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四季》 楔子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多年被锁在伤痕累累的躯壳中，在记忆中除了痛也只记得苦，数不尽苦痛被存放在记忆深处无法删除，三不五时就来侵扰她。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总可以在一夕间就毁于一旦，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稳总能在一秒内全数崩塌，那些平凡到让人忽视的日常对她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 大家所说的青春灿烂岁月，只是她好长一段漆黑、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进的光阴，心寒冷的只能不断包裹着受伤的自己。 明明知道哭得再撕心肺裂那既定的事实也无法改变，但泪水就是不停使唤，替她宣洩着内心置沉痛的伤痛。 每个夜晚，她试着告诉自己明天会更好，但某部分的内心却大声反驳着，谩骂着自己别奢望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经歷这一切？ 为什么要夺走她的青春岁月？ 为什么随便一句话就轻易把她拉回深渊？ 知道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但为什么偏偏对她特别残忍？ 就算问了上千百万次，依然没有答案，被困在深渊的就是她的现实，不带一丝希望和光芒。 那年的意外带走了黎丹葳的四季。 春、夏、秋、冬之于她，毫无差别。 她感受不到春天的暖意、夏天的炎热、秋天的微凉、冬天的寒风…… 这世界的四季，在黎丹葳十五岁那年，消失了。 01 十年 清脆悦耳的快版卡农乐曲在一间十分昏暗的房间骤然响起，温煦的阳光被遮光窗帘阻绝在外，让室内丝毫没光线的存在，直到音乐停止，躺在床上熟睡的女子才开始挪动身躯。 半晌后，音乐再度响起，女子蹙起眉头，翻了半身，摸了摸放在床边桌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滑开锁屏。阴暗的房间让她对萤幕亮度感到不舒服，她对光线一项敏感，眨了几下酸涩的双眼才看清手机画面。 看清来电人是谁，黎丹葳按下了接听。 「怎么了？」她声音有浓浓的睡意还有明显是不悦的烦躁。 电话那端，听到黎丹葳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眉眼一弯笑出来，「梨子！你还在睡？」 黎丹葳下意识翻了白眼，他这雀跃的语气是怎样？ 「当然，现在才几点……」 「下午两点。」 「才两点？我凌晨回家快早上才睡，有事快说不然我要继续睡了。」她声音明显带着严重的起床气。 但电话那端的人，仍没一丝愧疚，心情很好，「你先起床帮我开个门吧，我在你家门外。」 「……」黎丹葳连回应都嫌累，直接就是掛上电话。 这傢伙有必要她一回家就来拜访吗？ 她前天才从法国巴黎飞回来，时差快台湾六小时，和家人去那边玩了一个月，生理时鐘整个倒了，就算想要起床，但身体可不会乖乖听话。 与睡神再拉锯几分鐘，黎丹葳烦躁地坐起来，缓慢地下床，房间暗到她什么都看不清，明明大灯开关就在床边，她就是不愿意开，伸手摸了摸床头的眼镜戴上，最终只开了床头的小灯 昏暗使她安心。 她讨厌明亮的一切。 望着全镜中一身的自己，宽松白色短t、休间短裤，言简意賅就是一身睡衣装扮，于是她伸手抓了件批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随意扎个包头，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房间。 走过厨房、客厅，来到大门前解锁，最后转开。门外是一位戴着黑帽，身高比她高上一颗头的男子。 黎丹葳认为她现在应该要困惑的，便问：「你为什么可以直接上来？」 这里是公寓大楼，楼下还有管理室在监控进出。 「警卫有打电话上来，你没接。」男人压低帽簷笑了笑，「但警卫认出我来，聊几句后就直接放我上来了。」 「哦。」黎丹葳单字回应后敞开大门，也不是很有兴趣知道。楼下警卫已经很久没换了，这傢伙走她家就像在走厨房似的，也不是太意外。 瞅着眼前头发绑得很随意、脸上的金框眼镜甚至还戴歪的女子，季向阳心想这女人在他面前真没在顾形象的……就算他们认识快十年，形象也注意一下吧？ 真不把他当男人看？ 思及此，他无奈地笑出来，伸手把黎丹葳的眼镜乔正，准备拖鞋子。 「所以你来做什么？」黎丹葳还是很想睡，没心情跟他哈拉，希望他直接表明重点。 季向阳高举手里的纸带晃了晃，「你在欧洲不是一直跟我说很想念台湾食物吗？所以就做了点东西要给你吃。」 听见食物二字，黎丹葳睡意马上就跑了一半，眼睛瞬间有神起来，而季向阳见她这模样又是一笑，早已习惯她这种前后不连戏的状态。 要诱惑黎丹葳，食物永远是首选。 他拿下摆在玄关架上的男士拖鞋穿上，当来到厨房时黎丹葳已经把碗筷都摆好了。 「我是不是来的很是时候？」季向阳边说边把玻璃保鲜盒一个个从袋中拿出来放在中岛桌上。料理一做完成他就把食物拿来了，所以温度都还在，不需要重新加热。 「倒是。」真的很是时候。 见食物还热腾腾的冒着烟黎丹葳更是迫不及待，方才算了下时间，昨天她凌晨回家弄东弄西后就倒头大睡，到现在将近有十五个小时没进食了，加上季大厨那惊为天人的厨艺，她心里其实乐到不行，但那张嘴不懟个几句就会不对劲…… 她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表情故作严肃，「不是说台湾食物吗？但这些都是韩式啊??我说我想念台湾食物，不是韩国。」 这一提，季向阳动作驀地停顿，看着眼下的食物呆愣几秒后乾笑几声，「啊，对欸，这些都是韩式……但来自台湾厨师之手的韩食，也算是台湾食物了吧？」 以为黎丹葳失望，季向阳继续说：「你不是最喜欢吃韩食？所以就将就一下吧，嗯？」 见奋力说服自己的季向阳，黎丹葳也不装了，笑出来：「开玩笑的，谢谢你啦。」她这老友对待人事物永远都这么认真，就连笑话也是，她才百闹不腻。「我好饿，可以吃了吗？」 「嗯，快吃。」季向阳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压根不在意。「我都做小辣，应该合你的胃口。」 黎丹葳不能吃太辣，季向阳惦记了十年。 该说互补吗？黎丹葳总觉得就是她跟季向阳个性如此不同，才可以走了十年仍围绕在彼此身边。 时光看是无情，却可以留下真正重要的人，可留下并不代表就在伴随在身边——父母到国外长期定居，亲妹妹在台北工作，另外两位同样认识十年的好姊妹则到北部去唸书，现在与她距离最近的就是季向阳了。 「新菜单？」眼下好几道都是以往没吃过的料理，黎丹葳猜测是季向阳为他开的餐厅所研发的新料理。 季向阳点头，「对，帮我试试吧，试完给我评价。」 大概是去欧洲这一个月没日常闹好友吧，黎丹葳又来了兴致，原本直盯着食物的双眼转而看着季向阳，上挑了眉，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吃了之后……不会拉肚子吧？」 「拉了我负责。」季向阳秒答，一脸正色地迎上她目光，不论是那双眼还是语气，全都是满满的诚恳。 很好，黎丹葳觉得自己玩过头了…… 02 老爱脱轨演出 曾经，季向阳不知从哪弄来的虾子，黎丹葳吃一盘后吐了一整晚。 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她对虾子產生了过敏反应，所有陪她一起到医院的人里就她本人最茫然??她何时对虾子过敏了？ 不过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她以后就别吃虾就是了，不过这事似乎在季向阳心里留下了阴影，而且似乎还不小。 毕竟是他做的料理。 当下，季向阳脸色吓得比黎丹葳还惨白，导致她在医院时一边吊点滴，还要一边安抚着他，不断说着自己真没事，要他别担心…… 季向阳这人啊，对人对事都十分认真，也很重情义，记忆力还有些过好，时常应该随风飘的事他却一直记在心里。就像虾子事件，他当时可是跟黎丹葳道歉了好长一段时间，对她的照顾可说全权负责。 他们俩读同一间大学，闹出虾子那齣的时候是黎丹葳大一而季向阳大四的时候，所以他是怎么照料她或者说监控……总之黎丹葳还真是怕了——那段时间过得太养身，食物营养到她可以直接宣布缺氧！ 要她这吃货整整一个月三餐都配白粥是要怎么活？ 黎丹葳叹口气，僵硬地伸手拍拍季向阳的肩膀，「我开玩笑的，拜託你别负责，我会怕。」 季向阳说声知道了，就转身去把事先备好材料的年糕汤倒进锅子等煮沸。沸腾后，他把锅子端到桌上时才发现黎丹葳还没开动。 他有些惊讶，「怎么还没吃？难道在等我一起开动？」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瞥向客厅旁的落地，喃喃地说：「难道今天要下雪了……」 台南，平地，下雪，若真发生了就跟世界末日没两样——这是所谓的言下之意。 黎丹葳嫌弃似的，直接就是送季向阳翻白眼。原本想说他在面前忙东忙西的，觉得做人要有良心，就算再饿还是可以努力撑到他忙完来再开动。 嘖！ 良心啊良心，您被狗啃了！ 黎丹葳忿忿地拿起汤匙，挖了一大口韩式拌饭送入口，到底的怒气却在几秒后消失殆尽。她双眼从无奈转为惊艳地覷向坐在面前的季向阳，而对方一副对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了然于心。 懂就好了，那她就不浪费口水了——虽是这么想的，但黎丹葳还是不吝嗇地竖起大拇指。 来她家前，季向阳早以尝遍所有的料理，黎丹葳是出了名的挑嘴，但和他的口味却意外的合拍，通常只要他自己满意的料理，黎丹葳也从未给他过差评。她这种吃到都不愿说话的满足样，无非就是对他最大的讚赏， 思及此，季向阳不禁扬起唇角拿出手机，双手拇指飞快地敲着萤幕，传送一则讯息出去。 『有几道料理已定案，什么时候有空试试？』 对方很快就回覆讯息：『过几天刚好会下台南拍摄，再跟你约时间。』 『好。』 见季向阳一直滑手机，连碗筷都没拿，黎丹葳猜测问：「你不会吃饱后才来的吧？」得到对方点头回应，她马上换上愧疚脸，一秒的哪种。「你怎么现在才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跑这一趟……」说完，她紧抿着唇，似讨好般地眨了双眼两下…… 装模作样。 季向阳盯着她未置一词，嘴巴弧度要笑不笑的，眼里写满了「你再演啊！」 这女人平常高冷高冷的，怎么老爱脱轨演出？ 不出门解决三餐是黎丹葳的生活宗旨。 可偏偏她就是不会下厨，若没东西可吃就是去吃那种煮热水就能搞定的泡麵，问她现在外送这么发达，为何不点呢？就算是外送，还是得出家门到楼下领食物，对她来说一旦出了家门就是出远门。 季向阳勤奋惯了，实在无法理解黎丹葳，也拿她没辙。毕竟人本来就无法完全了解另外一个人，想法不同尊重就好，只是每想到她老是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就会在他刚好有下厨的时候多做一些送来给她吃，反正他家离这里不远，就几条街的距离。 「剩下的食物留着吧，这样我就可以在家多撑个两天。」黎丹葳乐不可支地说。 季向阳：「……」居然用「撑」这个字眼。「食物吃新鲜的才健康，我会煮新的来，今天吃不完就丢厨馀吧。」 「不行，太浪费了。」况且黎丹葳觉得人需要适时地客气，「我怎么好意思让你送食物来？」 「还有其他料理要让你试试。」 「还有其他的？」黎丹葳眼睛又亮了，对于美食的热爱无法抵挡。 「你今天吃的是小辣，还有中辣、大辣要试。」这理由够名正言顺吧？季向阳也没想到自己掰得出来。 「哦，好吧。」黎丹葳接受，却忽然有些不解：「不过你们餐馆的菜单不都确定了吗，怎么又要研发这些？」 季向阳把刚刚和别人传讯息的画面转向黎丹葳，说：「俞易泽让我有空多做一些，他有意让餐馆往南部扩展，台南就是第一个拓展地点。」 「他这副业经营得好勤。」吃完东西嘴巴有些乾，黎丹葳盛了几口年糕汤到碗里，「你也是。」 季向阳和俞易泽是在澳洲认识的，误打误撞成为好友后又成为创业伙伴。回台后，两人合开一家名为卡机马的韩式餐馆，由于俞易泽另有正业，十分繁忙，基本上就负责最重要的工作——出钱，而季向阳则负责料理的研发。待餐馆稳定发展后便交给其他伙伴去经营，两人退居幕后。 近几年，间不下来的季向阳又再开了一间名为向口蛋饼的早餐店，在南部颇有名气。 黎丹葳边喝汤边望着正在洗碗的季向阳背影，越想越不对劲，平常在大太阳底下也不见他戴帽子，这回在室内不仅戴好戴满，帽簷甚至压到让他眼睛部位有好大一块阴影…… 「我刚刚就想问，你在室内带什么帽子啊？」 季向阳洗碗动作一顿，「……没什么。」 鬼才信你！ 他肯定在藏着什么！ 03 梨子琐碎日常 黎丹葳悄悄地走到季向阳身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的帽子给挑起，见到他所想隐藏的东西后噗哧笑出了声：「欸，我现在笑你还来得急吗？」 头上突然没了庇护，季向阳马上丢下菜瓜布抢回帽子，试图去忽略那正笑得张狂的某人。 黎丹葳幼稚地把帽子又抢了过去，然后他再抢?? 黎丹葳身高至少有一六九，她不喜欢自己那么高所以从不去正视实际上到底几公分，号称一六九就是不想跟一七开头沾上边。所以就算季向阳想仗着自己有一八九的身高优势来把帽子举高让她拿不到，黎丹葳就是有办法抢回去。 「他们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栗子头……」他小声反驳，完全没有字面上得理直气壮，毕竟他也不太清楚这颗头流行的概念…… 店里那群人每天都鼓吹他去剪这颗头，说什么他跟某部韩剧的角色很相像，同样都是厨师老闆，季向阳这人本就很容易听取别人建议，最终就照做了。刚剪完时他还挺满意的，短短的也很好整理，但在来黎丹葳家前，他照了镜子，不知怎么搞的却反射出她嘲笑自己的样子，他慎重分析后觉得有90%会走向这个结局，出门前便抓了顶帽子戴上。 听这她不停歇的笑声，还真被他预料到了。 黎丹葳拿起手机，朝季向阳拍了起来，那笑容可说是极为灿烂，「是??哈哈哈??真的挺适合你的……哈哈哈??」 适合？季向阳在黎丹葳眼里完全感受不到对「适合」两字的詮释。 「??你还要要笑多久？」 「很久，哈哈哈哈哈哈哈！」 「??」算了，季向阳决定随她去了。 她会笑就好。 他怕的是，曾经那对世界任何事都无动于衷的黎丹葳再次出现。即便他们两个再好，有时他就如神机妙算一样对她的行为瞭若指掌，可终究还是不可能全然摸透对方的。 季向阳到现在仍不清楚对于过往那件事，她是不是真的好起来了。他从没听她再提起，那件事在她人生中彷彿没发生过一样。 「你说她粉碎性骨折？还开了刀？」聊天到一半，黎丹葳听完季向阳的话，吃惊地喊出来。「这么严重的事怎么都没告诉我？」 比起黎丹葳，季向阳十分淡定，「前两天开完刀的，别担心，手术很顺利。她为了让你在国外好好玩才让我们别说。」 黎丹葳能理解，毕竟她在国外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但就是心疼。 一个坚强的人究竟可以多要强，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人现在还在医院？」见季向阳点头，黎丹葳顿了顿后说，「我想去探望她。」 听闻，季向阳双眼有些深远的看着黎丹葳，似是想看清什么，「你……确定要去？」 「当然啊。」季向阳的疑问让黎丹葳疑惑，「怎么了？她不方便吗？」 「没什么，你去的话她会很开心的。」他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时间晚了，明天再去吧。明天向口结束营业后我过来载你，我们一起去。」 「好。」 「对了，」季向阳突然一笑，「她要请你帮她拍个纪录片。」 「纪录片？美女大厨摔断腿全纪录？」黎丹葳下了标题后也无言地笑出来。「真不愧是杜大姊，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可以这么乐观……」 把所拍摄的影片整合后剪出一段约莫十分鐘的小短片是黎丹葳的兴趣，也是一种她用来记录生活的方式。人生不能重来但可以回味，照片可以留下拍摄的那瞬间，影片又何尝不是？甚至还更生动、贴近现实。 前几年，黎丹葳为了找可以放置影片地方，开设了一个名为「梨子的琐碎日常」的youtube频道，上面放着她剪辑的日常生活、国内外旅游、以及和朋友的相聚时光的影片，任何围绕在黎丹葳周遭的人，只要当事人愿意，都可以成为梨子影片里的主角。 起初影片都是设为非公开，只有取得影片网址的人才能观看。后来身边朋友总叫黎丹葳把影片设为公开，特别是身为她忠实观眾的季向阳，他俩生活总是交织在一块，所以他的出镜率十分高，说影片这么有趣就是要公开去散播欢乐散播爱啊！ 黎丹葳没当一回事，反而问：「就算你的脸会出现没关係？」 黎丹葳知道季向阳虽有一张回头率颇高的优质脸蛋但个性低调，是个从不张扬的人，说这话是为了打消他让她公开影片的念头。 殊不知季向阳连思考都没有，马上爽快答应。 熬不过大家的轰炸式建议，黎丹葳最后也照办了。只是她始终只想当个藏镜人，说着若有一天订阅人数破百万她才会露脸。 破百万也就是说，不可能！ 「还是觉得频道不可能破百万？」季向阳把碗放进烘碗机后，坐回椅子上。 黎丹葳彷彿听到什么笑话，下意识冷笑一声，翘起长腿塞了口零食进嘴里，「你觉得会破？」 季向阳没回答，目光就这么直盯着黎丹葳，嘴角若有似无的扬着。 这彷彿洞悉一切的笑容，黎丹葳觉得刺眼——好像大家都相信着她，唯独她不相信自己。 就如她把公开影片想成一件很可怕的事，但他人云淡风轻的样子都让她觉得自己夸张了。 身边拥有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人感觉很好，同时却也很糟。好的是，有了这股助力好像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事；糟的是，害怕对方最终会失望。 「珉若的纪录片，答应吗？」季向阳没接续方才的话题，话锋突然一转。 「当然没问题，」这事对黎丹葳来说易如反掌，「但她人真的还好吗？」 「依她还有心情拍纪录片这点，应该是还不错吧？」 「也是。」黎丹葳笑了笑，原本担心，安了不少。 04 快让我离开这里 黎丹葳不爱社交，认为身边拥有几位亲近的朋友就够了，可季向阳就不同，广结善缘大概是他的天性，而黎丹葳也因此透过季向阳认识不少人。 她相信物以类聚，好的人身边所聚集的也会是不错的人。 季向阳店里的员工，上至厨师下至工读生，基本上她没有全熟也会有半熟，是见面可以轻松相处的关係。而把腿摔断严重到粉碎性骨折的就是向口蛋饼的美女大厨——杜珉若。 约定时间一到，季向阳的车便准时抵达黎丹葳公寓楼下。 「我们先去趟卖场，阿珉前几天一直叫我带些零食给她。」她一上车，他便说。 「你再叫她阿珉，真的会被她揍。」黎丹葳等看戏的笑着，一点都没想要劝和，朋友间就是要打打闹闹才有趣。「不过她真让你帮她买零食？你们美女大厨不控制身材了？」 杜珉若老是喊自己这里肉、那里肉的，老叫他们不要拿着零食在她面前乱晃，眼不见为净，很积极的控制自己的食慾。 「她从摔断腿开始整整瘦了五公斤，打电话来说特别想吃零食。」季向阳解释。 「五公斤？那真得替她好好补一补了。」想起杜珉若早上传来的掰咖照，石膏打了整条腿，黎丹葳光想着就觉得痛，心不免也跟着沉闷起来，「她从年初开始就有够不顺遂，先是妈妈的事，现在连跌个倒都能严重到粉碎性骨折……」 杜珉若是一个挺辛苦的人，身上背着爸爸留下的负债，妈妈近期也因为癌症復发再度住院，她为了负担开销不得不身兼多职，忙得她鲜少有自己的娱乐休间，但谁也没听她抱怨过。 「是啊……」季向阳不禁叹了气，但想起前些天去医院探望杜珉若时的精神和状态，于是说：「可能是上天要让她好好休息才给了这个关卡，我也让她痊癒了再回来上班，这段时间就好好静养。」 沉默半晌，黎丹葳突然开口，「真狠心。」 「嗯？」正好红灯，季向阳侧头望向她。 双眸像是染上一层浓雾，既混浊又晦暗，而旁人却摸不清她究竟身在何处…… 季向阳眉头一蹙。 黎丹葳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彷彿不带一丝情绪，「我说上天真狠心，要人休息就一定得用这种方式？」 常有人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说人生所经歷的一切都是最好安排…… 错了。 有时候痛苦，就只是痛苦而已。 车子在十分鐘后抵达卖场。 季向阳说让伤患吃零食终究没营养，最后还是决定买些食材来替杜珉若好好补身。而对方知道后试图阻止，让他买现成的过去医院就好，不要那么麻烦，但季大厨就说自己煮比较乾净，也会比较清淡营养，最后杜珉若说服不了就随他去了。 黎丹葳在一旁听他们用电话对峙，笑说季向阳这人就是劳碌命，什么事想都亲力亲为，谁也拿他没輒。 杜珉若躺在病床上，点头如捣蒜。 假日的卖场人特别多，有些区域甚至要一直说借过，用鑽的才能前行。黎丹葳看着手机里的清单，拿了卖场提供的保冷袋后，便开始挑选起季向阳要让她拿的冷藏生食。 两个人分工合作速度才快，不然杜珉若的晚餐不知要弄到几点才会出炉。 几十分鐘后，东西都拿齐全的黎丹葳在卖场四处找寻季向阳的身影，绕了好几排货架，最后在零食区找到了他。 她穿越人群，把保冷袋放进他身旁的购物车后，马上被身旁琳瑯满目的零食给吸引，想着都来到这了，就顺便替家中的零食存粮区补个货。 她每选一包就丢进购物车一次，在丢进第三包时突然有道男子的声音从推车把手那端落下—— 「这是我的推车。」 男子十分平静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卖场吵杂声进到黎丹葳耳里。 「??」 她动作瞬间凝滞，背脊瞬间发凉。 乾！ 一秒釐清自己做了什么蠢事，黎丹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她一向都是外表比内心来的冷静，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实则后背尷尬得连汗都飆出来。 向推车的主人简短有力地说抱歉后，她马上把刚丢进推车的零食给拿出来，心里迅速拟定离开方式。 想来想去，只能落跑了。 可零食都拿完了，她就是找不到可以落跑的方向，人群把四面八方都给堵住了…… 她很是着急，下意识找着季向阳—— 那傢伙到底跑去哪了！ 怎么他们的购物车突然就不是他们的购物车了！ 季向阳挑完东西要走回去找黎丹葳时，就是看到她在别人推车前收拾东西那幕，心里估计是她那少根筋的毛病又犯了吧？ 他眼里换上清晰的笑意，加快前进的脚步，把他们真正的推车朝她推去—— 「黎小姐，你也太丢脸了吧？」季向阳语气是无奈的笑，却带着包容。 可嘴里说着她丢脸，他这一走过去不也是陪她一起丢脸？ 见黎丹葳一副尷尬又惊慌的样子，谁知道她接下来又会把东西丢进哪个陌生人的购物车里……还是快点把她带走的好。 黎丹葳自然是没意识到季向阳的伟大牺牲，反而是一听到他说她丢脸，恨不得把他拖到旁边给宰了！ 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当然知道丢脸啊！ 谁让他刚刚站在别人购物车前面？害她误会惨了！ 好，冷静，现在这不重要。 黎丹葳快速朝季向阳走去，把东西扔进「正确」的推车后便要推着他开溜。 「还有这个。」推车主人拿起某样东西，在黎丹葳「落跑」几步后又出了声。 季向阳转过头，看着对方举起的深蓝色袋子，向肇事者确认道：「那保冷袋是我们的吗？」 黎丹葳不想让推车主人看清自己的脸，瞄了一眼对方手举的东西后就点头说对。于是季向阳只好再度牺牲自己，走过去向推车主人接下保冷袋，并诚恳地道了歉。 黎丹葳待在原地低着头，试图用帽沿遮掩脸蛋，直到季向阳神圣归来然后气急败坏地说：「快让我离开这里！真他妈的丢脸死了！」 「好好好??」 黎丹葳很少会爆粗口的，也很少会这么激动，季向阳觉得一切都太有趣，光想到先前的场景就笑不停。 「你笑屁！」 季向阳继续笑，「看你以后还长不长眼睛？」 黎丹葳没时间跟他算帐，只是一再使劲把他往前推，能逃多远就多远。 「吵死了！快走！」 05 私下的她 早在黎丹葳瀟洒地把保冷袋放进购物车时，温世律就发现她了。 驼色鸭舌帽，黑色过宽的飞行外套加上身高不矮，还以为对方是位男生，但在她侧身时，见那随意扎起的马尾和白皙的脸蛋后才知道是个女生。 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是那道他总是在找寻的身影。 原本要出声制止的话语在发现对方是黎丹葳后突然就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恍惚间就这么静静地待在推车旁边，倒想看看她究竟多久才会发现把东西放错车。 今日的黎丹葳跟他以往所见到的样子有些差距，虽然穿着同样都是偏中性风，但平常给人的是种正式端庄的感觉，总是与人保持着距离。而她的冒失，温世律就像发现新事物一样有趣。 淡漠、话少，与人总是有距离感，原来那些都是她的保护色？ 会少根筋，会不知所措，还会笑，私下的她是这样子的？ 还有，那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 他对她，完全不了解。 思及此，温世律自嘲一笑。是啊，完全不了解，可他却可以对她產生这么多疑问和好奇，而她或许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阿律！」一隻手忽然拍上温世律的肩膀，「你挑完了没？我们得快点去结帐，宿舍那群人在催了。」 温世律被这一拍才渐渐从思绪中回过神，发现他望着的那道身影早已淹没在人群里不见踪影，他下意识寻找，半晌后才赫然想起——她推着那男的逃走了。 宋闵注意到温世律有些失神的目光，于是关心问道：「怎么了？」 温世律面上让人看不清情绪，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默了默没回答任何话就推着推车往结帐区的方向走去，隐约带着一股低压的气场。 宋闵注意到了。 「到底怎么了啦？」他先是往温世律刚才失神的方向望去，没发现什么线索才跟了上去，「你怪怪的哦！」 「没什么。」温世律语气十分平淡。 宋闵就是觉得温世律有事，抱着死不放弃的精神猜测：「看见认识的人？」 温世律停下脚步，无奈地瞟宋闵一眼，意思就是要他别再问了。 见到那兇狠的一眼，挺会看人脸色的宋闵觉得还是先闭嘴好了，于是自动接下温世律手中的推车先溜为妙。 他这傢伙最会用眼神杀人！ 温世律在宋闵走几步后，反而开口—— 「不认识。」不知是在对宋闵还是自己说，双眼带着晦暗以及不易察觉的隐忍，「她也不认得我。」 ? 医院。 季向阳把车开到大门口后，把分装好的零食拿给黎丹葳，让她先把拿上去给杜珉若解馋，自己则要回家替她们两个准备晚餐。 没错，她们两个的晚餐。 既然季向阳都要回家煮了，黎丹葳索性把自己的晚餐也一併交给他处理，在来医院的路上跟季向阳点了几样在欧洲吃不到的料理。 说来好笑，这趟欧洲旅行之前，黎丹葳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西式料理，结果在欧洲待了一个月后完全明白东方食物才是她的最爱，尤其是台湾这些便宜又美味的小吃。 还有，虽然她没说出口，但最想念的其实是季向阳的家常菜料理。 「你一个人可以吗？知道怎么走？」黎丹葳下车后季向阳摇下车窗对她问道。 黎丹葳弯下身，困惑地看向车内的季向阳，不解他为何这样问，「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不是路痴。」 季向阳默了会，心想或许真是他过于担心了?? 他再次端详黎丹葳的神情，确定没有任何不对劲，才说：「你到病房后跟我说一声，我煮完东西就过来，饿的话就先去地下室的超商买东西吃。」 「知道啦！」这人怎么老把她当成小孩子似的？「你慢慢来，我下午吃了些东西，现在还有点饱，不用赶。那我先进去了，掰掰！」说完，黎丹葳就朝医院入口走去。 季向阳直到她确实走了该前往的方向，才放心的把车开走。 可是人啊……话真的不要说太早。 明明不是路痴，为什么现在会有找不到病房的问题？黎丹葳一路上都在问自己这件事。 明明刚在车上已经跟季向阳问清楚杜珉若的病房要怎么走，偏偏她怎么走就是找不到，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从住院大楼走来急诊大楼……她突然明白方才季向阳担心的神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她并不想去细想。 整间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儘管戴着口罩依然感到刺鼻。 黎丹葳真的很不喜欢这味道。 她心中那原本不以为意的情绪，随着味道渐渐涌上。以为尘封的回忆随着找不到病房的时间，逐渐和她眼前的画面重叠，彷彿不断提醒着她——你还没好起来。 「请借过一下！」急忙推着担架的医疗人员，朝处在走道上的黎丹葳喊。 黎丹葳瞬间从恍神中抽离，马上靠墙让路，待病患通过后便转身往回走，免得在造成他人麻烦，况且她也不想继续在此逗留了。 传给杜珉若的讯息还没被已读，电话也被转了好几次语音信箱，手机只剩下10%的电力，连行动电源都放在家里忘了带出门…… 一向冷静的黎丹葳真有点着急了。 正当她想着不如先离开医院，去大门等季向阳回来后再一起去找杜珉若时，一名身穿白袍的短发女子一手插口袋、一手滑着手机的经过她身旁。 黎丹葳忽然觉得自己有够蠢，在医院绕了老半天怎么就没想到要问人呢？ 于是她出声喊住快要转进楼梯间的女医生—— 「不好意思！」 06 好好长大了 医师停下开门动作，回头望向声源处，看到黎丹葳后温和一笑问道：「需要帮忙吗？」 黎丹葳如找到救星般，小跑步医师跑去，面上虽带着口罩，但笑弯的双眼让人看见被遮掩的笑容。 怕自己声音会含糊不清，黎丹葳把口罩微微扯至下巴，「请想问一下6309病房要怎么去？」 医师仰头看着整整高自己一颗头的女孩，愣了半晌，便立刻察觉那张藏在帽簷底下的白皙的脸蛋上有好几滴汗珠。再仔细一看她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黎丹葳见女医师没有回应，想着难道是她问到一个看起来是医师，但实际上却不是医师的人？但对方胸前明明是掛着的是这间医院的识别证没错。 黎丹葳不明所以，倾身和医师平视再轻唤，「那个??医师？」 医师被这一唤终于有了动静，她用食指挪了挪自己下滑的镜框后对黎丹葳说：「6309是吗？我带你去吧，住院大楼离这边有点距离。」 「好，谢谢……」黎丹葳点头致谢后尷尬一笑，要不是她真慌了，不然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不好意思麻烦了，我不知道怎么绕的就绕来这里了。」 「不麻烦，」女医师又是一抹微笑，随后摆摆手要黎丹葳别在意，「我刚好也要去巡房，顺便而已。」实则是女孩略为微苍白的脸让她不太放心才提出要带路。 「你是来探望家人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她不小心摔倒然后粉碎性骨折了??」 「那真的摔得不清。」 黎丹葳点头同意，「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吓到了??」 迷路的地点和住院大楼有好大一段距离，走去病房的路相对也就多，黎丹葳一向都不是轻易和人聊起天的人，总是对方还在开头，她就想着如何结束话题，但很奇妙的，她觉得眼前的医师给自己一种安定又舒服的感觉。 路上，医师主动和她谈起关于粉碎性骨折出院后需要注意的大小事，并很有耐心地说明，像是可以多吃些什么补钙，还有千万不能再次受到撞击不然后果会不太好之类的?? 可能是随和的笑容抑或是温柔的谈吐方式，都让黎丹葳那无形筑起的防护墙慢慢卸了下来。原先因找不到路而烦躁的心情，也随着对谈不知不觉地慢慢散去。 冷静后才发现，医院的每个转角处明明都掛着医院的配置图，她怎么先前都没看见？ 恐惧。 即使她不愿承认，却是事实。 她确实慌了。 十几分鐘后，6309病房就在前方不远处。 「就是前面了，我就带你到这里囉！」医师停下脚步，侧身对女孩说。 「真的谢谢您，」黎丹葳瞄了眼医师胸口的识别证，「裴医师。」 裴医师再次扬起那温暖人心的笑容，「哪里，快去吧，朋友应该等你很久了。」 「好。」黎丹葳挥挥手后，就转身朝病房走去。 原本下意识要对裴医师说出「再见」两字，但医院这地方还是别再见的好。 幸好打住了。 她可不想再跟医院有任何的交集。 黎丹葳进到病房后，一位绰号叫小晴的护理师抱着好几本病例经过裴医师面前，有些惊讶，「裴医师？你怎么还在这？刚才不是说要下班了吗？」 「啊？」裴漫目光从6309病房那儿回过了神，「有事耽搁了。」 小晴听闻，不禁紧张起来，「怎么了？哪个患者出事了吗？」 裴漫莞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抚道，「什么事都没有，别紧张。」 「没事就好??」小晴马上松了口气，「那裴医师你快下班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裴漫点了点头，「嗯，辛苦你们了，明天见。」 「明天见，裴医师。」 按下电梯钮，等待同时，裴漫再度望向6309病房的方向，她记忆一向好，某些过往的画面浮现出来，是心疼。 而那份还隐隐作痛的心疼，如今终可以释放了些?? 谢谢那个女孩，好好长大了。 6309是一间双人病房，黎丹葳一踏进病房，看到杜珉若和隔壁床的母女相谈甚欢的模样，愣了一会儿，又那么一瞬怀疑自己是否踏错房了？ 突然懂了为什么季向阳从昨至今一直让她别太担心，不清楚她们关係的人，真会误认这是间被一家三口承包下来的病房—— 未免也太和睦！ 在杜珉若被季向阳请到向口蛋饼工作前，是在一间贸易企业在上班，职责是与国外客户接洽的业务员，看着眼前的融洽，黎丹葳不禁在心里讚叹杜珉若，真不愧前身是业务员的人，谁都能聊。 不过杜珉若曾跟她说过她聊天也是会挑人的，说有些人聊几句后就想闭嘴了，黎丹葳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句磁场不合，看来隔壁床这对母女跟她磁场合到爆。 虽杜珉若声称黎丹葳是与她同磁场的人，但她们个性的差别，不是一两句就可说完的。能言善道，笑口常开，且很乐观，就是杜珉若了，而黎丹葳认为自己哪一项都没有。 「你终于来啦！」杜珉若见到黎丹葳后咧开嘴笑，儘管是素着顏，依然不愧对于大家对她美女的称号，只是比起平常的妖艳，这样的她良家妇女多了。 「杜大姐，你怎么不接电话？」黎丹葳边朝她走去边抱怨。「我在医院整个大迷路……」 杜珉若拿起放置在床上的手机，瞄了眼，十几通未接…… 她放下手机，解释，「我转静音了。」 真是敷衍又简短，却很有力的解释…… 黎丹葳本来还想再多念几句的，但杜珉若马上切换了话题，「快进来吧！我刚好跟阿姨她们聊到你。」 黎丹葳十分不解，她有什么好聊的？ 她先是尷尬地向隔壁的母女微笑頷首，而后走到杜珉若病床旁，轻轻挑起了眉毛，示意她好好解释一下。 虽然黎丹葳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杜珉若还是看到她眼底的困惑，于是解释：「这位是蒋阿姨，然后旁边这位是她的女儿侑恩，跟你一样都是大三，跟我一样随母姓，所以她全名叫蒋侑恩。」 说得也太详细……虽这么想，但黎丹葳表情仍一派淡然。 「阿姨，侑恩，她叫丹葳，是我很好的朋友。」杜珉若手掌朝上放在黎丹葳前方，标准的介绍手势。 真是谢谢介绍……黎丹葳只好尷尬地向她们「嗨」了声， 三人互相打招呼后，身为中介的杜珉若又继续说：「阿姨她们家是在卖手工麵条的，住院这几天我都在跟她讨论，打算要批她们的麵条来在网路上卖，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拍影片。」 黎丹葳故作不愿意地板起脸，语气稍显不耐，「你怎么确定我会说好？」 彷彿早猜到她会如此回应，杜珉若也不急，贼贼一笑，「不好吗？有钱拿欸??」 黎丹葳眼眸倏地一亮，有钱领谁不要？ 为了去欧洲游玩，黎丹葳把先前的打工给辞了，正愁的要如何赚去新收入呢。 拍片、剪片之于她，小事一件。 她伸手拍了下杜珉若早已伸出的手掌—— 「好，成交。」 07 嘴甜这事儿 一进房就莫名其妙接了一个case，黎丹葳再站了一会，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才把带来的零食放在桌上，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蒋阿姨跟杜珉若同一天入住医院，因左脚要换膝关节也开了刀，三人相处了几天就这么聊出好感情，蒋侑恩只要从家里带食物来给妈妈，也会顺带一份给杜珉若。 在艰难时刻，互相给予温暖的人都是最可贵的。 当麵条入口时，杜珉若感到惊艷，觉得特别软q有嚼劲，一问之下得知是蒋家人从好几代前传承下来的手工麵条，只不过因为生意不好再考虑是否要把店收起来。 杜珉若一直是位勇于把握机会的人，认为若蒋家麵条好好做好行销，局面是可能翻转的，而她既然看到这麵的商机更不可能错过机会，能赚钱的事她都勇于尝试，所以才让黎丹葳替她拍影片上传网路。 黎丹葳听完杜珉若的想法，不禁就佩服起眼前这才大她五岁的姐姐。据她所知，杜珉若从摔断腿到现在，完全没有陷入过任何低潮、连声抱怨都没有。 逆来顺受的最佳代言人。 「想什么想得那么认真啊？」黎丹葳直盯着她摔断的腿发着呆，杜珉若好奇问道。「在帮我想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赚大钱吗？」 黎丹葳目光这才缓缓移动，「不是……就觉得你好坚强，这种情况下还可以想着要创业。」她下意识把心里的话说出口，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杜珉若突然像个大妈似的开始大笑，「哈哈哈！难道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就只能接受啊，虽然我真的觉得自己有够赛，连走路都可以走到粉碎性骨折……」谈到自己的遭遇杜珉若也感到无言，她略无奈地翻了白眼后继续说：「但如果眼泪能让我的骨头癒合速度加快，那我绝对来个一公升的眼泪！」 黎丹葳愣了楞，到底还有谁可以看得比这位大姐还开的？ 她按耐下方才的低气压，脣角缓缓地勾起，饶有兴味地看向杜珉若，说：「那可以哭个两公升看看，说不定眼泪就是神奇药水让你的骨折奇蹟似的痊癒了。」 「……」杜珉若觉得黎丹葳就是抓准了她断了一隻腿不能乱动才如此放肆，换作是平常的她早就把这女人拉过来掐扁！ 黎丹葳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是冷艳，笑起来却有点可爱，但像这种皮肉不笑、挑衅意味浓厚的表情叫欠揍！ 「等我出院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来接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废了你一条腿。」手打不到黎丹葳，杜珉若放弃地靠回床头，现实是她现在连起身都感到吃力。 「少骗人了，你就算出院也是要靠枴杖才能走路，而且还要经过漫长的復健才能回復以前的样子。」黎丹葳完全不把杜珉若的威胁当一回事。 「你、你又知道了？」杜珉若有点吓到黎丹葳明明才第一次探望她，自己也没跟她说过这些，她怎么这么清楚她后续要面临的事？ 黎丹葳突然装成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我迷路的时候是一个医师带我过来的，我就顺便问了一些关于你状况要注意的事，很有心吧？」 杜珉若就吃这套，「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感动……我果真没白养你……」 黎丹葳挑眉，「我什么时候让你养了？」 杜珉若咧嘴一笑，「未来，等我们麵条大卖的时候。」 黎丹葳：「??」喔。 「看你们这样吵来吵的，阿姨我好羡慕啊！」隔壁的蒋阿姨突然打断了她们的斗争，蒋侑恩也被她俩逗到笑得合不拢嘴。 黎丹葳被眼前母女一笑，突然又进入尷尬状态，斗一个太起劲，差点忘了这是两人房…… 蒋阿姨轻叹口气，看起来有些哀伤，「哎……随着年纪增长，我跟好多朋友都失去联络了……」 听闻，杜珉若又是豪爽地大笑，「阿姨别羡慕啦！以后我去跟你拿麵的时候都可以陪你聊聊天啊，我们也是好朋友！」 真厉害……黎丹葳不禁又在心中讚叹杜大姐的能言善道。 嘴甜这事儿，她大概一辈子都学不来。 「哎呀！小帅哥来啦！」 黎丹葳上完厕所出来，听到蒋阿姨开心地向某人喊着。 她是听过不少人喊他帅哥，但他这个将近一米九的二十五岁男子被冠上「小」字还真别有番风味。 「蒋阿姨好，」坦然接受那称呼的季向阳礼貌回应。「阿姨脚还会疼吗？」 「跟前几天比起来好多了啦！」蒋阿姨脸上完全呈现一个赏心悦目的状态，「小帅哥，你今天又带了什么好料来给珉若吃啊？」。 「简单煮了个鸡汤，还有一些小菜。」季向阳说话总是那不管对谁都像没距离的亲切。 杜珉若一闻到从袋里漫溢出来的香味，连忙喊道：「老娘快饿死了！待在医院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期待你带来的食物。」 黎丹葳用卫生纸擦着手经过季向阳身边，手朝他一伸，「东西给我吧，我来用。」 季向阳把纸袋递给她后，说：「鸡汤你也捞点去喝，我煮了很多。」 一开始他侧着身，所以黎丹葳只看到他手中的纸袋，孰料他转了半圈，居然把整个汤锅都带来了……至少有两公升的那种。 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黎丹葳走回杜珉若床边，替她把病床的餐桌给拉起来，季向阳绕过她，把鸡趟放在墙边的桌子后睞向隔壁床的母女，问：「蒋阿姨跟侑恩也要喝点鸡汤吗？」 其实他就是准备了要给整间病房的份，不然只有他们三个人喝不太好意思。 听闻，蒋侑恩把遮挡到眼睛的长刘海往耳后一塞，点了点头，「好啊，闻起来超香的！谢谢你。」 蒋阿姨也没客气，开心地说：「当然好！哎，会下厨的男生就是这么帅，我说侑恩啊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这种的，你也快到适婚年龄了欸，到现在都没有听到你交男朋友馁??」蒋阿姨明显是带着老旧观念的人，她目光扫了季向阳一眼，像想到了什么事，突然睁大了双眼，「小帅哥……你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在一旁盛着鸡汤的黎丹葳，嘴角浅浅一勾。 哈，来了！ 季向阳在老一辈的人眼里，总是特别受到喜爱。 08 藏起自己 「阿姨，你忍很久了齁？」杜珉若直白了当地说完便开始大笑。 被cu的蒋侑恩吓得大喊：「妈！你不要在那边乱来，我才二十二岁！离适婚年龄还早得很！」末了，她瞄了眼季向阳，脸上泛起的红晕却出卖了她，「而且……说不定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 因忙着摆放晚餐，黎丹葳没注意到自己被蒋侑恩快速瞄了眼，反而是和杜珉若有默契地交换着眼神。 两人眼里隐约掀起惊涛骇浪的激动—— 哦哦哦哦！女方有兴趣！ 杜珉若收回眼神，侧过头看着蒋阿姨，「阿姨！现在女人当自强啦，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的！」她发表完这女性独立思想后，眼神却贼兮兮了起来，「不过我们这位季先生是单身没错哦??」 黎丹葳噗哧地笑了出来，大姐，你的说服力呢？ 霎那间，黎丹葳似乎发现那平常泰然自若，总是温和待人的季向阳快速横了她一眼。 不过应该是她看错了…… 毕竟偶尔跟他去菜市场买菜时，也是会有一些热情的叔叔阿姨得知他单身后急忙推荐自己的女儿给他，而他也总是没多说什么，笑笑就把话题带过了。 蒋阿姨听闻杜珉若的发言，面上马上换上一副「成了啦」的欣喜。 蒋侑恩微垂下头，按耐下差点失守的唇角，脸颊更是热烫。原先看到黎丹葳和季向阳熟稔的互动后，原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可方才得知对方是单身，一时间烦闷堵塞的心情突然烟消云散。 蒋侑恩读的是夜间部，妈妈住院后原先都是趁早上没上课的时间来陪伴，可打从第一天在医院见到季向阳开始，得知他来探望杜珉若的时间都是晚上后，她已经连翘了好几天的课，就只为了可以遇上他。 这男人，样貌长在她心尖上。 而且说不上来为什么，有种熟悉感…… 这乱点鸳鸯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蒋阿姨依然是乐开怀的样子，但鸡汤的锅盖打开后，整间病房充斥的香味，她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讚叹道：「好香啊……光是这味道我就可以喝个十几碗了！对了，我们家的麵加进鸡汤里面也很好吃喔。」 蒋阿姨这么一说，杜珉若又是那种抓到商机的兴奋，「好主意！」她目光转向季向阳，「欸，老闆，我们来谈谈未来的合作吧！」 于是，他们很快就针对那个「合作」热烈讨论起来。 杜珉若说向口蛋饼是开早上的，那下午到晚上那段时间可以考虑用来卖麵。季向阳听了之后，觉得确实可行，他原本就有要在晚上开店的计画，只是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想卖的东西。 若说杜珉若看到的赚钱的机会，那季向阳看到的就是让他所喜爱的料理发扬光大的机会。 黎丹葳从旁听着两人对于未来的规划，本来在陌生人面前就不爱发言的她，顿时更是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有明确的目标和理想，真好啊…… 要她找出这两样东西，真的，好难。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在何处，究竟要往哪个方向前进……没有向他们一样，有个明确的目标让她为之拼命。 好似有个东西在她举步前行时紧抓着她，一再把她拉回到原地，清醒了，才发现她仍是以前的她…… 从来就没好起来过的她。 关于「合作」的对谈仍在继续，黎丹葳想着她就是负责拍摄影片，后续他们聊起料理研发就没她的事，把炒饭吃完就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回覆这几天被搁置的讯息。 今天是礼拜天，石宸晞又再疯狂传讯息叫她明天不要再翘课了，因为出国的关係，学校开学之后她已经两个礼拜没去学校了。 看着富有威胁意味的讯息，她笑了笑回覆了好。 回完讯息，她便顺更新「梨子」的营业ig帐号，告诉她的纷丝们会尽量赶出她去欧洲旅游的vlog。 看到好几个秒回的粉丝，黎丹葳心里一阵暖，虽说剪影片的初心纯粹是想记录生活，但自从开了youtube后，她自己剪完看的开心，粉丝看了也开心，无形之中就成了她剪片很大的动力。原本总要拖个四五天才会剪完的影片，可能在大家催促之下，一两天就剪完了。 黎丹葳忙着回覆的留言，不知不觉就和外界断了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直到蒋侑恩激动的声音把她唤了回来。 「等等！你们刚说向口蛋饼？」蒋侑恩目光诧异地望着季向阳，那双大眼透了层流光，「那向阳哥就是梨子频道上的向口先生囉？我就觉得我在哪里看过你，但又想可能是我认错了??」 黎丹葳刚抬起的头马上又低了下去，故作没她事的继续用手机。 杜珉若见季向阳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替他出声，「对啦，就是他，我的老闆。但我也有在梨子频道出现欸，你怎么就没认出我来？」说完，她又开始大妈笑。 大概只有黎丹葳听出杜珉若的笑其实更多的是尷尬，毕竟她哪时在乎过自己是否被认出这件事了？ 杜大姐是在替她转移话题呢。 「抱歉抱歉，因为梨子频道上的向口特辑我只看了几集，出场的都是向阳哥的??」蒋侑恩连忙解释。 季向阳根本是她频道的固定班底。 「是不是？我跟梨子抱怨超多次的，他镜头真有够多的??」杜珉若趁机斥责了「梨子」，不过这应变能力也是够强的，被她这么一说，就表示梨子不在现场了。 「来过我们店了吗？」季向阳终于恢復了常态，他一向不擅于骗人。 蒋侑恩歉然地摇摇头，「还没去过，但其实向口蛋饼一直都在我的口袋名单，只是因为我家离那边太远了，我早上又没那么早起，所以都找不到时间去……」 「下次带阿姨来我们店坐坐吧，我敢保证你不会后悔，食物很吃的！」杜珉若热情邀约，「真的很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食物免费招待！对吧，季大厨？」 季向阳点头微笑应允，「嗯，免费招待你们。」 蒋侑恩喜悦全写在脸上，「好啊！等我妈好起来，就带她过去。」 因戴帽子的关係，帽沿正好挡住了离丹薇微微翘起的唇角，心里挺谢谢这两人的。但如果蒋侑恩真的问到她身上，为了不让杜珉若他们为难，她想，她是会承认的。 只不过就是会有那么点不自在就是了。 所以，谢谢他们。 黎丹葳偶尔会这样想，或许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来的孤单，或许孤独没错，但她从来都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总会在每个转角处遇见陪伴自己的人，只是她不愿去依靠，惯性拉开距离。 「难道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就只能接受啊！」 是啊……只能接受…… 她就是无法接受，才一再藏起自己。 09 都是一起的 其实这种差点被认出来的次数已多到数不清了，毕竟黎丹葳满常跟向口蛋饼里的员工廝混在一起，他们全都知道她的身份但口风一个比一个紧。所以就算很多她频道的粉丝，见她场景很常在向口蛋饼内拍摄，因而去向员工们套话，也套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不懂了，梨子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人总爱去探究当事人不愿透漏的事？ 黎丹葳其实对向口的他们很不好意思，观眾超乎预期的越来越多，是她公开频道时完全没想过的。然而他们四人就像把肖像权卖给了她，任她满足纪录日子的习惯，但他们的日子也因她变得没那么简单。 走在路上随时都有被认出来的可能，吃个饭不能好好吃、逛街不能好好逛，虽没到很夸张的程度，而他们也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有趣，但她就是挺愧疚的。 因为她就在他们身边，却因为没公开露脸所以可以置身事外。 『梨子以后会露脸吗？』 『可以告诉我梨子是谁吗？』 『我超喜欢梨子的影片的！希望她有一天可以露脸！』 『梨子为什么都不露脸？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如就公开吧，每听到这些话黎丹葳就这么想着。但总在她过意不去，决定自首之前，身旁的人就替她解决好了。 就像现在一样。 在蒋侑恩把话题带到「梨子」身上前，这话题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向口的人偶尔还是会问起她真的不想公开？但也只是提一下，见她依旧不愿意后也不会继续强求，很贴心的点到为止。 黎丹葳就是觉得，有时候露出真实面貌，很多事情就不那么纯粹了。 抗拒，又害怕。 所以她才给自己定了订阅一百万的目标。 若真有那时候，她或许准备好了…… 时间来到晚间九点，墙上的电视正播着整点新闻。 蒋阿姨说她有些睏了想要休息，蒋侑恩便帮她把餐桌给收下来，黎丹葳见状也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 整间病房顿时安静下来。 杜珉若的床位是第二个，也就是在病房末端相邻着窗户的位置，黎丹葳坐在窗前，季向阳把空碗收拾完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别再滑了，明明什么都没看。」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黎丹葳：「……」她未置一词，瞟季向阳一眼后又垂下头。 还真被他说中了……打从蒋侑恩开啟频道的话题后，她就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她双手敲起手机，无视季向阳，既然知道她刚到现在什么都没看进眼底，那就表示她现在才正要开始用，留言都还没回完呢?? 任何一个留言黎丹葳都是珍惜的。 当然，若是酸民的言论就另当别论。 她在youtube上发表了自己的影片，因而获得youtuber这个称号，但黎丹葳只觉得她纯粹是个影片製作者而已，比她有名的大有人在。 她本身就是好几位youtuber的粉丝。 同时身为个创作者和粉丝，黎丹葳知道当创作者收到粉丝的回馈是件多么令人雀跃的事，而当粉丝收到自己喜欢的youtuber回覆又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 所以就算留言没办法全数回覆完，只要她有读到的，至少也会给留言一颗爱心。 她也想带点喜悦给别人，一点都好。 「是说你们两个干么都带着帽子啊？这么见不得人哦？」才刚安静下来没几分鐘的病房，又被杜珉若给打破了寂静，「黎丹葳就算了，明显是为了整体造型，但你呢？」 被询问的季向阳倏地想起某人笑到快往生的样子，一脸显示着无奈，什么话都不想说。 拋出的话题没被接，隔壁的蒋侑恩好奇地望过来，看来心神从来没离开隔壁床。 黎丹葳看着眼下的情况起了玩心，她手一个如风般的速度就把季向阳的帽子再度挑起。 杜珉若缓衝半秒，完全忘了隔壁蒋阿姨正准备就寝，又发出她专属的豪放笑声。 黎丹葳真觉得那些为她神魂颠倒的追求者们真该来看看这大姐现在这样子，一笑毁所有，说的就是她。 只是毁了她的，是笑声。 太有传染力了，所以黎丹葳被感染到笑出来。 但另一人，可没有。 「啊，是栗子头。」远方传来一声惊叹。 「呆吗？」黎丹葳循声望去，不禁开口问道。 蒋侑恩摇了摇头，「不会啊，挺适合季阳哥的。」说完，她那目光可以说是更炽热了。 哦哦哦哦哦！这是真爱啊！ 黎丹葳拍了两下季向阳的肩膀，给了他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把握住啊孩子！」她眼里这么劝说着。 黎丹葳不断朝他挤眉弄眼，季向阳却不是很懂她想表达什么。 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顿时，放在黎丹葳身旁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是杜珉若的。 见她连旋身都有点困难，黎丹葳伸长手去拿手机然后递给她。 「谢啦！」杜珉若看了来电显示后，愣了愣，「欸，你们先别说话，是我妈打来的。」 知道杜珉若的顾虑，这次她摔断腿住院的事情并没有跟她妈妈说，大家都配合的安静下来，病房里霎时又静得只剩下蒋阿姨微弱的打呼声，显然方才的笑闹声并没打扰到蒋阿姨的睡眠。 「喂，妈？什么事？」杜珉若语气特意提高了几分，想让自己听起来很有精神。 刚接起电话的那刻，杜珉若的手是颤的，就怕电话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儘管再狼狈、再痛苦，但为了不让爱自己的人担心特意装做没事的样子，黎丹葳太清楚那种感觉了。 看着杜珉若和妈妈聊得起劲又开心的模样，黎丹葳的心却隐约发着疼…… 明明在最难熬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支撑和安抚，但她们同样都选择这么做了…… 选择了，逞强。 选择了，报喜不报忧。 选择了，说自己没事。 可杜珉若掛上电话后，心情却比接电话前好太多了…… 「我妈妈明天就出院了！」杜珉若开心向大家喊道。「其实我妈在我受伤那天就有传讯息跟我说她快要可以出院了，只是怕又出什么变故我心里还是战战兢兢的。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这粉碎性骨折是替我妈受的，我心甘情愿，只要她能顺利出院。」 末了，杜珉若漾开了她那最好看，不带逞强的欣慰笑容。 人家都说，父母的爱是最伟大的，但黎丹葳这回却觉得，杜珉若对她妈妈的爱也同样如此。 黎丹葳拍了拍她手臂，一脸正经地说：「那你现在就放松心情，好好的养伤知道吗？那些带来的零食你回家再吃，多吃一些营养的东西。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杜妈妈在家等你了。」 「三八，你这样嘮叨我会不习惯。」杜珉若大力推了黎丹葳一把，「不过……谢啦！」 面对任何难关总是坦然面对的杜珉若，从来都是看到事情的光明面，就像一隻浴火凤凰，一次又一次的从逆境中重生。 这世界是残忍没错，导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考验，可或许，世界的温暖就是，谁也不孤单。 她总是惯性的以为自己最惨、最悲哀，但这世上不缺的就是痛苦的人。 大家都身处在炼狱，所以儘管再苦，都是一起的。 黎丹葳赫然明白，这世界并不是唯独对她如此残忍。 10 向口蛋饼 黎丹葳从欧洲回来台湾时，大四上学期已经开学一个礼拜了，由于时差颠倒，早上根本爬不起床，她便又自动翘了一个星期的课。 石宸晞简直快怨死她了。 每天打给黎丹葳，问她礼拜一到底会不会去学校上课，直嚷嚷着黎丹葳不在学校的日子她真的超级无敌霹靂的孤单。 黎丹葳觉得她夸张了，孤单这词用在石宸晞身上就是个反义词，还真没认识一个比她还四海为家的人，到哪都可以找到同伴。 总之，为了不再被石同学夺命连环抠，黎丹葳昨天就答应她今日会乖乖去上课，所以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想先去早餐店给肚子补足能量。 半小时后，黎丹葳骑着机车来到某条小巷，把机车停到车格后立起中住，脱下安全帽。头顶瞬间因铺洒下来的强烈阳光而有灼热感，光线因后照镜而折射到她的眼睛，她闭上了眼，心情顿时糟了起来。 讨厌。 阳光总是不管人需不需要就肆意的给予。 讨厌明亮的一切，显得她满身昏暗似的。 从后车箱里捞起包包后，黎丹葳迫使自己清除心中的杂念不去深想，迈开步伐朝位于巷口转角，砖木相间充满工业文清风格的建筑物走去。 这里是向口蛋饼。 季向阳的店。 由于开设地点位于巷子口，而季向阳的名字里有个「向」字，所以取名为向口蛋饼，亦有享口之意。店里的装潢是走復古元素的原木工业风，復古算是向口的一大特点。 亲自调配的麵糊饼蛋饼皮，玲瑯满目的菜单，食物平价又大量让消费者之间建立起良好的口碑，会让人想一再回访。 就像黎丹葳。 她是本店的忠实顾客，不带任何私心的喜爱这间店，纯粹是因为食物很对她的口。只要一个礼拜没吃到就浑身不对劲，觉得生活好像少了点什么，所以出国这一个月的期间她想念极了。 无法想像这里若不营业了她会有多难过。 以前在老家就有一间她很爱吃的早餐店，却在某一天无预警的关店了，黎丹葳那段时间少了起床的动力，难过了好一阵子。 所以她十分庆幸向口老闆就是她朋友，若有一天店也收起来，至少她也不会像国中那时一样，在心中留下一个无法补足的遗憾。 连回味的权利都没有。 九月中的气温依然高，约莫三十五度的高温，黎丹葳木门一推开，店内的冷气马上扑面而来，凉爽极了。 柜台前正空着，没有排队的客人，看来已过了尖峰时段。 「丹葳姊！」工读生冉年年看到黎丹葳开心地喊着。 黎丹葳眸色一暖，这妹妹总是这么有精神，被这么一喊，她鬱闷的心情突然间就被冲刷了。冉年年的特色是拥有那对可爱的八字眉，她本人没很喜欢，但黎丹葳却觉得超可爱。 她笑了笑，朝冉年年走近，「今天没排休啊？」 「本来是休假的，但珉若姐现在无法上班所以我就自愿来帮忙了，丹葳姐你昨天也去探望她？好可惜，如果我昨天待晚一点就可以遇到你了，但我爸妈一直催我回家吃饭??」冉年年满脸哀怨地说。 她家管得严，儘管都已经读了大学，还是还是有门禁时间。 那对眉毛因觉得惋惜而微微下垂着，黎丹葳浅浅一笑再度被可爱到，于是开口试着安抚，「现在不是就见到了吗，但你怎么知道我去看她了？」 「珉若姐刚刚在ig上传了你们昨天的合照。」冉年年答道。 黎丹葳：「……」 说到合照，黎丹葳还真是受不了那位杜大姐，人家受伤后几乎都是上传那种讨拍求安慰的照片，偏偏杜珉若就可以拍出那种「掰咖时尚由她引领」的那种照片。 「我昨晚离开前大概跟她拍了快一百张，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而且明天就要出院了？」黎丹葳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真是白担心了??」 冉年年惊讶，「你不知道吗？我们在向口的line群组都有说欸！」 末了，她们两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黎丹葳又没认真爬讯息了。 老毛病了。 「哈哈哈哈，尷尬囉丹葳姐，你这样不行馁??」冉年年不在意笑道。 黎丹葳不羞反怨，「我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在你们向口的群组里？」 「因为你也是我的一员啊！」冉年年一脸理所当然。 「……」黎丹葳一脸瘫，「那谢囉？」 冉年年大笑，摆摆手，「不用客气啦！」 木门上的小铃鐺骤然响起，有组客人进了门，黎丹葳见状很自动地退离结帐区。 「那丹葳姐，我先去帮客人点餐囉，老闆他在里面。」冉年年知会完黎丹葳后，很贴心地帮开啟柜檯的小门板让她进到柜檯内。 黎丹葳眉宇一弯，对她说了声谢谢。心想着，如果她是老闆，一定也要找像冉年年这样可爱，让人光是相处心情就会变好的工读生。 季向阳真的是挖到宝了。 进了厨房，黎丹葳先是跟一位穿着全黑工作服，下班身绑了咖啡色围裙，身形高瘦却精壮的男子打招呼，「嗨，奕伦兄，好久不见。」 车奕伦目光转向声源处，微微頷首，用很沉的声音，简洁地回：「嗨。」 对话，结束。 车奕伦是季向阳大学时的室友，是向口蛋饼的第三位厨师。他话少、不苟言笑，很明显不善于社交。黎丹葳曾经好奇问季向阳，他跟车奕伦到底怎么熟起来的，两人个性天差地远，虽说季向阳跟谁都熟得快没错，但也要人家肯搭理他才行。 车奕伦感觉就是不甩他的那型。 季向阳说很简单，灌他酒就好了，问什么就答什么，如果不想看到那样的他，就让他保持清醒。 典型的闷骚男。 黎丹葳也不是会跟人尬聊的人，所以打完招呼就忽略他了。 「你怎么来了，学校不是有课？」季向阳看到黎丹葳有些惊讶。 黎丹葳一派淡然，「十点的课，来份沙茶塔香蛋饼吧，我想念好久了。」 季向阳应了声好，开始动作，「给我五分鐘。」 然而一旁的车奕伦就像是收到指令般，把搅拌好的麵糊递给季向阳，开火后把麵糊倒入煎台，瞬间发出疗癒的滋滋声响。 男人们合作无间，动作行云流水，黎丹葳百看不腻。 沙茶塔香蛋饼没多久就端上桌，黎丹葳拾起筷子马上就开动，食物就是要趁热腾腾的时候享用口感最佳。 没几分鐘，盘子就被她嗑得精光，一旁的炼乳红茶也被她喝到见底。 能量补充完成。 好的，她该去学校了。 11 想进攻了？ 离开向口蛋饼，黎丹葳又骑了十几分鐘的路程抵达t大。 后校区的机车停车场，前半段都已被塞满，估计都是早八学生的机车，她绕了几圈，挪动几台机车才有了停放处。 安全帽卸下后，早已满头大汗。 有够热的！ 夏天是黎丹葳最讨厌的季节，本来就不爱外出的她到夏天更是，她抬头半瞇着眼望向头上的艷阳，只盼冬天可以早点到来。 但现在连秋天的影子都没见着?? 在走离停车场的途中，黎丹葳拿出手机要拨给石宸晞，对方今天有早八的选修课，早上疯狂传讯息叫她到学校要马上打给她。 这位石同学其实也是她的高中同学，但高中时的她们完全不熟，虽在同个班级但可以用「没交集」来形容，石宸晞算是班上很活跃的人，朋友很多，而黎丹葳就是走……暂时称为默默路线，班上她熟的人还真是没有。 总之她俩从来都不是玩在一起的料。 但缘分就是那么奇妙。 两人偏偏考上同一所大学，选了同一个科系，被分到同一个班级。 大一新训时，人生地不熟的，黎丹葳一个人可以好好的，但石宸晞如果没有人陪着就会紧张，所以她黏上了黎丹葳。如今到了大三，两人在学校基本上是形影不离，但黎丹葳较爱蹺课就是了。 拨出的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石宸晞接起来，连声招呼都没打，劈头就是问：「黎丹葳你到哪了啊？不要跟我说你今天又不来哦！」 前方是红灯，黎丹葳在斑马路前停下脚步，「我在后门了，我答应你会到就是会到，你在哪？」 「我在后校区的图书馆这儿，我现在过去找你，先陪我去买个早餐好吗？我好饿哦??」她刚上的那堂课教授点名超准时，而且不接受补点名。为了不让自己迟到，她连早餐都没买就衝进教室想着下课再买，结果九点下课到了却懒得出教室，导致她到现在快十点了都还没吃早餐。 黎丹葳看了眼手中的提袋，幸亏她先知，「起司蛋饼要不要？我刚有去向口那边，想说你很久没吃到他们的蛋饼，就顺便帮你买了。」 「真的？当然好啊！我的最爱欸……爱死你了！」石宸晞十分愉悦。「我到后门囉，怎么没看到你？」 「斑马线对面。」黎丹葳笑了声，对街那位东望西望就是不望她这边。 石宸晞闻声就往对街看过去，见是绿灯，掛上电话马上要朝黎丹葳奔去，大声喊着：「梨子！」 「欸！看车！」黎丹葳差点被石宸晞吓死，总是这样神经大条?? 石宸晞脚步才刚停，就有一台机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对方似乎也吓得不清，直接对她骂个干字。 「干什么干啊！是你闯红灯欸！」石宸晞怒发衝冠地朝那早已咻到不知道哪儿的机车男大喊。 黎丹葳不禁汗顏，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肠子通到底。 石宸晞接过塑胶袋，见到黎丹葳不仅买蛋饼还买了饮料，不禁感动，情绪一时涌上，说来就来，「真可惜高中的时候没好好认识你，你他妈的有趣啊，根本不像表面上的走高冷路线还贴心的要命，人果然要相处后才知道。都怪你那时候真的是太低调了??」 黎丹葳一顿，目光驀地有些深远，「……低调吗？」 与其说低调，不如说她当时只忙着注意自己，想好好当个正常的高中生。 「对啊，我高中对你的唯一印象就是班上那个长得最高的女同学，明明很漂亮却巴不得大家都不要认识你的样子??」石宸晞想到往事，冷不防漾出笑容。「我记得有一次，我午休进教室后就把后门给锁上了，然后别人跟我说我后面有人，我才发现你被我锁在门外面，结果我把门重新打开你居然还跟我说对不起，让我超惊慌又尷尬的??」 有这回事？ 黎丹葳知道自己有下意识说抱歉的习惯，觉得与其跟别人争论、眼神交错，简单「抱歉」两个字方便多了。 因为道完歉，就可以散了。 巴不得别人都不要认识她吗……嗯，她高中确实是有这想法没错。 被关门这件事黎丹葳还是第一次听石宸晞说，自己根本就忘了。没想到那些她独自行走的时光，却在人家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黎丹葳浅勾起嘴角，「我或许是低调，但也可能是因为你太高调，那时候从一班到六班，有哪个班级里有你不认识的人？整条走廊都你的天下。」 石宸晞笑开怀：「好说好说，我已经收敛很多了??」 虽说收敛，但这段从后校门走到教室的期间就有好几人停下脚步和她打招呼?? 好一个收敛啊！ 这学期的企业管理课是企管系a、b班合併一起上的，教室里人满为患，进教室后黎丹葳惯性地往她最爱的角落位置看去。 居然被抢走了？ 因为身高的关係，她基本上都会找最后一排的位置来坐，免得挡到其他想认真上课的同学。 毕竟她不是。 那坐走她位置的男同学正倚着椅背，姿态慵懒地垂眼翻阅着手中的书籍，貌似完全不受这吵杂环境的影响，就像处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座位本来就是先抢先赢，既然没抢到就只能另外选位，黎丹葳走过那位置旁的走道，往前走到有两人空位的地方坐了下，石宸晞也随之入坐。 教授迟了几分才进教室，然后一上台就派了作业给学生——创业计划书、访问创业老闆。 说完，教授就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下堂课再继续?? 黎丹葳扭过头瞅着石宸晞，眼神是满满的无言以对。 这样就下课了？ 石宸晞跟她说别太惊讶，上礼拜她翘掉的那堂课，教授也是点完名就下课了。 现在教授都这么混？ 刚才教授派的报告，引发了班上同学的哀声连连，黎丹葳想了想后倒是不怎么担心。 访问创业老闆，简单啊，去访问季向阳不就得了？至于小组找人，教授说四人一组，她身边有石宸晞这交友广阔的人，想找到人也不难。 于是放心的她，索性拿出手机要来打发时间。但石宸晞突然把椅子挪到身边，她便疑惑地扫她一眼。 一脸贼兮兮的。 肯定没好事。 「欸，梨子??」石宸晞弱弱地道。 「不要在教室这么叫我??」黎丹葳马上纠正，她不想被认出来，不管哪里都是。 据她所知，班上同学有不少人在看她的影片，时常听到他们在讨论，而且都是好话，目前还没听过一个在批评的。 这点，她很意外。 原先隔着屏幕的评论突然在身边出现，心情挺微妙的。 意外的，很暖。 被提醒的石宸晞恍然大悟地道了歉，少根筋就是她的代名词，偏偏她还不是故意的，黎丹葳也拿她没办法。 「说吧，什么事？」 「就分组的事……你可以帮帮我吗？」石宸晞声音小到如气音。 「??」才想说有她在，她可以不用担心分组的事，「帮什么？」 「帮我??」石宸晞小心翼翼地瞄了后方一眼，「找他跟我们一组。」 黎丹葳往石宸晞刚瞄的方向看去—— 是抢了她位置??不对，是坐到她想坐的位置的那人。 她马上明白了石宸晞的用意，调侃道：「突然想进攻了？」 石宸晞的脸颊马上泛红发烫，「就我们都大三了，大四就要忙实习，再拖就没机会一组了??」 「我跟他不熟，你为什么不自己说？」黎丹葳意愿很低。 石宸晞撇了撇嘴，「这个班上你跟谁都不熟好嘛??」 事实，一语道破。 而后石宸晞突然摊软在桌子上，看起来是有几分的可怜，默了一阵后说出了真正原因，「就……被拒绝会难过嘛……」 换句话说，黎丹葳对那人没感情，所以就算被拒绝也没差。 「好啦、好啦……但我要找个机会——」后来黎丹葳说什么，石宸晞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对她又是抱又是……黎丹葳这时就庆幸自己长得高，只要起个身，石宸晞就「亲」不到她。 黎丹葳：「……」就知道自己被石宸晞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或许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最容易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即便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宸晞也同样如此。 纵使只是分组这样的小事，也可以想像成要告白那么严重的大事。 对于那位暗恋了两年的学霸同学，石宸晞也只是个害怕受伤害的小女孩而已…… 12 孤傲王子 石宸晞替自己暗恋两年的学霸同学取了一个绰号——孤傲王子。 黎丹葳上大学后依然贯彻高中养成的不爱社交这点，但确切的说应该是选择性社交，毕竟她身边还是有一群她愿意花时间去经营的人们。 要真正去认识一个人太麻烦了，她也不是那种侃侃而谈的人，和不熟的人交谈，虽面上一派淡然但心底总自带尷尬，所以从不会特意去认识新朋友，一切就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她挺喜欢观察人的。 尤其她时常坐在最后一排，观察人就成了上课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乐趣。 而这位石宸晞三不五时就提起的孤傲王子，也曾经是她观察的对象。 生人勿近，绝对是孤傲王子的一大特点。 他身上散发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从不随着外在气氛而牵动思绪。有时教授讲笑话引得班上同学哄堂大笑，但他绝不是其中之一。他就像身外裹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任何杂讯都穿透不进去。 好笑的是，关于他的这些形容，黎丹葳自己也很常被人说。 所以连她这种「生人勿近」的元祖对他同样都有这种感觉了，可见那位孤傲王子的实力，不容小覷。 就凭这点，黎丹葳觉得自己再怎么拖时间也不会有人把他给抢走，她向身旁躁动不安的石宸晞分析着。 石宸晞直嚷嚷着要她快点去邀请他，但黎丹葳就觉得找不到一个合适机会。或者说，她不想这么醒目地穿越眾多人群去邀请孤傲王子跟自己一组。 两个班级合併的关係，上课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总之，她就是不太愿意。 怪彆扭的。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她从没说过话的人。 正当她随着石宸晞第n次转向后方时，孤傲王子忽然从书中抬起头，目光慵懒、不偏不倚就落在她的位置……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却彷彿要把她千刀万剐。 兇屁啊？ 黎丹葳赶紧收回了视线，装作没事地拿起手机乱滑。 石宸晞约莫是做太多偷窥这种事，早就不着痕跡地收回视线，自然不知道黎丹葳跟她的孤傲王子四目相交的事。 「欸，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像他这么讨人厌吗？」黎丹葳边滑着手机边问。 「嗯？」石宸晞问号，「像谁？」 「……没事。」黎丹葳也就是随口问问，问完才发现这真是个烂问题…… 若石宸晞觉得讨厌的话，还会暗恋他两年？ 不过，她开始后悔答应石宸晞了。 十一点半，下课。 这门课是从十点到十二点，然而十点那堂已经被教授以有事情为原因放掉了，十一点那堂教授倒是有回来，回来介绍了一些学长姐以前做的报告范例后，再度宣布下课。 石宸晞晚点还有打工，再次提醒黎丹葳她答应的事后就先闪人了。 既然答应，黎丹葳就会做到。 儘管心里从一百个不愿意，经过方才的四目相对后升级为一千个不愿意……可当她下定决心要去找孤傲王子的时候，他人却不见了。 那就明天再说，莫急莫慌。 黎丹葳下午没课，收拾完东西后就背起包包开离开教室。 电梯门前塞着一堆才刚从班上散去的同学，商科这栋楼的电梯比其他栋还要慢许多，但教室位于五楼大家都懒得用走的。 可比起等待、人挤人，黎丹葳寧愿用走的，所以在大家还在电梯前排队时，她早已抵达一楼。 出了后校门，估计是还没到下课时间，人烟十分稀少。 黎丹葳打算先去旁边的商店街买个午餐后再去牵车，现在这时间正好，她喜欢的那间便当店或许不用排队。 接近正午的太阳更是热情，她心情却不差，暗自在心里列着回家后的待办清单，先吃着便当配上看不腻的六人行，然后剪个欧洲的影片，再来……清单才列到一半，后方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脚步声原本距离有些远，所以她没很在意，她没无聊到误会有人尾随着她，但现在她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仅剩两步之差?? 黎丹葳最会的就是不动声色。 她微微侧头瞄向旁边的便利商店，店家的玻璃窗反射让她得知了两件事—— 一，她和对方之间仅差了一步的距离。 二是他的身分……是孤傲王子，温世律。 刚找不到他人，现在反而自己送上门？ 正当黎丹葳想着他到底跟在身后干嘛时，对方加快了脚步，剎那间就变成与她并肩而行。 「??」对方不开口，黎丹葳也没打算先出声，但他都跟她肩膀撞肩膀了，再漠视下去就显得刻意。 她微扬起头，瞅向高上她一颗的人，双眉蹙着，「有事吗？」 温世律这才垂首看向她，还是该说睥睨着她？ 黎丹葳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天之内省视自己不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 因为眼前的这位先生一直给她这种感觉。 「你找到组员了吗？」温世律沉声闻道。 哦，他开口了，语气倒是没什么毛病，挺平淡的。但突然被这一问，黎丹葳反应不太过来，想了想才说：「你说刚刚那堂课的？」 「我跟你一组吧。」如果黎丹葳对于对方的语气没解读错误，温世律似乎用的是直述句。 她面带些许的诧异，回：「你跟我？」 这么巧？ 温世律停下脚步，对她嗯了声。 这时不停下脚步好像颇没礼貌的，所以黎丹葳也没再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答应的话事情就解决了。 可看到眼前这人的态度她就是不想顺他的意。 「我们，很熟吗？」她上挑了眉毛，语气有点不悦。 「不熟。」他马上回答。 「??」一个问得直白，另一个回得诚实。 见她不语，温世律才觉得自己理当解释，「我们两个上课签到下课走人，基本上就是班上的边缘人，不觉得我们应该一组吗？」 边缘人？ 真是个贴切的形容词?? 「你那边有几个人？」温世律又问。 「……就我跟石宸晞。」还被他的话给傻愣住的黎丹葳，不小心就如实回答。 「我这里有宋闵，那我们刚好四个人，下礼拜记得去登记。」温世律事情搞定后，连声再见都没说就径自往前走。 这人有事吗？ 说就走人？ 还有??宋闵又是谁？ 黎丹葳心中顿时然起莫名火，朝他背影喊道：「如果我说我这里有三个人呢？」 温世律停下脚步，回头，面上一副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脸。 「……」他那什么狗屎脸？ 「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踢掉宋闵。」 「??」那个叫宋闵的也太可怜了吧，但……「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你在班上的好友应该只有石宸晞一个。」 「??」黎丹葳没有这么无语过。 「所以你那边有三个人吗？」温世律向她做了最后一次确认，语气依然平淡。 「没有，就两个人，登记的事就交给你了。」说完，黎丹葳越过温世律，头也不回地朝原本的目的地便当店走去。 脚步一步比一步还沉。 要不是因为答应了石宸晞，她压根就不会想那人一组！ 这人到底有什么好喜欢的？ 13 知我者莫向阳也 到了黎丹葳每个礼拜最期待的放假日。 在这本该爱玩的年纪，她却彷彿有颗老灵魂。人家在外头成群结队相约出门玩的时候，她却在公寓独自享受属于自己的清静时光。 杜珉若在住院之前总是爱来把她挖出门，说她不晒晒太阳真的会闷出病来，但她只觉得她这么常出门她才会生病。 这大概就是她俩不同的地方，一个在家待久了就烦闷，一个在外面待久了就心累，对方的存在形成一种互补作用。 黎丹葳现在住的公寓约莫有二十五坪左右，两房两间卫浴还有客厅和厨房，对她一个人来说十分大间，这公寓是她妈妈结婚前买下的，父母结婚后这里就成了空房。 高中毕业后，黎丹葳就向她父母提出搬出去的想法，说想让自己学着独立些，正好这间公寓就离她大学不远。 爸妈起初放不下心，虽没反对的很激烈，但总在找机会劝她打消念头，但黎丹葳十分坚持，他们最终也选择尊重她。 公寓的房贷已经缴清，水电费的部分爸妈也说要替她缴，在大学毕之前，基本上她都不用担心金钱这方面的事，但她大一时还是去找了份假日的工作，想替自己赚点零花钱。 之后接触到youtube意外赚了些钱，偶尔也会接个剪辑工作，钱也够用了，所以最后去欧洲前把假日的打工给辞了。 没了打工，假日就成悠哉度日的好时光。 九点起床后，黎丹葳替自己简单拟了个待办清单，预计今日要把欧洲旅游的影片剪出两集。 例行公事，剪影片之前她会先查看关于梨子的所有社群网站，看看有什么新评论，或是有哪些还没回到的留言。上次那支关于向口先生的qamp;a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回响，甚至还有人开始询问可不可以推出美女厨师杜珉若、活力阳光冉年年还有很有极具神秘感车奕伦的访问影片。 哈！这群小傢伙真的是红了。 她在笔记本的未来拍摄清单里面默默记了下来，如果他们有意愿的话，她何乐而不为？只不过车奕伦的部分可能就有些难度了，除非大家就想看他对着镜头发楞的样子…… 黎丹葳不是那种没事就成天赖在床上睡觉的人，她会替自己安排些事做，看书、看剧、剪个影片或画个图都好。 这些休间娱乐就是她的养分，充实地过着每分每秒，让她有真正活着的感觉。 任何事情由自己安排，轻松无压力，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 只有她自己，很自在。 可以毫无遮掩，当那个最真实的黎丹葳。 黎禹菲在她影片剪得差不多的时候传了讯息给她。 这还是她姊妹俩自回国后第一次联系，她这妹妹可是个大忙人。 菲菲：『姐，我们剧组过几天要去台南拍摄，然后有一幕场景是在向阳哥的店欸，你要不要来探我的班？』 在向口拍摄？ 前几天去吃早餐时季向阳好像有跟她说过这件事，不过记得他当时说的是?? 黎丹葳直接拨打电话给黎禹菲，却被对方马上掛掉，几妙后黎禹菲又传了讯息给她：『我在片场啦，晚点再打给你，先用讯息聊。』 『哦，让我猜猜??你拍戏的搭挡是不是俞易泽？』黎丹葳敲键盘问道。 黎禹菲先是传来个超惊讶的贴图，而后说：『你怎么知道？！』 黎丹葳勾唇一笑，『你姐消息灵通。』 菲菲：『对，就是他！还记得我在欧洲跟你说的，我去试镜然后很想演的那部戏吗？结果他就是那齣剧的男主角！总之说来话长，我下戏再跟你详细说明，先撤啦！』 黎丹葳：『好。抓住时间就多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黎禹菲收到后再传了个ok贴图后就没再已读了。 黎丹葳放下手机，把影片开始转档，等待期间她思索起前几天她去向口时，季向阳跟她说的话—— 『俞易泽说他最近进的剧组过几天会来台南拍摄，有几个吃饭的过场戏想来我们店里拍，问我愿不愿意借一天场地给他，那天刚好是公休日所以我答应了。还说他这部戏合作的，是他很欣赏的一位女艺人。』 黎丹葳当时就是挺好奇这位俞影帝欣赏的女艺人是谁，毕竟他可是从出道到现在零緋闻的演艺圈清流。 可就连季向阳也不知道俞易泽说得究竟是谁。 但方才??她是不是证实那人就是她妹？ ＊ 这天是《初见你》的剧组来向口的拍摄日。 黎丹葳早上有课而她也乖乖去了，所以比和黎禹菲约定的时间晚了些。平常她停机车的位置一个都不剩，最后还是停在巷子外用走的进去。 向口外面围绕着许多工作人员，也拉起封锁线以防粉丝或路人随意闯入。 黎丹葳直接被挡在外面，工作人员更不可能道是谁。她拨给黎禹菲的电话迟迟没人接起，从外面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怕自己影响拍摄最后决定把电话给掛了。 黎禹菲的经纪人丁姐，在黎丹葳切掉电话那刻拿着自家艺人的电话走了出来，环顾了四周马上找到那身材高挑精瘦的她。 「丹葳这边！」说完，丁姐示意封锁线内的工作人员让她进来，黎丹葳见状立马小跑步到她身边。 「抱歉丁姐我晚来了??里面开始拍摄了吗？」她语带歉然地问。 「还没还没??」丁姐瞧了眼手錶，「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要开拍。你家小妹还在里面等你呢，但因为在弄妆髪所以不方便出来。」 黎丹葳这亲妹从小就有表演慾，十三岁特地北上去试镜然后还真就试上了，得到一个饰演当时影后的女儿的角色。戏剧播出后，现在的经纪公司就找上了她，从此开啟她黎禹菲的演艺之路。 这部戏是黎禹菲第三次担纲偶像剧的女主角，却是黎丹葳第一次探班。 毕竟她真的很不爱出门，除了出国旅游之外，只要离开台南对她来说就如要去远征般地疲累。 但黎禹菲都到台南了，这个班势必得探的。 店里的拍摄道具都已经架设完成，黎禹菲坐在最里面用着发型，看到她等待已久的姐姐徐徐走来，碍于她正在用发型无法飞奔过去，只好高举起手大力挥着。 季向阳身为店主自然也在里头，他就站在黎禹菲旁边和俞易泽聊着天，两位老朋友许久未见，有很多话可说。 季向阳在黎丹葳进门后没多久就发现她的到来，和俞易泽再说了几句后就带着他朝她走去。 俞易泽清澈明亮的双眼见到黎丹葳后弯了弯，扬起他被粉丝堪称「会迷死人」的笑容，明明年纪比他们都大，却有一副笑起来孩子气的童顏。 「丹葳，好久不见。」他礼貌地打招呼。 黎丹葳也朝他一笑，「好久不见。」 「距离上次见面也快两年了吧……」俞易泽扫了眼黎禹菲的方向，对方刚好用完发型正要走来。「没想到你居然是禹菲的姐姐，我今天听向阳说才知道。」 黎丹葳又是一笑，「我们两个长得完全不像，要知道也很难。」 俞易泽连忙回应：「不，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但??」 「但光是身高就让你迟疑了？」黎丹葳完全明瞭俞易泽想说什么，毕竟她有一百七，而她妹只有一五九。 从小到大，她们已被无数个路人甲乙丙丁，用诧异的神情来回应得知她们是姐妹时的感想，虽没明摆着说，但无非就是在怀疑她们的血缘关係。 若真有人想知道，她是拿得出99.99%的亲子鑑定报告的。 「对！」俞易泽大笑，完全不在顾及在他身边那位一五九的女子。 「闭嘴！」黎禹菲喊完，也不顾及俞大影帝的面子，当眾直接揍他手臂一拳，「就我随妈妈的身高，我姊随我爸的，笑什么笑？」 俞易泽反而笑得更张狂了。 黎禹菲简直要气死。 最后还是两人各自的经纪人出来制止，才收敛了点。 「他们挺熟的啊？」黎丹葳目光看着打闹的两人，头却靠向身旁的季向阳说，而对方像是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马上笑出来。 但俞易泽不懂，所以他十分乐于替他们解惑，「前阵子我们公司在和禹菲的公司谈併购案，我常去他们公司，所以我们算是满常见到面的，然后多见几次就熟啦。」 这事儿，其实黎丹葳在欧洲就听她妹妺说过，所以她刚说的话，其实陶侃意味较浓厚些。 「对啊！姐，我在欧洲不是跟你说过？你都没在认真听我说话齁？」黎禹菲故作赌气的撇着嘴。 黎丹葳：「??」好哦，可能她的话太深奥了。 季向阳见黎丹葳一脸无语，忍不住就喷笑。 黎丹葳直接斜他一眼，她该说「知我者莫向阳也」吗？她亲妹都不懂的，他居然懂？ 她就只是怕这齣戏的男女主角再玩下去会玩出什么新闻来…… 没多久，导演用大声公宣布再十分鐘后开拍，打闹的两人突然就收起玩心，正经八百地对起戏来。 一旁的黎丹葳见他们秒切换成戏中主角的模样，丝毫没有私下的影子，不禁看得出神…… 这就是专业啊！ 没想到她从小就古灵精怪，总是嘻嘻哈哈的妹妹也有这一面呢。 黎丹葳心里，引以为傲。 14 梨子就是你姐 拍摄进行得很快，全程零失误，导演大大讚赏两位演员后，宣布拍摄进度超前大家可以暂时歇一会。下场戏是夜戏，距离拍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而且地点离这里也不远，所以让大家不用急着离开。 冉年年和车奕伦后来也来了。 冉年年是不会放过这种追星的机会，当她发现黎禹菲居然是黎丹葳的妹妹后，惊讶到下巴都要拖地，她可是超爱菲菲的！ 不是那种突然喜欢，而是从黎禹菲正式出道后，她演哪齣戏她就追哪部，出哪张专辑她就买哪张，那种铁粉的喜欢。所以她一到现场见到黎禹菲本人，情绪激动到直接哭出来，跟她的菲菲又是要签名又是要合照的。最后还问可不可以把照片上传她的ig，黎禹菲套了件外套把戏服藏起来后也开心地应下。 冉年年见黎禹菲这么亲民，誓死追寻她到永久！ 车奕伦是来帮忙季向阳煮料理给工作人员吃的，其中也包含季向阳之前说好要给俞易泽试吃的料理。 由于人数眾多，现场人员分成了好几桌，两位大明星就跟向口的员工齐坐在最旁边的长桌。 冉年年看着眼前的俞男神跟着自家老闆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忍不住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她这老闆不常说自己的事，总是要人发问了才会说，这么说来她身旁的丹葳姐似乎也是这样?? 关于他们，她好多事情都是今天才知道呢。 像是她老闆居然是北部知名餐馆『卡机马韩式餐馆』的创办人和隐藏在背后负责研发料理的厨师，冉年年觉得季向阳能创立向口蛋饼已经很厉害，如今简直是佩服的不得了。 还有丹葳姐，在进来向口工作之前，冉年年就已经知道「梨子琐碎日常」这个youtube频道，当初知道黎丹葳就是梨子本人后，她的惊讶程度绝对跟刚才发现黎禹菲是她妹妹时相差无几。 她眼前都坐着些什么人啊??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子，有点承受不住呀！ 「老闆啊，你跟俞男神是怎么认识的啊？」冉年年搁置在心中的疑问，趁他们聊天的空档插了进去。 「我去澳洲打工度假的时候，正好住进他爸妈在那出租的房子，然后他正好去澳洲度假。」季向阳答道。 「啊！就是俞男神暂退演一圈的时候？」冉年年就是个追星族，每天刷一下娱乐新闻是她的习惯。 就算不特别关注，俞易泽的知名度本就高，他选择在得影帝的那年暂退演艺圈，当时新闻可是闹得沸沸昂昂，震撼了整个演艺圈，想不知道都难。 「对，就是前年。」俞易泽回应，丝毫不避讳这话题，眼里还笑着，「你老闆当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虽然我满错愕的，但也正好让我可以专心休息。」 他们的相识要从季向阳大学毕业那年说起，也是在那一年，他爷爷过世了。 季向阳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车祸而双亡，养育他的便成了家族中仅剩的大家长，爷爷的责任。祖孙两感情很好，就算日子过得辛苦，但他们却懂着知足常乐。 季爷爷过世后，季向阳消沉了很久，他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挖空了般，仅拖着一个人体的躯壳在生活，人生没有向前的动力。 少了爷爷，他该要如何面对未来的日子？ 不管是家中，还是门外的世界，终究有太多他和爷爷的回忆。 他寧愿在外面租套房也是不愿回到舒适宽敞的家，让自己佇足在一个密不透风仅有酒精陪伴的漩涡里。 那时候，会不厌其烦找上门的只有黎丹葳和车奕伦了。 黎丹葳实在看不下去如此消沉的季向阳，觉得他若再继续用酒精麻痺自己，总有垮掉的一天。她建议他要不要出国散散心，或许离开这片拥有太多回忆的土地，心情可以好些。 如果暂时无法放下，那就先逃避吧。 逃避，有时候不是坏事。 而是把问题先交给时间，等未来的你闯够了，就会回来处理了。 季向阳想着也好，于是就报名了在澳洲伯斯的打工度假，正好挤到了名额，办妥了手续，做好事前功课，找好租处，时间一到就飞了出去。 火速般的速度，只想让自己毫无留恋。 无论是对人还是景物。 入住租处约莫两个月后。 某天，突然有人在季向阳就寝时开啟了大门，连敲门声都没有就闯了进来。 季向阳本就是个冷静的人，只觉得奇怪却不害怕，于是他就这样看着一个没什么精神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进屋后，注意到他的存在后，双眼从无神转为烈火。 那人就是俞易泽。 而俞易泽对屋内的季向阳只有一种解读——小偷。 这房子是俞易泽父母多年前买下的，他小时候在澳洲定居过，而这里就是他小时候的家，所以他才有钥匙。 那眼前的男人不是小偷是什么？ 甚至还趁主人不在的时候直接定居下来？ 俞易泽气到要打电话报警，幸好季向阳马上找出了租约，他才知道这一切误会大了。 他出国得急，也没事先告知父母，自然不知道房子被租出去了。打电话向父母确认后还被大骂了一顿，说他出国也不说，还吓到房客，气得叫他自己另外找房子去住。 俞易泽第一次了解到有家归不得…… 可季向阳终究不是无情之人。 见俞易泽才下飞机没多久，一副累到想砍人的模样，好不容易回到住宿却无法休息，若换做是他也会崩溃，于是就把对方留了下来。 然而俞易泽一住下就没再离开了。 「所以我跟他就是误打误撞成了好友和伙伴，」俞易泽那双好看的眼睛，因回忆而变得深远，「我一直以为向阳他知道我是谁，结果大概是住了快半年吧……我才发现他完全不知道，我跟他说我的工作是艺人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我在开什么天大的玩笑，最后让他去上网搜寻才信了我。」 冉年年听闻后大笑：「哈哈哈哈！我怎么完全不意外我们老闆会这样呢……每次我跟丹葳姐讨论娱乐圈的事，他也都插不上话。」 「我怎样？」黎丹葳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结束和黎禹菲的对话凑了过来。 「我们在说老闆他对演艺圈的事一问三不知。」冉年年大胆地回答。 黎丹葳看了眼季向阳，他一副「随你们怎么说我都没关係」的淡然。 「他就是一个该生在远古时代人，」黎丹葳笑得很訕，「不过近几年他进步了……至少可以认得两个艺人。」 「哪两个？」冉年年不解。 俞易泽一笑，说：「我。」 「还有我！」黎禹菲也举起了手。 黎丹葳噗哧地喷笑，这两位还真是配合。 俞易泽随后补充，「但也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他是真心跟我交朋友的，不是因为看中我的背景。所以当他完成跟人的约定，开了这间……」 「咳！」季向阳突然呛到似的咳了好大一声。 明明什么也没喝…… 欲盖弥彰，黎丹葳一个机灵还是抓到了关键字，「什么约定？」 俞易泽发现季向阳的不对劲，儘管许久没见，兄弟间的默契还是有的，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 「就和我的约定啊！当他完成我们在澳洲筹划的创业之约我真的很开心。」俞易泽面上毫无破绽，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季向阳后背，替他顺顺气。 季向阳这才拿起理当让他呛到的茶喝了起来。 「哦……」黎丹葳啜了口红茶，目光审视着前方那两位男人的表情。 哦，鬼才信你们！ 时间接近傍晚，剧组的人员便纷纷离开到下个场景先设置设备。 两姊妹在门口前做道别，黎禹菲抓着黎丹葳就是说：「姐，等我们戏播了，你要快点上传影片哦！我太期待大家看到我出现在梨子频道的反应了。」 经过工作人员的同意后，黎丹葳在他们在拍摄时也录起了侧拍影片，想说这是替向口增加曝光率的好机会，只不过要等《初见你》播出后才能公开。 「平常出现在电视上还不够吗？」 「不一样嘛……是梨子的频道欸！」黎禹菲表情真诚得很。 黎丹葳无语：「梨子就是你姐。」 「你频道上的欧洲影片也没有我，我明明就在你身边……」黎禹菲为自己打抱不平。 影片是有的，只是黎丹葳直接把黎禹菲有露脸的部分，剪辑完交给了她的经纪公司，以幕后剪辑师的身分。 「你真的不打算露脸啊？」黎禹菲又问。 「露啊，」黎丹葳轻勾起嘴角，「订阅到一百万的时后。」 黎禹菲愣了楞后说：「那不远了啊，你已经五十多万了欸??」 「??」难道就只有她觉得不会破？未免对她太有信心…… 她决定忽略此话题。 「总之，拍戏期间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黎丹葳不自觉捞叨了起来。 「知道啦，」黎禹菲撇着嘴，「我瞬间以为老妈回国了??」 「还有……」黎丹葳眉毛瞬间一挑，「如果未来发生什么事，我希望我是从你口中得知的，而不是娱乐新闻。」 黎禹菲不解，「我哪件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黎丹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姐……你在玩猜谜吗？」黎禹菲彻底懵了…… 俞易泽和季向阳从店里走了出来，经纪人也来跟黎禹菲说时间差不多要离开，她应了声好后，就向大家挥挥手做最后的道别。 上车前，她突然又回过头，视线飘向季向阳，「向阳哥，等我们爸妈回国后，来我们家吃顿饭吧，他们在欧洲的时候一直说他们有多想你，我姐有跟你说吗？」 「我干么说？」黎丹葳眉毛又是一挑。 季向阳眸色一暖，「好。等叔叔阿姨回来我再去拜访。」末了，他覷了眼黎丹葳，微笑说：「也帮我跟叔叔和阿姨说，我也很想他们。」 「狗腿。」黎丹葳直接回送他白眼。 然后，也笑了。 15 真是贴心到欠揍！ 晚上还有个行程，就是学校的小组要来访问向口的老闆。 前几天小组讨论时，黎丹葳见大家对访问谁都没什么想法，于是就搬出了向口蛋饼。她没直接表明老闆就是她的朋友，只说她可以负责去接洽。 石宸晞因为黎丹葳的关係跟季向阳略有认识，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而宋闵，黎丹葳一开始从温世律那边听到他名字会不知道是很正常的，毕竟她是企管系a班，而他是b班的。 宋闵和温世律是室友。 几次讨论下来，黎丹葳觉得宋闵是个挺健谈，个性随和满好相处的一个人，就是跟温世律的性格状态呈现一个大反差，挺好奇他俩在宿舍是怎么相处的？ 温世律那天在商店街那种我行我素的态度，让黎丹葳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比他还难相处的人了??而这个感觉并没有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而改变。 总之，宋闵一听到要去採访向口蛋饼的老闆后马上说好，说那儿可是他喜欢吃的早餐店之一。 温世律就不用说了，就是一个不表态也没什么想法，只坐在那边回答「好」的存在。 于是就这么定案了。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段时间，黎丹葳便进到厨房替季向阳擦拭洗好叠在一旁的碗盘，剧组工作人员人数眾多，留下的盘子简直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她若不帮怕他可能会洗到天荒地老。 好一会儿，碗盘被洗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黎丹葳双手虽忙着，但脑袋一直呈现一种放空无我的状态，但擦着擦着突然就蹦出某件事，使她擦盘的动作戛然停止。 她扭头朝季向阳看去，表情故作严肃，「欸！从实招来哦，你跟俞易泽说的约定是什么？」 听闻，季向阳仅仅一愣，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洗着碗。他早料到黎丹葳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找他问话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就是俞易泽说的那样。」他语气平稳无比。 黎丹葳切了声，「你知道你很不会说谎吗？」 季向阳语里再加了几分的诚恳，「知道，所以我没有说谎，我跟俞易泽真的有这个约定。」 「所以没别的？」黎丹葳双眼有着妈妈训斥小孩专有的警告意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季向阳不闪躲地侧过头和她四目相对，「没别的。」 「??」黎丹葳觉得自己仰头的姿势让她整个气势整个输了一半！ 可恶！这时候倒希望自己长高点?? 「ok，放过你。」结束与季向阳的对视，她拿了个盘子又擦起来。 呵，她想知道的事，还怕套不到吗？ 「不要去打扰车奕伦了，他不知道。」过了半响，季向阳悠悠啟唇道。 「咳——」被猜的准准准??黎丹葳气急败坏地瞪回去，「谁说我要去问了？」 季向阳关起了水龙头，把最后一个盘子碟上去，双眼笑瞇成两条线，用食指轻推了她额头，说：「没有就好。」 黎丹葳：「??」很好，季向阳，我们走着瞧！ 和小组成员约好的时间一到，黎丹葳就去把店门给打开，外头两人看到她从里面走出来似乎有些惊讶。 不，惊讶的只有宋闵一个人，另一旁的温世律就是那始终如一的无表情。 对于温世律这人，该说是同极相斥吗？他那张带着厌世的脸蛋，黎丹葳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他是长得很帅没错，甚至还有点妖孽等级…… 但温世律身上彷彿有太多、太多她也有的东西，看到他就看像看到另一个自己?? 他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似身旁所有人事物都与他无关，就这么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世界?? 那她是不是，也给人这种感觉？ 或者说，被她藏起来的那面，是不是也同样的这么孤独?? 「丹葳，你怎么从里面走出来？」宋闵率先发问，打破黎丹葳一时飘远的思绪。 黎丹葳愣了愣，忘了自己没说出自己和这家店的关係，于是解释道：「其实向口的店长是我的朋友，今天下午店里刚好有活动所以就直接在里面等了。」 「真的假的？」宋闵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驀地睁大，「我事先查了些资料，才发现向口的老闆也是卡机马餐厅馆的合伙人欸，他是你的朋友？超厉害的！」 见宋闵一副在形容偶像的模样，黎丹葳觉得有点好笑，「哈哈，等等你进去可以再跟他说一次。」 「当然！」宋闵应完，彷彿蓄势待发，就是要进去给季向阳夸到天边的样子。 「这个招牌怎么看着有些熟悉？」温世律到这里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决定开个金口问。 「当然熟悉啊！我常常外带这间的蛋饼给你吃，就是那间你唯一说好吃的早餐店。」宋闵解释道。 温世律听到宋闵的解释后，那始终面瘫的一号表情终于產生了变化。 「哦？」黎丹葳挑起半边眉，「唯一？」 宋闵点了点头，「对啊！这傢伙的嘴有够挑的，吃到不好吃的东西就乾脆不吃，向口就是我买过的早餐店中，他唯一肯吃的一家。」 「哇——」黎丹葳面上夸大了内心的惊讶，「那你等一下也可以好好对里面那人表达你的爱慕之情，倾诉你对他料理的爱，他会很开心的。」 「休想！」温世律大声喊了出来。 黎丹葳在下秒抿起双唇，以防自己喷笑—— 臭脸男??是不是害羞了？ 好吧，人家脸又更臭了，她也就别闹了。 她转过身，把店门开到最大，说：「先进去吧，石宸晞有传讯息跟我说会晚点到。」 进店里后，季向阳就站在柜台前方，面上掛着和煦的笑容，挺有老闆的接待客人的姿态。 「他怎么在这里？」温世律脚步忽然停顿，望着季向阳问了句。 「怎么了吗？」总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黎丹葳，蹙眉地问。 温世律没回答，眼带鄙夷地瞅向黎丹葳，双眉也随之紧皱。「没怎么，就是你为什么做个报告还要带着男朋友？」他心想…… 「他要一直在这里？」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回话，或者说，阻止他……温世律又再度扔了这句。 在他身旁的宋闵一脸尷尬地想快点制止，「呃，那个??阿律啊??他是——」 「他想不在都不行。」黎丹葳双手环在胸前，打断宋闵的话。 温世律脸超臭，「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他这超带敌意的态度是怎样，黎丹葳却见怪不怪了。 因为打从和他接触的那天起，他就是这么奇怪！ 她冷冷一笑，「因为我们要访问的人，就是他。」 「……」温世律虽面上不为所动，其实内心多少有震惊到，「??他？」 所以，他不是她的男朋友？ 「对，就是他。」黎丹葳极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动，赠给温世律最后一眼，「你没事先做功课？」 随便搜寻个「向口蛋饼」都会跑出季向阳的照片，既然他不知道，那不就表示他什么资料都没查就来了？明明在讨论时有说过要先做准备的。 季向阳并不在意温世律先前那一串不怎么友善的行为，反而一脸歉意地朝他走进，「抱歉抱歉……没先介绍我自己，我是向口的老闆，季向阳。」然而，在他对上温世律的目光后顿时一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温世律经过方才的事，态度倒是收敛了些，但依然直言不讳，「是，在卖场。」 自那件乌龙事件之后，黎丹葳对「卖场」这两字就极为敏感，她交错在胸前的双手忽然一松…… 不会吧？ 当时她羞愧的连眼神都不敢飘向对方，结果那人现在就在她眼前？ 季向阳确认自己没认错，瞅了黎丹葳一眼后，咧开嘴笑，「购物车的主人？」 温世律也瞄了她一眼，「嗯，就是我。」 儘管两位男人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十分短暂，却还是搞得黎丹葳浑身不自在。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卖场？」宋闵打破了三人沉默中无形的对峙，「阿律，是你之前跟我去的那次吗？我记得你好像说你遇到班上同学??」 黎丹葳一听，背脊莫名地开始发凉??宋闵这么一说，不就代表温世律当时有认出她来！ 裤子口袋里非常适时地震动起来，黎丹葳掏出手机后看了眼，然后头也不抬地大家说：「我、我出去一下……」 然后，她就溜了…… 像那天一样。 丢脸死了！ 这世界小到彷彿就是在针对她！ 打来的是石宸晞，她要告诉黎丹葳她在门口了。 对方掛掉她电话的下一秒就开起大门走了出来，但却不让她进去，反而说想跟她聊聊天…… 黎丹葳领着石宸晞回到店里时，餐桌上多出了好几盘的蛋饼。 宋闵正捧着盘子，吃得津津有味，温世律虽还是满脸的不屑，但那嘴巴倒是很诚实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 然而谁也没提起先前的话题。 食物，堵住了他们的嘴。 石宸晞刚下班，肚子整个饿到极致，跟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坐了下来，她垂涎欲滴地看眼前食物，问：「这份是我的吗？」 季向阳把筷子递给了她，「对，快吃吧。」 「太好了，谢谢！我饿死了啦！」说完，她就吃了起来，塞了几口后忍不住抱怨：「黎丹葳，你怎么没告诉我有食物啦？早知道的话就不跟你在外面聊那么久了，东西都凉了??」 因为迟到的关係，石宸晞刚抵达向口门外后就急着想进门怕耽误大家时间，但黎丹葳就扯着她聊起天来，还突然关心她最近打工的如何??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石宸晞，就这样把黎丹葳方才的异象都给陈述了出来。 黎丹葳才调适好没多久的心情，又开始浮动起来，她整个脸都要黑了，快要有三条线的那种，「不是要採访吗？你们怎么都吃起来了？」 「试吃也可以是访问的其中一环，把吃完后的感想放进去报告，会让内容更详细和生动。」倚靠在墙上，翻着从宋闵那儿拿到的採访草稿的季向阳说。 当黎丹葳看到他隐约上扬的唇角，又带着了然一切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她顿时觉得有个对自己太过瞭若指掌的朋友，不见得是好事?? 彷彿洞悉了她大大小小行为的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知道她会因觉得丢脸而在外面待很久，所以他乾脆煮点食物让大家别乾等了。 甚至还找了个十分合理的解释?? 真是贴心到欠揍！ 但他若真那么贴心，方才就不该和购物车的主人相认！ 16 不要在那边胡思乱想 时间悄然地迈入十二月初。 没有海外旅游的日子，就是过着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日常。 欧洲的旅游影片预计会推出八集，黎丹葳到目前为止已经上传了六集。 《初见你》播出后，黎丹葳也在频道上传了那天在向口拍摄的幕后。虽然没公开她和黎禹菲是姊妹关係，但梨子和黎大明星说话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她俩有一定的交情。 毕竟有哪个侧拍者会直接吐槽艺人长得太矮？嫌黑眼圈太深？而被吐槽那位还直接越过镜头揍了侧拍者一拳？ 自然不做作的互动引起观眾广大的回响。 黎丹葳觉得她妹就是存心想让她公开露脸，不仅在她各大社群平台分享转贴那支幕后影片，连他们经纪公司也如此照做，不知道她到底动用了几层关係?? 导致『梨子琐碎日常』的订阅人数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多了二十万?? 还好目前有趋缓些，这种希望订阅人数别再上升的youtuber大概也只有她了…… 九点起床后，黎丹葳把家里简单打扫乾净后就走去阳台要晒昨晚洗好的衣服，阳台是开放式的，落地玻璃窗在拉开的那霎那沁入了一阵凉风，货真价实不带热气的那种。 被这一吹，她心情整个大好。 日子一天过一天，太阳渐渐从夏日的炽热成了秋末温暖的存在，秋天正依依不捨地慢慢离去，冬天面纱正悄悄地揭开。 四季之中她最爱的冬天终于要来了。 唯有冬天，她才像个正常人。 穿着薄长袖的连身裙睡衣，冷风不断吹拂着她赤裸的小腿，从裙底窜进裙襬内，衣服晒到最后她都开始发颤了，想着待会儿出门得穿厚一点免得着凉感冒了。 她这人不爱看医生，一旦感冒就是窝在家里休息等着痊癒，但若被某人发现是要被挨骂的?? 被姓季的那位。 就算她极力想隐藏，不联络他，也不出现在向口，但他就像有什么雷达，偏偏会在那时候打电来找她。 从小就是这样，一旦她感冒先遭殃的就是嗓音，会变得很可怕，所以只要一通电话她什么都藏不住了…… 总之，预防胜于治疗，她要去床底翻出厚外套了。 下午要到咖啡厅讨论学校的创业企划书，明天就要报告了，他们小组约好要去做最后一次的讨论和练习。 与人有约时，黎丹葳通常都是拖到最后一刻出门，在迟到的前一分鐘抵达目的地的，但这种舒爽宜人的气候，她就想提早出门去向口蛋饼来顿悠间美好的早餐。 一份热腾腾的蛋饼配上一杯温热的奶茶，嗯……顺便再来份鸡块好了，然后吃完早餐再去咖啡剪影片直到讨论报告的时间到来?? 嗯，完美！ 黎丹葳承认自己是个计画控，喜欢把需要完成的清单先行安排好才会安心。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无风无雨，静如止水的，既平静又安稳。 她传了讯息给季向阳，说自己十点左右会到他店后，顺带把要吃的餐点给点上了。但在她打理完自己要出门之前，讯息都还没被已读，想着他可能在忙吧，毕竟今天是假日人潮肯定不少。 没关係，她到现场再点也无妨，反正时间很是充裕。 她收起手机，拿钥匙出门了。 一踏进向口蛋饼，在柜檯里迎接黎丹葳的不是她熟悉的冉年年，而是张新面孔。 不对，那张脸她似乎有见过?? 记得她叫??侑恩？ 当时在医院住在杜珉若隔壁床，蒋阿姨的女儿。 对方看到黎丹葳后却马上认出来，她弯起那双大眼，甜甜一笑：「嗨！又见面了！」 「嗨。」黎丹葳先是回应，见蒋侑恩身上套着向口的围裙，原先散落在肩上的头发也绑成了俐落的马尾，于是一问：「你就是新来的工读生吗？」 她是知道店里最近会来一位新人，但不知道对方是谁。 「对啊！」蒋侑恩语气十分有精神，「最近向阳哥来我们家拿货的时候，我就顺便问他店里还有没有人缺人，他说刚好有打算要再找位工读生，所以我就当场应徵了。」 最近杜珉若的麵条生意正如火如荼展开中，但碍于她行动不太方，一有时间就要去做復健，所以季向阳偶尔会帮她去蒋阿姨的麵店取货。 「然后就录取了。」黎丹葳眉宇一弯，莞尔道。 蒋侑恩随之附和：「对，因为我家的关係，餐饮服务我算有经验。」 可黎丹葳隐约记得蒋侑恩在医院时说过，她住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早上也爬不起来，所以都找不到时间来这向口用餐?? 但现在却跑来这里打工？ 这里上班时间可是早上六点?? 季向阳从厨房走了出来，蒋侑恩身上就像装有侦测器一样，马上侧首看向他，双眼星光熠熠地明亮。 黎丹葳见状，瞬间懂了—— 原来，是为了爱啊?? 「黎丹葳，你挡到后面客人了，快进来。」被季向阳这么一喊，黎丹葳才发现后面的顾客以为自己是在排队，所以一个个在她后面排了起来。 黎丹葳对后方的人頷首说抱歉后就开啟柜檯门板走进柜檯内，内心掀起一阵欣喜。墙上时鐘显示着十点，原来季向阳有看她要来的讯息啊?? 那就代表她的早餐在里面了！ 「亲爱的沙茶蛋饼，姐姐来了，不好意思让您久等囉??」经过季大厨身边时，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季向阳就这么被黎丹葳平常一个正经模样，却偶尔人来疯的模样给逗笑，眼眸旋即弯起两条线。 他那张笑脸，让一旁的蒋侑恩不禁看呆了，她还没见过笑这么开心的向阳哥……见黎丹葳朝厨房走去，她驀地想起厨房最角落的位置摆了一张跟用餐区同样材质的单人餐桌椅，就像是特别留给谁的位置。 「原来里面的桌椅是给丹葳用的啊？」蒋侑恩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季向阳听到了，他带着笑意还尚未消退的脸对她嗯了声后说：「她算是本店的vvip，以后就让她直接进来吧。」说完，他手掌併拢地朝柜方向伸去，「先帮客人点餐吧。」 「好??」蒋侑恩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季向阳转身回厨房的背影。 虽然在医院就注意到了，但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季向阳进厨房时，黎丹葳已坐在位置上，把夹好的蛋饼送进嘴里。 「真的不加点酱油膏试试？」季向阳走去她身旁问。 黎丹葳蹙眉，「又来了，干嘛每次都要我加酱油膏？沙茶已经够油了，再加个酱料热量就爆表了。」 既然她都这样说，季向阳也不再强求，走去看了萤幕刚送来的订单就要忙去了。 黎丹葳吃着吃着就想起外面的蒋侑恩，想起她那双为季向阳而闪耀的眼睛……这傢伙当真没发现？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甜美型的女生…… 人家都追来店里了…… 这么有行动力的女生现在很少了?? 「黎丹葳，不要在那边胡思乱想。」正在煎台前忙着弄餐的季向阳突然打破了她紊乱的思绪。 「……蛤？……我哪有。」黎丹葳下意识否认。 季向阳这才看向她，单手在自己脸前画了两圈，「你的脸，很明显。」 黎丹葳愣了愣，这样也可以发现？ 算了，敢想就要敢当！ 「好吧。既然你都提了，要不要来跟我说一下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季向阳不明白她的话。 黎丹葳下巴朝外场方向挪了挪，「干么把人家挖角过来？」 季向阳思忖一会后才明白黎丹葳说的人是蒋侑恩，于是说：「前几天我去找蒋阿姨的店取货，侑恩她刚好在，她问我店里面有没有缺人，我就想说珉若近期不能上班，年年有时候在外场也忙不过来，就回答她说有缺。」他顿了顿，「她好像也在找工作吧，所以我这不算是挖角。」 黎丹葳边听着边解决完蛋饼，便开始进攻鸡块。 嘖！真无聊的答案！ 算了，谁叫他就是季向阳，思考回路就是一路直到底。 季向阳把煎好的蛋饼放在盘子上后，看向黎丹葳，「怎么突然这么问？」 鸡块解决完，最后是奶茶，黎丹葳喝了口后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你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17 那是她的事 咖啡厅。 窗边数去第三桌的位置坐着一名神情十分专注的女子，她丝毫不受身边人来人往的人群所干扰，就连店员去倒水也无法惊扰她。 或许是耳机把她身边的吵杂都给屏蔽掉了。 她戴着金丝细框復古眼镜微微垂首直视着笔电，头发随意盘起个低包头，一手敲着键盘另一手滑着触控板，这姿势她约莫维持了两小时之久。 儘管她偶尔会拿起水或点的热饮啜个几口，但双眼始终不离萤幕，彷彿离开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使她咖啡色的毛发透成一片橘，捲翘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嘴巴因认真而紧抿着。 替她倒水的店员总是忍不住在她的侧顏多佇留几秒?? 人总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 但若两着兼顾就可以用天仙来形容了。 黎丹葳一旦进入剪片状态，通常就不会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当她开始转档后才发现时间掐得刚刚好，组员差不多要来了。 一位店员拿着一壶水走了过来，和她对上眼的瞬间突然闪避，几秒后才又看回来：「需要??为您添加水吗？」 看着眼前不知何时被她喝光的水杯，黎丹葳点了点头，「好，麻烦了。」 这店员怎么看起来那么不自在？??还是因为她在这里待太久了？她是知道这里平日没有限制时间，但假日人潮较多说不定有。 于是她问：「请问这里假日有限用餐时间吗？」 男店员听她开口又一阵紧张，摇了摇头，「没、没有的，小姐想待到闭店也没问题的。」 「噢??好的，谢谢。」虽这么回应，但黎丹葳想，若真要待到闭店也太夸张??现在才要下午两点，闭店可是十点的事。 店员走后，她拿下金框眼镜，转了转有些酸涩的眼睛，而后伸了个懒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没多久，她就见一位身形很像石宸晞的人从远方走来，会怀疑是因为她这女人很少在约定的时间内抵达。黎丹葳马上把眼镜戴起，就见那女子正扬着她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向她挥着手。 黎丹葳也朝她一笑，「给石小姐拍拍手，今天难得没迟到。」 石宸晞不在意她的陶侃，嘴角反而翘得更高，「免礼免礼。」然后在黎丹葳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看到她的电脑的画面后一阵兴奋，「欸欸欸！你在剪影片哦？我可以来个抢先看吗？」 石宸晞是她频道铁粉等级的粉丝，喜欢原因是，觉得疗癒，而她其实也参与了几集，几秒的那种。 「好啊，请便??」说完，黎丹葳把随意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顺了顺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帮我顾一下包包。」 得到了同意，石宸晞马上按下播放键，「好，快去吧！」 黎丹葳从厕所出来后就见石宸晞慌忙地把笔电给闔上，仓皇失措地看着前倾在她身旁的宋闵。前者正紧抿着双唇彷彿给自己嘴巴上了拉鍊，而后者连珠砲似的不知道在问着什么。 温世律也在，但他就是那样，虽就站在他们之中，却如没他的事般双手插在外套里??打着哈欠?? 黎丹葳在石宸晞关上电脑的那刻就把眼前的情况猜出了大概，轻叹口气后，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地朝他们走去。 「你……你就是梨子？」宋闵见她回来劈头就是问。 果真是如此。 石宸晞垂着头，内疚地把笔电转向她，然后重新打开??五官紧皱着，一脸做好了被挨骂的准备。 黎丹葳扫了眼电脑萤幕，是剪辑软体的画面，而右上方清楚掛着『梨子琐碎日常』的logo，证据明明白白放在那，再否认就是说瞎话了。 她对一脸愧疚的石宸晞拋出一个无须在意的眼神，而后乾巴巴地朝宋闵挥两下手，「嗨，你好。」 「天啊！还真的是？」宋闵的眼珠惊得快掉出来。 黎丹葳见他样子，意外地笑了，「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来换取你的保密。」 宋闵怔了怔，没想到黎丹葳担心的是这个，「我会保密的啦！我知道你不露脸的……只是满惊讶而已，因为我女朋友超喜欢看梨子的影片，结果梨子??居然就在我身边！你好低调哦??」 「低调吗??」黎丹葳不置可否。 「那??我能跟我女朋友说吗？」过半响，宋闵彷彿下定了决心，怯怯地问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其实若他真的说出去她也不会知道，但宋闵还是选择事先经过她的同意，这点不禁让黎丹葳心里有阵暖意流淌而过，挺感激的，「说吧，如果她知道会开心的话。」 「当然！」想到自家女友开心样子，宋闵简直乐翻天，「那我们有机会出现在你的影片吗？感觉超酷的！」 黎丹葳坐下来想了想，这倒是不难，而且马上就有机会了，「向口那边的人说在圣诞节要在店里举办烤肉趴，那天附近的广场好像也有圣诞活动的样子，我说好要替他们拍个圣诞特辑，你们要不要来？」 「当然好啊，那我可以……」宋闵表情突然转为的羞涩，「我可以带我女朋友去吗？」 原来是个女友傻瓜?? 「可以的，他们叫我多找点人，但我也没几个人能找。」黎丹葳实话实说，她朋友圈真的小的要命。 「我要去、我要去，我那天没上班！」石宸晞马上举手报名，目光随之瞄了眼温世律。 估计是想邀她的孤傲王子呢?? 黎丹葳马上瞭然石宸晞的小心思，决定就帮她问问，「温世律，你呢？」 然而孤傲王子却是天外飞来一笔，说：「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因太好奇，这回石宸晞倒是开口了。 温世律过几秒后才悠悠啟唇，「你们刚说的梨子，我知道是黎丹葳。」 听闻，黎丹葳双眸从狐疑转为诧异??不知该回些什么?? 何止她，石宸晞和宋闵也同样如此。 温世律继续用他那毫无生命力的口吻补充道：「那天访问完向口的老闆后，我去做了——」他视线来到黎丹葳脸上，「你所说的『功课』，然后看到了梨子??也就是你在他创业时所拍的影片，听声音后就猜出来了。」 「那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宋闵从惊讶转为纳闷，他身为他室友，每天就在他身旁走来走去，就没想过告诉他一下吗？ 「为什么要说？」温世律脸带无辜地睨着他，「那是她的事，不该由我来说。」 黎丹葳承认，温世律这番言论让她超级意外，比他先前说的任何事还意外?? 挺意外他会这么不动声色。 还以为他是那种，抓到机会就会趁机威胁他人的那种人。 这么说来，他之前在卖场的时候也是早就认出她来了，但他们开始接触后，他也没藉机嘲笑她，反而是那天等到季向阳提了他才承认。 或许，温世律也是有为人着想的一面。 她有些改观了，也暗自在心里替自己的先入为主道个歉。 「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请求。」温世律在黎丹葳对面坐下后，姿态慵懒地椅靠在椅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是不是改观的太早？「说吧。」 「让我参加烤肉趴。」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他都显示着不容她拒绝的讯息。 黎丹葳一怔??她刚刚不就约了大家吗？还是她问得不够明白？ 记得方才她还因为石宸晞的缘故指名道姓地问他了?? 算了。 「好，成交。」她说。 18 圣诞特辑 ●rec 「嗨，大家，欢迎来到梨子的琐碎日常，我们今天要拍的是圣诞特辑哦??是我一年之中最爱的节日。」黎丹葳把镜头扫了向口店内一圈，「现在向口的员工们都在佈置场地，我们来一一访问他们此刻的感想吧??」她一笑，「虽然好像没什么好讲的??」 为了完整收录大家齐心准备圣诞会场的情况，黎丹葳在推开店门的前一秒就开啟相机的录影模式。 每个人都专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店内安静的只剩下用音响播放的圣诞组曲，所以黎丹葳一进店里说话就成了大家的焦点。 向口的员工们总对黎丹葳拍摄时的自言自语感到好笑又佩服，怎么会有人可以对空气说一堆话还不会尷尬的？ 平常明明是个话不太多的人。 柜檯内的某人在听到黎丹葳的开场白后就愣住了，而那位梨子本人因专注于镜头里的世界而没注意到异状。 黎丹葳先是往在窗户前掛着金葱的冉年年走去，「嗨年年！来跟观眾朋友们说一下你正在做什么。」虽然她很明显就是在装饰，但拍影片有时就是要明知故问。 见镜头带到自己身上，冉年年随之扬起灿烂的笑容，把手中的金葱给举到镜头可以拍摄的范围内，「我正在掛金葱。」 黎丹葳笑了出来：「很好，那我们年年有什么话想对观眾说的吗？」 冉年年想了想，「今天是圣诞节，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假期哦！」 「但台湾的圣诞的气氛真的很不浓厚??」黎丹葳忍不住抱怨。 「对啊??」冉年年完全同意，「所以我们才要自己佈置，超期待大家佈置完的成果。」 「嗯，我也是，那等你掛完后再来找你。」 「好的，等等见！」冉年年朝镜头挥挥手后，在头上比了个大爱心。 见这小妹笑到八字眉又出来晃一圈，黎丹葳突然有种吾家儿女出长成的欣慰，这妹妹被她训练到都会撩镜头了?? 结束了冉年年的部份，她转而朝圣诞树走去，去找那位有些日子没见到的杜珉若，「嗨！掰咖姐姐，我们好久没见了欸！」 杜珉若不管镜头有没有在拍摄，转身后直接就是给黎丹葳一个白眼。 自然不做作又泼辣，一直都是杜珉若在频道中的形象，也是她现实说活中的。 谁让她长得足够妖艳，再怎么自然不计形象都有种傲娇轻熟女的女王风范。 黎丹葳把镜头带到杜珉若还穿着超大护具的那隻脚后说，「大家不用太过担心我们的掰咖姐姐，她的医生说她的復原能力极佳，所以她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上班了。」 「欸欸欸——」杜珉若突然着急打断她，斥声道：「这是秘密！先别告诉季向阳，我还假还没放够啦！」 「嗶——」黎丹葳突然人为消音，「要说向口先生，不能说出本名，这段剪掉。」 所有在梨子频道出现的人都会有个代称，季向阳就是向口先生，冉年年本名就像个绰号所以就叫年年，杜珉若自恋程度绝没在开玩笑于是自称杜「大」美女，而车奕伦目前还不需要，就算取了也用不到?? 杜珉若听闻又是一记白眼，「好啦??真麻烦??」虽她嘴里这么嫌着，但眼里却带着笑意。 「你护具戴这么大一个，人家看了会觉得很严重欸。」黎丹葳没在浮夸，杜珉若的护具大到几乎包了她整条腿…… 「这个哦……」杜珉若轻轻抬起摔断的那条腿。 黎丹葳很惊讶，「可以举起来了？」也是，她都可以走路了?? 「是带给别人看的，警告他们别撞到老娘我。」说完，杜珉若慢慢弯曲了几下膝盖。 伤势说明完毕后，黎丹葳把镜头移向旁边，长得比她俩都还高的圣诞树，「来，请杜大美女跟观眾说一下你在佈置什么。」 「有眼睛不会看哦！」这次杜珉若有忍住没翻白眼，知道黎丹葳是在拍影片，想着还是配合，「圣诞树啦！」 黎丹葳看她生气就觉得好玩，故意伸手戳了下她脸。 不意外，又被翻白眼。 「好的，谢谢我们掰咖姐姐杜大美女的回答，为了我的自身安全就先结束她的访问啦！」 结束杜大美女的拍摄，黎丹葳转了身，突然明白为何她刚刚就有种一直被盯着的感觉?? 她一进来就进行拍摄，压根忘了现场有一位不知道她身份的人?? 蒋侑恩。 她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拍照。 彼时，不知道从何时就站在蒋侑恩身后的车奕伦，突然搬起烤肉架朝黎丹葳走了过来。 以为他有话要说，于是黎丹葳抬眸看他一眼，然后他就这么越过她身边了?? 「??」所以才说，目前不需要替他取绰号。 黎丹葳回过神，手里的镜头还对着蒋侑恩，如果她现在放下相机会不给对方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想着，蒋侑恩以后就是向口的其中一员了，而她每个月至少都会来替向口拍设一集新菜单的影片，而且三不五时就会录起和他们相处的日常。 那么她是梨子的事，蒋侑恩迟早都会知道的?? 她快速思考后，最终还是朝蒋侑恩走去。 她把相机镜头往旁边一挪，打算先礼貌解释一下，「那个侑恩??我在youtube有在经营频道，请问你愿意——」 话还没说完，蒋侑恩突然大叫了起来，「你真的是梨子？！天哪，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怎么猜到！」 黎丹葳尷尬地点了点头，「对，就是我。」 大家刻意隐瞒，想才到也难。 「当然好啊！能在你影片出现是我的荣幸欸！」蒋侑恩马上答应。 又是一个这么说的人?? 他们当真都是这么想的吗？ 黎丹葳心里驀地暖起来，把镜头拉回来对准蒋侑恩，莞尔道：「各位观眾，今天我们要来介绍一位新成员，她叫??呃，抱歉，你要叫什么？」 蒋侑恩是真有在看她影片的，被这一问马上明白，「我知道！要取个绰号对吧？」她想了想，「那我就叫小恩好了！」 黎丹葳微微一笑后说：「各位听到没，以后向口蛋饼就多一位成员小恩。」 在外场的人都拍完了，刚和车奕伦错身那几秒鐘也算是有拍到他了，反正对着他拍也不会说话。 所以最后就只剩下向口蛋饼的活招牌向口先生了。 黎丹葳的录影依旧没按下暂停键，她挺喜欢这种一镜到底的拍摄模式。 进厨房后，镜头惯例地先是环绕一圈后才带到季向阳身上，「最后，我们来看看向口先生在干么呢??」 说完，她拍了桌上那些多到有些吓人的食材。 「我在备料。」季向阳回应道：「这些都是晚上要烤肉的东西，现在我在串香肠，然后旁边这个是包好的丝瓜加蛤蠣，」他往瓦斯炉的方向走去，黎丹葳也带着镜头跟着他，「这几锅是正在煮的红茶，让大家吃烤肉的时候可以解渴??」 不愧是她御用的频道成员，都不用她的指引就可以自顾自地把现场所有东西都介绍完毕?? 「然后红茶的糖是以二号砂糖下去煮的，比起果糖还是红糖健康些，然后??」眼看摄影秒数已经累加成了好几个分鐘，季向阳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其实黎丹葳想跟他说可以停了，但又有点于心不忍。 毕竟他满脸真挚。 但他若再讲下去，影片就算快转十六倍都嫌太慢啊??她事后剪辑时也会剪到睡着?? 所以对于广大的向口粉她得说声抱歉了，从开频道到现在，她其实砍了不少向口先生的片段。 而这次，她也会这样做的。 为了不让观眾跟着此刻的她，打起哈欠 19 女生只会纳凉？ 时间接近傍晚。 要参加烤肉趴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出现，每个人都约了自己亲近的好友和家人，现场的人数约莫有三十几人。 冉年年出生于棒球世家，爸爸是位棒球教练，她一听老闆要他们多找些人来，她便约了快要一支棒球队的亲近弟弟来捧场，人数就直接佔去现场的人的三分之一。 真是位给力的小妹。 碍于有太多不熟悉的人在场，黎丹葳拍影片时便不再自言自语，就只是随心取个景，简单做个纪录。 向口蛋饼店内经过大家精心的佈置，气氛浓厚的让杜珉若夸说足以媲美欧美国家地区，摆在店里最中央的圣诞树，围了一圈大家要来交换的礼物。 有大有小、包装一个比一个还天堂，就盼里面装的不是地狱。 整个下午，黎丹葳被杜珉若和冉年年不知道烦了几百次，一直被她们拉去拍合照。看来大家这么大费周章的佈置，就纯粹是想完成一日假网美的心愿，毕竟这些佈置物收拾起来可是要花更长的时间，光是玻璃上那些被雪花罐给喷出的图腾就要清很久了…… 外面几个男生正忙着生火，为即将开始的烤肉趴做准备。 黎丹葳拿着放满烤肉物的餐盘走出去，大概是外面风太大，三个烤肉炉没有一个是生好火的。 她把东西放置在折叠桌上后，朝季向阳走去，「我来试试？」 季向阳正蹲在高脚型的烤肉炉旁边，他抬眼瞧着她说：「没关係，我用就好。」 黎丹葳不让，「有关係，我饿了，想快点烤东西来吃，」甚至坚持地朝他伸出手，「说不定我一弄火就升起来。」其实她刚在里面见大家迟迟生不起火，用手机google后偷学了几招。 见她坚持，季向阳站起了身，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看起来是真有自信会点燃的样子。 「怎么，不相信啊？」被一直盯着，黎丹葳不禁蹙起眉头。 「没有，」季向阳最终把喷枪交给了她，「小心点。」 黎丹葳弯下身子，点燃喷枪，在火跑出的瞬间动作突然一顿?? 她忽然间懂了季向阳方才为何一直盯她了?? 没事的，她可以。 正当她准备再次按下开关时，突然有人把喷枪抢了过去—— 是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温世律。 「你干么？」黎丹葳双眼怒视着他，他是又吃错药了？ 黎丹葳要把喷枪抢回去，温世律索性把喷枪举得老高，说：「我来升，你去里面吹冷气。」 黎丹葳再抢，他也同样抢回去。 这种抢来抢去的行为真的很蠢，黎丹葳决定不抢了，于是动口：「我要升火关你什么事？而且，现在是冬天欸先生，里面哪来的冷气可以吹？！」 「人家女生都恨不得待在里面纳凉，你为何总是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温世律似乎在生气，面上虽看不出来，但语气是这么显示的。 他是兇屁？黎丹葳的怒火也有点上来了。 什么叫总是自己来？ 不就升个火而已？ 她永远搞不懂这温世律都在想些什么，永远都可以点燃她的怒火！ 于是她侧过头，双眼怒火中烧地看着季向阳，让他评评理。 孰料季向阳却十分赞同温世律的点着头，「他说的没错，你去里面休息吧，这里我们来。」 「什么他说得没错？根本大错特错好吗？」黎丹葳怒火衝破头冠，「谁说女生就只会纳凉？」 就算她刚看到火时真有想放弃的念头，但现在被他们「男生」一说，身为「女生」的她就算点不燃都要点到它燃为止！ 就在双方都僵持不下的时候，冉年年正好端着烤肉盘朝他们走来，「咦？你们的火还没点起来哦？隔壁都开始烤了。」 听闻，他们三人望了眼旁边的烤肉架。 还真，开始烤了?? 「我来吧！」冉年年说完，逕自把烤炉里的木炭乔了乔位置，围成一个小圈圈后把火种放了进去，之后手朝他们三人伸了过去，「喷枪给我吧！」 喷枪在温世律那边，而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黎丹葳用手肘推了下他，「欸，年年说把喷枪给她。」 温世律这才回过神，把东西交给冉年年。 然后三人就见一个比他们都小的女孩点燃了火苗，拿起地上的扇子搧了搧，没几分鐘火就生了起来。 眼前的哥哥姐姐哑然地看着自己，冉年年笑着解释说：「我爸爸教会我升火后，家里只要烤肉的时候都我在升火的，所以??」 冉年年话都还没说完，黎丹葳直接把她揽了过来，手搭在她肩上，一脸骄傲地瞅着眼前两个男生，说：「女生只会纳凉？」 就算她不是把火点燃那个人，但她心里却无比的骄傲，替「女生」骄傲！ 温世律难得尷尬地别开眼，他刚说那话其实也不是看轻女生的意思，就只是想叫黎丹葳进去休息让他来就好，但话一说出口就成了那样。 他瞄了眼旁边，那同样和他身为男生的那人，「欸，说话。」 然而那人却丝毫不在乎任何面子似的，直接对她们比了个讚的手势，甚至漾开了真诚毫无保留的笑容。 温世律：「……」虽然他们不是队友，但猪队友说的就是他了。 被搂着的冉年年却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生个火吗？怎么她眼前的哥哥姐姐好像在互相较劲什么？ 冬日的黑幕拉起得早，附近广场的活动也一併揭开序幕，重低音的音响从远方轻轻震盪着每个人的耳膜。 政府这次似乎很看重这场活动，甚至还邀请了几团韩国的团体前来表演。 大家吃了一堆烤肉，肚子既满足又饱得难受，纷纷说要离开店里去广场绕绕后再回来续摊。 黎丹葳饱到懒得走动，坐在椅子上休息滑着手机，石宸晞在这时跑来勾住了她，喊道：「丹丹！我们等等一起去看表演吧！」 黎丹葳斜了她一眼，「不要叫我丹丹，是有多想吃汉堡？」 丹丹汉堡，南部稳居美食排行版之一。 「丹丹丹丹丹丹，走啦，一起去凑个热闹。」见黎丹葳那一副砍人的神情，不怕死的石宸晞反而更想叫下去。 闹她就是好玩！ 「丹丹丹丹丹，陪我去好不好？」 「??」直到石宸晞的半边屁股被黎丹葳的脚狠狠踹了下，那扰人声音才被迫停止。 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宸晞，突然就怕了黎丹葳那双腿??怎么可以那么长又灵敏？ 她快痛死了！ 她屁股明天会不会黑青啊？ 某人正巧在她猛揉屁股的时候从旁边经过，对方愣了一下，难得关心询问：「你在干么？」 石宸晞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被踢的地方，语气可怜兮兮的，「刚被黎丹葳踢了屁股，痛死我了！」 回完，她才觉得声音挺熟悉的，一抬头就见温世律轻皱着眉头盯着自己??她马上就挺直了身躯，乾巴巴地笑了好几声，「呵呵呵??是你啊，阿律??」 自从组队后，石宸晞也跟着宋闵叫他阿律。 「没想到她还挺暴力的。」温世律目光越过矮小的石宸晞，望着那正悠哉喝着可乐的某人。 石宸晞朝他凑近，因屁股发疼的关係步伐有些踉蹌，「蛤？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什么??」温世律收回目光，把手中的盘子递向她，「要吃吗？刚烤的。」 石宸晞咧开嘴笑，「好啊！谢谢。」她挑了一根香肠后马上咬了口，而后怯怯地偷瞄着她身旁同样也在啃香肠的温世律。 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香肠呢！ 不过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在笑？虽然只有眼睛轻轻弯着，但石宸晞清楚明白那就是他在笑的表现。 圣诞歌曲依然在周遭无限循环着，石宸晞忍不住想，在这满满是浪漫气氛的圣诞节就是要搞点事啊！ 啃一根香肠的时间让她鼓足了一千万倍的勇气，最终唤了声：「阿律??」 温世律未置一词，但侧首看着她的动作代表他听见了。 石宸晞抬眼，望进那双她直视永远超过不了五秒的眼睛，「我、我跟丹葳晚点要一起去广场看表演，你??你要一起去吗？」 可恶，石宸晞你结巴屁！ 「好。」听到关键字，温世律想都没想，下意识回应道。 20 一切刚刚好的她 店里有一半的人都已出发到广场，黎丹葳吃得太撑实在懒得动，跟剩下的人再混了一阵才被等不及的石宸晞直接拖出门。 杜珉若行动不方便，打算留在店里继续吃东西，而季向阳和车奕伦本就对表演和太过拥挤的地方没什么兴趣，一开始就说要留守店里替大家顾东西。 黎丹葳见他们无所事事地待在店里，顿时有些羡慕，凑热闹这事儿她也不怎么爱，但圣诞节嘛??出去感受一下气氛也无妨。 向口店里和店外完全是一片狼籍，各种被眾人扫荡过的杂乱，想必清理就要花上一大把时间，她跟季向阳说自己晚点回来再帮他们收后就朝门口那些在等自己的人走去。 一行人在前往广场的路上。 身旁的石宸晞异常的很安静，一手还若有似无地揉着屁股，黎丹葳就有点良心不安，「??很痛吗？」 「痛死了啦！」虽这么回应，但石宸晞的表情却跟回应不成正比，一脸心不在焉地盯着前方。 黎丹葳装作没发现异样，继续走她的路，以石宸晞的个性是藏不住心里秘密的，平常不说话就是要她的命，所以就等吧。 果真过没多久，她开口了：「丹——」话音未落，石宸晞屁股突然又是一阵酸麻。 马的??刚刚叫太多次丹丹突然有点改不回来。 「嗯？」黎丹葳扫向她石同学一眼，是一记眼刀。 还来？ 石宸晞吞吞吐吐，「丹……丹、丹葳好朋友。」 「怎样？」黎丹葳心底暗自发笑，会怕就好。 石宸晞用只有她能听见音量说：「我决定等表演结束后要向温世律表白……」她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黎丹葳仍一派淡然，「这么突然？想开了？」 温世律跟着宋闵他们走在队伍最前面，石宸晞看着那道頎长的背影不禁又看出神，「觉得再拖下去太浪费时间了，如果他拒绝我了，我也好收心转战下一位……」 黎丹葳唇瓣一勾，「听你这么说，好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才去告白的。」 「哪有啊！」石宸晞不小心叫一个太大声，导致前方几个人转头看了过来，她难得尷尬瑟缩了会，「就是死不了心才要告白的……」 「那就去吧。不过……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黎丹葳真心好奇，这几次相处下来，她还是找不到温世律任何吸引人的魅力。 「帅啊！」石宸晞想都没想就回答。 黎丹葳噗哧一声，「肤浅。」 「还有他那散发的神秘感，你不觉的他就像和大家隔着一层纱，让人摸不清也看不明白吗？」 「这倒是……」黎丹葳觉得他的确挺我行我素的，「但这很吸引你？」 「嗯，让人想把他扒个精光。」石宸晞一脸嘴馋，彷彿一块大肉就在眼前。 黎丹葳见她漾出的笑意，反而思忖了起来，「那如果你告白成功，然后在一起了，你发现真实的他其实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样美好呢？」 如果是她，绝不会在摸不清真实的对方前，轻易让自己陷入一段感情，她没信心去承受往后的波涛汹涌?? 石宸晞不太理解，「例如什么？」 「例如??」黎丹葳顿了顿，脸上退却了平常自带的傲然，双眼因思索而变得深远，「例如他背后隐藏着什么沉重的秘密，或有个不好的过去??之类的??」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啊??」石宸晞低头沉吟了几秒，而后又是笑顏逐开，「我喜欢！如果他真的经歷过什么不好的过去，那我更应该要好好抱抱他，跟他说声辛苦了。」 「真、真的？」黎丹葳的心就像被什么给掐了一下，「如果他的内心其实很黑暗呢？」 「那就把我的光明给他啊！人家不是说只要有爱就没什么是不能克服的吗？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全部。」 听闻，黎丹葳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流淌着什么情绪，「是吗??」 那她，还真是个胆小鬼。 连尝试都不敢。 挤在人潮里，真的很不舒服。 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进舞台前中央的位置，周围都是人，黎丹葳听了五首歌后就想要离开。若说有什么吸引她前来的原因，那就是想来看看韩国团体的live表演，但主办单位为了巩固人群，他们绝对是在压轴顺位的。 这就表示，还要等很久。 所以她不打算等了。 她凑近石宸晞耳边，说：「我先出去哦，等你这边结束了再联络我，我们在向口集合后再一起回家。」 石宸晞今晚要住黎丹葳的家，她家人都北上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会怕……怕鬼，黎丹葳当时听到笑了笑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好！我出去之后再打给你！」为了盖过现场的音乐，石宸晞大声回应。 「还有，」黎丹葳下巴朝另一边的温世律挪了挪，「加油，你可以的。」 石宸晞一眼知悉她所说的，而后羞怯的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挤出人群后，黎丹葳便漫无目的的走在广场外的人行道上。 越到深夜风越大，刺骨寒风毫不留情地迎面而来，她搓了搓暖暖包后拉拢了大衣，后悔刚出来时没带着围巾。 身旁的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唯有她一人看起来挺孤单的，但她不怎么在意，反而很享受这种一人的静謐时光。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世界的一切流动好似都与她无关，不受区域限制想去哪就去哪，不被时间所拘束，想走多久就走多久。 其实她一直觉得一个人挺好的，但拥有朋友之后，又觉得她其实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一个人……是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没错，但人生就好像少了那么些的乐趣。 自己有自己的快乐，与人相处也与人相处的快乐，不管哪端失去了平衡，似乎都会打乱她现有的平静。 打破现在这个刚刚好的状态。 只有一人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以前，不会过于深陷，只会想着片面。 如踏入无风无浪的海平面，在海浪袭捲来之前就把自己抽离。慢一拍都怕自己从此不赴反，淹没在那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中。 如果以前的她知道伤口总有一天都会癒合的话，是不是这一路上就会少感受些疼痛？ 如果知道有那么一天还是会重拾笑容的话，是不是那段黑不见光的日子，就会早些透出微光？ 这些都没有答，只是些无意义的假设。 因为没走过那段路就没有现在的她，没有现在这个找到内心的平静，一切刚刚好的她。 黎丹葳下意识垂眼看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 或许有一天，她会感谢过去的。 只是不是现在。 原本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人群正逐渐变多，眼看广场中央的人潮逐渐散去，黎丹葳看了眼手錶才发现活动差不多到尾声了。 她查看了手机讯息，石宸晞还尚未传讯息给她。 许是正忙着告白呢，便不急着打扰她，决定先回去向口帮忙收拾东西。 岂料，她才一个转身，直接就扑入某个人的怀里?? 「抱歉??」黎丹葳道完歉后才抬起头，双眼换上诧异，「温世律？你怎么在这里？」 表演才刚要结束，他不是应该在石宸晞身边等着被告白吗？ 然而他蹙起眉头，伸出了手，重新把她拉进怀里，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黎丹葳，我喜欢你。」 「……」这人，是又哪根筋不对了？ 21 至少我理解我自己 吵死了。 温世律用手指揉了揉被音响爆破声给震得发疼的耳朵，真不懂这表演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他来这里的唯一理由，居然跟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转身走人了？他试着再撑几首歌，但心里就是闷得慌，最终决定要走出这吵死人的地方。 出来后，温世律在人群中随意走着，目光却不像姿态那样从容，不断搜寻那道熟悉的修长纤瘦的身影。 如果她就在附近，他有一眼找到的自信。 纵使只有背影。 然而他也真的找到了。 温世律眼尾轻轻一挑，让他脸上褪去了些原有的锋利，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跟上她后，却在她身后不远处放慢了自己。 从来都是这样的，她走在前面，而他在后面，而她也像以往一样，从没发现他的存在?? 世律，世界的变化，千篇一律。 说他胡扯也好，但这个名字就像他爸妈给他下的诅咒，自懂事以来，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是可以让他提起劲的。 因为在这世界的人都只看得见利益和金钱，就像他父母。 比起金钱，他的存在什么都不是，从小周旋在他身边的，也都是那些看中他身后背景的人。 真心？别开玩笑了。 随着成长，他想要的就越少，包括父母的爱，包括对人的期待…… 这世界的所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与他无关。 直到遇见黎丹葳…… 那是大一新生入学那天，当时周围明明充满着学生，和她之间甚至夹杂着许多人，可他偏偏一眼就看到了她，彷彿她是唯一跟他走在同条路上的人。 黎丹葳的步伐很慢，彷彿有属于她自己行走在这世界上的方式，不因旁人而改变，也不因时间而匆忙，总是对周遭的总总不于理会。 他就这样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久好久……直到和她走进同个班级。 和她在同个班级的日子里，他总是不经意就会去注意她。 她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总穿的搔首弄姿，卖弄自己的优势来获取帮助，反而是极力想隐藏起亮丽的自己，凡事都自己来，好似不想让任何人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见过不少人男生对她释出好意，但她总能三两句就把话题结束，丝毫没察觉对方那再明显不过的意图。 或者说，假装不知道。 她那强行让自己断了和这世界轨道的样子，让他对她更是產生了好奇，也让他认定黎丹葳这人是在这世界上和他同样孤独的存在。 可在那天之后，又出现了变化。 在卖场遇见她和那个叫季向阳的人之后，他莫名有种被拋弃的感觉，以为自己很了解的黎丹葳，却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在那男人的面前，她会笑、会犯蠢，甚至还会对他发脾气，这让他很不爽。 在分组时，是和她的第一次交谈，发现她也会对自己生气，他心底居然是开心的。 意外发现她另一个身分是梨子后，他一个过着规律生活的人，第一次熬夜把她频道上所以的影片都看完。 下午看到她和那男人就连升个火都可以有说有笑的，心里又开始不怎么舒坦，不清楚那被愤怒给溢满全身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所有怒火，却在看到她要做生火这么危险的事后顿时消失殆尽，急得就想把喷枪抢走。 从来对这世界的冷暖毫无感觉的他，怎么一遇上了她，所以感官都被啟动…… 她为什么总是，让他这么在意？ 他脚步才刚停下，黎丹葳突然就转了身子撞进他怀里。 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不偏不倚就撞进他左胸的位置，如撞醒了他沉寂已久的心脏?? 那瞬间，暗藏在温世律心中的谜题，顿时都有了解答…… 撞到了人，黎丹葳马上退离后就是道歉，发现眼前是自己认识、而在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语气里满是诧异，「温世律？你怎么在这里？」 温世律伸出手，再度把她拉进怀里，与她的世界再度有了连接，「我喜欢你，黎丹葳。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你了……」他双手施加力道，想更深刻感受她的温度。 比起告白，黎丹葳更觉得温世律在是直述一件他自己的事，而她只是一个被强行告知的人。 她愣了许久，目光随着眉宇的加深也随之空洞起来，她伸手推开了温世律，面上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喜欢我？」 温世律直接嗯声回应。 「你喜欢我什么？」她语气始终淡然。 才刚釐清就自己心意，就直接告白的温世律，被她这一问完全缓不过来，「喜欢还需要原因？」 「因为外表？身材？还是脸蛋？」黎丹葳双眸沉着如死寂，「不了解真正的我就不要随口说喜欢。」不知是不是被温世律我行我素的行为给惹的，她很少会把话说这么白。 「真正的你是怎样？」差点忘了温世律这人无法照常理去解读，黎丹葳不由自主地撇开了眼，「你不需要知道。」 温世律直视着她，似是想把她看得透彻，「在我看来，你跟我是一样的。一样的孤身一人，一样的不被理解，甚至觉得自己跟这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言语彷彿化为一双手，把她的心给紧紧掐着，是挥之不去的刺痛感。 这人凭什么这样肆意妄为地解读她？ 黎丹葳努力按耐下偌大难受的思绪，不容许自己再因温世律而动摇半分，「所以呢？」 再看向他时，她双眼已换成莫大的不甘心，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些颤，「就算不被任何人理解，但至少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而不是把对这世界的愤怒发洩在别人身上！」 发现自己情绪越来越失控，黎丹葳敛下眼把话打住，却在她重新睁眼时，温世律的脸直接挡去了他以外的世界…… 他的唇正覆盖在她的嘴上！ 黎丹葳吃惊地眨了眨眼，到最后已是燃烧到尽头的愤怒，她气得把人推开，「温世律！你到底在干嘛？」 力道之大，让温世律一个步伐没稳住，直接跌坐在地，旁边几个人也因而看了过来。 没错！大庭广眾之下！ 所以他到底在干嘛？！ 温世律垂落的瀏海挡住他晦暗不明的双眼，他自嘲一笑，「看来，这不是你的初吻。」 说这话的温世律说是直觉也好，但更多的是试探，但再见到黎丹葳面带几分失措的神情，他想，他并没有说错。 下午那股异样的情绪再度朝他扑捲而来，张狂地在他的心四处乱窜。 闷！ 「关你什么事！」黎丹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傢伙清楚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吗？ 他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良久后，温世律站起身，重新来到她面前，「但这是我的。」 他面带的情绪状似委屈，语气显然是控诉，他这略带狼狈的模样，黎丹葳见状反而笑了……只是她的双眼毫无笑意。 那是对一个人完全失望的表现。 「疯子。」末了，她擦过温世律的肩，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算哪门子的告白？ 22 店里不宜进入 紊乱的思绪在脑海肆意乱窜，犹如此刻正处在人群中的黎丹葳，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任由群眾推挤着，摸不清自己究竟在哪。 那傢伙为什么总这样莫名其妙？ 什么叫「看来，这不是你的初吻」？ 这是一个对自己行为负责任的人该说的话吗？ 还有……他怎么就喜欢她了？ 对于他人眼神所表露的心思，黎丹葳总是一眼就轻易察觉，所以总在他人对自己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先行斩断，毫不犹豫。 毕竟这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件难事，她不笑的时候，脸就像被贴了一张生人勿近的符咒，让人不敢靠近。 对于自身的外表她还是有自觉的，也因如此，从小到大接近她的人有太多的不纯粹。这让后来的她变得像刺蝟，一旦遇到可能会扰乱自己的人时就会竖起刺，隔绝他人的侵扰，不让任何人打破她既有的寧静。 即便里面真有所谓的真心，但她既然无法给予同等的回应，就别给人希望。 为了不让他人受伤，更为了不让自己受伤。 但温世律，无跡可寻。 她着实吓到了。 『在我看来，你跟我是一样的。一样的孤身一人，一样的不被理解，甚至觉得自己跟这世界格格不入。』温世律的这句话再度轰炸她脑海。 她或许是生气他什么都不懂却擅自解读她的一切，但更多的是气她自己。 气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他人的三言两语给动摇了，让她费尽心力才筑起的防护一片一片的剥落?? 不是都已经习惯这样的自己吗？可为什么在听到温世律的话后，她当下却替自己感到悲伤，甚至想哭?? 和她再亲近的朋友即便是家人都不见得会发现，然而他一位和她才接触没多久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和温世律相处的片段排山倒海地席捲而来，他的孤傲、他的我行我素，和他对她所说过的话?? 她似乎懂了。 或许是他们的心，同样都拥有了一抹黑暗，所以她看见温世律，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只是她把自己孤傲的那面给藏了起来，而他却坦荡地展露真实。 黎丹葳不喜欢这样被扒开的感觉，赤裸裸的，很不自在。 她慢下了脚步，最终停靠在一个空旷得以喘息的空间。 散聚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她眼前，人们和她就像走在不同的时间轴上，这或许就是温世律所谓的格格不入吧。 就像一人独自处在偌大的戏院里，虽然逍遥自在，但同时又黑得可怕。 『一样的不被理解……』 是啊，但这有那么重要吗？ 一个人要真正了解自己已经够难了，又何能强求他人也明白？就像她说的，至少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能理解自己就够了。 她很清楚自己对温世律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情感，也不想与他的黑暗一起沉沦。 所以不管温世律究竟是怎么认定对她的喜欢，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又或许想从她这里找到同类的慰藉。 抱歉，都与她无关。 黎丹葳走回向口蛋饼，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逆着光线倚靠在门边的砖头上，店门因方便进出的关係，从下午就是敞开的。 夜色昏暗，路灯也照不进骑楼内的位置，黎丹葳走近后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车奕伦。 黎丹葳听季向阳说过车奕伦这人很怕冷，于是问：「你在外面干么？天气这么冷不进去取暖？」 车奕伦手盘在胸前，侧头瞟她一眼，「店里不宜进入。」 他这么一说，任谁都会好奇店里究竟有什么不宜进入的事，黎丹葳马上探头往里面一望……马上就懂了车奕伦话里的含义。 一男一女正面对着面，对望着彼此。 男子依旧是那泰然自若的模样，而女子正垂着头似是在酝酿些什么。 就在黎丹葳收回身子的瞬间，一道甜美的声音清楚压过行驶在巷内的汽机车呼啸声，「向阳哥，我喜欢你，可以试着跟我交往看看吗？」 说话的人，是蒋侑恩。 圣诞节是什么国际告白日吗？大家一个接一个都去告白是怎么回事？ 有人想告白，而她被告白，又有人正在告白?? 纵使对黎丹葳对蒋侑恩的心思早就猜得清透，还是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甚至不小心发出了惊呼的声音，她单手快速摀住自己的嘴，怕被店内的人发现自己正在偷听。 不对，她没偷听！ 只是刚刚好经过，然后刚刚好听到?? 确认里面没察觉自己的动静后，黎丹葳才松了一大口气，但她旁边车奕伦为什么还可以那么老神在在的？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地说：「你也挺会看情况的嘛，还知道要给他们点私人空间。」 闻言，车奕伦觉得黎丹葳还真是高估他了，他是被赶出来的?? 不然这么冷的天他才不会在外面。 都快冻死了！ 方才大家都去广场后，杜珉若说她就算留下，以她脚的情况也无法帮到什么忙，于是就先告别说要回家陪妈妈，而他跟季向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打算喝啤酒来消磨时间还可以暖暖身子。 岂料才解决完一罐，蒋侑恩不知为何就跑了回来。 季向阳见蒋侑恩频频看向自己，想着对方应该是有话要对说，所以让他先出去一下。 如果季向阳那傢伙知道对方是要跟他表白的话，肯定不会叫他出来的??害得他在外面受这种风寒，活该！ 才一回神，车奕伦就见黎丹葳往停机车的方向走去，有点错愕，「??你就这样走了？」 黎丹葳回头，不解地对他挑了眉，彷彿他在说什么傻话似的，「不然呢？你也快走吧，不要打扰人家谈情说爱。」 「??」你又怎么知道人家谈成了？ 「丹葳！」某人从巷子口大声唤着黎丹葳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活动都还没结束欸。」 黎丹葳见到石宸晞后不禁怔了怔，差点忘了她要跟自己一起回家的事，「??那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找不到温世律就回来了啊，不知道他到底跑去哪儿了，我表演看得太起劲，一不留神他就不见踪影??」 黎丹葳瞬间感到周遭空气整整冻结了一秒。 刚光想着季向阳被告白的事，居然就忘了温世律这欠揍的傢伙?? 她轻叹了口气，斟酌起用词，「那个??石宸晞……你预计在今天要做的事，可以先延后吗？」 石宸晞愣了愣，「你说告白？」 黎丹葳点了下头，「嗯。我有话要跟你说，应该??比那件事更重要。」 虽石宸晞平常迟钝归迟钝，但看到她好友的神情是鲜少出现的凝重，大概真的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说，于是马上就点头答应：「好，反正也不急，其实后来想想如果我告白失败了，直接在圣诞节失恋也挺可怜的??」 若换做是几小时前的黎丹葳，肯定会笑着跟她说，「哪有人都还没告白就先唱衰自己的？」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不允许了。 季向阳在黎丹葳骑离巷弄没多久后从店里走了出来。 他扫了眼店外四周却没找到他要找的人，方才明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啊?? 「你在找的人走了。」车奕伦依然倚靠在墙上，目光慵懒地望着高掛在天的月亮，「被告白的心情如何？」 「走去哪了？」季向阳直接忽略最后的提问。 「我怎么知道，」车奕伦瞅了他一眼，「我可以进去了吗？外面很冷。」最后四字，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季向阳未置一词，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哦，对了。」车奕伦一脚跨入门槛时，动作驀地一顿，目光又回到季向阳身上，「她也听到了。」 「听到什么？」季向阳若有所思地对上车奕伦那双似是在看好戏的眼睛问。 纵使有了猜测，但他还是决定问清楚。 「就你想的那样。」说完，车奕伦难得笑了。 就是在看好戏的笑。 23 我拒绝了 圣诞节是黎丹葳最爱的节庆，所以公寓里从十二月初开始就被她掛上许多圣诞装饰小物，如今到圣诞节当天，整间公寓就如置身北欧小家庭般的，拥有浓厚的圣诞气氛。 她很爱在家里东搞西搞的，喜欢替自己打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儘管为了这要花许多心力和时间，她也乐此不疲 石宸晞一见黎丹葳家里瀰漫的圣诞氛围，马上就把她先前要说的「重要事」给忘得一乾二净，直嚷嚷着想要立刻马上小酌一番。 其实黎丹葳是打着一回家就要向石宸晞坦白的主意，但想想也好，这种尷尬的情况，她真需要藉酒来壮胆。 她打开冰箱，看着里面被她排列的整齐的绿色酒瓶，回头问道：「你要什么口味的？」 石宸晞拿不定主意，「有什么口味？」 黎丹葳勾唇一笑，「都有，任你挑选。」 石宸晞听闻简直乐得合不拢嘴，「那就全部都拿出来吧！」 全部？好吧，以她的酒量的确是需要全部?? 两人洗完澡后换上轻松的睡衣齐窝在客厅里，准备要来看极富有圣诞节庆感的卡通电影『圣诞惊魂夜』，热了包爆米花，拆了好几包零食，两罐啤酒cheers碰撞后便开始属于她们闺蜜俩特有的圣诞夜。 虽说要通宵，但因喝了酒，石宸晞后来一直呈现着半梦半醒的状态。 黎丹葳酒量好，思绪还是挺清晰的，见石宸晞似乎再没多就要睡去的模样，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她可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天。 于是她突然从半趴在沙发的姿势转而盘腿坐起来，拍了一下那说要在自己睡着前发个ig贴文的那人，「欸，石宸晞，你还记得我要跟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石宸晞脸上泛着喝醉酒的红晕，双眼半闔地望向她，懵了会，双眼才倏地睁大，「对欸！是什么事啊？你刚在外面的脸超阴沉的欸……」 黎丹葳抿了抿唇，觉得喉咙乾得不像话，她讲话很少会这样拖拉，但她真的不想让石宸晞伤心?? 「就是你要告白的那个人，跟我告白了。」很好，她终于说出口了。 石宸晞眨了两下眼，思忖半响黎丹葳话里的意思，而后才叫了出来，「什么？！你的意思是温世律跟你告白？」 黎丹葳双眼半瞇地覷着她，最终点了点头，「但我拒绝他了……」应该吧……都骂他疯子了……「总之我的行为很明显是拒绝了。」 石宸晞一脸正色，「你为什么拒绝他？」 她的态度让黎丹葳不禁一愣，照理说她知道自己拒绝温世律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我又不喜欢他，不是说我讨厌温世律这个人，就是我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黎丹葳据实以告，「而且我才不想跟好朋友上演抢同个男人的戏码。」 听完，石宸晞垂眼貌似在分析着什么，良久后才啟唇：「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温世律，不是因为顾及我喜欢他，你才拒绝的？」 「废话！」黎丹葳连忙喊道，觉得自己被误会惨了，「我哪件事让你觉得我喜欢他了？请告诉我，我改！」 石宸晞还真慎重思考起来，「??倒是没有。」 「谢谢。」黎丹葳松了口气，因为这问题也攸关到她那是不是让温世律误会了些什么，没有就好??「所以……你还好吗？」 石宸晞还好吗？这才是黎丹葳最担心的。 但她刚才是不是反被石宸晞给担心？这女人是什么天使转世的吗？得知她被她喜欢的人给告白，居然还先担心她是不是因为她而拒绝对方？ 这么好的石宸晞啊，温世律的眼睛到底长哪去了？怎么就歪来她身上了??命运真要玩起来，是不饶人的。 「还好啊，我也不是没想过他可能喜欢着别人，但只要不是两情相悦我就还有机会不是吗？」石宸晞说完，甚至还打了哈欠。 「是。」黎丹葳决定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石宸晞顿了会，「不过我的告白就真的要缓缓了……」 「嗯。」黎丹葳觉得自己真是太小看石宸晞的毅力，也小看了她对温世律的执着。 反正她没事就好。 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那黎丹葳就暂且相信在酒精的渲染之下，石宸晞所有的行为。 相信她是真的没那么难受。 再过十分鐘就是午夜十二点，石宸晞大概不是通宵的料，又许是喝了些酒，和黎丹葳再聊了一阵子就沉沉睡去。 感谢酒精让在圣诞夜失恋的她，一觉好眠。 「叮咚——」门铃声骤然响起。 谁？ 黎丹葳爬下沙发，想拿起手机来看看是否有人传讯息给她，不然这时间怎么会有人来按门铃，结果萤幕整个黑频。 今天用手机拍了不少影片大概是没电了?? 她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猫眼看清是谁后，解开了门锁，「你怎么来了？警卫怎么又放你上来了??」老是让他这样快速通关，看来警卫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季向阳举起手机晃了晃，「你怎么没回店里？我打了好几通给你。」 「车奕伦没告诉你我回家了？」黎丹葳诧异，「他应该有看到我离开了啊??」 「但他不知道你去哪了，所以我以为你还会回来。」季向阳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黎丹葳突然想起自己去看表演前，有说看完后要帮他清理店里的事，语带着歉然说：「啊，抱歉，我忘了要帮忙清理店里的事??」但还不是因为他正在被告白才让她忘了??想到这黎丹葳就不怎么愧疚了，「你等我了？」 「嗯，我有东西要给你。」末了，季向阳把一张长方形的纸递给黎丹葳，「这是圣诞礼物。」 「礼物？」黎丹葳收下后翻了翻，是一张飞往澳洲的机票。 只不过是手绘的。 「??假机票？」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无言，虽说是礼物但也?? 季向阳见她一脸嫌弃却又不敢表态的样子给惹得笑出来，「这是明年的机票，时间还没决定，所以就用这个先代替，向口的全体人员邀请你明年一起参加我们的员工旅游。」 认真？ 所以这其实是张实体机票？ 「??谢谢。」黎丹葳突然一阵鼻酸，但眼泪像往常一样被她争气地吞了回去，「不管你们什么时候要飞，我都会配合的！」 她何德何能遇到一群这么棒的人，一群真心待她如家人的朋友们。 季向阳见她这么开心，心里也流淌着暖意，就为了黎丹葳这个表情，他才坚持要亲自把机票交给她。 早上他跟杜珉若冉年年可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廝杀，最后逼不得已直接搬出他是老闆的身份后才把她们两个k.o.掉。 「还有??」 「嗯？」黎丹葳目不离那张机票。 「虽然可能让你失望了，但我拒绝了。」 黎丹葳还沉浸在明年要去澳洲这件事，良久才抬眼看着他，「拒绝什么？」 季向阳没打算解释，话锋直接一转，「虽然过十二点了，但merrychristmas，梨子。」 「噢，merrychristmas??」黎丹葳随之回应，脑袋还是转不太过来的茫然，实在是收到的礼物太过美好。 见她异常的温驯，季向阳忍俊不禁，「那我走啦，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黎丹葳扬起微笑，对他挥了挥手。 却在季向阳按了电梯键，等待电梯上楼时，她突然皱起眉毛，「欸，季向阳，所以你到底拒绝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失望？」 黎丹葳会呈现这种慢半拍的情形只有一种，就是她喝了酒，这点季向阳早在她开门的那刻就注意到了。 她酒量好，不容易醉，但她那张白皙的脸蛋总是一喝就泛着红。 「你自己想。」说完，季向阳就进了刚打开门的门电梯。 直到电梯门关上的那刻，黎丹葳才啊了声地反应过来。 他拒绝蒋侑恩了？ 还真是??失望呢?? 24 被这世界藏起的温柔 年末，跨年夜。 新的一年就要是要有新的开始，黎丹葳为了不让自己欠过年债，决定在今年拍摄的影片都要在跨年之前剪辑完成，所以这几天她除了上学就是窝在家里剪辑圣诞节那天所拍摄的特辑。 学校课程结束后，她找了学校附近的星巴克，打算待在店里把影片剪完，怕自己一回家就会忍不住想偷懒。 店里人潮挺多，她最爱的角落位置正好没坐人，于是就先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给卸在位置上后才去柜檯点餐。 店员亲切地打完招呼就询问起黎丹葳要的餐点，就算在室内感受不到外头低下的气温，她还是想点杯热腾腾的来喝。 「我要一杯太妃糖核果那提。」每到冬天黎丹葳就会点这个来喝。 然而店员亲歉然地说：「不好意思，太妃糖核果那提是冬季限定商品，我们只提供到12月26号哦！」 「哦好，那??」真可惜啊！黎丹葳这才快速望向墙上的菜单，「那麻烦来一杯红茶拿铁，大杯热的，谢谢。」 「啊？那个没了啊？」说话的是排在黎丹葳身后同样要点餐的女顾客。 黎丹葳往后瞧了眼，发现是张熟悉的面孔，「??裴医生？」她轻唤了声。 裴漫刚也只是听到店员说自己想点的饮料没了才下意识发了声，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排的是她认识的人，「丹葳？好巧哦！」 「对啊，裴医生，您今天不用上班吗？」等等??黎丹葳驀地一顿，刚刚裴医生是不是叫了她的名字？ 她怎么会知道？那天在医院她应该没提过自己的名字?? 说实在，黎丹葳也不太确定是否自己记错，太过零碎的小事她总是会忘记，所以youtube的频道名称才取做「梨子的『琐碎』日常」，让影片替她记着。 「阿姨，我找到位置了。」一道男声从旁打断黎丹葳的思绪。 她寻着声源看过去，又、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是自从圣诞节后就没再见到面的傢伙??最近都没来学校上课却跑来这里喝咖啡？ 他刚叫裴医生??阿姨？ 温世律在走来找裴漫的路上就看到黎丹葳了。 他说过，他有一眼找到她的自信。 没想到那让他这几天都提不起劲的女人倒是过得挺清幽的，还有间情逸致来这里喝咖啡？ 黎丹葳未置一词没打算打招呼，对方显然也是。 于是她就见他目光毫无波澜地停留在自己脸上几秒后便转身走回他口中所说的的座位。 「??」那个位置，就在她刚佔的位置的旁边。 巧合真是说来就来，还连环爆的那种，黎丹葳不禁在心中喝斥。 裴漫心思本就细腻，马上注意到眼前这一男一女之间无形存在的??该说是对峙吗？脸一个比一个还臭。 所以她点完餐点后便问了同样也在候餐的黎丹葳，毕竟就算她事后去询问她外甥，他十之八九不会据实以告。 「你跟我们阿律认识？」裴漫出言问道。 闻言，黎丹葳先是一愣，才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认识，他跟我是同班同学。」 「虽然你可能也听到了，但我就是他的阿姨，」裴漫想起她外甥刚才撇头就走人的模样，「抱歉，他就是有点??」她微微向黎丹葳凑近，低声地说：「难搞。」 真是个十分贴切的形容，黎丹葳心想。可温世律终究是裴漫的外甥，她觉得自己还是收敛点好，「嗯，有点??」 裴漫看到眼前女孩那张明明深感同意却压抑的神情，知道是在在意她是阿姨的身份，马上咧开嘴大笑，「放心啦！我不会跟那小子说你其实很认同我说的话。」 裴漫都这么说了，黎丹葳也就真不顾虑地笑出来，真心实意的笑容。 裴医生真诚又直爽的性格让黎丹葳很喜欢，她给人一种温柔的安定感，谈吐詼谐逗趣却又不失礼貌，总让她想再跟对方再多聊几句。 所以直到两人都领到餐点一同走去座位时，黎丹葳才惊觉自己完全忘记裴医生的外甥还在?? 以他们两人的歷史来说，她还真是对不住他了。 狠，黎丹葳自己是知道的。 但若因为狠不下心进而给了对方无谓的希望，那才叫真正的伤害。 她让自己不在意。 不在意温世律的告白，甚至不在意那对她来说算是侵犯的吻，结果还真的就云淡风轻了。 裴漫坐下后，面上掛着一派婉约的笑容盯着她外甥，良久后说：「阿律，你脸怎么那么臭？难道我欠你钱了？多少？我马上还你。」说完，她还作势要去包里拿钱。 在一旁的黎丹葳见状不小心就喷笑出来，不过正确的说，应该是被烫到喷出来。 黎丹葳的位置是连一整排的沙发式座椅，她旁边坐的就是温世律，而裴漫就坐在他前方的独立木椅，位于她斜前方，所以裴漫的一举一动她看得可清楚了。 对方一坐下就掛着饶富兴味的笑容不断盯着温世律，她电脑都拿出来准备剪片了，却还是不断被隔壁的裴医生给分了心，孰料她突然就蹦出那句话，桌上那杯被自己下意识拿起来当掩护的红茶那提直接烫了她舌头。 「你怎样？」温世律侧头斜了眼黎丹葳问道，那张「被欠钱」的脸又更臭了。 语气听起来像是被打扰而產生的不耐烦，但他其实是在关心，黎丹葳不敢相信她居听出来了。 「被烫到。」她解释。 「拿去。」末了，一杯全新的巧克力可可脆片冰沙驀地出现在黎丹葳桌上。 温世律此举动就是要她喝些冰的来减缓疼痛或发炎。 黎丹葳挺错愕自己再次懂了他的意思，「??呃，不用的，没那么严重。」她把星冰乐放回他桌上，话锋一转，「是说外面天气冷成这样，你喝这个不冷？」她拿了下饮料杯就让好不容易暖起的手再度冰起来，更何况是喝进体内的，尺寸还是特大杯。 温世律见她不喝也就不强求，索性拆掉吸管外套就喝了起来，说：「没什么感觉。」 裴漫把两人的互动全看在眼里，也因此猜出了些所以然。 裴漫今天会跟温世律见面就是因为前几天他难得打电话给她，说他想聊聊一个女生的事，但她当时临时有个手术，不得不结束通话，想着也好久没见到她外甥了，所以在通话结束前约了今日见个面。 可现在看来，他要询问的事今天也没法聊成了。 他外甥喜欢的人，大概就是丹葳了。 裴漫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关心一个人，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 毕竟他的爸妈从没给过他真正的关心。 『我跟一个人说了我喜欢她，但她却跟我说如果不了解真正的她就不要轻易说喜欢。』温世律在电话中直白地说，『但她不就是她吗？还有什么真正的她？』 裴漫门诊的值班时间快到了，温世律是被她一同载来的，所以两人要一起离开。 「丹葳，我们交换个line吧？你无聊的话可以找我聊聊天哦。」离开前，裴漫向黎丹葳这么一提，因后来她俩话多到裴漫直接换了座位，温世律反倒像了独自前来的顾客。 早就站起身，面朝着门口等着离开的温世律听闻，驀地回头，「你们有什么好聊的？」 都不用去看他，黎丹葳就知道温世律此刻的脸绝对没好看到哪儿去，但他的臭脸本就对她起不了作用，她喜欢裴医生这个人，无关她是不是他阿姨，所以她马上就对裴漫应了声好。 「聊什么啊??例如你的坏话？」和黎丹葳交换完id，裴漫才不疾不徐地回答她外甥的疑问。 「??」温世律又是一个转身就要走人，「我先出去，你们慢来。」 就算裴漫真想慢，但她再不走上班就要迟到了，于是跟黎丹葳道别后小跑步朝她外甥走去，追上后直接就是给他一拳。 揍这他这既难搞又没幽默感的傢伙！ 他们的互动让留在座位上的黎丹葳不禁失笑。 还好，有人陪着他。 不管温世律曾经经歷过什么，让他从此怨恨这世界，可若他身边有裴医生这么好的阿姨陪伴，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透过裴医生的眼睛看见被这世界所藏起的温柔吧？ 刚和裴医生聊着聊着就想起了一些事?? 这世界是如此辽阔广大，然而人生兜兜转转有些人不管怎么绕，最终还是会绕回自己身边，在另一个时空重新相遇。 她是见过裴医生的，在很久之前那段她谁都看不见的时光里。 而对方显然早就记起了她，甚至还记起了她的名字。 或者，裴医生从没忘记过她。 「好久不见，裴漫医生。」黎丹葳望着他们的背影独自低喃着。 25 在这世界当个不一样的人 一月一日，她的世界，再度失衡了。 这世界是温柔的吗？黎丹葳再度怀疑了。 昨晚跨年夜，向口的大家去季向阳的家通宵到了凌晨两点多，杜珉若家住得远，所以结束活动后便跟着黎丹葳一起回家。 她家似乎成了她朋友圈中着名的民宿。 毕竟和她同居的妹妹黎禹菲工作是可以用满档来形容，一年若回来个五次就算多了，所以只要朋友有需要黎丹葳都会张开双臂欢迎她们。 当然，依然是限定和她亲近的人。 黎丹葳早上六点多就醒来了，是被冷醒的。 冬日的阳光醒得晚，外头天色依然一片昏暗，她下床把半开的窗户给关上后，想起睡在她妹房间的杜珉若，不知会不会也被冷到，凌晨睡觉前为了通风她也有帮她开点窗户，于是决定去查看一下。 房门一推开，就见杜珉若整个人像个小孩般地缩成一团，而被子早已被她踢到床下去，黎丹葳不禁哧笑了声，替她把棉被重新盖上。 回到房间，反正也睡不太着，她索性就滑起手机，回覆一些亲朋好友昨天午夜准时传来的贺新年讯息，也顺道开起私人ig打算用文字和图片记录下昨晚和大家狂欢的一切，发表一篇关于一月一号的纪念贴文。 黎丹葳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她的社群平台彷彿成了那样的存在。 发完文后，她转到梨子的营业帐号。 右上角未读的讯息异常的多，点进去后有上百则讯息同样都是一串网址。 有点??不太对劲。 她随便点开了一则，再看到标题的瞬间呼吸足足停了十秒?? ——是一篇标题为「youtuber梨子真实样貌公开！」的文章。 文章里贴了一堆她的照片，有侧面也有正面，仔细瞧了图片里的背景，应该是圣诞节那天被拍的。 几张是她在随意取景时被拍的，而有几张则是??她在访问向口员工时?? 黎丹葳眉头缓缓折起，心情却意外的算是平静，她不是没被想过自己的样貌会被挖出来，甚至从公开频道的第一天起就想过了，只是没想到真有人会无聊到去爆料。 此篇文章并没有文字，反而是下面的留言??十分精彩。 原本平静的心，随着她手指的滑动，心跳也快到异常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网友很神通广大，但在看到六年前的那篇报导也被找出来时，就算她事先设想了千千万万万次，那以为不会轻易动摇的高墙还是在一瞬间全数崩塌?? 黎丹葳眼泪不受控地涌现而出。 那不是她在哭，而是那颗少了防护的心。 是她的灵魂在为自己哭泣。 何止报导，就连她曾经就读的学校、第几届毕业、曾经在哪打工过，甚至有个在演艺圈闯荡的妹妹??全都被挖了出来。 『她就是梨子？我跟她同个高中，而且还同届！我记得她是因为她身材超好、人又高，当时学校里长那么高的女生并不多。』 『同高中＋1～我知道她！因为学校服装管得严格，大家都穿着统一的短袖时，她却穿着外套，所以学校集会一眼望去她就特别明显……原来是这个原因，真是辛苦她了。』 『我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她有跟学校申请特殊证明所以不用上游泳课，当时让我超羡慕的，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当时我跟朋友讨论了好久。』 『我是楼上和她同届的那位。我刚去翻了纪念册，她真的每张照片都穿长袖欸！没想到梨子居然是个烧伤患者！』 『因为里面穿着压力衣吧？真是辛苦她??』 因为学校被爆出来，就这样吸引了一堆曾经和她同校、甚至是同班的人来围观，国小、国中、高中甚至到现在大学都有??只是高中的部分让她最为疼痛。 愈是极力隐藏，就愈为最为显眼。 原来当时的她，什么都没藏住，还自以为成功地扮演着普通人。 总是这样的，在她觉得快要走出伤痛时，只要一个不小心，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催毁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 可能是言语，可能是道不经意的眼神，也可能是个过度的关心。 一次又一次，让她越活越像个刺蝟。 那挥之不去的过往，就像她双手的疤痕，永远不会消失。 黎丹葳国小和国中读的都是舞蹈班。 舞蹈班，顾名思义就是每天都需要跳舞的班级，课表上一週有四天安排着两堂舞蹈课，是舞蹈班和普通班不同的地方。从幼稚园就开始学舞的黎丹葳，随着舞龄的成长，舞蹈也成了她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是把它计划在未来的人生里。 成为一名专业舞者就是她的梦想。 十五岁国中毕业那年，她已经确定自己要去一间同样也附属舞蹈，训练也出了名严苛的艺术高中。为了完成自己的舞蹈梦，她不怕辛苦，只怕自己的舞技不足以踏上专业舞者这条路。 一切就这么定案了，就只差新生报到日的到来。 但在等待的途中，一切都变了样。 黎丹葳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医院，双手如正被烈火燃烧的疼痛。 那是个比喻，也是个事实，更或许是事发当下所残留的记忆??她不是忘了自己发生什么事，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医生说她的双手，三度灼伤。 黎丹葳对这名词毫无概念，只知道以后双手的关节处会有两大片明显的疤痕。 在那场麵店气爆案，她不是唯一，不是最严重的，所以也因此被无数多人安慰甚至感到庆幸，说她很幸运?? 幸运？ 呵，简直可笑至极。 黎丹葳实在不懂这词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 真正的幸运，是不用经歷这件事的人。 例如那些明明在安慰，听在她耳里却像是在说风凉话的，你，你，还有你。 就因为你没躺在这里，感受双手剧烈的疼痛，才可以如此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些话不是吗？ 只要不是当事人，任何叫人坚强的言语都是屁！ 没经歷过，就不要把他人的痛苦说成是件小事！ 那时候的黎丹葳，谁都看不见，只看得见黑暗，任何的言语来到她耳里都可能化为一根针，即便是真心的她也无从分辨。 每一针都扎进她内心最深处的那块。 为什么是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她听到的只有这些话。 受重伤住了院，黎丹葳的人生也就此停摆，包括她计划好的梦想。 艺术高中的新生报到日，是在她住进医院的第三个礼拜。 艺术高中的校方从黎丹葳国中的导师那边，得知了她发生意外的消息后，找到当时负责舞蹈联合徵选时校方所派出去的评审老师。 没想到评审对她极有印象，说她舞艺精湛、身材比例好也长得漂亮，所以在考试当天就记下了黎丹葳这个名字。 校方听了评审建议后，愿意为黎丹葳保留这个名额，直到她重返校园那天。 黎丹葳见妈妈面露欣慰的笑容时，明白了妈妈在这不合时宜的时间点，向她说这消息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女儿重拾笑容。 对于成为专业舞者有多嚮往，她的家人再清楚不过了。 但她，要让他们失望了。 「跟学校说不要等我了，我不会去的。」黎丹葳那双晦暗得如死寂的双眼直盯着天花板，说出了在她住院第一天就做好的决定，「我只想当个普通的高中生。」 黎丹葳甚至觉得这个话题根本没有进行的必要。 也不懂妈妈为什么在得知她的选择后会极力反对，她当真不知道她女儿拒绝进入艺术高中的原因吗？ 在父母眼里儿女都是宝，儘管受人嫌弃，在他们眼中依然都是最美最帅也最棒的。 这点，黎丹葳是知道的。 但现实是，活在这世上的并不单单只有父母，用父母的眼光去看待自己是行不通的，这是个处处佈满荆棘的世界，任何一点不一样都会成为眾人品头论足、指手画脚的焦点。 就算她拥有精湛的舞技，但同时也是一位双手拥有疤痕的舞者。 谁能保证一场表演下来，观眾看到的是黎丹葳这个跳得很好的舞者，而不是急忙翻着节目册，企图想找出身上有着烫伤印记的她？ 她看到自己的双手都怕了，更何况是别人？光是想像到那面目全非的未来，黎丹葳就吓得全身发颤。 曾经被她称之为梦想的，只不过是让她意识到这世界更残酷的存在罢了。 所以对不起了爸爸妈妈，你们从小栽培的人，就是个胆小鬼。 她不够勇敢，在这世界当个不一样的人。 26 再也没有四季 出院后，黎丹葳在家休养了一年，其中还经歷了无数多次的復健。 那是她人生中最为黑暗的一年。 有些伤痛是可以逃避的，然而上天彷彿不想让她得逞，直接划了两大片伤疤在她在身上，她是这副躯体的主人，能逃去哪？ 身理和心理双管齐下地折磨着她，但她却说不出口她究竟有多痛，包括她最亲爱的家人，包括她最紧密的朋友。 她痛恨这世界对她的残酷，却从未把多恨说出口。 一昧地累积在心里不断的自怨自艾，人家说她好棒、好坚强，甚至所说的贴心，只不过是她把刀口转向割在自己的心里罢了。 她内心在淌血，有人看到吗？ 黎丹葳太清楚爸妈对她的愧疚，事发当下，她爸爸因工作而出差，妈妈带黎禹菲去台北参加试镜，他们不只一次对她说如果他们有个人留在台南的话，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 但没有如果。 每当復健完回家，她总会说自己累了要回房间休息，然而门一关上，泪水就停止不住。 那是唯一一个她可以尽情痛哭的空间，也是她让自己可以哭的地方。 而她很努力、很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爸妈为她流了多少泪水，妹妹也为她哭得唏哩花啦，朋友们的心疼和不离不弃，黎丹葳在医院时看得一清二楚，就因为看到了，想诉苦的话来到嘴边时就没了声音。 一旦她喊了疼，痛的就不只她自己。 房间很阴暗，只开着足以让她看到东西摆放位置的一盏小灯，她畏惧灯光、害怕阳光，排斥在这些东西照亮之下，自己真正的样子。 看电视不开灯，用电脑不开灯，导致她的视力和闪光一年间飆高许多，她却只想着正好，她若不戴眼镜，什么都看不见了。 包括自己的双手。 哦，她还是可以逃避的，以这种方式。 事发一年多后，黎丹葳重返了校园生活。 受伤之前，黎丹葳对高中时候的自己充满了憧憬，不管是艺术高中或是普通高中，她都想像过。 若是在艺术高中，她会到一个外县市开始独立生活，每天绑着乾净的高马尾，过着没父母管束却必须自律的生活，练舞练得再辛苦，却会因为身旁有一起挥洒汗水的战友，结束训练后齐一扬起最满足又有成就感的笑容。 若是在普通高中，她会穿着好看的校服，违反校规偷偷染个头发，三不五时跑到合作社买零食，不用控制身材尽情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把国中、国小为了要管束体重或练舞而不能享受的一切全部补足。 但不管是哪种，都成了不可能?? 事实是，为了伤口的美观，压力衣至少要穿个两至三年。 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自己是一位烫伤病患，她一年四季都穿着外套，把真正的自己遮掩起来。 只要藏起来了，谁也不会知道外套底下的她是什么样子。 在最美好、最灿烂的青春时光，她却被困在这苟延残喘的躯体里，看着每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同学，她心里是羡慕的，但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她不行？ 何时穿短袖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对她来说竟成了挑战？ 掩盖之下，她确实得到她想要的普通，也不主动去社交，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注意到她，同情的眼光她已经受够了。 只是她总是穿着长袖，连游泳课都申请了证明不用上，还是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那些不爱上游泳课的人甚至还对她说了羡慕，羡慕她独享这个权利。 如果他们知道她是拿什么换来的，还羡慕吗？ 她也想在水里像条鱼一样自由自在的啊?? 在体育课打球打到汗流浹背时，偶尔也会有人好奇地问黎丹葳，「你穿着外套不会热吗？」 而她总是假装自己多平常似的，笑着回答：「不会。」 只有她知道外表这状似真切实意的笑容，在内心到底流淌了多少血??愈是假装自己有多风轻云淡，那道伤就有多痛。 真正的风轻云淡，是内心毫无波澜。 她总是被那些为了满足自身好奇心的人，在无意识的情况给伤了?? 足以扼杀她一切努力的好奇。 「热啊！我当然热啊！简直快热死了！」如果她这么说了，那么对方的下一句话就是，「那你为什么不脱外套？」 嗯??为什么?? 因为她的世界，自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四季。 原以为她的人生从此以后就这样了，过着漫漫长冬直到死去那天。 可是时间这东西，有点神奇。 毕竟这世界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止转动，在她努力呼吸的每一瞬间，秒针也同样努力地运转着。 竭尽全力的掩盖着伤疤，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撑过每一天，久而久之便不用撑了?? 又或许是，她不再奢求了。 不奢求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像正常人。 原来，要习惯一件事并不难，尤其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和它接触的情况下。 那段最难熬的光阴，早已透过时间的滴答声，悄然拧为无声的过去。 如今，她已经走过六个慢慢长冬了。 而她依然活着。 纯粹活着，她就已经卯足了全力。 所以活着，就够了，对吧？ 可从欧洲回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是向阳的。 她渴望让曾经经歷过黑潮的自己向着阳光处。 每日屹立不摇升起的太阳，终于成功照耀了她部份的内心，所以她开始让自己去习惯阳光，去追寻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艷阳。 从一开始微弱地碎光，到现在可以直视的艷阳。 以往总是拉到密不透光窗帘，甚至在昨晚她连要拉上都忘了?? 黎丹葳捲起了袖子，窗外的冬阳让她清楚看清了六年前的火吻之处，曾经的血肉模糊，早已癒合多年。 不知道从何开始，她已经可以平静无波澜地直视着它们，也可以像是没什么异样地别过眼?? 原来，经过这六年的长冬，她早已接受它们的存在。 只是偶尔，她的心还是会跟它们过意不去。 只是偶尔，她看到在夏天穿着短袖的人们时还是会羡慕。 只是偶尔，她会陷入低落，若没有那场气爆，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位专业的舞者了？ 真的只是??偶尔?? 『因为上天太爱你了，祂相信你一定能熬过这一切，所以才给你了这么大的试炼。』这是某个人在六年前对她说过的话。 当初她到这句话时，只有满腔的愤怒，如果经歷这一切是上天对她的爱，那她当真承受不住。 可她现在好像懂了。 黎丹葳摸了摸脸颊，脸上的泪水已成为泪痕。 她早就停止了哭泣。 想想这六年，她同样也是经歷无数个高低起伏，然而永远都会有回归平静的时候。 她是成了刺蝟没错，但防备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因为有些袭击经过这六年的淬炼早就没了杀伤力。 围墙倒了，重新筑起不就好了？ 她知道她可以，因为这六年她就是这样过的。 哭完了，就该重新啟程了。 收拾好心情，黎丹葳重新瀏览着那些留言。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留言，所有的人都化了名，她一个都不认识，就如他们都不认识真实世界里的她。 既然这样，那么那些躲在萤幕后方的人，都和她毫无关係了。 那就该让他们成为真正的无关，于是她退离了网页，把手机关了机。 刺蝟没有不好，因为除了自己，没人可以伤害她。 「黎丹葳！开门！」门板传来大力的敲门声。 而且刺蝟，也是有朋友的。 27 别让那些侷限了你 杜珉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季向阳打给她，没头没脑的就让她顾好黎丹葳，说她手机关了机，没办法连络上她，还说他等等会过来公寓这边。 杜珉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对方掛了电话，她狐疑地查看手机讯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些什么。 冉年年正好就传来了一条网址，她马上点开来看，画面愈往下拉，她眉头就蹙得愈紧。 「这群人是他妈的不要活了吗？！」杜珉若在房间里独自大喊道。 她衝出房间来到正对门，猛地敲着黎丹葳的房间门，想着再敲三秒若对方没回应，她就要破门而入了。 「门没锁啦！」正好三秒，黎丹葳在里面喊着。 突然就被主人准许进入，杜珉若反而迟疑了??她不会安慰人啊！等等她要说些什么？ 黎丹葳见门外那人突然没了动静，索性直接替她开起门，吸了吸塞住的鼻子，「敲那么大力干么??坏掉你要赔？」声音是浓浓的鼻音。 杜珉若马上注意到黎丹葳些许泛红的双眼，心有点揪，「你??哭了？」 不，是揪得要死。 黎丹葳一愣，摸了摸眼睛后笑道，「是打哈欠。」 嘖！还逞强！杜珉若想砍人?? 「所以一大清早的找我干么？我还想继续补眠。」黎丹葳说完，把外头的阳光用床帘给隔绝起来后就趴回床上。 房间顿时暗的只剩一盏小夜灯的亮度。 在窗帘拉上前，杜珉若看到了，那黎丹葳一直以来想隐藏起的一切。 这个人心里有伤——是杜珉若初次见到黎丹葳时所浮现的念头。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 可能是她出社会的早，人情冷暖见多了，也可能是她自己也身处过黑暗，所以特别能感受到他人眼里所乘载的漆黑。 虽然黎丹葳看起来什么事都不在乎，但杜珉若知道，她内心比谁都还要细腻，比谁都还会看人脸色，比谁都还要真心待人。 是一位值得她深交的好朋友。 纵使她俩总是在互相怨懟。 「你也是个??辛苦的孩子。」杜珉若也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黎丹葳听闻，扭头看了她一眼，灯光昏暗使她只看得到些轮廓，「你看到爆料文了？」起初还以为杜珉若只是早起没事跑来她房间而已。 这么想想，她刚敲门的确敲得挺急的??那代表向口那边的人应该也都知道了，毕竟杜珉若从不会爬文的，大概是其中一人传给她的。 「就算不知道，我刚也看到了。」她们之间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杜珉若直说。 黎丹葳这才发现，她袖子刚捲起来后居然忘了放下来??她以前从不会这样的，从不会让自己露出破绽。 「虽然不太完美，但欢迎收看我的??」黎丹葳顿了顿，「我的刺青。」 她歷经一切的徽章。 这是她经过这六年，第一次和朋友聊起自己的伤疤，说实话，没想像中的难。 杜珉若思绪飘得远收不太回来，很为她身旁的妹妹感到心疼，顿了良久后突然坐了起来，「欸，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嗯？」黎丹葳侧过身面向杜珉若，用手支撑着脸颊。 杜珉若摸到自己的手机后，滑了几下萤幕后递给黎丹葳，「吶，给你看看以前的我。」 黎丹葳满脸狐疑地接下，看着萤幕上那身形肥胖的女人，越看脸越诧异，「??这是你？」 杜珉若把枕头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嗯哼，不要怀疑。」 「天啊！差超多的欸??」黎丹葳毫不保留内心的错愕，「减肥减得太成功。」 「是吧？」杜珉若坦然接受她的吃惊，「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胖归胖，但其实超快乐的欸，即使别人骂我胖我也不在乎，还是照样大吃大喝吃，压根都没想过要减肥，只是后来健康出了问题才下定决心要剷肉。」 黎丹葳点了点头，赞同道，「瘦下来的确比较健康。」 「每个人都跟我说，我瘦下来一定很美，但我每次听到他们说这些话，就会觉得你是哪根葱？凭什么评断我的美丑？我这样我开心你管得着？」杜珉若嗤哼一笑，「呵，虽然老娘瘦下来真的挺美的。」 「是是是??杜大美女！」她的自恋，黎丹葳习以为常。 「所以，谁说那叫不完美？就像我以前胖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爆美的！」她用手肘处推了下一旁的黎丹葳，「欸，你很多优点的，别让那些侷限了你，知道吗？」 黎丹葳懵了许久才轻声回应，「嗯??」 她懂了杜珉若试着想向她表达的事。 因为懂了，所以才刚收拾完的泪水，再度蠢蠢欲动，但和方才不一样的是，这次是被暖哭的。是她劫后馀生所感到的美好，是吃尽了苦才换来现在的甘甜，若没有曾经的经歷，她或许就不会对眼前的人事物感到弥足珍贵。 「虽然你美貌还是差了我一点，但也是算不错了啦！」因房间昏暗，杜珉若看不清旁边人的表情，但听那微小的啜泣声便知道黎丹葳在哭?? 闻言，黎丹葳直接破涕为笑。 和杜珉若拼感性就输了?? 「好，我要继续睡了，累死我了。」杜珉若说完就闔上眼睛，决定快点让自己去睡回笼觉。 她讨厌这么沉重的气氛！ 天知道她刚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突破啊！ 季向阳你欠老娘我一次！ 管理室打了电话上来，黎丹葳走出房间后接起，警卫说是有两位朋友外找，其中一位姓冉。 她身边也只有一位姓冉的，于是黎丹葳便说了请对方上楼。 黎丹葳门才一开，冉年年直接对她就是抱紧处理，让她重心不稳的向后踉蹌几步，看到后来居上的车奕伦挺惊讶的，「你也来了？」 还以为警卫说的两人中，另一个是季向阳。 因冉年年的关係，黎丹葳整个人往后仰着，从角度来看车奕伦就像在睨着她。 「来关心朋友。」他说。 「丹葳姐，你还好吗？」黎丹葳高，所以她站直后冉年年的头整个是埋在她怀里的。 黎丹葳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如何？」 「不好，你眼睛超红的……」黎丹葳皮肤白，眼眶明显是红了一圈，冉年年一看就知道她哭了。 「那是因为某人刚讲的话太感人。」黎丹葳目光扫了正走出房间的杜珉若。 「那些照片到底是谁洩漏出去的？我要带我弟弟的棒球队去堵他！」冉年年突然离开黎丹葳怀里，气愤地说。 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愤慨的冉年年，各个内心都是一阵错愕。 平常一个温驯如绵羊的冉妹妹，生气发威起来居然还会烙人？ 黎丹葳乾巴巴地拍了拍她肩膀，试图安抚，「呃……没那么严重啦……」 「真是气死我了，那个发文的人有够没品的！」冉年年想起早上看到那爆料者所提供的照片，于是又说：「我看那些照片好像是圣诞节我们烤肉那天拍的欸，所以犯人一定就在那天来的人里面！」 冉年年说完，拿出手机想再确认一次，看看有什么没注意到的线索…… ——此文章已删除。 「删除了？」冉年年一愣。 杜珉若立马凑过去看，「删了？」 黎丹葳也试着再点点网址，的确是删了，所以下面的留言也一併消失了，「删了就好，爆料的人可能也没想到会挖出那么多事吧……」 「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打从冉年年说要烙棒球队的弟弟们来后，整个很有大姐头的气势，让三人不自觉都敬畏她几分…… 黎丹葳最终却笑了，「不是放过他，是放过我自己。」 放过自己，才能真正雨过天晴。 身边有这些为她出气的人就够了，她总会走过这关的。 冉年年跟杜珉若就算再怎么气愤，想为黎丹葳打抱不平，可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们最终也只能选择尊重。 「你知道是谁爆料的，不是吗？」那从进门就只说过一句话的车奕伦，在这时却开口了。 黎丹葳倏地抬头望向他，仔细探究的话就知到她眼里尽是讶然。 ??他怎么知道？ 杜珉若马上察觉两人互望的视线似乎在诉说些什么，于是问：「车奕伦，你是不是知道爆料的是谁？」 「不只我，」车奕伦视线始终不离黎丹葳，「季向阳也猜到了。」 杜珉若这才想他话里的人物，「说到季向阳，他人呢？叫我把人顾好自己跑去哪了？」 「他说要先去找个人。」车奕伦如实陈述。 黎丹葳马上察觉不对劲，突然站了起来，「去找谁？」 「我想我们都知道是谁，」车奕伦薄唇瞬然一勾，目光一惯地沉着，「蒋侑恩。」 28 伤害都造成了才说不起？ 那篇爆料文中的照片，十张里有八张是在向口店外所拍摄的，当天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包括路人也有可能经过，想找出是谁拍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但就是那两张在店里面拍的照片露出了线索，也是黎丹葳被拍得最清楚的两张。 圣诞节那天，黎丹葳正犹豫着要不要拍摄蒋侑恩前，对方就是拿着相机对着她，当时她所佔的位置就是那两张照片里的背景，其中一张还拍到了搬着烤肉架的车奕伦朝她走去的身影。 所以时间点也符合。 车奕轮说得没错，她确实在看到那篇发文时就知道爆料的人是蒋侑恩。 若不是，照片肯定是她提供的。 虽不明不白就被公开，心理挺闷的，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态。但蒋侑恩也仅止于放上了照片，下面那些留言并不是她能预测的。 黎丹葳不禁想，如果她早就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往和伤疤，不因此而躲躲藏藏的，或许那些人根本不会无聊到去挖她的资料，更不会成了一些有心人攻击她的武器…… 留言里的真真假假只有她清楚，也没想过要去澄清。 反正文都删了，那也没有什么好追究了。 原本事情就该这样过去的?? 但车奕伦却说季向阳跑去找蒋侑恩？ 车奕伦说自己没有跟季向阳说，那么他又是怎么猜到是蒋侑恩爆料的？ 要找蒋侑恩，可以，但至少也先来找她这当事人来讨论一下再行动啊！ 他平常明明不是一个这么不理性的人…… 说真的，平常季向阳人是好好的不容易发脾气，就是个如暖阳温和的存在，但他若兇起来是连黎丹葳都会退却三分的。 杜珉若载黎丹葳来到蒋家麵店，一楼是店舖二到四楼是他们的住家，如果季向阳真是去找蒋侑恩，那去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下车前，黎丹葳眼带犀利地朝正要解安全带的杜珉若看去，「杜珉若，你不要下来哦！」叫她三字全名，希望她懂她的警告。 方杜珉若得知爆料的可能就是蒋侑恩时，气得说她蒋家麵条的生意不要做了，她也知道不该意气用事，但就是气不过。 遇到任何动到自己的人，她都会如此气愤。 更何况，还是她把蒋侑恩带来黎丹葳身边的，才因此发生这一连串的事?? 黎丹葳哪会不知道杜珉若在想些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重情，但她都还没摸清季向阳要做什么，真的不需要另一个人再给她添乱。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钱不要赚了？」黎丹葳见杜珉若没回话，继续说，「你好不容易在养伤期间培养了些麵条的基本客群，这么轻易说不做就不做？」 黎丹葳一向都是这么的理性，让杜珉若觉得自己倒成了乱发脾气的小孩，受到伤害的明明是她?? 杜珉若最终妥协地叹了气，「??好啦，我在车上等你。」才刚说完，馀光就察觉到麵店那里有些许不对劲，她视线随之看去，「但你阻止得了我，却阻止不了他了……」 季向阳正走出蒋家麵店，那两道浓眉皱到黎丹葳想拿熨斗来烫平的地步，她立马下了车，快速朝麵店奔去到他面前。 可在迎上他双眼的那瞬间，黎丹葳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季向阳原本带着怒气的眼神，在看到她后渐渐转为??愧疚？ 她是见过季向阳这种眼神的，因为虾子事件。 「你怎么来了？」季向阳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情绪，极力隐忍自己快爆发的情绪。 黎丹葳蹙起眉头再朝他走近一步，恼火道：「这话应该是我要问的才对。」 她真火了，他又把什么事揽在身上了？ 为什么一脸愧疚？ 「向阳哥！我——」蒋侑恩推开麵店大门衝了出来，在看到黎丹葳的瞬间，她那红肿的双眼顿时被泪水盈满，「丹葳？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会……」 「??」季向阳是把人给骂哭了？ 蒋侑恩话讲得语无伦次，黎丹葳耐心听完后还是没听懂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不过大概就是她猜的那样，蒋侑恩也没想到自己的爆料会造成她的过去被翻出来。 蒋侑恩哭着的同时，目光频频望着季向阳背着她的背影。 眼下的情况让黎丹葳有种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导致蒋侑恩看起来明明想对季向阳说些什么，但碍于她在的关係不能好好说。 她杵在他们两个中间，彷彿在宣示主权似的??毕竟她是知道蒋侑恩对季向阳是什么感觉的。 「那个??」黎丹葳略带尷尬，思索着要退场的台词，但她话音都还未着落季向阳就出声了。 他旋过了身，双眼古井无波地看着蒋侑恩，语气其冷无比，「伤害都造成了才说对不起？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无法调整好心情就不要继续来上班了，看来你确实做不到，所以明天不要让我看到你。」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平常总是温和待人的季向阳变得如此冷冽，蒋侑恩那泪水又掉得更猖狂，急得去拉黎丹葳的手，「丹葳，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直到季向阳上了车，驶离了她视线所及，黎丹葳才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蒋侑恩，「没事的，真的，我知道你没想那么多。」 「但是??向阳哥??」蒋侑恩握着黎丹葳的双手，不知道是吓到还是气温太低，冰冷的不像话。 「他??」黎丹葳下意识叹了口气，说实在她现在也挺担心他，要不是顾虑这似乎快被吓坏的蒋侑恩，她原本是想在他离开前追上去的。 但又想着他在气头上，需要的是冷静，她才不想扫他的颱风尾。 「丹葳??你帮我去、去跟向阳哥说说好吗？??让、让他别生我的气了??你的话他会听的??」蒋侑恩直啜泣，无措的只差没夸张地跪下求饶。 黎丹葳：「??」那傢伙刚看起来有像在听她说话吗？他直接打断她说话欸！ 他到底生那么大的气干么？ 被爆料的是她，应该要生气的也是她不是吗？ 结果她现在却在这里帮他收拾残局？他的桃花！ 「??好，我会去跟他说。」黎丹葳没被拽的那手，拍了拍蒋侑恩的肩，试图安抚始终失控的她，这情况就是让她挺尷尬的，要走人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黎丹葳看着远方下了车，正悠哉倚靠在车上的杜珉若，有那么一秒，黎丹葳真的想喊她来解救自己。但看她嘲讽意味浓厚的魅笑，似是笑着她刚不让她下车，也笑着她有没有胆让她过来插手。 「??」黎丹葳想想还是算了吧。 最后还是做完復健回家的蒋阿姨，见自家女儿紧扒人家的手嚎啕的哭，才强行把人给带走。 幸好蒋阿姨没问起原因，一直向她道歉后就把人带回家，不然黎丹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天之后，辛晨带着另一位好友特地下台北来到台南，见到黎丹葳后，什么都没说就只是给她一个最需要的拥抱。 那天之后，妹妹黎禹菲亲自公开和梨子的关係，发了篇「姐姐是我这辈子最让引以为傲的人」的贴文，让黎丹葳不小心又落了些女儿泪。 那天之后，蒋侑恩就没再出现在向口蛋饼了，但杜珉若的麵店生意依然继续进行。 那天之后，季向阳就像跟她吵了架一样，讲话都对她爱理不理的。 黎丹葳试了和他示好几次后也不爽了，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她因此下定决心要暂时拋弃她心爱的沙茶蛋饼，直到那位先生主动来道歉为止！ 29 你们还没和好 黎丹葳早上七点多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平常没事不会有人在这时间打给她，心下觉得奇怪。她手伸向床头摸到电话，来电显示都还没清就接了起来。 「喂？」她声音有浓浓的鼻音。 「丹葳姐！抱歉这么早打扰你，但我们现在出了一点状况??」电话里，冉年年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黎丹葳一听整个人也醒了一半，「怎么了？」 「老闆今早没来店里开门，然后我们现在也联络不上他……」 都已经七点了，通常四五点季向阳就会到店里干活了。 「怎么会？」开天窗这种事季向阳起从不会做的，黎丹葳驀地忐忑起来，「那我现在去家看看。」 「那就麻烦丹葳姐了！本来奕伦哥是要去的，但外面来了一堆客人，还有从外县市来的，临时闭店也不太好??」 黎丹葳下了床，走到衣橱前，「没事的，我等等就出发，你们先忙吧！」 冉年年连忙道着谢，「好，那我们保持联哦！」 「好。」 黎丹葳掛上电话后随意抓了件大学t套上，边做出门准备边回想自己上回见到季向阳是什么，她还在跟他吵架！ 结果也没多久，就是一个礼拜前。 不过那时的他看起来真有些疲惫和心不在焉，的确是挺反常的…… 就让他不要太累他偏不听！ 总说他没事、他可以，现在最好就不要给他出事！ 为了缩短到他家的时间，黎丹葳决定骑机车过去，她的公寓和他的租处仅隔几条街的距离，平常她都是用走的。 季向阳的租处是间老式公寓，没有管理室的管理，不知道是哪位住户老不爱关门，所以他当初一搬进来就把阳春型的门锁换成电子锁。 这次不例外，门也没关。 黎丹葳进屋后，没搭电梯，马上用楼梯爬到三楼他家门前，她是知道密码的，输入之后就走了进去。 「季向阳！」她朝屋内大喊，扫了眼四周一圈。 没人。 ……他客厅茶几桌上的那几个瓶瓶罐罐是怎样？一个多礼拜没见，这傢伙就学会酗酒了？ 她没时间探究，马上快步走去他房间，房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漆黑到她看不清季向阳到底有没有在里面，她很少进去他房间所以找不到电源开关，索性走到窗前把窗帘给拉开。 季向阳就躺在床上，完全睡死的状态。 睡到连她擅自闯入都不知道？ 她摇了摇他身体，全身软趴趴的，唯一的动静就是他轻轻皱起的眉头，一脸苍白看起来非常不舒服。 黎丹葳意识到不对劲，手马上覆上他额头，虽不出她意外但还是吓到了?? 超级烫！ 「季向阳！快给我起来！」黎丹葳怕他已经到醒不来的地步，越摇越大力。 几秒后，季向阳才有了回应，虽仅仅闷哼一声，她还是缓缓松了一口气，可那抑制住的心火却燃烧了起来。 「你快起来！我们去医院！」她语气充满不悦，这人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 「对不起??」季向阳声音小到如蚊吶，然而她却听到自己的名字，「对不起??黎丹葳??对不??」 季向阳不断重复地向她道着歉，不像是知道她在现场而说的，反而像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意识中…… 「之前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却一直跟我道歉？」虽这么说，但黎丹葳完全理不出头绪。 他在道什么歉？ 她试着把季向阳扶坐起来，她的力气不小，但不管试几次还是没法成功，「季向阳你出点力好吗？起来，我们去医院！」 「不要??不要去医院??」季向阳有气无力地说着。 黎丹葳看向他，这回他倒是醒了，迷离的眼睛半睁着，「都烧成这样了还不去？」 「叫奕伦带我去吧。」季向阳双手终于出了力，把自己撑起来。 「他在忙着开店抽不开身，干么不让我带你去？你可以走吗??还是我叫救护车好了??」末了，黎丹葳掏出手机就准备按下119。 「……你不喜欢去医院。」在黎丹葳拨出电话前，他连忙说出原因。 黎丹葳的动作的确就此打住，眼里满是诧异…… 他怎么知道的？ 因为过往的关係，她对医院确实感到排斥，甚至是讨厌。 霎时间，黎丹葳想到了些什么…… 所以……当初探望杜珉若时，他在她下车前才一再确认她的情况？ 甚至更久之前她因为虾子而引发过敏时，他气得不顾她的反抗直接把她架去医院后，却在她吊着点滴时，不断说着对不起？ 原来，他当时那双愧疚的双眼，不仅仅是因为让她吃到不乾净的东西，还有带着不得已把她送进她最讨厌的地方…… 但，他现在必须去医院！ 「我没有，你只要担心你自己就好??」黎丹葳硬是把季向阳的手绕在自己的肩脖上，想想叫救护车还是有点夸张，他的意识都还算清楚。 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家市立医院，开到那边只要十分鐘而已。 思及此，黎丹葳想起有人可以帮助她??裴医生，她在那边工作！ 「季向阳，车钥匙在哪？」她一手环在他后背处，一手滑着手机找着裴漫line。 「我没事。」那个连站都有问题的人还在逞强?? 「你他妈的再给我说一次没事看看！车钥匙在、哪、里？」黎丹葳连粗口都爆了，就是彻底怒了，这人是在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好的，她知道之前为什么会让季向阳生那么大的气了，真的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当时医生也说她如果再晚点到医院，食物过敏太过严重的话是会休克的…… 季向阳盯着黎丹葳良久，知道自己若再不听话，这女人真的会把救护车给叫来。他撑着桌缘让自己站稳，黎丹葳见状也不管上一秒的情绪，马上又出了力扶好他。 俩人一路走到了玄关，季向阳打开一旁的抽屉拿出车钥匙后递给黎丹葳，「小心开，别让我们都住院了。」 还有力气开玩笑？要不是看他是病人状态，黎丹葳那一脚就伸过去踢人了。 搭电梯途中，黎丹葳边扛着他边跟他说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他还是有回话，脚也没软到不能支撑自己的程度，但她那颗心始终是悬着，不到医院她真的无法松懈。 她整趟路上都战战兢兢的，外表却佯装着镇定，不想让身旁的人察觉到异状，但季向阳起初上车时还会回话，现在又昏睡过去了…… 她在出发前有打给裴医生，对方说自己昨天刚好轮值夜班，所以人还在医院。向裴医生简单说明季向阳的情况后，她说自己会在急诊大门前与她会合，要黎丹葳不要慌，慢慢开。 「好……别慌，黎丹葳，快到了，到医院他就会没事了。」黎丹葳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 抵达医院时，裴漫已经和一位实习医生推着一台担架在门口等着黎丹葳。 黎丹葳连忙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门前，让裴医生他们把人放在担架上，直到他们把季向阳推进去急诊室后，她再度回到车上要把车开去停车场。 驶离急诊门口后，她一路上累积的情绪正慢慢地溃堤…… 她真的快吓死了。 她刚一路上都在想，如果季向阳在半路上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她无法想像一个佔据她人生快半个岁月的人突然不见会有多难过…… 黎丹葳把车停好后，眼泪早已模糊她的视线，浸湿了她吓得冒冷汗的脸庞，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可是眼泪却不听使唤。 别哭了黎丹葳，季向阳还在里面。 没时间哭了，你们还没和好??? 30 谁也没再提起的一年 停车场离急诊室有段距离，黎丹葳锁上车后就朝急诊室跑去，每踏出一步就有个片段涌进脑海。 那组织在一起称之为回忆的东西，就像用着復古电视机播放的黑白画面，虽带着些杂讯，却还是足以看清画面中所呈现的故事。 那黑白的画面，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她重新上了层不一样的色彩。 那被自己所抹灭掉的情感，莫名的在此刻倾泻而出?? 黎丹葳第一次见到季向阳是在公车候车亭，那是她国中开学的第一天，同样也是他的。 为了到有附设舞蹈班的暮景国中，她每天都必须要搭乘三十分鐘的公车，季向阳是在候车亭里唯一和她同学校的人，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她了。 夏日的烈阳打在季向阳身后，两人就此对视了片刻，他原先微扬的嘴角缓缓地咧开，成了和阳光同样灿烂的笑容。 黎丹葳收回目光，觉得太阳晒得她双眼酸涩，也热得让她有些头昏。 季向阳从来就不是个怕生的人，见是同校学妹，掛着大大的笑容走向她，慵懒垂落在额前的瀏海，随着迎面的微风而轻轻拂动。 「嗨，学妹！」他笑瞇双眼地打招呼。 黎丹葳瞥了他一眼，颇为尷尬，这种搭訕还是第一次。 「嗨。」尷尬回应完，她咬了一口被装在透明塑胶袋里，刚才随意挑选一间的早餐店蛋饼。 事实上，她是想藉由吃东西的动作来告诉那位热情的学长，她很忙，别找她聊天！ 孰料，仅那一口，黎丹葳所有的思绪就被嘴里的蛋饼给拉去，连带方才的尷尬都被冲刷掉。 天！这蛋饼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想到超好吃！ 煎得略为酥脆的蛋饼外皮与淋上的古早味酱油膏形成了完美搭配！ 见黎丹葳对蛋饼惊艳的神情，季向阳如遇到知音，开心地把手中的塑胶袋举到她面前晃了晃，「这家蛋饼很好吃吧！我今天也是买那家，学妹你是第一次吃吗？」 黎丹葳继续咀嚼着，同时再瞥了季向阳一眼，这人到底是怎么确定她就是学妹的？ 「嗯，第一次吃，然后我叫黎丹葳。」被学妹学妹的叫着，她真不太习惯，索性直接报上名字，「??你怎么确定我是学妹的？说不定我跟你同年纪啊……」 嗯，她还是问了…… 她偶尔就是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季向阳用手指点着自己左胸膛，「因为你没有绣学号。如果你是二年级或三年级就知道这么做是会被记警告的。」而后他浅浅一笑，「我叫季向阳，看来以后我们会常见面了！」 季向阳说得没错，后来只要上学的日子他们都会见到面，搭乘同一班公车。若谁迟到或早到，都会不约而同的等对方到来后才一起上车。 那一日随一日培养出的默契，又或者说??义气？让他们友谊的桥樑随着公车的搭乘次数，越搭越稳。 毕竟迟了一班公车就是会迟到的命运，那是要被校门口的警卫登记名字的，而季向阳因为黎丹葳的关係被记名了好几次。 学生嘛??就是会有那么几天会睡过头?? 以往的黎丹葳只觉得起床睁眼的那瞬间，是学生日常中最烦躁的一件事，因为接下来就是枯燥乏味的国英数自然社会，除了舞蹈课，没有一科是让她喜欢的。 但不知从何开始，起床睁眼后她感到的不再是烦躁，而是想到出门后就能吃到喜欢的蛋饼，在车上能和季向阳聊天，到学校后又能遇到的好朋友。 上学渐渐成了一件愉快的事。 纵使国英数自然社会依旧扰人，可因为身旁多了这些人，无聊的日常逐渐多上了许多色彩，每天都值得她去期待。 始于公车的情谊，也让季向阳渐渐融入黎丹葳的生活，她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他家就在她家附近，黎爸黎妈知道季向阳父母不在他身边，便时常会邀请他和他爷爷一起来家里吃饭，黎禹菲也总爱拉着季向阳来教自己功课，辛晨和莫雨珊总会在找黎丹葳出门玩的时候，让她问问季向阳要不要一起。 时间一久，一男一女感情这么好，大家总是会问起她跟季向阳的关係，向来直来直往的辛晨便在某天单刀直入地问她是不是喜欢季向阳。 黎丹葳当下没反驳，反而是问自己一句，「是吗？」 她从没一个这么好的男生朋友，所以不知道她对季向阳究竟是纯友谊，还是所谓的男女之情。 直到黎丹葳国三确定考上理想中的艺术高中后，喜悦之情自然不在话下，那时候的她不怕挑战，所以很期待自己到新的县市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生活。 只是当她意识到以后再也没机会和季向阳一起上学搭公车后，有股偌大的失落直接把她的兴奋抹灭了一半。 为什么呢？她明明离梦想更近一步了啊?? 毕业后，黎丹葳约季向阳来个最后的公车之旅，他们什么目的地都没定，就是漫无目的的跟着公车来趟自由行，看到不错的景点就下车，玩完后再上车寻找下个玩乐地点。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傍晚，公车正朝着前方橘蓝相间的晚霞驶去，云朵和天光彷彿说好了般，给了他们的公车之旅，一个最完美的谢幕。 她侧过头，想叫醒在一旁不小心睡着的季向阳，想让他一起欣赏着前方的美景，然而他的侧顏却不由自主地让她看出了神?? 黎丹葳一直都知道季向阳长相挺有那么一回事，但仔细一看却顺眼得不可思议?? 好帅。 长这样的人有个什么代名词来着？哦??校草，学校好多女生都这么称呼他。 「我以后一定会很想念、很想念这段和你一起搭公车的日子的。」黎丹葳道出了整天下来，不断佔据她脑海的想法?? 当她回过神来，她的嘴早已轻轻覆在他的唇上。 她马上撤回身子，吓得起身换到走道另一端的座位，深怕自己的心跳声大到就此吵醒熟睡的他。 夸张了??但她当下就是那么想的。 原来，她早在自己都没查觉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季向阳?? 温世律那天说得没错，那次确实不是她的初吻。 因为她早就把自己的初吻，在十五岁那年，给了毫不知情的季向阳。 那他对她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因为后来，她出事了。 在医院醒来的那刻，黎丹葳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光明未来全都坠入了黑暗，连同那察觉没多久的心意。 所有人的亲朋好友里，她最不想看到人就是季向阳，她就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么狼狈的自己，所以一昧的用恶劣的态度对待他，想藉此把他推开。 即便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但对他最为严重。 但是季向阳却毫不在意她的蛮横无理，依然是每天到医院报到，在病床边对她说：「黎丹葳加油，不要怕，我都在。」 每听到这句话，她都会想哭。 但她，并不想哭。 说她逞强也好，倔强也罢，她就是不容许已经那么悲惨的自己哭泣。 所以她从来都不让目光停留在看季向阳身上，怕会看到他对自己的心疼，更害怕看到他眼里真有自己曾经期待过的那份情感。 因为她不值得拥有。 出院那天，季向阳在医院大门前等着她。 「黎丹葳，我有话跟你说。」估计是怕她再度躲开，季向阳一见到她就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自从出事后，她是第一次对上他目光，在看到他那承载着千言万语的清澈双眼后，她似乎懂了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说她不期待是骗人的。 只是当她顺着手中的力道看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看不到他的手，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只看到??往后两三年都要穿着压力衣的自己。 够了，她真的好累?? 她甩开季向阳，目光再度垂落下来，最终只留下一句，「我什么都不想听，别再来找我了。」就头也不回地朝爸妈的车子走去。 所以在她復健的那一年，季向阳很听话的消失了。 对外，她总说季向阳是认识十年的好友，但她始终记得他缺席的那一年。 他们之间谁也没再提起的一年。 若不是在她在重返校园步入高中的那年，在学校附近的超商遇到他，或许到现在他们已经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回忆至此，来到急诊室门口的黎丹葳早已泣不成声。 季向阳，既然你都重新回到我的人生了，就不准给我出事！」 31 你一直都是这么勇敢 替季向阳做了些检查确定没大碍后，裴漫走出急诊室外找寻着黎丹葳。 刚见小姑娘开来大门口时，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脸色苍白，虽然她一再说自己没事，但裴漫就是有点担心她。 「丹葳！这边！」看到那高挑的身形后，裴漫朝她喊着。 当黎丹葳一回头，裴漫愣住了，小姑娘哭到整张脸都湿了??会这么惊讶是因为，以前在医院的时候，裴漫从没见过黎丹葳哭过。 「裴医生??季向阳他还好吗？我、我后来跟他说话，他都没回我??」黎丹葳有点泣不成声。 裴漫一手放置在黎丹葳肩上，轻拍抚摸，「别担心，他只是因为身体太疲累而睡过去的，但因为他烧得有点高，所以还是给他做了快筛，等结果出来如果不是流感，晚点烧退后就可以回家了，但回家后还是要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个几天。」 「是流感的机率高吗？」听说流感是可以致命的，黎丹葳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等结果出来才知道，」裴漫看了眼手錶，「再十分多鐘就可以知道结果了，我们先坐下来吧，别紧张。」 坐下后，黎丹葳看着被裴医生握住的手，就像受她魔力的影响，心安了些。 若不是裴医生在电话中的指引，她可能会慌张到连要带季向阳到哪就诊都不知道吧，「谢谢您裴医生，真的麻烦您了。」 裴漫替她理了理被冷汗而浮贴在脸上的毛发，温和一笑，「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医生的举动让黎丹葳感到似曾相识，在六年前…… 她看着急诊室的方向，顿了好一片刻，「『因为上天太爱你了，祂相信你一定能熬过这一切，所以才给你了这么大的试炼。』这是裴医生对我说过的话对吧？」她一直都想不起来是谁对她说的，但是透过裴漫刚刚的动作触发了她的回忆深处。 一听，裴漫和煦的笑容转之为诧异，「你……想起来啦？」 黎丹葳直勾勾地看向裴漫后，浅浅一笑，对她点了点头。 「抱歉，我也不是刻意要隐瞒，因为那时的相遇那对你来说终究是不好的回忆，所以我才没主动提起。」裴漫握着黎丹葳的手又更紧了些。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裴医生还记的我……甚至叫得出我的名字。」 「我记忆力满好的……」裴漫莞尔一笑，「其实我不只记得你，还有里面那位孩子。他就是之前那个男孩吧？你住院时每天都会来探望的那位。」 当时来探望他的男生除了爸爸之外就是季向阳了，黎丹葳又想起之前拒他为千里之外的样子，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嗯，是他，我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裴漫饶有兴味覷向她。 黎丹葳不意外裴漫会这么问，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问了，缓而一笑，「嗯，只是朋友。」 只是这次的回答，她心沉甸甸的。 就算他们曾经有过什么，那也错过了。 后来裴漫接到电话，从另一位医生那得知季向阳快筛结果确定只是普通感冒，黎丹葳平常一个没什么太大情绪的一个人突然就抱住了裴漫，随后又是无止尽的道谢。 最后还是护士出来找她去办些手续，才发现自己整个失态了，但裴漫依旧掛着从容的笑容说不要在意，从柜檯拿了个口罩给黎丹葳后才让她进去找季向阳。 裴漫先初次遇见黎丹葳的时候还只是一位住院医生，那深受皮肉之苦的女孩被送入医院后，不管经歷什么治疗她都没见女孩哭过，如此坚毅刚强的病患很少见，她总是咬紧牙关抵死不从眼眶的泪水，不让自己的泪滴个半分。 她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却整个人就像朵没生命的花，人在，心却不在。 裴漫偶尔会对女孩说说话，但女孩望了她一眼后就像没听见似的撇过头，什都听不进去。 裴漫不在意女孩无理的态度，知道她只是心太痛了。 任何人遭受到这么可怕的事，最难痊癒的就是那痛到无法言喻的心 六年后的丹葳，会笑，会哭，会有情绪，裴漫心底是欣慰的。 幸好，她跨出了那个深渊。 那个她偶尔会想起的女孩，似是把那段过去化为了成长的养分，成为了更美丽的她。 只不过…… 「我那个外甥，大概没机会了。」裴漫望着走远的黎丹葳，笑着独自低喃。 『向阳哥，我喜欢你，可以试着跟我交往看看吗？』 『抱歉，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丹葳？』 『……不管答案是什么，在我目前的人生中不需要爱情。』 『或者我该说，你喜欢的人梨子？』 『不管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又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但如果你无法调整好心情就不要继续来上班了。』 「对不起……丹葳……」季向阳在两个小时后醒了，烧也退了不少，医生说他等点滴吊完后就可以出院了。 黎丹葳见他醒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病人，直接揍了下他手臂后翻了个大白眼，「季大睡猪，你真的很会睡，现在才醒来……」。 季向阳端详着黎丹葳那张狼狈的脸，头发也绑得凌乱，虽有些记不得发生自己来医院的经过，但肯定没少折磨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担心？说吓死还差不多！」她气得作势想再揍一次他。 吓死人的那位听闻后却笑了，不合时宜的那种灿笑，结果没笑几声就咳了起来。 黎丹葳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再度深锁起来，马上地了瓶水给他，没好气道：「你身为病人是没权利笑的，请好好保持身心平静。」 季向阳不怕死的又是一笑，觉得就是有点久没听到她的声音。 整整一个礼拜又三天。 为了让季向阳再好好休息，黎丹葳决定要闭起自己的嘴，身体力行她刚说的抱持身心平静，谁让她每说一句他就笑一次，然后再咳一次?? 她掏出起手机滑了起来，拒绝交谈。 「对不起，侑恩的事……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才波及到你……」过了半晌，当黎丹葳在传讯息给向口的大家报备季向阳的情况时，他突然开口。 所以他在他家时一直道歉的事就是这个？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这件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係？是人家爆的料又不是你。」黎丹葳再斥责地瞪他一眼，「想找你问清楚却在那边爱理不理的……」 「因为她……」季向阳欲言又止的难为样，让黎丹葳又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她摆摆手，说：「反正都过去了，她文章也删了，你就别再想了，好好当个称职的病人，休息。」说完，她突然拿起包包起身。 「你要去哪？」季向阳莫名慌张地抓住她的手，却因为突然起身而引来一阵晕眩。 黎丹葳哧笑了声，「紧张什么……我只是想去饮料机投个饮料，因为被某人吓得我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季向阳的手才松开了些，像没听到她解释似的，话锋转了一大弯，「……所以你才不肯露脸吗？」 「什么？」她不解。 季向阳双目对上她，「你不肯露脸，是因为怕过去被翻出来吗？」 「??」他为什么总可以自己理出个所以然，而且还猜中？ 对于一个再了解不过的人，即便是个很细微的小表情，季向阳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意这些。对我来说那也只是你黎丹葳而已，却没想到过去是你想隐藏的，还一直叫你把影片公开。」 说到底，季向阳就是把全部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甚至觉得当初若没有叫黎丹葳把影片公开，她如今就不会被公然讨论，甚至是被大家知道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季向阳的愧疚，黎丹葳全看见了。 觉得他根本就是个笨蛋！ 有些话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既然他都猜对了一半，黎丹葳决定把事情的全貌说出来，免得那笨蛋一再扛起他不该扛的事。把事情说出来，经过上次和杜珉若的交谈，让她知道了这么做并不难。 她轻叹口气，「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说要到一百万订阅才露脸吗？」 季向阳顿了一会，摇了摇头。 黎丹葳敛下眼看着自己被季向阳握着的手，徐缓道：「因为我想，如果真到了那天，我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如果不幸的烫伤的事被挖出来，我也可以坦然面对。」 和六年前不一样。 这次她看到的，是季向阳那温暖的大手。 「但这次的事情让我明白，其实我早就接受了自己的模样，看到那些留言也没想像中的难过，所以应该算是因祸得福？我这么说不是代表蒋侑恩就没错，但我想你已经给她足够的教训了。」 虽然不知道他训了她什么就是了?? 「所以别再对不起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放过你自己好吗？」 季向阳盯着她良久，久到黎丹葳以为他是不是脑袋被烧到当机了。 「好吗？」她又在问了一次。 「好，」季向阳的双眼渐渐恢復了平常的晴朗，不再是不适合他的混浊，「你一直都是这么的勇敢。」 闻言，黎丹葳一副「还需要你说吗」的脸，微微勾起唇瓣，「我不是说过吗??面对这残忍的世界谁不??」话才说到一半，她突然愣住?? 「嗯？」季向阳困惑。 「谁不需要勇敢??」黎丹葳把话说完后抽回自己的手，双手转而紧握住斜背包的肩背带，「我先去买饮料了，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 『还是你想再多多分享其他的事？例如理想型之类的？』 『我刚不是回答过了？』 『你说得那么含糊谁懂啊??什么叫做能让你奋发向上的人？你已经够奋发了好嘛??想累死自己？』 『那??勇敢的人？』 『这又更含糊了，面对这残忍的世界谁不需要勇敢？』 可恶……黎丹葳……你怎么会突然想起和他曾经聊过的这段对话！ 32 你狠 季大老闆生了场大病，但向口蛋饼的生意却没因此停摆。 车奕伦就这么一夕间揽下季向阳先前所负责的工作，早晨负责去市场採买食材，东西备好后准时开店，开店后就不停的煎着顾客的蛋饼，显然是一位十分靠谱的伙伴。 杜珉若也算是有良心的，虽当初摆明了不想那么快回归向口，可季向阳一出事便马上自高奋勇地说要回归。她受伤的那脚还没恢復到可以快速走动的程度，但站在定点煎蛋饼这事儿对她来说小事一桩。 冉年年也化身为最强工读生，前台的所有事都由她一手操办，装饮料、装袋、结帐都由她一人解决，向口是採取到号取餐的，所以并没有无人送餐这问题。 大家合作无间就为了让季向阳可以在家里好好养病，而监督病人的工作自然就落在黎丹葳身上。 但她百分之百自愿的，为了报仇！ 为了他，她已经一个礼拜没去学校上课，早上八点就到季向阳家报到，比早八的课还要准时，但去到他家也没做什么，就是换个地方做平常在家会做的事而已。 带着笔电和书籍，看看影集和小说就可以在他在家待上一整天。 若有什么值得说的，那就是黎丹葳开始下厨了。 「不是说自己煮的东西比较健康？」当季向阳第三次尝试要劝阻的时候，黎丹葳把他曾经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但我会被你吓得需要健康检查！」季向阳没夸张，他真的要吓死了，每当在床上休息时听到厨房抽油烟机被开啟时，他都会吓到爬下床。 其实季向阳回家后的第三天情况就已经好转很多，说药多吃了也不太好就打算要停了，但黎丹葳就是要他把一个礼拜的药量吃完才肯罢休。 季向阳最后也妥协了，只要黎丹葳把厨房的主控权还给他。 最后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就不好说了?? 一个礼拜过去，黎丹葳终于向季向阳宣布，「恭喜你了季先生，我下午就要去学校上课，你终于可以逃离我的监控了。」 呵，之前因虾子事件而让她吃整整一个月白粥的仇总算是报了，黎丹葳暗自笑道。 没人在他的厨房搞东搞西了，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季向阳想。 下午的课结束后，黎丹葳照惯例马上要回家当她的宅女，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教室。 温世律叫住了她，说是有话要对她说，至于是什么事黎丹葳心里也有个底，想着也好，他们确实没把先前的事给了结。 于是两人到了上回巧遇的星巴克。 「那天，对不起。」餐点领完，温世律把饮料递给黎丹葳后就切入正题。 黎丹葳先是把杯子盖口打开散热，而后抬眼看着他，徐缓道：「我原谅你。」 温世律：「??」就这样？ 毕竟他也只有一件事需要向她道歉，黎丹葳也随他不拖泥带水，「虽然我当下真的很生气你做了那么不尊重我的事情，但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那个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闻言，温世律那张孤傲脸驀地自嘲一笑，「你狠。」 黎丹葳随之勾起唇角，「我知道，所以不要喜欢我了。我不想让自己受伤，也不想让别人受伤。」话讲这么白，算是郑重拒绝他了吧？ 毕竟她始终捉摸不清温世律这人，说白点，以防后患。 况且，她就连对方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都不知道?? 两人就此沉静了几分鐘，任人群吵杂声穿插在两人之间。半晌后，温世律似乎是消化完情绪，主动打破之间的沉默，「那天遇到你之后，我阿姨跟我说，或许我喜欢的人只是那个我自己想像中的你，还问我有真正了解过你吗。」 他说的话，黎丹葳着实有些讶异，太坦白了，「??那你的答案？」 温世律敛下眼，顿了一会儿，用吸管搅拌着依然是特大杯的巧克力可可脆片，「当发现她跟我想像中的越来越不一样，那份喜欢反而更加深了。」 「啊？」黎丹葳困惑，他的人称是发生什么事了?? 温世律吸了口冰沙，才含糊地道：「我是这么回答阿姨的。」 「??」差点忘了，他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 他所说的人就坐在他眼前，但却还是可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真是彻底服了他。 黎丹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奇妙的话题索性喝起杯中的饮料。 这次她没再烫到口，成功掩饰她眼里的歉然和无能为力。 「从小，我就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比金钱还不如，我该称为爸妈的两人，总为了那该死的金钱而弃我不顾，讽刺的是，他们还要我毕业之后去继承他们的事业，要我替他们守着那些用我的童年所换来的金钱。」 温世律像是在讲别人的事一样，不带情绪的高低起伏。 到底该要有多习惯父母的这般地对待，才能如此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些事??黎丹葳微微蹙起，心里隐约泛起酸涩。 纵使经歷不同，但他和她同样都是受过伤的人。 虽被温世律突如其来的话题感到不解，但黎丹葳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同样都是需要被倾听的人。 「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跟我一样是个被这世界遗弃的人，见你总是孤身一人，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并没这么孤单??」温世律知道这是个很卑鄙的念头，所以因此顿了会，但黎丹葳看起来毫不在意，他便继续说：「但越是认识你，越知道你不是我想的那样孤单，你身边有那群好朋友，你所拍摄的生活也很多采多姿??也因此让我更无法抽离对你的关注。」 黎丹葳的一切，让他开始相信，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便不再是一个人。 其实他也只是在找个救赎，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而已，为了这点，他不惜成为飞蛾，在搞清楚是光还是火苗前，就这么飞扑过去了。 然而他遇到的，却是早已搞清楚自己嚮往光明的黎丹葳。 所以最终，无疾而终。 因为她不会让自己与他一起沉沦。 「你知道吗，人在孤单的时候，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对我来说就是如此。所以等你调适好心情，到时候你需要一个可以倾听或是说说话的朋友，我可以成为那个人的。」末了，黎丹葳露出自认识温世律以来第一个笑容。 真心的。 存在在他们之间的不再是紧绷的气氛，而是放下的释怀。 处在同一个地点，让黎丹葳顿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想当医生对吧？」 「??」温世律未置一词脸上是浅微的诧异，没反应就算是间接承认。 她怎么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间，温世律真怀疑到他阿姨身上，谁让她和黎丹葳莫名的很有话聊??上回还聊到直接把他给扔在一旁。 见温世律不回话，黎丹葳巧诈一笑，「那天在咖啡厅，别忘了我就坐在你隔壁。」 当时温世律问了裴漫一些关于考医学院的事，说自己虽然起步晚了但就想试试。 温世律一听，脸颊居然微微泛起红，声音顿时高昂起来，「你、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 他就是觉得自己不是专业出身，向裴漫提出时都自觉有些自不量力了，更何况还被别人听到?? 那人还是她。 「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就是听到了。」见他傖惶的没样，黎丹葳语气不自觉飞扬起来，「就是听力有点好。」 「总之，我是要跟你说加油的。」说这话时，黎丹葳早已敛起了笑，想藉此表达说这话的她，不是在开玩笑。 学霸同学，对自己有些信心好吗？ 温世律再吸了好几口冰沙，放下杯子后，只想快速转移话题，「那、那傢伙还好吗？听石宸晞说他住院了??」 话题转太快，黎丹葳思考了下才道：「你说季向阳？」 「嗯。」是个十分不屑的嗯。 有他这样关心人的？黎丹葳心下觉得好笑。 「早没事了。」说完，她再度啜起杯中的饮料，觉得心里现在一身轻。 之于温世律，也之于季向阳。 看着黎丹葳那一说到对方就浅浅染上的笑意，温世律心底难免不是滋味。 可是还能怎样？拒绝就是被拒绝了，自他上回不小心失控做出不尊重她的事就已经没戏了。 但，谁说爱情不分先来后到，温世律觉得，他就是输给了时间。 那傢伙和黎丹葳之间，有太多、太多他无法插足的回忆了。 33 即便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黎天祥跟何慕在除夕的早晨回到了台湾，就为了要和他们的两位宝贝女儿一起过新年吃年夜团圆饭。 黎禹菲拍摄将近四个月的戏剧也在过年前告一段落，出演的新年特别节目也都是採取预录的，所以经纪公司好心放了她整整七天的假期。 黎丹葳大概是黎家里时间最弹性的一位，学校放寒假，任何工作一台笔电就能完成，于是打包好行李就回老家了。 黎爸黎妈在欧洲时就常掛在嘴边的季向阳，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他就像黎家的第三个孩子，每逢佳节过年都会受邀到黎家。 只要他有空，就一定到。 虽然黎丹葳从没说过，但她心底是开心的，开心她家成为季向阳的第二个避风港。再者，她爸爸妈妈就是很爱他啊，她想阻止他来也阻止不了，束手无策。 这回是季向阳第三次在她家过年，也是他爷爷过世的第三年。 整桌子的佳餚，有黎爸的爱心也有季向阳的用心，黎家三女人基本就是放宽心让他们去忙，说直白点就是在旁边纳凉等饭吃的状态。 吃完饭后，黎禹菲说她有事出门一趟，黎丹葳也刚好接到国中好友的电话，说她就在她家附近想约她出去见见面，她自然是答应了。 老友好不容易从台北回来台南，即便只有短暂片刻，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才行。 出门前她有问季向阳要不要一起，毕竟他们也算是熟识的，但他说要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黎丹葳就不强求。 说不定要说女人心事呢，他一个男人在旁边也不太方便。 「真是的，这两个孩子大过年的把父母扔在家里，都还没嫁人就全都跑光了……」女儿走没多久，何慕端着一盘水果出来后抱怨道。 「阿姨，我还在呢。」季向阳笑着安抚，叉了一块苹果送入口中。 若黎丹葳在场，一定又要骂他狗腿了。 何慕马上就是笑开眼，「还是向阳好，人家都说女儿贴心，在我看来不尽然。」说完，她眼尾越翘越高，本就不是真的在抱怨，就纯粹想唸一下。 「我们也把她们扔在台湾快半年了。」孰料，自家老公边转着电视直接就是一语道破，「孩子也大了，我们也要学着放手。」 「??」要不是季向阳在旁边，何慕真有想拿手中瓜子丢他的衝动。 女儿放生她就算了，老公还替她们说话！ 就是因为放生她们这么久，才要好好弥补一下啊…… 「丹葳这阵子还好吗？我们听禹菲说了才知道那孩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新年节目看到一半，何慕突然把搁置在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关于被爆料的事。 何慕其实是想直接问女儿的，但又怕她其实不想让她知道，毕竟她隻字未提。 一旁的黎天祥似是没料到何慕会问，也把视线转了过来。 何慕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见丹葳这么坚强，我们心里说实在并不好受，我们多希望她大哭大闹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好好地发洩一场，但她总是自己躲着承担，从小就是这样……」 提到这件事，季向阳的心终归还是不好受，是心疼更多是自责。 黎丹葳总是自己消化事情的好与坏，不会袒露过多的内心世界，但对外总是一脸淡漠冷然，殊不知她究竟是经歷多少风雨，才让自己内心那么强大。 如果不是因为他从小就认识黎丹葳，知道她经歷过什么事，他可能也会就此被她外表的风轻云淡给骗过去。 所以季向阳无法回答何慕的问题，因为他不是她，「她看起来很坚强，但也可能只是她不懂的喊痛，所以我也不清楚她心里是否真的没事了……」他坦白地说。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们丹葳的身边，你为那孩子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何慕说完，在一旁的黎天祥也拍了拍季向阳的肩以示感谢。 可能是太有没见到季向阳的关係，三人有说不完的话题，说着说着何慕不禁就提到了过往，「那年丹葳说什么都不想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从此就那样了……」 「我也以为??」季向阳虽是笑着，但眼里参杂着苦涩。 「谢谢你重新回到她身边……」何慕驀地瞟了下黎天祥，后者似是了然了暗示，连忙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 黎天祥离开后，何慕继而开口，「你……有对丹葳说过你心里怎么想的吗？」 季向阳原本微微歛下的双眼，倏地抬起，满脸的诧异，话含在嘴里什么也说不出。 「我为什么会知道？」何慕迎上他双眼，优柔一笑，是洞悉一切的眼神，「女人的直觉？」 季向阳默了很久，太多被自己压抑的情绪排山倒海的袭来。 最终，他还是向何慕说出了心中最诚实的欲望以及最深层的害怕…… 「我怕我说了，她又会把我推开??」 国三开学那天。 季向阳按着平常的路线要走去搭公车，打算要买平常爱吃的那家早餐店。 可能是装潢老旧又不起眼的关係，平常店里总是没什么人客，所以一旦有人，季向阳就会特别去看对方一眼。 这次是张新面孔呢，而且还跟他同间学校。 他们这地段就读暮景国中的人不多，毕竟父母为了方便接送都是找就近的学校，这里光是坐公车就要三十分鐘的时间。 他简单判断下来，对方应该是一位学妹。 对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白净净，五官精緻。 她绑着俐落的高马尾，让他不禁猜想对方是否就读舞蹈班的？普通班的学生很少会绑这么乾净的。 她全身散发种从容的自信，自带着一股傲然之气，却对卖蛋饼的叔叔以礼相待，从点餐到拿到餐点的期间就说了好几次的谢谢。 季向阳不怕生也喜欢交朋友，尤其还是自家学妹，于是马上就去找她搭话。 那天，他得知了她叫黎丹葳。 一位从那天之后直接占去她往后岁月的女人。 每天上学他都期待看她，对方一开始对他的自来熟的行为似是感到排斥，但久而久之，两人熟的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惹得各自笑开怀。 就算当时的他不懂什么叫喜欢，但也明白了黎丹葳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季向阳考上的高中也在同个路途上，所以黎丹葳国中三年，他也就跟着搭了三年的公车。 儘管他已到了可以骑机车的年纪。 黎丹葳国中毕业后，确定考上了外县市的高中，约了他来一趟最后的公车旅游。 然而就在那天，她居然在他睡着时亲了他！ 其实，他根本没睡着。 只是搭了整天的车，导致他头有点晕，想着瞇起眼睛或许会好点。 季向阳永远记得他多想就此睁眼，把她离开唇，再度押回自己唇上……但是透过耳里的动静告诉他，黎丹葳走离座位了。 她后悔了吗？ 他紧闭着眼，细听着黎丹葳的一举一动，也始终不敢让自己假装醒来。 也就是在那天，他发现自己是喜欢黎丹葳的，也决定要在她搬去外县市之前，和她表白。 但后来，她住院了。 他是从黎禹菲那边得知消息的，对方哭着打来跟他说：「姊姊出意外了。」 季向阳从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爸妈过世的时候他才幼稚园，对于他们的离世更多的是茫然，死亡是什么，小时候的他完全没概念。 但他已经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男孩了。 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所以当他抵达医院时，见她睁着眼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谢谢她，活下来了。 可受了伤的黎丹葳，变得对世间的一切无动于衷，连哭都没有，她的泪水永远都是在眼眶里打转却从未有落下过。 一场气爆，似乎把她所有情绪都烧光了。 自她进医院醒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跟他说过话，他说的话她都像没听见一样。 到后来，黎丹葳一见到情绪就会不太好，最后还是何慕面有难色告知他，「向阳，你等丹葳出院后再来探望她吧。」 季向阳知道那只是何慕委婉一点的说法，他知道是黎丹葳不想见他。 她一直要把他推开，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也想对她说出他还没来得及说的：黎丹葳，我喜欢你。 从何慕那等到黎丹葳出院的消息，季向阳打听到她出院时间后，提早了好几个小时去门口等着。 一见到黎丹葳，他马上伸手抓着她的手，就怕她直接走人，「黎丹葳，我有话跟你说。」 黎丹葳一直低着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愣了许久，而后抬眼的神情，像是恨极了他。 她甩开他的手，语气冷咧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听，别再来找我了。」 末了，她走了。 而那一别，就是一年的时间。 没见面的一年多里，季向阳升上了大学，透过何慕和黎禹菲他还是知道了些黎丹葳的近况。 得知她要重返校园后，他是比谁都还要开心，想传讯息跟她说些什么，却在按下传送键之前打消了念头。 他每天下课就是到黎丹葳的高中附近晃晃，他就是想赌，赌自己有一天会能重新见到她。 假装重新相遇，然后再度成为她朋友。 儘管，只是朋友。 果真，他们在一间便利商店里再次相见了。 其实季向阳是去买晚餐的，在碰运气的期间，他设想过各个重逢地点，就是没想到会在便利商店。 但最让他意外的，是黎丹葳主动唤他名字的。 确认自己没错人的她，先是尷尬一笑，最终露出的是他想念许久的，灿笑。 她对他说：「好久不见。」 重新看见她的笑容，季向阳的心还是带着悸动的。 「嗯，好久不见。」他回道。 天知道他这句好久不见，等了多久。 嗯，很久，四百五十九天。 他们坐下来，就像以往一样聊着天，若说有什么改变，就是黎丹葳变得不爱说自己的事了…… 而一年之前的事，谁也没再提起，像个禁忌般的存在。 包括那张纸条。 只要能继续陪在她身边，即便要当一辈子的朋友，他也愿意。 只是，朋友。 一位他可能会喜欢一辈子的，好朋友。 至少，现在的他，仍然是这么想的。 「向阳，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但何慕的一句话让季向阳的心再度动摇了。 他要??再试一次吗？ 34 重新看见这世界的温暖 和好姐妹话匣子一打开就会停不下来。 黎丹葳回到家的时间已快接近午夜十二点，季向阳早已传讯息告诉她，他要先回家了。 一进门，就见平常早睡早起的何慕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黎丹葳有点惊讶。 今天是除夕，难不成她妈妈要跟她们一起守岁？于是问：「妈？你怎么还没睡上去啊？早上才下飞机不去好好补眠吗？」问完，她扫了圈周遭，「黎禹菲呢？不会去睡觉了吧？我们要守岁的。」 每到除夕夜，她们姐妹俩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一起守岁到隔日清晨，就为了那个意义——为父母延年益寿。 「禹菲也刚回来，先去楼上洗澡，等等就会下来，」何慕说完，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丹葳你过来一下，妈妈有东西要给你。」 这么晚还没睡，何慕就是在等黎丹葳的，待她坐下后，便递了一个玻璃罐子给她，「你还记得这个玻璃罐吗？」 一个以为早就消失的东西，突然就这么呈现在眼前，黎丹葳因而愣了许久。 虽然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但那罐子就像个钥匙，开啟了回到过去的时光门，让她看到了过去那蛮横不讲理的自己。 黎丹葳是在受伤的期间收到玻璃罐的，是国中的同学一同为她准备的，里面装着一千隻纸鹤和许多写着字的小纸条。 她心底深处明明知道这些是大家给她的祝福和鼓励，可她每拆一张纸条就替自己可怜一次。 大家的加油和关心，她承受不住，于是让妈妈把东西给丢了 太过怨恨这世界，导致她看不见任何人的真心，她只想要一个不被任何人打扰的自我空间。 因为任何关心对她来说，只是加深心里那道伤口的利器。 一个没事的人，哪需要关心？ 一个没事的人，会需要一千隻纸鹤？ 何慕问她记不记得??她记得可清楚了。 因为她早已后悔当初把气出在这罐子上面。 也后悔，出气在每个爱她的人身上。 按耐下飘远的思绪，黎丹葳继而开口，「这怎么还留着？我以为你真的听我的话丢掉了??」 在交出这个罐子之前，何慕是担心的，怕她女儿因而勾起不好的记忆，但在看到她略微欣喜的神情后，安心了。 她摸了摸黎丹葳的头，清浅一笑，「怎么可能丢？有些东西只是出现错了时间，不代表不该存在。这次你跟妈妈在欧洲相处的一切，让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当时就打算回国就要把东西还给你。」 想到曾经的自己，黎丹葳的心很揪，也很愧疚，「妈，对不起，曾经用那么糟糕的态度对待你和爸爸。」 过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 身为刺蝟她，曾经分不清身边的人究竟是敌是友，无论身处身边的谁，都会竖起身上的刺进而去攻击对方，即便是最亲近的父母。 「当时我说要搬出去的时候，你很难过吧？」黎丹葳永远记得妈妈最终答应她搬出家时，眼眶究竟有多红。 就跟此刻一样。 听到女儿的话后，何慕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下。 她试图让自己敛下情绪，用卫生纸拭去眼角的泪水，「其实妈妈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做，我们的愧疚你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对吧？」 何慕坦然的话语，彷彿触摸到黎丹葳心中最柔软脆弱的深处，使她绑了许久的心结在一瞬间松散开来。 她这次的泪水怎么忍也忍不住。 原来，爸妈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搬出家里的原因，从来都不是那该死的想要学会独立?? 而是她真的无法再看下去那几双对自己感到愧疚的双眼，那是困住她的枷锁。 何慕伸手抱住越哭越失控的黎丹葳，说：「起初我跟你爸一直在想，让你搬出去真的好吗？但看着你每一年的进步和成长，重新开始和人接触，我们就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话说到此，她也同样和黎丹葳泣不成声，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因为我们的愧疚才让你总是逞强地说自己没事，让你都躲在房间不敢大声哭泣??女儿，那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黎丹葳双手也抱上何慕，尽情让自己感受妈妈的温暖，让自己当个不需要逞强的女孩。 这回她哭的，就像个三岁小孩。 原来那些她不曾说出口的话，爸妈都知道??比起女儿逞强地说着「我没事」，他们希望听到的是「我好痛」。 因为这样，他们才可以尽情地安慰自己感到无助的孩子，给予孩子最强大的拥抱。 黎丹葳彷彿看到那躲在房间暗自哭泣的女孩，门外站着她的父母，不断地对她说—— 丹葳，不要怕，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 出来房间吧，爸爸妈妈想好好的，拥抱你。 昨晚的痛哭，让黎丹葳最终放弃守岁。 早上起床的她，头痛到快炸开，于是决定下床到楼下去烧一杯温水缓解一下。 一到楼下，看到某个人竟悠间地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本来想就这么走过去，但想想不太对，于是又后退了几步，对他说：「你怎么在这里？要吃晚餐了？」她瞧了眼墙上时鐘，「才十点欸??」 除夕和初一，季向阳都收到了何慕的晚餐邀请。 季向阳侧过头，对她莞尔道：「阿姨说今天要吃中午的，免得你和禹菲晚上又跟人跑出去。」 「??」她亲妈真不是盖的，她的确是还有约，年前就跟老友们预约好要唱歌的行程，「那我爸妈人呢？」 「他们去买菜了。」他答道。 「哦，那你继续，我就不打扰您看电视了。」 黎丹葳说到做到，倒完水后就上楼回房间了，原本是想再睡一会儿，但在看到摆在床头的玻璃罐后便决定先拆开来看。 罐子里面的信全部拿出来总共有二十几封。 明明她出事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毕业，却还特地为她约了时间一起製作，这是在她受伤后几年，辛晨跟她说的。 糟蹋了大家的真心，让她回忆起来时总是感到后悔。 幸好，没被丢掉。 她妈妈说得对，这些东西现在出现的刚刚好，曾经令她怨恨的字句，如今她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暖意。 幸好，她重新看见了这世界的温暖。 约莫看到第十张左右，有位不是她班上的同学乱入了进来?? 季向阳？ 她在读内容之前会先看是谁写的。 她不禁失笑，这人什么时候变成我班上的人了？ 但当纸条上的短短几行字映入她眼帘时，笑容顿时僵在嘴边，久久无法归位。 回过神后，便发现自己居然在自家中的楼梯间，而她急忙要找的人，却不见踪影。 「季向阳呢？」她问了坐在沙发上悠哉愜意地吃着饼乾的梨禹菲。 闻言，黎禹菲回头扫了自家姊姊一眼后，视线转回电视，「走了啊！」 「走去哪？他不吃饭了？」黎丹葳继续追问。 「刚刚他接到俞易泽的电话后，跟爸妈说等等有事就离开了??不过他才刚走没多久，搞不好你出去他——」黎禹菲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她亲姐早就冲出了家门?? 哇赛！ 发生什么事了？ 见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姊姐如此异常，黎禹菲突然没心情看电视了???偶像剧演多了，这种女主突然衝出家门的情节，通常??都是衝去找男主了！ to.黎丹葳 每个活在这世界的人都是断了翼的天使，但上天选择在你十五岁那年把翅膀还给了你，因此你的人生注定了不平凡。 但你不要怕，直到你重新学会翱翔的那天前，我都会陪着你的。 还有，对不起我太晚说了?? 黎丹葳，我喜欢你。 季向阳上 35 我并没有睡着 黎家附近很难停车，所以季向阳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固定停在附近巷子里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前。 黎丹葳一出家门就直觉地往那个地方跑去，最后成功在季向阳把车开走前拦住了他。 但季向阳生气了，那个很少对他发火的人?? 他重新停好了车，卸下安全带，走下了车，连关门声都大到整条街上出现了回音…… 「黎丹葳！你疯了啊！这样做很危险知不知道？如果我没踩住煞车怎么办！」季向阳出声训斥，儘管已经是压抑过的音量，黎丹葳还是不禁歛下了眼，瑟缩了下。 黎丹葳说过的，季向阳生起气来，是连她都会退却三分的。 被这么一骂，她也觉得自己疯了，什么事不能之后再说偏要这样衝出来……又不是不会见面了…… 刚看到季向阳的车要走，心下一个着急就跑过去拍着车窗阻止他离开。 她吞了口口水，双手因忐忑而紧握起，一时忘了自己到底出来做什么的?? 哦，因为纸条。 那张对她告白的纸条。 季向阳见黎丹葳闷头不说话，按耐下因肾上腺素瞬间飆起的焦急，觉得自己发的脾气确实也是大了点。 她人没事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缓了缓情绪，浅叹口气后语气恢復成平常的沉稳，「怎么了？要跟我说什么？」 黎丹葳默不作声，就是在想要怎么开口。 「嗯？」季向阳稍稍倾身想与她平视，但她的头始终垂着，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对不起，我刚刚太——」 「我看到你写给我的纸条了。」黎丹葳打断他的话。 「纸条？」季向阳毫无头绪，「??什么纸条？」 黎丹葳也不清楚为何看到他写的东西就急着跑出来找他，但她就是想解释，「在我住院那年，你跟我班上同学一起写给我的纸条……」 解释自己不是有意要糟蹋他过往的心意…… 她抿了抿发乾的嘴唇，最终抬眼望进季向阳的眼眸，「总之……我今天才看到……」 那双清澈的双眼，这十年来如出一辙。 季向阳就这样与她相望了良久，神情从原先的茫然渐渐转为另一种看不清的情绪。 他也就写过一次纸条。 黎丹葳住院没多久后，辛晨找上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跟她们班上的人一起替黎丹葳集气，他当然是答应，任何能带给黎丹葳鼓励或勇气的事，他都会去做的。 纸条中的每字每句他都思索了许久，他写作文都没这么用心过，就连草稿也打了不下十张。 儘管短短几句，却是用尽了心力。 最后一行的告白他也尝试了各种版本…… 『梨子，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梨子！』 『丹葳，我好像……喜欢你……』 总之，各种版本才决定了最后的——黎丹葳，我喜欢你。 可她说……她今天才看到？ 所以，他从来都没被拒绝？ 还以为她的不回应，就是代表了拒绝，毕竟他们再也没提起过那一年。 然而事情过去了六年，她看到了，还着急到跑出来了？ 为什么？ 季向阳前晚被何慕的话而掀起波动的心，现在就像是五级强震般，只是导致震盪的是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想笑，可是不行。 若是他多想怎么办？ 黎丹葳看到季向阳那五味杂陈的表情后，是真后悔跑出来了，「……你不记得了吧？」 也是，不记得也是正常的……就算那纸条曾经代表着什么，那也不过是六年前的季向阳想对六年前的黎丹葳所说的话?? 她就这样跑出来，好像要他负责什么似的?? 但她失望个屁！ 「我记得。」季向阳抱持着面上的平淡，终于开了口。 什么？！他记得！！！ 黎丹葳乾笑了几声，「呵呵……你记得啊……」 明明前秒还在失望，现在是不失望了，反而觉得尷尬！！！ 「总、总之，谢谢你了，我??我先回去了。」说完，黎丹葳转身，恨不得马上衝回家里。 妈的，黎丹葳你结巴个屁！ 「有个问题，你从来都没问过我。」季向阳在她转身的那刻，又说话了。 黎丹葳脚步因而一顿，回过头，问：「什么？」 季向阳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黎丹葳，一步一步朝她凑近，把她方才拉开的距离又缩了回来，「一个你频道上的粉丝问我的问题。我很确定依照比例来说，它是要挤进前五十道要问我的问题里。」 「……什么啦？」黎丹葳还是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这个，眉都皱了起来。 而且……他干么靠她越来越近？ 「请问向口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梨子？」季向阳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却重重砸进黎丹葳耳里，撞进她的心。 她目光下意识闪躲，莫名的心很虚，更是因为季向阳那双眼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季向阳，你可以不要再靠近了吗？我都快要??」 碰—— 嗯，她已经撞到墙壁了?? 不对。 黎丹葳侧头一看，她是撞上了墙壁没错，但她的头是撞上了季向阳的手掌。 「……因、因为就不是啊！」这个姿势太不行，黎丹葳决定喊出答案，希望他听到后可以愿意像个绅士一样后退一步。 为了不让她闪躲，季向阳另一隻手也放到墙上，把她框住，「那你现在看到纸条了，还觉得不是？」 黎丹葳：「??」是她太轻敌了。可就算是，那也是六年前…… 「是你觉得不是，还是怕我说是？还是??」季向阳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最后一公分，「怕我说不是？」 黎丹葳：「??」这人是在绕口令吗？ 季向阳垂下眼，看着黎丹葳因紧抿而泛白的唇瓣，「那天在公车上，我并没有睡着。」 「你说什么？！」黎丹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到了。」说完，季向阳在抽离放在黎丹葳头后面的手时，顺带把她往前一带，「我先走了，你大概需要静一静。」 终于得到呼吸空间的黎丹葳，完全没胆去看季向阳。 他为什么没睡着？！！！！ 季向阳转身后，重重吐了好大一口气，那充斥着许多疯狂想法的脑海却没因此而清空…… 其实，是他需要静一静。 距离黎丹葳这么近，他真有想把公车那件事再重演一次的念头?? 黎丹葳就这么愣在原地，直到季向阳把车驶离停车格后扬长而去，她才慢慢地走回家，步伐一步比一步还要沉?? 什么跟什么啊？ 话说得不明不白她哪懂啊？ 他大可说纸条的内容早已经是过去的事，但他偏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还有，他到底为什么没睡着！！！！ 36 他可以认输一辈子 黎丹葳在近期接了个案子，合作对象就是她亲妹黎禹菲。 这合作只是短期的，黎禹菲想趁近期没有戏约的空挡来经营一下自己官方的youtube，影片内容就是介绍一些她从小到大爱吃的台南美食。 纵使她经纪公司是有专业的拍摄剪辑师，但黎禹菲想，粉丝总说要想看看她私底下的样子，既然这样，那由她姐姐来拍摄跟剪辑或许更能贴近这项要求，于是她就亲自向黎丹葳提出邀约。 黎丹葳是考虑一阵子才答应的。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不是专业级的，剪辑影片和一些后製都是她自己上网摸索来的，怕最终成品会让黎禹菲或她的经纪公司失望。 但又是那样的，全部的人都比她还相信自己。 所以在黎禹菲照三餐问候之下，她还是答应了。 拍摄日一个礼拜只有一天，并不会佔用她多久时间，想着让自己忙一点也好，可以暂时把心烦事给拋在脑后。 然而结果显示，她是该把这惯性退缩的毛病改改了??毕竟第一、二集推出后，点击率相当的高，观眾反应也出奇的好。 今天是她们拍摄的第四个礼拜。 自季向阳那天说让她冷静后都过了一个月，黎丹葳开始觉得他根本是在跟她冷战。 again。 导致她又整整一个月没到向口蛋饼去吃她爱的沙茶蛋饼。 again。 平常的她没意识到这点，但原来她跟季向阳在大家眼里是那么的形影不离？杜珉若跟冉年年最近都快把她讯息给传爆了，三不五时就来慰问她是不是跟季向阳发生什么事，不然为什么她都不去找他玩了？ 黎丹葳就想问了，她哪时去找他是为了「玩」？还不都是为了去「吃早餐」！ 想到季向阳，黎丹葳心里又开始没来由地生气。 『那天在公车上，我并没有睡着。』季向阳说的这句话，总是不分昼夜地来侵扰她，老爱在她好不容易要进入梦乡时炸进她脑海，让她又是失眠一整夜。 她逐渐加深的黑眼圈，绝对都是这句话害的。 虽然季向阳是没明摆着说那天究竟是哪天，但黎丹葳再清楚不过就那天了，而且是他说话当下就明白了。 即便是六年前的事，她心里就是怪彆扭的。 在人家睡觉时做那种事……还被发现…… 所以季向阳到底为何要在那天提起？ 现在是要跟她讨她在六年前偷亲他的债？ 亲都亲了，还能怎么办！ 至于那个问题，『请问向口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梨子？』 这问题明明也就几个人问而已，跟其他的问题比起来根本排在第一百名以外好吗？ ??应该吧？ 好，就算真的在前五十名里面，要她本人自己问未免也太尷尬！ 「姐……你把这些话录进去真的好吗？」坐在她对面，戴着鸭舌帽的黎禹菲手托着腮，憋笑地把炒年糕送进嘴里，双眼是满满的揶揄。 黎丹葳回过神，撇头瞅着被她架设在一旁拍摄黎禹菲的相机??看来与镜头共存这件事，她确实做得很好。 好到都忘了它的存在?? 「哎呀，反正早上都拍了那么多间小吃，就算这间不拍份量也够你剪辑了。」黎禹菲说完，伸手把架设在旁边的镜头给关掉，双眼转而发亮地看着她姐姐，「欸欸姐??你再多说一点嘛??我还没听够呢。」 黎丹葳还在发着茫，「我、我??怎么会提起他？」 「我就是稍稍问了1下向阳哥的近况，你就劈哩啪啦的跟我说了这么一堆。」黎禹菲下巴朝黎丹葳旁边的方向挪了挪，「姐，你的酒量??变弱了啊？」 黎丹葳往自己手边一看—— 烧酒一瓶半。 ??才一瓶就让她这样不打自招？ 她酒量算很好的，虽然喝就后反应会变顿，话会变多，可通常这种酒精浓度较高的烧酒至少也要两瓶才足以让她到自爆的程度。 看来是太久没喝，酒量整个大幅减弱??思及此，黎丹葳又开了第二瓶灌了起来。 没事，变差就重新训练，反正她现在整个人闷得很，如果把自己灌醉能好点儿，那就这样做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管到哪都在想季向阳??？ 想他的话、想他的脸、想他的笑??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向阳哥在说些什么？」黎禹菲的问题又把黎丹葳思绪拉了回来，就是不太相信她姐会迟钝成这种程度。 「不知道。」黎丹葳如赌气般地回话。 黎禹菲轻叹一口气，「那你亲爱的妹妹建议你，去把你频道里有向阳哥的影片全部重新看一遍，或许??你就会有答案了。」末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抽了张卫生纸擦擦嘴巴，说：「提示，向阳哥的视线。」 黎丹葳见她妹背起包包就要走人，疑惑地问：「你要去哪？东西都还没吃完欸！」 「有人来接我啦，所以就先走囉！而且这里没我的事了??」她视线越过黎丹葳，望向她身后那人，咧开嘴笑，「嗨，姐夫！」 姐夫，黎禹菲老早就想这么叫他了。 看来她姐是真的迟钝，不然也不会让她等了快十年才喊出这两个字。 除了向阳哥，谁还能当她姐的男主角？ 那天见她姐姐激动地衝出家门后，黎禹菲就在想时间差不多了，所以当季向阳请她把黎丹葳带来这家店时，她二话不说就扮演起菲神丘比特了。 终于，被她等到了！ 「什么姐夫，你是也喝醉了吗？」黎丹葳说完便开始大笑，直到黎禹菲下句接着说，「哦，叫错了??是向阳哥。」 听闻，黎丹葳原先张狂笑脸突然就如被冰冻了般不知如何反应。 不用转头，她就知道谁站在身后。 黎禹菲拍摄的主题是「菲菲从小爱吃的台南小吃」。 在她小时候压根就没这家店??这家店还是今年才开的??她早该在踏入这间韩国料理店时就要意识到不对劲了。 托某人的福，她最近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的，就连智商也大幅下降??哦，或者说，她身后的那傢伙？ 黎丹葳烦躁地拿起手边的第三瓶烧酒，打开瓶盖，倒入杯子后又开始喝起来。 季向阳在她面前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黎丹葳到底喝了多少瓶，然后就默不做声地盯着她，直到她第三瓶烧酒喝到要一半时，他便把酒瓶给抢了过去。 「两瓶半，再喝下去你会倒。」他说。 黎丹葳眼带迷茫地瞪向他，「我本来就要停了好吗？」 两瓶半，她对烧酒的底线。 「黎丹葳，你在躲我。」季向阳制止完她后就是这么一句。 黎丹葳再度怒目地瞪着他，语气很不好，「我没有，是你在躲我。」 「我没有，我每天都在向口等你，但是你不来。」他回道。 她一脸不悦到极点，「我为什么要去？全台南又不是只有向口一间早餐可以吃。」 「??」季向阳知道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会没完没了，喝了酒的黎丹葳脾气是会更倔的，他轻叹了口气，不与她继续争论，索性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这什么？」黎丹葳蹙眉看着他手里的纸张问道，语气依然不怎么好。 季向阳无奈一笑，她果真是忘记了，「电子机票，下礼拜就要飞了。」 「??下礼拜？」黎丹葳马上抢过了机票，确认上面的时间。 还真是下礼拜。 之前收到圣诞节季向阳画给她的机票后，她隔天就上网查了票价，常出国的人就知道机票越早订越便宜，所以她问好大家可以的日期后，下订没几天后就替大家开票了。 结果一向在出国几个月前就在期待的人，这次居然把出国这件事给忘了！ 黎丹葳捧着机票不敢置性的神情，让季向阳不禁失笑，「明天下午三点行前说明会，别再躲我了，记得来向口报到。」 「我没有躲你！」黎丹葳打死不认。 季向阳：「??」不小心又绕回这话题。 见对方没说话，黎丹葳继续那无谓的坚持，「我、没、有、躲、你！」 「好??你没有躲??」对于这样的她，季向阳只有让步的份。 黎丹葳还是没因此放过他。 她双手按压在桌上，起身把红扑扑的脸蛋儿凑到季向阳面前，一股酒味顿时沁入他鼻子，「说！说是你在躲我！」 季向阳傻愣了会后反而漾出了笑容，无奈地笑说：「好??是我躲你。」 「承认了就好。」黎丹葳泛红的脸蛋扬起满意的笑容，揉了揉季向阳那颗早已不是栗子头造型的头发后，坐回位置上，说：「那我原谅你。」 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这也是季向阳所了解的黎丹葳。 为了她，他可以认输一辈子。 况且她这么闹，其实很可爱。 季向阳最后笑瞇了双眼，也伸手摸了摸她头，彷彿在奖励一个听话的三岁女孩，「把东西吃一吃吧，我等等送你回家。」 37 给予她最大温柔 4:30am。 黎丹葳在公寓一楼大厅等待着机场接送uber。 司机替他们安排的接送路线，第一站是季向阳，第二站是黎丹葳，最后则是冉年年，杜珉若和车奕伦因为住在不同区域，所以预约了另外一台车。 黎丹葳走出大厅，天空正是漆黑的一片，仅有延绵在前方道路的路灯，点亮着这座寂静的城市，连星星都沉寂在云朵中不愿意出来露面。 这种颇有凄凉感的景象却让黎丹葳心底渐渐愉悦了起来，毕竟这可每年要出国时才能看到的景象，平常根本没机会。 上车后，黎丹葳终于有了要出国的真实感，这是她第二次去澳洲，比起去一个尚未去过的国家，二访反而少了点探究未知世界的兴奋，而是能再次重温记忆光景的悸动。 上回去澳洲是两年前，当时因为季向阳在那边打工度假所以黎丹葳想着自己可以去找他玩。这次向口的员工提议要去澳洲的原因，除了他们没去过之外，也是因为有个现成的季导游在身边觉得挺方便的。 正因如此，黎丹葳这次也没做什么事前功课，甚至在上礼拜还忘记了要出国这件事…… 也好，这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一趟不用想任何事情的旅行。 车窗外的景象就像被按了快速拨放键，让人看不清那最初的定格画面，黎丹葳手肘靠在窗沿，望着窗外懒懒地放着空，倒映在车窗上那张睡着的侧顏，不知从何时开始睁开了双眼，似乎就这样盯着她好一阵子。 『你亲爱的妹妹建议你，去把你频道里有向阳哥的影片全部重新看一遍，或许你就会有答案了。』 控制刚刚好两瓶半的酒，是不足以让黎丹葳断片的，那天她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因为清楚才发现她自己有够无理取闹，到底跟季向阳争论那个「谁在躲谁」那么做什么。 可能就是心理作祟吧。 『提示，向阳哥的视线。』 她隔天起床后就照黎禹菲的话去做了，找了所有有季向阳的画面来看，一部、两部、三部??就这样把所有影片看完了?? 明白了她妹妹究竟要她看些什么。 影片里的季向阳，他的视线，从来都不是看着镜头，而是拿着相机的她。 就像现在映照在窗户上，他的眼神。 想起过往的一切，季向阳从来都是不求任何回报地给予她最大温柔，他的存在一直都是那么让人心安，让她可以不带任何防备地处在他身旁。 为什么她从来都没发现，季向阳对她的付出早已超越友谊那条线？ 还就这样任由自己享受他的温暖?? 「丹葳姐，起——床——！我们到机场啦！」冉年年在休旅车的最后座大声唤着不小心睡着的黎丹葳，语里充满了兴奋之情。 黎丹葳被这一叫还真吓得不轻，惊醒后，单手拍了拍胸膛安抚着自己，「吓死我了??」 「你昨晚一定是因为太兴奋睡不着齁？」冉年年打趣道，「因为我也是这样，但我精神超好的欸！」 黎丹葳笑了笑，「第一次出国的人都是这样的，等到香港转机之后你还有十三小时可以好好睡，你可以再兴奋好一阵子。」 杜珉若和车奕伦抵达得早，黎丹葳那车的三人进机场时，女的正睡眼惺忪地啃着早餐，男的正无聊地滑手机。 导游就是季向阳，五人集合后，为了可以顺利搭乘飞机，大家全部乖乖听令季大导游的指示，他说东大家就往东，他说西大家就往西，全部乖得很。 第一站，香港。 转机机票比直飞机票来的便宜，为了节省旅费黎丹葳跟大家提议时，全部高举双手赞成，虽旅费是店里出钱，但能省则省，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当作下次的旅费。 因飞往澳洲航班的关係，时间不足以他们出境去外面晃晃的。所谓的转机是玩法，也是少数人才知道的东西，其实若办好签证是可以出去香港玩一下的，只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回到机场即可。 黎丹葳上次去欧洲就是这样出境去吃了知名义顺牛奶公司的燉奶，以及北角鸡蛋仔。 然而真正挑战屁股极限的，是之后要飞往澳洲布里斯本的十三个小时。 他们搭到的航班是大飞机，机位配置是三、四、三，女生三人坐在一起，而男生则委屈一点和陌生人坐在四人的座位。 黎丹葳每年出一次国让她赚取不少的经验，知道在订完机票后是可以先预订座位的，所以她帮大家预订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不仅和厕所相近，椅背在向后仰的时候可以毫无顾虑压到最底，就为了让大家在十三小时的飞行时间可以睡个舒服的好觉。 事实也证明黎丹葳的用心没有白费，除了用餐时间外，大家基本上是一面倒，睡觉功力一等，所以十三小时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过去了。 车奕伦例外。 他下了飞机后，确定了自己患有恐机症。 这是他第一次搭乘这么长途的飞机，整整十三个小时他都坐立难安，双脚明明踩着地面却老觉得自己是腾空的，想试着让自己睡着，引擎的转动声却如环绕音响般挥之不去，中途遇到几次乱流，他甚至有种会死在空中的感觉?? 在这种荒唐的情况下，大家为什么可以睡得那么死？ 彷彿只有他是神经病似的?? 「你确定你没事？」入境澳洲后，这大概是季向阳第一百次这样问他了。 「没事。」这也是车奕伦第一百次这么回答他。 他现在只希望季向阳可以别再提这件事了，让他可以短暂忘记再六天后他还要再受一次这种折磨。 出机场时，外面一片昏暗，向他们五人打招呼的，是夜幕已降临的澳洲首都。 来澳洲旅游基本上都是需要自驾，季向阳在停车场中找寻租车的停放号码，找到后让大家摆放完行李就载着他们到第一晚要住的城市——黄金海岸。 goldcoast，澳洲知名的渡假胜地、衝浪者的天堂。 九天七夜，他们前三天的活动范围都是在这。 洗漱、睡觉、储备好能量，这就是他们第一天行程，明天才是玩乐的开始。 黎丹葳第一次到澳洲时就深深爱上这座落在海岸边的城市，这里有一条延绵五十七公里的白沙滩蔓延到天际，炽热的艷阳高掛在天，蔚蓝清澈的天空，湛蓝发亮的大海，一大片细白的沙滩。 因海岸就在旁边的关係，生活在这里的人总穿着休间轻松的服装搭配着一双夹脚拖，光着上半身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澳洲人爱好大自然，也很爱护大自然所给予的一切，不仅仅是道路，就连沙滩都乾净的像人造海滩的地步。 这里的人总是成群结对地走在一块儿，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张扬大笑，也很少有人垂着头滑手机。 是那么的活在当下，享受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和交流。 他们都像拥有颗自由的灵魂，以肆意瀟洒的姿态行走在人间，用最开放的心去拥抱这世界的所有。 真好。 自由啊，黎丹葳最嚮往的一件事。 38 由你跨出去 他们五人居住的地方是公寓式酒店，公寓里的装潢是以简约的黑白色为主，走一个都市摩登风，散发着简洁淡雅的氛围。有客厅、有厨房，两房两卫，偌大的阳台放眼望去是黄金海岸的美丽夜景和大片汪洋。 澳洲的超市基本上是营业到晚上九点，五人卸下行李歇了会后就到附近的超市，准备添购一些这几天所需要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虽然公寓里有厨房，五人同行里就有三位是厨师，其实是可以让厨师们明早好好替大家备个华丽的早餐，但出国就是要到外面享受当地的美食，所以大家还是决定明天早晨简单吃个烤吐司就好。 食物挑选完，女生们一看到那些既便宜在台湾又买不到的东西，那早列好的购物清单马上就拿了出来，最后还是超市要打烊才让她们稍稍灭了火。 走着瞧！这才第一天而已，千万别小看女人的购物慾！ 回到公寓后，她们三人还维持在一个很兴奋的状态，频频跟对方讨论和分享着自己买到的战利品。 千万也别小看女人的长舌。 季向阳在一旁要她们早早去洗漱就寝，但在飞机上睡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要让活力充沛的她们这么做确是有些困难，所以他催了几次就放弃。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想睡，索性打开电视看起电影。 这就是自由行的好处，不用受行程安排所限制，时间很弹性。 今天睡得晚，明天让大家睡饱后再出发也无妨。 倒是那个车奕伦，自下飞机后整个人就精神不济，从超市回来后洗完澡到现在已经昏昏睡去，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 黎丹葳洗完澡的时间差不多是晚间十一点，冉年年在床上发着浅浅的打呼声，看来是电力终于用尽了。 走出了房间，她就见杜珉若正愜意地翘着脚，吃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吐司，惹得她也想去冰箱拿瓶汽水和她一起享受。 「住在这么高级的公寓，要我整天待在这里我也愿意。」待黎丹葳在旁边坐下后，杜珉若啟唇道。 黎丹葳点头同意，「光是在阳台看这片美景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儘管位于酒店的四十八楼，下面海浪的冲刷声仍然清晰无比，两人仅是安静地听着就被疗癒了身心。 夜已深，但城市的依然喧嚣，她们就这样眺望眼前的景象，谁也没说话，默契地不去打扰对方。 良久后，杜珉若有了动静，她把最后一口吐司吞进肚里，视线不动半分地直视前方，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黎丹葳故作没听懂地继续喝着手中的汽水。 杜珉若直接斜了黎丹葳一眼，示意她休想骗人。 算了，杜大姐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黎丹葳索性莞尔，「那么明显？我们明明挺正常的……」 「如果没什么事，你跟他的机位明明是连在一起的，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坐？」 「……」她谁？杜珉若的敏锐度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为了避免黎丹葳继续口是心非，杜珉若接着说：「也别跟我说你是想和我们坐在一起才换了座位，如果是往常的你，绝对二话不说就在季向阳旁边坐下了。」她解释完，对方依然没说话，却是装作佩服地瞅着她。 佩服她光凭这点就推论出来了。 杜珉若看动了黎丹葳的揶揄，连忙地喊：「拜託！我也是挺会观察的好吗！」 「哦？」黎丹葳缓而一笑，「那说来听听，你还观察出什么了？」 「真要听啊？」杜珉若反而退缩。 「来吧！」黎丹葳一脸准备受死地点着头 「女汉子，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印象??」如此坦白的交谈，杜珉若着实有些彆扭，缓了缓才继续说下去，「你是一个什么事都自己来，不依赖别人，也不会主动请人家帮忙的一位女生。即使你年纪比我还小，但却是一个很可靠的妹妹，让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依靠你，但在季向阳面前你不是这样的。」 黎丹葳原本摇着汽水瓶的手一顿，颇为好奇，「不然是怎样？」 「看起来很放松，很自在，会少根筋，会麻烦他你不想做的事。在季向阳面前的你，不是那个什么事都自己扛下来的黎丹葳。那或许是你对他的信任，无条件的。」 听到最后，黎丹葳彷彿把汽水当做了酒直接灌了起来，试图想用冰凉的爽感冲刷掉自己快发热的脸颊。 就是，怪不自在的?? 原来在季向阳身边所感到的安心和自在，全是因为她很依赖他？ 「那、那你对季向阳的观察呢？」问这话的黎丹葳，表情十分平淡，貌似只是顺口一问。 杜珉若把黎丹葳仅仅一秒的惊慌全看在眼里，心下觉得好笑?? 这妹妹是害羞了？ 杜珉若不打算戳破她，认真思量了一会，「那傢伙啊??你不在的时候他会失神，虽然表面上看起没怎样，但做事漏洞百出??」杜珉若似是想起什么事，驀地大笑了声，「别让我开始说你没来向口的这一个月，他到底煎坏了多少蛋饼。虽然他一再坚持你们没吵——」 「我们是没吵架，」黎丹葳一脸正色地插着话，「就只是??」 「哎呀！随便啦??」杜珉若摆摆手，「看在我们眼里就是吵架！」 黎丹葳白了杜珉若一眼，懒得辩解，反正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黎丹葳妥协，杜珉若也满意地勾起唇，「或许连季向阳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目光永远都是追寻着你??想找到黎丹葳在哪里，先找季向阳就对了。」 「浮夸！」黎丹葳开始觉得杜珉若在胡扯了。 岂料，对方话锋直接来个大急转弯，「他告白你拒绝了？」 「他没告白。」黎丹葳连忙纠正，心里没来由地有点闷，甚至还有点生气。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彷彿在期待些什么似的。 况且她到现在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季向阳就是喜欢着她，纵使很多端倪都是如此显示，但她就是不喜欢没把握的答案。 杜珉若托起腮，侧头看向冷着脸的黎丹葳，「那你有做出想被告白的样子吗？」 「??」这什么怪问题，黎丹葳闪躲着杜珉若的眼睛，「我为什么会想被告白？」 「别跟我说你没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哦。」杜珉若没在委婉的，想着自己现在若不说明白，不知道眼前这女人要继续躲到什么时候了。 「??」黎丹葳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因杜珉若的话而心虚多少次了?? 是，她早察觉到了。 就在看到纸条后迫不急待地追出去找季向阳那天。 见黎丹葳低着头默不作声，杜珉若再叹了一口气。 唉??真不晓得该拿这两隻怎么办，都老大不小了还需要她来开导？ 「你要知道，你跟季向阳做了那么久的朋友，想要打破这关係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因为一个不小心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如果你看起来没这个心思，你觉得季向阳敢冒这个风险吗？」话已至此，杜珉若想，不如就全说白了吧，「你任何退缩的举动，都会影响他前进的速度，也或许，为了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那傢伙会寧愿什么都不说的。」 杜珉若最后一席话，直接把黎丹葳拉回到六年前和季向阳重逢那天?? 当时的季向阳以为她是看过告白纸条的，而她的一无所知让他以为自己被拒绝了，所以从那之后他才没再提起喜欢她这件事？ 然而她同样也没告诉过季向阳，曾经对他有过的心思?? 他们的心，经过一年的分离后，就像跟对方做了一个无声的约定。 约好了不把真实的感情，告诉对方。 「他??不会说了。」黎丹葳的声音伴随着远方的海浪声，拍打进自己的心底深处。 好痛，真的好痛?? 杜珉若拍了拍黎丹葳紧绷的肩膀，给予鼓励，「所以这一步，要由你跨出去了。」 好啦，老娘的话说得差不多，也想睡了。 剩下就是他们俩的事了。 「黎丹葳，好好想想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说完，杜珉若慵懒地打个呵欠，站起身，「想好了就快点回房吧，不然我们季导游洗完澡后就要出来巡房了囉！」 直到阳台仅剩下黎丹葳一人，她才从自己紊乱的思绪中抽离。 迎着轻拂而过的海风，她走到阳台最外边的栏杆处，深远的目光望着澳洲夜晚的城市灯火，心依然沉重得不像话?? 「是啊??我到底在怕什么??」 39 是两个人 在澳洲的第一个夜晚，黎丹葳失眠了。 她有睡，但睡得不深，窗帘底下微微透进些许的阳光，看看时间是早上六点多。 反正都睡不着，那乾脆就别睡了。 她走出房间，来到大阳台，清晨的黄金海岸居然在下着雨，并不是整座城市都在下，而是在海平面上方被乌云笼罩的地方。 沙滩上还是有人在散步，从四十八来楼看下去，底下的人各个小如蚂蚁。 若这些人都有着烦恼，他们知道从她这地方看下去，那些烦恼根本小到让人无法看清吗？ 因为距离很近，才总是被自己放大检视。 就像她双手上的伤疤。 一时窜进脑海的想法，彷彿瞬间打醒了黎丹葳，她旋身悄声地走到大门换上夹脚拖，把房卡收进口袋后就开门走了出去。 想到沙滩散散步。 或该说，散心？ 她两年前也跟季向阳来过这片海滩，他载着她沿路吹着海风，欣赏到现在依然觉得梦幻的美景，想起那年毫无规划就跑来澳洲的自己。 想想，实在不可思议。 她从来都是一位计画控，总要事先筹画好一切才去执行，但当时却仅仅因为季向阳一句「梨子，你要不要来澳洲找我玩？」就马上把她那阵子打工存下来的钱，换为一张机票，然后就这么飞了。 她那时候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见他。 想看看在澳洲的他过得好不好，失去爷爷的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重新打起精神恢復成那阳光的季向阳。 因为季向阳在，所以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飞往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就算因此迷了路，她也深信他能找到自己。 或许她从来都知道这无条件的相信究竟代表着什么。 只是那个曾经为爱情甦醒的小女孩，早在她进入医院的时候，就被她埋葬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了。 因为那个女孩的主人，没那么勇敢。 女孩在六年后因为告白的纸条重新甦醒了，但身为主人的她依然选择视而不见，可是女孩被她困住太久了，就算她一再把对方压回牢里却还是无法锁住，女孩就是有办法重新逃出来。 她拿女孩没辙，所以乾脆直接躲着季向阳。 那一个月，她不断试着向女孩说，是季向阳不来找你的，他明明拿到了大楼警卫的快速通关，可是他就是不来找你。 那张纸条，只是六年前的季向阳想对你说的话，你们早已在六年前错过了?? 所以女孩，你放弃吧！ 原来，她是接受了自己的样子，但从不觉得会有一个人接受这样的她。 到昨天为止，她依然是那位在医院前甩掉季向阳的手，对自己伤疤感到自卑的黎丹葳。 『为了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那傢伙会寧愿什么都不说的。』 『所以这一步，看来是要由你跨出去了。』 她该为了那个女孩，也为季向阳勇敢跨出那步吗？ 为了那个曾经嚮往爱情的自己。 「梨子！」季向阳的声音就这么在她耳畔边响起。 黎丹葳大笑了声，整晚想着他的事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幻听？他人明明就在不远处的四十八楼，搞得好像她多想他似的?? 黎丹葳感到无语，继续沿着海岸线走，这条黄金海岸看起来无边无际的不知道最末端会是个怎样的风景，可老天似乎在跟她作对似的，突然就掉了好几滴水在她头上。 她茫然地抬起头，那片原本在海平面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就飘来她头顶，然后下没几滴突然又不下了，老天爷真的在逗她呢?? 不对。 黎丹葳再度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是那片乌云，而是一把透明伞。 她困惑地转过身，想看看是哪位老外这么贴心—— 殊不知是那位本该在四十八楼睡觉的季向阳。 黎丹葳望着他那隐约带着担忧的双眼，良久后她率先开口，面上掛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原来我没幻听啊??」 「你怎么下来了？」季向阳蹙着眉头，「还没带伞下来。」 黎丹葳原本是想理直气壮地回「她怎么知道会下雨？」，但话说出口就变成了「下来想想我们的事。」 这回愣住的，换成替她撑伞的那位。 黎丹葳依稀看见季向阳眼里微微闪过的??慌张？ 杜珉若说得没错，他真的会怕。 他怕她想着想着又推开他了。 最怕他们从此，再也没有以后。 「那有、有答案了吗？」季向阳试图保持语气的平静，但还是失败了。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可彼此的呼吸声在对方耳中依然清晰。 黎丹葳反而希望雨再下大一点，才不会被季向阳发现她此刻的心跳声究竟有多大。 她转了半身面对着海洋，怕自己继续看着他会紧张到说不下去，明明是一位她已经相处人生大半岁月的人，可面对爱情，她永远都是这么紧张又怕受伤害。 她缓了缓后，最终开口：「你在公车上没有睡着，那你应该就猜到那时候的我是喜欢你的。」 季向阳瞅着黎丹葳的侧顏，「嗯，猜到了。」 因为猜到，所以他本来要告白的。 「但后来我受伤了，我的世界忽然只剩下黑暗。」黎丹葳继而把话接下去。 听到黎丹葳主动提起这件事，季向阳心里实在难受，他想让她不要强迫自己，却在他出言阻止前，她又开口了。 「你来医院探望我的时候，我看到的不是我喜欢的季向阳，而是看到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黎丹葳这个事实，对你的喜欢也在我一次又一次发现这个事实后随之抹灭掉了。我心里一直萌生着我不配的念头，想着你就算喜欢我，但这世界上的女生那么多，你不可能会一直喜欢我这个??有瑕疵的人。」 忆起那段时光，黎丹葳苦涩地笑了笑，「我出院，你来找我的那天，其实我看到你很开心，但当你握住我的手，说有话要对我说的时候，我却只看得见我手上套着的压力衣??总之，我退缩了。」 季向阳的心就像有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上面，令他疼到喘不过气，「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我从没想过我对你的喜欢，造成你这么大的压力??」 黎丹葳视线回到他身上，对他摇了摇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让我的人生变成这样的，是我把自己困住的。」 困住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现在的我，偶尔还是会因为过去的事而乌烟瘴气。偶尔还是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在热死人的天气里穿着长袖。偶尔还是会羡慕那些皮肤白白净净毫无伤疤的女孩。偶尔还是会陷入自己的小世界，谁都不想接触??」 黎丹葳把她心底最深层、最自卑、最没自信的那块坦然地说出来，那是她从未想过要和人诉说的事。 因为她知道，就算说得再多，别人也不会理解。 有些事，是要身为当事人才能明白的。 儘管那块黑暗依然没消失，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要与它为伍，但现在的她已不再害怕。 一路上是多么坚强地挺过来，只有她知道，所以她并不想抹灭任何样貌的自己，抹灭如此勇敢的自己，抹灭自己的黑暗。 因为那是就她，黎丹葳。 季向阳听完，用没拿伞的那隻手把黎丹葳转向自己，迫使她正对着自己，「但你的过去、你的伤疤、你刚说的那些，都不该成为你推开我的理由，因为那些对我来说都只是你的一部分而已。」 直到黎丹葳抬眼迎上他目光，季向阳才继续说，一字一句不容她漏听一字，「黎丹葳你听好了，如果你要再次把我推开，就只能是一个原因，就是你不喜欢我。」 然而，黎丹葳就这样望着季向阳略为愤怒的神情，愣了许久，久到季向阳以为要被拒绝了。 「你说得没错，我现在知道了。」黎丹葳面无表情地说。 季向阳忐忑无比，「知道??什么了？」 知道她其实不喜欢他？ 他是不是要被拒绝了？ 见他一脸无措，黎丹葳唇角却缓缓蔓延开笑意，她的眸光就如雨过天晴般清澈又明亮，和外头的风雨形成强烈对比，「你急什么，我刚的话都还没说完。不过也谢谢你的打岔，才可以让我听见我的老友这么帅气的告白。」 「??」谁可以告诉他，这女人在说什么？ 看着季向阳眉头皱着的茫然蠢样，黎丹葳不敢相信「可爱」两字就这么浮出她脑海?? 真是一个只会做菜的笨蛋！ 「我刚想说的是??」黎丹葳双手捧上季向阳的脸颊，看着他那张被自己捧到变形的脸后她笑弯了双眼，「虽然我内心偶尔还是会被黑暗所吞噬，但季向阳，你愿意在我又坠入黑暗的时候拉我一把吗？」 语毕，黎丹葳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反而是自己的后背突然被一股力道给往前一推，而她的唇就在下一秒碰撞在季向阳的嘴上。 「??」她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被眼前的人给阴了。 这个吻，并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缠绵谁也不愿放过对方的深吻。 黎丹葳甚至伸出双手环住季向阳的脖子，而对方也紧搂着她纤细的腰际，是如此的贴近，近的只剩彼此的心跳声?? 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二吻。 纵使伞外的世界雨势仍然滂沱，伞下的他们却是等待已久的天晴。 雨过天晴后，就只有幸福的份了。 就算再度遇上不幸，他们身边依然有彼此。 「公车上的债，扯平。」两人唇瓣终于分离时，季向阳在黎丹葳耳边低语着。 黎丹葳不平衡，羞喊道：「这是哪门子的扯平？长度落差那的大！」 然而他们相视，笑得久久不能自己。 双颊上全都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跟好朋友做这种事，可能??还是需要些时间适应的。 不知是不是上天在给他们祝福，在他们折返酒店的路上，乌云逐渐与他们背道而驰，只剩毛雨轻拍在透明的伞上。 黎丹葳走出伞下，倒退走着路，面对着季向阳用手指头架出了相机的框框。 「好的，我现在要来问向口先生一个问题，请问你愿意回答吗？」 心意不用藏了，季向阳大方地露出宠溺地笑容，「当然。」 「请问向口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梨子？」透过自己架起的框，季向阳的心思直白地摊在黎丹葳眼里，无所遁形。 看来笨蛋是她，拍了他这么多影片，却什么也没察觉到?? 见季向阳没开口，黎丹葳无奈地翻了白眼，「不是要我问吗？现在问了你又——」 「我爱她。」 「??什么？」 季向阳再走了几步来到因他的话而愣住的女人面前，重新把她纳入伞下，「都过了这么多年，我应该可以略过喜欢说爱了吧？」 黎丹葳那张白皙的脸蛋，再度红透到耳际边，她转过身，直视着他们眼前愈发热情的太阳，「随、随便??你开心就好。」 「黎丹葳，我爱你。」 「好啦！你可以闭嘴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因为那份纯粹的美好而走在一起，日月如梭走了大半个时光，幸好他们还是找回了那最初、最美好、最纯粹、最简单的爱情。 下雨了，季向阳走那长一段路就只是为了要替她撑伞。 那她愿意跨出剩下的那一步，让他的伞下从此不再是一个人。 从今尔后，她和他，是两个人。 40 （正文完） 黎丹葳终于肯兑现她订阅数量到一百万就露脸的承诺了。 虽然当初的爆料文早已曝光她是梨子的身份，但她还是没因此就在影片上露脸。 这一百万之约终究只是她对身旁好友的承诺，所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其实百万这个门槛，早在她去年在频道上释出澳洲旅游特辑后就已经破了，如今算算也被她拖了快一年多。 百万特辑在广大梨粉、向口粉、杜美女粉??总之，在眾多的粉丝投票下，「向口全体员工出动」这个选项获得了最高票，所以迟来的一百万特辑就这么选定主题了。 虽说是全员出动，但向口蛋饼的生意越做越好，现在的员工其实已经不止是最初那四人了，但黎丹葳最终还是决定让陪伴「梨子琐碎日常」这个频道最久的元老级成员上场。 现在摄影机画面里，依序坐着的是车奕伦，季向阳，黎丹葳，杜珉若，冉年年。 为了有点破百万的仪式感，黎丹葳还特地找来了因拍摄《初见你》这齣戏而红遍亚洲地区的黎禹菲小姐来当他们的主持人。 她们是姐妹这层关係，不用白不用啊！ 五人所要被访问的内容，按照往常惯例都是由网友发问的问题里，选出最多人想知道的前五十道题目。 为了真实呈现，现场的五个人包括黎丹葳在内都不知道自己会被问到什么。 由于问题太多太过繁琐，所以请大家自行到「梨子锁碎日常」去观看囉！ 以下则挑选几个反应最为回响的题目来说—— 黎禹菲：「请问是什么原因让向口先生决定成立向口蛋饼的呢？是不是和人有什么约定呢？」 黎丹葳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粉丝哪知道什么季向阳跟人有什么约定？就连她自己都问不到，也忘记继续追问，所以到现在始终还是个谜?? 回想起那天，黎丹葳像似想起什么，目光诧异地看向黎禹菲。 提到这约定的那天，她妹妹也在现场呢！ 而黎禹菲在对上她姐姐的目光后，三八地朝她拋了个媚眼，一脸在说「姐姐问不到，做妹妹的帮你问！」 黎丹葳见状，不小心喷笑出来，真不愧是她的好妹妹！ 她随后看着身旁的季向阳，说：「嗯？向口先生你的回答呢？」 季向阳也撇头看向她，面上掛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完全没有以往被问到这问题的侷促和慌张，反而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问的感觉。 好的，黎丹葳又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曾经，我跟某个人做了一个约定。」季向阳说完忽地对她勾起嘴角，挑衅意味十分浓厚，「而她显然是忘了。」 黎丹葳：「??」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坏男人的笑容了？ 「和她在一起之前我从没想过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怕她笑我蠢，笑我真的就为了那个如戏言的约定开了一间蛋饼店。」 黎丹葳眉头皱到不能再紧了，季向阳在说的人显然是她，但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他对她说了关键的四字成语：「三顾茅庐」。 黎丹葳如被醍醐灌顶般，彻底想了起来?? 她和季向阳国中时，同样都爱吃那位于公车站附近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早餐店的蛋饼。 想想，他们初次的相遇也是因为那间店的蛋饼才有了后续。 黎丹葳一旦认定好吃的东西，一个礼拜吃个七天都不是问题。 所以在某天，她嘴塞着蛋饼跟季向阳这么说：「如果有一天这家店没开了，我一定会很想念，也会觉得很难过的……」 季向阳一听，思索了会后回应，「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做给你吃不就好了。」 黎丹葳大笑，「哈哈哈哈??你最好做得出来！感觉人家是有秘方的好吗，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口感的蛋饼。」 「那我就去向他们拜师学艺，把他们的秘方全都学起来！」说话的季向阳浅笑着却不像在开玩笑。 黎丹葳的确是随他的态度被感动了几分，但还是觉得不切实际，「你要学，人家就要教你啊？」 「最近国文课教了一句成语，三顾茅庐。」季向阳一脸正经。 黎丹葳听闻，又笑了，笑他就继续浮夸吧！ 而那间蛋饼店，果真在他们国中毕业没多久后就收了起来。 黎丹葳便再也没吃不到和那间店相同味道和口感的蛋饼了。 「不会吧！你真的去找人家学了？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黎丹葳诧异的直拋出问题，「但??但、但味道不像啊！」 闻言，杜珉若直接如大妈地大笑出来，「黎丹葳，你真不给你男友面子欸！」 黎丹葳：「??」她只是陈述事实。 季向阳仍一派从容，「因为你从来都不点原味蛋饼的，它的煎法和麵糊的配料跟其他口味的蛋饼不太一样。」 「什么？」黎丹葳不解。 「你也从来都不加酱油膏。」 季向阳话一说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镜头的冉年年，突然端了一盘原味蛋饼走向黎丹葳，而车奕伦在这桥段似乎就是负责淋上酱油膏的?? 黎丹葳全程茫然地看待眼前这一切，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一连串动作完成后，季向阳把盘子拿到黎丹葳面前，「来，吃吃看吧。」 黎丹葳依然愣着，还是季向阳把筷子放在她手里，她才反应过来地缓慢夹一块蛋饼放入嘴里。 ！！！！！！！！！！ 那她以为再也吃不到的味道，就此在嘴中慢化开来。 酱油的味道，蛋饼皮的脆度??就和那家店一模一样！ 她边咀嚼边瞠目结舌地看着蹲在她眼前季向阳，一时涌上的泪水就这么掉落下来?? 「季向阳，你真的是疯子！」因嘴里还含着东西，黎丹葳骂人的声音很含糊。 或许在爱情面前，他们都是个疯子。 为了对方，总是失去原有的理智。 梨子本人都哭了，主持人黎禹菲自然是很满意这戏剧张力十足的桥段。 黎丹葳是啃完整盘蛋饼才想到黎禹菲先前表现，看着她一脸讨拍的撒娇样??唉，果真不能相信会演戏的人?? 还她一个好妹妹！ 拍摄还在进行中，黎禹菲终归是要保持专业的，看了下稿子便继续发问：「好的，最后请向口先生和梨子互相跟对方说一句话。」 问完，再收到一记眼刀的黎禹菲，举双手投降，一脸无辜地跟对方说：「这百分之百是网友要问的喔！」 黎丹葳：「??」算了，自作虐不可活。她用手肘戳了身旁的男人，「欸??你先。」 然而季向阳却不像她对问题感到排斥，一脸泰然地想起这几年来和她相处的光阴，徐缓地说：「若那个人不是你，我的人生就不存在着爱情，谢谢你兜兜转转还是来到我身边了。」随后，他扬起了黎丹葳即便看了十多年，依然觉得温和绚烂的笑容。 黎丹葳因而顿了良久，所有他们相处的过程同样也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她敛下了眼，试图抑制住方才就已经开啟的泪腺，「唯有你，才能唤醒在我心中那沉睡已久的女孩。因为那女孩，一开始就是因你而诞生的。」末了，她把目光放在身旁直盯着她的男人身上，对他勾唇一笑，「所以，请你负责到底。」 季向阳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头，笑着回应她，「绝对。」 两人不小心就沉浸在对方的眼神里，让不管是在镜头内还是在旁边观看的人频频发出尖叫和??呕吐声。 黎丹葳的泪水马上就缩了回去，好气又好笑地扫了周遭一圈，最终还是羞地缩在季向阳身后。 「最后，梨子有什么话想对一路上支持你的人说吗？」黎禹菲不愧是专业级的，在快要失控的场面还可以把话题绕回正题。 黎丹葳快速理完情绪后，就把她这一路上能道谢的人全都轮了一次，真诚真心地感激着大家的陪伴和存在。 「我还想要谢谢一个人。」最后在黎禹菲要为此特辑做结语前，黎丹葳又再说话了。 「噢？是谁呢？」黎禹菲真心好奇，说不定她老姐要感谢的是她呢?? 季向阳听闻后，伸手握住了黎丹葳的手，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黎丹葳另一手也附上他那隻大手，似是想从他的温度中得到更多的勇气，对他笑了笑再看向镜头时，她双眼隐约泛着水光，声音也有些颤，「我还要谢谢我自己，谢谢那个重新找回这世界四季的自己??我想对自己说，谢谢你，我爱你，还有一直以来你真的辛苦了。」 在她慢慢接受自己的过程中，她的四季也悄悄地回到了身边，甚至还替她带回了更多不曾见过的光景和爱她的人们。 以往的她，是为了纪录自己得来不易的生活才开始录製影片的，但现在的她，是想透过自己的频道来告诉那些正在面临伤痛的人们——总有一天，你们都会幸福的。 你无须向他人证明自己走出了伤痛，只要以你们自己最自在的生活方式行走在人生道路上就够了。 所有的苦难，都有成为过去的那一天。 当意识到这点时，你就会发现，其实脸上早就拥有笑容了。 那个曾经被你怨恨的世界，或许也是很可爱的。 她和她的四季，再次相见了。 而你们，也可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