶道。 “我家中还有宗周之初使用的陶鬲,你可以去看一下。”辛又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更何况,你只追求外形和前人的一致,那我问你,你所造陶器,每一个都和圣人所创一某一样吗?” 樊缶欲言又止,他自然不敢保证。 就是同一个窑口同一时间出来的东西,也是有所不同的。 按照这个思路下去,谁造的东西能和圣人造的一某一样呢? “圣人说的不可擅改,指的可不是外形,而是器物本身的功用。制作器物,因为原料、手艺甚至国家的不同,自然不可能和圣人所造之物完全一样。你只追求器物的样子,而忽略了器物的功用,实在是舍本逐末,违背了圣人的教诲,曲解了圣人的本意。” 辛又是谁?是辛邑有名的书呆子。 他别的不行,对于圣人之言的熟悉程度,他说第二,辛邑谁敢说第一? 辛又将樊缶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樊缶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看着儿子制作的那些“残次品”,樊缶第一次对自己的制陶观产生了怀疑。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圣人说过的话啊! 樊缶长叹一口气,瞬间觉得自己白活了许多年。 wap. /108/108919/28254722.html 第二十七章 穆天子西游 “君子,你想要什么器物,我一定做得出来。” 樊豆的声音,也有了底气。 辛又道:“做得东西挺多的,不止一件。” “既然如此,君子只需要告诉我做什么即可,我烧制陶器的手艺……绝不不会输给我爹!” 樊豆说完,看了一下自己的老爹。 被辛又教导之后,樊缶也不再敢说自己儿子的手艺不如自己了。 辛又道:“我先看看你烧制的东西吧。” 这个小小的陶坊,都是父子二人烧制的陶器。 辛又随手拿起了一个陶罐,放在眼前观看。 陶是春秋时流行的加砂灰陶,采用轮制法制造,陶器表面大部分都是弦纹、绳纹或者席纹居多。 从辛又的角度看来,除了樊缶从王城学到的一些新式的器型之外,这里的陶器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毕竟是小地方,工匠的手艺并不是很高超。 不过制造最简单的蒸馏器,也是足够了。 穿越过来这几天,辛又已经了解了辛邑的一些基本情况。 辛邑以农业为主,山上和山下都有大量的优质农田,盛产黍米。 多余的黍米也会被用来酿酒,所以酿酒是辛邑的第二大经济支柱。 至于制陶这样的小产业,并不是辛邑的主要产业。 主要还是供给辛邑国人自己使用。 制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制造精美的陶器。 除了原料问题,工匠才是重中之重,靠着辛邑如今的这两个工匠,绝对是做不了上好陶器的。 辛又告诫自己要一步一步来,首先得给辛邑赚点钱,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君子,我做的这些东西,您还满意吗?”樊豆问到。 他对自己中制作陶器,一向很有自信,只是一直得不到父亲的认可。 如果辛又说好,那么他的父亲也不能说什么了。 “单论烧制陶器的手艺,你已经跟你父亲不相上下了。”辛又道。 听闻辛又的话,樊豆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是来自于邑大夫的肯定啊! 从此以后他老爹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你们父子二人的手艺,比起这个时代真正的制陶大师,差的可太远了……” 这是辛又心中想的一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不知君子想要什么器物,您也看到了,这些常用的器物我都能烧制的。”樊豆说道。 辛又道:“我要的东西比较多,有些器物你可能没有见到过,所以你最好还是记下来,五天之后送到我的家中。” “好的,君子请放心。”樊豆道。 随后,辛又说了一大串的东西,其中几样东西他还着重说明了一下。 樊缶和樊豆父子二人,一脸的轻松。 辛又要的东西并不古怪,都是一些常用的陶器。 只是一些陶器的形制大小,和平时不同。 再就是辛又要的这些东西,尺寸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 想到辛又精通礼法,这或许是什么祭祀时的用度,父子二人也不敢怀疑,更不敢怠慢,辛又一走,就着手做了起来。 …… 辛又离开陶坊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的肚子响了几下,后面的饔佐的肚子响的更加厉害。 “先回去吃饭吧。”辛又道。 “好啊!君子!” 一主一奴回到了家中,饭菜已经备好。 像辛又这样小贵族的食物,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奢华。 比起后世琳琅满目的食物,辛又吃的东西实在谈不上“好”。 不是煮的,就是蒸的,亦或者就烙的。 除了燕饮时会有一些高端的食物,辛又平日吃的和国人并没有差别。 当然,这是小贵族的食物。 如果是大贵族,每天每顿的食物,就不会这么粗制滥造了。 “君子,我们下午做什么呢?” 等到辛又吃完,饔佐就小声询问。 辛又想了想,然后说道:“备课!” “备课?什么叫备课?” “就是想一想,晚上应该给国人们讲什么。”辛又道。 “……君子,饔左有一件事想禀报给君子。”饔左低声道。 “说吧,什么事。” “额……方才在成氏村子,解手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成氏的那些人,到了傍晚的时候,可能不会来乡校!”饔佐道。 “看来他们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对抗我啊……”辛又笑道。 这样的事情,辛又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教国人们识字,可是一件大事。 向成米、辛尽这样的老狐狸,不会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 所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辛又。 只要大部分国人都不去乡校,辛又这件事就办不下去! 就算想要办下去,也必须求的三老的同意。 “君子,成氏的人,早已经说好了不会去乡校,听说我们辛氏小宗、尹氏也都决定不去乡校,也不知道今天能来多少人。” 饔左说道。 “无妨,万事开头难,这只不过是刚开始,说不定几天乡校里就会坐不下人了。”辛又确实对这件事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对付成米的法子。 …… 春秋之时,人们还只是吃两顿饭。 到了下午申时,很多人已经吃完了晚饭。 辛又早早地来到了乡校,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学生”。 饔佐则站在乡校之外等候辛又。 他是奴隶,没有资格进入乡校,除非去伺候贵族。 太阳西斜,果然没有几个人来到乡校。 杜乾倒是带来了几个杜氏的年轻子弟,还有毛氏的几个年轻人,也都来了。 过了一会,又断断续续来了几个国人。 大部分都是闲来无事看热闹的。 还有几个是成米、辛尽派来的,他们就是想看看辛又怎么出丑。 到了申时三刻的时候,乡校中的人不足二十人。 “君子,有些人可能忘了,我去叫他们一声。” 看到场面有些尴尬,杜乾想多拉来几个人给辛又充充场面。 “不必了,这些人刚刚好。” 辛又正坐在乡校的中央。 “君子,我们今天学什么字?” 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大声问道。 “今天先学一个‘周’字,周,就是我宗周之周,成周之周!”辛又开口道:“我已经将这个字刻在这块木板上,你们可以好好看看。” 国人们穿越着木板,看着上面复杂的文字,皱起了眉头。 春秋之时,字还是大篆,壁画复杂,十分难认。 辛又不求所有人都成为博学之人,只求他们认得一些字,识得一些数,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得到辛邑。 “认识这字之后,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那些坐在下面的国人,一下子来了兴趣。 “就讲穆天子之时,驾车西游的故事吧……” 辛又看着下面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wap. /108/108919/28254723.html 第二十八章 樊大的故事 作为受到九年义务教育严格训练出来的人,辛又深知学习的枯燥。 这些国人们,学习认字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的。 等到他们的好奇心过去,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进行这种枯燥的学习。 毕竟没有人能强迫他们,国人们也不会有用知识改变命运的想法和觉悟。 所以要想将这些人留在课堂,必须给他们一些额外的甜头。 辛又选择的办法,就是“讲故事”。 “穆天子西游?!” 众人一听就来了精神。 “话说这殷商之时,南海上有一座仙岛,岛上有一座山,唤作‘花果山’。这花果山中尽是各种鲜果,被一群猴子占据。在此处已经不止多少年月…… “山上有一块石头,在天地初开之时,就立在这里。 “这一日,这石头突然绽放无尽光芒,天地亦为之暗淡…… “突然!一声巨响,石头炸裂,一只猴子竟然从石头当中蹦了出来!” …… 辛又讲的故事,正是后世的“西游记”。 不过他将西游记的故事,完全改变。 变成了孙悟空护送周天子去西方,寻找西王母请求长生不老之药的故事。 经典的故事,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很精彩。 何况在这个缺乏娱乐活动的辛邑。 春秋之时,可还没有戏曲、小说这样的娱乐项目啊。 果然,效果是杠杠的。 那些原本是来看热闹,亦或者向成米刺探情报的人,也情不自禁的被辛又的故事吸引住了。 等他们听到孙悟空来到地府,向阎罗王索命之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辛又继续讲下去。 “好了,今日的时候不早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吧。”辛又说到。 “君子!我们还不瞌睡,再给我们讲一段吧!” 一位尹氏的子弟说道。 “你们还想听吗?” “想!” “当然想!”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只要你们认真学习我教给你们的东西,我就会讲故事给你们听。”辛又道:“今天不讲了,如果你们想听的话,回去好好练一练我今日教给你们的字,明天来的时候,谁不会写,就从乡校里出去吧!” “啊?!” “什么字,我已经忘了!” “我好像记得……是怎么写来的?” “一横?” 国人们抱着脑袋,皱着眉头,活像没有做完功课的小学生。 “好好想吧,我想你们中间肯定有人学会了的。”辛又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众人伸长了脖子,让他们写那么复杂的一个字,实在是难为了他们了。 “要是你们能找来一个愿意学识字的人,我可以让你们暂时进来听故事。”辛又道:“不过这个‘周’字必须学会,只是期限可以延长到三天,三天后还是没有学会,你们就不要听故事了。” …… 第二天,辛邑发生了一些怪事。 干完农活休息的一些国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手舞足蹈,有的则长大嘴巴。 还有些人,缠着那些认识几个字的人,让他们教自己写字。 也有几个人,拉着相好的伙伴,给他们悄声低语…… 樊米走在辛邑的路上,正在检查樊氏各家秋收的情况。 他要将秋收的粮食赶紧统计起来,装成牛车,以备过段时间乡里的检查。 “爹,今年的收成一般,不过过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樊伯玉走在樊米的后面,对樊米说道。 樊米点了点头:“不错,知道把事情干在我的前面了。” “都是爹教导的好。” 得到了父亲的夸赞,樊伯玉也很是高兴。 樊米问到:“今年辛氏、尹氏的收成如何?” “都差不多,尹氏稍微差一点,毕竟他们的地在山下的多,今年秋季雨水来的太早,有些谷子还没来得及收就被大雨冲毁了。” “呵呵,那尹荣当了族长之后,处处想着跟我一争高下,我倒要看看今年冬天他们尹氏怎么过得去这一关。” “还有辛氏,听说今年收成也一般,他们还要负责乡里要的贡酒,粮食恐怕也紧张。” 樊米道:“如此甚好。只要我们有粮食,就算辛又变了个人,还是得求我!” “没错,我看我们今年就不必借给辛氏粮食了,看看那个辛又会不会还想出什么幺蛾子。” “哈哈,也不要太过了,毕竟是邑大夫。一个孩子,教训他几下,让他像之前那般即可。还想教国人识字?简直是个蠢货!” 一想到辛又在乡校办的学塾,樊米总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倒不是惧怕樊氏少几个职位,他更担心的,是辛邑有人发现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 “那个乡学,你给我盯着点。”樊米道:“别让辛又把这件事做成。” “放心吧爹,我听樊大说了,昨天就去了十几个人,而且都是那几个小族的一些闲散户,我们樊氏去的几个人,都是我派去盯着的。” “嗯,这我就放心了。”樊米道:“有教无类……他以为他是什么夫子吗?” “这君子就是学的太多,学傻了。偶尔灵光一次,还真以为他能宰理辛邑了。”樊伯玉道。 父子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辛邑边缘。 这里有一处樊氏的晒场,一群樊氏族人正在这里晒着收获的黍米。 看着一堆堆的谷子,樊米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这才是根,这才是我们的根啊……” 他抓起一把黍米,捧在手心看着。 “辛氏那小子,虽然跟我有点不对付,可是毕竟保住了我们今年的粮食。这件事我们还真的谢谢他。”樊米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刚说完辛又的好,又话锋一转:“可是他想扶持一些小族来对付我,我可就不会给他颜色了。” “爹,辛又说的话,辛氏都没人听,他还想拿我们樊氏怎么样?就拿乡校设乡学这件事来说,辛氏可是一个人都没去啊!” “哈哈!辛尽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普通的国人去识字呢?”樊米道:“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邑大夫发怒的时候,让辛氏跟尹氏先顶上去。” “嘿嘿,我明白的,爹。”樊伯玉笑道。 远处,一群樊氏族人也在那里笑的开心。 “樊大,你们几个因何发笑啊?” 樊伯玉大声问到。 看到樊氏父子走来,樊大赶紧站的端端正正。 “小族长,我给他们几个讲故事呢。” “讲故事?什么故事啊?”樊伯玉笑着问道:“你还会讲什么故事?” “是周天子去西王母那里取长生不老药的故事啊!”樊大兴奋地说道:“族长,你们知不知道,那商王祖乙之时,南海有一石猴出世……” 樊大这人干农活不行,记性倒是不错。 昨日被派去监督辛又的学塾,不但把字学会了,还把辛又讲的故事记了个七七八八。 今日他将这故事从东头讲到了西头,算是赚足了眼球。 不少人听了一遍还想听第二遍。 wap. /108/108919/28254724.html 第二十九章 父母之心 “嘿,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樊伯玉也凑了过去,听着樊大绘声绘色地讲着石猴离开花果山,去寻找神仙求的长生不老之术的故事。 就连一向严肃的樊米,也摸着胡子。 “嗯……农闲之时,有这般趣事讲给大家听,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闭起眼睛,也完全沉浸在了故事当中。 “美猴王只觉得自己摇摇晃晃,跟着那一黑一白之人就来到了一处晦暗阴森之地,周围都是鬼哭狼嚎之声……” …… …… 樊大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继续讲啊,后面呢?” “后面没有了啊……” 樊大一脸无辜。 “没有了?那石猴不是被……黑……什么白,带到了地……地什么吗?”樊伯玉问道。 “地府。”樊米低沉的声音传来:“就是鬼魂的居所。” 春秋之时,还没有佛教传入,人们自然不知道有“地府”这个东西。 不过鬼神之说,在这个时代可是很盛行的。 “后面的事情,到底如何?” 樊米也板着脸,向樊大询问。 “额……后面的事情,邑大夫没有说啊……” 樊大挠着头,他却是不知道了啊! “邑大夫?” “是啊,就是邑大夫啊,他就讲了这么一半就完了。”樊大也是一脸的苦恼:“说是剩下的故事,要等到今日学塾上课时再讲。” “什么!?”樊米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说这是辛又讲的?” “是啊,邑大夫每天教我们一个字,讲一段故事,要是没学会那个字,就不能听故事了。”樊大道。 “这么说,你晚上还要去喽?”樊米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生硬。 不过一向大条的樊大却没有感觉到樊米语气的变化,兴奋地说道:“是啊!族长,您也想知道孙悟空去地府之后的故事吧?今天我们一起去吧!您认识字,一定可以多听几段的。” “都是骗小孩的把戏!” 樊米留下了一句话,气呼呼地走开了。 “樊大!” 樊伯玉指着樊大的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族长,后面的故事我真的不知道啊!等我今天听完了,晚上回来讲给你听,一定要等我啊!”樊大说道:“哎呀,天不早了,我今天得去早一点,占个好位置。” “我也去!” “我也去!” 几个国人早就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跟着樊大向着乡校跑去。 太阳西斜,乡校中已经挤满了人。 都是来听故事的。 申时三刻,辛又准时的出现在了乡校。 “邑大夫来了!” 有人激动地说到。 “邑大夫,我们已经将中间打扫干净了。” 几个机灵的人说道。 乡校的中央,放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席子,是让辛又坐的。 辛又正坐在席子中央,等到人都安静了下来,才开口道:“樊大,你来把昨日教你的字写一遍。” “啊——” 众人轻轻地发出了一阵呼声。 还要写字啊! 樊大早有准备,拿着一根树枝跑了上去,在乡校的土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大篆“周”字。 “嗯,虽然难看了点,但还算认得了。”辛又道:“下一个,毛扁。” 听到点到了自己的名字,毛家的毛扁打了个哆嗦。 他连树枝都没准备,借走了樊大的树枝。 此时樊大写的字,已经被抹平了。 毛扁挠着头,树枝哆哆嗦嗦地砸地上划拉了几下。 “君子……我……没记住啊。” 毛扁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辛又。 “没记住,就出去吧。”辛又道:“这叫课后作业,如果完不成作业,就不能上课,我昨日已经说清楚了。” “啊!我拉来了一个人!”毛扁道:“尹求!尹求被我拉来了!” 说着,毛扁跑到人群当中,拉着尹求的胳膊跑了出来。 尹求用手捂着脸,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也在乡校。 “尹求,为何挡着脸啊?”辛又问道。 尹求无奈的放下了手,低着头:“君子……我……我可不是来认字的。” “既然不是来认字的,那跑到乡校干什么?回去吧!”辛又道。 “君子,他就是来认字的!”毛扁急了,拉着尹求说到:“你不是说你来这里认字吗?” “我……我是来听故事的。”尹求道:“我们……哎!我走了!” 说罢,尹求就想要转身离开。 “尹求,站住。”辛又开口道。 尹求站在那里,一脸的委曲。 “君子,我真的不是来认字的。”尹求可怜兮兮地说到。 辛又站了起来,拍了拍尹求的肩膀,然后走到了众人面前。 “我知道你们,都是想来听故事的。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来认字的。这都没有错,都可以。” “我也知道,有人不希望你们来这里认字,是不是啊,尹求?” 辛又看着尹求,尹求点了点头。 很多国人都沉默了。 他们和尹求都一样。 来这里都是听故事的,认字嘛……既然族长说不要,那就不学喽! 比起邑大夫的建议,他们更害怕族长的威胁。 “认字这件事,我并不会强求你们。”辛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在我这里学的东西,最终是你们自己的。无论是认字、算术亦或者听到的故事,这些东西都是在你们脑子里的,无论是谁都夺不走的。” 辛又用小时候老师给他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讲给了这些国人。 国人们没有文化,但是并不笨。 一些国人也去过辛邑以外的地方,他们知道贵族以及那些官吏们都是认得字、或者会算账的。 认字,对他们而言陌生又遥远。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都用不到。 但是算筹之术,却是每个人都能用得到的。 至少和外邑那些人交换物资时,不会被骗了。 “我教给你们的,不会是那些王室之中,枯涩的典籍,那些东西你们也看不懂。”辛又道:“认识一些字,能看懂乡里颁布的政令,识得一些数,不至于被人所骗,这就是我在这里开学塾的目的。 “如果你们的孩子,有聪慧的,我自会将更精深的学问教给他们。 “你们可以不学字,但是你们想让你们的孩子也不认字、不识数吗?” …… 这番话,说到了许多国人的心头。 哪个年代的父母,都希望孩子比自己强。 自己不识数,孩子识数不也是挺好的吗? “君子,你说的对,我这脑子笨,认字肯定不行,我家的狗儿脑子可聪明,让他学几个大字没什么坏处。” 尹老艮道。 “我也是,我家牛娃学会了识数,下一次去甘鹿买种子,我就带着他,不用求载师了。” “对,要是我会算账了,我就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被那个卫国人给骗了!” …… wap. /108/108919/28254725.html 第三十章 最大的难题 国人们如此说,辛又心中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人愿意永远受人摆布。 这些国人会听族长的话,但是他们内心是能分辨来孰是孰非的。 辛又不着急,他不需要辛邑全民学习,只需要在这群人当中培养出来几个真正能帮到自己的。 其余的人,大概能算来简单的账,能认得几个字,就可以了。 “尹求,你若是想走的话,就走吧。”辛又道:“至于故事,我每天都会讲,你们想听依旧可以听,不过得等到我把字教完再说。” 说罢,辛又摆了摆手,示意那些不想认字的人先离开乡校。 还是有一部分人不敢得罪三老,走出了乡校。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乡校的外面。 毕竟他们还等着辛又待会讲故事呢。 留下来的人,比昨天的人还是要多一些的。 “君子,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故事的。” 杜乾说道:“我想认字,我也想学筹算之法!” “对!我也是!” 另外一个国人说道。 就连樊大竟然也没走:“我也要认字!” “樊大,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认字啊?”尹氏的一位子弟笑道。 要知道,樊大可是辛邑出了名的懒汉。 连自己的地都能“借”出去,每天给人看门混一口饭吃。 “怎么?我就是不爱种地,可是我爱认字,不行吗?”樊大反问道。 “行,当然可以。”辛又说道:“不过我还是要说,我们辛邑的根本是种地,所以我给你们上课,也只能在农闲的时候。谁的庄稼若是务的不好,就不要来我这里学字了。” 辛又的面容严肃起来,众人也跟着他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第二天教的字,是“人”。 等到这些人都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好了,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乡校外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辛又并未食言,继续讲起了西游记。 昨日之时,来乡校的人很少。 辛又选择用“故事”来吸引更多的人。 今日来的人多了,辛又也不必再用昨日的手段留人。 这些人当中,总有想认真学字的,而且人数会越来越多。 故事辛又每天都会讲,只要这些人习惯了来到乡校,那么总有一天好奇心和惯性会驱使他们进入辛又的课堂。 果然,第三天的时候,课堂里的人更多了。 一些人是因为懒得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进来认几个字。 一些人则是因为本来就想认字,但是碍于族老的训令,不敢进来。 但是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了乡校,这一部分人也都大胆地走了进来。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听故事的人几乎和认字的人一样多了。 西游记的故事,已经讲到了高老庄。 当然,比起整个辛邑,来认字的人还是少数。 绝大部分人还是呆在家中,对乡校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 亦或者想着法子,破坏辛又的学塾。 …… 辛邑,辛尽之宅。 “大伯,这几天去乡校的人,愈来愈多了!” 辛无左焦急地说道:“我听说辛又过两天就要教他们算筹之法了,要是真有人学会了算筹,那……” “那什么?”辛尽冷冷说道:“你是怕你做的那些破事,被发现吧。” “大伯!我可什么都没做啊!!”辛无左道。 “你和载师成伯玉、闾师尹克去年帮辛邑售粮、售酒,所得之金有多少交给了邑中,又有多少被你们自己拿去,你心中难道不知?” 邑中的公粮,抛去要上交给王室的贡赋,偶尔也会有一些剩余。 这些剩余的粮食售卖、保管,都是这些邑中小吏进行的。 辛无左和成伯玉,仗着辛又无能,而大部分国人又不识字,自然在里面搞出了一些猫腻。 于是邑中亏空,这些邑吏却越来越有钱了。 能发现这些事的,基本都是辛邑的小吏,而这些人早就和辛无左等人同流合污了。 普通的国人,即便是把那些账册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都大字不识一个。 况且卖的粮食都是公田里的公粮,跟自家的粮食也没多大关系。 其实这些手段,后世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人在使用。 所以穿越者辛又,对这种情况早就是有心理准备的。 辛无左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些事被国人们发现,那他这个三老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 “大伯!这些年我可没少帮我们这一支啊,况且我对您如何,您心中清楚啊!”辛无左急了:“一定要让那乡校中的乡学停下!” 辛尽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让他把这乡学办下去!” “大伯,您说该怎么办?我全听你的。”辛无左道。 辛尽想了想说道:“这小子每天都在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将很多国人吸引了过去,如果我们不来点强硬的,是挡不住国人去乡校的。” “这倒是,那西游记确实有意思。”辛无左其实这几天也经常听人讲西游记,尤其是大闹昊天上帝的天宫那一段,实在是精彩。 “有意思?那你也去乡校听吧!”辛尽眉头一横。 “不敢,不敢,大伯请继续说。” 辛尽道:“你下去告诉爱去乡校的那些辛氏子弟,若是再去乡校学字,今年过冬时他们的粮食,就从大宗去购买吧!” “啊?这……”辛无左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真是个好办法啊!” 每到冬天,总会有一些国人因为收成不好没有粮食。 一般而言,辛邑的公家就会出售或者分发一些粮食,帮助这些人渡过年关。 在六乡之中,还有专门的“遗人”负责向民施惠,用乡里、邑里的委积——也就是公家储备的钱粮——来救济灾民。 辛邑远离六乡,肯定是指望不上乡里了,所以只能靠着自己邑中的委积。 辛邑的委积,就是掌握在辛氏手中,由辛又的族兄辛允担任遗人。 如果没有遗人分发委积,国人还可以去大族、大户人家借粮。 比如去樊氏、尹氏借一些粮食。 认字什么的,都比不上今年过冬要紧。 辛尽也正是抓住了这一要害,想逼迫国人们离开辛又的学堂。 与此同时,樊氏、尹氏的族长,也同样告诉族人和那些小族,意思和辛尽的差不多。 果然,到了第六天下午,来到乡校的人数,还不足第一天的一半! “杜乾,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辛又问道。 杜乾消息灵通,告诉了辛又三老散布出去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辛又暗道:“终于触到他们的逆鳞了,这一次得同时面对这三个老家伙了。” 看到辛又沉默不语,杜乾问道:“君子,今年辛邑收成很是一般,很多国人担心过不了年关,也是合理的,毕竟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嗯,我明白,也就是说,要是我解决了粮食的问题,我的学堂就再也没有谁能阻拦了吧!” 辛又道。 “可是这粮食……才是最难解决的啊。”杜乾苦笑。 wap. /108/108919/28254726.html 第三十一章 天锅 关于粮食的问题,一直是辛又最担心的。 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地方,谁主导了粮食,谁就有话语权。 辛氏作为三大家族,自然占有很多的良田,粮食的产量仅次于樊氏。 光是辛氏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这是整个辛氏,并非辛邑的粮食。 更不是辛氏大宗一支的粮食。 辛氏大宗,也就是辛又这一脉人丁稀少,占有的良田也是不多。 辛邑的田地,严格来说都是王室的。 历代辛邑大夫,也就是辛又的这些先祖们,都严格地遵循着井田制。 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在春秋中后期,井田制早就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比起耕种国家分给的井田,那些强大的家族更喜欢自己开垦荒田,将这些荒田当成自己的私田。 人的心思都在自家私田上了,公田自然就荒废了。 辛邑大部分的公田都是如此。 反正公田每年的产出都是要交给王室的,随便种种,有东西就行了。 而私田则是精耕细作,产量杠杠的。 唯有辛又这一家,公田和私田一向是同等对待。 辛又的那些列祖列宗们,又不肯开辟荒田,认为那是对周礼的破坏。 几代人就守着天子分给他们的那些地,没有丝毫进取。 所以辛氏大宗的粮食产出,远远比不上辛尽一脉,更不要说樊氏了。 在辛又老爹辛无病看来,辛邑的地都是天子的。 如何分配土地,必须要有天子的命令,私自开辟荒山那是犯法的。 只是这是时代的大势所趋,上到诸侯下到小贵族,谁都在经营自己的私田。 任凭辛无病如何向乡里上书,也每人理他。 偶尔辛邑公田的产出不够了,辛无病还会用自家的粮食补上。 加上他常年重病,家中人丁稀薄,辛氏大宗在“粮食”这一问题上,没有丝毫发言权。 每到年关,辛无病还得苦苦哀求几个大家族,把他们的粮食匀出来,借给公中和那些没粮食吃的国人。 所以,辛又不得不重视粮食的问题。 可惜这却是一个没法短期内解决的问题。 学习那些畿外诸侯比如鲁国,承认私田,开始征收农业税? 要是他是周天子还可以,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邑大夫,这样做就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 开辟自己的私田? 可行是可行,但是等到有收获,至少也到明年了。 今年的冬天,依旧还是没有粮食。 眼水解不了近渴。 没有粮食,国人连学塾都不敢来了。 辛又想要做的一切,都将在这里戛然而止。 “今晚回去,得试试那个东西了。” 上完课之后,辛又直接回到了家中。 他早已经吩咐了饔佐,让他叫来了樊豆。 樊豆架着一辆借来的牛车,牛车上拉满了辛又定制的陶器。 “君子,这几天我和我爹不眠不休,终于把您要的东西做出来了。” 饔佐好奇地跑了过去,发现牛车上装了大大小小几十件陶器。 “奇怪,君子要这么多的陶器干什么,没听说家中缺陶器啊……”饔佐暗道。 “饔佐,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搬到堂内去。”辛又嘱咐。 饔佐不敢怠慢,和樊豆一起将诸多的陶器搬了进去。 辛又让其余人回避,只留下了薇一人。 “君子,家中不缺陶器啊,你买这么多的陶器做什么?”薇也是十分的好奇。 “酿酒。”辛又简单说了一句。 “酿酒?!君子要酿酒?” “怎么?很惊奇吗?” 薇确实很不可思议,这辛又是怎么了,怎么开始关心这些百工之事了? “辛邑贫穷,也只有酿酒这一个产业可以让辛邑富起来了。”辛又说道。 “可是我们不是有酒师辛吉吗?听说他酿的酒很不错。” “不错是不错,可惜要想靠这种酒赚钱是远远不够的。”辛又道。 辛吉酿的酒,只能算作事酒。 这样的酒在甘鹿的坊市,是最便宜的,每斤只能卖出两钱。 民间有句老话,一斤酒三斤粮。 辛邑的粮食价格,基本在每石六十钱左右。 每石粮食有一百多斤,如果将这些粮食酿成酒,可以出大约四五十斤的酒。 加上其他的成本,一石粮食酿造的酒一般卖到七十钱左右。 折合下来每斤酒大约买两钱方可盈利。 按照一般情况,粮食涨价的那一年,酒价肯定也要上涨。 但是辛邑的酒大部分供应的是乡里和王室,酒价是固定的。 即便拿到了甘鹿,价格也只能买的稍微高一点。 今年的粮食价格上涨到了每石六十五钱,辛邑造酒简直就是亏本。 但是如果辛邑的酒,能被评为“昔酒”的话,价格就不可以同日而语了! 诸侯们喝的酒,至少都是昔酒,所以这种酒的价格,远超一般的事酒。 但是昔酒的酿造工艺,要比事酒繁杂一些,价格至少都是事酒的五倍。 甚至更多! 辛又对这些酒的价格,已经打听清楚了。 所以他想尽快的搞出蒸馏酒。 蒸馏酒天然的不会有酒糟,色泽自然要比普通的酒清亮许多。 加上味道浓厚,被评为昔酒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每斤酒能蒸馏出来多少斤,辛又还没有把握。 他只记得以前在网上看过有人做实验,用八十斤的葡萄酒,可以蒸馏出大约七八斤的白兰地。 辛又对酒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只要蒸馏出来的酒色泽清凉,可以完爆普通事酒就行。 这样的话比例估计会高一点。 …… 看着满地的陶器,辛又忍不住苦笑。 为了保护自己的“专利”,他可是煞费苦心啊。 他将用于蒸馏的陶器,和普通的陶器混合在了一起,下了“订单”。 这样即便是樊氏有人让樊豆重新烧制一份,也不知道怎么用。 “薇,你将这些。这些全部拿到一边。”辛又道:“再让饔佐抱一尊酒进来。” “君子,这么晚了,你还要喝酒吗?”薇关切地问道。 “不是喝酒,是造酒。” 很快,薇从后面的厨房中抱来了一尊酒。 这时候,辛又已经将几件陶器摆放好了,就等着酒入锅了。 薇看着地上的陶器,有些她认得,有些她不认得。 辛又已经将这些东西“组装”成了一个薇从未见过的东西。 下面架着一口大锅,大锅上面扣着一个圆柱体的陶器,上面还开了一个小口,一根竹管从里面伸了出来。 这东西叫“甑”,不过和春秋时的甑是有所不同的。 圆柱体的上面,放着一个小一点的锅,锅里盛满了清水。 “这东西,叫‘天锅’,可以让酒变得清澈。”辛又说道:“明天早上,我们辛邑就要有自己的昔酒了!” wap. /108/108919/28254727.html 第三十二章 天锅酿酒法 这种在一千多年后才出现的“天锅酿酒法”,在辛又之前生活的世界传承了上千年。 不过因为时代的不同,上面的“天锅”,辛又只能用陶器来代替。 原本的天锅,上面是一个导热性更好的锡锅。 所以辛又心里也没有底,这样的办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说起天锅酿酒法,远离其实很简单。 酒的沸点比水的低。 下面“地锅”之中的酒,预热后会变成“酒蒸汽” 酒蒸汽上升,遇到了装着冷水的“天锅”后迅速凝结成小酒滴。 小酒滴沿着天锅的锅底,一直到了天锅锅底的正中间,掉落下来。 而天锅的正下方,有一个小小的容器,将这些酒滴收集了起来,顺着连接着的竹管流到了外面。 这液体,就是纯净的蒸馏酒了。 辛又点燃了下面的火焰,里面的酒水开始蒸腾。 随着温度的升高,竹筒里开始落下一些透明的液体。 在一次蒸馏的过程中,总共有分为三个阶段。 在温度没有达到酒的沸点之前,会有一些低沸点物质和醛类先出来,这就是第一段的酒,味道辛辣但是没有酒香,叫做酒头。 随着温度升高到酒精的沸点,“酒滴”就会落下来,这是一锅酒之中最好的酒,味道醇厚,酒精度数也高。 随着温度升高,水蒸气也逐渐上来,这样的酒酒精度下降,味道也不如第二段的浓厚。 因为是初试阶段,辛又还没有办法完美的控制每一段的分界线。 如果能达到后世的工艺,可以精确控制每一段的时间,造出二锅头也不是梦。 很快,一个小杯子就被蒸馏出来的酒滴装满了。 辛又赶紧拿起了杯子,里面的酒泛着淡淡的黄色。 这正是黍米酒的颜色。 而这杯酒,已经极其清澈了,根本没有一点杂质。 说是昔酒,根本没人怀疑。 辛又尝了一口,惊奇的发现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辣刺鼻。 随即,他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后世的蒸馏酒,是将酒糟放在蒸锅中,酒糟中的各种杂质和醇首先被蒸馏出来。 所以味道刺激,酒味寡淡。 但是辛又是直接将酿造好的酒进行蒸馏,第一段的酒味道尚可。 第二段、第三段的酒都蒸馏了出来。 此时天锅中的水,依旧没有沸腾。 没办法,这是陶锅,导热性并不好。 不过面前的酒,却是实实在在的蒸馏出来了。 没有丝毫的杂质,如此品质,足以和上等的清酒媲美了。 至于味道嘛,因为辛又并未喝过清酒,所以也不能断定孰强孰弱。 不过他确定这蒸馏出来的酒,酒精度数是要比酿造的黄米酒高的。 评价为昔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薇,过来。”辛又招了招手。 薇迈着小步走了过来,辛又给她接过了一个陶杯。 “尝一尝。” “我……我不会饮酒。” 薇慌忙说到,双手慌乱的推开了辛又。 “一杯,无妨。”辛又笑道。 薇颤颤巍巍地伸出十指,轻轻握住了那陶杯。 这是辛又按照后世酒杯设计的陶杯,没想到樊豆做的还像某像样。 “君子,这味道……咳咳。” 酒还未入口,薇就皱起了眉头。 “没事,酒都是这种味道的。” “好……” 对于辛又的命令,薇从来不敢违背。 她闭起了眼睛,皱起眉头,仰头将一杯酒灌了下去。 一抹好看的红晕,顺着薇天鹅一般的脖颈冲到了她的脸上,放下酒杯的时候,薇的脸色已经透红。 “哈哈!这酒如何?” 辛又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君子……我……好晕……” 薇的呼吸急促,手扶着额头,脚下已经开始晃悠。 “不是吧,酒量真的这么差?” 辛又赶紧站了起来,扶住了薇。 薇的脸颊通红,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君子……” 薇嘴唇微微张开,好像要说什么,但是一转眼就睡了过去。 “缺乏锻炼。”辛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抱起了薇,向内室走去。 不得不说,薇是那种百里挑一的美女。 她的双臂紧紧环绕着辛又的脖子,温热的鼻息刺激着辛又的脸庞。 让辛又心中一阵涟漪。 “赶紧躺下吧……” 辛又将薇放在了床上。 薇的手,还抱着辛又的脖子。 “阿娘,我怕……” 薇迷迷糊糊地说道。 “……都做梦了啊……” 辛又握住了薇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开。 “……” 就在握住薇双手的那一刻,辛又沉默了。 那双手本来应该很好看的,本来应该很柔软的。 但是薇的双手却如干柴一般,粗糙而且冰冷,手背上还裂开了一些口子。 那都是常年干粗活才有的手。 辛又将薇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这才站了起来。 虽然穿的只是麻布长裙,但是在躺下的那一刻,却完美的勾勒出了她身材的曲线。 如果生在后世,光凭薇的相貌,也不会干那样的粗活。 将薇安顿好之后,辛又回到了堂内。 天锅下的火依旧在燃烧,辛又兴趣盎然,继续研究着他的蒸馏酒。 今日所实验,只是雏形。 这要经过多次的尝试,把握好最好的时间,才能蒸馏出一流的酒。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只有辛又的堂室当中,发出阵阵的火光。 …… 第二天一大早,薇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的头脑清醒,虽然有些地方有点酸痛,但是浑身却感到无比的舒畅。 “啊!我怎么睡在这里!” 薇吓得赶紧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辛又。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却看到辛又裹着一条被子,正端坐在天锅前。 “你醒来了啊。”辛又没有回头。 “君子,我该死……”薇赶紧跪了下来。 “说什么呢,我熬了一个晚上,太困了。”辛又打了一个哈欠:“这些酒我已经弄好了,你把他们都封存起来放好,记得把天锅搬到我的房间里,不许别人发现。” 说着,辛又走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薇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还有满地的竹简。 “君子,到底在做什么呢……”薇的心中疑惑。 wap. /108/108919/28254728.html 第三十三章 白鸽 辛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一醒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拿起了昨夜记录数据的竹简。 然后又躲在自己的寝室内,开始潜心研究蒸馏酒。 一直到了太阳快落山时,辛又才去了乡校,继续讲书。 今天的人数,依旧没有增加。 杜乾几人学的很是认真,他们家中殷实,并不怕三老的威胁。 辛又已经开始教他们算数了,这些人将会是辛又手中扳倒三老的中坚力量。 “这东西,就叫做算筹。”辛又拿出了一些小棍子。 这是一种古老的计算方法,辛又来到这个世界后,继承了前主的记忆,自然也学会了这种筹算之法。 算筹原理简单,但是操作起来有点复杂。 主要是需要不断地摆放这些棍子,如果遇到比较复杂的数字,可能得摆放一个院子。 据说精通算筹之人,可以一边计算,一边将所得结果整理归纳,重新摆放,不但速度快,而且还不需要很大的地方。 不过辛又没这个能力,辛邑更没有这样的人才。 辛又自己计算的时候,自然是使用阿拉伯数字列出竖式。 作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未漏网之鱼,辛又自信自己小学数学的水准,应该是比算筹要快的。 只是这种方式辛又并不觉得轻易外传,说不定以后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乡校的院子当中,每个人都划出了一点空地,摆放着算筹。 “一家六口人,每两个人每天用一桶水,一天用几桶……” 杜乾嘴里默念着辛又出的题目,在地上摆弄着算筹。 他手中抓着一把棍子,地上还摆放着很多,杂乱无比。 有时候手里的棍子掉下去,杜乾又得重头摆起来。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比杜乾还糟糕,有的人摆弄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摆出来的数字是多少。 尽管杜乾摆出来的算筹不好看,但很快还是给了辛又一个答案。 “对。”辛又道。 在这群人中,最聪明的就是杜乾了。 至少自己教的东西,杜乾都能很快的领会。 其他人就有点差强人意了。 只能简单的数数,一算数就开始发蒙。 这也没有办法,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要教会他们,跟教小学生没有区别。 况且这些成年人的接受力,不一定有小孩子强。 看着留下来的这些壮汉,一个个认真的样子,辛又顿时产生了一种“为人师”的感觉。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辛又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了老师的角色,一边看着这些学生的“作业”,一边拿着一根教鞭在众人中间走来走去。 “这里,不是这样放的。” “你再仔细想想,怎么越加越少了?” “毛陌,你摆的图案不错,以后给陶器上彩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过算术你要么就别学了……” …… 辛又渐渐进入了角色,丝毫没有注意到乡校之外的那些目光。 有羡慕的,有好奇的,也有怨恨的。 辛尽拄着拐杖,在小五的搀扶下,也来到了乡校外面。 “这些人,还在学认字?” “是的,叔公。” “他们……哼,我看他们能奈何到什么时候。” 辛尽的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叔公,认字……真的不好吗?”小五默默地说到。 “你想说什么?我没有让你进辛氏的私塾吗?”辛尽瞪了小五一眼:“记住,你是酒匠的儿子,你生来就是卖酒赚钱的。难道你也想当个小吏试试?” 一旁的辛伯玉也冷笑一声:“小五,大伯看你聪明,才将你养大。你以后要多想着怎么帮我们辛氏卖出一点好酒,别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 “小五知道,小五方才只是胡乱说的,叔公莫要责怪小五。”小五低着头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这是小五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他很聪明,比一般人都要聪明很多。 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和其他邑城的老油子做生意了。 这两年一来,辛尽这一支的账目,几乎都是由辛五一人负责管理的。 对于小五来说,能远离酒坊,帮助族中做事,已经算是改变命运了。 “马上要深秋了,天越来越短,我看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了。”辛无左道。 辛尽如有所思:“靠这么几块料,能成什么事?可笑。回家。” “叔公,马上就要秋狝了,今年的秋狝是三邑大比,我们得好好准备了。”辛无左道。 “嗯,这才是大事。”辛尽点了点头:“让小五他们抓紧锻炼,一定要让人们看看,我们辛氏真正的血脉在哪里!” …… “鸽子!” 就在这时,有人喊道。 众人抬头一看,一只灰色的鸽子,从远方飞了过来。 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了乡校中的鸽子棚前,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怎么搞的?鸽子怎么飞出去了?”辛无左不满的看着前方的人群:“羽人辛南呢?你不是负责养这些鸽子的吗?” “这不飞回来了吗?”辛南在远处打着哈欠说道:“这只鸽子应该是君子送给浦邑大夫的那只,可能没抓牢飞回来了。” “成事不足!”辛尽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人家大老远跑来,就送了一只鸽子,还飞回来了……” “哈哈!这也够丢人的。”辛无左也笑了起来:“今年秋狝的时候,就把这只鸽子给烤了吧!” 说着,他扶着辛尽走开了。 乡校当中,辛又已经注意到了那只鸽子。 “果然回来了……” 辛又走了过去,轻轻抱起了鸽子,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传递过来。 果然,鸽子的右腿上,绑着一根白色的锦帛。 “帛书?” 辛又解下帛书,将其打开。 “二十日浦有市,君来否?” 短短的一行字,已经说明了凡乜的意思。 “浦邑的集市?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辛又收起了帛书,装在了身上。 授完课之后,辛又继续讲了西游记的故事。 每日听故事已经成了辛邑人的习惯,三老就是再看不惯,也阻止不了人民群众参与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只要不许学字、识数,辛尽等人还是没什么说的。 但是辛又可以感觉的出来,这些国人当中,很多人都是愿意识字的。 从春秋中后期开始,王室衰微。 落魄的贵族、掌握着一技之长的官吏,以及大量的典籍,都从王室流传了出来。 原本“学在官府”的东周,教育逐渐偏向了平民。 战国时期“士”的崛起,就是在这一时代埋下的种子。 那些掌握着各种知识的官吏,最终成为了“诸子百家”的源头。 这是历史的趋势,谁也无法改变的。 辛又不过是将这种浪潮提早带到了辛邑而已。 wap. /108/108919/28254729.html 第三十四章 天青 “饔佐,去把小五给我叫来!”第二天一大早,辛又就吩咐了饔佐。 卖酒这种事,小五是专业的。 小五和饔佐并肩走在一起,脸上似乎很不情愿。 “什么味道?” 刚刚走进庭院当中,小五就停住了脚步。 从小在酒坊长大的他,嗅觉极其的灵敏。 虽然辛又隐藏的很好,但是还是有一丝酒香从房间的角落里飘了出来。 “酒……这酒的味道,好浓……” 小五想起了辛又前几日给他说的话。 难道真的这么几天就把酒酿出来了? 而且闻起来还挺不错的? 小五快步走进了堂上,辛又已经正坐在那里。 “见过君子。” 小五恭敬地向着辛又顿首,等到辛又回礼后才抬起了头。 “君子……你把酒酿出来了?” 小五有点急切想知道酒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不亏是从小从酒坊里长大的,你的鼻子还真是灵光啊。”辛又道。 “这才几天时间?怎么可能酿出酒呢?” 这已经违背了小五的常识了。 辛又倒是没有解释,只是让饔佐抱出了一个陶尊。 一股浓郁的酒香,从陶尊当中散发出来。 “这酒……像是我们辛邑的,但是又不像……” 光凭味道,小五已经能知道这么多了。 辛又不禁感叹,自己真是找了一个行家。 “尝一下。” 辛又让饔佐舀出了一些酒,撞在陶爵当中,递给了小五。 小五端过了陶爵,先是闻了一下,然后仔细的看着杯中之物。 “竟然这么清澈……”小五喃喃道。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辛又,这又是什么法术? 这宗家可真是厉害,难道他们真的能借助鬼神的力量?! 小五举起陶爵,一口气喝了下去。 “好酒。” 刚刚喝下酒,小五只说出了两个字。 尽管他对辛又这个人很不感冒,但是这样的酒如果说还不是好酒,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这样的酒,我爹一辈子也酿不出来的。”小五说道。 “这种酒,可否定位昔酒?” “当然可以!”小五肯定地说道:“虽然我未曾见过清酒,不过我想也不外如是罢了。” 辛又微笑,看来这几天的功夫可没有白费啊。 “这样的酒,在周围几个邑,可以买到什么价钱?”辛又问到。 小五想了想,然后说道:“至少是现在辛邑酒的五倍以上,卖个六七倍也说不定。” 说完,小五又补充了一句:“君子,至少在甘鹿,是没有这样好的酒的。” 甘鹿作为附近最大的公邑,也是青水河川地区的一个重要集市,商业十分的发达。 小五每年都要跟着辛氏的商队来过这里贩酒,对酒水的市场十分熟悉。 “如此说来,我们可以将这种酒拿到甘鹿贩卖了?”辛又问道。 “当然。”小五道:“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给甘鹿大夫,以及甘鹿的司市通报。” “嗯,这件事我会办的。”辛又道:“过两天,浦邑有一个集市,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 “……这……”小五犹豫了一下。 “你怕叔公不同意?”辛又道。 小五道:“没错,小五必须回去问叔公的意见。” “你是你,辛尽是辛尽。”辛又说道:“堂堂七尺男儿,事事皆由他人嘴里摆布,日后如何能成大器?” “我本酒人,也成不了什么大器。”小五低着头,恭谨地回答着辛又的问题。 “你爹是酒人,你就也想当酒人?以我看来,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辛又其实并不了解小五,可是他了解聪明人。 像小五这样聪明的人,性情必然高傲。 让他一辈子窝在那个酒坊当中,肯定不是他自己心中的想法。 小五沉默了。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将他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是辛又。 “我只是酒人的儿子。” 小五再一次说到。 难道让他相信辛又吗? 去追随辛又,然后和辛又一起失败,被人嘲笑。 “既然你是酒人的儿子,跟着我一起去卖酒,不是合情合理吗?”辛又的身子向前轻轻微斜:“还是说,你只是害怕跟我扯上关系?” 当然是后者。 小五心中这么想,可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哈哈哈!小五,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辛又喝了一大口酒:“若你这般胆怯,那就赶紧回去吧,小心你的叔公打你的屁股。” 辛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君子……”小五本想反驳,可是他又敢说什么呢?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酒人之子,而他面前的则是邑大夫。 纵然再不济,那也是真正的贵族。 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辛五能得罪的起的。 小五站了起来,回身准备离开。 “小五,我再问你一句话。”辛又看着小五的背影说道。 小五回过头,恭敬地行礼:“君子请说。” “这酒,好喝吗?”辛又举起了陶爵。 …… 小五跪在了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酒,肯定是好酒,这一点小五比辛邑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如果君子告诉了他酿酒的工艺,或者让他负责出售这样的酒,他一定会帮辛邑赚的盆满钵满。 这一点小五从看到这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确定了。 可是他应该帮助邑大夫吗? 帮助了邑大夫,那就意味着和辛尽站在了对立面。 小五敢得罪辛尽吗? 他正在权衡其中的利弊。 辛又对小五的表现,其实很满意。 他喜欢和聪明人合作,聪明人会权衡利弊,只要利益到位,就一定不会左右摇摆。 “君子,酿造了多少这样的酒?” “唯此一尊。” “这么一点!?”小五惊讶。 如果只是这么一点酒的话,根本成不了什么事的。 “我的酒,并非酿造。”辛又对小五说道:“我可以将普通的事酒或者浊酒变成这样的酒,只不过一尊的事酒,变成昔酒后最多只有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 稍微懂点数术的小五,自然知道四分之一的概念。 “明白了!”小五的眼前一亮:“所以我们酒的价格,至少要卖到五倍以上才可以赚钱!” “八倍。”辛又说到。 也就是说,每一斤的酒,要卖到十二枚首布。 “八倍……”辛五咽了一口唾沫,如果这样的话,辛邑的酒可就不会亏本大甩卖了。 毕竟昔酒的价格高出事酒太多了。 “没想到我们辛邑竟然能有这样的酒。”小五道;“这是什么酒……” “此酒名为……天青。”辛又对小五说到。 wap. /108/108919/28254730.html 第三十五章 牛 “天青……” 小五品味着这新奇的酒。 “怎么样?想好了?”辛又道:“你负责贩卖这些酒,我可以给你一定的酬劳。” “酬劳?” “对啊,以后不论是谁,只要是能帮邑中牟取利益,除了应得的禄米之外,还会获得额外的酬劳。”辛又道:“干得多,拿得多。” 以前邑中这些小吏,只是按季或者按年领取一定的禄米,可以说是很廉价的劳动力了。 要想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工作,必须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 发展嘛,总得让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相适应。 土地暂时动不了,在酒坊搞个提成制度还是可以的。 “君子所说的酬劳……到底有多少?”小五问道。 这家伙,还真是精明,不见兔子不撒鹰。 “你现在帮助辛尽做事的禄米,是每年一石的粮食吧。如果你能帮我卖出八百斤酒,我额外给你两石的粮食,如果超过一千五百斤,再加一石。” “千斤?!”小五心中又开始计算起来。 这样的酒,卖出千斤,很难吗?小五疯狂地计算着利弊。 很快,小五得出了一个结果:“我干!” 小五之所以能得到辛尽的重用,就是因为他的帐算的太好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辛又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好,后天之时,我会带你去浦邑,你准备准备吧。” …… 秋高气爽! 一辆两头老黄牛并肩拉着的牛车,已经停在了邑城的路口。 “君子,牛车准备好了,请上车吧。” 饔佐恭谨地说到。 驾车之人,是孔肆。 他是辛氏父子专用的车夫,也就是驭者。 孔肆坐在车前,手中紧握着缰绳,像一尊雕塑。 辛又上了车舆,车舆内垫着白色的兽皮,十分舒适。 一些年轻的子弟,都在周围围观。 这个时代要出去旅游可不容易。 春秋之时,国家都比较小,所以管理的十分细致。 国与国之间都设有关卡,任何往来之人,都必须持有符节才可以通过。 甚至在国内,也有各种关卡,就是为了限制人口随意流动。 无论是使者还是百姓,只要想离开一个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办事,都必须持有相应的符节。 使用完符节之后,还要按时归还。 相当于每次出行前都要提前报备,拿到通行证。 回来后也要去报备,将通行证归还。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辛邑。 所以每次有人离开邑城,都会享受许多羡慕的目光。 “拉酒的车呢?”辛又问到。 “已经来了。”饔佐指了指远处。 小五独自赶着一辆牛车,牛车上装着三个巨大的陶瓮。 这种大肚小口的罐子,最适合运输酒水了。 “君子,我已经装满了三瓮天青酒了。”小五道。 小五的后面,还跟着一些辛邑的子弟,基本都是每日跟着辛又学写字的那些人。 杜乾自然也在其中。 “杜乾,过来为我车右。”辛又道。 “是!” 杜乾打了个机灵,他是万万没想到,如此的殊荣,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春秋时驾车的人,一般有三人。 中间为驭者,左边为主尊之位,右侧则是尊者的陪乘,一般都是尊者的心腹。 能成为邑大夫的车右,自然意味着得到了邑大夫的重视。 在此之前,杜氏从未有人能成为邑大夫的车右! “哼,竟然让小姓之人当车右,真是可笑啊。” 看到了这一幕,樊米摇了摇头。 一旁的尹荣,也面露不悦:“这个杜乾真是个蠢货,讨好那个邑大夫辛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小五……”辛无左嘴角颤抖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嘿嘿,小五想投靠邑大夫,看看能不能混个小吏当当。”尹荣故意说道。 “他是叔伯养大的,竟然帮着辛又做事……”辛无左暗暗发狠,心中暗道:“想去浦邑?我让你们哪都去不了!!!” 其余的国人,都纷纷围在辛又车队的周围,嘱咐他们一路小心,更重要的是要将路上的见闻带回来讲给他们听。 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路面并不平坦,牛车摇摇晃晃,牛铃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君子,为什么要做牛车呢?”杜乾扶着车轼问道:“我听说贵人出行,不是都坐马车吗?” 在春秋之时,只有普通的国人才会坐大车,也就是牛车。 贵族都是乘坐马车出行的,只不过马车的档次有高有低。 “……我们辛邑大夫,又被称为牛车大夫。”辛又笑着说道:“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世世代代都是乘坐牛车出行。” “不愧是辛氏长公的后代,连乘坐车辆都有这么多的规矩。”杜乾暗道。 辛又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专心的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这就是春秋时代啊。 除了植被茂盛一些,这片土地和后世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哐当! 车轮在一个大坑上碾过,辛又和杜乾都被震了一下。 辛又赶紧回头:“路上颠簸,小心酒啊。” “放心吧君子,酒已经被我用草席包裹起来了。”小五朗声说道。 辛又点了点头,小五不亏是经常外出之人,心思细腻,办事周道。 “这路可真烂啊,没想到比我们辛邑的路还烂。”杜乾说道。 辛又道:“此为环涂,是王城外两百里之外的官路,按道理应该有野涂氏修缮维护的,不过如今王室衰微,这样的小事也没有人管了。” “所以浦邑向我们增派援军的时候,来的迟了一些。” …… 不知不觉,已经行了半日。 杜乾是第一次出门,颠簸的路面让他很快就能感到了一阵眩晕。 “君子,我……我好晕。”杜乾脸色苍白。 “孔肆,我们休息一下吧。”辛又道。 孔肆没有言语,将两头老牛赶到了路边。 后面的一辆车很快也跟了上来,但是没有见到小五的车。 “小五呢?”辛又走下了车,却不见小五的踪迹。 他的心头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五的牛好像病了,在前面拉个不停,起不来了。” 后面的牛车的驾者说到。 “牛病了?” 辛又眉头一皱,这也太巧了吧! 他叫上了杜乾,顺着原路往回走了一段。 小五的牛车停在半路上,一头老黄牛倒地不起,身后传来一阵腥臊味。 “小五,出什么事了?”辛又问道。 “一定是那牛人樊牧干的!!”小五急的满头大汉:“我今天早上去牛棚取牛时,就感觉这头牛不对劲,果然如此,那家伙给我了一头病牛!” 辛又看着那老黄牛,眼睛已经闭上,浑身不断的哆嗦,呼吸似乎十分的困难。 “好像是臌气一类的病。”杜乾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杜氏去年有一头牛就这么死了!” “死了!?” “是啊,这种病很可怕,牛得了不到一天就会死了!” “君子,一定是辛无左让牛人干的,樊牧养了一辈子牛,牛得了什么病他最清楚。他故意给我们一头病牛,就是不想我去浦邑!”小五肯定的说到。 “即便如此,他也是听从别人的吩咐罢了。” 辛又淡然道:“等我们回来再处理这件事吧,当务之急,是让牛车能够行走。” “牛车都是两牛并立才能拉着走的,一头牛死了,这牛车怎么走啊……” 小五抱着头:“我不该和叔公作对的……他连一头牛都不肯给我啊……” wap. /108/108919/28254731.html 第三十六章 新的牛车 老黄牛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出意外的咽气了。 另外一头老黄牛,用头轻轻蹭了它的老伙伴,似乎在为它送行。 它的眼角,也流出了一滴泪水。 看到这一幕,小五彻底地奔溃了。 对小五来说,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违背辛尽的意愿做事。 他本来已经有了孤注一掷的想法,想跟着辛又大干一场。 可是出师不利,一头倒下的老黄牛足以击溃小五脆弱的内心。 春秋时的牛车,都还是单辕车。 在车底部正中间直伸出一根杠子,杠子两边伸出一根垂直于杠子的“横”,靠着这根横套住两边的马匹或者牛。 所以当一头牛倒下的时候,这两牛车注定已经废弃了。 “君子,车坏了,我就不去了吧。”小五说道:“把酒装在别的车上,我自己将这头牛赶回去。” 小五显得很沮丧,他知道这是辛尽给他的威胁。 “说什么呢?我说了你是我们辛又未来的酒人,没有你卖什么酒呢?” “可是车都坏了……” “不过死了一头牛而已,又不是不能走了。”辛又道:“杜乾,你去把其他人叫来,先把这头死牛抬到一旁去。” “是的君子。”杜乾赶紧跑到了前面。 不一会,辛邑车队的其他人都走了过来。 看到这头牛死了,众人心中一阵惋惜。 牛可是很重要的生产工具,一般情况下都不能随意宰杀。 “杜桀,你的脚程快,现在就赶回辛邑,让我们的人回来把这头死牛抬回去。”辛又道。 牛肉可不能浪费,何况还有牛皮可以有大用。 放在路边可是不行的。 “辛陆,你在这里看着牛。” “君子,那我们呢?”小五问道。 “修好车,继续走!” “修车?可是已经没有两头牛可以拉车了。” “谁说车一定是要两头牛拉的?” 辛又理所当然地说到。 众人不解,不是两头牛,难道一头牛还能拉车? “杜乾,我记得你们杜家是会做木工活的,是不是?”辛又问到。 “会一点,所以车队每次出行我们杜氏都会有人跟着,如果车坏了可以随时处理。”杜乾道。 “很好,现在你按照我说的,将这车稍微的改造一下。” “改造?” 众人从未听过这个新奇的词语。 辛又走到车前,仔细比划了一番。 然后他将杜乾叫到了跟前,开始和杜乾商议如何修车。 老黄牛脖子上的横木,已经被拿下,正悠闲地在路边卧着,感受着秋日的阳光。 辛邑的人,却在辛又的指挥下,忙的热火朝天。 那辆牛车的辕,已经被拆了下来,牛轭也放在一旁。 杜乾带着接个人,去旁边的树林里砍伐一些可用的木材。 小五连上忧愁,但是却也好奇辛又想要做什么。 辛又要做的很简单,当然就是将单辕车改造成双辕车了。 这样一来,一头老牛也能拉得动一辆车了。 杜乾很快找来了材料,按照辛有的说法,在牛车的车舆两侧,各加了一根杠子。 这样原本是单辕的车就成了双辕。 老牛站在中央,套上牛鞅子,自然可以拉得动这辆车了。 那头已经睡着的老黄牛,又不情愿地被拉到了车前。 “试一试吧。” 辛又道。 小五坐在车上,挥动了一下鞭子。 老牛慢慢走动,车子也晃晃悠悠的前行。 “好啦!” 小五兴奋地看着辛又。 众人也围着这一辆新奇的牛车,赞不绝口。 “君子真是聪明啊。” “除了君子,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办法了。” …… 这群辛邑的年青人,此时已经将辛又视为心中的偶像了。 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辛又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回到辛邑之后,改造牛车这件事,自然要成为一路上最为新奇的事情,讲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去听。 全新的双辕牛车上路了。 小五惊奇的发现,这辆牛车竟然比之前的单辕牛车好驾驭了许多。 “君子……太神奇而来。” 一向看不上辛又的小五,也不得不感叹,辛又的所作所为,他自己想都不敢想。 他小心的驾驶着新车,毕竟这是杜乾临时拼凑的,再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车队就这样在环涂上前行了一日,第二天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浦邑。 浦邑在辛邑的下游,是和辛邑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城邑。 和辛邑一样,也都是分布在六遂之中的公邑。 快到浦邑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一些人好奇的看着小五的双辕牛车,这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进入浦邑之后,辛又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去市里。 辛又是凡乜邀请来的,自然要去先摆放凡乜。 “辛人!” 谁知道刚刚走进浦邑,辛又就看到额了凡乜。 “凡氏君子。” 辛又下了牛车,赶紧行礼。 “还未曾通报君子呢。” 辛又脑海中,还想着贵族拜访时的繁琐礼仪。 “我们之间就不必了吧。”凡乜笑道:“你这书呆子的脾气还是没改。” 辛又苦笑,他遵循礼仪,只是不想惹出什么额外的麻烦。 “对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辛又拿出了那只信鸽腿上的帛书。 “真的收到了?!”凡乜小眼睛一下睁大。 为了以防万一,他除了放飞了鸽子,还派了信使通报。 看到辛又今日才来,以为辛又收到了信使的消息后才来的。 “此法可行乎?” “可行!太可行了!” 凡乜激动的说道:“上一次那些伊洛之戎被我们赶走之后,直接去了西面的犬鄙,将那里的粮食抢走了…” 鄙,是野人聚居的行政单位。 五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四里为一酇,五酇为一鄙,五鄙为一县,五县为一遂,都有一定的地域,挖沟种树为界,和国人一样都有各自的行政长官。 “这伊洛之戎,实乃我们青河流域的心腹之患啊!” 辛又皱起了眉头。 “哎……那犬鄙一早就发现了戎人的动向,所以点燃了烽火求援。 “谁知这样竟然激怒了戎人,直接打进了犬鄙,没有给犬鄙一点时间。” …… 犬邑的遭遇,让附近的各个城都人心惶惶。 戎人行军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人数众人,一旦包围了某个城邑,只能选择开战或者上缴粮食。 “如果能大面积饲养信鸽,我们各个建立的各个哨所就可以用鸽子秘密传信,再也不用惊动戎人了。” 苏乜道。 这也是辛又心中打算的。 要想防止伊洛之戎,靠辛邑和浦邑是远远不够的。 wap. /108/108919/28254732.html 第三十七章 酒?不卖! “我之前已经将我们的想法和其他几个邑大夫和县师沟通过了。”苏乜道。 “哦?那他们是怎么说的?” “大部分都很赞成,不过这么多的县、邑一起防御戎人,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至少得有一个带头的,而且有的县邑,跟戎人关系密切……总之,这件事并不容易。” 凡乜露出了一丝苦笑。 “呵呵,没错啊,这么多年伊洛之戎能在这王畿腹地如此活跃,就是因为我们王畿内的各个势力相互排挤争斗,让他们有了生存的空间。”辛又道。 这里面水太深了,戎人可不是简单的蛮族,他们不但和东周各个势力,甚至和畿外诸侯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几个乡邑的安危,还不在这些大人物的考虑范围内。 这些事,也不是辛又和苏乜两个小小的邑大夫能从根本上解决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团结起来,防止戎人的侵扰。 说着,凡乜的注意力也被小五的牛车给吸引了。 不过吸引他的不是双辕的牛车,而是牛车上的三个大瓮。 “这里面……装的是酒?” 凡乜问道。 辛又点头,凡乜笑逐颜开:“莫不是专门拉来……” “不是给你的,这是我们辛邑新出的酒,不过这些只是样品。”辛又道。 “新出的酒啊……”凡乜嘴角已经流出了口水。 看到凡乜的样子,辛又无奈的笑道:“别打我这三瓮酒的主意了,你的酒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说着,杜乾从辛又的车上拿下来一个同样的酒瓮,送给了凡乜。 “哈哈哈!好酒啊!我今晚一定要好好款待辛君!”凡乜大笑。 “难道没有酒就不宴请我了?”辛又打趣。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凡乜早就在乡校备好了食物,等着辛又过去。 不过辛又倒是决定先在浦邑的集市上看一看,转一圈。 毕竟时间还早。 凡乜主动当起了向导,带着辛邑的车队来到了浦邑的集市。 在宗周时期以及春秋的前期,国家对商业的管理限制还是十分严格的。 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应该如何卖,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到了中后期,商业活动以及没有如此严格,但依旧还是有限制的。 浦邑的市,在周围的几个县、邑当中并不算很大,也就是附近的几个乡邑、野鄙来交换一些普通的货物。 市场设立在浦邑的北边,那里有一大块空地。 空地周围围着尖尖的栏杆,将市场从浦邑的邑城分割了出来。 凡乜一行人走过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小步跑了过来。 “这是我们浦邑的司市凡成。”凡乜介绍。 司市,就是管理市场的人。 所有在市场上做生意的商人,都要在司市这里登记注册。 辛邑也不例外。 小五和司市凡成相熟,也知道流程,很快就办理完了手续。 “辛君,若要去酒市,请随我来。”凡成道。 辛又道:“先不急,我想去其他的摊位看看。” 凡乜还有其他事,所以让凡成带着辛又进入了市场之中。 市场内被划分成了一块一块,售卖着不同的东西。 “这边是柴鄙的铺位,他们那里可是盛产野猪皮啊。”小五说道。 野人和国人之间的界限,在春秋中后期已经渐渐模糊了。 尤其是畿外诸侯们,为了拥有更多的劳动力和战士,渐渐模糊了国人和野人的界限。 晋惠公时“作州兵”,改变了国人“执干戈以卫社稷”,而将征兵的范围扩大到了国人以外的阶层,大大扩展了兵源。 周王室虽然没有相应的改革,但是野人和国人之间的联系却也越来越紧密。 尤其是在遂里的公邑,因为地理位置的天然原因,和野人几乎已经没有区别。 只是国人的政治地位稍微高一点,毕竟可以替国打仗,赚取功劳。 但是国野之间的经济来往,却也很是频繁了。 “诸位君子,请看看我们柴鄙的野猪皮,上好的野猪皮!”一个野人扯着嗓子喊道:“柴鄙野猪,价格实惠,建忍耐磨啊!” 他将一大张黑色的猪皮裹在身上,在摊位前不断的扭动着身姿。 “这些野人,真是不成体统啊。” 杜乾皱起了眉头。 “他们这样,才能引来更多的人去看野猪皮。”小五倒是已经司空见惯。 “我们国人卖东西,从来没有这般大呼小叫。”杜乾继续说道。 小五道:“这些野人是殷人后裔,他们向来都是这样卖东西的。” 杜乾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辛又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卖东西不吆喝怎么行呢?” “我可喊不出来……”杜乾摇了摇头。 国人的血缘,基本都出自于西周的统治阶级,是他们的远亲。 而野人则是周人在建国过程中,征服的其他国家的平民。 重视血缘宗法的周人,从心理上就对国人有一种俯视的感觉。 即便是杜乾这样最低等的国人,也觉得自己是要比野人高贵的。 毕竟他的“先祖”肯定是某位贵族。 而野人的先祖,则是平民中的平民。 辛又作为穿越者,自然不会有这般的想法。 他来到了柴鄙的摊位跟前,看着这些野猪皮,果然比辛邑的野猪皮要好很多。 “君子,要来一张野猪皮吗?”柴鄙的商人问到。 辛又摇了摇头:“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出来带的钱并不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那君子还想要什么?我可以为君子带路。”那商人道:“小的叫土乙,是柴鄙的商人。” “柴鄙隶属于青水县吧?你们县可有酿酒?”辛又问到。 “酒……有是有……”土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我们的酒都是浊酒,上不得台面。” 辛又点了点头有,酿酒可是比较高级的技术,酒正一般不会传给野人,让野人酿酒的。 即便能酿造,也不会随意贩卖。 “不过隔壁县杏鄙的施氏擅长酿酒,他们老祖先可是给商王酿过酒的!。”土乙道。 “他们可曾到浦邑的集市?”辛又回头问司市凡成。 “自然没有。”凡成肯定的说道:“施氏的酒,一般都会被遂师征用,献给王室或者诸公了。唯有少数的酒可以收买,不过他们一般在甘鹿的市上贩卖。” “原来如此。”辛又点头。 辛邑的酒只能说尚可,辛又想如果能得到品质更好的酿造酒,蒸馏出来的味道口感肯定还会更上一层楼的。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君子,我们的酒何时售卖啊?”小五急切地问道。 “卖?我们的酒,不卖!”辛又大手一挥。 wap. /108/108919/28254733.html 第三十八章 品酒会 “不……不卖?!”小五吃了一惊,他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得罪辛尽,可就是为了卖酒啊! 如果不卖酒,他岂不是亏死了!? “别急,你先和杜乾把我们的摊位支开,我看此时人越来越多了,正是让人知晓我们天青酒的好时机。”辛又道。 “宣……传?” 小五和杜乾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新词汇? “想办法让这里的人都知道,我们辛邑将举办‘品酒大会’,所有来往商客,皆能来免费品尝我们辛邑最新酿造的酒!” “免费?!意思是不需要掏钱吗?”小五吃惊。 “这……这怎么行!这些酒可是很贵的!”杜乾也不明白辛又的做法。 倒是一旁的商人土乙听到后大笑:“不要钱!?那好啊!我去给你找人!” “等一下!”辛又组织了土乙:“每族只能派出一人品酒,否则你叫来那么多酒鬼,把我们的酒喝完了该如何?” “是……是……” 土乙连忙点头,他正是这么想到,每想到被辛又阻止了。 辛邑的酒是好酒,辛又已经很确定了。 如何将这样的酒卖出一个好价钱,是辛又如今唯一思考的问题。 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那也得有人闻到香味才行。 这么好的酒,肯定得好好打一波广告。 …… 辛邑的摊位,浦人凡乜早已经给他们留好。 在市内的中心地带,这里都是国人占据的摊位。 凡成带着辛又来到了摊位,小五等人开始着手布置。 辛又已经向他们说了计划,小五内心无比震惊。 原来酒还能这么卖吗?! 就在这时,一个精瘦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把竹简,神情略显倨傲。 “司市大人,您好。”那人行了一个礼,然后看向了辛又众人:“敢问可是辛邑商队?” “正是,这位是辛人辛又。” 司市对那人介绍,然后又对辛又道:“这位是我们浦邑的贾师刘借。” “贾师?”辛又看着那人,感觉有点意思。 所谓贾师,就是平衡市场物价之人。 类似于如今的物价局,平衡物价,既要防止天价货物,也要打击低价倾销。 不过那时的贾师,平衡物价可没有什么经济学的手段,靠的就是多年的经验。 所以在市场中是一个很中啊哟的角色。 仅次于司市。 从刘借的态度来看,似乎对凡成也不是很感冒。 “见过辛人。”刘借冷着脸:“不知辛氏所卖何物?请将货价报出。” 辛邑想要卖东西,价格定多少必须要给贾师知会的,知会后就不能随便改动价格了。 刘借已经拿出了手中的刀笔,准备在竹简上记录了。 “我们辛邑今日,所卖之物为‘天青酒’。”辛又道:“价格吗……不要钱。” “嗯……这价格……有点……啊?!”刘借抬头,手中的刻刀差点掉落在了地上:“不要钱?!” “是啊,不要钱!”辛又道。 刘借冷静了一下,他管理市场这么多年,但凡商品都有一个价格,哪里有不要钱的东西? “你这……是卖?”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是卖,只是让大家品鉴。”辛又道。 “品鉴?!” “对,我们辛邑最新酿造的酒,色泽清凉,味道醇厚,可比昔酒,我今日特地带来了三瓮,请大家尝一尝。”辛又道。 “你……你这。” 刘借想说点什么,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故意放低价格扰乱市场? 可人家只带了三瓮啊,再说浦邑的市上也没有卖酒的。 “贾师,莫要多想了,我们肯是来卖酒的,不过卖的不是这三瓮。”辛又说道:“如果谁觉得我们的辛邑酒好,和我们签订书契,预定即可。” “预……定。”刘借还不明白。 “就是告诉我们你要多少酒,到了时间我们辛邑会将酒送到府上。”小五说道:“我们辛邑,童叟无欺。” “辛邑人的话,历来是算术的。”这时候,司市凡成开口了:“刘老,在市场中订货,也是允许的吧。” “当然。”刘借道:“否则要质人做什么。” 质人,就是市场内负责制做契约的人,算是各种交易的见证人。 如果有些大宗交易无法当场完成,自然要约定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交易的金额。 双方立下书契之后,就要质人作证,亦或者由质人制作书契。 “既然如此,就先请贾师品鉴一下我们辛邑的天青酒吧。” 辛又到了慢慢一爵天青就,送到了刘借的面前。 刘借微微吃惊,每想到这辛邑大夫竟然亲自给自己端酒,这可是折煞他了! 虽然他仗着资历老,可以摆摆架子,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懂的。 刘借赶紧躬身,双手举国头顶接受了辛又的馈赠。 酒还没有到跟前,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已经传到了刘借的鼻子里。 当了这么多年的贾师,他的眼力自然也不差,一眼就看出这是好酒。 “好酒啊……” 小尝了一口,刘借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 辛又微笑,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免费的酒?给我也来一杯。”一个人凑了过来:“我是牧县武氏尨,你这酒要是好的话我们武氏全要了。” 那人长的呆头呆脑,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主,莫要乱说啊。” 后面的一个下人拉住了武尨,一脸担忧的样子。 “拉我做什么,不要钱的酒还不喝?” 说着,他就要从小五跟前拿一个盛满酒的大陶杯。 “别!”小五赶紧挡住了他:“这酒可厉害,不能这么喝。” 在辛邑的摊位上,早已经摆好了小杯子,用作人们品尝。 “厉害?我看你是不知道我武尨的厉害!”武尨拿着那大杯并不松手:“我十岁喝酒,至今未尝一醉!” “小五,让他试试吧。”辛又淡然。 只要能将酒宣传出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让这种好酒之徒口口相传了。 武尨得意的拿起了那个辛又特制的酒杯,如同后世的直升杯,每一杯大约有半斤酒。 当然,这些杯子都未装满,不过是三两多一点。 武尨看到杯中之物,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喝水一般仰头喝下。 看到他喝酒的样子,小五十分不屑。 这哪里是喝酒,这完全是饮牛。 那武尨喝完后,擦了擦嘴,砸吧了两下,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围人都盯着他,想看看他对这酒的评价。 可是等了半天,武尨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位君子,请问我们辛邑这酒如何?” 看着武尨一句话不说,辛又也有点不放心。 难道醉了?不至于这么菜吧?! 这酒虽然是蒸馏酒,但是原本的度数不高,辛又估计也就是四十度左右。 “好——” 武尨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脚步晃晃悠悠,一头向后栽倒过去。 看来四十多度的酒,对于春秋时期的人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了! wap. /108/108919/28254734.html 第三十九章 “不好啦!小主死啦!” 身后的老奴一下子扑到了武尨跟前,却发现武尨并没有断气。 他面色红晕,嘴里喷出一股股的酒气。 “我……我没死。” 武尨含含糊糊地说道:“好酒,好酒啊……” “这家伙,真是个酒鬼。”小五道:“君子制作的这种酒,实在是太烈了,一口喝那么多肯定出事。” 辛又摇头,不行啊! 三两多的酒,一口闷了不应该是正常操作吗? 还是缺乏酒精的考验。 不过武尨这一倒,倒是吸引来了很多的人围观。 众人看着辛邑的天青酒,很快就知道了武尨倒下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种新酿的酒。 “什么酒,一杯就能让人喝醉呢?”老奴有点哭腔:“这酒里莫不是有毒吧!你们可得陪我少爷的命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毒酒? 听起来很恐怖的样子。 辛又没想到事情是这个结果,宣传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也没有人敢尝试了。 就算这酒不是毒酒,但是当中喝醉未免也太丢人了。 “诸位,我们这酒比普通的昔酒还要烈一点,所以一次不能多喝。”小五赶紧解释:“方才这个武尨就是喝的太多了。” “谁知道啊,万一你们加了其他的东西呢?”有人问道。 “是啊,谁听说过一口就将人喝倒下的酒?” “武尨的酒量,可是远近闻名的!那杯酒再厉害,能让他倒下?!” …… 众口不一,但是依旧没有人敢上前尝试。 “君子,这下可不好办了。”小五有点着急,忍不住踢了一脚武尨。 武尨翻了个身,满脸的笑意:“这地怎么转了啊……停下来啊……停啊……” “哈哈哈哈……”众人看到武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又拍了拍老奴的肩膀:“去给他倒一杯清水吧,没多大事。” 老奴和杜乾艰难的将武尨扶了起来,坐在了摊位旁边,嘿嘿嘿的傻笑。 “诸位,我们辛邑的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辛又也举起了方才武尨的杯子,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不过酒量因人而异,武尨只是酒量太差了。” 说罢,辛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入腹,如同火焰一般。 “好酒!!!” 辛又不禁感叹,确实是好酒! 他放下了酒杯,看着面前的众人。 一杯下肚,毫无感觉。 甚至还有再来一杯的冲动。 “……” “好厉害。” “他竟然真的把那种酒喝了一大杯?” “看来是真的没毒啊……” 围观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当然没毒啦!”杜乾无奈的说道:“我们的酒就是太烈了而已,不能像以前那样喝。” 就在这时,武尨也稍微醒了过来。 “这酒,给我来一百斤!” 在老奴的搀扶之下,武尨站了起来。 看起来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些。 方才酒喝的太猛,酒劲突然上头,让他一时失去了意识。 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 不过他的头还是很晕,说话时舌头还有点僵硬。 “怎么样,酒醒了?”辛又笑道。 “是……”武尨揉了揉脑袋:“这酒怎么这般厉害,我以前喝过的清酒都不如这酒这样猛烈,这是什么酒?” “天青酒。”辛又道:“一杯,可以抵得上一般事酒十杯!” “一杯顶十杯?!” 众人惊叹,竟然还有如此猛的酒。 “哈哈哈!那价格岂不是也是事酒的十倍了?”武尨大笑。 “那当然不是。”小五赶紧说道:“我们辛邑新酿的酒,就是想让诸位都尝一尝,所以邑大夫决定按照每斤十六钱的价格卖。” “每斤十六钱?!一般的昔酒都没这么贵!” 贾师刘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他一杯顶十倍啊!”武尨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买这酒还是挺划算的?” “那是自然!”小五两眼放光:“我们是亏本卖的!” “怎么可能!哪里有亏本的买卖人。”刘借不相信。 辛又拱手道:“如果单论酿酒的价格,卖十六钱确实不亏本,但也只是刚刚够本。但是我们一路行来,人吃马喂,以及制作陶瓮的花费,都没有算在里面。” “对啊……辛邑大夫说的……说的很对啊……”武尨连连点头。 “饶是如此,一斤十六钱的酒,我们浦邑可从来没有过啊。”刘借还是觉得这酒太贵了,都快追上清酒的价格了。 刘借身为贾师,对价格自然十分敏感。 他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三番两次对这酒的价格提出疑问,却惹恼了一旁的武尨。 武尨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刘借,一张脸凶神恶煞的摆在刘借的面前。 “你这鸟人,我卖酒关你什么事?你是觉得这酒不值这么多钱,还是觉得我武家掏不起这钱?!” 说着,人高马大的武尨推了一把刘借。 那刘借却也不是一个容易服软的人,毕竟他在这浦市纵横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敢对他出手的人。 “敢打老子?!” 刘借挽起了袖子,面露凶相。 “怎地?你还想跟我打?”武尨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嘎吱作响。 “司暴!这里有人打我!” 刘借大声喊道。 一个年轻的后生,穿着短衫,手中拿着一根长棍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 “谁在这里动武!?” 那年轻人提着棍子挡在了司市的身前。 这年轻人正是浦市的司暴,也就是专门维持治安的。 “切,原来是喊救兵……”武尨不屑。 这时,司市凡成赶紧出来打圆场。 “刘季!你添什么乱,都是误会!”他拉开了刘季,对着刘借道:“刘伯,武氏子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辛又自然也挡住了武尨。 “武君,我们还是谈一谈买酒的事情吧!” 一听到酒,武尨的脸色一变,搂着辛又道:“好啊!你这酒可太对我的胃口了……” 刘借看到武尨的样子,不由得说道:“哼,野鄙贱人,谁愿与你计较。” 武尨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看着刘借。 那刘借被吓得后退了半步,辛亏旁边的刘季将他拉住。 “哼哼,刘氏。”武尨冷冷一笑:“听你说话,我还以为是刘公在这里。” 刘借闻言脸色铁青。 浦邑刘氏确实是刘国刘氏的远亲,不过已经远到连宗庙都无法祭拜了。 “你也就在这里跟我横,有本事的话去晋国新田闯一闯,看他们买不买刘公的面子。”武尨留下了一个不屑的微笑。 wap. /108/108919/28254735.html 第四十章 书契 “辛人,此种酒味道极佳,我们成氏先拿上百斤,倘若我父喜欢,腊月之前我们还会拿的更多!” 一番热闹后,武尨的酒也醒了一些。 作为牧县大族,武氏的实力自然不凡,比辛邑和浦邑都要强大许多。 虽是野人,但是武尨的气质却不同于普通的野人,面对国人依旧强势。 来者皆是客,辛又心中并没有什么国、野之分。 他对武尨道:“武君,天青酒是我们辛邑新酿造的酒,产量并不多,所以这一次只带了三瓮。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酒,可能得稍微等待一段时间了。” “这里不是有三瓮吗?全部给我就是了。”武尨道。 辛又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这些酒他还要当做宣传的样品,怎么能随便卖人呢。 “你这辛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几瓮酒而已。” 说着,武尨又想要推开辛又,伸手去拿酒。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腕却被辛又牢牢地扣住。 “嗯?” 武尨试着挣脱,却发现辛又的手将他的手扣得死死的。 “我说过了,这些酒们不卖。”辛又面带微笑,语气温柔。 武尨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力气怎么这般大? 他们武氏出身不凡,历代都会出现大力士。 而武尨正是他们这一代的佼佼者。 他刚刚成年,力量已经足以和族中武士媲美,所以他行事也是相当的霸道。 可是今日他却遇到了对手。 武尨已经用尽了全力,却动不了辛又一丝一毫,反观辛又的脸上,似乎十分轻松。 其实辛又何尝不惊。 穿越过来之后,他也只是对樊伯玉那个弱鸡出手过一次。 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今日和武尨比拼力量,才发现连五大三粗的武尨竟然都不能动他分毫。 武尨的脸上涨得通红,辛又也感到了一丝压力,不由得将全身的力量集中了起来。 “我输了!” 武尨终于放弃了。 辛又松开手,他赶紧将手缩回去,揉着手腕。 “你是什么怪物。”武尨一脸的委屈:“你的劲也太大了一点!” “武氏君子,对不住了。”辛又道:“你们武氏需要多少酒,可以和我们的酒人约定,我们必定会在约定的日子将酒送过去,但是今日这些酒,我还要送给其他的商贾来尝一尝。” “好说,好说。”武尨虽然鲁莽,却也有分寸。 武力被辛又压制之后,他从心理上已经将辛又高看了一分。 自然不会再胡搅蛮缠。 一旁的司暴刘季,看的目瞪口呆。 武尨的武力,他是早有耳闻,这个文弱的辛邑大夫,竟然能治住武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还有愿意品尝我们辛邑天青酒的,可以在这里排队。”辛又道:“登记好你们的属地和家族,如果有想买酒的,和我们的酒人详谈。” 安静的全场,辛又的声音十分清晰。 “我尝一尝!” 一个人举手。 随后各地的商户,也都纷纷的走了过来。 年关将至,酒是硬通货。 谁家都想买一些好酒藏在家中。 “好酒……” “这味道,这色泽……这莫非是清酒?” “似乎要比清酒还要浓郁一些,我光是闻一闻,头都感觉比较晕了。” …… 虽然武尨在这里闹了一番,但是着实吸引来了不少人。 起初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但是很快,就被这天青酒给蛰伏了。 光是看天青酒的颜色,就要比普通的酒好上不少。 更何况天青酒的味道还如此醇厚。 “我们胡氏定一百斤!” “文邑需要一百五十斤。” “甘鹿胡氏一百斤……” “苏氏三百斤!” 众多的商人,开始向辛邑订购天青酒。 小五乐开了花,他万万没想到天青酒的销量是如此之好。 毕竟这酒太烈了,他担心有人接受不了。 可是随着苏氏商人的出手,他在这一带很是有名,他一出手,后面的商人也都纷纷订购。 小五并不饮酒,自然不知道好饮者只求一醉。 有天青这样的美酒,他们怎么会错过? 当然,还有一些人在观望。 他们不着急,等到别人拿到货,如果好了再出手也不迟。 “君子,已经定出去超过一千斤了!” 小五心中暗暗咋舌。 按照他和辛又的约定,自己将得到两石的粮食。 如果再卖几百斤,那么他将得到三石的粮食。 是他在辛尽那里得到的三倍! 这只是一天时间! 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帮着辛又把酒运了过来,然后和那些商人签订书契而已。 当然,后面他还要负责将货物送到,还得核算这一次的利润。 不过精明的小五,早就将酒的利润算清楚了。 每斤事酒成本两钱,按照五比一的比例制作成天青酒,每斤酒的成本是十钱。 现在每斤酒售价是十六钱,净赚六钱! 卖出一千多斤,也就是赚了六千多钱。 折合成粮食,也就是一百石,一万五千斤左右。 而自己拿走了三石,四百多斤的粮食。 小五心中已经心存感激了。 这个冬天,他不需要冒着严寒给辛尽家中干活,也不必挨饿了。 “小五,愣着干什么?把书契拿过来。” 杜乾在一旁吆喝。 好几个人围着杜乾,想要买一些天青酒。 “杜兄,我们库存不多了,如果再要天青酒的话,可能得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小五对着杜乾喊道。 “没有了?!” 听到小五的话,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些还在观望的人,心中有点懊悔。 到了腊月,各个家族、乡邑都需要大量的酒。 尤其是好酒! 燕饮、祭祀,以及用来送人。 到那时好酒的价格可能还会上涨,如果辛邑的酒真的是上好的昔酒,那么每斤十六钱的价格绝对是不贵的。 “我们苏氏再要一百斤!”苏氏的一位商人说道:“今年我们祭祀先祖就用这种酒了。” “对了,我们荣氏今年还要去拜见单公,也用这种酒吧……” 说话间,之前几个离杜乾比较近的商客,将剩下的酒全部订光了。 武尨这时候反应了过来:“我们武氏呢?我们武氏也要更多的酒啊。” “诸位,没有更多的酒了。” 小五十分遗憾的对众人说道:“这种酒的酿造过程,十分复杂,需要用已经酿造好的酒重新酿造,方可制成,所以我们辛邑也没有多少存货的……” 这番话是辛又和小五反复商量过,才这么说的。 辛又现在继续大量的粮食过冬,靠卖天青酒其实并不现实。 毕竟辛邑酒坊的产量就那么多,普通的事酒按照五比一的比例蒸馏之后,意味着产量只有原本的五分之一。 再赚钱的酒,这么点产量,也不可能让辛邑这么大的一个邑城所有人都填饱肚子。 wap. /108/108919/28254736.html 第四十一章 借一步说话 此时,没有买到酒的那些人有些后悔。 这样的好酒,如果能转手卖到其他的邑城,绝对是大赚! 可惜正如辛又所说,辛邑酒坊的产量实在是太低了。 “诸位放心吧,我们辛邑明年争取酿出更多的酒卖给大家。”小五露出一副抱歉的样子。 “你们辛邑明年能酿出多少酒,我们武氏全要了!” 就在这时,武尨开口道。 “武尨,你想什么呢,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让你们一家占了?”有人不服。 “怎么?想跟我试试?” “你想跟我们苏氏试试?!” 那人也好不退让。 这些商人的嗅觉十分敏锐,遇到好的货物,自然想将其垄断经营。 很多人已经看到了辛邑天青酒的潜力。 再加上辛又已经告诉他们,天青就产量太低,这就意味着一件事。 明年的天青酒,将会卖出更高的价格! 在这里的人,不少都殷商移民。 他们世代为商,自然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辛又不断的告诉众人天青酒的稀缺,想必就是为日后天青酒的涨价做准备的。 “辛氏君子,我们苏氏和施氏关系一向很好,如果天青酒无法产出太多,我愿意游说施氏,让他们跟你们辛邑一起来酿酒。” 这时,苏氏的商人开口了。 辛又已经注意这个人很长时间了,他名为苏镈,是甘鹿大族苏氏商队的头领。 这人也是今日购买辛邑天青酒最多的人。 而他此刻的提议,也更让辛又对着人注意了几分。 跟酿酒大族施氏合作? 辛邑出技术,施氏出作坊、人力和原材料? 这确实是一个扩大产量的办法。 但是辛又却不需要。 他的蒸馏酒,需要的不是粮食,也不是人力,更不是巨大的酿酒设备。 辛又缺的,就是酿造酒。 “苏镈,你可真是奸猾啊。辛邑拿出酿酒秘方,施氏出力酿酒,你们苏氏就躺着赚钱?” 一旁的另外一个商人,也反映了过来。 苏镈神色未动:“躺着赚钱?我们苏氏能将这天青酒卖到王畿六乡六遂任何一个地方,你们成氏可以吗?!” 每人做声了。 苏氏的商人,在洛水流域,可是十分有名气的。 苏氏本来也是王室重臣的后代,没落之后大宗离开了庙堂,失去了政治势力。 但是他们却凭借庞大的族人数量,在王畿各地做起了生意。 甘鹿的苏氏,就是附近很有名的一支。 辛又这才明白苏镈为何能这般有底气。 他们苏氏拥有的是辛又梦寐以求的东西——销售渠道! 意识到了这一点,辛又当即决定和这个苏氏合作,不过并不是现在这种合作方式。 蒸馏酒的技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更何况还是潜在的竞争对手施氏。 “我们辛邑只是小邑,辛族也只是小族,每年只能产出这么多的天青酒。”辛又满脸遗憾地说道:“和大族合作,我们恐怕没有这个能力……” 辛又的话,已经是拒绝了苏镈的提议。 这一点苏镈倒是有所准备。 让辛邑和施氏合作,依靠施氏传承数十代的酿酒工艺,难免将辛邑的秘方偷走。 他也只是试探,没想到辛又一点也不傻。 “可是以你们辛邑的酒坊,恐怕每年也只能酿造不足万斤之酒吧,光是供应我们青水一带的几个邑城,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苏镈不亏是世代经商,他对辛邑的情况很是清楚。 辛又也没有隐瞒,他已经决定和苏镈合作了,既然如此的话自然要拿出一点诚意。 “苏君,可否借一步说话?”辛又道。 苏镈微微一笑,这个辛又果然是个聪明人,想要在这一带做生意,和他们苏氏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要借一步说话!”武尨也凑了过来:“我听明白了,你们是要合伙酿酒吧?我们武氏也要酿酒!” …… …… 辛又和苏镈同时看着武尨,这家伙是傻还是聪明? “你们武氏可会酿酒?” “不会。” “可能把酒卖到其他乡遂?” “不能。” “那你凑过来干什么?!” 苏镈不禁大怒。 “我爱喝酒啊。” 武尨实实在在地说道。 “想喝酒,等我们的天青酒出来了,你掏钱买就是了!” “掏钱买,哪有自家酿造的划算啊,想喝多少喝多少……” 辛又苦笑,这家伙还是有点脑子的。 “我们武氏……可以保证你们商队的安全。” 就在这时,武尨身后的那个老奴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武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说话,那老奴继续道:“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借一步?又借一步?!” 武尨一头雾水,这三个人到底要借多少步,说什么话? 辛又感觉到武尨身后跟着的这老头挺不一般,决定先听听他的提议。 “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后面商议吧。” 四人离开了摊位,让司市给他们找了一处僻静的小舍,坐了下来。 最先开口的是武尨的家奴。 “二位,我们武氏和戎人关系尚可,如果在我们青水一带行走,只要有我们武氏的人跟着,伊洛之戎是不会对我们的商队动手的。” 那家奴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武氏的优势。 武尨跟着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戎人首领木罗天,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 …… 听到这里,辛又和苏镈相互对视了一眼。 和戎人的关系? 这确实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辛君,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苏镈道:“王室衰败,王畿内战乱频发,我们苏氏的商队确实经常受到戎人的侵扰。” “嘿,上一次抢了你们布匹的,就是我的好兄弟木行日。”武尨自豪地说道。 “你说什么?”苏镈大怒,就因为上一次布匹生意的失败,他才被家族派到了浦邑,做一些贩卖皮毛、粗粮的生意。 “苏君稍安勿躁,我们还是谈生意要紧。” 辛又赶紧稳住了了苏镈,辛中暗道这个武尨可真是能惹事。 苏镈叹了一口气,为了钱,他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 “要是真能和伊洛之戎扯上关系,天青酒的生意就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苏镈对辛又说道。 苏镈炽热的目光看着辛又,让辛又一阵头皮发麻。 这家伙没问题吧? “你说的,是王畿之外的那些诸侯国吧?比如楚国?”辛又问道。 “当然!”苏镈差点站了起来:“我们苏氏的生意,还没人能做到其他诸侯国呢!” …… 楚国和周接壤,只是最近的道路,却被伊洛之戎占据。 作为当今的霸主国,楚国各方面都要比成周强的多。 “楚国的事,先不必想。重要的是辛邑能产多少酒,供我们去出售?!” 武尨的老奴向苏镈破了一盆冷水。 wap. /108/108919/28254737.html 第四十二章 加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酒的产量不够! “敢问老伯如何称呼?”辛又十分恭敬的问道。 他看出来了,武尨虽然是武氏的代表,但是武氏的生意应该是这个老者打理的。 “武氏家奴,一尾。” 奇怪的名字,辛又心中暗道。 “关于酒的产量,我有一个想法。”辛又看着二人说道:“酿酒的话,至少得等几个月之后才能出售。” “没错,我想明年开春后,我们的商队就能行进了。”苏镈道。 “可是我想在入冬之前,就将我们天青就卖到各邑。” “入冬之前?!你们不是已经没有酒了吗?”苏镈忍不住问道。 “没有酒,可以制造啊。” …… “这……”苏镈不明白辛又的意思。 难道他能凭空变出来? “实不相瞒,我们辛邑的秘方,是将事酒变为这样清澈浓郁的天青酒,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却的只是大量的成品酒。”辛又道。 辛又的计划,从来不是酿造酒然后再蒸馏。 这个时代对酒的要求并不是很高,蒸馏酒清澈无杂质,光是卖相这一点足以击败其他的酿造酒。 况且蒸馏酒的度数高,喝过的人绝对不会忘记。 这和其他的酒根本就是不同的产品。 根本没有必要自己酿造再去蒸馏,做出最好的蒸馏酒。 只需要将大量成品的酿造酒直接蒸馏,然后提高价格卖掉就可以了。 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是酒的品质无法保证。 但是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快! 一瓮蒸馏酒,只需要不到一个晚上就可以做出来。 如果技术成熟,同时用很多蒸馏器来蒸馏白酒,那么产量则更高。 这就是辛又所说的“加工”。 如此一来,靠着加工蒸馏酒这一项,就可以让辛邑的公家购买足够多的粮食。 然后乡校中学堂的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至于以后该如何发展酿酒业,都只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先囤够足够的事酒,然后将其加工成为天青酒一样的酒?” “是的,虽然味道不一定有天青酒好,但是我保证绝对的清澈无杂,绝对的猛烈醇香!” 辛又的提议,让苏镈想了好一会。 这样做可行吗? 主要是辛又所谓的秘方,真的能将普通的事酒变成天青酒一般? “不但是事酒,即便是最普通的浊酒,我都有办法将里面的杂质滤的一干二净!” 辛又的这句话,终于击中了苏镈的内心。 能将浊酒的杂质过滤干净? 这是什么概念? 那岂不是直接将浊酒变为了过滤后的浩酒? 昔酒甚至清酒级别的浩酒啊! 这价格可是浊酒的几十倍,即便是六比一、七比一的比率蒸馏出白酒,也会赚翻了。 “辛君,浊酒就是指那些没法滤掉的残渣,那都已经不能说是酒了……” 武尨以为辛又说错了,于是好心的提醒。 “我知道,我就是能将浊酒之中的酒糟残渣全部过滤掉。”辛又肯定地说道:“你若是想试试,我可以替你加工。” “真的?” “不过我需要加工费用。”辛又道:“这种手段是我们辛氏秘传下来的,制作的过程十分复杂,我也是花费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学会此种技艺。” 加工费,自然就是粮食了。 辛又原本的计划,本来就不是卖酒。 而是将推广自己“加工酒”的业务。 想要白酒,好说,把自己的浊酒或者事酒拿来,我替你加工。 加工费就是粮食。 这样在入冬之前,辛邑将会有大量的粮食进账。 只是遇到了苏镈,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毕竟自己卖酒,才是最赚钱的。 加工酒的业务,自然也要开展,毕竟这样才能解决辛又的燃眉之急。 开展加工酒业务,还有一个目的,辛又并未说出。 那就是他想试一试,什么样的酒蒸馏出来的白酒才是最好的。 如果以后酿酒事业开展顺利,自然要做出上等的酒。 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糊弄了。 关于加工的提议,让苏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显然,辛又是不想和施氏合作的。 辛又和苏镈合作,要的就是他的销售渠道,而不是另外一个供应商。 武尨倒是无所谓,他只负责和戎人沟通,保证商路畅通即可。 至于酒哪里来,他并不关心。 “如果你用……加工的办法,那么那么多的酒从哪里来呢?”苏镈道。 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句话根本不该问的。 辛邑根本不缺酒! 确切的说,是不缺那种到处都能买到的浊酒和最低级的事酒! “我们辛邑负责加工酒,苏氏负责贩卖,武氏则负责保证洛水、青水一带商路的畅通。这样如何?”辛又道。 武尨点了点头:“没问题啊!” 苏镈也想了想,同意了辛又的提议。 他正处在事业的瓶颈期,需要借助一些外部的力量,来帮助自己突破。 武尨只是单纯的想喝酒。 “不过我还有三个条件。”辛又道。 “条件?”苏镈皱起了眉头,但是事已至此,他不答应也不行了。 “随便说吧,只要不影响我卖酒!”武尨道。 辛又道:“苏君、武君,我们辛邑可以将一般的酒加工为上好的浩酒,只是如今我们辛邑公室贫穷,实在没有多余之钱来购买原酒。” 原来是这个问题! 苏镈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是关于分账的事情。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大量收购浊酒和低级的事酒,但是前提是必须做出和天青相差无几的酒。”苏镈道。 “这点我可以保证。”辛又道。 “其他两个条件呢?” “第二个条件,是我还想让另外一个人加入。” “谁?” 再加人,分的钱可就少了。 “浦邑大夫凡乜。”辛又道:“制作天青酒的一些器具,我想从浦邑购买。” 浦邑盛产陶器,必定可以制作出更好的蒸馏设备。 况且比起樊豆、樊缶父子,辛又反而更相信凡乜。 这个时代可没有专利这么一说,要是蒸馏酒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辛邑怎么可能竞争过那些大族? “没问题。”苏镈说道:“不过浦邑只是制造一些器具,他们最多只能分一成五的利润。” “这一点,我想浦人应该没有意见。”辛又道。 毕竟浦邑出的力最小,能分一成五已经是极致了。 “第三个条件呢?”苏镈和武尨同时问道。 辛又道:“其实第三个条件,是一个不情之请。可否先借给我辛邑一些粮食,等到第一批酒卖出之后,从利润之中扣除。。” “辛邑缺粮吗?”武尨开口问道。 辛又道:“是我们辛氏宗族缺粮。” “原来是这等小事,我们武氏今年丰收,这件事没问题!”武尨道。 苏镈道:“我们苏氏自然也可以,只要辛氏能提供足够的好酒。” 辛又松了一口气。 有了粮食,才有了对抗三老的资本啊! 就在这时,那老奴一尾幽幽说道:“君子要粮,可是为了对抗辛邑乡老?” wap. /108/108919/28254738.html 第四十三章 老狐狸 一尾说完,黑漆漆的小眼睛盯着辛又。 似乎想要从辛又身上寻出一丝破绽。 “老伯不妨将话说明。”辛又道:“莫非是忌惮们辛邑的三老?” “确实如此。”一尾道:“我听闻辛邑之事,皆有三老主持,邑大夫如同摆设。今日我们和邑大夫之约定,能否兑现?” 老狐狸! 辛又心中骂了一句。 这老家伙,半天不说话,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他故意搬出辛邑的三老,就是在为难辛又。 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分利了。 既然辛又在辛邑的话语权不大,那么这次的合作极有可能打水漂。 为了促成合作,辛又就要在利润上让步。 况且辛又还想借粮,这就又不得不求助于武氏和苏氏了。 如此这般,一尾认定辛又要做出一些让步。 “辛邑大夫,关于你们辛邑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有所闻个屁,方才怎么不说。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只要沾了一个“利”字,必然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这场交易,辛又才是关键。 毕竟只有辛又拿的出天青酒。 如果按照正常的思路,辛又必然要分的大头! 可是一尾却用三老要挟,想要和辛又谈利益分配了。 “辛人如果不能控制三老,如果到时候三老阻止我们合作……”苏镈心中确实犯了嘀咕。 这可就亏大了。 “这不是问题。”辛又道:“你们并非和辛邑合作,而是和辛氏大宗合作,也就是跟我一人合作。” “不是和辛邑合作?”苏镈不解:“你不是还要将换取的粮食充公吗?” “那只是为了不让三老用粮食要挟国人。”辛又把话直接挑明:“实不相瞒,这酿造天青酒的技术,唯有我一人掌握。” “一人?!” 苏镈道:“这不是你们辛氏祖上传下来的吗?” “辛尽不过是小宗,他有什么资格习得我辛氏先祖传下来的学问?”辛又道:“我们辛氏大宗虽然只有我一人,可是辛氏之传承,却也都在我这里。辛尽用什么阻挡我?我为邑大夫,更是辛氏族长,樊氏、尹氏又用什么拦着我造酒?” “这手段,真的只在你一人手中?”一尾有点不相信。 “你可认得外面那小子,他本是辛尽的侄孙,你不信尽管可以问他,为何要违背辛尽的意思,跟着我来浦邑?” 辛又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他必须告诉二人,至少在酿酒这件事上,自己是掌握了绝对的主导权。 “如果二位不相信我,可以去辛邑看看,除了我谁能造出这种酒。”辛又道:“还有一点,如果二位肯借粮食给我,那么我将在明年开春之前,解决三老的问题。” “此话当真?”一尾和苏镈都未曾想到,辛又这个年轻人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解决乡老的问题? 要知道浦邑当年乡老势大,凡乜的父亲凡洺用了将近十年时间,才将乡老的问题解决,让邑凡彻底被凡氏掌控。 辛邑的问题,比当年的浦邑还要严重,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就将三老扳倒呢? “无论如何,我苏镈肯定是要做这生意的。” 苏镈咬着牙说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一直在浦邑这样混下去,我迟早会被他们给挤死的。” 大家族的竞争,也很激烈。 苏镈已经栽了一次,这一次如果不在浦邑做一笔大生意,以后必然会遭到家族的轻视。 “我们武氏当然也要参与进来。”一尾道:“如果真如辛人所言,这酿酒之法由你一人掌握,我们武氏自然不必担心辛尽那老头。” “嘿!这样说来,岂不是成了?”武尨大笑。 其余三人看着武尨,一言不发。 最关键的事情,还没说呢。 那就是利润如何分配。 三人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苏镈先开口了:“这生意能成,辛君才是关键,所以他拿大头,分五成吧。我们苏、武各占两成,凡氏一成。” “可。”一尾回答。 辛又暗道这个分法还算公平,这苏镈确实是一个可以合作之人。 “你们两家各占两成五,凡氏是我拉进来的,那一成从我辛邑利润中扣除就可以了。”辛又道。 既然苏镈这么有诚意,辛又也退了一步,给两家让利。 “那么我这就去筹集粮食和原酒。”苏镈道:“十五日之后,我会带着粮食和原酒来到辛邑。” “我们武氏三日内就能将粮食运到辛邑。”武尨道:“不过你得先给我们加工酒。” “没问题。” 粮食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当然,这只是和三老对抗的筹码。 那三个老家伙还有什么底牌,辛又不得而知。 想要彻底的扳倒三老,必须还要借助其他的力量。 乡学。 这才是辛又想要做的事情。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包括对辛又的援助。 之后,才各自离开。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黄昏时分。 大部分的商人都已经收走了摊位。 小五和杜乾等人在摊位后,守着今日签订的书契,不敢离开一步。 这可都是钱啊! 见到辛又回来,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君子,那武尨没对你怎么样吧?”杜乾担心。 “我不把他怎么样就不错了。” 辛又没好气的回答,这都操的什么心。 “对了,浦邑君子来找过您,听闻您在谈生意,就没有去打扰。”小五道。 “我正要去找他。”辛又道:“你们收好书契,随我去浦人的家中,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 凡乜居所,正堂。 “什么!?跟你们卖天青酒?!” 凡乜大声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刚刚从醉酒中醒来的他有点不知所措。 天青酒他已经尝过了,果然睡了一整天。 “你只需要负责制作我要的器具,而且你的利润也只有一成。”辛又道。 “足够了,足够了!”凡乜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做上酒的生意。 依靠苏氏,如果打通了王畿内各个邑城的关卡,浦邑就是跟着喝汤也能大捞一笔。 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出什么力。 造一些陶器和木器而已,这本来就是浦邑所擅长的。 “多谢辛君了!” 凡乜不是笨人,他自然知道这机会一定是辛又给自己的。 否则青水一带那么多城邑,加上苏氏本来就是制陶大户,怎么可能走不出辛又想要的东西呢? “我听杜乾说了一些你们辛邑的事情,你想办乡学,结果那三老以粮食为把柄,不许国人加入?”凡乜正色道:“我们浦邑还有一些余粮,你如果需要的话……” “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辛又道:“说不定我不久的将来,还需要你的帮助。” “但说无妨!”凡乜拍了拍胸口。 辛又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凡乜听到之后,连连点头。 “放心吧,这件事我必定会帮你做成的!” …… wap. /108/108919/28254744.html 第四十四章 司空大人 第二天一大早,辛又就带着辛辛邑的车队踏上了返回的路程。 一夜秋雨,天又亮了几分。 最重要的是,路更烂了。 不过商队的国人们,一个个却都笑的无比灿烂。 卖出了一千多斤酒,赚的利润足以换取一千多石的粮食。 光是这些粮食,就足够辛邑所有人吃上一个月了。 这些钱,可都是辛邑公家的。 “没想到卖酒这么赚钱,要是我们杜氏的粮食全部酿成酒的话……” “那也得酿出天青这样的酒,才能赚这么多。” 小五笑道。 他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 三石粮食,足够他和自己的倒霉老爹过冬了。 辛又却没有像国人这般小富即安。 之所以能赚这么多,一是天青酒确实好。 二来是这些订单将会耗尽辛又所有的库存酒。 这些酒可不是辛邑一年的产量,还有很多积年的成酒。 也就是说,整个酒坊两年多的产量,才能让辛邑人吃一个月。 这可不是辛又想要的。 况且这些酒中,还要留出一大部分,作为供奉交给乡里。 辛又已经将这些酒全部“预支”了。 要想靠酒赚钱养活整个邑,根本行不通。 毕竟产量太少了。 “只要公家仓库充盈,能带着国人们致富奔小康,我就不信国人们都还会站在三老那边。” 酿酒只是辛又计划之中的一步。 辛邑要想真正的变得富足,自己要想进入庙堂之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酒只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辛又真正需要的东西,暂时还没有出现。 …… 再一次进入了环涂,因为行车太多,道路几乎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已经和周围的荒地融为一体了。 “这路啊……”辛又不禁摇头。 从一个国家的道路,就能看到这个国家的未来。 周定王之时,单襄公使楚。 过陈之时,见陈道路不修,馆舍不整,膳宰不提供食物,司里不提供馆舍,故言陈有亡国之兆。 定王八年,楚庄王果然攻入陈国。 虽然这只是一个个例,却反映了道路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毕竟,道路都不好,敌人打到了边境,你的援军半天过不去,怎能不败? “都怪那个王子朝作乱,把王畿内弄的一团乱不说,还带着走了那么多的大臣,现在不单单是道路,整个朝廷都是混乱的!”杜乾不禁抱怨。 “哎……谁说不是呢?”小五也说道。 辛又摇了摇头,怪王子朝吗? 生于帝王之家,谁不想搏一搏。 何况如果不是周景王死的仓促,没有给王子朝铺好路,说不定如今坐在王城的,就是王子朝了。 只可惜成王败寇,王子朝败了,罪过自然都是他的。 就像他们辛氏,当年在朝堂的争斗中败给了尹氏,沦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牛车晃晃悠悠,虽然道路颠簸,但是众人心情愉悦。 后面一位名为尹鸠的汉子,不由得高歌起来: “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 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 一月三捷。……” 这是诗经小雅里的一首诗,尹鸠此刻唱了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辛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吟唱诗经,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辛邑的尹氏,和那个叛逃的尹固,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关系,只是一个没落的小族。 但是这首歌谣,却是他们的先祖传下来的。 “我们辛邑的尹氏啊,当年也是随着天子征战过的啊。当年我们征战玁狁,得胜后就唱着这首歌谣回来的!” 尹鸠唱完之后,不由得说起了他们这一族的往事。 “说的好像就你们尹氏厉害一样,君子的先祖,可是真正的救过天子呢!”杜乾对辛氏一向十分崇拜。 “说的是啊。”尹鸠仰头看着天空:“可惜赫赫宗周,如今已经不在了……” 国人有国人的骄傲。 这是辛又对春秋时最深的感触。 国人们的祖先,几乎都是西周时期,甚至在周作为方国时的贵族。 他们都有着显赫的历史,即便是在小小的辛邑,也有辛氏、尹氏这样的传奇家族。 而周人对先祖的崇拜,是深入骨髓的。 这种崇拜逐渐化作了是他们内心的骄傲,自然看不起蛮夷和那些野人。 “少昊载旆, 有虔秉钺。 如火烈烈, 则莫我敢曷。” 尹氏的先祖是少昊,说到了先祖,尹鸠忍不住又高歌了一番…… 尹鸠的声音嘹亮清澈,简直是春秋时的男高音。 整片旷野都能听到他的歌声。 “君子!” “君子留步……!!” 一个声音从旁边的路上传来。 辛又扭头一看,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形生物,正朝着自己奔跑过来。 “好像是个人啊……”小五道。 那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最终摔倒在了辛又的车前。 “君子,可否助我?”那人开口,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辛又问道。 “我是司空原寿过大人的驭者原贺,我和大人的车陷入那边道路不能行走了,君子可否助我?” 辛又看了看远处,似乎确实有一辆马车陷入了泥潭当中。 一个人正在车上奋力挥动马鞭。 “我们几人合力,应该可以让这马车从泥潭中出来。”原贺说道。 “不必。” 辛又摆了摆手:“孔肆,你去吧。” 孔肆点了点头,从牛车上走了下来。 原贺从未见过如此高大之人,比常人几乎多出了半个身子,他要将头抬得老高,才能看到那汉子的面容。 孔肆走到马车跟前,对着驾车的那个人说道:“扬鞭!” 那人挥动马鞭,两匹黑马又奋力向前。 只见孔肆双手张开,一只手搭在车舆上方,一只手放在轮子上。 那簸箕大的手,死死的扣住马车,马鞭扬起的瞬间,孔肆突然发力,那双超长手臂上的肌肉突然暴涨,直接粗了一圈。 马车硬生生被抬了起来! 驾车者原寿过只觉得身子向上被抬起,随后马匹开始前进。 “吁——” 原寿过勒马下车,来到了辛又跟前。 “多谢君子,多谢猛士。” 孔肆已经回到了车上,脸上就像木雕的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原寿过看的出来,辛又才是这二人的主子,所以行礼只向着辛又。 “举手之劳。”辛又微笑。 “原贺失礼,还未曾请教君子称谓。” 原贺拱手道。 “辛人,又。”少年道:“见过司空大人。” “原来是辛邑大夫,没想到如此年轻。”司空原寿过道:“我曾与辛氏无病,共修过瀍水之渠。” “无病乃是家父,岁前不禄,由我接任辛邑大夫的职务。”少年辛又道。 “竟然故人之子,再次多谢辛君相助了。”原寿过道。 辛又对这人倍生好感。 司空可不是什么小官,是周王室外朝的重城。 也就是说,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庙堂之上的人! wap. /108/108919/28254745.html 第四十五章 这里……是何处? 宗周之时,在宗法制度之下,天子既是国家的首脑,也是同姓宗族的大宗。 天子的身上,同时具有“君权”和“族权”双重属性。 在此情况之下,周代的国家机构发展出了为君权服务的外朝。 以及为族权服务的内朝。 外朝所处理的是“民事”、“官事”。 内朝处理的是“神事”、“家事”。 司空、司徒、行人、百工都属于外朝。 按照周制,辛又现在不过是外朝官吏当中,最低级的官吏,连随时进入王都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大夫和一些小吏一样,享受的是“士”的待遇。 但是他面前的司空原寿过,可是真正的外朝重臣。 掌管着百工,负责王城的营造。 谁曾想这样的人物,竟然就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带着一个驭者出行。 一点也不像那些大贵族般排场。 “不知司空前往何处?”辛又道。 “我本想前往甘鹿,可是昨夜大雨将通往甘鹿的路冲毁了,我的马车过不去,只能原路返回,不想被困在这里。” 原寿过道。 “既然如此,何不先去我们辛邑小住一日,等到通往甘鹿的路好了,再去也不迟。”辛又道。 “哎……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天色已晚,原寿过也不敢在这里的多呆。 辛又回到了马车上,在前面领路。 原寿过驾着马车,跟在辛又的后面。 “真是奇怪啊……”原寿过说道。 “什么奇怪?辛氏君子?”原贺问道。 “你没注意到吗?辛人后面那个年轻人所乘之牛车,是单牛所拉!” “是啊……凡大车、小车,皆为单辕双牛,或者单辕双马,世上岂有一头牛能拉的车?”原贺好奇。 原寿过轻轻挥动缰绳,让自己的马车和小五的牛车并行。 “原来如此,真是妙啊……”原寿过不禁感叹道。 “少年,此车是你所造?”原贺问小五。 小五摇了摇头:“非也,这是我们君子做出来的。” “辛人?”原寿过看了一眼前方的辛又,驾着马车追了上去。 “辛君,这辛邑的大车,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啊……” 原寿过道。 “是的,我想除了辛邑,恐怕其他地方的人也没见过这种车。”辛又微笑。 开玩笑,双辕车出现,还有四百多年呢! “有趣,真有趣。”苏贺回过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大车,哪里有双辕之车啊?” “没有,不能造么?”辛又淡然地说道:“王亥造牛车之前,不也是没有牛车么?” “说的没错,不亏是长公后裔啊。” “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辛又道。 “不但省下了牲畜,驾驭也比两头牛简单的多。辛邑君有大才矣!” 原寿过感叹道。 “多谢司空大人夸奖,我不过多加了一根杠子罢了。” 辛又谦虚地说到。 “……辛邑大夫,你这根杠子,加的可真是好啊!” 原寿过是满脸的激动,连手中的缰绳都被他蹦的笔直。 “司空,司空!请驾好车!” 马被缰绳勒的太紧,不由得抬起了前脚,后面车舆中的苏贺赶紧大叫。 “失礼了,失礼了。” 原寿过恢复了正常:“只是想到此种车将节省不少马力和牛力,我不由得高兴。” 辛又道:“司空大人喜欢此车?” “喜欢,十分喜欢!”原寿过道:“我本就为了牛力发愁,倘若有了此种车,那将节省不少牛力啊!” “我还以为司空大人会说‘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不可擅改也’这样的话的。” “哦?哈哈……圣人造物,乃是为了凡民百姓。倘若后人改动,也是为了凡人百姓,有何不可?如果都不改,那岂非只能一直茹毛饮血?” 辛又向司空原寿过行了一个礼,这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时代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多。 “想不到今日车马被陷,还能见到如此良器,看来果如那位守藏室那位小史所言,祸兮福所倚啊!”原寿过笑道。 辛又闻言,赶紧问道:“司空大人所说那位小史,可是谥伯阳?!” “嗯,确实是此人,不过他已经很久不到踪迹了。” “果然啊……”辛又默默的说道。 听到了原寿过的话,辛又的思绪瞬间被带到了很远的一个时空。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句话,以及说这句话的人,在这个年代,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可是在后世的几千年中,却深深的影响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穿越者辛又,在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终于又听到了这句熟悉的话语。 牛车吱吱呀呀,在泥泞的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车辙。 车辙一路向西,夜幕渐渐降临。 沿着蜿蜒山道一直向上,就来到了辛邑。 原寿过走在辛邑的路上,发现这里的很多屋子,竟然都没有闭上院门。 “夜不闭户……这辛邑果然是君子之乡,看来这辛又果有其父之遗风,不愧是‘长公’的后人。” 原寿过小声对原贺说道。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辛邑的道路上人并不多。 几个人看到辛又回来后,大声奔走疾呼:“君子回来了!君子回来了!” 一瞬间,这街道上竟然出现了很多人,跟在辛又的牛车后面。 “君子,人都在乡校当中集合好了” “快一点啊君子,现在晚上太冷了,赶紧讲完还要回家呢!” “君子回来了,可以点火了!” …… 乡民们对辛又的归来,感到很是兴奋,各个奔走相告。 原寿过不禁暗暗感叹,这辛氏君子,深得民心啊! 中央有一个院子,此时已经聚满了人。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辛又。 认字的人不多,但是听故事的人却一点不少。 “饔佐!” 辛又呼唤饔佐,带着原寿过和苏贺去洗浴更衣。 原寿过和苏贺一路奔波,确实需要洗浴来缓解疲劳。 “呜——辛亏有辛邑大夫啊……” 原贺一头扎进了热水之中。 就在此时,外面的院子之中传来了一声欢呼。 “哇——” “呜呜——” “厉害!” 一阵阵惊呼声,从窗外传来。 “这辛邑大夫,做了什么惊人之事?” 苏贺心中不由得一阵阵好奇。 接着,全场的声音突然消失,似乎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战车……白虎…… “神…… “真龙” 几个不太清晰的字眼,传到了苏贺的耳朵当中。 苏贺心中充满疑惑,这辛又大夫似乎在说这什么? 真龙? 难道辛又大夫遇见了龙? 越听,他越安耐不住,赶紧擦洗了身体,走了出去。 院子中间,辛又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在讲述着什么。 他站在人群后面,发现自己的上司司空原寿过也站在一旁,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前面。 众人听的入神,不少人紧握拳头,跃跃欲试。 也有的人听到精彩之处,不由得鼓起掌来。 “九把神兵沉浮,缭绕在叶凡身畔,随后斩向北帝王腾……” 辛又讲的精彩,下面的人听的入神。 不知不觉,夜已微凉。 “王腾头颅滚过,被剑芒接连劈中,早就化作了一滩浆糊……” “一股金光笼罩,王腾从血火中重生! “吾儿王腾,有大帝之姿!” 讲到此处,下面人顿时热血沸腾。 脸上抑制不住兴奋和期待的表情。 “嘿!真带劲!” 原寿过和苏贺面面相觑。 这……这到底讲的是什么啊?! 这个王腾,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看到原寿过前来,辛又停下了故事。 “好了,今日的故事就到此结束。” “厉害啊!不亏是有大帝之资……” “不过还是会被叶黑斩杀的。” “王腾是越败越强,想杀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原寿过和苏贺面面相觑,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wap. /108/108919/28254746.html 第四十六章 这就是辛邑 辛又驱散了众人,笑着将原寿过和苏贺请到了乡校的正堂当中。 “司空见笑了,辛邑地处偏僻,乡民农闲时没有什么乐子,经常惹是生非,所以我编出一些故事讲给他们听。” “原来如此啊……” 原寿过松了一口气,他还暗道这叫王腾的人可真厉害,不愧有大帝之姿,被砍成了肉酱还能复活呢!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故事都是辛又前世所看的网文小说动漫…… 虽然不能将更多的知识传播给国人,但是辛又却通过这种方式,吸引着国人的注意。 以前那个孤僻怪异的辛又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肚子故事,能和国人打成一片的邑大夫。 辛邑的人心,慢慢开始转变。 精神生活已经被辛邑的故事填满了,剩下的就是物质生活的提升了。 “司空大人,好不容易来我们辛邑,可否‘稍事’一番?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大夫。”辛又道。 “邑大夫见谅,我有要务在身,还想借庐舍一间,和我这计吏抓紧办事。” 原寿过的心思,全然都在自己的任务上,根本没有其他的兴趣。 听闻之后,辛又将二人带到了一间比较宽敞的屋子,里面已经点燃了油灯。 “这么晚了,不知司空大人还有什么要务,不能等到明天?” “辛人有所不知,天子要修建新成周城了,司空大人如今正在统筹王畿各乡遂的人力物力,忙的很。”原贺道。 “营造新成周城?”辛又还未听说这个消息。 不过根据他前世的记忆,对成周城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成周城,这可是两周历史上一座及其重要的城池。 武王灭商之后,为了控制东方,就着手在中原地带,洛阳附近诸城。 周公一手负责此事,城成之后,名为“成周”。 有贵族名“何”,铸青铜尊并刻以铭文记载此事。 铭文有曰:余其宅兹中国,自兹乂民。 “中国”二字,自此始矣。 东周之后,这座伟大的城市逐渐衰败。 东周王室在洛水另寻地方,修建如今的“王城”。 偶尔也会以“成周”称呼王城。 王子朝之乱开始后,王子朝占据王城,周敬王姬匄则躲在狄泉城。 如今王子朝虽然离开了王城,但是他的余党仍在,姬匄就一直躲在狄泉城。 司空原寿过要修建的“新成周”,就是在狄泉城的基础上修建的。 “难道天子再不会王城了吗?”辛又明知故问。 “应该是了。”原寿过倒也没有隐瞒:“狄泉城这四五年,一直有晋国军队驻守,今年八月,今年八月之时,天子派富平、石张使晋,请求晋国为狄泉修筑城墙,扩大城池。” “哦……修筑城池,确实可以一了百了,晋国不用出兵,天子也不用担心王子朝作乱了。”辛又道:“如果能召集诸侯们前来相助,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的是,晋国也是这么想的。”原贺插嘴道:“冬月之时诸侯国就要在狄泉盟誓诸城了。” 辛又心中一动,晋国召集这么多的诸侯国,显然有重新昭示霸主地位的意思。 毕竟楚国内乱,吴国崛起,这是晋国再度称霸的好机会。 这样的大事,如果辛邑能参与进去…… 正想着,辛又就看到原寿过已经拿出了一个包袱,并且将其打开。 拿出了一大把算筹,和一些捆绑好的竹简、帛缎。 他一边摆放算筹,一边和辛又闲聊:“这次筑城,也并非一帆风顺,很多人都反对,出不得半点岔子,要么刘公和苌弘大夫可就没法给诸侯们交代了。” “原贺,赶紧帮着干活,这些事以后再说。”原寿过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个工作狂人啊。 辛又心中暗道。 只见原寿过一边摆弄着算筹,一边看着那些竹简上的记录。 而原贺则掌着灯,开始帮原寿过计算这些数据。 只见原寿过快速地在地上摆放着算筹,有的刚刚摆下,就被他拿了起来。 拿起来之后,他会念出相应的数字,然后又摆出一组新的算筹。 “厉害啊……”辛又不禁说道。 光是看原寿过摆放算筹的手法,就知道他是此道高手了。 “君子也懂筹算之法?” 原贺忍不住问道。 “辛氏乃是长公后代,历代家主都是学识渊博,此等小道焉能不会?”原寿过一边计算一边说道。 “司空大夫,我可否助您?”辛又问道。 “那自然好啊!”原寿过头都没抬的说道。 原贺将灯放在地上,然后从原寿过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堆竹简。 “这些是前城、阙塞以及申邑的人丁、牛马,需要统计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原贺道。 原寿过道:“大夫尽力而为就是,反正一时半会也弄不完,明日我去甘鹿多找两个计吏,应该足以了!” 原寿过担任司空多年,对于这些事情的运作有丰富的经验。 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完,心中早有估计。 辛又没说什么,拿着原寿过递过来的竹简,开始计算了起来。 计算并不复杂,就是量很大,毕竟这东西不是很复杂。 辛又拿着一根棍子,开始在地上划来起来。 很快,辛又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又拿了一份竹简。 原寿过和原贺还在计算别的,也没有理会辛又。 这一份竹简主要是核算某一条道路周围所用旗帜的,道路的长度以及旗帜的规格都已经测量好了。 很快,辛又又算完了一份。 竹简就堆在那里,辛又每算完一份,就在旁边的一张羊皮上记录一行数字。 原寿过的数据,则记录在一张丝质的绢布之上。 不多时,原寿过停下了手中的计算。 他的腰很疼,眼睛也很花。 不过看着手中锦帛上的数字,他的心中很是满足。 “辛邑大夫,休息一下吧!”原寿过伸了一个懒腰:“一时半会还完成不了啊。” 说着,他走到了辛又的跟前。 此时辛又正在计算最后某条道路所用的土方,原寿过刚刚走过去,辛又也完成了计算。 原寿过 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辛又。 “司空大人,怎么了?” 辛又停了下来。 “你……你这是什么筹算之法?为什么不用算筹?” 原寿过道。 “一种……从小研习的算法。” 辛又并未说出实情。 九年义务教育必修课之竖式,岂是随便能外传的? 这种竖式,比起算筹自然要方便快捷。 最起码不用一直摆放算筹了,这样就省了很多的力气和时间。 “不亏是三公后代,竟然有如此快速的算法。” 原寿过感慨:“如此一来,我似乎不用去甘鹿找计吏了。” “大人,辛邑大夫不过是帮我们一晚。” “无妨!我闲着也是闲着,帮着司空大人干点正事倒没什么。”辛又说道。 穿越过来九年,几乎没有离开过辛邑,辛又都快憋疯了。 说话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 “下雨了……原寿过大人,我看你这甘鹿,恐怕是去不了了……何不在我们辛邑多待几日?” “有君子相助,我不去甘鹿找计吏也可以。”原寿过倒是没有反对。 wap. /108/108919/28254747.html 第四十七章 我为邑大夫 连着下了三天的暴雨。 这或许是这个秋天最后的雨了,河水继续暴涨,辛邑再度被困在了山上。 原寿过倒是不心急。 有了辛又这个好帮手,他终于将需要核算的物资、人力全部算完。 后面的事情,就是去各个乡遂安排物资调度的事情了。 辛又那种神奇的筹算之法,时刻吸引着原寿过的注意。 可是他知道这是辛氏祖传之法后,并未再起学习的心思。 只是感叹辛氏家学渊源,将来必定再度复兴。 “大人,这一次筑城,是由您主持的吗?” 闲暇之时,辛又问道。 如果是原寿过主持,他想让辛邑也加入进去。 能为天子营造城墙,对于辛邑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如果干得好,天子一定会有奖励的。 原寿过自然明白辛又的意思,可是他摇了摇头:“可惜啊,这一次营造城墙是大事,轮不到我来主持。” “难道是苌弘大夫?”辛又问道。 “应该也不是。”原寿过道。 “那只能是晋国的人了……”辛又了然。 如果是晋国人主持修建,那么用那些家族,自然是晋国人说了算。 原寿过只是做一些前期筹备的工作。 大的诸侯卿大夫,不需要天子的赏赐,自然能躲就躲。 但是像辛又这样的小吏,却想接着这次大事,来提高自己的名望。 到时候辛邑以天子公邑的名义,和诸侯们一起参加祭祀,将辛邑的名字铸在鼎上。 岂不美哉? 辛邑的名号出去了,还怕酒不好卖? 此等盛会,如果能被大人物注意到,更是飞黄腾达。 即便不被注意,就是见证一次历史大事的发生,也是不得了的。 这就是平台的力量!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是,能为天子筑城,得到天子奖励,说不定会免除一年或者三年的贡赋! 辛邑最近几年收成一般,公中无粮,需要这么一次机会,让辛邑休养生息几年。 这才是最实惠的东西,所以辛又很想让辛邑的人也帮助筑城。 “辛邑大夫不必灰心,你有如此这般才能,一定有施展的地方。”原寿过道:“即便辛邑不能以公邑名义去为天子筑城,就靠你的筹算能力,我也可以将你带在身边。” “真的?!” 辛又大喜,这样岂不是更好了? 原寿过可是大司空。 就算他不主持修建城墙,也会是修建城墙这个项目的项目部核心人员。 跟在他的后面,就可以见到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了。 除了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辛又更想的是想看看这些左右时代风云的人物,会有怎样的风采。 说不定还会见到几个教科书上出现的人物。 原寿过道:“对了,那种双辕式的牛车可否让我仔细看看?” “我们辛邑没有好的工匠,这大车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动的,十分粗糙。”辛又道:“我愿将牛车制造之法献给大人。” “献给……我?” 原寿过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随即恍然大悟,笑了起来。 “那就……多谢辛邑大夫了。” 其实双辕牛车构造简单,从原本牛车的基础上改一下就可以了,管理百工的司空原寿过自然是一看就会。 他如果回去悄悄制造这种牛车,在没有专利法的春秋,辛又也是无可奈何的。 可是如今辛又开口,将牛车的制作之法献给了原寿过,那么这就是主动向天子献礼了。 牛车受到推广,辛又必然还要得到相应的赏赐。 这就是辛又为何“献车”的原因。 唯有这般,才能让牛车被推广后,利益最大化。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辛又对原寿过的信任之上——这和他老爹辛无病当年对原寿过为人颇为赞赏脱不了干系。 辛又说罢,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卷竹简,上面写着双辕牛车的制造之法。 原寿过接过竹简:“君子放心,我一定会向天子禀明,这牛车是辛邑献上。正好以此为由,让辛邑能参与到筑城一事当中,也算为天子尽一份心了。” “如此,那我可要感谢司空大人了。” 辛又笑道。 没想到无奈之下改进的牛车,竟然也能有如此用途。 想来也是,双辕牛车比起单辕牛车的好处太多。 就是节省的牛力,都不知道要省出来多少的粮草。 更何况这种牛车驾驭还更加方便。 原寿过精通百工,他只要稍加修整,就能将这双辕牛车改造好,变得又实用又结实。 这完全可以当做贡礼送给天子或者各个诸侯了。 “大人,今晚我们辛邑专门为您准备了飨宴……” “不必了。”原寿过摆了摆手:“我来辛邑只是路过,并非公事,况且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辛邑的事情,太麻烦了。” 原寿过干脆地拒绝了辛又。 辛又也不再勉强。 这样的“大领导”,其实是很烦这些燕饮礼仪的。 如果辛邑招待了原寿过,消息必然会传到其他城邑,到时候这些人都找到了原寿过跟前,原寿过什么事也干不了。 所以一路上,原寿过每过一个地方,只和此地之宰一通报,核算完物资后就赶紧离开。 这也是他为何只带了一人一车出来的缘故。 比起这个时代那些出门动辄带着成百上千人的贵族来说,原寿过要务实得多。 也朴素的多。 这倒是辛又没有想到的。 “等路通了,我就离开辛邑。”原寿过道:“今日我就好好改造一下这牛车,如果这样的牛车结实耐用的话,我一定将其献于天子。” “那我就不打扰司空大人了。” 辛又知趣的退下。 他还有一些要紧的事要处理。 连日大雨,加上帮着原寿过处理账务,辛邑的乡学已经三天没有开堂授课了。 今日辛又告诉杜乾,继续开堂授课,而且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要所有的国人到乡校参加。 顺便他找了辛邑几个小家族的首领,和他们探讨了一些事情。 下午未时刚过,国人们就聚集在了乡校。 邑大夫卖酒,大赚一笔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 这些卖酒赚到的钱,全部都是辛邑公家的,也就是辛邑所有人的。 已经很多年了,辛邑从来没有一次得到过这么多的钱。 国人们自然群情昂扬,纷纷来到了乡校。 辛又也已经等在了乡校。 毕竟,这是他今日安排的大戏。 得积极一点。 wap. /108/108919/28254748.html 第四十八章 粮食 国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辛又看了看,发现樊米、辛无左和尹荣似乎还没有来。 “君子,需要派人去叫他们吗?”杜乾问道。 “不需要。”辛又道:“他们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 杜乾有点吃惊,三老不参加国人议事,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君子何时有这般硬气? “各家都有人来吧,国人议事现在开始。” 辛又朗声道。 其他人也都有点奇怪,三老都还没来,国人议事怎么开始了? 辛又将邑玺拿在手中,然后放在乡校中央的案几上,这代表国人议事正式开始了。 所有的国人都神色肃穆,不再说话。 等待着辛又的开口。 “今日国人议事,只有一件事。”辛又道:“那就是邑中委积应当如何分配。” 委积就是公家储备的钱粮。 以往辛邑的委积,光是担负邑城、乡校的日常维护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身为邑大夫的辛氏宗家,还要将自己的私产补贴进去。 所以辛邑邑大夫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辛邑的天青酒一售而空,转去了大笔的资金,辛又已经将一部分钱换成了粮食。 等到路一开通,粮食就会送过来。 而且还有辛又从武氏、苏氏处预支的粮食,所有的粮食足够辛邑的破落户过冬了。 甚至还富裕了许多。 这些粮食是防备不时之需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粮食是真正的硬通货。 “遗人允。”辛又道。 遗人,就是负责管理委积,在饥荒时发放赈灾粮食的人。 辛允是辛又的族兄,老实巴交,比起以前的辛又有过之而无不及。 “兄长,昨日我已经将邑中委积账目交予你,你可清点清楚了?”辛又道。 辛允慌慌张张的站了出来,开了这么多次国人大会,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话。 这一次站在人前面,他早都满头大汗,说话都不利索了。 “清……清楚了。”辛允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粮食,粮食……还没有。” “没有粮食?那清点的什么委积?”有人问道。 “是……竹,竹,竹……” “清点的是书契。”辛又道:“等到我们将酒都交给各个家族,粮食自然就有了。这些书契都有浦邑的质人作证,赖不得。” 听到辛又这么说,众人才放心了。 这时候,酒人辛吉开口了:“这么多酒,都卖完了?” 他一开口,一股浓郁的酒臭就从嘴里飘出。 旁边的国人嫌弃的躲开了。 “小五没有告诉你吗?你们酒坊应分得的粮食,我都已经给小五了。”辛又道。 辛吉看了不远处的小五一眼,小五冷冷说道:“君子分给我们的粮食一粒都没有少,很是清楚。” “你这小子,给你老子我都不说?” “说了又如何,你不是靠酒糟活命的吗?要粮食干什么?” 小五呛了辛吉一句。 “你……逆子!”辛吉指着小五骂了一句。 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吃吃笑了起来,辛吉从不管小五,这已经是事实了。 “君子,这么多的粮食,都要分给我们吗?”尹老艮问道。 “自然不能全给你们。”辛又道:“遗人这里有你们每家的人口,今年收成情况,他会将粮食分给需要的人,每人至少有两石粮。” “两石?!” 国人惊呼。 两石粮食大约三百斤,足够吃上两个月了。 再搞点野菜、肉干,加上之前的储蓄,这个冬天就可以顺利的过去了! “这么说,我不必向大伯借粮了?”有人反应了过来。 “是的,既然辛邑公家有粮,我自然会尽到邑大夫的职责,今年的冬天你们都可以不借大族大家的粮食了。”辛又道。 国人们欣喜若狂。 不向大户借粮就可以过冬,谁能想到呢? 这样一来,大户对他们的胁迫,也都不存在了! “太好啦!” “有粮食过冬啦!” “不用借粮了!!!” 就在这时,辛无左、樊米和尹荣,姗姗来迟。 辛尽则没有过来,不过辛尽猜想他已经知道了乡校发生的事情。 “司徒,您终于来了。”辛又道:“我已经安排遗人辛允分配这一次所得之粮食了,这里是账目,你可以看一下。” 在辛又的面前,摆着一堆竹简,都是辛允清点好的账目。 樊米跪在辛又的旁边,脸色铁青。 杜乾将账目拿了过去,樊米根本没有动。 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万万没有想到,辛又竟然真的将所有公家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各家各户让其过冬了。 “公家的粮食,岂能随意分配?” 樊米身后,樊伯玉问道。 辛又看了樊伯玉一眼,心中暗道,好小子,你又跳出来了。 “我为公邑大夫,今年辛邑收成不好,有些国人没有粮食过冬,我命令遗人将委积分配,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父……三老还未来。”樊伯玉继续说道。 “国人议事,由邑大夫召开,我已经将执掌的邑玺放在这里,司徒、司马还有宗伯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吗?”辛又一脸的淡然,根本没有看那三人猪肚一般的脸:“更何况,分配委积,有遗人一人就够了,三老年纪大了,就不必麻烦他们了。” “这……”樊伯玉还想开口,樊米挡住了他:“君子,将我们辛邑委积都分给国人,那明年辛邑该如果?修路、购买公田的种子,最重要的是,今年冬月前的贡赋,我们用什么缴纳?!” 尹荣也道:“没错,我不同意将粮食分出,让没粮食的人到我这里借粮就行了。” 他闭着眼睛,老神在在。 来之前,他们三人已经想好了,就是不同意辛又将粮食分出去收买人心。 理由吗,就是不久之后就要缴纳的贡赋! 这可是死穴,辛邑这么多的公田,缴纳的贡赋也不再少数。 “不得不说,君子做出的天青酒,确实赚足了,购买了这么多的粮食。”樊米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可是君子有没有算过,这些粮食也只是够国人吃两个月的。” “君子做事,还是这般鲁莽。”辛无左也开口了:“还是把缴纳的贡赋留下吧。” “樊米、辛无左、尹荣,你们什么意思?辛邑缴纳的贡赋,不是早就凑够了吗?”尹老艮质问道。 国人们也纷纷说道:“是啊!戎人来之前,我们就凑够了今年的贡赋,要么和戎人开什么战?!” “这三个老家伙,就是让我们借他们的粮食!” “对!借了他们的粮,明年还不上,就要种我们的地了!”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三老还未意识到,他们现在不是从辛邑的手中扣下贡赋。 而是从国人的嘴里抢夺粮食! 国人们好不容易分到了粮食,虽然只是空头支票,但是也不能让人随便拿走。 顿时,国人们群情激奋,有些人冲到了三人跟前,作势要打。 辛无左吓得向后跌倒,尹友也挡住了脸。 樊米倒是镇定,就是脸色已经煞白。 他们万万没想到,国人竟然全部都针对他们了。 wap. /108/108919/28254749.html 第四十九章 三老的愤怒 辛又一言不发,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发言。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要扳倒三老,光靠他自己和杜乾一帮人还不够。 重要的还是国人的支持。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毕竟三老的老底还没有被揭开。 樊米站了起来,指着冲过来的国人:“都站住!成何体统!” 不得不说,樊米在辛邑还是很以后威信。 见到樊米怒了,国人们也都不敢再胡闹。 “第一,今年的贡赋,靠着公田的那点收入本来就不够!一部分粮食还是我们借给公邑的,既然现在公家有粮食了,难道不用给我们归还吗?!” 樊米脸色通红,说着还看了辛又一眼。 辛又一句话都没说,意思是,你自己跟国人们解释吧,看他们信不信。 樊米深呼吸了一口,他知道还不能得罪国人,必须把这件事讲清楚:“其次,上一次和戎人战斗,以及这一次的暴雨,冲毁了道路,修缮道路的国人所吃的粮食,都是从这些贡赋中暂时扣除的。” “所以我们的贡赋,其实已经不够了。”尹荣也站起来说道:“难道还要我们这几家出粮?你们不如到我家中抢粮算了!” 这二人说的是事实,国人们不再言语。 贡赋是一定要缴的,否则将会引来大祸。 “邑大夫!你说说,我说的有没有错!”樊米终于忍不住向辛又问道。 辛又也站了起来,伸出双手。 “诸位,先不要吵,听我说。” “好!听邑大夫说。” 樊大挥动拳头,对后面的人喊道。 国人竟然真的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辛又。 “司徒说的话,是真的。”辛又道。 “什么!?”国人顿时不安分了起来,要是将粮食还给大户,贡赋还是要从这些粮食中扣除,那么他们又要去借粮了。 虽然借的少一点,但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君子,你方才说要我们过冬的!”尹老艮带着哀求的声音。 “我说的话,不会变!”辛又道:“辛邑的委积,全部发给各家,准备过冬!” “什么!?”樊米没想到辛又竟然如此执拗:“那好啊,把我们樊氏借给邑中的粮食还回来。” “我们尹氏也是,邑中现在有粮食了,没有理由向我借粮。” “辛……”辛无左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毕竟,辛又可是辛氏的大宗族长,辛尽也没有发话。 单纯代表辛氏,他还没有资格。 “你们当初借给邑中的时候,说好了明年再还,不是吗?”辛又问道。 “是又怎样?今年冬天年关难过,我们樊氏现在就要粮!”樊伯玉道。 国人们听到樊氏和尹氏大宗如此落井下石,不由得又躁动起来。 他们显然是要违背约定,出尔反尔,逼迫辛又不分粮。 这些粮食,对于樊氏、尹氏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是对于普通人,却能救命。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如果领到了辛邑的委积,那么就可以度过冬天,不必有求于他们这些大户了。 那樊米也没有什么把柄控制国人,让他们不去乡学了。 这样的后果,是樊米不想看到的。 粮食只是撬动这一结果的杠杆。 辛又就是要让国人看到樊米这些人的真面目,他们只为自己,根本不为辛邑。 樊米等人也已经撕破了脸皮。 想要办乡学,行啊,还粮食! “辛无左,你在想什么。”樊米对辛无左说道:“我记得贡赋所缺的大部分粮食,都是你们辛氏小宗借给的啊。” “这……” 辛无左左右为难。 没有辛尽的命令,他还真不敢给辛又要粮食。 “宗伯,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三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尹荣咬着牙对辛无左说道。 “君子……我……”辛无左心中暗恨啊! 方才他刚要去找辛尽商议这件事,就被樊米和尹荣绑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叔伯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辛氏一名子弟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在辛无左耳边说了几句。 辛无左脸色恢复了红润,似乎松了一口气。 “啊……粮食吗,我们都是辛氏,不必那么着急,按照书契约定的归还就可以了。”辛无左道。 “你说什么?!” 尹荣大怒,指着辛无左: “你这家伙,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要粮的吗?” “是你们让我要的,我又没同意。”辛无左道:“我们辛氏,就是愿意将粮食借给邑中当做贡赋。” “你这家伙!”尹荣冲过来,想要收拾辛无左。 却被樊米一把拉住。 “罢了。”樊米看着辛又:“君子,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要这般吧。” “知道。”辛又微笑:“公邑借了你们的粮食,你们要回去也无可厚非,没什么说的。” “那你要是归还了粮食,可就不够给国人们分粮了。亦或者,你不交今年的贡赋?”樊米道。 辛又摇了摇头:“自然都不是。” “樊氏、尹氏的粮食,全部归还。国人过冬的粮食,如数发放。贡赋的粮食,我已经筹集到了。”辛又开口。 …… 鸦雀无声。 辛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五雷轰顶一般,在樊米、尹荣头顶炸响。 缴纳贡赋的粮食,已经筹集到了? 这么说来,他们在这里闹了半天,就是为了得罪国人? “上一次去浦邑,我已经向武氏、苏氏借了一批粮食,这些粮食足够缴纳贡赋了。”辛又道:“所以我本来就是要归还你们两家的粮食的,毕竟你们的粮食太贵了,要是等到明年再归还,要多还两成五。” “君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樊米实在没有想到,辛又还有这一手,竟然能从和辛邑毫无瓜葛的武氏、苏氏借到粮食。 “辛无左!你早就知道君子不缺粮,是不是!?”尹荣反应了过来,扯住辛无左的领子质问。 “我……我哪里知道。”辛无左看向了一边。 其实他确实不知道。 只是方才那个小童传了辛尽的话:“什么都不要做。” “粮食的事情,解决了吧。”辛又道:“我说过分粮这件事跟三老没关系的,我们继续下一个议题吧。” 最让樊米关心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他一肚子气,却无处发泄。 看来用粮食要挟国人不去乡学,已经不行了! 国人们终于放下心来,很多人都开始盘算,既然有了粮食,那么就能去乡学认字、识数了。 再也不会有人阻挡了。 wap. /108/108919/28254750.html 第五十章 商人毛一 樊米,尹荣见到辛又已经找来了粮食,自知用粮食要挟国人已经是行不通了。 他们也只能静静的跪坐在那里,等待国人议事的结束。 辛又看着樊伯玉,他显然还不知道辛又已经准备拿他开刀了。 “载人伯玉。”辛又抬高了声音。 众人安静,此时的辛又已经有了几分威严。 甚至一向倨傲的樊伯玉,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君子喊我何事?”樊伯玉问道。 辛又道:“我辛邑土地几何?其中公田有多少?” 樊伯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问这个问题。 他熟练的说出了一些数字。 “辛邑自古的土地,就这么多。”樊伯玉道。 虽然他处处跟辛又作对,但是对自己份内之事,还是十分清楚的。 “嗯,不愧是载师。”辛又说到。 樊伯玉还是不明白,辛又为何问他这些问题。 但是樊米的脸色,却微微变动,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君子,到底想问什么。”樊米开口。 “载师负责丈量我辛邑土地,核算我辛邑贡赋,所以我稍作询问罢了。”辛又道:“对了,我记得载师也负责我们辛邑的商队,是不是?” 樊伯玉愣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是的。” “那可否将今年我们辛邑的商事说给大家听?” “辛邑本就没有什么产出,不过是我帮着大家用粮食或者酒换一些其他的物资罢了,每次行商的账目,都在乡校,有什么好说的。” 出乎意料,樊伯玉并未像之前那样将自己在商队中的事说出来。 辛邑的商业制度,还是很古老的公邑专营制度。 商人们可以贩卖的东西,只是所有货物的一部分,比如各类粮食、蔬、鸟羽兽毛等等。 而公邑则负责售卖酒、毛皮、牲畜等等。 商人们平日里在邑中收购各种货物,然后拉到其他邑所贩卖。 而那些专营的货物,则由邑中收集起来,统一售卖。 售卖后的利润,由邑中和贡献货物的人按照比例分成。 这些专营的货物,和齐国的盐铁一样,都是有很高利润的硬通货。 商队一般由普通的商人以及其他负责商业的小吏组成,辛邑的商队,则是由三老的家族轮流负责带队。 一般而言,三老家族的人,只负责管理账目,具体的经营其实都是由商人们负责的。 “商人毛一。”辛又开口。 国人群众,挤出来一个精瘦的男子,两个眼睛黑溜溜的,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樊伯玉的脸上。 樊伯玉眉头微微一皱,终于感觉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毛一,你们去年所售黍米有多少?”辛又问道。 “并不多,在辛邑收上来各家黍米一百五十石,全部在甘鹿售出,一半换成钱,一半则换成了陶器和一些农具。” “哦,除了粮食,我们还卖了什么货物?” “还有就是那些邑中经营的货物,动物毛皮、牲畜以及浩酒了。” “哦,那所售之物的账目呢?” “因为要与国人分利,所以这些货物售卖的书契,都要交给载师,并未在我们商户手中。” 商人其实只是负责跑腿的,专营的货物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樊伯玉的头上,流出了一丝冷汗。 他就是再笨,也知道辛又要做什么了。 因为他从这些“货款”当中,贪墨了不少! 国人们识数,但是大多不认识字。 毛一每售卖完一笔货物,都会和对方立下书契。 这些书契全部掌握在樊伯玉的手中,然后按照书契上的数字,将所得分给国人。 一些老实又不识字的国人,樊伯玉就故意说低他们出售物品的价格。 反正他们又不认字,书契上的字也看不明白。 所以这些书契根本不会到国人的手中,全部都被放在樊伯玉的家中。 美其名曰:保管。 偶尔有人发现自己的东西和别人或者往年的价格不一样,樊伯玉就放毛一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了过去。 比如路上的损耗,比如被雨水淋湿,比如今年的“行情”。 而邑中识字的人,基本都是三老的家庭成员。 他们相互勾结,期满国人,非常默契地隐瞒了书契上的真实数字。 长久被期满的国人,也从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毕竟很多国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辛邑。 他们从来都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当中,很难接受外部的讯息。 每年各种商品的物价到底什么情况,也只有这些能经常出入其他邑城的人才知道。 即便偶尔有人发现不对,也会被樊伯玉这样的大家族给以不同程度的“教训”。 谁敢继续追问? 几个大家族联合起来,完全的蒙蔽了众多国人。 而辛又,很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是他没有切实的证据。 这种粗糙的手法,太容易留下破绽。 也就是几个大家族长期以来压榨国人,他们甚至懒得用更加高明的手段去欺骗国人。 谁让他们掌握话语权呢? 辛又的先祖,也曾觉察过其中的问题。 毕竟辛氏可都是代代读书,书契他们也是要核对的。 但是辛氏想要管理辛邑,必须依仗三老的家族。 所以从未有人将这件事捅破,这些平白无故赚取的钱财,就被称为“路钱”。 意思是只要行商上路就能得到的钱,也就是“跑腿费”。 久而久之,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辛邑的“潜规则”。 辛又之所以拿这件事开刀,因为他知道这是三老家族的死穴。 如果是公开的规定,樊伯玉每一次“出公差”都能从利润之中抽水,那是一回事。 可是欺瞒国人,压低国人货物的价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我们辛邑近几年的毛皮,在外面能卖多少钱。”辛又道:“载师,能否将贩卖了毛皮的书契拿出来,我好看看?” “这……”樊伯玉已经有些慌乱了:“书契这些东西,常年堆在我的家中,有些被老鼠啃食,有些被雨水跑烂,都看不太清了。” “哦,原来如此。”辛又道:“那毛一,我记得去年我们辛氏望家,捕获一头黑熊,那张黑熊皮托你去甘鹿售卖,卖了多少钱?” “我记得卖了八十钱。”毛一道:“有甘鹿的质人为证。” 商人想要贩卖东西,必须经过甘鹿市场中司市的同意,价格、管理费都是规定好的,做不得假。 “嗯,刨去缴纳甘鹿市场的费用,以及你一路的损耗,还有邑中给你们商人的费用,又能剩多少呢?”辛又继续问道。 “……应当给邑中交还七十四钱。”毛一回答。 “啥?!交还七十四钱?!”这时候,捕获过黑熊的辛望站了出来:“不是说这熊皮卖了六十钱,刨去那些费用,给我三十钱,邑中占了二十五钱吗?” 辛望扯着毛一的衣服质问。 毛一一脸的委曲:“我不过是商人,将辛邑的货物拉倒甘鹿售卖。甘鹿收取一成税费,而我则赚取一成的酬劳,哪里敢有错?” “可是我只拿到了三十钱,还不够买一石粮食!”辛望大怒。 毛一不再说话,众人的目光也渐渐汇聚到了樊伯玉的身上。 毕竟最后给辛望钱的,是樊伯玉。 “樊伯玉,你骗了我?”辛望怒指。 樊伯玉眼神闪烁:“什么熊皮?我记得就是卖了六十钱!岂能任由一介商人胡说。” “我没胡说!就是卖了八十二钱!黑熊皮一年可没有几件!”毛一竟然死咬着樊伯玉不松口。 “毛一!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时候,樊米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威胁毛一。 “我乃辛邑商人,岂能期满辛邑国人!?樊伯玉从我手中拿走熊皮售卖后的货款,将价格故意说低,拿走多出来的十四钱!不但辛望一家如此,其余每家他都是这样做的!一趟生意下来,你们托给他售卖的货物所得利润,被他拿走了将近百钱!” wap. /108/108919/28254751.html 第五十一章 载师樊伯玉 “你……你……”樊伯玉气的脸都快歪了:“来人!把毛一给我拉下去!一个小小商人,竟然……竟然污蔑我辛氏!” 可是没有国人动手。 辛又走了出来,挡在了毛一的前面。 “载师,莫要生气嘛……”辛又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可能是毛一记错了,也可能是你记错了。以我之见,还是将书契拿出来,我们一看便知……我相信载师是不会做出欺瞒国人这样的事情的,否则还做什么载师呢?是不是啊,司徒大人?” 司徒不说话,司徒很生气。 这些事情他岂能不知道? 只不过做的多了,都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曾想到辛又会拿这样的事情说事。 不过是从黑熊皮的获利中拿走几钱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样的事不是一直在做吗? “书契……书契早就被老鼠吃掉了!”樊伯玉嘴硬。 也没有办法,要是真的拿来书契,岂不是坐实了他做的事情? 事到如今,也只能抵赖了。 毛一急了:“我说的绝度是真的!可以去甘鹿……” “毛一!”辛又沉下了脸:“万一你记错了呢?!” “这……”毛一十分委曲,心中嘀咕,不是你让我把这件事抖出来的吗? “辛望哥,我看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辛又道:“书契都毁了,也不能听毛一的一面之词,是吧?” 辛望无语,这算是怎么回事。 要是不说还好,毕竟那些价格他还是能承受的。 可是一旦说出来,他总觉得少了几钱。 那几钱可是能打好多浊酒的。 “不过辛望大哥,你辛辛苦苦打了熊皮,自然想卖一个好价钱。现在可能少了几钱,心中自然不悦,是不是啊?” “是……有那么一点。”辛望说到。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我这个邑大夫的问题。”辛又露出了无比自责的样子:“如果那些书契被安置妥当,也不至于如此了。” 辛又一席话,倒是让樊氏父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邑大夫,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以我之见,辛望这十钱,就由我自己补上。”说着,辛又拿出了十钱,塞给了辛望:“司徒大人,你看这件事这样处置可否?” “收买人心,小伎俩。” 司徒樊米沉默,心中颇为不屑。 这样的伎俩,还是有点稚嫩 “既然君子都如此了,那欠公邑的九钱,我们樊氏也补上。不过是些小钱而已。” 樊米拿出了九钱,让樊伯玉交给了辛又。 辛又道:“如此甚好。” 然后他拿出十钱,塞给了辛望。 “使不得使不得。”辛望赶紧说道,双手紧紧地握着辛又的手。 “哎~拿上吧!这是邑里给你的补偿。”辛又满脸笑意。 “这……怎么好呢?”辛望脸上露出了拒绝的笑容,顺手将首部塞进了裤腰带里。 “收买人心……”樊米和尹荣心中同时想到。 他们认为辛又就是想用这样的小礼,来收买国人的民心。 如果只是这种手段的话,他们完全不用害怕。 辛望拿着钱退下了,不断地感叹:“君子不亏是长公后裔,处事公平。” “也不知道我家去年售卖的鹿角,有没有补偿……” 旁边一人说道。 “想什么呢!鹿角的价格年年一样,再说你不是识字吗?书契你也是看过的。”另外一人道:“倒是我家的粟米……” “你们几个,够了!” 听到国人议论纷纷,樊米不由得怒道:“真以为我们樊氏都看上你们那几个小钱了吗?如果觉得我们樊氏处事不公,那就自己去外面售卖货物!” “这个办法好啊!” 辛又突然拍手道:“不亏是司徒大人!这个办法是在是太好了!” “什么办法?”樊米还没有反应过来。 “司徒不是说,如果觉得樊氏替国人售卖货物不公,可以自己去售卖吗?”辛又道:“我觉得这样的话,像方才那样的事,就会少很多了。” “君子……这可开不得玩笑,我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樊米脸沉了下来:“根据周礼,只有商人方能贩卖货物,如果人人都将自己家的东西拿到市场上卖,岂不是都成了商人?” “这倒是啊……” 辛又做沉思状。 士农工商,四民各司其职。 这是周礼规定好的。 甚至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是被划分为一片一片。 不能有半分逾越。 辛又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也不可能让辛邑的人都去经商。 那也不现实。 “对了毛一,你们商户以前出过这种事情吗?是怎么解决的?”辛又问道。 “额……商户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商户都是先将粮食收购,然后再去各地贩卖。而邑中却是将货物收集起来,售卖后回来再分账。”毛一道。 “原来如此啊!” 辛又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这么说,只要我们先给辛望熊皮的钱,然后再去售卖,剩下的钱不都是辛邑的?”辛又说道。 “确实如此。”毛一回答。 国人们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过是改变一下售卖的方式,将自家的货物都卖给公邑就行。 “可是……”辛又又沉思:“如果有人贪墨邑中所得呢?” 说着,他看了樊伯玉一眼。 “绝对不会!”樊伯玉道:“反正我没有!” “不过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倒是有一个提议。”辛又道:“不如以后无论什么货物,都交给商户们去售卖吧!” “什么?”樊米、尹荣同时暴起:“不行!” 他们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就将这种抽水而来的“路钱”当做了他们自己家族的收入,岂能将这种特权交给那些小族商户? “牲畜、皮毛和酒是我们辛邑要物,怎么能给商人售卖!必须由辛邑统一售卖!”樊米道。 “如果统一售卖的话,也可以。那就以后售卖完的书契,由我负责保管,并且当着国人的面宣读。以免大家造成误会……”辛又道:“亦或者,我们再核对一下现有的书契,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千万不能让国人吃亏啊!” 辛又的话,引起了国人的共鸣。 这么多年,他们虽然怀疑过樊伯玉,但是也没有机会找他对峙。 今天邑大夫如此说了,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断然不可!”尹荣拉了一把樊米。 他们两家,可都经不起查啊! “可是如此,辛邑的收入从何而来?”樊米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辛又道:“简单!商人们可以自由收购、贩卖任何货物,可是也要给邑中缴纳税款。” “如此甚好!”毛一机激动地说道:“早就听闻有些邑城,商人们可以经营多种货物,只需要缴纳税款即可。” “是的,不过并非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经营。”辛又道:“比如盐和酒。必须由邑所统一经营。” 开玩笑,盐在这个时代可是真正的硬通货。 酒更不用说了,这可是辛邑未来的止住产业。 都交给了商人经营,辛邑很快就会变成商人的天下。 “商户能经营什么,我稍后自会跟各家商议。不过代为售货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了。司徒、司马、宗伯,你们以为如何啊?”辛又道。 三人垂首。 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当中查账吧! 而国人们,早就看穿了一切,自然都表示同意辛又的新办法。 wap. /108/108919/28254752.html 第五十二章 新的制度,受益最大的,就是全部是商户的毛氏了。 以往的规则下,毛氏只能经营一些例如很小的商品。 而现在他们可以经营辛邑大部分的上品。 除了盐、酒这些东西。 他们早就想和苏氏一样,成为大商人,游走于各个邑城之间。 前几日辛又和几个小族的族长商议的事情当中,就有此事。 毛氏的毛扁跟随辛又贩酒,知道辛又已经掌握了一种新的酿酒技术。 用这种技术挣来的钱,比他们毛氏一年挣的都多! 如果能跟着邑大夫,贩卖这种酒,那么毛氏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毛氏族长毛一权衡利弊,选择了站在辛又这边。 他冒险将樊伯玉在熊皮之中的事情说了出来,就是要将辛邑长久以来的弊端,撕开了摆在国人的面前。 然后辛又以那些书契为要挟,逼迫三老退步,同意他的方案。 辛又这么做,有自己深层次的考量。 辛邑不大,只要卖好了酒,就能有不菲的收入。 商人的税款,只是杯水车薪。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国人们必然对三老以及他们的子侄亲人有所反感。 三老一开始反对辛又分粮,后来又爆出了樊伯玉的丑闻。 一些和三老同族,但是并不亲的旁支,不知不觉已经开始站在了辛又这边。 即便是三老的近亲,也开始对这些人所做之事有一些了解,由中立变为了反感。 最重要的是,辛又已经筹备够了足够多的粮食,他们不必再依赖于这些大户就能过冬。 三老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又失去了国人的人心。 辛又只需要稍加引导,外加早已经想好的方案,自然得到了国人绝大部分的支持。 尤其是以毛氏、杜氏为首的小家族。 他们尝到了甜头,自然转向支持辛又。 一些国人也决定站在辛又这一边,尤其是遭到三老极其家族迫害的那些人。 三老不再插手辛一的商业,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渠道,这倒是其次。 主要的是,三老在国人心中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了。 辛又开始盘算,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彻底的将这三个老家伙,从辛邑的核心圈子当中赶出去了! 手中有钱、有民心,如果连这三个老家伙都不能扳倒,那辛又这个穿越者也不要想什么成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了。 国人议事,就这样结束了。 樊米、尹荣和辛无左,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这么多国人在这里,他们可不敢核对那些书契的事情。 不过辛又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权当此事不存在。 “从未有一任邑大夫,敢拿书契威胁我们……”樊米咬着牙说道。 “司徒,这邑大夫和以往不同了,我们可得注意啊。”尹荣说道:“如果再将他当成一个书呆子,我们还会吃亏的。” “司空大人,你说的没有错。”樊米道:“不如今夜到我家中稍事?” “可,最好再叫上辛氏尽。” 二人约定,辛无左听到后,赶紧去通报辛尽。 三大家族的管事者,多年以后重新聚在了一起。 …… 辛氏正堂。 辛又和毛氏、杜氏、胡氏三位家主也在商讨一些事情。 毛氏代表着辛邑的商户阶层,虽然不多,但是很重要。 辛又决定让毛氏代理辛邑除了盐、酒以外的所有生意,这样的福利,让毛氏家主不得不感叹给的实在太多了! 杜氏则因为杜乾的关系,一开始就站在了辛又的这边,而且辛邑天青酒的酿造,辛又也决定交给杜乾负责。 剩下的胡氏,则依旧在两边摇摆。 “我们胡氏只有十几口人,都是以务农为生,最主要的是……我们的耕地,都在樊氏的下游。” 胡氏家主胡甬满面的愁容。 辛又想让这三家派出年轻的子弟,来乡校学习文字、数学。 毛、杜两家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平氏却为难了起来。 如果得罪了樊氏,他们明年可能连水都没有。 “胡甬,你还没被樊氏欺负够吗?”毛一道:“辛渠的水,明明是辛邑所有家族都能用的,为什么每年都是他们樊氏先用,你们毛氏后用呢?” “樊氏的人口,比我们胡氏多太多了!”胡甬道:“你们的田地不在一块,你不知道我有多难。” “要么你们胡氏跟着我们毛氏做生意算了,将你们全部改成商户。”毛一道。 “想得美!商人朝不保夕,还是我们农户实在。”胡甬说道:“君子的好意,我胡甬岂能不知。只是我们胡氏有求于樊氏,要不然胡氏明年真的无法耕地了!” 辛又点了点头,胡甬说的这些都是实情。 辛氏、樊氏和尹氏,就是靠着人口、地利来控制这些小家族。 辛渠是当年樊氏主导挖掘的一条沟渠,可以将青水引到辛岭的阴面,让那里的田地得到灌溉。 同样的,受到辛渠灌溉的家族,则要受到樊氏的控制。 毕竟他们处在辛渠的上游,谁敢违抗就拉闸断水。 胡氏历代为农,离了水就活不成了。 “如果……我允许你们在青水河畔开垦荒地呢?”辛又问道。 “什么?”胡甬以为自己听错了。 清水河畔的地,可都是好地啊! 可是那里还有什么荒地可以开垦呢? 最重要的是,那些肥沃的土地,哪里轮得到他们胡氏开辟呢? “在辛邑的南边,兔儿岭的下面,还有一片荒地。”辛又道:“那里靠近我们辛氏宗家的地,我可以将那一块地交给你们开垦。” “邑大夫,我没听错吧?那片地樊氏和辛尽他们早就想开了,只是因为是邑大夫您的地,所以不敢……” “我的地,我说了算。”辛又道:“反正我们大宗也没几个人能种地,你们胡氏擅长耕种,就把那片地借给你们吧。除了那块地,我们家的你们也可以耕种。” “这……”胡甬万万没想到,这些话是辛又嘴里说出来的。 不是说辛氏历代君子,最为恪守规矩,从不开辟荒地,也从不扰乱井田吗? “我自然是有条件的。”辛又道:“除了让你们的子弟来读书,还有就是你们每年所得之粮食,要拿出一些交给我们大宗,毕竟我也是要吃饭的。” “这是自然!”胡甬连忙点头。 多了这么多的地,自然多出了很多粮食。 将这些粮食的一半分给邑大夫,他们说依旧能得到更多的粮食。 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 但是对于这些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来说,怕的不是劳累,而是没有地。 何况胡氏这几年人丁兴旺,很多年轻人没有土地,粮食也不够吃。 对于种地,辛又没有兴趣。 他更愿意当一个“地主”,将地借给农户去种。 自己只要收租就可以了。 辛邑就这么一点点大,就算把荒地都开辟完,也没有多少产值。 增加全邑国人生产总值,还得靠其他的产业。 比如酿酒。 “既然如此,这件事我们就说定了。”辛又道。 三个小宗的家主,连连点头。 虽然他们常年依附于三老的家族,虽然他们对辛又不是很了解,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辛又到底能不能扳倒三老。 但是他们还是答应了。 因为辛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wap. /108/108919/28254753.html 第五十三章 反击 三位小族的族长离开后,辛又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三个小族,地位是仅次于三大家族的。 即便是这样,他们三家的人口加起来,也只能勉强和尹氏抗衡。 毕竟三大家族的人口,占了辛邑的三分之二。 “这个辛邑,真是鱼龙混杂。一个小小的公邑,竟然有七八个家族……”辛又苦笑,这全是因为自己的祖上代代都是君子,只要投奔辛邑的家族,来者不拒! 而其他的邑城,基本都只有一两个,最多三四个家族。 大部分都是一个家族独大。 “饔佐,去把小五叫来。”辛又喊道,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饔佐刚出去,原寿过和原贺就走了进来。 “辛邑君子。”原寿过打了一个招呼。 “司空大人!快请进!”辛又赶紧向原寿过行礼。 “哎,莫要如此拘礼,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我看道路基本已经畅通,我明日一大早就准备动身离开了。”原寿过道。 “司空大人真是国之栋梁,那我也不在挽留大人了,毕竟国事要紧。”辛又道。 原寿过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如果有时间,我还真想跟君子好好探讨一下数术和一些营造的法式。”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王都拜访司空大人。”辛又道。 “昨日君子在乡校之中所做的事情,我也是略有耳闻。”原寿过笑了起来。 原来原贺躲在乡校的角落,将整个过程记下,都说给了原寿过听。 “哦……邑中管理无方,让司空大人见笑了。”辛又苦笑。 原寿过微微一笑:“君子不必介怀,这样的事到处都是。倒是君子昨日处理这件事,赶紧利落,还逼迫三老将其行商之权交出,实在是让我佩服。” “也是无奈之策,最终各退一步罢了。”辛又道。 樊伯玉依旧是载师,樊米还是司徒。 在辛又看来,他已经退了一步了。 在其他人看来,辛又已经占尽了上风。 “明年就是乡里三年一度的大比了,木乡的司徒成玉与我有旧交,到时候我可以向他推举一下君子。”原寿过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不过你们木乡和辛邑一样,家族势力繁多,成玉也有诸多顾虑,我只能尽力为君子说话了。” “如此已经很感谢司空大人了!” 辛又赶紧还礼。 能在乡里大比当中得到举荐,成为“俊士”,就可以直接为天子效力了。 即便是一名小小史官,也是在庙堂之上了。 那里的机会,可是比呆在辛邑要好的多!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这个故人之子,原寿过又从怀里拿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璧。 “这枚玉璧是我之信物,如果辛邑遇到什么困难,大可用这玉璧去找你们木乡的司徒成玉。” 辛又接过玉璧,将其小心地收好。 他知道原寿过之所以如此,绝对不是因为他帮助原寿过将马车拉出来。 而是因为他那死去的便宜老爹辛无病。 或许还有他制造的双辕马车的缘故。 总之,原寿过对辛又很是看好,但作为外朝司空,他并不能直接插手辛邑事务,所以能帮的也不多。 “至于让辛邑营造成周城之事,我想有了双辕牛车作为进贡,应该不成问题。”原寿过道。 之后,原寿过就告辞了辛又,回到了自己的屋舍,准备明日启程时的东西了。 原寿过刚刚离开,饔佐就带着小五进来了。 辛又重新坐在堂中,小五刚想上前,辛又厉声道:“给我跪下!” 小五吓了一个哆嗦,直接跪在了院子当中。 “小五,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跪在院子当中吗?”辛又问道。 小五垂着头,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 “那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 “小五出卖了君子,君子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辛又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外面的小五。 饔佐则是一头雾水,这小五是怎么了?他怎么出卖君子了? 方才在乡校当中,辛无左原本也是要和樊米、尹荣一起反对辛又将粮食分给国人的。 可是一个辛氏子弟的一句话,让辛无左无动于衷。 最终整个乡校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波及到辛无左。 这件事很奇怪,辛又从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小五。 辛无左听到了什么话,想都不用想。 必然是有人将辛尽凑够了粮食这件事,告诉了他或者他背后的辛尽。 既然已经有粮食了,三老再怎么反对,只能徒增国人的反感。 辛尽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就托人告诉了辛无左,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果然,樊氏和尹氏,在这场国人议事当中,站在了国人的对立面。 知道辛又到底借来多少粮食的,又能将这消息告诉给辛尽的,也只有小五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辛又本来就不准备拿辛无左开刀。 可是辛又无法容忍自己身边有一个辛尽的探子。 “说吧,是辛尽让你去汇报出商的情况,还是你自己主动去的?”辛又道。 “是我自己要去的。”小五如实回答。 不知为何,小五总有一种感觉,他在辛尽面前撒谎,总会被识破的。 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 “自己去的……那还不错。”辛又道。 小五抬起头,辛又的话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自幼被叔伯养大,想帮一帮他也是人之常情。”辛又道:“倘若是你自己要去的,说明你只是因为一片孝心。倘若是辛尽让你去的,那我就不能留你在这里了。” 小五将自己贩酒的详情告诉辛尽,其实也在辛又的意料之中。 小五跟了辛尽那么多年,如果连这一点恩情都不顾,看着辛尽遭殃,也说明小五只是一个生性凉薄之人罢了。 小五自己去告诉辛尽贩酒的详情,只是出于他对辛尽的关心,这反倒说明小五本性并不坏。 如果是辛尽主动找小五打探,而小五一五一十的说出去。 则有两种情况。 要么小五依旧将自己当成了辛尽的人。 要么小五有什么把柄在辛尽手中。 无论哪种情况,辛又都不喜欢。 “君子……叔伯对君子并没有恶意,他也帮过君子很多,我们同为辛氏族人,切莫再要争斗了……” 小五说的真诚。 事实上,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在观察辛又。 这个邑大夫,并非他之前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辛又比他小五更聪明,也更有魄力。 而且他舍得将自己的利益分给国人们。 这些事情,都是辛尽、樊米之流做不到的。 光是天青酒,小五就已经感觉到辛邑以后会变得更好。 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跟着辛又了。 只是那边是养育之恩的辛尽,如果二人起了冲突,自己应该帮谁呢? 小五不知道。 他只能祈求辛尽和辛又和好。 “这番话,你可对辛尽说过?”辛又道。 “说过……” “那他又是怎么说?” “叔伯说道……辛氏有他一人足矣……” 小五低着头,他知道这句话说出之后,辛又和辛尽之间的矛盾将会不好调和了。 “哎……这件事,也不全怪你们这一支。”辛又叹了一口气。 一些往事回忆到了心头。 如果论及近年来对辛氏的贡献,辛又所在的嫡系大宗,其实真的比不上辛尽这一支庶出的小宗。 这件事,辛又从未否认。 也无法否认。 wap. /108/108919/28254754.html 第五十四章 辛邑的客人 “小五,说说吧,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辛又走到了小五的跟前。 小五是一个可用之材,辛又也想将小五留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小五若一直这样摇摆不定,那么辛又也不会让他委以重任。 “我想跟着君子……”小五说道。 他很明白,辛又的能力,要远在辛尽之上。 只是他不知道日后辛又和辛尽对上,他该如何选择。 “希望你说到做到。” 辛又的声音冷淡,他自然知道小五这句话并不能相信。 “明日一早,武氏就会来我们辛邑,到时候你负责招待。”辛又道:“这笔生意做成了,我们辛邑的日子会好很多。” …… 原寿过一大早就离开了辛邑。 这个春秋时期的工作狂,一点也不让自己空闲。 临走前辛又送给了原寿过一只信鸽,并且告诉了原寿过信鸽的使用方法。 原寿过好像再一次受到了惊吓,他一再感谢昊天,天降神雨,将他带到了辛邑。 这一次辛邑的旅行,收获太大了! 原寿过离开,辛又指挥国人,将乡校打扫干净。 根据他和武尨的约定,今日武尨就将粮食和酒运送到辛邑了。 还有浦邑的酿酒之器。 至于苏氏收集的大批原酒,应该还在路上,需要一段时间。 到了巳时,几个孩童从烽火台上跑到了邑城。 “商队来啦!商队来啦!” 孩子们就是最好的信使,不一会就将这个消息传遍了辛邑。 武尨自然是商队的老大,他驾着一辆涂满黑漆的马车,昂首走在最前方。 一尾跟在他车辆的后面,并未在车中。 毕竟他只是奴隶。 他的身后有牛车,有马车,还有用人力拉的辎车。 上面装满了粮食和浊酒,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乡校当中。 “武氏君子,果然守时。”辛又拱手。 武尨从马车上直接一跃而下,扯着嗓门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给我做几瓮好酒吧!” 说完他就要去拿后面的酒瓮。 “莫急、莫急,等浦人来了再说。”辛又笑道。 “浦人还没来?他应该是离你们辛邑最近的啊!”武尨有些不满。 “陶器的制作,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浦人已经送书信给我了,他们最迟今日下午就能赶到。”辛又道。 “前几天不是有大雨吗?什么信使冒雨送信,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家的关系当真不错。”武尨笑道。 辛又带着武尨,来到了鸽子棚旁边。 “这就是我们的信使,无论刮风下雨,它总能按时将书信送达。”辛又道。 “这……鸽子?”武尨惊奇。 辛又对武尨讲解了信鸽的使用方法,武尨和一尾连连称奇。 有了这样的信使,有时候打仗,就不需要派出死士送信了。 “辛人,可否给一只你们的信鸽?”武尨好奇地说道。 “自然可以。”辛又道:“我希望我们洛河、青河流域的各邑,都能有彼此的信鸽,这样一旦发生戎人侵袭的事件,就可以第一时间交流了。” “原来是这样啊……” 武尨挠了挠头:“说实话,我们武氏跟伊洛之戎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困难。” 辛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信鸽的事情,他倒是不想保密。 使用的人越多越好。 要是所有人城邑都能随时联系,相互支援也就便利了许多。 武氏拉来的粮食,全部堆在乡校当中。 国人们围在乡校的门口,看着那些成堆的粮食,感觉有些梦幻。 除了最常见的黍米,竟然还有一车小麦。 辛邑虽然也有人种植小麦,但是因为品种的原因,产量并不好。 他们主要种的是黍,也就是社稷的“稷”。 辛邑国人的食谱中,鲜有小麦。 这一点辛又是受不了的,他是北方人,无面不欢。 本以为自己是个贵族,不愁吃喝。 没想到他完全错了,虽然饿不死,但是吃不好。 就比如小麦。 辛邑小麦不多,而且也不会将其磨成面粉。 吃小麦的时候,就是将小麦蒸熟或者煮制成不去麸皮的“麦饭”“麦粥”,虽然也很美味,但是没有面食那般的丰富多彩。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食物,当年晋景公临死前就想吃一碗新麦做的麦饭。 结果饭刚端上来,他肚子就疼了,上厕所时厕所又塌了。 晋景公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桑田巫“不食新矣”的预言。 顺便还搭上了一个小臣的性命——因为他梦到背着晋景公升天,所以大家让他把晋景公从粪坑里捞出来,然后陪葬去了。 可谓美梦成真。 …… 辛又招呼来了辛允,让他负责先将这些粮食,分给急需的国人。 剩余的粮食全部放在乡校当中,等到冬至时统一发放。 “这些小麦不要动,这是我购买的种子。”辛又安顿到。 辛邑土地肥沃,完全可以种植小麦。 只是以往小麦的种子不好,再加上多年来的习惯,故而小麦产量并不高。 得知武氏擅长种小麦之后,辛又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搞点炸酱面吃,不过分吧? 遗人辛允,很快将辛又安顿的事情办好。 国人看到辛又真的会分粮给他们,一个个兴奋无比,主动帮着邑中将剩余的粮食抬了进去。 一些国人还主动提出要守住粮仓,粮食一并到齐之前,谁也不能毁坏这些粮食。 这倒是提醒了辛又。 以往邑中的治安,一般是又司马尹荣负责。 可是今日这么多的粮食,还有缴纳贡赋的粮食都在乡校,却没有见到尹荣。 甚至他都没有派人过来问一下粮食应该如何存放,也没有安排人看管粮食。 辛又心中起了疑,看来这尹荣也快跳出来了。 那些主动看守粮食的国人中,有一些是尹氏子弟。 辛又认得其中一个,名为尹克,是尹荣的堂弟,和尹荣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他也是最早来辛又这里学习的人之一。 “尹克,过来一下。” 辛又叫来了尹克。 尹克十分兴奋,因为他是第一批拿到粮食的人。 虽然是尹荣的堂弟,但是因为两家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尹克家中人口多,地却很少,因为早年间得罪了尹荣家,所以他们家并未多分到地。 尹克的媳妇体弱多病,尹克又是个顾家的,有点余粮都就买了药,这让他们家生活的十分拮据。 本来今年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要去尹荣家借粮,谁知道辛又竟然发放委积了。 他的心中怎能不感谢辛又。 wap. /108/108919/28254755.html 第五十五章 酒鬼狂喜 “这些人是你组织起来的?”辛又问道。 尹克点了点头:“是的,这么多粮食,一定得看好了。” “都在我们邑中,难道还能出贼?”一旁的杜乾笑道。 尹克看了一眼杜乾,然后对辛又道:“君子,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说的没错。”辛又道:“我们辛邑的老鼠还是挺多的,对了,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叫尹牛。”尹克说道:“就是那边那个,个头最高的那个。” 他指了指粮仓门前的一个少年,比常人高出了两个头。 “怎么不见你带他来乡学认字?” “嗨!这小子性情好动,根本静不下心学字。我叫了他好几遍了,他就是喜欢摆弄家中那些兵刃。”尹克也很无奈。 辛又笑道:“人各有志,只要不荒废了时光。” “邑大夫说的是,这小子射箭、使矛,确实有一手,您要是愿意,让他当您的车右,绝对是一把好手。” 谈到了自己的儿子,尹克言语之中透露出一分自豪。 辛又道:“好啊,今年秋狝之时,一定让他好好表现。” “谨从君子吩咐。” “我看你安排这些守卫,倒是挺在行的,以前做过这些事?”辛又好奇。 尹克的表现十分干练,不像是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哦,我年轻时曾跟随刘公行军,是负责守备粮仓的军士。”尹克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如此的话,所有粮食的守备就交给你了,如果少了一颗粮食,我拿你是问!” “君子放心,这些粮食是我们自己的粮食,我一定不让任何人能打这粮食的主意!” 尹克向辛又表态。 随后,尹克开始组织国人,向他们分配任务。 “这个尹克,倒是个可用之才。”辛又暗道。 三老横行乡里多年,即便是他们的近亲,也有跟他们相处不合的。 如果这些人能被团结起来的话,那么辛又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争取中间势力,对辛又很重要。 无论是尹氏还是樊氏,这么多年横行乡里,肯定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人以前是没有机会,并不代表他们不想或者不敢反抗樊米的尹荣。 辛又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帮助他们“讨回公道”。 下午的时候,浦邑的车队终于到达了辛邑。 “浦人,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辛又还没说话,武尨就冲了上去,热情地和凡乜打招呼。 武尨拍了拍凡乜,凡乜一脸的懵逼。 这家伙是谁啊? 武尨没有理会凡乜,直接跑到车子后面。 “这些东西……就能把天青酒给造出来?”武尨感到难以置信。 浦邑拉来的东西,都是一些陶器,还有木器。 以及一些很薄很薄的青铜锅。 辛又想试试用不同的材料代替天锅,看看能不能有所变化。 最终,这些东西都被放进了乡校之中,一个搭建好的棚子下面。 棚子的外围,用篱笆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辛又对外宣布,这里就是他滤制酒的地方,因为有辛氏祖传的秘法,所以不能让外人看。 即便是合作伙伴也不行。 辛又叫来杜乾等几个信得过的人,将准备好的酒全部装到了天锅下的竹甑之中,然后独自一人安装好了天锅的盖子,安装好了引酒的管子。 折腾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数十口天锅,被一一点燃,开始蒸馏这些酒。 棚子周围打起了火把,将这里照的通透。 武尨在外面不断的催促:“辛氏君子,你不是说造酒很快吗?能不能先给我来一碗啊?” 面对美酒,武尨是毫无抵抗力。 “武君稍等,我也想试试这些新的器皿。” 辛又抱起了一瓮浊酒,将其倒进了天锅之中。 一股浓烈的酒曲味散发开来,武尨伸着鼻子闻了闻,露出了贪婪的微笑。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是武尨一辈子最难熬的时间了。 浓郁的酒香味,从棚子里散发了出来。 武尨多少次想冲进去大喝一口,可是都被尹克给挡住了。 “君子,我们邑大夫正在施展秘法,谁也不能进!” 尹克手中持着长矛,挡住一切想要冲进去的人。 武尨无奈,只能盘腿坐在外面等候。 同样是酒鬼的凡乜,也陪着武尨一起等待。 同是好酒之人,二人很快找到了共同的话题天青酒。 酒香味愈来愈浓郁了,很多国人好奇的来到了乡校,想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不许过去,君子正在施法!” 尹克对着众人说道。 国人们纷纷点头,在他们的脑海里,辛又正在和故事里的大仙一般,手捏印诀,脚踏七星,对那些普通的酒施展法术。 等到法术施展成功,那些酒就会变成醇香的浩酒了。 “嗯……这酒……这是酒啊……” 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从远处走来。 辛吉醉眼朦胧,刚从睡梦当中醒来的他,突然闻到了空气之中一股酒香味。 他迷迷糊糊站了起来,顺着酒香就走了过来。 国人看到辛吉到来,都笑嘻嘻地给他让开了路。 “辛吉啊,君子也在造酒,他的酒可比你的酒好多了!”有人说道。 “君子的酒……” 辛吉打了个激灵,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前几天就听说,辛又搞出了昔酒,在浦邑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只是他没有机会尝一尝这是什么酒。 他推开人群,走到了棚子跟前。 “不许进去。”尹克拦住了辛吉。 “君子酿的这是什么酒?”辛吉问道:“能否赐我一口?” “哈哈哈!又是一个酒鬼。”武尨笑道。 凡乜道:“你在这里等等吧,你们的邑大夫正在施法造酒呢。” “施法……”辛吉愣了一下:“难道是鬼神在酿酒?” “是不是鬼神酿酒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这酒你喝一口,鬼神来了也都不怕了。”武尨调侃。 辛吉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嘴里的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君子,真乃神人也……” 辛吉感叹。 到了这里,他已经能闻到浓郁的酒香了。 从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开,这酒绝对不是凡酒。 怪不得能卖那么高的价钱! 国人们围在乡校,一个也不愿意离开,都想尝一尝辛又的酒。 有几个国人,悄悄的溜了出去。 趁着夜色,有人来到了尹荣的家中。 “用术法造酒?”尹荣背后冒起了一丝冷汗:“这批酒要是让他造成的话,我们就再也制不住那小子了。” 尹荣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樊米独自坐在屋中,似乎在思考什么。 wap. /108/108919/28281138.html 第五十六章 火光下的阴影 后半夜,天已经很凉了。 一些国人实在安耐不住,回到了家中。 剩下的国人则是忍受着严寒,等着辛又制造的新酒。 大约到了酉时的时候,辛又终于从棚子里走了出来。 他抱着一个大瓮,没有盖盖子。 酒香早就让众人陶醉,若不是尹克拦着,恐怕外面这群人就会一拥而上。 “里面还有,杜乾你去将其搬出来。”辛又道。 辛又将陶瓮放在了地上,拿起了一个木勺,舀了一尊酒,递给武尨。 而凡乜则自己动手,舀了一大勺。 辛吉不敢妄动,等到辛又将酒递给武尨后,才战战巍巍地拿出一个小碗。 “好酒啊……” 这一次,武尨不再喝的那么猛了。 他细细品酒,感觉这股味道熟悉而又陌生。 “这真的是我带来的那些浊酒?”武尨不敢相信。 辛又难道真的有什么奇异的法术,能将这么普通的酒过滤成这样? 凡乜虽然好酒,但是对酒并不精通。 他只是觉得这酒入腹之后,身上的寒意顿时消失了。 辛吉是懂酒的。 他先是闻了一下这些酒,然后道:“这不是我们辛邑的酒,味道很像甘鹿陶氏酿的酒。” “没错,这就是我从陶氏购买的浊酒。”武尨道。 “浊酒?!”辛吉揉了揉眼睛,确定这酒里没有任何一点残渣。 然后他喝了一口。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顺着他的咽喉流到了腹中。 “这酒……竟然有这么烈的酒……” 辛吉感到难以置信。 国人们好奇地围了上来,询问辛吉这酒是什么感觉。 “我好像把火喝下去了……”辛吉幽幽地说道。 火啊—— 众人惊呼,有的人端着酒杯,不敢下咽了。 “但是……这种酒,实在是……太好了……” 辛吉的嘴巴裂开,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现在觉得浑身暖暖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辛吉说道:“真是好酒,好酒啊!” 说罢,辛吉一口将杯中之酒喝光,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即便是清酒,也没有这般过瘾啊!” 辛吉的双眼如同放光一般。 周围的国人听到之后,都开始纷纷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辛又举起酒尊,对着众人说道:“这酒是我们辛邑的杰作,依照惯例,现在开窖试酒!只要我们好好酿酒,再也不会为粮食发愁了! “诸位,酿造更多的酒,换取更多的粮食,孝敬你们的父母、抚养你们的孩子吧! “诸位,好好努力,好好喝吧!!” 乡校中央已经点燃了巨大的篝火。 火焰加上烈酒,让辛邑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呜呜——” 既醉以酒, 既饱以德, 君子万年, 介尔景福。 “君子万年!君子万年!” 国人之中,爱好唱歌的尹鸠开始高歌起来。 其余的国人,也跟着他一同歌唱。 最终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断的高呼着“君子万年”…… 乡校之中,欢乐无比。 而乡校之外,尹荣的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 “那酒,有那么好喝吗?”尹荣恶狠狠地说道。 在他一旁的樊米回答:“没想到那个书呆子,竟然琢磨出了这种好酒,靠着这酒,他也能赚够不少钱。” “一定要阻止他!否则让他把乡学办起来,我们可就危险了。” “这一点,不用你来告诉我。” 远处的火光闪动,樊米的脸上阴晴不定。 和辛又的几次正面交锋,他都败下阵来。 如今辛又在辛邑已经深得人心,快要和他樊米相媲美了。 再不压制辛又的势头,那么果国人将彻底的站在辛又这边了。 “我听说,那家伙把兔儿岭下面的荒地,交给胡氏耕种了。”尹荣道。 “什么!?他怎么舍得?!”樊米大惊。 土地有多么的宝贵,他再也清楚不过了。 兔儿岭下面的荒地,樊氏垂涎已久。 但是那里是辛氏大宗的地盘,樊米要是打那片地的主意,无异于跟整个辛氏做对。 没想到辛又就这么将地给了出去。 “胡氏要背叛您了。”尹荣在一旁添油加火。 “呵呵,一个小小的胡氏,就算站在他那边又能如何?”凡米道:“倒是你们尹氏,你的堂弟尹克已经成为辛又的心腹了,你没看辛又造酒的时候,你那堂弟可是跟一个狗一般看着大门呢。” “狗东西!”尹荣不禁骂道:“这家伙一向跟我过不去,没想到这一次直接跟我做对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是啊,辛尽那个老小子,也不知在筹划什么,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樊米道:“今天夜里,我会派人将那些酒瓮全部砸碎。” “什么!?”尹荣没想到这樊米这么阴损的招式都拿的出来。 “那些可是堪比清酒的酒啊!” “留着那些何用!”樊米道:“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邑大夫将我们三老全部逐出乡里吗?!” 樊米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辛又正面的对抗了。 在樊米的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的少年。 他们都是樊氏和尹氏的子弟,对他们的族长忠心耿耿。 樊米对众人小心交代了一番,然后就和尹荣一同走向了乡校。 “君子,我们来迟了。”樊米道。 看到二人并肩走来,辛又也迎了上去。 “司徒、司马,这里有刚刚出锅的好酒,二位可以饮用一下。”辛又道。 小五和杜乾端着陶尊,送到了二人的面前。 樊米接过,轻轻尝了一口。 果然是好酒。 尹荣也对这酒赞不绝口,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喝不到这些酒了,他不禁有点惋惜,然后将那尊酒一饮而尽。 “君子,今夜国人欢庆于此,真乃君子之德。”樊米道。 辛又心中暗道,这老家伙平日见不得我半点好,今日竟然如此,想必没憋什么好屁。 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他还是给足了司徒的面子。 “不过是酿一些酒给国人喝罢了,辛邑安安稳稳这么多年,还是多亏了司徒和司马。”辛又道。 樊米看了一眼,然后说道:“饮酒不宜太多,免得误事。” “多谢司徒关心,我不过是让国人试一试新的酒,以后我们辛又就要靠的此酒成事了。”辛又道。 “那好,那就很好。” 樊米和辛又说完,又在国人中看了一番,然后就和尹荣离开了。 那些他指派来的年轻子弟,也都混入了人群当中,和国人们交谈、欢唱。 偶尔还会端起酒杯喝酒。 不知不觉,乡校之中如同过年一般,变得极度的热闹。 一些本来已经睡下的国人,也被叫醒,来品尝新酒。 平日喝酒,礼仪约束颇多。 但是今日是“试酒”,便也没有了那么多的规矩。 国人们辛苦一年,也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wap. /108/108919/28281139.html 第五十七章 守夜人 樊氏和尹氏的子弟,也混迹到了人群当中。 按照樊米的计划,这些子弟的任务就是给这些国人们劝酒。 醉酒必生乱。 如果能让这些国人们争执吵闹起来,那么自然是最好的。 …… “樊君,此计可行吗?” 尹荣问道。 樊米道:“邑大夫不是喜欢以‘礼’服人吗?今日不是祭祀就让众人饮酒,已经违背周公之礼了,如果再能生出什么事端,我们三人就上报乡里,说邑大夫不尊酒诰之令,国人大乱丧德,凭生事端……” “嗯,如此一来,我看那小子还有没有脸再大谈礼法!” 尹荣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辛又被乡大夫处罚的样子。 “那几个混小子,是我们两族的刺头,他们过去之后,必然惹出事端。如果能乘乱毁掉今日酿的酒,更是再好不过了。”樊米道。 “那个辛又,到底会什么法术,竟然真的能把普通的酒变成浩酒。” “不管他会多少法术,无论他造出什么酒,我们都要将其毁掉。”樊米冷冷说道:“还有浦邑拉来的那些陶器,必定有古怪,一样也留不得。” “樊君说的是。” 此时的尹荣,已经完全跟樊米站在同一个战线了。 …… 乡校之中,国人们依旧在那里欢饮。 有的人坐在墙角高歌,有的则相互斗酒。 有的抱着乡校的老牛一吐胸意,有的则红着眼睛和发小争辩…… “君子,国人们喝的是不是太多了?”杜乾小声问道。 一些国人一杯烈酒下肚,已经醉倒在了地上,惹来了阵阵笑语。 “多乎哉?不多也……” 辛又举起了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看着国人如此开心,辛又也忍不住受到了感染。 春秋时代,是贵族的时代。 普通的国人们终日劳作,也不一定能混个温饱。 偶尔的放纵,让这些国人忘却了即将来临的寒冬,也忘却了他们的疲惫和忧愁。 樊氏派来的那几个子弟,也被周围的国人拉着,不断地喝酒。 好几个不善酒力的子弟,已经醉倒在了地上。 一个脑子还算好的,凑到了一名辛氏族人的跟前。 “辛……兹啊,你记不记得去年的时候,尹氏那个尹求,把你家牛打伤的事啊……” “嗨!多大点事!伤不是养好了吗?”辛兹大大咧咧,端起了陶杯:“来!说那些作甚,喝酒!” 说完他又豪饮一大口。 而那位樊氏子弟,则被推到了另外一边。 他还是不甘心,又跑到一名国人跟前,耳语了几句。 这一次,他的行动奏效了。 两名国人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打了起来。 周围的国人纷纷围了上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打斗。 “竟然打我们樊氏子弟,我们一起上去打他!” 樊氏子弟振臂高呼,想伙同樊氏族人和辛氏族人一同打群架。 周围的国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已经摆开了架势。 国人之间常有争斗,彼此积累一些怨恨也是很常见的。 “君子!不好了,国人们都喝多了,要是打起来可就麻烦了!” 杜乾赶紧劝说道。 “喝酒打架,再正常不过了。”辛又道:“不过你说的对,打的太过分可就不好了。” “那我去劝劝他们!”杜乾说着就要跑过去。 辛又拉住了杜乾:“你劝?小心他们连你一块打!” “可是……” “放心吧,出不了乱子的。”辛又道。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推开了人群,走了进来。 孔肆站在场中,一手一个,将两名国人提了起来。 “不许斗殴。”孔肆道。 看到孔肆到来,国人们被吓得动都不敢动。 满身的酒意瞬间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大个子,你是谁啊?我正看的开心呢……” 说话的人,是武尨。 他将这二人打架当成了娱乐,正看到好处,却被孔肆破坏了。 孔肆看了一眼武尨,并未说话。 但是他那冰冷的眼神,却让武尨打了一个寒颤。 一尾走了过来,用力拉住了武尨。 “君子,这是辛邑内部的事情,我们不要管了……” 一尾的劝说,对武尨还是很管用的。 亦或者是处于一种战士的本能,武尨竟然在孔肆面前服软了。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服软。 只是这一次,他被一个眼神就给吓住了。 还有两名尹氏的子弟,趁着这里的乱局,偷偷溜到了乡校后面的酒棚之中。 他们想看看酒棚里到底放着什么东西,那些陶器又是怎么使用的。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要将在这里的东西一把火给烧掉! 用樊米的话来说,这叫绝后患。 二人头脑有点发晕,酒劲刚刚吞噬掉了他们的理智,不管不顾的就闯了过来。 “站住!” 两个人影从酒棚那里冲了出来。 正是尹克和尹牛父子二人,正守住那酒棚。 “尹克叔,你在这里做什么?”尹氏子弟尹求问道。 “不妨问问,你们想做什么吧?”尹克问道。 尹求道:“我们都是尹氏子弟,我可是族长派来的。” “哦……族长让你来破坏这里面的酒?”尹克问道。 尹求的脸阴沉了下来,他知道尹克一向和尹求不和。 “我们乃尹氏子弟,自然要听族长的命令,我看在你是我的堂叔的份上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这里。”尹求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是族里的任务,如果尹克阻挡,就是跟整个尹氏作对! “呵呵……尹荣那家伙,何时将我当成尹氏族人呢?”尹克说道:“牛儿,当年你爷爷在战场上救过他的老爹,但是在你奶奶生病的时候,他们家连一辆马车都不肯借给我们,你说这样的人,算是我们的族人吗?” “牛儿没有族人,牛儿只有家人。”尹牛一字一顿。 “好牛儿,这两个家伙想阻断咱们爷俩发财的机会,你看着办吧!” “是!爹!” 尹牛头脑简单,但是四肢极其发达。 刚刚给他老爹说完,就提着一根碗口粗的棒子冲了过去。 “尹牛,你干嘛?” 尹求本能地将手举在了头顶。 “干你!” 尹牛大吼一声,一棒子就抡了下去。 …… wap. /108/108919/28349616.html 第五十八章 孰对孰错 乡校之中,几个闹事的已经被清理了出去。 一番热闹之后,很多国人也清醒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辛又道。 娱乐可以,但是不能过度。 辛又不是那种刻板之人。 但他毕竟是一个成年人,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大多数国人喝的刚刚好,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因为有孔肆的威慑,国人们也不敢胡闹。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两声喊叫。 接着,尹牛就拖着尹求和尹满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杜乾问道。 尹牛将二人扔到了地上,尹克赶紧说道:“这两个人,想将里面所有的酒瓮砸烂!” “什么!” 国人们大怒,竟然想砸酒瓮! 不想活了?! 几个脾气暴躁的国人,冲过来就要动手。 就连武尨,要不是一尾拉着,也都冲过来动手了。 “错了,我们错了…” 尹求都快要被吓哭了,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求饶。 他知道自己,这是惹了众怒啊! 众怒难消,尤其是喝了酒的众人! 尹求不断磕头,已经被吓破了胆。 再加上孔肆站在那里,尹求只想活下来! “别杀我们!我们只是喝醉了啊!……”尹求大声呼喊。 “呵呵……” 辛又微微一笑。 真的是喝醉了吗?那就先让你们清醒清醒。 “尹克,先把这两个人关起来吧,今天太晚了,明日我们再说这件事。” 辛又道。 尹克点了点头,和自己的儿子将尹求二人绑了起来。 两人哭喊连连,可是一点也引不起国人的同情。 尤其是爱喝酒的国人。 尹求二人被关在了柴房当中,尹克负责看守。 “这下完了……”尹求十分懊悔,怎么就听了尹荣的话。 “你们两个,是听了尹荣的命令吧。”尹克说到。 “你……你怎么知道。”尹求头脑发晕,他好像还没出卖族长啊? “我劝你们明日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尹荣供出来吧,否则尹荣一定会把一切罪责推到你们二人头上的。” “不可能!族长说了出了事他会承担的。”尹求说完,又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一下是彻底暴露了。 “呵呵,你们要知道,这一次你们可是惹了众怒了。”尹克冷笑一声。 他太了解尹荣了,一旦发现自己得罪了国人的处境,那么尹荣是毫不犹豫的会抛弃尹求的。 尹求二人还是不相信,嘴里嘟囔着什么。 尹克不再说话,靠着门框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国人们就聚集在了乡校之中。 昨夜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辛邑。 竟然有人想破坏能够换取粮食的酒坊,这翻了大忌。 无异于烧了用于缴纳贡赋的粮食。 “家贼!”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指着乡校中间的尹求,并且吐了一口唾沫。 国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脸鄙夷,十分愤慨。 要是昨夜不是尹克和尹牛,这两个家伙就毁了那些做好的酒。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会毁了造酒的器具。 没有了器具,辛又再怎么施法都是徒劳——这是辛又告诉国人的,让他们一定不要接近酒棚。 国人们的仇恨,已经完全被吸引到了尹氏二子弟的身上。 尹求不断的哭喊,声称他们只是无心之过。 辛又并没有理会他,任凭他喊叫。 直到国人差不多全部到齐,也都知道了这件事,辛又才准备出面解决。 尹荣站在最前面,面色十分难看。 他还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将自己供出来。 他已经想好了借口,一口咬定就是尹求二人喝醉了。 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辛又看到尹荣,问到:“司马大人,这两人要毁坏公邑的酒,用来换粮食的酒,你说应该如何处置啊?” “君子,我看他们只是酒后乱性,一时头脑发晕,况且又没有酿成什么大错,不过一定是要做惩戒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尹荣装出了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樊米也开口道:“昨夜国人多有饮酒,听闻还有斗殴之事,祸乱之源,在于君子的酒。” 这老家伙一针见血,直接开始攻击辛又。 他和尹荣已经结为了亲密盟友,此时必然出手帮助尹荣。 而且樊米也感觉到了,这就是他等待的压制辛又的机会! “听司徒大人这么说,这件事应该怪罪于我了?”辛又反问。 樊米道:“若君子不让国人们饮酒,又何至于发生此事!” 他一脸愤慨,对着国人说道:“商君好饮酒,因此惹来祸端,被我武王所灭!周公因此颁布《酒诰》,就是为了告诫国人,不要过多饮酒。饮惟祀,德将无醉!也就是让我们只在祭祀时饮酒,切莫喝醉!可是昨夜如此多的国人烂醉如泥,成何体统!” 这时,樊米看着辛又。 用周礼来说服别人,这是辛又常用的手段。 可是此刻却被樊米利用,用来职责辛又的过错。 国人们不敢多言,他们大部分都是昨夜饮酒之人。 只是喝酒的时候,却未曾想起还有《酒诰》这件事。 更没想到本来是处罚尹求的事,怎么矛头指向邑大夫了? 武尨、凡乜这两个外人站在一边,为辛又捏了一把汗。 辛又一向以“知礼”著称,谁又想到今天辛又竟然被人指责违背礼法了? 看到国人们不再纠结尹求的事情,樊米知道这一次他终于占到了上风。 礼法! 礼法大于天! 樊米心中一片畅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辛氏君子代代研究周礼了,果然是有用的! 尹荣也明白了樊米的意图,他开口道:“司徒大人说的没错,尹求破坏造酒之器是不假,可也是因为饮酒误事,如果不饮酒,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毁坏那些东西啊。” 二人一唱一和,显然要将这锅分给辛又。 而一旁的宗伯辛无左,一言不发,好像周围的一切和他无关一样。 辛尽则坐在辛氏族人的中央,也是面无表情。 这两个人,并未和樊氏、尹氏勾结在一起。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辛又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一次,辛又到底该如何处理。 难道还是用礼法? 可是显然,辛又已经违背了周公《酒诰》的教诲。 樊米和尹荣,看着辛又。 可是辛又默不作声。 “看来,君子无言以对了。”樊米说道:“治理乡邑,必当以身作则,身为邑大夫,纵容饮酒、丧德失道,吾虽为司徒,却要以身犯险,竭力劝勉君子!!!要以国事为重啊!!!” 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 好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老臣,劝诫昏庸的天子。 wap. /108/108919/28349617.html 第五十九章 辛又的反击 樊米说完话,环顾四周。 他本以为会得到国人的声声赞许,可惜等来的却是一片静默。 没有人赞同他,也没有人附和他。 当然,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他。 樊米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辛又每一次说大道理,总有人赞同。 自己说了半天,却没人站出来给自己说话呢? 包括樊氏的子弟近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辛邑大夫辛又,纵容国人饮酒,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就足够了! “说完了吗?司徒大人?”辛又终于开口了。 樊米一愣,原来这家伙是在等我说完啊。 “完了!” 樊米回应。 他倒是想看看,辛又该怎么狡辩。 “司徒大人,说的很好!”辛又开口道:“辛邑正是有了司徒大人这般人物,才能日渐兴旺。” “嗯?”樊米完全摸不着头脑,辛又这是在……夸赞自己?! 难道他投降了?要主动认罪了? 原来一切这么简单! “酒诰有云,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这句话是说,那些大大小小的诸侯国灭亡,都和饮酒太多有分不开的关系,譬如昨日,樊冰和尹洛打架,就是酒后乱性,平日里一向老实的樊冰,竟然也动手打人了。” 国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樊冰。 樊冰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昨晚喝多了,但是事情他倒是记得几分。 “君子勿怪,我本来挺高兴的,只是樊木一直告诉我说尹洛在旁边说我坏话,我忍不住……” “樊冰,说清楚啊,我可没说你坏话!”尹洛急了:“不是樊木说你在那里怪罪夏天的时候,我家砍树时不小心压坏了你家的的篱笆,你要找我算账吗?” “我找你算啥账啊?要算我夏天不久算了吗?”樊木也是一头雾水:“犯得着说我心眼小,处处跟你作对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将目光投向了挑拨离间的樊木。 “都别说了!”樊米冷着脸:“不管怎么说,你们饮酒打架这是事实!谁知道你们喝多了说了什么!” 二人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纠缠这件事。 毕竟,酒后失言,谁能说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些国人,却有了不同的看法,昨夜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同的人心中已经有了不同的答案。 “司徒教训的是。”辛又道:“饮酒过多,必然引起此类的争端,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吧。” “邑大夫明见。”樊米道。 辛又继续说道:“关于饮酒之事,我自然赞成司徒的说法,不能饮酒误事,更不能因酒失德!” “说的是。”樊米点头。 看来邑大夫终归还是服软了。 “我们昨日饮酒,是为了检验这批新酒的成色,这是我们辛邑酒坊的一贯传统,毕竟我们的酒坊,可是要给乡里进贡酒的。” 往年在辛吉的酒坊,每酿造出一锅酒,就会邀请一些人来品酒。 这是为了保证酒的品质,也是一种传统。 不过往年品酒之人,一般都是邑大夫和三老,其余的国人只有看的份。 这一次,辛又则是邀请了所有人来品酒。 樊米眯着眼睛,辛又这样说,显然是为了给昨夜饮酒找一个正当理由。 “一般而言,品酒只需要邑大夫和乡贤即可,所有国人都饮酒,难免有聚众饮酒之嫌。”樊米不动声色反驳。 “酒诰有言,小子惟一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司徒大人可知这是何意?”辛又反问。 樊米道:“意思就是,殷商的遗民啊!你们要一心留在故土,用你们自己的手脚,专心致志地种好庄稼,勤勉地侍奉你们的父兄。努力牵牛赶车,到外地去从事贸易,孝敬和赡养你们的父母亲;父母亲一定很高兴,会自己动手准备丰盛的饭菜,这时你们可以饮酒。” 辛又点头,对樊米的文言文功底深表佩服。 “是啊!酒诰告诫我们,在我们国人通过行商、种地能孝敬父母,父母高兴而动手做饭菜时,便可饮酒。这乃是我宗周所行之孝道。” “只是昨夜,乃是国人聚集,并非在家中。”樊米道。 “家国,家国。”辛又摆了摆手,走到了众人的跟前:“我们辛邑世代以耕田为基,以酿酒为辅,公邑之贡赋,一部分就是用酒水顶替的。可以说酿酒乃是我辛邑除了耕作之外最重要之事了!” 国人们纷纷点头,这一点他们是同意的。 每年有剩余的粮食,他们都会拿去酿酒。 或者顶了一部分贡赋,或者留下来买卖,换一点其他的东西。 毕竟酒要比粮食贵一点。 “昨日我们辛邑新酒酿成,此酒之价格,乃是普通酒之八倍!如果能将此酒顺利售出,所得之资,绝对可以保证我们辛邑老者有所依、幼童有所养。” 辛又当众,说出了造酒的好处。 “是啊!君子的新酒,光是卖掉了辛吉酒坊的一部分,所赚之资所买的粮食,就足够我们辛邑过冬了!” 杜乾说道。 国人们也纷纷点头:“没错!这新酒是我辛邑之酒,若邑中富足,委积增多,我们也不必为了过冬、荒年发愁了!” “是啊!所以说毁酒之人乃是我辛邑之贼!” 众人又将怒火投射向了尹求二人。 辛又继续说道:“老者有所依、幼童有所养,如果做到了这般,父母岂能不欢庆?小五随我行商一次,得到两石粮食,所以我将第一锅酒就赐予了他,这也是小五的一片孝心。” 樊米无语。 什么小米的一片孝心,明明就是辛吉的酒瘾犯了。 但是辛又理由充分,他竟然无法反驳。 “辛邑其他的国人,终年操劳,却依旧难以过冬,一些国人,还要高价购买大户的粮食。昨日武氏将他们的粮食拉来,解决了我辛邑粮食的危机,大家在乡校之中喝酒欢庆一番,有何不可!?难道司徒大人、司马大人你们在家中饮酒作乐就可以,国人在乡校喝一杯酒都不行!?还是说,你们见不得国人吃饱,见不得国人欢愉?” 辛又的语气,逐渐变得严肃。 他并未回避樊米的问题,而是将这个问题直接抛在了国人的面前。 司徒樊米、司马尹荣,都是邑中大户。 他们生活自然要比一般人奢侈,在家中饮酒之事,国人皆知。 听到辛又这么说,国人们似乎有了底气。 是啊! 不就是一杯酒吗?司徒喝得?我喝不得?! “邑大夫,你这话……” “我说的有么有问题,你问问身后的国人们便可知道!”辛又指着樊米和尹荣:“反倒是我要问你们,为何蓄意破坏我的酒坊,是不是害怕新酒换来了粮食,你们再也无法用粮食控制国人了?!” wap. /108/108919/28349618.html 第六十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 既然樊米和尹荣选择了进攻,辛又也不会退让。 你要说“礼”,那我就用民心! 民心,才是最大的“礼”。 酿酒、喝酒,国人都从中得到了好处和快乐,岂能不支持辛又? 这样做看起来有点双标,实际上辛又的立场从未改变。 那就是站在全体国人这边,他代表了所有国人的利益! 当他将自己和国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樊米用礼法压制,也无法让辛又的威望降低,反而让国人更讨厌樊米。 辛又直接将二人的阴谋说了出来,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看看国人会如何选择! 无论是乡学,还是造酒。 辛又给辛邑带来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国人们都看在眼里。 现在也是时候让国人做出选择了。 即便不能将三老全部扳倒,至少要让其中一人离开三老的位置! “我……我绝无此意!”樊米有点心虚。 和所有国人作对,他还不敢这样做。 如果他承认了是自己设计的阴谋,那么即便是樊氏,也将有很多人不会放过他的。 “既然不是司徒指使的,那又是谁指使的尹求呢?” 辛又看向了尹求,那眼神让尹求不寒而栗。 “我……我是喝多了。”尹求说道。 辛又道:“不管怎样,你们破怪邑中公产的罪,是逃不了了。” “君子!我们真不是有意的啊……”尹求还想狡辩。 “如果不是尹克,我昨夜新造的酒都会被你们破坏,这些酒是用来偿还武氏粮食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辛又问道。 “意思就是,我们武氏如果拿不到酒,那就要把这些粮食收回了。” 就在这时,武尨走了出来。 他板着脸,对着辛又说道:“辛邑大夫,你们辛邑家贼太多,我想我们这笔生意还是不做的为好……” 他的话一出,国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武氏如果拉走了粮食,他们之前可就白高兴了啊! 辛又面露难色:“武氏君子,何出此言?我这不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吗?” 其实辛又心中狂喜,这武尨一定是听了一尾的话,来帮自己一把的。 毕竟尹氏再牛,可是得罪不起武氏的。 “有什么难的?将这两个家伙送到乡里,自然有司寇处置!毁坏邑中产业,我看至少得关个十年。” “把他们关起来!” 就在这时,尹克也开口了。 小五也大声说道:“我们辛邑不能没有新酒,凡是阻挠我们酿新酒的,都要赶出辛邑!” “对!赶出去!我们要拿酒换粮!我们要过冬!” 杜氏、毛氏的子弟,也都表现的十分激动。 一向站在樊氏那边的胡氏家主胡甬,竟然也开口说道:“尹氏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什么尹氏的子弟要阻挠君子造酒!” “胡甬!”樊米怒视胡甬。 但是胡甬似乎没看到樊米一样:“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主谋,还要查清楚!” “对!查清楚,以绝后患!” …… 国人们群情激昂,众人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了尹求二人的身上。 这一次,尹求是真的害怕了。 现在这件事把武氏牵扯了进来,把所有的国人牵扯了进来。 要是武氏真的拉走粮食,他尹求可能会被愤怒的国人打死! “不是……不是我做的!”尹求跪在地上:“族长!族长你替我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做的!”尹荣现在也害怕了。 国人之怒,他可是得罪不起的。 尹求向他求助的时候,尹荣下意识的和尹求甩开了关系。 可是就是他这一句,彻底击溃了尹求脆弱的内心。 “就是你!就是你让我毁了新酒,还有制造新酒的容器!你说这样国人就不得不向你借粮,不敢再去乡校认字了!” 尹求彻底绝望,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尹求!你胡说什么呢!?”尹荣左右看看,求助的眼光看向了樊米。 但是樊米此刻却一句话都不说。 惹事的是尹氏子弟,樊氏现在可不敢得罪所有的人。 同时樊米也在进行着灵魂拷问。 为什么樊氏,好像站在了国人的对面呢?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尹氏误我辛邑啊!” 胡甬站出来,似乎要哭泣一般:“我们不能失去武氏的援助,一定要将这两个人处决掉!” “杀死尹求!” “杀死尹路!” …… 国人们挥动着拳头,扯着嗓子喊道。 “是司马让我干的啊!是司马让我干的!”尹求不断地大喊。 尹荣冲过去,一把将尹求压在地上:“闭嘴!闭嘴啊!” “不!就是你!你昨天晚上给我说了什么,我都记着呢!”尹求也豁出去了:“要不然我砸酒干什么?我还喝不够呢!” 反正尹荣都不保自己了,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邑司马!” 辛又板着脸,喝停了尹求的举动。 “这件事,跟你们尹氏脱不了干系。”辛又道:“如果我不给武氏一个交代,恐怕对所有的国人都说不过去吧。” “这……”尹荣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求助樊米。 但是他这个短暂的盟友,此时已经决定抛弃他了。 樊米闭着眼睛,完全没有看到尹荣求助的信息。 “好啊樊米,可真有你的。”尹荣咬着牙,心中暗自骂道。 但是他又不能承认自己和樊米密谋,那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只能先将武氏的怒火压下去再说。 “邑大夫,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我指使,总归是我们尹氏之人犯了错,我……甘愿受罚!”尹荣说道。 “好啊,邑司马深明大义。”辛又道:“既然邑司马这么说了,那我照做就是了。” 说到这里,辛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到这个稍纵即逝的笑容,尹荣心凉了半截。 他有一种感觉,这些事情,似乎是辛又早就想看到的。 “邑司马管教族人不利,未尽守护乡校之职责,先免去邑司马的职务。至于尹求、尹路,损害公邑粮食,不过念在没有损失,姑且关上十天,等到秋狝之时再出来吧。” “邑大夫!”尹荣面色铁青。 司马的位置,历代都由尹氏之主担当。 从未有一个尹氏之主,被人从司马的位置上赶下来。 “怎么?有意见吗?”辛又问道。 “尹氏族长,就是邑司马!向来如此!”尹荣提醒辛又。 “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辛又反问:“你这邑司马,几时保护过国人?几时做到了一个邑司马的职责?真以为你做下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辛又!我们尹氏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敢夺走我邑司马的位置,我们尹氏跟你没完!” 尹荣大声怒吼,他本以为辛又只会罚去自己的俸禄,谁曾想直接撤去了自己的官职! 辛又微微一笑:“看看你身后吧,可曾有尹氏之人,为你呐喊?” 尹荣慢慢回头。 全场一片安静。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尹荣说一句话。 只有他的两个儿子,跪在尹荣身后,请求辛又原谅他们尹氏…… wap. /108/108919/28349631.html 第六十一章 粮食,粮食 尹荣已经犯了众怒,他触及了所有国人的利益,自然没有人替他说话。 就连樊米,此刻内心也无比的惶恐。 生怕尹荣将他给拉下水。 “君子,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不如我们从长计议……”樊米意思,让国人退下,这件事由乡老们协商。 尹荣看了樊米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已经没有人支持他了,即便是他的族人,也对他的行为感到不齿。 他的司马之职,已然已经保不住了! 现在将樊米拉下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只能让辛尽占了便宜。 一瞬间,尹荣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樊米这个多年的老对头身上。 因为他知道,现在他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辛又! “君子对我的处罚,我甘愿接受!我愿意辞去邑司马的位置!” 尹荣低头认错。 他已经没有了和辛又斡旋的实力了。 辛又也是没想到,尹荣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让自己拿下了他司马的位置。 遗憾的是,尹荣并未将樊米供出来。 要想扳倒樊米,还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现在尹荣和凡米已经站在了一起,他们都是族长,明面上还管理着超过三分之一辛邑的人口。 “新任司马,依旧从尹氏中任用吧。”辛又道:“尹克!你可接邑司马?” “君子信任,尹克必将竭尽所能!” 尹克顿首,向辛又行了大礼。 没有人又异议,更没有人反对。 尹荣的所作所为,已经不值得同情了。 即便是樊米,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无论如何,尹氏所做的事情都是邑中所不能容忍的。 尹荣面色苍白,如同喝醉了一般。 两个儿子搀扶着他,向着乡校外面走去。 他是尹氏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削去司马职位的族长,丢尽了面子。 樊米也跟着走了出去,他来到了尹荣的旁边。 “尹氏族长。”樊米道。 尹荣苦笑:“已经是族长,而不是司马了啊……” 他好像在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樊米说。 樊米道:“尹氏族长,莫要灰心啊。” 樊米故意将“尹氏族长”四个字加重,这也让尹荣反应了过来。 “是啊,我是尹氏族长,尹氏才是我的根基!”尹荣反应了过来:“樊君,这一次若不是尹克,我们差点就成功了!” “是的!”樊米道:“辛邑那小子就是靠着酒赚了点钱,然后用粮食收买人心,我们败是败在了这里,并非败在了策略!” “没错!”尹荣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阴狠:“那些国人,一个个贪图便宜,所以不向着我说话,他妈的!” “他会收买。难道我们不会吗?”樊米道:“尹君,看来你我得舍得一些东西了……” “只要能将那小子给彻底击败,我豁出去了!”尹荣说道。 樊米道:“他会用粮食收买,难道我们不会?我准备拿出一点粮食,救济我们樊氏的国人。” “那我也这样吧,不过是一点粮食而已。”尹荣说道。 第二天,辛邑发生了一件大事。 尹氏、凡氏大宗,开仓放粮,接济那些没有粮食过冬的本姓族人。 众多国人纷纷去两家领粮。 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樊米和尹荣,做出了一副亲和的样子。 尤其是见到了族中的老人,还会将他们搀扶到一边,让他们看着那些子弟,将粮食装了起来。 “族长知道诸位过冬困难,所以将自家的粮食拿了出来,这可比邑大夫用公邑的粮食救济大家更让人钦佩啊!” 樊木对众人说道。 国人们纷纷点头,这么多年,何时从族长家中免费领取粮食呢? 尹氏的情况,也差不多。 尹荣开仓放粮,虽然心疼,但是看到族人们对他的怒意已经消除,倒也是安心。 …… 辛氏,辛尽家中。 辛无左将邑中的事情,一一向辛尽汇报。 “叔伯,我们要不也……” “不必,我们辛氏对族人一向很好,再说不是有邑大夫放粮吗?我们凑什么热闹!”辛尽说道:“那尹荣意图破坏新酒,犯了众怒,也是活该如此。” “那樊氏呢……”辛无左不解。 “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罢了。”辛尽道:“我们辛氏的人心,可都在我们这边啊……” “那是,这么多年,辛亏有叔伯撑着,要不然我们辛氏早就被樊氏打压下去了。” “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实在是太可笑了。”辛尽说道:“我这半辈子的心血,都在辛氏身上,辛氏一族,谁不曾受过我的救济?” “没错,比如那小五,就是您养大的,谁知道他……” “人各有志。”辛尽道:“让他跟着邑大夫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辛氏是谁说了算。” 辛无左点头,不再说小五的事情。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外面转转了,你陪我走走吧。”辛尽道。 辛无左搀扶着辛尽,走在了辛邑各处。 “这条路,还是十年前,我带领族人们修的。” 辛尽用手中的拐杖,敲打了一下辛氏街道的路面。 路面是用青石铺成的,整密牢固,一尘不染。 一直往邑城外走,就是辛氏养牛、养羊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人们各司其职,没有任何冲突。 再往外,就是一片已经收割好的庄稼了。 几个辛氏的族人,正在将黍米装在陶缸里。 很早的时候,他们就来干活了。 辛氏的族人,很勤劳,也很少和其他家族闹矛盾。 内部矛盾更是没有。 虽然大宗和小宗相互看不顺眼,但是却能一致对外。 只是辛氏承担了太多邑中的负担,这些都是大宗决定的。 也是辛尽一向反对的。 为什么要把辛氏的粮食,拿来接济其他家族的国人呢? 尤其是那些小家族。 可惜代代的辛邑大夫,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辛氏越来越衰弱,因为他们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负担。 辛尽走向了场中,在这里坐了下来。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大家加把劲,最好今天就把所有的粮食装好。今年我们辛氏不缺粮食,谁家想更换一些农具或者陶器,都可以告知辛允。” 辛尽抬头一看,辛又正穿着一件薄衫,和其他的国人一起干活。 wap. /108/108919/28361256.html 第六十二章 辛氏 “邑大夫……” 辛无左看到辛又在这里,很是惊奇。 他刚想过去,却被辛尽拉住了。 “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辛尽说道。 辛又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帮着几个国人,将装好的粮食,搬运到了牛车上而已。 论起农活,辛又并不擅长。 可以说他根本不会。 辛又只能靠着自己的一把力气,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君子,休息一下吧。”小五喘着粗气。 “你去休息吧,今天必须把这些粮食装好。”辛又说道:“粮食是最珍贵的!装完了我们辛氏的粮食,过去几个人,帮着其他国人把粮食都装好,明日黄昏,我们辛邑要把这些事情全部做完!” “是!” 众国人高呼,再度卖力地干了起来。 “这……” 辛尽有点惊讶,国人何时这么听辛又的话了? 这辛又,真的会“法术”? 辛又伸了伸懒腰,看到了这里的辛尽。 “叔公,您怎么来了。”辛又走了过来,向辛尽打招呼。 “族长,叔公每隔几天,都会看看族里的农事,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辛无左道。 语气之中,对辛又还有一股怨气。 辛又默然。 他的父亲辛无病,以及他的祖父,似乎都从未对这些事这么上心过。 辛氏大宗,一向以长公嫡系自居。 他们恪守周礼,喜欢研究典籍,时刻用周礼来要求自己。 也要求族人用古老的周礼做事。 对于农业,只要每家将公田之中的贡赋缴纳足够即可。 但是这一年天气如何、收成如何,经过几年种植地力如何,河水是否改道,是否需要更优良的种子,很少有人问及。 这些事情,都是辛氏小宗,也就是辛尽这一支来照看的。 再每年春天的时候,辛氏族长也会下地耕种,但是耕种之后,他们就又躲在家中,研习六艺,学习典籍。 对于辛氏大宗来说,经营一个公邑,太小了。 他们生来是要在庙堂之上,管理全国事务的。 久而久之,辛又这一脉,和国人们渐行渐远了。 饶是他们经常拿出自家的粮食,来充当贡赋,但是在国人看来,这不过是围了保住他们这一支邑大夫的位置罢了。 所以当辛又听到小五转述了辛尽“辛氏有我一人足矣”这句话时,辛又并未反驳。 这么多年,辛氏的大宗,其实就是依靠小宗养着的。 只不过因为大宗乃是长公的嫡系,地位尊崇,所以被选为了邑大夫。 可是辛又这一支,根本不善于管理邑城,也懒得管理。 慢慢的,权力就落在了他人的手中。 “这么多年,辛苦叔公了。” 辛又向着辛尽行顿首礼。 这是晚辈给长辈所行的最高礼节,让辛尽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君子这是何意?快快起来。” 虽然是辛又的长辈,但是辛又毕竟是邑大夫。 “我说的是真心话。”辛又依旧跪在地上,这是他对于辛尽的尊敬。 这么多年,若不是有辛尽,辛氏早就衰败了。 这是事实,他承受的住这一拜。 身为邑大夫,可是从未想过让国人吃饱穿暖。 连这么小的一个公邑都治理不好,辛氏大宗却一直妄想着回到朝堂之上。 也难怪它们处处受制于人,因为他们根本得不到国人的支持。 但是辛又这个穿越者,先是击败了戎人,又是创办了乡学,现在还将邑中委积全部分出去给穷人。 国人们对邑大夫的看法,早已经改变。 这么多年来,辛又可能是历代邑大夫之中,最受国人欢迎的一个人。 今日辛又亲自下地,帮着国人干活,自然有许多人拥戴。 “这么多年,邑大夫从未想过国人是怎么过的,应该怎么过。所以辛邑即便处于肥沃之地,却依旧如此的贫瘠。”辛又摇了摇头:“这是我们大宗的责任。” 辛尽惊讶,他没想到辛又会这么说。 但是很快,辛尽恢复了以往的态度。 “君子能知道这些,已经比以前的邑大夫好不少了。”辛尽道:“不过人心,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聚起来的,光是靠一年的粮食,再从地里干点活,恐怕还不足以让辛氏的人都听你的话。” 辛又沉默了一下。 因为辛尽说的是事实。 “收买人心,如果我说我从未这么想过,您是否信之……” “不信。” 辛尽说的斩钉截铁。 辛又笑道:“果然是叔公,不过我到底是在收买人心,还是在为我们辛氏做事,很快您就知道了。” “为了辛氏?每一代邑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可是你们只想着回到朝中做官,可是国人连饭都吃不上了!” 辛尽的拐棍,用力杵了杵地。 这是他多年以来想说的话。 历代辛邑大夫,都将让辛氏恢复过往荣耀为己任。 他们从不真正的关心国人,只是将国人当成了他们成为卿大夫的工具。 其它城邑都在开垦荒地,用来养活更多的人口。 可是辛邑却一直守着那些老地,宁可饿死也不违背“礼法”。 期望有一天天子能看到他们这个恪守周礼的小邑。 可惜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不是辛尽这样的务实派,辛氏早已奔溃。 “我和他们不一样。”辛又道:“我想让辛邑的人吃饱,我也想让辛氏重回庙堂之上。” “让国人吃饱,有新酒足矣,这一点你做的很好,比我还要好。”辛尽道:“可是重回庙堂,岂是那么容易的。” 有些事,辛尽和大宗,有很大的分歧。 辛又沉默,这确实不容易。 “以前辛邑也曾富足过。”辛尽说道:“可是你的爷爷辛艮一意孤行,将邑中积委拿去送给朝中重臣,想要讨一分外朝的差事,这件事你可知道?” “我……从不知道。”辛又汗颜,看来这是家丑啊。 “后来荣公失势,你爷爷的愿景未能实现,我们邑中又经历了大旱,死了不少人。”辛尽道:“也就是从那时起,尹氏和樊氏的人口、势力开始超过我们辛氏。” 辛又这才明了。 为什么辛尽对自己这个邑大夫有这么多的成见。 自己的爷爷辛艮,用邑中之资为自己谋官职。 邑中饥荒的时候,他也就无能为力,只能向大户借粮赈济灾民。 结果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辛氏又不擅长治理,负债越来越多。 最重连权力也慢慢丢失了。 “邑大夫,你是个聪明人,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明白。”辛尽说道:“辛氏,或者说你们大宗能不能重新回朝为官,对国人来说,并非最要紧之事。有吃的,活下去,才是国人唯一之愿望。庙堂之上,波澜云诡,稍有不慎,我们连辛邑都没有了!” 说完,辛尽离开了。 留下了辛又站在那里,独自沉思。 wap. /108/108919/28361257.html 第六十三章 辛氏(二) 辛氏的荣誉。 辛氏的责任。 辛氏的未来。 辛氏的……人们。 到底什么才是对辛氏最为重要的? 辛又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迷惘。 事实上,他确实想过积累很多的财富,然后用这些财富来打通自己仕途上升的渠道。 可是辛尽的话,却让辛又开始思考。 为了自己的仕途,需要将国人的利益都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吗? 万一自己失败了,辛邑也会遭到牵连。 辛尽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辛氏当年,就是斗不过尹氏,最终沦落到了这里。 很多辛氏族人,不愿意再牵扯到这样的事端中去了。 难道他要再一次将辛氏带到这艘危险的大船上吗? 他有这个权力吗? 不知不觉,辛又回到了家中。 薇已经烧好了热汤,等着辛又回来。 “君子,外面冷,喝点汤吧,再晚一会汤都不热了。”薇轻语。 辛又看着面前的热水,幽幽说道:“薇,你说怎么样才是一个好的邑大夫呢?” “这……薇不知道。” 薇回答,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辛又。 “怎么又这么看我。” “君子好像有心事。” “一些事想不通。”辛又伸了一个懒腰:“没想过这些问题。” 薇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给辛又捶背。 “对了,夫人让您去内室一趟。”薇说道:“夫人给您缝制了一件衣裳。” “哦?好啊。” 辛又起身,来到了甘氏的屋内。 “子鱼,你忙完了。”甘氏问道。 辛又将早上去田里的事情稍作汇报,然后将自己和辛尽的对话和甘氏说了。 不知为何,辛又觉得他的“母亲”,或许会给他一些答案。 辛又苦笑:“母亲,我爷爷真的为了自己的官职,将辛邑的委积都送给了荣公?” “确有此事。不过他送去的不是委积,是我们自家的存粮换了一些献礼。”甘氏说道:“你爷爷因为前一年的收成不错,邑中有点委积,应该可以过冬。谁曾想他刚刚送去献礼,就遭遇了大旱,所有庄稼颗粒无收。去年那点委积救不了整个辛氏,更救不了整个辛邑。” “原来如此。”辛又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这位爷爷还不是那么糊涂。 不过他糟糕的决策,让辛邑陷入了苦难。 更是让辛氏一族后面的日子举步维艰,这是事实。 “你父亲在时,常说一句‘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辛又大脑飞速回转,想起了这首诗。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如竹苞矣,如松茂矣。 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这首诗的第一句,就是在说兄弟情义,宫殿修的虽然好,可是有了兄弟们和睦友爱,才是最好的。 “母亲是让我要和辛尽那一脉和睦相处?”辛又问道。 从诗的内容,不难猜出甘氏的意思。 但是甘氏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说,你父亲就因为这句话,始终考虑那一支的感受,反倒处处受限,让辛尽得寸进尺,最终掌握了大权。” “这……”辛又万万没想到,甘氏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们是长公嫡出,祭祀长公之人,岂能和庶出之脉相提并论?”甘氏缓缓说道:“重回庙堂之上,重列三公之位,重获天子封爵,才是你的重任!” 辛又不语。 他心中一些迷雾慢慢消散了。 “邑中之委积,你用也罢,不用也罢,全由你一人决定。至于后果,也自然由你一人承担。这就是邑大夫的指责!”甘氏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辛又心中炸响:“辛邑兴,在你。亡,亦在你。该如何选择,岂能听一老朽之木妄言!难道辛氏躲在这里,就能永远安稳?大船尚且惧怕的风浪都要来了,小船又能藏于何处?!辛尽胆小,成不了大器,所以注定他当不了这族长!” 辛又醍醐灌顶。 是啊! 他在想什么呢? 自己是邑大夫,更是辛氏的族长! 无论他进退与否,已经何辛氏融为一体了。 如果他和辛氏脱离,难道辛氏之人就能在辛邑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吗? 显然不能! 乱世马上来临,唯有不择手段,奋勇向前,扩大自己的力量,才是最优解。 躲在一个小山上,以为不卷入朝堂的斗争就能苟活一世,是最幼稚、最消极的想法! 若真的想得到安稳,那么必须就得牺牲! 必须得有拼死一搏的打算,必须得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乃辛氏族长,辛氏之路如何走,应当由我决定!” 辛又的双目,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的想法,从来都是对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辛氏,必须要在这个世界努力奋斗,方可求的一世的安稳。 如果只想着苟全于乱世,只会任人摆布。 辛尽那个糟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自然不想折腾。 可是其他人呢? 未必! 比如小五。 他为什么选择跟着辛又,就是因为他有野心。 这样的人,自然不止一个。 杜乾、毛一、尹克父子,都是这样的人。 辛邑的国人中,怎么可能都是想苟活在这小小辛邑之人呢? “好孩儿,终于长大了。”甘氏露出了笑容。 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 “孩儿认为,王室衰微,诸侯并起。晋国想要重新夺回霸主地位,吴国崛起已成定局,不久之后,诸侯们或许会再度逐鹿于中原……到时候,天子能保全我们辛邑吗?我看未必。 “兵戈一起,祸乱丛生。流寇、残兵,祸乱中原,再加上戎人。我们靠着如今的力量,怎么抵御这些力量? “所以得提早做打算,找到靠山,增强辛邑的实力,联合周围的邑城,靠我们自己的力量保全我们的国人……” 辛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包括他想要去狄泉造城,这样可以获得更多上层力量的支持。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半分的迷惘。 而且思路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已经考虑周全。 辛氏只有强大,才不会被欺负。 辛又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离开了甘氏,辛又感到了一阵轻松。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吾儿,放手去做吧,只要有娘在,没有人会阻碍你的。”甘氏看着辛又得背影说道。 …… 回到前堂,辛又喝了一大口水。 “嗯?薇,拿酒来!”辛又心情大好。 同时暗暗笑自己。 一向自信的他,竟然被辛尽的几句话给影响了。 这或许就是融合了前任辛又的记忆后,多多少少有了他那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格吧。 不过从今天开始,不会有了! 辛又再也不会迷惘了。 wap. /108/108919/28377636.html 第六十四章 尹氏 第二天,辛又依旧早起,开始组织国人收拾粮食。 将所有晒好的粮食都装好之后,辛又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年的任务,完成了! “猎户们的收成如何?等到他们回来,我们就可以去参加秋狝了。”辛又问樊米。 樊米道:“猎户们今日下午应该就回到邑中了,五天后开始秋狝,今年的秋狝,是三邑合开的。” “嗯,让邑中年轻的子弟们好好准备,不要被别的公邑比下去。”辛又说道。 辛又巡视一下,叫来了尹克。 “司徒,过几天就是秋狝了,准备的如何。”辛又道。 “邑中大部分国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尹克道:“今日开始已经操练了,比往年整齐了不少。” “还有一些国人,并未参与进来吧?”辛又问道。 尹克低头:“还有一些尹氏的子弟,并没有加入训练,我这就准备前去再催促一番。” “我随你一起去吧,顺便去看看我们的前任司马。”辛又说道。 二人并肩,来到了尹氏的居所。 一些尹氏子弟,或躺或站,正在尹氏居住的中心场院中闲聊。 场院中东倒西歪地放着一些农具,没人收拾。 看到辛又来了,他们赶紧都站了起来。 辛又在众人心中的威信,已经渐渐形成。 “尹荣呢?”辛又直接问道。 “族长他……身体不适,在家中休息。”一名尹氏子弟说道。 “你们为何不去参加秋狝的操练?”辛又问道。 “这……”那名子弟低着头,犹豫了半天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活没做完。” “什么活?扯闲淡的活吗?!” 辛又奋起一脚,将面前的一个竹笼踢飞。 尹氏子弟们吓了一跳,他们从未见过辛又生气。 辛又死死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尹氏子弟,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因为尹荣的大司马被我削去,所以你们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我,是不是?” 恩威并施,辛又也不能一直给国人恩惠。 偶尔也要敲打他们一下。 这些尹氏子弟相互无言。 他们能怎么说呢,这些其实都是族长的安排。 “秋狝,是周人最重要的活动。你们尹氏历代从军,岂能不参加狩猎?想想你们的父辈,那个不是从军之后,获得的封地、封爵。” 辛又对众人说道。 尹氏子弟们垂首。 这些道理他们自然知道,尹氏的荣光,都是靠战场上打出来的! “你们恐怕是在想,一次秋狝不去,也不碍你们什么事,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样想是大错特错了!”辛又继续说道:“你们可知道,今年秋狝是三邑联合进行?” “我……我知道。”尹氏子弟尹青说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吗?” 尹青摇了摇头,他怎么知道。 “王子朝余党仍在王畿,晋国想重新夺回霸主国,吴楚之间必有一战,齐国新王雄心勃勃……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未来几年,依旧战乱不断,而且很有可能波及到我们王畿内。” 辛又对众人分析道。 尹青道:“也就是说,我们很有可能被召集上战场。” “不是很有可能,而是一定会!”辛又道:“秋狝,就是检验国人打仗的能力,你们不在秋狝表现,只会被编入弱旅,你们尹氏子弟擅长打仗,应该知道一开始被编入弱旅是什么后果吧……” 尹氏子弟们鸦雀无声,背后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作战时一旦不被编入主力军,那么补给、地位都会处于边缘化。 最先死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尹氏,可一直都是精兵啊! “三邑秋狝,就是看一看哪些家族、哪些邑擅长打仗,到时候就会被编入主力。”辛又道:“谁知道你们连此等机会都不要。” “我们当然要好好表现了!”尹青说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认真对待秋狝,相当于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甚至性命。 “如果你们尹氏能在这次秋狝中立功,我自然会有奖励。”辛又道。 “奖励?” “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辛又说道:“你们替我向你们尹氏族长转达一句话。” “君子请说,我一定带到。” “虽然他现在不是司马,可是前日之前邑中军务,都是他在管理。这次秋狝所要检查的,其实是他尹荣训练军务的成果,跟尹克关系不大。你们尹氏不是一向号称擅长军事吗?若这一次败给其他家族,也说明这司马确实应该换人了,免得遭人耻笑。” 辛又一招激将法,让尹氏的这些年轻人顿时安耐不住了。 他们可不愿意被人看低,尤其是在三邑秋狝这样的盛会当中! “对了,三邑秋狝这样的事,国人无论男女都会前来。我想你们应该不愿意让秋邑的那些女子,看到你们软弱无力的样子吧……” 辛又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愿意!” 尹青第一个喊道。 “我也不愿意!我们尹氏才是最强的!” “尹氏不拿秋狝第一,就再也不说熟于军务了!” 秋邑出美女,能得到秋邑女子的青睐,是青水流域这些邑城每一个青年男子的人生目标。 决不能在这里掉链子! 每个人心中都这般想。 辛又稍微用了一下激将法,就已经将这些少年的劲头给激起来了。 至于尹荣,既然他不出现,辛又也不准备再去找他了。 就在辛又准备离开时,尹荣带着人走了过来。 “邑大夫。” 看到辛又,尹荣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 “尹氏君子,你们尹氏对于秋狝准备的如何了?”辛又问道。 “……正在筹备。”尹荣道。 “我要说的,都已经告诉尹青他们了,你若还是尹氏族长,就为你们族中年轻的子弟想一想,莫要误了他们的前程,辛邑擅长围猎的,可不止你们尹氏一家。”辛又道。 尹荣背后冷汗直流,他想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不是辛又的对手了呢? 辛又离开之后,尹氏的年轻子弟们,围住了尹荣。 “族长,我们想参加秋狝!” “如果我们捕猎到了熊罴,应该能被选入虎贲军吧!” “我们可不想被分到那些杂牌军中啊……” 国人们有国人们的打算,尹荣也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愿。 “好,好……”尹荣感觉有点沮丧,怎么连族人都不听他的了呢? “去吧,好好表现,莫要败了我们尹氏的名声。”尹荣只能说道。 wap. /108/108919/28377637.html 第六十五章 繁荣的辛邑 离开了尹氏,辛又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于秋狝的事情,只要尹氏能好好表现,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秋狝其实就是围猎,让国人们从围猎当中学习一些基础的军事常识。 如果有表现优异的家族,也会被乡里上报,日后从军的时候,会被分配到重要的岗位。 比如樊米,就是因为在乡里秋狝表现优异,才有幸当了刘公的车前卒。 这可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 至少在辛邑,最好的兵士,就是樊米。 关于秋狝,辛又的脑海中回想出了一些信息。 这是由青水上游的辛邑、中游浦邑以及下游的秋邑三个公邑组成的秋狝。 三个公邑,有超过一万的人口。 每隔几年,三个公邑都会合起来进行秋狝。 一来增强三家的联系,二来相互比拼。 毕竟要是天子招兵,谁都想让自己的国人进入好一点的部队。 最好是能跟随刘公、单公这样掌握实权的畿内诸侯作战,运气好的话,一个家族的命运都会被改变。 所以青水三邑,十分看重这一次的秋狝。 而木乡也会派出负责考察巡视乡里各处的司谏,来参加田猎。 如果有好的苗子,司谏回直接向乡宰推荐。 也算是步入仕途,进入体制内了。 至于周围的木遂之中的“野人”,一些有名望的家族,也会被邀请进来。 这也是为了展现国人的实力。 毕竟这些野人,大部分可都是殷商遗民。 周人就是要在这群遗老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 尹克曾经是一名出色的军士,让他担任司马,很快就显现出了威力。 虽然上任只有几天,但是尹克却已经对辛邑的军队做出了不小的改动。 最大的就是再也不以家族为单位来组织狩猎的队伍,而是依据每个人的特长。 这是诸侯国军队之中最基本的编伍之法。 尹克并未学过“司马法”,但是他久居军营,对这些基本的行伍之法还是了解的。 这一改革,倒没有遭到多大的抵制。 主要是国人们早就想这样了。 奈何尹荣一向刚愎自用,坚持古老的传统。 将他们尹氏全部编为弓兵,辛氏为车兵,樊氏为步卒。 只是辛邑贫寒,辛氏之主也并不擅长军事。 所以辛氏作为辛邑大族,也不过是勉强凑出了一乘之兵。 也就是一辆战车,以及配套的七十五名军事。 平日这辆战车如同宝贝一般放在宗庙之后,何祖宗一起享受供奉。 至于战马,则养了四匹。 勉强可以让这驷马戎车运行起来。 在大多数时候,战马的数量并不是固定的,最少的时候,辛氏族长家中只养着一匹战马。 配合战车行动的国人,其实也从未进行过相应的训练。 这辆战车完全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辛又坐在家中,思考着这场田猎应当如何才能取得胜利。 毕竟,能在田猎中取得胜利,辛邑的子弟们就有更多的机会在战场立功了。 这对辛邑是一件好事。 “田猎啊……应该就是以捕猎为主吧,进入山中,战车应该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辛又心中想到了什么。 外面一个声音传来。 “君子,苏氏君子和武氏君子前来参见。”饔佐说道。 辛又起身迎接。 武尨和老奴一尾,站在马车前。 他们的旁边,则是苏镈和他的商队。 苏镈拉来了十车的粮食,还有十车的原酒。 这让国人们安安咂舌。 邑大夫真的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啊! 辛又赶紧将苏镈迎入堂中,然后差人请来了凡乜。 这一笔酒生意的四位股东,终于凑齐了。 凡乜很是紧张。 毕竟他出的力最小,简直是被入局,难免有点没底气。 不过辛又却告诉其他两人,这些制造天青酒的器具,唯有浦邑的工匠可以做出来,二人也没有怀疑凡乜的实力。 毕竟凡乜拿的那一成分红,本来也是辛又的。 “苏君,我们已经酿好了第一批酒,你可以品尝一下。”辛又道。 苏镈端起了酒尊,尝了一口。 “果然,无论是何种酒“加工”后,都比之前要醇香了许多。”苏镈道:“有这种技艺,恐怕那善于造酒的施氏都会甘拜下风。”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卖酒了吧!”武尨道:“戎人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说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戎人这边,倒不必强求。”辛又道:“先将洛水一带的商路打通。” 虽然有野心,但是辛又却知道稳扎稳打的道理。 况且戎人和自己有过节,他对于这条商路并不是保很大的期望。 倒是武尨十分积极,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酒够量,他绝对可以将酒卖到南边。 四人又喝了一轮酒,凡乜已经不行了。 武尨似乎也有点兴奋,不断地吹嘘他和木罗天的关系。 “那个小木啊,别看是个戎人,但是和我们中原人几乎没什么差别。”武尨说道:“他和王畿内那些大人物,可都是有来往呢。” “……木罗天……木罗天!”凡乜听到了这个名字,抬起了头:“那个混蛋!” 凡乜的话,让武尨停止了吹嘘。 他这才想到,木罗天经常劫掠洛水、青水一带。 其中就包括青水三邑。 这三个地方的人,对木罗天是恨之入骨。 “浦人、辛人,对不住啦。”武尨虽然鲁莽,但也不笨。 这样的场合,他还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的。 “戎人自有戎人的习性,我们也有我们的血性。实不相瞒,前不久那木罗天劫掠我们辛邑,被我和浦邑大夫赶走了。”辛又淡淡说道:“这也是我不想过早跟他们接触的原因,毕竟木罗天在我手中吃了大亏,他不一定会原谅我啊。” “木罗天再辛邑吃了大亏?”武尨不敢相信:“那家伙是很厉害的啊,竟然能吃亏!” “辛人更厉害!”凡乜粗着脖子,喘着气,大致将那天的经过说了一下。 武尨和苏镈听的目瞪口呆。 靠着几百军士,硬生生拖了一个晚上? 而且还在戎人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将求救信送了出去? 还有猛人一矛差点捅死了木罗天? 做到这些的,竟然就是面前这个仍未弱冠的少年人? “哈哈哈!”武尨竟然大笑:“那木罗天一向喜欢炫耀自己的武力,没想到在辛邑吃了亏,怪不得他最近十分安静。” 苏镈冷静道:“辛邑大夫说的对,既然你和戎人有过节,我们还是先不要去那边售卖,反正光是洛水流域,足够我们赚大钱了。” 辛又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你们也太小看木罗天了……” 武尨笑着说道,顺便喝了一大口酒。 “他绝对不是那样小心眼之人!” wap. /108/108919/28399725.html 第六十六章 木罗天 武尨的话,引起了辛又和苏镈的注意。 “不是那样的人,武兄何以见得?”辛又问道。 苏镈也好奇,木罗天再洛水一带说是“臭名昭著”也不为过。 在周人的心中,木罗天就是残忍、凶蛮的代名词。 他们经常出没于山林,打劫商队、袭击城邑、劫掠关卡。 反正周人是吃尽了戎人的苦头。 作为戎人头领的木罗天,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的凶名远扬,周人说起木罗天都不禁要打个寒颤。 这样的人,能不记恨在辛邑的一矛之仇? 要知道木罗天在此之前,可从未吃过什么大亏啊! 武尨对三人说道:“木洛天虽为戎人首领,可是却并非不开化之蛮人,相反,他其实是读过很多书的。” “哦?读过很多书?”辛又等人看这武尨。 在这个时代,读书可是一件稀罕事。 “对,木罗天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王室内的一位柱下史学习,精通三代之史,对周人的礼法制度很是熟悉。”武尨道:“所以他偷袭你们周人,才可以屡屡得手。” “可是,这样不能说这人不会报复辛邑吧。”苏镈道。 “他可是豪杰。”武尨喝了一大口酒:“我从未见过如此豪迈无匹之人,他乃是当世之英雄!” 武尨的青铜尊猛地放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似乎无比的敬仰。 “我若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死而无憾矣!” 辛又和苏镈、凡乜面面相觑,这家伙说了半天,倒地在说什么啊…… “英雄?英雄会偷袭我们周人?”凡乜不相信。 武尨道:“难道周人的天下,不是打出来的?晋国的霸主地位,不是打出来的?允许周人打我们殷商,不允许戎人打你们周人?!” 武尨是商人后裔,乃是野人。 古老的传承之下,让他对周人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辛又举起酒尊,对武尨道:“武兄说的没错,这天下本来就是大争之世,倘若没有进取之心,恐怕只能沦为他人的附庸,站在戎人的立场,木罗天做的并没有错。” 事实上,戎人也并非依靠劫掠生存。 否则早就成为周围几个诸侯国的心腹大患被铲除了。 恰好相反,戎人的目标,总是那些小城邑,大部分都是周王室麾下的公邑和都鄙。 这一点辛又早就发现了。 这群家伙绝对不是乱来的。 他们知道抢夺畿内诸侯的地盘,风险太大。 王室将近十年的动乱,连路都没人修,是最适合抢夺的了。 那些诸侯也只会象征性地出兵,绝对舍不得和戎人决一死战。 “辛邑大夫,果然非同一般人。”武尨回敬:“那木罗天虽然经常侵扰周人,但是从来不是头脑发热就攻打城邑之人,更不会因为吃了一点亏,就对你们辛邑出手。” “这么说,他是一个谋而后动的人了。”辛又道。 “没错。尾奴也这么说,木罗天每一次出兵,要么是为了粮食,要么是受人所托,为了战伤而复仇这样的事,他从来没做过。”武尨道:“我们商队如果从他的地盘通过,必然给他足够的好处,他怎么可能因为一点伤势放弃这些好处呢?” “原来如此,贪财啊。”苏镈笑道:“这样的人最好相处了。” “他的贪财,可跟你不一样。”武尨揶揄道:“你要的只是钱财。” “哦?那他要的难道不是钱财?”苏镈问道。 武尨故意没有回答,他认为说了苏镈也不会理解。 “他要的,是比钱财更吸引人的东西。”辛又开口道:“权势。” 武尨惊讶地看了辛又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和木罗天说同样的话。 “权势……”苏镈琢磨着这两个字。 “没错,钱财,不过是他成就大事的铺路之石,恐怕木罗天的真正目的,是建立自己的诸侯国,让尹洛之戎和那些诸侯平起平坐吧!”辛又道。 武尨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辛邑大夫竟然能猜中木罗天的心思。” 辛又淡然一笑:“竟然有这等雄心,看来他也不是一般人啊。这样说来,我们这件事应该能和他好好谈一下了。” “是的。”武尨道:“实不相瞒,我当年也曾和他战斗,并且在他身上留下过伤口。” “哦?还有此事?”辛又好奇。 “那时候,我带着家奴去山中打猎,看上了一头猛虎。”武尨诉说了一段往事。 他追逐着猛虎,一直到了大山的深处。 就在他将猛虎逼入绝境、奄奄一息之时,一个人突然出现。 一把青铜刀,直接刺入猛虎胸口。 那猛虎只是颤抖了几下,就倒在了地上。 而那黑影则准备剥下虎皮,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这黑影自然就是木罗天。 武尨年少气盛,仗着人多围住了木罗天。 他倒不是舍不得一只猛虎,只是不能容忍别人将猎物从自己的手中夺走! 大战爆发,木罗天靠着一把青铜刀、五根长矛,和武尨的队伍交战。 最终木罗天左臂被一箭贯穿,而武尨的队伍也被他杀了一个七七八八。 打到了最后,武尨有点支撑不住了。 而木罗天则愈战愈勇,如同发狂了一般。 武尨虽然好武,但也鲜少上过真正的战场。 自然不知道这种从战场磨砺出来的人有多么可怕。 不过就在木罗天要下死手时,武氏族人赶到。 木罗天没有犹豫,直接离开,看都没看武尨一眼。 武尨吓的胆颤,从未见过如此厉害之人。 尤其是他听族人说道,此人正是尹洛之戎首领木罗天时,方知自己闯了大祸! 因为武尨的父亲武屠,前不久刚刚进入戎人腹地,和戎人首领木罗天商谈一些事情,好让武氏的商队进入尹洛之戎的地盘。 而今日他就率人打伤了木罗天。 这要是让木罗天生气了,怪罪下来,他那个暴脾气老爹可饶不了他!. 而后面来的人,打的武氏旗号,山里的狗都知道他武尨是武氏嫡长子了。 果然,第二天戎人就派人来到了武氏家中。 武尨吓的躲在屋内,思考着跑路的方案。 是先离开牧县,去甘鹿的舅舅家躲一躲? 还是直接离开王畿,去晋国找自己的族兄? 就在他下定决心离开之时,老爹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成了!” 武屠对着武尨大喊。 武尨一头雾水。 成了,什么成了? 戎人要屠城了吗? …… 当他迷迷糊糊地被老爹带着去见木罗天时,木罗天的左臂还被树枝和兽皮紧紧地绑着。 木罗天看了一眼武尨,仿佛不认识一般。 直到武屠向木罗天介绍,武尨将负责武氏商队时,木罗天才向武尨点头示意。 武尨彻底蒙了,他不知道木罗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直到木罗天要离开时,武尨才鼓起勇气追了出去。 “你认得我嘛?!”武尨追问。 “这手,就是被你的人射伤的。”木罗天平静地可怕。 让武尨怀疑,下一刻他就会被木罗天杀死。 “为什么……为什么还和我们合作?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武尨质问。 “阴谋?” 木罗天愣了一下,方才明白武尨的意思。 “你觉得,一条手臂,能和我们尹洛之国的商贸相提并论?”木罗天的声音不大:“亦或者说,你的一条小命,比得上我们国人对我的期盼?” wap. /108/108919/28399726.html 第六十七章 大人物 “木罗天,他根本不是一个人。”武尨说道。 “不是一个人?”凡乜打了个激灵。 “他就是尹洛之戎的全部!”武尨想了半天,终于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将木罗天表述清楚。 但是辛又和苏镈,却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木罗天,是整个尹洛之戎意志的化身。 他做事,只会考虑整个尹洛之戎的利益。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的。 只要对戎人有利益的事,他就会去做。 哪怕需要合作的人,是伤害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可怕,可敬! 辛又心中回想起那日木罗天离开时的眼神。 没有仇恨,只有冷静。 似乎他做的事情,就是当下最应该做的。 “原来如此……”辛又心中暗道:“怪不得他连一句复仇的狠话都没有留下。” 越是这样,越引起辛又的重视。 有这么一位枭雄在附近,谁能睡得好觉? “不管如何,只要他能让我们的商队过去,就是好人。”苏镈说道。 苏镈是商人,利益为重,木罗天是怎样的人,他并不关心。 只是辛又和凡乜,心中并非这样想的。 “罢了,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侵扰辛邑。”辛又暗道。 “对了,过几天就是我们青水三邑的秋狝了,两位有没有兴趣观猎?”辛又发出了邀请。 “好啊!”武尨大腿一拍,他最喜欢凑热闹了。 苏镈也同意,可以在那里摆放一些货物卖掉,毕竟青水的贵族都会来的。 凡乜叹了一口气:“田猎啊……反正我毫无准备,就看你们两邑好好表现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小胖子凡乜从来不上心。 “浦人自然不必操心了,浦邑的的田猎每年都会大出风头的。”苏镈道。 “这倒是,反正我从来不管这些事。”凡乜道:“主要是我们族人那些叔伯,热衷于此,我正好躲了清闲。” “倒是辛君,听闻前几日刚换了司马?”苏镈问道:“看来这一次辛邑也是做足了准备啊!” “让苏君见笑了,我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辛又苦笑。 “辛君何必过谦,我前日担心辛邑三老会对我们的事情造成阻碍,现在看来,辛君果然有手段。”苏镈说道。 不到十天,就换了邑司马。 这谁能想到? 而且尹荣没有丝毫反抗,樊氏和辛尽,也没有过多地抵抗。 当苏镈来到辛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更加坚定了和辛又合作的决心。 “不过说起来,我听闻秋邑这一次准备很充分啊。”凡乜说道:“他们似乎一定要拿下这次秋狝的头名。” “浦人可知道些什么?”苏镈好奇。 “反正这一次秋狝有点不一般,似乎有大人物要来。”凡乜说道:“秋邑提前得到了消息……” “大人物?”众人好奇。 “说不得,说不得。”凡乜摇了摇头:“我这消息不一定准确,只是一些小道消息,来辛邑前刚刚得到的。” “你这小子,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们凡氏搞小道消息有一手。”武尨大声道。 “可是,万一消息泄露,有人对大人物不利……” “你不说,我先对你不利!”武尨挽起了袖子。 凡乜打了个哆嗦。 其实他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就想说了。 知道小道消息而不说,如同锦衣夜行…… 凡乜的酒醒了一些,开始说他听到的消息。 这一次的秋狝,原本只是一次平常的田猎活动。 可是有一个大人物要经过此地,所以也想看看田猎,打发一下时间。 而这位大人物,就是赵国六卿之一,上军佐赵鞅! “赵鞅!!!” 听到了这个名字,辛又感觉有点蒙。 这位大人物,在历史上也是鼎鼎有名啊! 他和他的儿子赵毋恤,开创了后世赵国的基业,灭掉了范、中行、智三家,为三家分晋奠定了基础。 可谓是一代雄主。 后世称之为“简襄之烈”。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来青水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不可思议。 “他来我们这,是做什么呢?”辛又问道。 “只是路过。”凡乜道:“上军佐似乎和秋邑大夫是旧相识,所以路过这里看看。” 众人点头,凡乜又感叹道:“真是羡慕啊,竟然和晋国六卿能扯上关系……” 苏镈、武尨也点头。 这样的关系,可太不一般了。 虽然晋国已经失去了践土之盟后的霸主权势,但毕竟还是霸主国。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是如今的晋国只是表面上的霸主国,但是对北方的诸侯国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周王室,几乎是晋国的附属国一般。 毕竟,连当今的天子,都是晋国扶持起来的。 作为晋国实际执政者的六卿,赵鞅的地位可想而知。 赵鞅如今是上军佐,上面还有魏舒、士鞅、荀跞三人把持朝政。 可是作为赵氏孤儿的后代,晋国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赵鞅早在黄父会盟时展露头角,展现了精明干练的能力,让诸侯们大为赞赏。 晋国六卿,是依据年龄轮流执政。 赵鞅正值壮年,上面三位年龄已经偏大。 只要假以时日,等到上面三位都死掉,赵鞅不出意外将成为晋国真正的操盘者! 如今已是位居六卿,日后更能成为晋国正卿。 这样的人物,岂能不让众人战栗?! “既然如此,二位更是要好好表现了。”苏镈道:“能在上军佐心中留下好印象的话,日后成就不可限矣!” 凡乜道:“哪有那么容易,人家秋邑这一次可是准备很充分呢,据说秋邑邑大夫的长子,将亲自带队狩猎。他可是乡中之勇,武力非凡!” “……小子,你知道的还真是很多啊。”武尨感叹。 这凡乜,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再也守不住了。 “嘿嘿,那秋邑的荣辙,据说一心想跟随赵氏君子,成为他的车前卒,日后为赵氏开疆扩土,说不定还能获得赵氏的封地。” 凡乜说道。 晋国国土辽阔,卿大夫们累世都在开辟北方的领土,将其扩充为自己的私田,用来建立新的城邑,赏给他们的门客家臣。 “土地啊……”苏镈脸上露出羡慕之情:“真羡慕晋国能有那么多的土地。” “是啊,听说赵氏还在北方兴建一座大城,日后说不定会是他们赵氏的根基。”武尨道。 “那座城,是晋阳城吧?”辛又问道。 没想到,那座在后世及其著名的龙城,此时此刻正在打下最初的根基。 而主导这一切的人,自己很快就要见到了。 wap. /108/108919/28424972.html 第六十八章 馘术 送走了苏镈三人,天已经黑了。 还有两天就是田猎了。 一夜无话,辛又睡了一个好觉。 清晨,薇已经打好了清水,送到了辛又的身边。 辛又匆匆洗了脸,就出门了。 薇叹了一口气,这个邑大夫,她越来越不懂了。 辛又离开了自己的宅邸,直奔孔肆的小屋。 他有一些事情,想询问孔肆。 孔肆已经起床,正在院子当中,平静地正坐在那里。 似乎是在静坐,亦或者是运气? 辛又并未打扰孔肆,而是远远地看着。 谁知他走到二十步之外时,孔肆已经睁开了眼睛。 “君子。” 孔肆站了起来,向辛又行礼。 辛又径直走了进去,将孔肆请进了屋内。 二人相视跪坐,辛又直接开口:“你曾经,可是军士?” “是。”孔肆如实回答。 和孔肆打过几次交道之后,辛又发觉孔肆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触。 孔肆不善言谈,但并非不近人情。 只要是辛又的要求,孔肆都会办到。 似乎这是他和辛无病之间的一种承诺。 所以辛又并不客气地利用了这种关系。 孔肆这样的人物,恐怕当世也拿不出来几个了。 “可是王室虎贲之士?”辛又继续问道。 孔肆的身手,可不是单纯的蛮力。 他的技巧,是杀人之技,是真正从战场中磨砺出来的。 即使那个木罗天,也远远不是对手。 “是。”孔肆继续回到。 果然如此! 这和辛又之前的猜测无异。 “可是王室之近卫?”辛又继续追问。 但是这一次,孔肆并未回答。 不回答,意思就是这些事辛又不能在问了。 辛又也十分知趣,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请你替我训练辛邑的国人,可否?” 孔肆想了想,方才说道:“可。” “我不需要将五百国人都训练成为如你一般的军士,我只需要二十名和普通虎贲之士相当的国人即可。”辛又道。 大部分的国人,还要耕种经商。 不可能一直参加军士训练,辛又要的是一支精兵。 用来护卫商队。 虽然有苏氏和武氏,但是辛又还是想有一支自己的商队。 孔肆同意了,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条件。 辛又松了一口气,这人还真是好说话。 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了,辛又肯定要向孔肆提很多问题。 因为他看的出来,孔肆绝对不是简单的士兵,他的见识和经验,远超常人。 “孔肆,你可否教我武艺?”辛又双眼充满兴奋。 对于孔肆的这神武艺,辛又可是垂涎已久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武侠迷,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真的能遇到孔肆这样的高手。 孔肆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表情上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却被辛又察觉。 这是他认识孔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此看到孔肆有表情的变化。 难道这件事,让孔肆如此的惊讶? “武……”孔肆缓缓说出一个字,然后说道:“我不会武艺。” “怎么可能,你一个人就能杀死那么多人!”辛又笑道:“难道我的眼睛看错了?” “那不是武艺,那不过是杀人技而已。”孔肆道。 杀人技! 果然是这样! 孔肆出手必杀人,这不是杀人技是什么? “君子所习六艺,足以防身,于战场之上,亦能立功。”孔肆道:“此种卑劣之术,岂能传于君子。” 辛又是贵族,而且是三公的后裔,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段呢? “术岂有高下之分?”辛又道:“难道你学得,我就学不得?你我皆为士族,本就是靠着此等技艺为生之人。” “君子此言差矣,孔肆不过一介亡命之徒,乃是死士,所学皆是与人搏杀之法,与禽兽无异。君子乃三公后代,世代供奉君主,高洁如玉,岂能与人赤手搏杀、喋血荒原……” 孔肆向辛又行了一个大礼,说的无比真诚。 君子六艺,虽然也有驭、射这样用于战争的技艺。 虽然君子们也要与人作战。 但是贵族毕竟是贵族。 即便是杀人,也是遵循礼仪,高高在上的。 驾驭戎车,指挥战阵,手持弓箭,百步之外夺人性命。 这才是贵族心中的君子之战。 而不是像孔肆这样,为了杀人,可以将自己变得如同野狗一般。 即便是用嘴,也要咬断对方的咽喉。 这等低劣的技艺,只有特殊的人才会学习。 譬如那些贵族府中养的“死士”。 孔肆自称死士,出身自然不高。 只是靠着这样的手段混一口饭吃。 “杀人就是杀人,战争就是战争,哪里有什么高下之分。”辛又完全不赞同孔肆的观点:“那些站在战车上,衣不染尘便可击退敌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杀人就是杀人,战争就是战争……”孔肆琢磨着辛又这句话。 “没错,你应该知道吧,晋国已经有一支完全由步卒组成的军队了。”辛又道。 孔肆回答:“那是晋国上卿组建的魏卒,主要是为了和戎人战斗。” “吴越之地,亦有这样的军队。那些还想着靠着战车,在战场上行君子之礼作战的人,终将一败涂地!我为辛邑大夫,必将走上战场,我不求杀人,只想活下来!”辛又双目之中,露出炽热的目光。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春秋末期。 已经有一些国家,开始拥有职业的军队了。 这些军人不事劳作,专门以战争为生。 进入战国后,每个国家都有这样的兵团。 战争已经不再是点到为止,而变得更加赤裸裸。 诸侯们再也不蒙着“礼仪”那层遮羞布,直接用军队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地位。 辛又就是想造作打算,至少他自己要有自保的能力。 在任何环境之下,都能提升他生存的几率。 “活下来?” “对。如果下一次,我独自面对木罗天,我可不想被那样的家伙杀死。那家伙应该不会应为我是三公之后,就高看我一眼吧!” 孔肆沉默。 他自幼研习这些技艺,又得名师指点。 尽管这种用来杀人的技艺,是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技艺。 可是谁也不敢小看。 而孔肆从很早就研习此道,自然知道这门技艺之博大精深。 一生技艺,他又何尝不想传于后世!? “此种技艺,名为‘馘术’。”孔肆终于开口。 “馘术?” wap. /108/108919/284249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