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心跳》 楔子 我站在顶楼围墙边，微风轻拂过我被斜阳染上橙色的侧脸，这里离地面足足有六层楼高，摔下去是必死无疑。 隐藏在校园里的办公室恋情、师生恋，都被我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 我转过身背对夕阳，一步一步慢慢往后退。 我并不是在寻死，只不过是想测试一下眼前这个对于我的衝动依旧无动于衷的人。 一步、两步── 我张开双臂向后躺，高速往下坠落。 我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也许落地以后，真的会丢了性命。 然后他跟着跳了下来，望着我的眼眸如星辰闪耀。他朝我伸出手将我抱入怀里，无数黑影在天空聚集形成羽翼，带我往上飞入云层之中。 01. 跑道上的男孩转头朝后方看去，预备助跑姿势，当队友接近时，男孩向后伸出右手，完美接住了传接棒向前衝刺，超越了一直跑在最前面的高二生。 「杜虞玄跑步速度真快，传接动作又顺畅，完全没有失误。」苏熙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下用食指缠绕发尾卷成螺旋状，一下拨弄着额前的瀏海。「看样子我们班在大队接力比赛很有胜算，你说是吧？」 我耸耸肩，「大队接力最重要的是团队合作，又不是只靠杜虞玄一个人就可以拿下冠军。」 「少来了！你现在心里一定想着我的男朋友怎么可以这么优秀？杜虞玄是全场最帅气的男人。人家放学时间特地留下来为了运动会辛苦练习，你晚上要不要给他一点奖励啊？」 「才没有，你不要乱说。」我瞪了她一眼，摆摆手否认她的言论。 「子晴。」练习结束后，杜虞玄唤了我一声朝我们走来，脖子上还披着一条毛巾不时拿它擦汗。 「辛苦了。」我递给他一瓶运动饮料，他伸手接过，转开瓶盖大口喝下。 我望着杜虞玄出神，直到他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看见杜虞玄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叫你都没反应。」 我露出笑容说道：「我没事。」 「是吗？没事就好。」杜虞玄一手拎起书包甩到背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看向我双手合十说：「抱歉！待会我已经和社团的人约好要去咖啡厅，所以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我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知道，没关係。」 杜虞玄笑嘻嘻地摸了摸我的头，「子晴最好了！那我先走囉！」说完他就朝校门的方向跑去，身影逐渐远离，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们也走吧？」苏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一阵轻风夹带着几片落叶吹来，吹动着我的发丝，我顺着风向往上方看去，视线落在一间开着窗户的教室，窗帘被风吹得左右摇摆，似乎还隐约听见优美的钢琴声从那间教室里传出，是一种令人感觉安心自在的旋律。 「子晴，你在看什么？」苏熙看了看我，再抬起头仰望天空，像是在寻找那样吸引我目光的东西。「上面什么都没有啊……好啦，别再发呆了，快点回去吧！」她皱起眉头，拉着我的手强行把我带出校园。 当我再次回头望向那间教室时，钢琴的声音也正好停止，随后出现的是身着制服的人影，独自站在窗口边。 02. 那是刚开学没多久的事情。 那天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当我回到班上时，教室内空无一人，我看了看门口的课表，这节是体育课，而我完全不知道上课地点在哪里。 没办法，只好翘课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打开了教室后门，我向后看去，站在那里的人是同班的杜虞玄。 虽然知道是班上同学，但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说过话。 「你在这里做什么？」杜虞玄主动朝我走来率先开口问：「这节不是体育课吗？」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上课地点。」 「那你还真幸运，刚好遇到体育股长我回来拿东西。」杜虞玄指着自己，莞尔一笑，接着便带我去到操场，还帮我找理由跟体育老师解释我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晚到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有了交集。 自此之后，杜虞玄莫名对我產生了兴趣，开始经常围绕在我身旁找我聊天或是约我出游，没多久他便向我告白，而我也答应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就是很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值日生等一下帮我把东西拿回办公室。」下课鐘一打，袁邵腾老师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教室，我瞄了一眼黑板上的号码，好巧不巧今天的值日生就是我。 我站起身到讲桌前抱起那一大叠习作和考卷后离开教室，从三楼走上五楼，将那大叠放到袁邵腾老师的桌上，双手拍了拍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就在我准备下楼回去时，走廊的尽头处传来钢琴的声音，而且这首曲目和那天放学时听见的曲子一模一样。 我被那特别的旋律吸引，朝音乐教室走去，由于五楼只有导师办公室和音乐教室，走廊上并没有太多学生。我轻轻的把门往左拉开一点，透过缝隙向教室内看去。 身着浅蓝色制服的男孩坐在钢琴椅上紧闭着双眼，曲子上一秒才刚结束，他随即又重头弹一次，就这样不断反覆演奏同一首曲目。 下一瞬间，我看见他的指尖渗出鲜红色液体滴落在洁白的琴键表面。 「你流血了！」我大喊一声，迅速拉开门快走到他身边，从口袋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卫生纸包住他的手指止血，再撕开创口贴覆在他的伤口上，幸好我随身都带着这东西。 「同学你也弹得太用力……」我握着他的手抬头看向他，他一脸错愕，我也愣了一下。 这个人不是我们班的程昱海吗？ 老实说我对程昱海没什么印象，他平时不怎么说话，我也不从见过他和谁特别要好。 「沉子晴。」我一惊，原来他知道我的名字？ 程昱海拨开我的手，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我。 「沉子晴，和杜虞玄分手吧。」 03. 床头的闹鐘响个不停，我皱起眉头翻了个身，伸手摸索着铃声的位子将它关掉。 我下了床来到浴室，仅仅失眠一个晚上，镜中下眼瞼严重的黑眼圈就让我看起来像隻几百年没睡好的熊猫。 我抬起右手，似乎还残留着昨天动手的痛觉…… 「啊啊啊！」我抱头跪坐在地上，脑海不断浮现程昱海当时震惊的表情。 「一大早什么事情叫那么大声？」听见我的叫声，妈妈打开浴室门衝了进来，她似乎换衣服换到一半，上半身明明穿着外出服，下半身却搭配了一条睡裤。 我望着她惊慌的表情，只能笑了笑说：「我、我只是被自己的黑眼圈吓到了啦！」 妈妈松了一口气，在我出门前又碎念了几句。 好吧，让我来好好回想一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我被好奇心牵引，偷看了一眼正在音乐教室弹钢琴的人。 接着，在帮那个人包扎时，意外发现他是同班同学程昱海。 最后，平常沉默寡言的程昱海不只知道我的名字，还莫名其妙叫我跟杜虞玄分手，于是我下意识挥手给了他一巴掌。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惨了，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程昱海？ 他该不会早就已经先向老师告状了吧？又或者告诉全班他被我打的事情，联合大家一起讨厌我？ 我紧抓书包背带，迟迟不敢走进教室。 「你站在这里干嘛？」一声低沉嗓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过头，注视着他如星辰散落在大海闪闪发光的水蓝色眼眸。 程昱海皱着眉头，率先伸出手开门，越过我走进教室。 他的反应很平淡耶？ 我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偷偷往程昱海的方向瞄了一眼，幸好他只是戴着耳机，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阅读，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我松了口气，看向隔壁的空位。奇怪，杜虞玄怎么没有跟我说他今天请假？ 我传了一则讯息问杜虞玄，然而他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回覆我。 十二点下课鐘一响，我就拿出手机，视线紧盯着通讯录，就怕漏掉任何一则杜虞玄的讯息。一旁的苏熙看不过，一把抢走我的手机，快速点了好几个贴图传给杜虞玄，结果依然是未已读。 「别管他了！」苏熙把手机还给我，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杜虞玄没有已读我，为什么苏熙要这么生气？ 当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时，程昱海突然将一张对折的纸条丢到我的桌上，瞥了我一眼后站起身离开教室。 我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去音乐教室。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程昱海双手抱胸坐在钢琴椅上看着我。 我看了看走廊，关上门确保外面经过的人不会听见我们的谈话。「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你的脸还好吗？」 程昱海扬起嘴角说：「很痛。」 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昨天只是建议你跟杜虞玄分手而已，殊不知自己居然会被你打。」程昱海耸耸肩，「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不成你喜欢我，所以才叫我跟杜虞玄分手？我们之前根本没有过交集，我甚至连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都不确定！」 「杜虞玄今天并不是请病假。」 「什么？」我愣住了。 程昱海严肃地看着我，「你认为他没来上学是因为卧病在床，我没说错吧？」 04. 这傢伙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杜虞玄没事的？ 不行，我不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程昱海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说：「只要你愿意听完这首曲子，我就告诉你。」 他坐正面向钢琴，双手放在琴键上，逕自弹了起来，我站在钢琴旁，仔细聆听他敲下的每一个音符。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带着笑容看向我，「如何？」 「难听。」 一听到我说出这两个字，程昱海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台钢琴的音色明明很好听，曲目旋律也很优美，可惜却有着唯一的败笔……」我看向程昱海说：「就是演奏者不带感情。」 程昱海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以为他会对我生气或者不高兴我这么说他，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反应却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怎么知道？」 「什么？」 「我说我不带感情弹奏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程昱海一脸不敢置信。 天啊！我只是根据听进耳朵里的声音随口说说而已耶！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杜虞玄的事情？」 程昱海笑了笑说道：「问风纪股长不就知道了吗？」 喔……我居然没想到问风纪股长。 「我还知道另一件重要的事。」程昱海指向我，「但是你要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只是单纯没办法从你的演奏中听出任何情感，感觉你其实……并不享受音乐。」 程昱海听完后大笑了几声，甚至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你说的没错，因为我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音乐。」 讨厌音乐却每天都跑来这间教室弹钢琴？未免太奇怪了。 「既然讨厌就不要弹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是逼不得已。」他把手再次放回琴键上。「我每天中午都会在这里弹琴，你常来陪我聊天吧！」 我皱起眉头说：「我们又不熟。」 「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你平常都没有发现到的事情。」程昱海缓缓开口说道：「比如我知道的另一件事情，就是杜虞玄的心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存在，他只是在假装喜欢你。」 偽装爱情。 我愣了几秒，彷彿听见了理智线断掉的声音，用力抓住了程昱海的左手，阻止他继续弹奏下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昱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伸出另一隻手触摸我的脸颊，吓得我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指尖接住了一滴泪珠，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眼眶含泪。 「……我有说错吗？」程昱海站起身靠近我的脸，伸手想要再次抹去我的泪水。 我拍掉他的手，「不准你乱说！杜虞玄他不是这种人！」 「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既然觉得我说错了，你又为什么要哭呢？」 我怒视着程昱海，转身跑出音乐教室，不停地跑，可是却彷彿怎么跑都看不见尽头。 明明连在杜虞玄面前都没有哭过，此刻泪水却不断涌出。 我蹲下身来，放声大哭。 然而我连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都不知道。 05. 「你还好吗？」 我按下送出，对方没多久就已读。 「我没事，别担心。」 我将手机放到一旁，鑽进温暖的被窝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隔天一早，我仪容邋遢，早餐也没吃，匆匆上了公车，一直以来都没迟到过的我，今天居然睡过头了！ 幸好在我踏进校门的瞬间，鐘声才响起。 一看见我走进教室，杜虞玄原本停留在苏熙身上的视线转向了我，「早安，你差一点就迟到了。」 「早，你们在聊什么？」我拉开椅子坐下。 「没什么，就是一些琐事。」杜虞玄笑着看向苏熙问：「对了，下个月我们排球队有一场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好啊！什么时候？」苏熙一脸兴奋。 「等一下。」我出声打断他们，「为什么你不是问我而是问苏熙？」 「因为你一定会来看我比赛呀！但是苏熙的作息时间我就不知道了。」杜虞玄耸耸肩。 我的心彷彿静止了，杜虞玄凭什么觉得我理所当然一定会去？ 我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说的也是。」 「对吧，那天你们就一起过来……」 「我不去。」 杜虞玄愣了一下，苏熙也安静下来，两个人同时看向我。 他们还真是有默契。 我摆出愧疚的表情说：「我的意思是，那天我已经安排了其他事情，没办法去。」 「如果你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说完苏熙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时上课鐘声刚好响起。 「这样啊……」杜虞玄的语气有些失落，目光却落在了苏熙身上。 撑过了早上四节主科，我伸了个懒腰，拎着便当走出教室。 「子晴！中午要不要一起吃？」杜虞玄举着自己的便当在我身后大喊，我摇了摇手婉拒，转身走上楼梯。 我走进音乐教室，朝外看了看左右两侧，确认外面没有人后关上门，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系列的动作对我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 「一起吃午餐吧？」我看着程昱海晃了晃手上的便当，不等他应允就逕自找了位子坐下来吃饭。 「没想到你还会愿意过来。」程昱海停下在琴键上来回跳舞的手，脸上掛着笑容。 我耸耸肩，放下手中的筷子，缓缓开口：「杜虞玄是在一个月前开始出现异状的。」 刚交往时，我和杜虞玄约定好放学要一起走回家，每晚睡前要通晚安电话。 然而从一个月前开始，杜虞玄变得常常心不在焉，睡前不再打电话过来，放学也改以骑脚踏车回家。 有次我接到他父母亲自打来的电话，告诉我杜虞玄无缘无故消失了，整天都不见人影，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当时我不顾外头下着大雨，撑着雨伞在大马路上一边奔跑一边拨打他的手机，深怕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我扯了扯嘴角，感觉泪水快要夺眶而出，「他独自去见了一个国中同学，对方还是他前女友。」 程昱海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坐在我旁边，听着我诉说。 「程昱海，你是唯一洞悉事情真相的人，连苏熙都没有察觉。我根本不晓得杜虞玄的心里是已经没有我，还是从头到尾根本不存在我。」我擦乾眼泪，笑着看向程昱海，「对不起，也很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 「没什么，我可以随时听你诉苦，毕竟事情闷在心里也不好受。」程昱海勾起嘴角笑了笑。 06. 「谢谢你。话说你为什么每天都过来这里弹钢琴啊？该不会你其实是地缚灵吧？」 程昱海一愣，大笑起来，「哈哈哈！沉子晴你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我绽开笑容跟着他大笑，以往只要与杜虞玄在一起，我总是可以被他逗笑，现在却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现实再怎么痛苦，如今至少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暂时将烦恼拋到脑后，自由地呼吸。 我抬起手錶看了看时间，反正都迟到了，我乾脆直接翘掉午休。 「你想再听我弹一首曲子吗？」 「不要，除非你换方法弹奏，不然那种音乐听几次都一样。」 程昱海犹豫了一会，盖上键盘盖，「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我歪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双手合十一拍，看向程昱海说：「我帮你脱离音乐吧！」 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既然你说你讨厌音乐，但弹钢琴这件事是逼不得已，那么就由我来帮你找到脱离音乐的方法。」 听到我这么提议后，程昱海很明显愣住了。 「毕竟你这么有耐心听我嘮叨，我也想尽我所能帮上你一点忙。」我搔了搔脸，「只是确切该怎么帮忙我还不知道啦……」 「你是认真的吗？」程昱海直盯着我看。 「当然，只要我下定决心，就没有退缩的馀地。」我肯定地说。 程昱海注视着我认真的表情，突然，他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那样温柔的笑容在阳光下似乎显得特别耀眼。 「好啊，希望你可以找到方法。」 放学后，杜虞玄难得约了我一起走回家。 杜虞玄家和我家虽然距离不远，但是方向完全相反。以前放学我们常常一起去吃巷口那辆发财车卖的点心，吃完后他会先送我回去，自己再折返走回家。 马路上两个重叠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好长，我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默着。 「子晴。」杜虞玄唤了一声，我很喜欢他如此亲暱地叫唤。 「嗯？」 「我喜欢你。」杜虞玄停下脚步看着我，我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 他牵起我的手，又重复了一次：「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怎么突然……」我话还没说完，杜虞玄就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 「杜虞玄，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伸手搂着他的腰，感受着他的体温。 「发生什么事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然而杜虞玄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抱着我。 杜虞玄送我到家门口后，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这天晚上，我的手机萤幕在黑暗中亮起，我打开通知，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好友栏上显示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程昱海已和您成为好友。 07. 「你说杜虞玄不发一语突然就抱住你？」程昱海一脸疑惑，「未免太奇怪了，肯定是他心里有鬼。」 我耸耸肩，开玩笑地说：「搞不好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很有可能。」程昱海点了点头。 「喂！我开玩笑的，你不要乌鸦嘴。」 程昱海对我笑了笑，又是在夕阳光下露出那种灿烂笑容，接着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我们学校老师在谈办公室恋情吗？」 「真的假的？」 「是真的，数学科的袁邵腾和社会科的姜沫两人在谈办公室恋情。」程昱海认真地说：「我人就在现场亲眼目睹。」 「这个消息如果登上学校八卦版一定会是按讚最多的贴文。」我再次耸耸肩。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到音乐教室找程昱海聊天，他总是可以观察到很多隐藏在日常中我们没有发现的细节，简直就像上帝视角一样。 平时程昱海和我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我不会刻意去和他聊天，他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攀谈，唯有到了中午，我们才会一同出现在音乐教室里。而最近连放学我们也会在这里碰面。 这是只属于我们的默契。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我拿出手机查看，是杜虞玄传来的讯息。 「我要先回去了，杜虞玄在找我。」我将手机收回口袋，站起身拍了拍皱起来的裙子。 「喔。」程昱海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我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干嘛叹气？难道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如果我说对，你会留下来吗？」 我一愣，抬眸看向程昱海。 「我开玩笑的啦！」他变回平常的表情，扬起嘴角催促我：「你快点过去吧！」 我顿了顿，点点头，背起书包转身踏出教室离去。 方才我望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杜虞玄站在校门口旁，一看见我就绽开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子晴你去哪里了？总觉得你最近常常不见人影耶。」 「今天不骑脚踏车？」我看着他笑了笑，和他手牵手一起并肩走在夕阳馀暉下。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把程昱海的事情告诉杜虞玄，但是一想到程昱海之前还嚷嚷着要我和杜虞玄分手，便觉得告诉他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老实说我猜想过，会不会程昱海只是出于善意警告我？而真正希望我们分手的，其实另有其人？ 「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杜虞玄心思细腻，总是能立刻看出我的不对劲。 「我问你，如果有人希望我们分手怎么办？」 「放心，我不会和你分手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杜虞玄握紧我的手说道。 我莞尔一笑。「快要期中考了，明天週末要不要一起去咖啡厅读书？」 「可是这週末我有安排了……下次吧！」 他週末有安排了。 我的心一沉，纵使心中再怎么不安，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嗯，下次吧。」 回到家后，程昱海传来了讯息。 「週末要干嘛？」 没干嘛。 「唸书。」 「好无趣喔！」 你很间是不是？ 「我好间，要不要陪我去走走？」 我翻了个白眼，即使程昱海看不见。 我正要打上「才不要」三个字，手却悬在了半空中。 此时程昱海又传来了一则讯息：「淡水，如何？」 我久久没有回覆他，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居然亲自打电话过来。 「明天下午一点，睡饱再来，捷运站见。」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程昱海便逕自掛断电话。 先生你这是命令，不是询问！而且是哪个捷运站你也不说清楚！ 算了，明天你就慢慢等，看我会不会出现吧！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往床上一丢，走出房间时又回头再看了手机一眼，不由得疑惑起来。 奇怪，我到底在赌什么气？ 08. 结果我还是赴约了。 我站在出口处寻找熟悉的身影，正好看见程昱海举起手朝我走来。「呦！你等很久了吗？」 「你不讲清楚，害我花了十分鐘找捷运站。」 「哇，很久耶！」他手心向上朝我伸出手。「既然你这么不认路，要不要牵着我走呢？」 我真想一拳给他挥下去，而事实上我也已经挥了。 「好痛！」虽然他这么说，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 「我今天很忙，只借你两小时。」 「足够了。」程昱海点点头表示。 我哼了一声，转身刷卡走进捷运站。 今日天空灰濛濛的，也许会下一场午后雷阵雨，然而程昱海脸上始终掛着灿烂阳光的笑容，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担心大雨会扫了他的兴。 「我还是第一次来淡水呢！」程昱海兴奋地东张西望。 「第一次？」我看着他讶异道。 「嗯，因为以前我父母不太希望我到外面来，不过现在他们不在了，所以我总算可以为自己作主了。」 程昱海开心地往淡水河的方向跑去，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倚靠着栏杆，双手展开高举，彷彿享受着强风的吹拂。 「沉子晴！别站在那里发呆，你不是只愿意借我两小时而已吗？」程昱海朝我大喊，我望着笑得如此开心的他，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向他走去。 说到淡水，就一定不能少了美食，我立刻当起导游，带着程昱海一下吃鱼丸，一下买虾捲，还去柑仔店买了一盒绿豆糕，坐在长椅上边看风景边享用。 程昱海从纸张边边缓慢撕开，大叫一声：「呜哇！是白色的！」 我笑他运气真差，换自己抽一张，撕开来的顏色是蓝色。 「可恶，你已经抽到第三个蓝色了！」 「运气好。」我用竹籤戳起两个绿豆糕送入口中。 程昱海抢过所有纸张，将它折起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不抽了，直接吃吧。」 「为什么？绿豆糕的乐趣就在抽那张纸耶！」 「我再不喊暂停，绿豆糕都要被你吃完了。」程昱海嘟起嘴说道。 我失笑起来，程昱海看见后停顿片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其实我今天带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程昱海开口说道：「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我歪着头，程昱海站起身，逕自走向别处。 我赶紧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忽然他停下脚步，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我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夕阳美景映入我的眼帘，淡水河面的橙色渐层逐渐往下沉落，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经放晴了。 「不对，是那个。」正当我看得入迷时，程昱海忽然出声，要我看清楚远处同样在欣赏夕阳的两个人。 我盯着那两个人良久，接着那盒绿豆糕从我手中掉落地面。 是杜虞玄和苏熙，两人有说有笑地在欣赏淡水傍晚的美景，接着他们亲吻了彼此，相视而笑。 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一直以来，杜虞玄回避我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和苏熙在一起？ 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不过我想，应该会是幸福的表情吧。 「你带我来淡水就是为了这个？」 「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杜虞玄和苏熙这两个你认为可以陪你到永远的人，他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我瞬间怒火中烧，面向程昱海握紧拳头朝他胸口搥下去大吼：「少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凭什么擅自得知了我所有秘密后又想替我做决定？你今天把我骗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杜虞玄背叛我，好达成你希望我跟杜虞玄分手的愿望？既然如此，我寧愿永远也不要知道！」我加重了拳头的力道，又哭又叫，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洩在程昱海身上，一旁的路人似乎还以为我们是情侣在吵架。 程昱海没有阻止我，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任由我不停搥打，见他如此无动于衷，我感到更生气了。 「程昱海我恨你，我好恨你！你现在就给我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双手摀着脸，跌坐了下来。 程昱海知道太多事情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回程的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即使他多次递给我卫生纸，我也没有接过。 他一路跟着我回家，到了家门口，我忽然想起今天家里没有人，内心又涌上一股孤独感。 现在我真的是一个人了。 但仔细想想，我自己又如何？ 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却在假日单独和一个男性出门。 我扯了扯嘴角，其实我也是半斤八两。 我回头看向程昱海，他整个人颤抖了一下，似乎吓了一跳，毕竟后来的时间我都没有再正眼看过他。 他张开唇，又闭上别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我推开铁门上楼回到家，什么也没说。 09. 十二点鐘一响，他一如往常从座位上起身，默默走出教室。 我和程昱海决裂了。 我已经连续三天中午和放学都不曾再去过音乐教室，私底下也不再与程昱海联络。 杜虞玄用力踢了一下桌脚，站起来时故意发出很大的桌椅碰撞声，看了我一眼后便离开座位。 大概是在生气週末过后我就无缘无故不理他吧。 我知道自己应该找杜虞玄问清楚，但我就是个胆小鬼，根本没有勇气。 至于苏熙……我也是不断躲着她，不想面对她。 就这样，我一次和三个人冷战了。 事实上，是我自己单方面在冷战。 我打开便当，用筷子夹起一口饭放入口中，一个人的午餐一点也不好吃。 「一起吃饭？」副班长张梓妍逕自拉开椅子和我面对面坐下，她一打开盒盖，热气瞬间从便当里冒出。 我看着她皱起眉头，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想要跟任何人说话。 「一个人吃饭多难吃。」她咀嚼着食物说。 张梓妍未免也太自来熟了吧？我没理会她，低下头继续扒饭。 「我喜欢袁邵腾老师。」 手中的筷子掉到地板上，我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张梓妍。 「你终于肯看我了。」张梓妍手托着腮说：「我没有朋友，不知道要告诉谁。」 「那就不要说，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有办法接受。」 「但我相信你不会因此排斥我。」张梓妍看着经过走廊的袁邵腾，露出笑容说道。 我耸耸肩，「确实不会。」 张梓妍笑了笑，目光投向我身上。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是真的喜欢杜虞玄吗？」 我愣了一下，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自己会喜欢上谁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控制，喜欢一个人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深陷其中自身会受到伤害，依旧会为了那个人义无反顾。」 张梓妍严肃地看着我问：「子晴，你和杜虞玄真的是互相喜欢吗？」 「够了！」我猛然拍桌，把教室里的同学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朝我投来异样眼光。 就在这时，苏熙慌张的衝进教室拉着我的手，脸上满是泪水哀求道：「沉子晴！杜虞玄在操场和别人打起来了！不论我怎么喊他都不愿停手。求求你去劝他，你知道杜虞玄会愿意听你的话！」 我盯着苏熙，冷冷回道：「他现在不是你男朋友吗？」 苏熙一惊，似乎没料到我会当眾这么说，抓着我的手微微颤抖着，「子晴，算我求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得知了什么事情才变得如此反常，但是现在杜虞玄要紧……」 我叹了一口气，甩开她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我快速步出教室，当我一到风雨操场穿过围观人群看见眼前的场景时，我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杜虞玄把程昱海压在操场跑道上不断往他的脸上挥拳，彷彿要置人于死地般；程昱海被打得浑身是伤，完全没有还手的馀地。 「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们都还没来吗？」 「谁快来把他们两人拉开！」 「子晴，你快想办法！」 我当机立断，衝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把杜虞玄整个人推开。 杜虞玄被我推向一旁摔倒在地，他扶着隐隐作痛的头，缓缓站起来，忽然像是清醒一般错愕地看着我。 我顾不得杜虞玄，立刻回头叫唤已经被殴打得不省人事的程昱海。「程昱海、程昱海你醒醒！」 「沉子晴！」杜虞玄大吼一声，「你现在是在我面前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吗？」 我注视着他愤怒的眼神，从他看我的神情，我突然觉得，啊，难怪言情小说会说真正喜欢一个人，从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可以得知。 最终，我走向杜虞玄，对他说出了那句话。 「杜虞玄，我们分手吧。」 10. 「你有看到吗？刚才在操场有人打架喔！」 「真的假的？是谁和谁？」 「我只知道其中一个人是排球队的杜虞玄，而且他女朋友来了以后还现场跟他要求分手！」 「天啊！后来呢？」 「后来老师们来了……然后我就不清楚了。」 我坐在病床旁，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个下午过去，程昱海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同学，你真的不回去上课吗？」 我摇摇头，谎称今天刚好生理期，想在这里待着。 保健室的护士阿姨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拉上布帘，让我和程昱海两个人单独待在这个空间里。 手机不断传来震动声，想必是杜虞玄打来的电话。 我点开萤幕，总共十通未接来电和四则讯息。 「我不准你分手。」 「不要只有已读！」 「子晴，拜託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事了？」 「随便你，不要到时候再来后悔。」 我将手机关机收进口袋，望着程昱海熟睡的侧脸，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和他那双如星辰散落在大海闪闪发光的水蓝色眼睛。 「和杜虞玄打架你根本没有胜算，他的力气比你大多了……」我握着他的手，来回轻轻抚摸。他的皮肤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细腻，完全不像男生的手，体温也彷彿冰雪般冰冷得不像样。 忽然，他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看向程昱海，他睁开了双眼，摸着额头上的伤口从床上缓慢坐起，看见我的脸后瞪大了眼睛，似乎对于我的出现感到讶异不已。 「你还好吗？」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打架。」 「伤口会痛吗？」 「都流血了会不痛吗？」 「你先躺下来休息……」 「不是说不想再看见我？」 「……我和杜虞玄分手了。」 程昱海愣了一下，「分手了？」 「后来老师和主任来了，把我和杜虞玄带到训导处问话，杜虞玄一直不肯开口，我也只能回答我抵达现场时，你已经被杜虞玄殴打得不省人事，于是老师交代说等你恢復了之后，会再找你和杜虞玄来问话。」 程昱海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是我先刺激杜虞玄的。我告诉他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辜负对方，让对方的喜欢变得如此卑微。」 他看向我，眼神黯淡下来，「然而他对我说，你根本不了解她，苏熙才不会这样想。」他静静等着看我反应，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莞尔一笑。 这就是杜虞玄的答案，然而我却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程昱海抓了抓后脑勺，轻轻頷首，「因为我骂他真的是人渣一个……结果他就上前抓住我的衣领挥了一拳。」 我笑了出来，没想到杜虞玄居然是个这么幼稚的人。 即使认识一个人那么久，我们依然无法真正了解彼此。 「在你眼中看来，我的喜欢很卑微吗？」 「你知道男女之间最要不得的感情是什么吗？」 我歪着头，注视着他那双闪亮的水蓝色眼睛。 「是藕断丝连。」 我一愣，望着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再与杜虞玄有任何牵连了。」 程昱海松了一口气，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不过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扬起笑容，一股暖流流过我寂寞的心。 「在我找到摆脱音乐的方法之前，希望你可以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听。」 11. 俗话说「人言可畏」，杜虞玄被分手的事情很快在校园传了开来，许多人开始臆测其实是杜虞玄劈腿，甚至有人说他目击过杜虞玄脚踏好几条船，不论经过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大概是受不了了，最后杜虞玄毅然决定暂时休学。 我和苏熙坦白了，那天看到的事情、我内心的感受，我全部都老实告诉她，她只是不断哭泣祈求我原谅她，说她明知道我和杜虞玄的关係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然而我只是微微一笑，对于已然发生的事情，无论是憎恨抑或原谅，似乎都显得不重要了。 「程昱海，今天我们不要去音乐教室，去音乐教室上面的顶楼看风景好不好？至少在欣赏风景时，你可以暂时忘记钢琴的事情。」 程昱海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 放学后，我们来到顶楼。 我从上方俯瞰，校园被斜阳染上一片橙色，云彩如凤凰般火红，美得令人惊艷。 由于身后太过安静，我回头望向程昱海，一转头我就看见他跪在地上，手用力抓着他的心脏，面有难色的喘着气。 「你怎么了？」我赶紧上前跪在他旁边，不停摩挲他的背部。 「我需要钢琴的声音……」 我急忙拿出手机，随便点了一首曲子播放。几分鐘后，程昱海总算缓和下来。 「谢谢……」他低着头，没有正眼看我。 「你还好吗？」 程昱海转过头来看向我，额头滴落了几滴汗珠。 突然，我的胸口一阵疼痛，明明痛苦的是他，落下泪水的人却是我。 看见我落泪，程昱海愣在了原地。 他知晓许多人努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可是却把自己的伤口和秘密藏得好深好深，不让任何人知道。 我夸下海口说要帮他脱离音乐，然而却连真实的他都不了解。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他人的幸运而开心，为了他人的不幸而伤心。 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喜欢着另一个人。 「看见你微笑我会觉得开心，看见你难过我也会觉得痛苦。」我抚上他被染成橙色的脸颊，「如果这样不是喜欢的话，这种心情该被称为什么？」 他覆上我的手，紧紧回握住。 「如果我告诉你，我跟别人不一样怎么办？」 「那我会回答你，即便如此我依然喜欢你。」 他闭上眼睛轻轻推开我，「那是致命的诅咒，你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 「我不在乎，只要是你。」 「我没有信心接住从高处摔落的你。」 「那就试试看。」 我走到围墙边，微风轻拂过我被斜阳染上橙色的侧脸，这里离地面足足有六层楼高，摔下去是必死无疑。 隐藏在校园里的办公室恋情、师生恋，都被我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 我转过身背对夕阳，慢慢往后退。 一步、两步── 我张开双臂向后躺，高速往下坠落。 我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也许落地以后，真的会丢了性命。 然后他跟着跳了下来，望着我的眼眸如星辰闪耀。他朝我伸出手将我抱入怀里，无数黑影在天空聚集形成羽翼，带我往上飞入云层之中。 12. 我们穿过层层云海，缓缓落到地面上，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他背上的黑色翅膀逐渐消散。程昱海把我放下来，转身准备离开。 「程昱海！」我拉住他的手，「直到你告诉我那些你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之前，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程昱海望着我，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进去再说吧。」 他走上眼前这栋建筑物旁边的楼梯，一楼有一间店面，里头没有灯光，窗户上的灰尘积得厚厚一层，地上还残留着些许枯萎的花朵，看起来似乎是荒废已久的花店。 我跟在他身后来到二楼，他转过头看着我，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小声一点，我点点头答应后，他才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阳光穿透过窗帘照进屋子里。程昱海摸索着电灯的位置，打开它的瞬间，我看见一个看起来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躺在地板上熟睡着。 只见程昱海弯下腰，伸出手温柔地抬起小男孩的头，将他抱到床上去睡。 「你有儿子？」 程昱海笑了出来，「沉子晴，你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他是我弟弟。」 「弟弟？长得跟你太像了吧！」 「常常有人这么说。」他耸耸肩，席地而坐。 我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我们家族是魔鬼的后裔，这种设定简直就像科幻小说，然而却是真实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因为身体无法负荷强大的能力而逝世，没多久母亲也跟随着父亲离开人世。我和光海相差了八岁，那时候我真的很愤怒，觉得父母拋弃了年幼的我们，幸好楼下花店的老闆娘愿意收留我们，我和光海才有办法继续生活。」 「老闆娘知道我和光海与正常人不一样时，不但没有因为害怕而把我们赶走，反而露出了笑容对我们说：『正是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独具特色的个体，这世界才能如此繽纷灿烂。』当时我真的好感动，第一次有人不是用异样眼光看待我们，而是觉得我们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脸上渐渐找回了笑容。「然而之后老闆娘就生病了，在两年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如此温暖、善良。」 程昱海的身体微微颤抖，我缓缓握住他的手，让他知道不用担心，还有我在。 他深情地凝望着我，身体慢慢前倾靠近，我闭上眼睛，感受到他温暖的唇轻轻覆上我的。 我慢慢睁开眼，额头贴着他的额。 「这次……你愿意留下来吗？」 我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 「哥哥？」 身后稚嫩的声音吓得我和程昱海赶紧放开彼此。「光、光海？你怎么起床了？」 光海揉着眼睛朝我们走来，我顺了顺头发，遮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是谁？」光海向程昱海提问，他歪头指着我的样子好可爱，简直就是迷你版的程昱海。 「她是……」 「女朋友。」 程昱海愣了一下，我偷笑了笑继续说：「你就叫我子晴姊吧！」 「子晴姊……」光海顿了顿，随即绽开笑容不断大喊：「子晴姊！子晴姊！」 「好了，不要叫这么多次。」程昱海赶紧摀住光海的嘴，自己的脸颊却泛红着。 「光海，你哥哥会害羞啦！」我戳了戳程昱海的脸颊，结果我们三个人都笑了出来。 光海一直揉眼睛，程昱海只好先带他回房间里哄他入睡，过了半小时后才从房间出来。 程昱海从柜子里拿出双人睡袋铺在地上，他鑽进睡袋里，我则依偎在他的怀里。 「从小我不需要特别去学才艺，坐上钢琴椅自然就会弹奏乐曲，因为我的心脏必须依靠音符跳动，老天爷大概是出自怜悯，才让我天生就会弹琴吧。」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胸口，「原来这心跳的拥有者不是你，而是音符。」 「是啊，连心脏都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可以清楚听见他悦耳的心跳声。 「你害怕吗？」 「不害怕。」 「只要一天没有弹琴，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我知道。」 「我甚至可能随时会离开你。」 「无论你离开我多少次，我依然只想身在有你的地方。」 程昱海笑了。 我也笑了。 我们紧拥着彼此，聆听彼此的心跳声。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优美的旋律。 然而隔天一早，程昱海消失了，我则被父母强行带了回去。 等我再次见到程昱海时，已经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13. 我拿起笔仔细描绘男人的轮廓，用水彩在他的眼眸处涂上一层浅蓝色，最后给他的背脊画上黑色翅膀。 「你又在画这个人了。」张梓妍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吓得我手中的画笔差点掉到地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今天吹什么风？居然把张梓妍大小姐吹来这里。」 张梓妍皱了皱眉，「说什么傻话，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我笑了几声，张梓妍这才松一口气，看来她当真以为我忘记了。 今天是我们高中的校庆。 从高中毕业已经过了六年，如今我们都二十四岁了。每年校庆我和张梓妍都会一起回去看看校园，无一例外，而张梓妍自从毕业后，每年回去都会去找袁邵腾老师，虽说袁邵腾老师最后并没有与姜沫老师结为连理我觉得很可惜，但至少也带给了张梓妍一丝希望。 「老样子，到校园后我们各自行动，之后再和彼此会合。」说完张梓妍逕自朝导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我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她后，我转身走出校园。 其实这六年来，我一次也没有再踏进校园过。 因为我真正留恋的地方，并不在这里。 这条道路我已经走过上百次，第一次走的时候我迷路了，如今我相信自己连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到目的地。 我来到那间花店，现在的它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落寞的样子，看起来充满了朝气与色彩，我想一定是他不希望老闆娘珍惜的店面就此结束吧。 我是来见他的，却没有一次真正见到他。 于是我和以往一样，在花店门口留下一幅画作后便离开了那里。 「袁邵腾老师依然跟去年一样没有女朋友，我想也许姜沫老师留给他太多难以忘怀的回忆了，才导致他直到今日都还无法向前迈进。」校庆结束后，张梓妍向我诉说她与袁邵腾老师的聊天内容。只不过是说上几句话而已，她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与张梓妍道别之后，我来到画廊看看自己以前的作品，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现场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女孩也在欣赏画作。 她皱起眉头盯着某一幅画看了好久，彷彿在思索着这幅画作背后的意义。临走前，她拿走了我亲手製作后，放在门口供民眾免费拿取的压花书籤。 我走到她方才看了良久的画作前，停顿下来。 画里的女孩背对着观赏者，独自一人在满天星斗下哭泣。 那是我的第一幅作品，是那天离开程昱海家过了几星期后，我独自在家画下的心境。 我看着那幅画，内心感到难受却又哭不出来。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我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我有勇气陪在他身边，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14. 张梓妍拎着一大袋材料朝我走来。「嗨，我今天也来帮忙了。」 「谢谢，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客气。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吃顿饭吧。」张梓妍用手肘顶了顶我，逗得我哈哈大笑。 以前的我大概从来没想过，未来会愿意一直陪在我身旁的人，既不是杜虞玄，也不是苏熙。 「被他说中了呢。」 「被谁说中了？」 我瞇眼笑了笑，「一个总是看透别人心思的人。他曾经告诉我，杜虞玄和苏熙最后都不可能留在我身边。」 「那他怎么没有告诉你，未来会有一个张大美女陪在你身边，爱你爱到你睁开眼醒来就看到她，闭上眼梦里也梦到她。」 我大笑起来，张梓妍也跟着笑了几声，我越笑越夸张，笑到眼睛都流出泪来，张梓妍看着我的眼神渐渐变得担忧，我的笑容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眼泪不断从脸颊上滑落。 「没事、没事。」张梓妍紧紧将我抱住，一边摩挲我的背一边安慰道。 我擦去泪水，挤出一丝微笑。「啊，我忽然想起做压花书籤的花好像没了，我出门一趟去找看看哪里还有卖。」 「需要我陪你……」 「不用啦，你留下来帮我评鑑一下那些作品吧，我很快就回来。」我拎着外套匆忙离开，行走时还不时回头，就怕张梓妍跟上来。 我低头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间，我停在了那间花店前。我望向二楼窗户，彷彿在期待他能够如同当年一样，站在窗边注视着我。 「子晴姊，好久不见。」 我一愣，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微微睁大双眼，望着那与他的相貌极其相似的男孩。 我瞥了一眼他胸口上的姓名，倒抽一口气。 「是光海啊，居然长这么大了。」我朝他微微一笑，视线转向他身旁的女孩。「女朋友？」 「没有啦……」光海红着脸说，身旁的女孩听见他的回答后似乎愣了一下。 我一眼就认出，她是上次来画廊看画的那个女孩。 「蹺课是青春的特权喔。」我向他们挥挥手，随意编了一个谎言道：「看起来昱海还没睡醒，我就先回去了。」随即迈开步伐离去。 我越走越快，逐渐跑了起来，彷彿在逃离什么似的奔跑在道路上。 就在准备转弯时，我猛然撞上别人的胸膛。 我整个人向后摔，一屁股坐在地上。 「痛痛痛……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抬起头看向和我相撞的那个人，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他同样抬头，看见我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我想站起身，然而从脚踝传来的疼痛迫使我再次跌坐在地上。 「不要动。」他走到我身旁，蹲下来温柔地捲起我的裤管，脚踝明显红肿起来。 「应该是扭伤了。」他看着我说，眼眸依然是那样美丽的水蓝色。 我曾经幻想过，要是我再回到这里，要是再次见到他，我一定要送给他一巴掌。 但是现在我却只想好好看看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他愣了一下，慢慢把我扶起来。 我贴着他的胸膛，眼眶忽然湿润起来，我握紧拳头，狠狠搥在他的胸上，如同当年那样。 「程昱海你这个坏蛋！你怎么可以……」我放下双手，倚靠在他身上不断哭泣。 程昱海没有推开我，而是伸手将我抱在怀里。 「当年你怎么可以一直躲着我？怎么可以在我搬家那天来找你时不见我？怎么偏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见了踪影？」我紧抓他的衣服，浑身止不住颤抖，「难道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还是说你其实也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爱过我？」 「不是的！」程昱海捧起我的脸，冰冷的双手微微发抖着。 他缓缓松开手，丢下一句「抱歉我还有事」便掠过我身旁离去。 我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然而感到疼痛的是脚踝还是脆弱的心，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15. 「我最近好像老是在哭。」我双手抱膝坐在地上，即使看到眼前未完成的画作也一点也不想动笔。 「有什么关係？想哭就哭，哭完再擦乾眼泪，绽开笑容向前迈进不就好了。」张梓妍翘着腿啜饮我刚才买回来的咖啡。 我一回到工作室就抱住张梓妍嚎啕大哭，她没有多问什么，就只是让我待在她的怀里慢慢冷静下来。 我将头埋进膝里，长叹一口气。 突然，掛在外面玻璃门上的风铃响了。 我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走进门的那个人。 「子晴。」程昱海轻声唤道，目光飘向我旁边的张梓妍。 张梓妍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随后叮嘱我如果出事了就大叫，便拿着她的咖啡走了出去。 「你来做什么？」 「我刚才走的太仓促了，对不起。」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你每次都这么说。」程昱海没有理会我的无理取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静默了好一段时间后，他率先开口：「你……过得好吗？」 听见他那低沉的嗓音后，我的眼眶又湿润起来，我真的觉得自己要变成爱哭鬼了。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程昱海不知道为什么勾起了嘴角。「我先说吧，我过得不好。」 我微微一愣，转头望向他的侧脸，然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天在你睡醒之前，你的父母就已经出现在楼下了。你的父亲赏了我一巴掌，抓着我的衣领不断问我对你做了什么，我想他们应该掌握着你的行踪，才会追到我家来。」程昱海看向我，伸出指尖接住我落下的泪珠。「当时我只想到自己离开你的世界，或许对你才是最好的。」 他伸手触碰我的手背，温柔地摩挲着。 「程昱海，我过得不好，我现在连该不该告诉你这件事都不晓得。」我擦去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其实在那天之后，我发现自己当月的生理期没来，于是就去验了……」 程昱海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我，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已经先点了头。「但是被我父母发现后，他们就逼迫我拿掉那个孩子。之后我们就搬家了，直到成年离家后我才得以独自回到这里。」我摸着自己的腹部，泪水早已被我流乾。「我连保护自己孩子的能力都没有，逃家还是会被抓回来，我的请求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听进。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彷彿失去这个孩子的同时，我也会从此失去你。」 突然，程昱海一把将我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 「子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让你独自承担了这一切。」程昱海的眼泪溼了我的肩膀，他不断向我道歉，口中还不停喊着我的名字。 当我环抱住他的那瞬间，彷彿一道阳光照进我孤寂的内心，治癒了我这些年来的忧伤。 我唇角微微上扬，破涕为笑，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欢迎回来，昱海。」 16. 程昱海在画廊仔细端详每幅画作，欣赏完后他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 「你画得很好。」程昱海张开翅膀彷彿奖励般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你看得出来每幅画里面的主角是谁吗？」 程昱海指着自己问：「难道是我？」 我点了点头。 程昱海愣了一下，脸颊忽然泛红，似乎有些害羞。 我笑了出来，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画廊行程结束后，我们回到了高中校园。 我们先去找了袁邵腾老师和姜沫老师，之后又像以前一样跑到音乐教室里偷偷弹琴。 接着我们来到操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杜虞玄。 杜虞玄看见我和程昱海后，先是一脸惊讶，随后却绽开笑容。 他朝我们走来，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杜虞玄看向我和程昱海紧握的手，露出一抹笑意。「听说苏熙在这里当老师，所以我今天才过来，想说告诉她我明天要结婚了。」 「恭喜。」程昱海祝福道。 「谢谢。」杜虞玄看向我，扬起笑容说：「子晴，也谢谢你。」 我微微一笑，过往的回忆瞬间涌上脑海。 杜虞玄离开后，我和程昱海又在司令台旁的阶梯上坐了一会儿。 「子晴。」 「嗯？」 「我不曾在情人节时送鑽石给你，也没有在你生日的时候请你吃过大餐。」程昱海转过头来看向我，「但是我保证，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他从口袋掏出一枚戒指，用那双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睛注视着我。 「子晴，我弹琴的意义已经不再只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与你携手共度未来的每一天。」 我激动落泪，不断点头，他为我戴上那枚戒指后，紧紧拥抱住我，吻上我的唇。 因为杜虞玄和苏熙，我才有机会认识程昱海，然后喜欢上他。 正是因为遍体鳞伤，我们才更可以看清楚，谁是真正在乎你的人。 我很幸福。 我不后悔。 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一起携手度过。 番外篇：大海与音符 悠扬的钢琴声在屋内回响，我闭上双眼聆听，默默留下了泪。 「这首曲子听起来好悲伤。」 「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子，因为很多年前有个人说想再听我弹琴，但不要老是同一首，所以我就决定自己作曲看看了。」 我倚靠在他肩头，程昱海停下动作，转过头来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吻。 「你没事吗？」 程昱海浅浅一笑，眼眶含泪。 昨夜，光海走了。当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躺在他深爱的女孩怀里，彼此紧握着对方的手，相偕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面对弟弟的突然离世，程昱海崩溃痛哭了一整晚，我紧紧拥抱着他，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个女孩留了一封信给程昱海，信里只提到她与光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隔着信封都可以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浓浓爱意。 「我身边的人都离开了。」程昱海的眼神黯淡下来，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心。 我覆上他的手，将他拉近自己。「昱海，有我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子晴，我爱你。」程昱海牵着我的手说：「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我也是，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 「光海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找到属于他的幸福了。」 我擦去眼泪，点了点头。 「我希望把光海的故事延续下去，让他们有个美好的幸福结局。」 程昱海拿出那封信，开始向我描述起他与光海的过往回忆。 几个月后，程昱海把光海与澄音的故事拍成了电影，并且被一位知名导演看中，成功与对方签署了合约。 虽然程昱海变得比以前更忙碌，但是只要一有空，他就会坐下来，为我弹一首又一首动听的曲子。 他说，他弹琴的意义已经不再只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与我携手共度未来的每一天。 心跳是音符赐予的礼物，而我们正是属于彼此独一无二的音符。 我们就是彼此的音符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