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世界观(女尊NP)》 1.官方活动 前桥的微信里有个好友申请,由于一直关机,把人家晾了一下午。到吃晚饭时终于想起处理,打开详情框,对方已经发了三条申请消息。 第一条:姐妹加我,我是诱荷plus! 第二条:通过啊姐妹,你编辑没和你说参加活动的事吗? 第三条:原来你今天考试啊,那我先去看你的文啦!姐妹加油! 前桥一拍脑袋。活动,要不是她提起,自己都快忘了。 她连载小说的平台x网最近推出一个以“互换世界观”为主题的娱乐活动,把写文常用tag截然不同的两个作者联系起来,结成“对子”,用自己的文风写对方擅长的文章类型,意图让新奇的搭配创造出意料之外的故事。 简单概括,就是用自己的风格在别人的世界观里写小作文。 因为本次活动流量很大,是新晋作家提高曝光度的好机会,所以编辑鼓励她报了名。 作为一名刚完结第二本书的透明作者,前桥也想通过活动多涨点粉丝。于是按照主办方要求,提供了一份基于以前作品创设的背景和人物安排,又特意去把大热门tag的榜文浏览了一遍。 匹配的随机和未知性,让她忐忑的同时有些挑战自我的兴奋,那几天她几乎灵感爆棚,脑洞大开。 但报名时间持续太长不是好事。随着匹配结果迟迟未出,这份热情逐渐被磨没了。三次元的忙碌生活,让她半个月后几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今天,结好的“对子”和自己的编辑疯狂敲她。 诱荷plus?从她的语气来看,应该是个性格外向的女生吧。 前桥通过了好友申请,给对方发个卖萌表情,对方马上回了:“姐妹,考得怎么样?” “专业课考试,就那样吧。” “当学生真好呀。” “你呢?” “我已经工作啦。” 几番寒暄过后,诱荷plus给她带来了前沿消息,说参加活动的一部分作者都炸了。 “那个匹配机制很有毒,简直是乱点鸳鸯谱,有写言情的匹配到惊悚悬疑,写历史的匹配到科幻,写高武的匹配到耽美……名单一出,群里哀嚎四起,哈哈哈!微博话题都冲热门了!” 前桥先是觉得搞笑,但随即危机感袭来: “姐妹你是……写什么的呀?” “哈哈,我啊,言情嘛。” 前桥松了一口气。那还好!总归就是谈谈恋爱而已,不会太离谱。 诱荷plus说:“姐妹,我看了你的文,校园日常,文笔真细腻!你给活动提交的世界观信息,是根据你之前的作品写的吗?” 前桥回答:“当然了,这是官方的要求吧?” “虽然这样说,还是有人为了创设难度,给世界观埋了不少坑呦。” “啊,我不会这样做的。”前桥生怕她不信任自己,连忙回答道。 “嘿嘿,那就好。你放心,我也很忠于作品的!” 看到对方健谈又真诚,前桥感觉自己幸运极了。去网站上搜了一下对方的ID,粉丝比自己多出不少,常用tag是“言情”“古代”“宫廷”。 诶,古风言情嘛?可以尝试。 前桥放了心,在输入框敲下一行字:“明天还有一门考试,我去准备啦,考完开写!” “好嘞姐妹,祝你好运!我继续去研究你的文了。” 前桥放下手机,立即进入考前抱佛脚模式,等她再次从专业书和笔记中抬起头时,看到手机屏幕亮着,锁屏画报上停着一条诱荷plus发来的未读消息。 “姐妹,我真诚地给你个建议,你也该去看一眼我的书……毕竟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有好处。” 前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在心里给诱荷plus回复道:现在不了,考完一定。 2.大意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前桥会冲过去,狠狠地打睡前的自己一个嘴巴子。 如果还能再倒流,她会给半个月前报名的自己另一个嘴巴子。 —— 1. 她醒来的时候,周围还很暗,沉重的脑袋和眼皮叫嚣着再睡个回笼觉,可心里还记着考试的事,便在枕头旁摸索手机。 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摸到,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前桥脱力地趴回枕头,迷迷糊糊中,想起昨晚快两点才上床睡觉,反正下午才考试,晚起一点也情有可原。 于是眼皮可以心安理得地闭合。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气息凑近耳畔,将她的被子掖好。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那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地钻进耳孔,却吓得前桥睁大双眼。 她猛然转过头,动作一剧烈,脑袋就疼得像被钻了钉子。刚才黑灯瞎火,竟然没注意到身边躺着一个人! 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人的手心就盖在她的眼皮上:“待天亮了,在下叫您。” 前桥一个条件反射把他推开,惊道:“卧槽你谁啊!” 跟着视力同时恢复的还有嗅觉,浓厚的酒精味顿时弥漫四周。她的头痛让她来不及思考,这个醉汉是怎么来到她寝室的,而下一秒,翻江倒海的恶心就将她吞没。 她将挡在对方胸前的手收回,捂住嘴巴。男人见状大声唤道:“来人!掌灯,拿盆!” 烛火应声亮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使她回头,盯着透光的纱帐愣住。然后床帐被拉向两边,一个铜盆递到面前,身后的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像被触动开关一样,“哇”地一声吐出来。混合酒气的臭味顿时向周围溢开。 原来酒味是从自己身上来的?奇怪的是,她丝毫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喝了酒。 她呆滞地看着面前雕花的床架,房间内精致而典雅的摆设,看着拢着双髻碎步来往的丫鬟,低眉顺眼的奴仆,金属的烛台和微动的火光。 她在众人的照拂中用薄荷水漱了口,又被男人的帕子擦拭嘴角。 “吐出来可好受些?” 烛光中,那人眉目俊朗,长发随意披在一侧的肩头,看她的眼神充满关切。她和那张陌生而好看的脸对视了一会儿,兴许是颜控发作,起初的警惕竟然奇迹般消失了。 “这……你是……我……”疑问太多,她几乎无法连词成句。 “殿下不该饮酒过量,纵然难过,也不值得损伤玉体。” “啊,这……” 显然,他口中的自己,并不是自己,这里也绝非她的寝室。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好家伙,没有一点工业社会的痕迹。 再看男子微敞的胸怀,床头摆着的两个绣花枕,凌乱而宽大的被子从腰部以下将她二人盖住,显然自己陷入了未知的麻烦。 这是,这难道是……可以理解成……穿越吗? 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事儿真能发生? 见她目光扫来扫去,男子从枕边拿起一个锦盒,双手呈到她面前,问道:“殿下可是在找此物?” “……这是啥?” “殿下回府之初,此物曾系于腕上,在下给您盥洗时,才将其摘下。” 在前桥疑惑的目光中,男子将盒子打开。她看到里面的物品,不禁双目暴睁。 “靠,我的小x手环?” 按了一下屏幕,电子钟顿时亮起,04:29。 这不能是穿越吧?太离谱了吧?这是梦吧! 男子奇道:“咦?此物还会发光?” 前桥也想“咦”。穿越古代还拿着手环,这是赛博朋克吗? 她恍恍惚惚地把手环带回到手腕上,屏幕突然亮起红光。定睛看去,红光又消失了,从手环里传出一个声音。 “咦?” 咦?怎么全世界都在“咦”! 手环里的声音没有停止:“靠,述封11中?我说怎么有点耳熟!” 述封11中?那明明是自己小说里杜撰的学校。再说,手环什么时候有对话功能了?这声音是谁啊? “你听到有人说话吗?”前桥问道。 面前的男人忧虑地看着她,摇摇头。 那个来自手环的声音停止了,让她以为方才是一场幻觉。按理说也不该有对讲功能嘛,这玩意连个麦克风都没有。 “殿下,您还要就寝吗?”男人试探地问道。 她没空搭理男人的疑问,一切奇怪得让她无从思索。若说只是一场梦,自己为何如此清醒,感觉如此真实? “……我是谁啊?”她反问道。 “公主殿下。”男人恭敬回答。 “嗯……我的名字呢?” “魏留仙。” 前桥喃喃道:“魏留仙?没听说过。” 但是随即,手环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魏留仙!天,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前桥对不对!” 前桥愣住。这两个字听上去如此熟悉又陌生,作为笔名,它一直以文字形式出现,却很少被人这样呼唤。 “前桥,我是诱荷plus啊!” —— 2. “诶诶诶?” “果然是你!那就没错了,就像我此刻在述封11中高2(7)班一样,你一定是去了我文中的世界。” “啥?你说你在……” 对方兴奋且确信道:“对哦!魏留仙是我上一本书的女主角,而我现在也来到你书中的世界!还以为是昨晚看你的书到半夜,于是做了这样一个梦呢。” 前桥咽了咽口水,真的不是梦吗? “姐妹,我知道你的感受。一个小时前我坐在数学课堂上,心情和你此时一样惊讶。好了,先把这些放一放,既然我们可以对话,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交换一下情报?” 前桥瀑布汗,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呢,诱荷plus似乎已经接受这个设定,开始研究对策了。 该说不说,她内心也太强大了吧! 她也恍恍惚惚地起身,想去找个没人处,躲开床上一直盯着她的男人。可当她汲上鞋,难忍的头晕再次袭来,屁股一歪,重新坐回床上。 晃晃脑袋才想起,现在身处的世界里,除了这个房间这张床,其余她一概不知啊,上哪去找没人的地方? “殿下,您想去何处?方才为何自言自语?您还好吗?”男人道。 “……你听不见跟我说话的声音吗?” 男人的脸色由疑惑转向凝重:“听不见。” 哎?这还是个加密通话吗? 诱荷plus也问道:“你身边还有别人?” “嗯……” “靠!是谁,是谁?”诱荷plus的语气突然十分兴奋。 “我怎么知道是谁啊……”前桥有点心虚:“我还没来得及看你的文呢。” “你只用给我说特点就行了,我写的人物我还不清楚嘛?长什么样?多高?” 前桥只好观察面前的男人,给诱荷plus描述道:“长头发,长得挺好看……皮肤好,眉毛黑,睫毛长,双眼皮……鼻子很挺……” 手环那边沉默许久。 “姐妹……这也太笼统了吧。” 笼统吗?前桥心道,多具体啊。 “就没有啥‘星眸璀璨’‘窄眸薄唇’‘轮廓棱角分明’等具体特点吗?” 前桥差点被她噎住:“没有,他长得挺像个人的。” “那他左侧的脖子上有没有一小块浅棕色的胎记?” 前桥凑近了男人的脖子,看到那小指甲大的浅色胎记,奇道:“有诶有诶!” 手环那头的声音仿佛炸了锅,诱荷plus嗷嗷喊道: “啊!姐妹!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竟然亲眼见到他了!” “谁啊……” “梁穹啊,我笔下的理想型男主,完全按照心头好塑造的!啊我完了,我嫉妒了,我缺氧了……” “梁……穹?”前桥复读道。面前的男人随即应答:“殿下,我在。” 他关心的目光打过来。额,这一下,别说诱荷了,自己都有点酥。 “他是我的……不对,他是主角的什么人啊?”前桥悄声问道。 对方回答迅速:“老公啊。” 啊这…… 虽然很突然,虽然很空降,但确实还挺好看的。既然是老公,出现在床上也可以接受……吧。 “或许,我们的情况都是这个写作活动导致的。我提交的背景和人物关系,是完全按照刚完结的那本书扒下来的,现在它就变成了你这边的剧情。” “……啊?虚拟现实?”前桥大为不解,“就咱们那个小破网站,有这个实力吗?” 诱荷plus嘿嘿笑道:“我的原则之一是,既来之则安之。我管它是什么原理呢,于我而言能重回高中时代,就是难得的经历。” 前桥看着面前叫梁穹的男人,心想,突然被安排了这样美型的老公……可以说是难得的经历吗?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昨晚真该看看她写的故事啊。 “喂,我要去上课了,还有什么话,快点对我说!” 前桥忙道:“……你告诉我我是谁,我到底在哪啊!” 诱荷plus叹了口气,迅速给她概括了这个世界的背景。不愧是作者,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这是一个异世界架空国度,不同于父权体系下的历史,这里拥有最雄厚财力和版图的荆国以女子为尊,权力和金钱堆就的母系家族得以延续。而她,是这个帝国女皇的唯一妹妹,国家的公主。 “怎么样?有钱有权有貌,这个设定对你不错吧!” “谢了……所以故事的核心是什么?宫斗宅斗吗?” 诱荷plus哈哈大笑:“你都是公主还宫斗什么啊!这么好的背景,当然要开后宫啦!快出去走一走,你就会知道世界多美好。” 后宫?!前桥呆住。所以古代、宫廷、言情都是幌子,诱荷plus是写后宫文的吗? “我去上课了!再聊。嘿,艳福不浅啊你!” 诱荷plus的声音骤然消失了。 前桥放下戴手环的手臂,和梁穹对视,顿时陷入凌乱。 3.喝断片儿 1. 前桥看了眼手环。 04:55,时间还早,她却已然睡意全无。 梁穹一直在留意她的动作,虽然眼前的情况让他不敢轻易开口,但看她的眼神始终充满关切。两人沉默相对,前桥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好……向诱荷plus同志学习,先不管那些理解不了的前提,接受设定,好好生活再说。 自己虽然是透明扑街作者,也好歹写过百万多字了,一个女尊副本难道还搞不定吗? 前桥攥紧拳头,清了清嗓子。 “内个,刚才谢谢你照顾我哈。” 梁穹轻声道:“是在下该做的,殿下何必言谢?” 前桥粲然一笑,别的不说,有个美型男子在面前可真养眼!诱荷plus审美还是可以的,心头好不赖嘛。 她的手抚上额头,用狗血恋爱剧熏陶出的拙劣演技道:“我好像是喝断片了……唉呀,头疼得很,什么都记不得了。昨天我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出现了!穿越者第一招,装失忆骗信息。 按照前桥预想中的发展,梁穹此刻应七分心痛三分急切,忙不迭给她科普发生了什么事,原是奸邪小人蓄意灌醉,意图不轨。虽然本体无能为力,但穿越过来的她以公主之尊、现代之魂迅速回击,打出一片稳固江山,赢得掌声、名望…… 或许还有美男。 她腹稿都写好了,目光炯炯盯住梁穹,可对方只是尴尬笑笑。 “既然记不清,就不必强求。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殿下无需挂怀。” 嗯?不对劲。到底什么事,很不方便说吗? 梁穹缄口不言,把她弄得很被动,憋了半天才道: “那……我原本计划今天要去干什么?” 梁穹柔声道:“殿下未曾对在下提起。不过在下建议您哪也别去,在寝殿好好休养。” 哎真就什么都套不出来吗? “所以说,我是那种很清闲的公主吗?躺一天都没问题?” 梁穹笑了:“殿下想躺则躺罢。” 哦,看来是个没啥实权的纨绔子弟。 反正头疼欲裂,干脆睡它一觉。前桥爬到床上找枕头,梁穹则帮她把床帘重新理好。视野又被黑暗笼罩,感觉到梁穹在她身旁轻轻卧下,前桥寒毛都竖起来了,转头道:“你别轻举妄动哈,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单纯睡一下……” 梁穹一愣,叹道:“那是自然,在下只在身旁守着殿下。” 他二人重新躺好。虽然身体状态急需调整,可前桥怎么也睡不着了。 梁穹是诱荷plus笔下的虚拟形象,可对于自己来说,他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突然同床共枕,怎么也无法安心。 她翻来覆去很久,床的另一边一直没动静。她本以为梁穹睡着了,又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响起:“若殿下想说说话,或是有话要问,殿下就讲吧。” “唔……”梁穹一定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既然台阶递过来,她又怎能不走?前桥于是问出那个最关心的问题:“我到底有几个老公啊?” “什么?” 前桥费力从肚子里翻出一个词儿:“我是说,我有几个夫婿?” 梁穹答道:“公主殿下尚未恩降,并无公卿,目前只纳了在下一个庶卿。” 等下!只有他一个啊?也就是说后宫现在还没开始建立?前桥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可算没太离谱,不然刚过来就继承一堆男宠,脆弱的心脏真承受不了。 “使奴倒是有几个,如果殿下想问此事的话。” 心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刚有所平静,又忽悠一下飞起来了。 —— 2. “使奴……是不是那种,可以陪着睡觉的?” “自然。殿下是想召一位进来侍候?” 前桥倒吸一口气,矢口否认:“不想不想不想!” 两人一起沉默。半晌后前桥又问: “那……使奴,有几个啊?” “一十六个。” 前桥差点抽过去。这河狸嘛!这不河狸!诱荷plus你怎么想的?这么多人一股脑塞给我,我还分得清谁是谁吗?你自己分得清谁是谁吗!啊你写的时候爽了,牛逼了,怎么不考虑主角的感受啊! “殿下当真不记得了吗?” 前桥尚在绝望中,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 “对啊,我连自己叫啥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是个公主……啊,还记得你的名字——梁穹。别的都忘了。” 黑暗中梁穹的目光忽明忽暗。 “殿下。” “嗯?”她转过头,嘴唇蓦然和一个柔软的东西相碰。她跟个木头疙瘩似的接受了这个情谊绵长的吻,等到对方的舌头退去才想起应和。听见梁穹在耳边轻声道:“听您如此讲,在下很开心。” 他呼出的气息热热地扑在耳廓上,让前桥脸有些发烫。 “……我不是光讲,就是真的忘了。” “没错,就是忘了。在下懂,也非常乐意看见殿下忘记一切,与过往告别,重新开始。” 他好像理解拧歪了,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自己总算不用编理由套话了。 他轻轻吻在耳边:“今日由在下安排,可好?” 前桥有点上头,迷迷糊糊应声,又被梁穹抱在怀中,细心地吻起来。唇舌纠缠,津液交融,对方泛着淡淡清香的体味钻进鼻腔和味蕾,让她欲罢不能。 当梁穹的手探入衣怀抚上腰侧时,突然被前桥呵止。 “等等!” 对方的动作停下,前桥翻身起来,开始在黑暗中踅摸。 “刚才那个盒子呢?” 梁穹的双手精准地找到用来装手环的锦盒递给前桥。只见前桥把手环摘下,放在盒内封死,一边嘀咕道:“差点直播出去了。” 然后把头探出床帏,叫来外头候着的一个丫鬟,吩咐道:“你把这东西好好地保存在一个远些的地方。” 丫鬟应声走开,前桥看着她的动作,抻脖子喊道:“哎,你别放那啊!换个房间去。” 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闭,她重新躺回梁穹的怀抱,这才释然道:“我们可以继续了。” —— 3. 梁穹很听话,她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就环过来,手指拈着贴身衣物轻柔褪去,掌心抚摸在绵软的双乳,挑逗挺立的蜜蕊。裸露的肌肤相互贴合,前桥的后背传来梁穹胸膛的热量,也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他真的是个……不存在的人吗? 可是这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如此真实。火热的皮肤下有肌肉和血液,脖颈处留下紊乱的呼吸。他助她躺回枕上,手掌顺着腰部向下移去,直到用力托住大腿,热气喷在敏感地带,滑腻的舌顺着腿根部游到漩涡中。 细密的水声响动,她不由得轻蜷双腿,夹在他耳侧,让他的唇舌带她步入云霄。 取悦女人,梁穹很有一套,看来是出自前主人的调教。就在她对开局福利感激涕零,放下所有心防,准备与他交合时,梁穹却突然停止,喘息着沙哑道:“在下把宁生唤来?” “啊?谁……” “殿下连他也忘了?”看前桥没反应,他解释道,“殿下尚未恩降,不能有孕,只有让‘滞势’之人与殿下交合,才能保证无虞。殿下平日最爱宁生,今日可要唤他来?” 未曾想过这点,前桥从旖旎中苏醒,看着胸前的那张俊颜,目瞪口呆。 “什么是‘滞势’?” “虽然阴阳结合有孕不算容易,但为确保女子不会受孕,有时正常交合是禁止的。于是有男子找医家施‘滞势’之术,封住精脉,如此既能保持雄姿,又无精气,即使交合,也可使女子无妊。” 前桥大惊:“结扎?” 梁穹没听明白,只是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再次问道:“要唤宁生过来吗?” 前桥暗暗咋舌,诱荷plus你可太敢玩了,为了让女主不怀孕,结扎都整出来了。 “所以我的那些使奴,都是‘滞势’过的人吧?” 梁穹略微思索,答道:“有人是,有人不是。经过‘滞势’者已尽数登记在册,他们现在可以陪侍,但地位仅限于此。还有人未曾滞势,当前不能侍寝,等殿下恩降,便可以侍寝,并有机会同殿下和公卿一起诞育后代。” 哦,明白了。 一部分人被剥夺生育资格,却可以提前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去做使奴还是去当鸭子,都会因为不给主人造成负担而比较抢手吧? 所以说……所以说从前魏留仙若是和梁穹亲热,就必须再加一个人替代梁穹去做那种事?然后……天哪,不敢想象。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前桥的所有情欲顿时萎靡,在梁穹对面坐起来,正色道:“你别叫他了……我有个事儿和你商量。” “殿下请讲。” 前桥道:“如果我说,要把这些使奴都解散,不要了,是可以做到的吗?” 梁穹愣住:“为何突然不要了?” “嗯……有你一个就够了,十六个未免太多,滥交会不会出问题啊?”再说,俩人都进行到这步了,还得叫个人过来“帮忙”,场面也过于惊悚。 梁穹犹豫了,半天才回答道:“此事关系重大,容在下想一想。” “好。”前桥躺倒在被子里,手中抚摸着梁穹的手臂,心中还微微有点遗憾。既然没别的避孕措施,意味着和“福利男主”梁穹也不能再进一步了。 不过3p和吃素之间,还是选择吃素吧。 她神游天外,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只有一点疑问飞入脑海:诱荷plus这么搞,是怎么过审的? —— 4. 在梁穹怀中躺了半天,虽然不能深入交流,搂搂抱抱倒也舒服,等到肚子大叫,才爬起来用膳。 为了照顾宿醉的她,梁穹命奴仆找来一张小案,平平铺在床上,供她足不沾地享用美食。她和梁穹披着衣服,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浓情蜜意,好不恩爱。 未等午饭吃完,就有奴仆来报:“兴国二皇子殿下来递拜贴,请求会见公主。” 前桥还不知如何回应,梁穹便抢先道:“回复说公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请二殿下择日登门。” 前桥看向梁穹的脸,他虽然没明着表态,但脸上已有些许不快。 他迎着前桥的目光,道:“殿下方才也说过,今日想多休息罢?”前桥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这个兴国二皇子是什么人?梁穹好像对他很警惕。 不一会儿奴仆又回禀道:“二殿下说,原本担心公主酒醉身体不适,来送些保养秘药。既有梁庶卿在旁照顾,他无忧虑之必要,这就回去了。” 梁穹挥手让他下去,前桥恍然道:“哦!这个二皇子就是昨天灌我酒的人吧?” 梁穹意味深长地瞧着她,问道:“殿下想见他?” 前桥摇摇头:“挺好奇的,但我懒,一想到还要洗头化妆穿衣服就觉得麻烦……改天吧,改天我会会他。” 什么人啊?大老爷们儿把一姑娘灌成这样,害她现在头还疼着。 似乎女尊国度也危机四伏,还好没被捡尸,不然可亏大了。 4.什么玩意初恋 1. 等填饱肚子,头疼也好得差不多了,前桥被新鲜感和好奇占据内心,就不愿意赖床虚度光阴。在奴仆丫鬟的簇拥下,梳妆打扮完毕,揽镜自照,别说,这皮囊还真不赖。柳眉杏眼桃花面,腮边有些稚嫩未脱的婴儿肥,稍微一打扮就娇俏可爱。 “殿下想去做什么?”梁穹为她发间插上一枚珠花,问道。 “开眼看世界。”前桥回答:“也就是四处溜达。” “好,殿下还回来用晚膳吗?” “当然啦。诶,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梁穹摇头道:“自几日前就在担心殿下之事,积压许多府中事务,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不能伴您同行了。” 原来这个“庶卿”如此受宠,竟然在当公主的家?前桥笑着在他脸颊印上一吻:“那你等我回来哦!” 一位在她寝殿伺候的丫鬟随她同行,想到日后会经常相处,前桥也不避讳丫鬟自己“失忆”的事实,索性见到什么问什么。 本来想着参观完府邸就出门看看,可没想到公主府有这么大,她走了一圈,累个够呛,才算把地形摸清。 “所以我那十六位使奴,除了几个受宠的有单独院落外,其余的都杂住在大院中?” “是。只有宁公子、江公子、罗公子和何公子有各自院落。但何公子并不在府内,他的院落是空着的。”唤作桃蕊的丫鬟答道。 所谓宁公子,应该就是梁穹口中受宠的宁生吧?怎么还有个请假的? 问向桃蕊,对方答道:“何公子目前尚在凤苑府的家中,待明年就过来了。” “为什么要等到明年?” 桃蕊掩口笑道:“何公子自小被赐婚于公主,原本两年前就该来了,自从前年圣上颁布新婚法后,男子成婚年纪从十六岁提升至十八岁,何公子就只能等着啦。” 啊,看来是个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 这些使奴身份各异,有其他贵戚赠送的,有魏留仙自己买回来的,有从奴籍、伎籍里收来的,也有像何公子那样家世清白的子弟。可见把他们尽数解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怪不得当时梁穹没有立即答应。 “那今天过来找我的什么国二皇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是不是和他喝酒来着?” 听她谈到这个话题,桃蕊显得不太自在:“嗯……兴国二殿下嘛,他年幼时被战败的兴国送入大荆,由先皇收养在内宫,是和公主自小相识的。” “哦,一个他国质子。” 桃蕊点点头:“因此……公主对他的情感也比对他人深厚些,纵然二殿下十六岁时返回兴国,公主亦对他颇为牵挂。” “哦,”前桥总结道,“原来他还是我初恋。” “二殿下此次来荆,是奉命与安吉郡主成婚的。婚约初定之时,公主殿下十分不悦,多次求恳圣上,终不能如愿。圣上为表安慰,便将梁庶卿赐与公主。公主却整日耽迷声色,广纳使奴,像是……故意与圣上和梁庶卿作对一样。” “啊……”前桥的总结被咽入口中。也就是说,昨天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可能不是人家灌酒,而是自己爱而不得,巴巴地赶到旧情人面前,借酒浇愁来着? 魏留仙啊魏留仙,你也太差劲了吧!有梁穹这么养眼的人物在身边不够,你还要对一个已经订了婚的念念不忘。有缘无分就自暴自弃,纳了十六个小男宠,活脱脱一部渣女养成记啊! 桃蕊打量着她的脸色,借机道:“公主,奴们虽然位卑言轻,不敢插嘴公主之事,但奴们都希望您能和梁庶卿好好的。庶卿为人谦和,对公主又真心实意,奴们都看在眼里。” 前桥共情地点点头。梁穹可是诱荷plus的理想型男主,能不好吗? “成,我都想好了,找机会把这帮使奴都解散了吧。以后我就要梁穹一个啦!” 去你的后宫吧,老娘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桃蕊却明显迟疑开了:“啊?公主是认真的?” 前桥点头,可桃蕊看上去并没有欣慰,反而更加担忧了。 —— 2. 待日头沉沉将落,她终于带着桃蕊依约回到厅房。梁穹已经备好丰盛饭菜,等着前桥一同落座。 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子,身形挺拔匀称,皮肤白皙,五官端正,眉眼间有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梁穹道:“在下擅作主张,叫宁公子同来用膳,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原来他就是宁生。前桥心道,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意下? 她友善地冲他点头道:“坐吧!” 宁生举手投足很有礼节,待众人都坐了,他才坐在梁穹一侧。待梁穹起筷,自己才会夹菜。一饮一啄都关注他人动作,绝不逾矩半分。 梁穹和前桥不问他,他就不开口,梁穹提到他时,他便放下筷子答话,此外再无多余的表达。 前桥有些惊讶。都说恃宠而骄,这宁生在公主府受宠最多,本该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怎么还如此守规矩? “喂,你这样吃饭,累不累啊?” 宁生一顿,像是仔细思索了一下她言下之意,而后答道:“奴自受训礼仪以来,便严守尊卑之序,至今已十余年,早已习惯。” 听桃蕊说起过,宁生是受教坊专门培养,待成年后卖给宗室贵戚,行“滞势”礼后入籍的使奴。照这样说,他养成这种性格也能理解,可她又不禁想入非非…… 你说,魏留仙、梁穹和他在床笫时,他也像这般守礼,处处听候指令行事不成?这样毫无情趣怎会如此受宠?难道他被当成xx机器人吗? 一阵恶寒,她马上把旖旎的遐想打散。 梁穹干嘛特意把他带过来一起吃饭呢?莫非是听她说要遣散使奴,想让宁生在面前多露露脸,使自己回心转意? 后宫不该明争暗斗,打得不可开交吗?他俩怎么相处这么和谐,不会是在床上“配合”出习惯了吧? 诶呦,怎么总想这些事啊! 为了打断思绪,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膳食上,刚把一盅汤喝干净,便有奴仆进来,捧一礼盒奉上,说是兴国二皇子送来的。 上午不是刚来过吗?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她余光看着梁穹。果然,梁穹春风般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放下筷子,沉默不语。 害,白玫瑰与红玫瑰的经典桥段,如今知道他和这位二皇子之间的情敌关系,又怎么舍得让他伤心? 她故意表现得十分随意,对奴仆道:“我不接手了,你帮我拆了吧。” 那奴仆道了声是,跪在地上,把礼盒打开。拿出面上的一层,看了看道:“公主,这是一份‘咸嘉福’的糕点。” 前桥手一挥,大方道:“赏你们了!” 奴仆欣喜万分,叩头谢恩。 又拆到中层道:“公主,这是三枝‘凤衔珠’。长簪末端用金丝银线包嵌贝壳,插于鬓发之间,颇有意趣,在兴国女子中很流行。” “嗯,”前桥屁股都不挪窝,遥遥看了一眼,道:“我不缺头花,配个礼盒,给那位安吉郡主送过去吧,想必她会喜欢。” “是。” 奴仆又将中层拆下,放在一旁,看着底层的东西道:“公主,这像是一块艺锦的丝绸,嗯……” 他疑惑地把那件绣花的物什拿出来,放在掌心展开,众人一同看去,只见一个香艳的肚兜逐渐露出原本面貌。 那奴仆“啊”地一声轻叫,差点把东西扔了,慌忙跪倒在地:“奴该死,奴该死!” 周围沉寂了。梁穹叹气,宁生别开眼,前桥见状颤抖道:“怎么……这玩意是我的吗?” 天哪!魏留仙你玩得太过火了!喝醉酒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肚兜留下了?这是明显的出轨啊!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这个二皇子也真是的,憋着坏呢他!占了便宜你偷着乐啊,还特意送回来,好家伙,最毒汉子心! 见桃蕊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几乎是用抢地帮她把肚兜收好,前桥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真是我的吗?我没印象啊!没准是个假的,是个新的!” 实话听上去像是拙劣的开脱。 梁穹颇为无奈地苦笑道:“那公主殿下想把这份礼物转送给谁呢?” 前桥气道:“送给你怎么样啊?” 梁穹笑:“在下怕是没这个福分。” 心里酸溜溜的,虽然不是自己做出的荒唐事,前桥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梁穹。 “那就把它和那几只簪子一起封着,送到安吉郡主那里。他恶心我,我就恶心他未婚妻,让他家宅不宁。” 显然不能这么做,桃蕊非常配合地干笑出来,帮她缓解尴尬气氛,可是气氛仍旧微妙。 梁穹叹道:“此事……还是交付在下来安排吧。” 前桥算是明白了,有什么事情不妥当,梁穹就给“安排”了,这个“大管家”可真够贴心。 “行啊。再知会下去,以后咱们府里不许收任何二皇子的东西了。什么礼物啊,信啊,还是人啊,通通不让进。” 奴仆欢喜地道了声是,便提着礼盒下去了。 就这?狗币男人还让魏留仙朝思暮想那么久?她脑子坏掉了吧。 行了,防范渣男,从我做起。打今儿起,二皇子这个感情支线就砍了,咱不要了。 说到“支线”,前桥突然看向手腕,惊道:“诶,我手环呢!” 她可真行,直接把这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梁穹道:“快去将殿下的……‘手环’拿来。” 奴仆在偏殿找来锦盒,前桥连忙取出手环,戴在腕上。看那红光闪烁一下,松了一大口气。 “我吃完了,回屋休息去,你们不要跟着我哈,该干嘛干嘛。” 梁穹和宁生离席,目送她离开,梁穹突然把她唤住:“殿下……今夜让宁生留下可好?” “啊?”前桥惊道:“你不想陪我了?” “不……在下的意思是,宁生也可一起。殿下有些时日没召宁生了,不如今晚……” 前桥打了个冷颤:“额,不了不了,改日改日。” 宁生的目光有一瞬暗淡,最终也没有多言:“是,公主。” 还“一起”,什么危险的暗示啊。 宁生啊,望你理解,虽然有始乱终弃的嫌疑,但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还是早点斩断比较好。 5.解散是不可能的 1. 前桥飞速跑回床上,拉好床帐,对着手环呼唤道:“姐妹姐妹,在吗在吗?收到请回复!” 那边悠悠地传来一个迷糊的声音:“嗯……哎,我找了你一整天,你怎么才来啊?”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一直没倒出空来,这不刚吃完饭嘛。” “都几点啦,你才吃饭。” 前桥看了看电子屏:“17点20。” “啥?”诱荷plus的声音明显精神了很多,“娘嘞,我这边都快十点半了,咱俩之间竟然还有时差。哎,读书真累啊,往常这时候我还能刷个剧,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 听着那边的呵欠声,得知校园文也不算好待,前桥倒是有点开心。 “我想问问你呢,梁穹不是男主吗?怎么才是个侧室啊,我正室又是谁?” “嗨呀,就是那个——赵熙衡。” “谁?”怎么又冒出一个名字? “兴国二皇子,赵熙衡啊!哦,你还没见着他吧?没事,你和周围人打听打听就知道啦,你俩那点事堪称宫闱艳史,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前桥听得耳朵嗡嗡作响,几乎石化:“你说谁?” “赵熙衡啊,兴国二皇子,额,是你的一个青梅竹马。” 前桥吼道:“他不是都和郡主订婚了吗!” “……订婚而已嘛,在婚礼之前你们还是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嘛。” 前桥崩溃:“这特么什么设定啊!我要那个人渣干啥?他怎么可能是我正室!” “哎呀,你别吼我……怎么,你已经见过他了?” 前桥道:“还没见面,刚有点交集。这个人好渣啊,有未婚妻了还给我送肚兜,我俩是不是怎么地了?” 手环那头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肯定是啊。你俩每次见面,都得‘怎么地’一下。” 前桥几乎抓狂:“不是……凭什么啊!就这种猥琐男的,魏留仙是瞎了还是脑瘫了,会喜欢他?” “哎,这就叫相爱相杀嘛。而且说他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呀。”诱荷plus笑道,“前桥,我不是指你哦,我是说我笔下的人物又不是什么光鲜伟岸的角色,肯定有污点和阴暗面嘛。” 前桥大挠头:“姐妹,人无完人我理解,但我觉得出轨、偷情什么的……不合理啊……” 诱荷plus打着呵欠道:“怎么就不合理了?明明互相喜欢,却有太多阴差阳错,你不觉得这种设定很带感吗……” “打住,打住。你不用安利了,他这条感情线已经被我连根拔起了。” 诱荷plus惊道:“雷厉风行啊你……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搞?” “还没规划得很详细,我只有个初步的想法。” 诱荷plus一听要讨论剧情,DNA都动了,兴致勃勃道:“来,说说,我们商讨一下。” 前桥也扭扭屁股把身体坐正,清了清嗓子: “首先呢,找个机会把我府邸里的人底子都摸清楚,然后循序渐进地把这十六人都遣散出去,就留梁穹一个,再想办法给他挣个正室的名分。” “……哈?” “所以你能给我那十六个使奴的资料吗?” “不是,姐妹……”诱荷plus仿佛快疯了,“我没理解错吧?你想在我后宫文里走1v1路线?” “这怎么说呢……我承认你设计得很香艳,但十六个,我接受无能……” 对面半天没有说话,唯有一声长叹悠悠传来:“暴殄天物啊!” —— 2. 前桥笑了:“为什么开后宫?梁穹是你的理想型男主,你也忍心?” “不是我不懂怜香惜玉,世界观摆在那里,魏留仙是女尊公主,身负为皇室繁衍后代的责任,天下优秀男儿尽可纳入府中。纵然梁穹再好,也不能独占她。”诱荷plus又解释道,“你别替人委屈了,他们都够聪明,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路。你现在涉世未深,只能看到表面,看不到其他。” “我可不觉得魏留仙是个聪明人……”公然和郡主抢男人,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 诱荷plus大大方方承认了:“嗯,她是挺迷糊的,容易情色上头。” 前桥试探道:“姐妹,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诱荷plus明白她的意思:“你说得对,现在是你在写故事了,我尊重你的想法,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我也想提醒你……别觉得梁穹多么完美,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你如果不警惕点,容易变成他的提线木偶。” 诶,是这样吗? “你多给我点这种情报吧!再说说那个宁生怎么样?” “挺好,器大活好,生龙活虎。” 前桥怒:“不是这方面的情报!!!” “哦哦哦……他挺珍惜在你府里的机会,所以拼命讨你喜欢,一有机会就想往上爬。” 能理解。这种出身不好,又被滞势的男人,只有紧紧依靠公主这棵大树,爬得更高,才有更多权钱和安全感。 “那个传闻中的何公子呢?” “何缜?你小时候随先帝去祀神,途中结识的乡绅家小公子。多年来对你念念不忘,就盼着成年能入府。臭弟弟,有点病娇,占有欲强,你哄着就是了。” 好家伙,听上去活脱一小祖宗。 “还有个姓江的和姓罗的?” “嗨呀,你不用挨个问嘛!自己发掘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诱荷plus道,“其实那十六个有些我都记不太清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分配了笔墨的。魏留仙有收集癖,看到心仪的,就爱摆在后院看,又不肯上心,都是交给梁穹安排照顾。” 好嘛,原作都定义路人甲了,这下解散他们的信念感更强了。 “那我有没有仇家?” “不少……”听出前桥又要发飙,她赶紧解释说,“魏留仙地位尊贵,难免飞扬跋扈,第一个得罪的就是安吉郡主。不过,你如果成功砍了二皇子这条线,安吉郡主应该不会跟你为难。” 这一对儿听上去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绕着走,少招惹比较好。 “你也不用有被害妄想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人真的想搞死你。”诱荷plus又宽慰道。 谁知道穿个后宫文还要想这么多?前桥头都大了。可对方带着浓厚的困意,给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又让前桥心里十分感动。 “你呢?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也可以帮你。” 诱荷plus一边打呵欠一边道:“我当然有麻烦,但你帮不了我。” 前桥急了:“怎么可能,你说说。” “我的麻烦就是——数学太特么难了,什么导数、圆锥曲线,我早就忘光了,铁定没法完成一学期逆袭的剧情,我决定躺平。” “这样啊……”前桥想了想,“你可以去找班副请教,他数学好,有耐心,还对你有好感。” “哈,”诱荷plus回答道,“我不找他,我找体委。” 前桥人间迷惑:“找体委能学到啥?再说,他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啊。” “当然不是想学到啥,主要是因为他更帅。再说,倒数第一向倒数第二请教如何进步,没毛病啊。” 前桥大无语:“什么破理由……你可别忘了高中生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享受青春,多谈恋爱。” 前桥大吼道:“不对!是高考!高考!!!” “哎呀,你别着急嘛……”诱荷plus道,“谁不知道是高考啊。只是我都拼死拼活过考一次了,有机会重新开始,就不能换个方式,学偶像剧谈谈恋爱,狗血一回吗?” 前桥可算感受到那种原作又气又好笑的感受。可自己都要删她后宫了,也没法说诱荷什么,只能妥协:“你决定吧。” “睡啦睡啦!明儿还要早起抄作业呢。” ……行吧。 —— 3. 诱荷plus那边刚没动静,敲门声就响起来。前桥拉开床帐过去开门,见梁穹在夜色中笑得温暖:“殿下没有更衣休息,可是还不困吗?” “啊,我……”前桥甩甩手臂,“我刚要睡。” 梁穹看出她有所隐瞒,却不打算深问:“宁生已走了,今夜还是在下来陪伴?” 前桥凑过去揽住他的手臂:“当然。” 梁穹拥着她回到寝殿,在妆台前为她卸下发饰,梳理她的长发。前桥闭着眼睛享受头皮按摩,不一会儿又想起席间的尴尬,对着镜子中的梁穹认真道: “我以前太操蛋了,你别生气。我保证日后不再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只要你一个。” 梁穹梳头的手停下来,笑道:“殿下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说出许多古怪话。” “我浪子回头金不换,打算痛改前非呗。” 梁穹的梳子重新在她头皮上移动,轻声道:“殿下不必如此。以公主之尊贵,宅邸充实为皇室之福,在下未觉有何不妥。” “一群人跟你分宠,你都不在意吗?” 梁穹答:“殿下喜欢,大家又相处和谐,在下怎会介意?”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把宁生赶出去?”前桥索性挑明了话题。 梁穹点头道:“是,不仅是他。像他这种在府的使奴,若是被赶出府门,定然无处投靠。近年滞势为奴之风大盛,常有人为跻身名府而伪造‘滞势’证明,为保‘滞势’者来源可靠,多数府邸都委派府内医者行刀,登记于内籍之上。因各家医者不同,名籍不外示,相互之间难以信任,便没法接纳别家‘滞势’之人。宁生并无亲眷,又曾是奴籍,若出了公主府,除非投身青楼,很难找别的活路了。” 前桥呆了呆:“这我还真不知道。” 梁穹考虑那么多,像个小圣母,难道这就是庶卿的自我修养吗? “留着也不是不行……可我又不想和他们上床,留着他们吃白饭吗?” 梁穹笑道:“偌大的公主府,难道养不起几个闲人不成?更何况,谁说使奴一定要侍奉殿下?” 诶,什么意思?不侍奉公主侍奉谁……是自己想多了吗? “待公主殿下恩降,与公卿行房之时,让他们在旁自渎,为公主和公卿助兴取乐,也是一件美事。” 前桥差点喷出来……诱荷plus还写了这种情节吗?她到底怎么过审的! “想必殿下最近青楼去得不勤,连这些花样都忘干净了。阿籽和阿芪昨日还问在下,何时可以再次侍奉,看来亦是遥遥无期了?”见她呆滞,梁穹调笑道。 前桥清清嗓子:“我以前……还真够操蛋的啊……” 6.找个没有男人的地方 1. 次日前桥和梁穹刚刚起床,就听奴仆来报,说宁公子备好早膳候在门外。 前桥被搞个措手不及,问梁穹道:“叫他进来一块吃?” 梁穹便先一步出门查看,再回来时只捧着两人用度的食盒道:“他说已经用过早膳了,这是为您和在下准备的。” 前桥看向梁穹打开的食盒,精美的膳食正冒着热气,郁闷道:“他以前也做这些吗?” 梁穹不回答,只微笑。 前桥哀叹道:“原本想遣散他们,昨日你讲明白利害之后,我已经在想别的法子了。可你看他这么殷勤,我倒有点害怕,以后我不召他陪侍,只养在府里,他恐怕更难受吧。” 梁穹道:“殿下放心,在下去和他说。” “嗯,早点讲明白最好,别整天死缠烂打的。” 早上已经有些意外,午饭后出去透风,刚走到花园,又和宁生不期而遇。 对方后退一步,对她微笑,脸上绽放了两个很深的酒窝:“风光正好,殿下是要赏花吗?” 前桥尴尬道:“是……吧……” 宁生察觉到她有意躲避,垂睫道:“奴不便打扰殿下兴致,这就告退了。” 他来去如风,消失在视线中,前桥拍着胸脯道:“什么情况?” 桃蕊尴尬回应:“……最近公主不理会宁公子,下面都在传言,他被您厌弃了。” “什么呀,我是想把使奴都遣走,才不是针对他一个。” “殿下,不光是宁公子啊……听说使奴们都盼着见殿下,像稍微得宠的阿籽和阿芪兄弟,隔几日就去找梁庶卿询问公主有无召侍。其他人只是地位卑微,不得擅自求见罢了。”桃蕊道。 阿籽阿芪?就是那自渎花样提名人吗?还“兄弟”,玩得挺野啊! “这公主府待不了了。”前桥慌道,“我得出去躲躲……桃蕊,我平时爱去京城哪里玩?” “唔……春喜楼?鸳鸯楼?霞鳞阁?” “这名儿……不会都是青楼吧?” 桃蕊点点头。 前桥无力道:“就没有那种见不到男人的地方吗?” 桃蕊略加思索,回答道:“秭书茶楼?京都女贵经常在此聚会,男人是几乎不来的。” 前桥兴奋地一拍巴掌:“就它了!” “那奴去备轿。” “不忙。”前桥将她拦住,“溜达过去,正好我想看看京都景观。” 桃蕊附议:“那好,奴去知会梁庶卿一声。” 听闻公主日常出行都要向梁穹报备,看来那天魏留仙去找二皇子,梁穹也是知道的。难为他了,眼睁睁看着屋外彩旗飘飘。 不对,按照诱荷plus原本的设定,二皇子才不是屋外的彩旗,而是正儿八经的屋里红旗。 梁穹如果能预测未来,也该有点欣慰——这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 2. 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裙准备出行,梁穹在公主府门口送她,又嘱咐桃蕊别让公主玩太晚。 “殿下忘性大,你多帮殿下留意,及时提醒。” 咦?他说这话,是信自己失忆了吗? 前桥尚未想明白,脚已踏出府门,宽敞的街道展现在眼前,车马行人来来往往,一时间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搂着桃蕊的胳膊让她给自己带路。 “公主为何如此开心?像是好几日没出门了。” 是像一辈子没出门了才对。前桥道:“低调低调,别叫‘公主’,叫‘小姐’!” “是,奴一时忘了。” 两人悠哉悠哉地向着秭书茶楼走去,沿途看到什么东西,前桥都要停下来瞅一瞅,桃蕊根本没想到,只是出个门而已,就能让公主如此兴奋。而快乐是有感染力的,她也被熏陶得开心起来,和前桥讲话不再恪守分寸,亲近了很多。 前桥在一首饰摊前流连忘返,听店主卖力地推荐各种花簪,喃喃道:“乖乖,这些样式我都没见过呢。” 桃蕊笑道:“小姐妆奁里的,不知比这些东西好上多少倍。既然喜欢,就带着玩玩。” 这话就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前桥想着反正有钱挥霍,干脆看得顺眼的东西一样来一支。故而光花珠就在发间插了五六个,头上插不下的,就给桃蕊插上。桃蕊一照镜子,发现自己变成了糖葫芦架,哭笑不得道:“小姐,哪有这样戴的?像那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农妇。” 前桥恶趣味地笑笑:“谁说的?这叫巴洛克风格,没准能成流行风尚呢。” 既然公主这样说,桃蕊只好硬着头皮,顶住压力,继续前行。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到秭书茶楼时,钱袋已因前桥挥霍而瘪了一半。 纵然是寻常打扮,秭书茶楼的掌柜也将常客身份认出,碍于她满头朱翠,想笑又不敢笑,引两人到临窗的雅间。她们便一边品茶,一边俯瞰来往行人和热闹的街景。 “真该多出门逛逛,下次就去你说的什么春喜鸳鸯楼,见见世面。” 桃蕊笑道:“就怕小姐见着见着,心又野了。” “哈,那你太小瞧我的定力了。” 桃蕊大胆奚落道:“小姐,您有定力吗?” 笑话,梁穹是何等风采?就连宁生都如芝兰玉树,看了让人移不开眼。想必府中其他没见过面的使奴也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自己才没那么大胃口,对着外面来历不明的男人动心。 正得意地想着,身旁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轻笑:“奴儿,你家小姐的定力,自然不容小觑。” 前桥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只见一位打扮美艳的少女站在她身后。媚眼朱唇,灵动非常,尖尖的下巴向上勾起,给那张娇嫩的脸凭添几分桀骜。 “安吉见过公主姊姊。”她盈盈下拜。 前桥差点没端住茶盏。面前的美人就是安吉郡主?她昨天刚说要躲着他们夫妻走,今天就碰了头。 她干笑道:“不必多礼。郡主来此有何贵干啊?” “不过是婚期将近,约几位姊妹前来叙话。” 这么巧,她也选了这个地方。前桥打哈哈道:“啊,那你们聊你们的。” 安吉却不走,道:“多谢姊姊今早差人送来的首饰,还有那柄石榴玉如意,我看了着实喜欢。生怕姊姊割爱,心中还过意不去。可见了姊姊头饰,才知姊姊喜好别具一格。” 啊咧,原来没收到我的肚兜吗?前桥心道,看来是被梁穹贪污了,改送石榴玉如意一定也是他的主意。 既然梁穹想做足表面功夫,自己也不能拖后腿。 “妹妹喜欢就好。石榴多房,如意顺心,妹妹婚后定会开枝散叶,称心如意。” 安吉掩口一笑,飘然离去。不一会儿,另一个隔间中传来女子的交谈,依稀能听到安吉的声音,诉说自己与未婚夫再次见面的趣事。 前桥尚且安然自若,桃蕊的面色却很不好看:“小姐,我们走吧。” “走什么?茶还没喝完呢。” “这里……太吵了。” 前桥道:“我也觉得有点吵,可又觉得,该早点习惯这些吵——以后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桃蕊愣了愣,道:“小姐能想开就好。” 前桥何止是想开,简直想笑。今天送前女友肚兜,明天又和未婚妻约会,二皇子忙得团团转。还好女皇坚定不移,任魏留仙撒泼打滚也不妥协,否则自己就要接手这个祸害,那才让人想不开呢。 —— 3. 吃过了茶,两人又去街上闲逛。一直走到夕阳西下,桃蕊叮嘱好几句“小姐该回了”,前桥才恋恋不舍地答应。 回程也没闲着:老字号的点心买上几盒,烤肉酱肉买上几份,瓜果甜点又是一篮,直到桃蕊连连叫苦:“奴已拎不动了!” “好,走!” 前桥掏出钱袋付账,没等拿齐铜板,眼前一道残影伴随风声划过,两手已然空空——钱袋子竟然被抢了。 前桥愣了一秒,立马顺着贼人消失的方向去追。桃蕊在耳后大叫一声什么,此时也顾不得了。 随着那人跑进街巷,然而目标七拐八拐就消失在转角,她不敢擅自跟进,便在路口处叉腰大骂。 “小贼,知道我谁吗?犯事犯我手上?麻溜滚出来!” 搞笑,堂堂一国公主,被人从家门口抢劫了? “不出来是吧?小贼你别后悔!” 先诈一下,诈不出来,就去报官。前桥算盘还打得挺好,可是当面前的巷里冒出好几个壮硕男女向她逼近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女子汉不吃眼前亏,转身便往回走,却被一股大力袭击面颊,顿时失去平衡翻倒在地。 她爬起来,愣愣地擦嘴角。牙齿把嘴唇磕破,手背上都是血。 靠,还真打啊……自己可是公主诶…… 打她的人是个高壮的汉子,一副平民打扮,冷冷道:“叫什么叫?把钱都交出来。” 前桥一声不吭地把怀中剩余的银票扔在地上。 “首饰。” 前桥又把发间五颜六色的珠花尽数摘下,扔给对方。 那人见状嘲讽道:“怎么乖了?不打不听话?” 前桥无奈道:“钱都给你了,还想怎么样嘛?” “治治你的猖狂。”那人走过来,抬手又要落下一掌,前桥连忙化身缩头鹌鹑,心中大骂自己愚蠢,还以为是和谐社会主角光环呢?现在命都没啦! 可那巴掌不曾落下。 她睁开眼,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挡在眼前,而那位身形壮硕的劫匪正蹲在地上,痛苦地捂着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汇成一滩。 “滚。” 那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巷口看热闹的人也都一哄而散。随后剑被收回,她终于看清楚剑的主人——一个束着马尾,不苟言笑的青衣少年。 —— 4. 少年剑客俯身把她的钱袋、银票和簪花一一拾起,站在远处觑着她:“能起来吗?” 前桥忍痛爬起,把口中血沫吐出:“不能让他走,得报官抓他。” 少年剑客冷笑道:“报官?还嫌不够丢人?”见她迟迟不动,他也只是走近了一步距离,问道,“能走?用不用叫马车?”那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关心。 前桥摇摇头,呲牙咧嘴地抱拳道:“多谢侠士仗义相救,那些银票都给你了。” 对方迟疑道:“这是何意?” “见义勇为的奖励呗。” 少年剑客嘴角一扯,并不推辞,全部塞到怀里:“多谢。” “是我谢谢你,少侠。我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青衣少年并没走开,而是立在原地,神色古怪,像是疑惑又像愠怒。半晌,把怀中的银票又尽数掏出来:“你什么意思?” 前桥抬头看他,神色比他更疑惑。这小子有毛病吧?拿了钱还不走,等着以身相许呢? “让我走只消你一句话,何必拿这些东西侮辱我?” 啥啊,啥跟啥啊? 匆忙的脚步声自耳后响起,桃蕊慌慌跑来,见到前桥红肿的面颊吓得哭出声:“老天,怎么搞成这样!殿下,奴该死,奴该死!” “哎呀起来,别哭了,送我回去。”前桥生怕桃蕊在外人面前多言,抓住她就要走,却听桃蕊道:“公主这样怎么走?劳烦江公子雇个马车过来吧。” 青衣少年冷哼一声作为回应,抱着剑转身而去。 诶?江公子? “……他谁啊?” “公主,他是府里的江公子啊,一路都在身后护卫您安全,您……不会连他也忘了吧?” 7.绕不开的那次夜宴 1. 马车辘辘开动,车上三人面面相觑。 前桥才弄明白,这位青衣少年正是府中使奴之一,名叫江成璧。从前只要魏留仙出府,他就跟在身后,暗中护卫,而对着这么一个关系紧密之人,自己竟然说出“江湖再见”这种话,着实尴尬。 但是,也实在赖不着自己啊。这江成璧冷言冷语的,一点都看不出他和魏留仙有多熟。现在在马车里,对方也只是抱着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自己脸还肿成这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护卫了什么鬼。公主府里除了梁穹,不会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吧? 桃蕊用冷毛巾给前桥敷脸消肿,前桥受不了沉默,对江成璧解释道:“诶,对不住嘛。我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闹笑话了。” 成璧讥笑道:“没脸见人就失忆?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既能丢人,也能失忆。” 为啥人人都拿她和二皇子喝酒这段说事儿啊?前桥郁闷道:“你说啥呢?谁丢人啦,你可别编排我啊!” 桃蕊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道:“公主……那夜您出门赴宴,是江公子在护卫,也是他把您带回来的。” 前桥语塞了。魏留仙酒后失态,江成璧竟然是目击者?看来她当真借着酒劲对二皇子投怀送抱,还留下一个肚兜……可是又为何会在公主府醒来,而不是在二皇子那里呢? 再看成璧那满脸的不屑和鄙夷,前桥猜出了大概剧情:魏留仙投怀送抱,被二皇子拒绝了,江成璧在事情闹大之前把她带回来。 要了命了,尊严呢? 什么狗屁主角,留给自己一堆烂摊子。前桥脸上挂不住,也辩驳不过,咳了一声,识趣儿地闭嘴。 马车停在府前,众人下车,成璧过去叫门。前来迎接的梁穹刚刚现身,看到前桥的瞬间,一张脸就凝结成冰块。他快步走来端详她的脸颊,冷声道:“怎么回事?” 成璧立马下跪请罪,熟稔地像是例行公事:“在下失责,请求依家法处置。”桃蕊也跪下来,慌道:“奴有过,请庶卿责罚!” 梁穹定定看着成璧,道:“进门,跪着。” 他不理会二人,带着前桥去验伤敷药,从前桥口中得知发生之事,又怨又恼,道:“殿下自今日起不要出门了。” 前桥急了:“别啊,不能因噎废食。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我就不仗着有主角光环,恣意妄为了。” 梁穹并未听她所言,继续说道:“在下也该给殿下换个贴身护卫。” 前桥连忙握住他的手:“别别别,真怨不着人家。要不是成璧及时出现,我哪能就挨一个巴掌这么简单?桃蕊更是,我丢下她自己跑了。” 梁穹虚抚前桥隆起的面颊,叹道:“殿下不了解,成璧若当真及时出现,殿下断不会受一点伤。既然他心中已有杂念,就不适合再护卫殿下了。” 前桥想起成璧那冷漠的眼神,不禁猜测,那或许因为他挺恨魏留仙的吧……只是这些恩怨纠葛到底因何而起,自己无从得知。 “梁穹,算了。我知道以前府里的事多是你做主,这次听我一回,别罚他们。若是成璧和我有怨,让他亲口对我说。” “殿下不想追究?” “你可能觉得这伤对公主来说挺重,但其实……还真就不算什么嘛。破点皮,出点血,两三天就好了,都没有来月事严重。” 梁穹看了她许久,道:“在下明白了,殿下先用膳吧。” —— 2. 梁穹离开厅房,回到自己经常处理事务的东院,命人将成璧和桃蕊唤来。 待两人站定,他屏退众人,道:“公主免去你们家法,但我认为不该无惩,罚你二人半年俸资,可有异议?” 两人自然无话领罚,听梁穹道:“桃蕊,今日公主去了何处?见过何人?出事经过为何?” 桃蕊一一说来,和前桥所言倒是严丝合缝。梁穹脸上的阴沉未散,揉了揉太阳穴,嘱咐道:“这几日没准儿会有流言四起,你们看着公主,别让她再出门。”又问桃蕊道:“以你的观察,公主当真什么都不记得吗?” 桃蕊道:“的确忘了许多事,奴认为公主不是装的。” “她今日可有再和臆想之人对话?” “不曾。” 梁穹道:“你回去吧。” 房内只剩江成璧一人,梁穹的冷脸已经换作深深的埋怨:“你为何变成这样了?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先皇和圣上的信任吗?下次若还拿她的安全泄私愤,我绝不容你。” 见成璧看向别处,知道他气不过,又道:“她因二皇子打我一巴掌,你也打还了二皇子,这不是扯平了吗?何故今日又眼睁睁看她受辱。” 成璧闷闷道:“不是一码事儿。我打赵熙衡,是因他言行轻侮,该打。你那一掌之仇,还有所受之辱,我今日才讨回来。” “成璧,咱们和公主再有过结,哪件事不能关上府门解决,何必借助外人报复?” 成璧讥笑道:“这哪里是‘关上府门’能解决的事?她与赵熙衡眉来眼去多年,愈发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上次还出口伤人,动手打你。你修养好,忍得过,我一介粗蛮之人,看不惯也忍不了。” 梁穹何尝不了解他的想法,也知成璧所受之气并不比自己少。 想到初见那日酒楼之上,成璧与公主并肩而行,两人情投意合,宛若一对玉女金童。不知不觉地,竟变成这幅局面。 成璧或是早就死心了吧。梁穹叹道:“你既看不过,干脆自己动手,打她一顿,我也算领你的情。可你既假手他人,竟也好意思标榜正义,我不知说什么好。” 成璧让他抓住道义的把柄,一时语塞,道:“那的确是我错了,我去负荆请罪,认打认罚便是。” 面对思路简单之人,梁穹也没了办法,颇为无力地扶额道:“……你一定也饿了,去和公主用膳吧。” “我回房就……” 梁穹打断他,一字一句重复道:“去和公主用膳。” “……是。” —— 3. 成璧心情复杂地进了厅房,见到前桥正和桃蕊共坐进食。 前桥一边夹菜,一边诧道:“半年俸资能买一头牛啊?那还是挺多的吧。”桃蕊悄声道:“和寻常奴役比,已经不少了。”然后二人看到成璧,前桥往对面空座一指:“一块儿吃吧。” 既然桃蕊都不顾尊卑,同席进餐,成璧也只能默默坐下。 前桥挂念着梁穹,见他没和成璧一起过来,料他还在生闷气,便叫人挑了几个菜送到书房。心里愈发后悔,本来今天十分开心,都因为自己擅自行动,搞得大家不痛快。 又看成璧还是那副臭脸样,前桥压低声音,对他道:“刚才桃蕊说你们被罚俸了,别难过哈,我会用银票补给你的。但你要保密,别让梁穹知道。” 成璧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叫那么大声干嘛!” 成璧郁闷地扒饭,却觉味同嚼蜡,终于放下筷子,鼓起勇气说:“今日我是故意晚出现,看你被打的。” “额……梁穹跟我说了。” “我护卫不力,让小人得逞,也辜负了陛下信任。公主是打是罚,我都不会有怨言,也不会再行报复。” “我不罚你哈。”前桥道:“你只需要跟我说说,你为啥这么搞呀?” 成璧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既气她过分,又恼她全忘了,犹豫许久,对前桥道:“自赵熙衡进京以来,你与庶卿多有不睦,四日前他设宴邀请,你欲去,庶卿苦劝,却被你以僭越为由批颊……” 前桥忽然一拍桌子,把成璧的话截住,横眉竖目道:“靠,魏留仙啊魏留仙,你果然就是个混蛋!哦,成璧你继续讲……” 成璧道:“……庶卿既未劝住,便令我当日随身守护。席间你大醉失态,那狗贼不仅不知避嫌,反而近身意图轻侮……我就打了他一顿,将你强行带回府了。” 前桥又一拍桌子:“干得漂亮!成璧,你两次救我,是我的大功臣!” 成璧却十分尴尬:“……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为了那人,休掉梁庶卿和所有使奴,也在所不惜。” ???这么狠的话也撂啊?怪不得刚见梁穹时,他只说忘了很好,什么都不肯提。 前桥干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故意让我挨的那巴掌,算是为梁穹鸣不平了,虽然我挺无辜……但你帮我打了二皇子,是维护于我。唉,就当为你的仁义之心,敬你一杯吧。” 起先前桥说话时,成璧神色颇有缓和,听她说不再怪罪,惭愧又染上面颊,可当前桥拿起酒杯,他却像想起什么一般,把那副冷漠的面具重新戴上:“我不饮酒。” “从来不喝吗?你酒精过敏?” 成璧不答。前桥便换了一杯茶:“那我以茶代酒,敬你可好?” 成璧沉默良久,见她坚持,还是端起茶盅,一饮而尽。 “成璧,我看出来啦。”前桥笑吟吟地托腮道:“我们之间的恩怨远没有这么简单,梁子应该很久前就结下了。若是我有机会想起来,一定和你好好聊聊;可若是我想不起来了,也希望你能像今天一样,坦然告诉我。” 成璧默然无语,像是思索又像是纠结,最终给前桥斟了一杯茶,道:“既然忘了,那便忘了吧,倒也不必记起。” 这算什么呀?一个个语焉不详,合着他们都挺看得开? 成璧的冰山状微微融化开,虽然还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总归没有那么臭烘烘冷冰冰,露出一点属于少年的青春样。 —— 4. 吃过饭后,前桥惦记着梁穹,回到寝殿,发现他并不在。去他所住的东院查看,里面早已熄灯落闩。 门口的奴仆道:“庶卿一早睡下了。” “哦。”前桥有些失望,在门口踱步几圈,又怕声音扰他休息,小声问奴仆道:“他可用膳了?吃得多吗?” 奴仆道:“已用过了,胃口尚可。” 前桥稍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回寝殿去。她在此处两日三夜,第一次面对空荡荡的床榻,骤然失落起来。躺在床上许久,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出门。 夜深人静,只有桃蕊随行,二人坐在亭中,前桥不住地叹气。 桃蕊问道:“公主是在因梁庶卿发愁?” 前桥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光是他。” 似乎自己对梁穹有一种说不清的依赖感,这个在陌生世界第一眼见到的男子,又是诱荷plus亲封的心头好,今夜未见,竟有些难眠。 加之手环的红灯没亮,本来想向诱荷plus打听成璧的往事,也没有机会。梁穹不让自己出门,而府里宁生在缠她,成璧跟她有解不开的过节,还有一群打酱油使奴不知道怎么处理,今天遇情敌又受伤,想想就头疼。 哎。 本是一口长叹呼出,脑后突然有阵寒风闪过,气息顿时被吓憋回去,呛得前桥大咳起来。 桃蕊连忙给她拍后背顺气,始作俑者则慌乱道:“……我不知是你,怎么深更半夜在此处坐着?” “咳,咳咳!” “啊呀,江公子您守着,奴去拿水!”桃蕊连忙跑开,成璧从亭子后跳到栏杆上,见她咳得直不起腰,颇为手足无措。 “是呛风了吧?”他抓耳挠腮一会儿,把外衣脱下,盖在前桥身上。 这管什么用啊! 前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咳得更加剧烈。一双手竟然伸来,环过她的腿弯和后背,将她整个抱起。 “这里四面无遮挡,咳嗽容易加重,我带你去我那。” 他把前桥的脸埋在胸前,飞身而起,几番腾跳便来到一处院落。将灯烛点了,又让前桥安坐在椅上。刚把茶水倒好,就听到前桥尴尬道:“额,我好像已经好了……” 他还是把茶杯递过去:“嗯,是不咳了。” 前桥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向四周好奇地打量,惊讶道:“你这房间倒是别致,怎么挂着许多画?”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成璧解释道:“你忘了?那些是‘浑相图’,我师父所绘。” “你师父?” “嗯,铜山派的木长老。” “哇,”前桥道,“原来你还是江湖人,太酷了!你很崇拜你师父吧?房间里挂了这么多他的墨宝。” 成璧望着那些图,语气却有些惆怅:“是。自我留在公主府,师父就将他近年所绘的‘浑相图’都给了我。无师父指点,我便可以通过此图钻研精奥。” “这图竟然是武林秘籍?”前桥惊道。 “一些铜山派功法和心得,的确隐秘,却是师父一家之言,算不上秘籍。” 看着那些“画”被保存良好,显然时时养护,而自见他起,他就是一副平实的青衫,干净利落,和公主府的华美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成璧怎么会由一个江湖少年变成公主府的使奴。显然这个敏感的问题不能问成璧,万一触动不堪回首的往事,他难免又会变回冰山一座。 找不到话题,两人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前桥感觉自己像是赖着不走,尴尬道:“嗯……你休息吧,我已经不咳嗽,这就回去了。” 成璧点点头,将她送到门口,正碰上前来寻找的桃蕊。前桥忽然想起身上披着的外衣,脱下来还给他。一阵冷风吹过,顿时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成璧接过来,重新给她披在后背系好:“你穿着挡风吧。” 前桥道了声谢,等到离开院落,再一回头,看到成璧还站在那里。她顿时有一种错觉,像是自己现在回去,成璧也不会把她赶走。 不对啊,这是什么危险的想法? 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8.一壶酒几个牛 1. 在府中安静待了两日,直到伤口消肿,外面的消息也突破厚厚的宫墙,飞进前桥的耳朵。 起先只是传言有一贵女在街巷被人批颊,后来“街巷”变成“当街”,又变成“烟花巷”,贵女的身份也有模有样地具体化,终于安在她的头上。 ——震惊!公主在青楼下与恩客争风吃醋,惨遭痛殴批颊! 前桥哭笑不得,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被梁穹下了“禁足令”。 她这脸伤一但被人看到,或是她当真报官去海捕劫匪,满城风言风语就会坐实在她身上。 前脚被打,后脚就有人写新闻稿,可以说是十分故意了。 好在是茶馆媒体当道,街头巷尾都是听个爽快,没一个真信。这要放新媒体时代,以前逛青楼的混账事随着翻出来,不知要被锤死几个轮回了。 于是她对梁穹的未卜先知更加佩服,这两天总往书房跑。梁穹虽忙于伏案,却也期待她的打扰,一手将她搂在怀中,一手翻看账目。两人亲昵地靠在一处,耳鬓厮磨。 前桥对货币单位毫无概念,指着上面某一行道: “这些钱,够买多少头牛啊?” “牛?”这是什么换算法?虽然疑惑,梁穹还是回答道:“大约三百头吧。” 也就是三百个桃蕊给她干半年,前桥暗自咋舌,又问:“是什么支出,这么多?” “这是本月的采买开销,如半月后送往郡主府的婚仪,殿下赴婚宴所穿的礼服,还有一些用于日常往来的礼品。” “二皇子结婚,我送礼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亲自去啊?” 她们不怕怨女魏留仙大闹婚礼吗? “这场婚礼不同其他,是荆兴两国交好的举国盛事,殿下是圣上唯一的妹妹,地位尊贵,在场方不失礼。” 前桥撇嘴道:“原来我是吉祥物。希望他们结婚顺利,别出意外。” 只要二皇子顺利结婚,这段感情线才能彻底消失,她也再不用担心出轨之名坐实,再惹出什么风波。 “那我一年的工资相当于多少头牛?” 梁穹不禁失笑:“为何总是问牛?” 前桥哪知道啊?她那晚问桃蕊半年俸禄能买什么东西的时候,桃蕊回答她一头牛,于是“牛”就成了前桥概念中的一般等价物,和货币体系挂上钩了。 “按照今年的状况看,公主采邑的税收应该有五百头牛左右。” 等下,一年收入才五百头牛?可是这个月光送礼就花了三百头! 桃蕊一年工钱是两头牛,府中奴仆最起码有七十个,那一年就是一百四十头牛。 所以说,送完礼自己只剩下六十头牛,还要养活十六个闲人吃饭! “咱们府是不是要破产了?”前桥呆道。 梁穹扶额笑:“哪有的事?殿下忘了,除了采邑收入,还有圣上的赏赐,地租的收入,丰库的盈利。与贵女们的财产往来只是互赠,怎会破产?” 前桥咋舌道:“这么说来……我是真有钱啊!” “当然,在荆国除圣上外,殿下是头等富贵的。” “可我看你们穿着打扮都不夸张,一点都不像京都最有钱的样子。” 梁穹解释道:“钱财虽多,也要用之有度。公主府内除必要开销外,闲钱都存入丰库,为圣上所调配拨给。赈灾地、垦良田、修兵甲、赡老弱,以有余奉不足。殿下每年从丰库获得资利,岂不比穷奢极侈好多了?” 前桥目瞪口呆:“好家伙,你们很先进啊!也就是说,咱府里一大部分钱都……买国债了?” 梁穹道:“丰库中的金钱,确实有不少是从公主府来。” 哇塞,那她不就是荆国小股东了?一本万利,旱涝保收啊!诱荷plus还挺会搞。 —— 2. 在梁穹处待到晚饭时分,手环却突然红光大闪,前桥马上找了借口离开,匆匆赶回寝殿,上床拉帘。 “哎呦姐妹,你终于在了!你这几天咋失联了?” 诱荷plus的声音带着哭腔:“呜呜呜,我一直在学习!什么命啊,刚过来几天,就特么赶上期中考!我都要崩溃了。” “啊,你不是说要躺平吗?” “我就那么一说。我躺平,还怎么和同桌考同一个大学去?” 前桥满脑袋问号:“之前不是说相中体委了吗?怎么又同桌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 前桥知道她又要犯老毛病,瀑布汗道:“这可是高中啊,可不兴开后宫啊!” “不不,姐妹,哪能是后宫呢?只是谈恋爱鹅已嘛~想想看,如果用我之所学,成为他们懵懂时期的白月光,等高考完不就有一群男友预备役了?” ???哈,她真是那啥改不了那啥啊。 前桥好气又好笑:“我怎么觉得我的剧情都被你糟蹋了?” “你的所作所为才是糟蹋剧情,我明明是充分利用资源!” 这没皮没脸的语气,把在前桥心中刚刚建立的正面评价一扫而光。 “诶,姐妹。”诱荷plus又问:“你说我啥也不会,期中考怎么办啊?” 前桥也替她头疼:“你不然……把这东西带考场上去?你小声读题,咱们商量着来?” 诱荷plus笑了:“姐妹,不是我不想作弊,但把它带进考场,也太明显了吧!” “你可以说是电子手表嘛。” “哈?电子手表?你看我像个高达吗?” 前桥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你用来跟我对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耳机啊。” “耳机?” “我的头戴式降噪耳机。诶,我以为你也是耳机。” 前桥看了眼手腕:“我的是小x手环……” “哈?手环也有麦克风吗?” 前桥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为啥诱荷plus一上课就断线,原来是耳机目标太大,压根儿没法在课堂用。 “姐妹,那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手环传来唱戏一般的悠长哀嚎:“这~就是~命啊~~糊里又糊涂~” 诱荷plus的声音骤然消失,失联状态再次来袭。 她寻思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没等问成璧的事情,她怎么就挂了?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除了诱荷plus不是还有现成的小喇叭吗?马上唤来桃蕊打听八卦。 —— 3. 听她问起成璧,桃蕊倒是回答得很犹豫:“其实奴也说不好,因为江公子进公主府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候奴还没福分伺候公主,梁庶卿都没来呢。” “诶?原来他和我认识这么早的吗?” “是啊,听老人说,您刚建府时,在籍者只江公子一人,您待他极好。后来圣上给安吉郡主赐婚,梁庶卿入了府,您赌气好几个月宿在青楼。江公子为了护您安全,也一直守在身边,直到您回府住,他才回来的。” ……啊这……成璧也太惨了吧,原本拿着1V1剧本,却目睹爱人为他人发疯,被迫陪她流连风月场所。无论最初有多深的感情,都会化成恨吧。 “哎,”前桥绝望叹道,“照这么说,我和成璧的过节,无论做什么都解不开了……” 虽然那天晚上,他待自己的态度有些好转,但得知这段往事后,她反而没法直面对方的好意了——尽管做错事的人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她尚在思量,又听见房门被轻轻扣响。 桃蕊过去开门,发现屋外竟然正是成璧本尊,顿时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马上贴着房门溜出去,将门掩上。 前桥还以为是梁穹来了,回头后愣住:“……是你啊?” 成璧不像是听见她们对话的样子,冷然道:“庶卿说你还没用晚膳,让我过来送些。” 抬头看看天空,已经快全黑了,前桥才感觉到饥饿,再看成璧送来的东西,竟不像寻常膳食。 拆开一看,烤肉,甜点,瓜果,如此熟悉。 成璧道:“那日遇匪匆忙,所购的物品都遗落了,我又去买了一份。” 虽然心情复杂,前桥还是微笑道:“谢谢你,也不知道那天买的丢哪去了,便宜了谁。” 成璧又从怀中拿出前桥的簪花、银票和钱袋,尽数交回。前桥没接:“你傻啊,自己揣着呗!你刚被罚了一头牛,拿上补亏空。” 想起“一头牛”的出处,成璧心觉好笑。 “谢了。一则我不缺钱,罚俸半年也没有亏空;二则我若拿了,未免辜负庶卿减罪教诲之意,你还是收回吧。” “想太多啦。我也给桃蕊了,她可没拒绝。” 成璧坚持道:“我有自己的原则。” 前桥挑眉:“好吧好吧,随你了。”又问道,“你可用过晚膳了?” 成璧略一思忖:“还未。” 前桥于是笑靥如花地邀请道:“正好,一起吃吧!” 奴仆将食物装盘又端上桌,两人洗净了手,开始大快朵颐。成璧仍旧没多少话,前桥也怕倒了胃口,虽然揣着很多心事,亦无从开口,只好心烦意乱地斟酒。 见成璧看着她,前桥笑道:“知道你不喝,我自斟自酌。” 她倒上一杯,小小抿了一口,被辣得不行。 “一直不觉得酒有什么好,想来你戒酒是对的,这也太辣了。” 她对酒知之甚少,只听说有什么酱香浓香馥郁香,这个世界的酒大概是辣椒香。 虽饮酒如喝药,她仍未停口,成璧见状便道:“甜酒也有,只是你不爱喝。此酒是兴国所产,纵然辣口,却爱屋及乌。” 这下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前桥尴尬道:“是兴国的酒啊,难怪你不肯喝……” 哎,什么狗屁公主府,连酒都是二皇子的影子。他这条线实在留不得了,太多的过结,都是二皇子这搅屎棍挑起来的。 “成璧,如果你是因为我始乱终弃而气恼,我为当初那个操蛋的自己再说一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你当真是记不起了。” 这句话像是陈述,又像是叹息。 “想知道,我为何不再饮酒吗?” 辛辣的余味在口中蔓延,血液被蒸腾得微微发热。目光中的成璧走过来,对着前桥的嘴唇忽然印上一吻,他的舌头卷入,吸吮横扫,把苦辣的酒气裹挟进自己的口腔。 前桥陶醉在这溺人的口舌交缠之中,也渐渐找回一丝清醒:“成璧……我可没喝醉啊……” “莫非只有喝醉才可以?” “……也不是……” 只是……只是这是什么发展?不行啊,明明已经有梁穹了!凡事总归要讲个先来后到……不对,成璧貌似才是先来的……哎呀想这些干什么,关键是真的要开后宫吗? 蚂蚁竞走十年了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成璧看她在发愣,将她放开,走回餐桌一侧。窗棂渗入清冷的月色,把他扬起的侧脸照亮,依次勾勒出鼻梁,双唇,下巴和咽喉。他将那半满的酒壶勾起,清酿如星辉倾入口中,被咽结护送着一路向下。 转眼间酒壶已空,下巴上斜逸的酒水被窄袖潦草擦掉,他的目光混合太多的情绪,深深地望着前桥。 妈的,这世上已经没有清醒了。 —— —— 备注:所以这壶酒到底相当于几个牛呢? 所以下一章终于要开始了吗! 天哪,这都第八章了,说好的荤素均衡呢?我可真是个大水牛。 9.小郎君呀(成璧人物志) 1. 理智碎掉的声音,一定和酒壶落地一般清脆。 那双充满酒气的唇随着男人的动作再次凑近,满载辛辣和醇厚,不知道是酒精还是人更让她上头。 身体被一双结实的臂膀环抱,脖子因对方的热情而向后仰去。他的双唇又顺着下巴爬向脖颈,解开领口的扣子吸吮肌肤。 本来让人生厌的辛辣酒味,竟然因被成璧带向她身体各处,涌出莫名的舒坦。当双乳完全裸露在外,被他忘情舔吮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床榻之上了。 成璧除去亵裤,坚挺的阳物像一把剑指着前桥。 前桥突然警觉,叫道: “成璧!你,你‘滞势’了没……” 成璧分开她的双腿,冷哼一声道:“当然——这还是拜你所赐。” 嗯?什么意思? 她还在琢磨成璧的话,手腕处突然传来剧烈振动,她下意识去看,未曾防备手环屏幕射出一束刺眼的红光,径直打在视网膜上。 这熟悉的感觉…… 我靠!诱荷?你可千万不要现在出来啊! —— 2. 强烈的红光短暂致盲,等再睁开眼时,四周竟陡然变亮。前桥发现自己正走在京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她转了一圈,感受到清风和人群穿过自己,走向远方。 这是……什么?灵魂吗? 一列仪队以庄严的阵形经过沿街欢呼的人群,将轿子送至她的眼前。掀开轿帘,自己竟然钻出来。 她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裙,秀发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神气活现地看了看街头攒集的人群,又被奴仆拥进殿府的深处。 虽然长着一样的面孔,但她的神态和气质与自己截然不同,前桥意识到那眼前之人并非自己,而是年纪再小一些的魏留仙。 皇元卿被一群宫人围绕着,身姿高贵挺拔,格外出众。见她到了,挥手招她过来。魏留仙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见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甜甜唤道:“元卿殿下!” 皇元卿微笑颔首,指着一旁身材精壮的长髯老者,对留仙道: “举国佳节,恰逢你府邸新成,需要用人,这位是铜山派的木长老,他本次前来,便是为了你的事。先皇亲选的三名童子已由他教授十年,待明日选出一位佼佼者,便可入你公主府,担任侍卫之长。” 木长老恭谨长揖,侧身让出身后三位少年,对皇元卿道:“还要劳烦元卿殿下主持考校,不知是否仍定在明日清晨?” 魏留仙根本无心听他们商量细枝末节,她背着手踱到三位少年身前,目光盯在其中一人身上,歪着头端详一阵,而后粲然笑道:“这位小郎君生得如此好看,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头,和她对视。俊秀的五官清清冷冷,恰似含着晨雾的山峦。 “留仙,万民面前不得轻狂。” 皇元卿见状轻斥,魏留仙则嘻嘻笑道:“元卿殿下规矩多,你们商量正事,我还是去吃酒吧。”她冲着那位俊秀少年眨眨眼,马尾一甩,轻快地溜之大吉,看得皇元卿直摇头。 贵女喜食甜酒,节典之上供应不绝,直到傍晚仍是笙歌剑舞,笑语未歇。魏留仙饮至微醺,被老婢搀扶着走入行厢。入门掌灯,解散发辫,骤然发现床榻上有一团东西正在颤动。 魏留仙不悦道:“哪来的狂人,竟敢睡在本公主榻上?” 她伸手扯起锦被,却露出一张满溢潮红的俊秀面容。少年的指节紧紧抓着床褥,目光迷离。 魏留仙看到他,不由得一怔: “咦,小郎君?” —— 3. 见他身体不住轻颤,口中逸出阵阵酒气,清冷的面庞已被红云染尽。魏留仙尚觉有趣,笑道:“小郎君,你是喝了多少酒啊?” 伸手去拍他的脸颊,察觉触摸之处烫得异常,魏留仙这才挑挑眉,将被子全部掀开,果见腹间那一处高高隆起。 原来少年不是喝醉,而是被下了情药。 “入口的东西要谨慎,哪能什么酒都喝。要我去唤你师父过来吗?” 她的手被拉住,少年含混而痛苦地呜咽道:“难受,公主,我好难受……” 魏留仙帮他解开领口,让他能更畅快地呼吸,在耳边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成璧。” 魏留仙悄声对身边的老婢道:“他应是当年府中派去铜山派的童子之一,你去核查一下。” 老婢便去查看名册。魏留仙见他咬着嘴唇,不停翻动身体,凑到耳旁道:“小郎君,你是中了情药,我知你燥热难耐,本想帮你,但又不愿乘人之危。所以你自己泄掉吧,我会为你保密,不教她人知道。” 少年的耳朵逆着声音的来处瑟缩了一下,竟不受控制地转头,主动以唇舌迎送过来。魏留仙就像刚才没道貌岸然地说“不乘人之危”一样,立即噙住这个吻,陶醉地吸吮一番,少年干净却香醇的气味让她心神荡漾,手自然而然地去解他的衣带。 待老婢回报,称江公子确在府籍时,魏留仙早已将对方剥个干净。手流连在少年敞开的身体上,所碰之处惹起对方的兴奋颤抖,结实的肌肉崩出鲜明的轮廓。 她似乎很享受对方紧实的身材,手指不断在皮肤上游走,看少年手臂紧扣着床缘,胸腹起起伏伏,大口喘息,几乎移不开眼去。 老婢出言提醒道:“殿下,江公子明早将受考校……” “你看他这样子,明早不是醉得起不来,就是精气虚尽。还考校什么?”魏留仙又看向那张泛着情潮的俊俏面孔,道:“我若今夜要了他,也不用考了,是这个道理吧?” 老婢轻轻咳了一声。 “小郎君,瞧你打的如意算盘。” 这或许是他的阴谋诡计,但魏留仙并不反感,区区近卫之长实在次要,床榻上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美味。她与那醉醺的唇舌缠磨了一会儿,抚摸过挺立的柄物,又将手伸向卵袋轻轻把玩。 少年本就吃了情药,又被魏留仙熟练地挑逗,腹部因刺激收缩绷紧,受用得几乎泄身,马眼中汩汩流出透明的清泪。 “小郎君,你还是个雏儿吧?” 少年咬着嘴唇不语。 “不必用这伎俩,我也会让元卿殿下选你的——我一早就看上你啦。” 少年闻言睁开朦胧的双眼,坚硬的意志从欲火中突破而出,他恨声道:“不是我!我怎会如此……自轻自贱?” 留仙杏眼眯起,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那等帮你泄了情药,我们去查查谁以腌臜之术害你,可好?” —— 4. 少年点头,本能驱使他拱起腰胯,把欲望向着魏留仙的手心挺动。她配合着撸弄几下,那未经人事的玉柄一阵弹跳,顿时喷泄了满身。 高潮的欢愉刺激少年喘出旖旎之音,魏留仙则找了锦帕,将手上的浊液擦净。再看那处,还红肿地坚挺着蓄势待发。 “用手没用,药下得太重了。” 老婢听出言外之意,连忙道:“殿下不可,这位江公子未曾滞势。” 魏留仙眼含遗憾地注视他的身体良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着,凑到少年耳边道: “小郎君,我尚未恩降,你又不曾滞势,我无法与你交合。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你手渎几次,等精脉尽泄,囊袋已空,我再帮你解药。二是我找个医者立即给你滞势,而后与你正常交合……选第一种呢,你恐怕有生命之忧,但只要活着,仍是自由之身。选第二种,你不仅要当亲卫,还要当我的使奴——你选哪一个?” “公主……”老婢不满的声音被魏留仙嘘掉。 少年已经难耐多时,听着魏留仙此话,悲于自己命途多舛,不仅要丧尽尊严求人欢好,还要将清白之身系于床奴。两行眼泪流下,被留仙看在眼中,她伸手抹去,柔声道:“我府中尚无男子,纵是做使奴,也会待你同卿子一般好……你选哪个?” 他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我……我想要……我选第二个。” 魏留仙满意地笑了:“好啊,你稍等,我这就找人帮你滞势。” 趁着少年双眼朦胧,她从床帷的饰品上剪下一根流苏,将它绑在那根柄物之上,逐渐勒紧系住,对少年道:“你忍一下,就快好咯。” 将那玉柄揉搓几下,令它更加膨胀,流苏在皮肉上勒出青紫,少年因疼痛的刺激而呜咽,紧闭双目,身体颤抖。魏留仙恶趣味地欣赏他半疼半欲的样子,像是捡到天大的便宜,见他实在疼得受不了,才偷笑吩咐老婢道:“把‘三防散’拿来。” 老婢叹息:“公主,那是禁药,千金之躯怎可有失?” 魏留仙道:“我还年轻,再说,就用这一回,不会有问题。” 老婢拗不过她,只能帮她将三防散掺进茶水。魏留仙皱眉仰头一饮而尽,才将玉柄上的流苏解下,对少年道:“你已‘滞势’完啦,奴儿。”褪去衣衫,早已湿润的花蕊对着玉柄沉沉坐下。 少年从未受过如此刺激,轻吼一声,便依从本能,挺着腰腹耸动起来。习武之人身体强健,虽未经人事,疏于床技,也弄得魏留仙喘息不已。 引着他双手覆上乳头揉捏,提臀应和他的节奏,她又俯在耳边娇声唤道:“小郎君,好奴儿!再快些,让我看看你学了多大本事。” 少年被淫词激得四肢紧绷,搂住魏留仙的胴体猛力进发,又被她噙了双唇啃咬,忘情的呼叫声没入对方口中。卵袋高高甩起,叩响花房门扉,绞弄出泛着白沫的淙淙流水,入到深处,被紧缩的红肉缴得泄罢身子。 裹着精液的硬物甫一抽出,又重新蓄力,似乎为欲火驱遣不知疲倦,直弄得留仙如上云霄,连呼妙哉。 肢体横斜,吟哦彻夜,当长夜转为破晓,两人才结束颠鸾倒凤的疯狂,力竭地相拥睡去。 次日午后醒来,只见满床狼藉,污液飞洒。冷峻的少年只剩下睁眼的力气,不着丝缕的胴体被奴仆们用床褥卷了,送上轿子,抬到公主府去。 皇元卿听说此事后,免去考核,将留府之人选定下来。原本要内府耗时一上午的流程,一杯情酒便替他们做了决定。 其余两位落选者,则脱去奴籍,回归门派。 待魏留仙恢复精力,所做第一件事便是彻查酒水来源,把结果告知在府中休养的成璧时,他也已猜到了答案——两位师兄将他送上公主的床榻,换来自己的自由之身。 他虽愤怒,却也有一丝庆幸——幸好对方是魏留仙。那个光彩夺目,身份尊贵,笑靥如花,轻狂却深情地唤他“小郎君”的魏留仙。 可他未曾想过,进府之后,妻主虽对他百般他爱重,却再未与他共枕而眠。 —— 5. 光芒像被黑暗吸食一空,身体的重量突然回归,前桥眨了眨眼,看到面容愈发成熟冷峻的成璧,和他手中自己修长的腿。 幻念和现实交织在一处,脑袋像是要被挤压爆炸,前桥连忙把手臂撑在他胸前,叫道:“停!你容我缓缓!” 她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球,捂住头,梳理所有的信息。 刚才她竟然目睹了发生在魏留仙和成璧身上的事,一开始还像遥遥看着,后来就与魏留仙合而为一,体察到她的全部感受,也忘记自己并非其本尊的事实。 这是怎么回事?灵魂出窍吗? 关键是,刚刚这段回忆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魏留仙的?刚刚她因年少的成璧情动,只是魏留仙的情动被自己感知了吗? 那么成璧又属于谁? 她拥有的这段记忆,到底能不能当做对成璧好感中的一部分? 这些问题让她头疼欲裂,在她为此头脑风暴之时,成璧正静默地看着她。知道她面对自己再一次无动于衷,成璧失力地合上眼眸,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问道:“为何……为何不可以是我了?” 前桥惊愕地抬起头,成璧与她对视,清冷的双眼满是受伤:“这些年我看着你恩信了多少人,又收了多少使奴入府,为何所有人都可以,连青楼伎子都可以,我却不可以了?明明我已许下承诺,明明是你让我接受这屈辱的身份,明明你也对我动心动欲,为何又这般无情,视我如无物?” 前桥终于理解了成璧在说什么,以及介于他俩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什么狗屁二皇子。 她不可置信地想,难道魏留仙从来就没有告诉他吗?就从来没有告诉他,又从来不碰他? 有毒吧……魏留仙有施虐倾向吗?生生把成璧逼得因爱生憎,自我怀疑成这样? 她舔了舔因紧张而干燥的嘴唇,解释道:“成璧你冷静一下,刚刚我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了……成璧啊,你听我说,你其实并没被‘滞势’,那就是个玩笑……你这么多年没有性生活,原因和梁穹一样,可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啊!” 老天鹅啊,救救孩子吧! 成璧还没完全弄明白她的意思,房门就被“轰隆”一声打开,床上两人被吓得激灵。只见梁穹捧着一个烛台,阴沉着脸走进来,先照了照前桥大敞的胸怀,又看看成璧不着一物的下身,问道:“是否已行房了?” 前桥慌乱摆手道:“还没呢,还没呢!”颇有被伴侣捉奸在床的尴尬。 梁穹不悦地看着成璧:“殿下恩降之前,若是实在想行房,找个使奴帮你。” 成璧简直愣在当场:“不对啊,我明明已‘滞势’过了……” 前桥干笑。 “成璧,那是一个……充满情趣的恶作剧。” 恐怕为了支撑这个恶作剧,名籍都被做了手脚。就“有那个大病”这点上,魏留仙和二皇子真算同道中人。 看着梁穹,前桥倒是很纳闷,若是他早就知道成璧没有“滞势”,怎么也不告诉人家啊? —— 备注:诶*罒▽罒*没想到吧?整了,但没完全整~ 小郎君以后还是得憋着。 10.欸 1. “将衣服穿好吧,免得着凉。”梁穹把丢在一旁的裙裤拾起,递给躲在被子中的前桥。看她面对自己仍有惊恐之色,歉然道:“殿下恕罪,方才在下着急,来得太突然。” 前桥伸出胳膊接过衣服,继续缩进被子。她是没啥事,不过……她看了眼成璧,打梁穹突然袭击后他就软了。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庶卿,我真的没被滞势吗?”成璧仍旧不敢相信。 梁穹道:“一直以来,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经过只有公主自己知道了。” 说着,便看向前桥。她于是把刚才所见的,那给成璧绑流苏、骗他滞势、其实是自己服药之事讲了一遍。又道:“成璧,你那里应该没有伤口,只有个青紫的印儿吧……” 两人有这种共同回忆挺有情调,可当着梁穹的面复盘,未免太过诡异。她说着说着就滑进被子深处,看着两个男人泰然自若地相对。 成璧还在琢磨:“是没有外伤……但我记得那夜过后,阴头至阴干处红肿不堪,痛苦难忍,碰都碰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好。” “……”前桥脸红红地想,那是因为你被春药迷得忘情,搞了一整晚,游走在精尽人亡的边缘,能不疼嘛…… 梁穹道:“当年我封庶卿入府后,菊姑姑曾嘱咐我,未有公卿之前,勿让公主夜宿于你处。我去查名籍,发现你已行滞势之礼,便觉奇怪,于是又去查阅了那一年公主府医官的诊疗志——就诊的名单中,并没有你的名字。” 成璧道:“当晚并非在公主府,而是在宴宫……为我施礼的医者也非府中之人。” “那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可成为那晚滞势子虚乌有的旁证。” 梁穹吩咐奴仆从书房拿来某本籍册,略一翻阅,指着上面某行交给成璧。 “这是府内医官所开药石存档,当日你名字后面的药品,都是益精、壮阳、补肾之物,绝无促进伤口愈合或凝血功能。再看此处——” 梁穹又指着下页的一行递给他,成璧看去,立即惊愕住。 “这些才是止血消炎之药。前面的名字曾与你一起登记为府中外遣的童子,应是你两位师兄吧?而滞势的名单中,也有这两个名字。”看着和成璧同样疑惑的前桥,梁穹解释道,“想来是公主查明真凶,为维护成璧,便将这两位始作俑者带回府内,动了私刑。” 前桥自己都很震惊,看着他俩咽口水道:“别瞅我,这段我还没想起来呢……” 魏留仙竟然把那两个脱籍解放的人逮回来,给绝育了?这姐们不愧是真公主,啥也不说,手可是够狠啊! 成璧好歹接受了自己完完整整的事实,也对公主背地里的所作所为颇为动容。想到她作为皇室血脉,生育繁衍是何等重要,竟甘愿为救自己服用禁药。又在背地惩罚恶徒,给他讨还公道。 可他却无知无畏,因她的冷漠心生憎恨,不尽护卫之职。 后悔归后悔,他还是想不通:“为何不告知我真相?就算是当时的玩笑,也开得太久了吧!” 前桥也想问这个问题,难道真是魏留仙的恶趣味吗?看着成璧郁闷地盯着自己,她也有口难辩: “哎呦,我怎么知道啊!我刚想起来就告诉你了。事情是过去那个我做的,你可不能怪现在的我!” 她的胡搅蛮缠让成璧更郁闷了。 梁穹扫了眼两人,起身而退。 “既然事情已说开,在下就回去了。成璧,若想宿下,记得再唤一人过来。” 前桥的脸腾地一红,磕磕巴巴道:“不不不不用了,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虽然梁穹没说什么,可她就是心虚——明明前几天还说只要他一个来着。 “不用再唤谁来,我不行房就是了。”成璧却突然主动提议:“今晚让我留下吧。” 前桥惊讶地看着他,又下意识看了眼梁穹。只见后者站住脚,道了句“也好”,便离开了。 不,不好,后院要起火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前桥几乎要和怀里的被子融为一体。成璧问道:“谁生气了?梁庶卿?” 前桥点点头。成璧道:“会么?那我去唤他回来。” 前桥以为这是一句类似于“你要他,那我走?”的傲娇,没想到成璧真的提气大呼一声: “庶卿,请留步!” 已经行至门外的脚步声停了,那个人影重新映回门上。 诶不是!让他回来干嘛?! —— 2. 夭寿了,夭寿了啊! 前桥伸出手“啪”地打在成璧胳膊上:“你要干啥!” 成璧道:“这么晚了,庶卿还特意过来,是担心你。” 他担心归担心,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还好。俩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那,那你要走吗?” 成璧似乎才考虑这个问题一样,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是……要我走吗?” “……不是啊!可你把他喊回来,我们怎么,怎么休息啊?” 成璧理所当然道:“一起啊,反正都没法侍寝。” 前桥一时语塞,虽说没法侍寝,但擦边球又没有被禁止,上次梁穹不就给自己服务过一番?眼看梁穹已经出现在床边,她大有一种被饿狼环饲的小绵羊感。 那些深夜无意中点开的小网址标题图涌入脑中,一瞬间自己也能想起几个经典体位,即使换作梁、江二人的脸,也无法避免恶心。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不成有朝一日,她也要受此折磨了? 梁穹垂下头,轻轻拨开被子,将她的脸露出来。 “殿下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如临大敌的表情! “殿下是在……心虚?”梁穹注视着她的双眼,凑到耳边轻声问道:“发现做不到只有在下一个,所以心虚吗?” 前桥又要把脸扎进被子,却被他阻挡住。 “殿下为何觉得,我这庶卿连容人之量都没有?若我真那般小气,殿下还会有偌大一个后宫吗?” 他轻轻吻在前桥耳垂上,把她吓得一抖,惊恐地看着成璧。成璧却在整理刚刚穿好的亵裤,回头看他们道:“好了,快休息吧!” 梁穹也不再逗她,帮着成璧收拾了被褥,便脱下外衣,坐在床榻外侧等着她。 这俩人一里一外坐着,把裹在被子里形同窝窝头的前桥包夹起来。梁穹看了她半天,无奈道:“殿下是想坐到天亮吗?” 做,做到什么? 虎狼之词啊!当然“到天亮”也不是没做过……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成璧。 “快点睡吧!” 两人说罢,七手八脚将她从窝窝头被子中解救出来,整好衣服,递过枕头,盖上被子,然后一里一外躺下。 等了半天,除呼吸声外再没别的动静。前桥终于相信,他们说的睡觉,原来真的只是睡觉。 她动了动几乎快发麻的手,心想,这床可是够宽的啊。 —— 3. 前桥苏醒之前,就听见身边有轻微的响声,她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发现是梁穹已经起床了,也想坐起,却被梁穹按回。 “殿下,今早司织局过来送宴服样子,在下去准备就好,您别起身了。” 前桥听他这么说,握着他的手在脸旁贴了贴,睡意朦胧道:“好。” 梁穹垂头,轻吻在她鼻尖处。他走得安安静静,前桥迅速重回梦乡,也不知闭眼多久,身体朝里一滚,碰到另一个人,才想起成璧的存在。 这一下把成璧也弄醒了,下意识地搂住她,头也亲昵地靠过来,可还没等前桥有反应,他又猛然坐起。 “嗯?”前桥迷糊道,“你也起这么早?” 成璧尴尬地吐出一个字:“我……”然后慌张地伸手,在床褥前后左右摸索一番,稍微松了口气。 “你摸什么呢?不是尿床了吧?”前桥开玩笑地将被子一掀,发现成璧那处正立着,一股特殊的味道随着她的动作钻出来。 “……嗯?” 成璧慌乱地将被子扯回来盖好,脸上泛起红云:“我不知怎么……遗泄了。” 诶?梦遗了吗? 啧,果然是精壮小伙子啊。也是,昨晚前戏都做得差不多了,自己神游天外大发春梦,成璧却被临门喊停。后来梁穹搞突然袭击,直接把他吓软了,憋回去的欲火也没机会解决。 “做什么梦啦?”前桥笑呵呵地看着他。 成璧也知这个问题只是出于恶趣味,并不用他搭理。他唤奴仆找来干净衣服和盥洗物品,将那污秽衣物丢下,又用湿布擦拭掉身体上的痕迹。前桥将被子挡在眼睑处偷偷看他,忍不住和昨晚所见做比较。 啧,看这肌肉块儿,身材还是那么好。只是那里比当年毛发旺盛了些,显得更有男人味。于是又忍不住想起成璧当年那欲火难耐、不停求恳的模样,和现在动不动就摆脸色的冰山格格不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重见那时风采了。 “看什么呢?”成璧皱眉道。 前桥噗嗤一声笑了,隔着被子调戏道:“当然是看‘小郎君’啊,‘小郎君’风采不减当年!” 她也就玩笑一句,未料到成璧的脸骤然从头红到脖子根,剑眉一拧,赤膊欺到脸前低声道:“你再叫一声?” 前桥被吓得缩脖:“不叫了不叫了!” 成璧并没移开,语气却转向温柔:“叫一声嘛。” 前桥瞟着他:“……小郎君?” 成璧竟然眯着眼笑起来,冷肃的面容泛起温柔之色。他轻轻吻了吻前桥的唇,柔声应道:“欸。” 欸。 前桥心跳都罢工了。 —— 4. 要不是揣着重大心事,看成璧这个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的样子,自己还真舍不得起床。可昨晚的事情太离奇,她不能拖延,必须去和诱荷plus商量。 她糊弄走了成璧,掐着时间到了八点钟,诱荷plus那边应该刚好吃完午饭,有机会戴上耳机。终于等来手环上红光轻轻一闪,她对着手环道:“姐妹!快听我说,重大发现!” 诱荷plus那边是同样高亢的声音:“我也有发现……你先说!” “好。姐妹,我昨晚突然想起成璧和女主的一段剧情,就是俩人初次见面,女主调戏他,假装给他结扎那段。” 诱荷plus疑惑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前桥犹豫了,真话不能说,只憋出一句:“做梦梦见的。” “不可能。”诱荷plus斩钉截铁道:“这段戏……我根本没往里面写,我提交的故事里就不包括这段。” “什么意思?” 诱荷plus道:“这种h剧情怎么可能加进正文里?是我在小说完结后分享在粉丝群的。” 福利番外?前桥大惑不解:“那你故事里的成璧,一直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也问题不大,赵熙衡成为公卿之后,魏留仙就可以跟他上床啦,他还以为俩人冰释前嫌了呗。” “哈?”姐妹你这样搞,真的想过成璧的感受吗?前桥皱眉道:“我怎么才意识到,不是魏留仙有施虐癖,是你!” 诱荷plus不解:“所以你到底怎么看到这段剧情的?发生什么事了?” 前桥就把成璧和她喝酒,以及手环发出振动和红光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也抹去了“福利剧情”部分。 “姐妹,你有没有点熟悉感?”诱荷plus听罢分析道,“这就像角色养成游戏的套路,随着好感度不断增加,就能解锁人物志?是不是你和他喝酒触动了开关?” 前桥反应了一下,才理解她的意思:“你说这背后还有个奖励机制?难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有逻辑运算的吗?” 难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大大的橙x游戏里? 诱荷plus道:“我现在还说不好,不过今天上午,我在考场时也有一点对这个世界的发现……等下午考试我再验证一下,晚上跟你详细说。” 再商量也没有新进展,两人只好挂掉通话。 她又想起,成璧这段剧情对于他个人而言,应该是一段空白,但梁穹的验证结果和事实相符,说明虽然没写出来,这部分故事是实打实地存在的。 这不是脱离主线的展开,难道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一切出于诱荷plus的创作,都会被吸纳进来吗? 11.孤家寡人 1. 既然诱荷plus还有仨小时才能考完,前桥索性哪也不去,观察桃蕊绣花打发时间。 待了一会儿,就有奴仆来呈拜帖。前桥接过来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写。 “桃蕊,空的,这是什么意思?” 桃蕊也疑惑:“咦?是谁送来的?” 奴仆答道:“那跑腿的瞧着面生,想来和府中不常走动。” 奇怪了,不写字,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可不知身份,送这帖子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一种可能性,前桥心中恶寒起来:“不会是‘那个人’送来的吧……” “啊……”桃蕊惊诧道,“公主吩咐过不得往府内送二皇子相关的东西,难道他……” 俩人一起露出被恶心到的神色。前桥挥手道:“噫,丢了丢了!” 奴仆领命退下,前桥骂道:“这个浪荡玩意,他到底啥时候结婚啊!” “还有十四日……” 嗨呦,日子过得这么慢,烦死了! 桃蕊看她神色不善,宽慰道:“公主不必伤神,郡主婚期将近,想来乐仪县主也快到啦。南郡离京都大约十日路程,今年无水旱天灾,路上应该更顺利吧?” “乐仪县主?谁啊?” 桃蕊的神色颇有责怪之意:“公主,您连乐仪县主都忘啦!” 前桥弟弟呆:“忘啦。” 桃蕊叹气道:“县主怕是又要生气了。” 为什么要用个“又”字呢?这位县主是有多爱生气? “她是谁来着?” 经过桃蕊帮她梳理,前桥才弄明白,先皇幼弟浩王爷远嫁南郡武德侯,这位武德侯生有二子一女,女儿成年后受封,就是乐仪县主了。所以这个乐仪县主,相当于她舅舅家的表姐妹。 前桥想起安吉对她的称呼,道:“我应该叫她表姊还是表妹啊?县主表姊?” 桃蕊道:“公主,你们之间向来直呼名字的。县主若是来了,您可千万别叫生分了!” “哦哦,我知道了。”看来这俩人是不分尊卑的好闺蜜,继而又问道:“那她叫啥呀?” “县主姓张,闺字乃如。” 记住了,张乃如嘛。想到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整天被男人围着转,接触的皇室亲贵就安吉一个,还有些气场不合。以后有个女闺蜜,或许日子不无聊些。 想着便有点坐不住:“她什么时候到啊?” “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前桥点头,又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估摸快到点了,就把桃蕊赶去外面。落下床帷当成结界,静静等着红灯亮起。 不一会儿,诱荷plus开心的声音传来:“姐妹,你在?” “在!等你很久了,你早上想跟我说啥来着?” 诱荷plus颇为自得地笑起来:“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听我慢慢给你说哈——上午考语文嘛,我好歹也是个文艺工作者,捞起笔就从作文开始写,然后写古诗文默写,再写阅读理解……” “等等,姐妹……你咋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呢?”前桥见她半天没说到重点,打断道。 “嗨呀,我正说着呢,你好好听!我先写作文,没注意时间,等写完就剩半小时啦!于是我一顿奋笔疾书啊,到前面的选择题,干脆没时间读了。” 前桥扯了扯嘴角:“真可怜,所以呢?” 诱荷plus神秘道:“所以,我就打算都蒙C……但我涂卡时,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我涂哪一个才能得分。” “哈?” “就是……我没读题,但我知道选哪个!” 前桥彻底无语了:“就这?实不相瞒,我考六级听力,每次都有这种错觉。” “你信我,和你说的情况绝对不一样。为了验证猜想,刚刚考英语我一道都没看,完全凭本能驱动涂卡。姐妹,英语我是会一些的,当我回头看题时,发现蒙的差不多都对!这是什么概念?” 前桥也呆了:“什么概念……” 诱荷plus用坚定的声音道:“我的成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前桥道:“……注定了个啥?” “我记得你的主角人设就是英语和语文强势对吧?姐妹,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曾经设定过,主角学渣逆袭过程中,每次考试的成绩曲线?比如说,第一次考试倒数,下次考试前进多少名这样。” 前桥回忆了一下,疑惑道:“就算有,也不能在文中写得这么明显啊,顶多有一个提纲。” 诱荷plus一拍大腿:“就是了!姐妹,我的发现就是,这个世界的种种,都是由作者构思时的大纲串联起来的。我的成绩也好,你看到的未公开回忆也好,都是在大纲上标记出的点,而具体的剧情则变成了细枝末节的东西。就像我现在谈恋爱,不听课,头脑空空,也一样能考出你设计好的分数!” 前桥实在不知她的推断能不能立住脚,毕竟这就是个孤证,自己这边并没有符合猜想的例子。 但诱荷plus兴致勃勃地说:“这个发现太重要了,姐妹,我好像可以重新规划人生了。” “你可以不学习,直接开后宫啦?” 诱荷plus哼哼道:“格局小了不是?比开后宫有意思多了。” 前桥心道,不就是异想天开嘛,现在觉得自己蒙的全对,没准出分就傻眼了。 想到自己期盼了一上午的“秘密发现”就这水平,她真为失去的光阴感到可惜。 就在此时,手环微微震了两下。 前桥以为又像上次一样触发了新剧情,便翻转手腕去看。不看则已,画面刚一入眼,前桥直接吓呆。 一个红色的插头图案出现在屏幕上,闪烁两次,阿拉伯数字5%赫然出现。 —— 2. 卧槽? 手环要……没电了? 对啊,这东西是耗电的,自己怎么才想起来啊! “姐妹,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震惊啦?”诱荷plus还陶醉在虚假的喜悦中,前桥已经快抓狂了。 “诱荷!你书里有写过……类似电气革命的东西吗?” 诱荷无语道:“你觉得我会写吗?太扯了吧……” “那咋整啊姐妹!”前桥快哭出来了:“我手环要没电了!” “诶?它一直在耗电吗?” 前桥没注意过,更没往这方面想。手环都能通话这么高级了,难道还要用电池吗? “如果没电关机,我是不是联系不上你了?”前桥心已经凉了半截。 诱荷plus道:“啊,应该不会……你先别急,姐妹,关机还能用也说不准啊。我们先想想,能不能充上电。” 怎么充电?!这玩意是很容易想出来的吗? 诱荷plus道:“原理应该不难,我记得书上有写。”她那边声音嘈杂起来,看来是在折腾东西,“有了!——锰锌干电池电极反应及化学式方程——一个锌加两个二氧化锰加两个氯化铵……” 前桥抓狂道:“我上哪整二氧化锰!你告诉我哪里有二氧化锰!” 诱荷plus噎住,又说:“别灰心姐妹,一定还有。”她又翻腾起来,良久,又道,“物理教材yyds!看这里,法拉第电磁感应实验!我给你描述一下……” 前桥道:“不用读了!切割磁感线出来的是交流电,我拿什么交改直?而且我怎么控制输出功率啊!” 诱荷plus无语凝噎:“姐妹,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了……就是不行呗?那怎么办啊……” 前桥濒临绝望。 “诶,姐妹,我又看到一个,铜锌水果电池!” “我恐怕要整好几千个水果并联,才能凑出500毫安的电流……”前桥彻底绝望。 “呃……你先按照这些原理做着,你放心,就算不能充电,我也会找到联系你的方法! “我不会放弃的……我们两个的世界一定存在什么联系,我会查明白,然后找到你!你要相信我!” 诱荷plus急切的声音让前桥心中一暖,还想说点什么,手环屏幕却突然暗下,对方的声音也骤然停止。 真的就……不能通话了啊! 她死马当活马医地摩挲着屏幕,用爱发电当然只是一厢情愿。前桥心中哀嚎不已,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自己今天算是实打实地见识了,学不好数理化,我就是个大麻瓜!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而她也终于感受到孤独。 以前还有诱荷plus,还有工业产品的存在,让她觉得这里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大可以游戏人间。可屏幕暗下去,听不到诱荷plus的声音,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真的要独自生活下去了。 妈的,从前为啥就不想家啊,现在好想回家……结业考还没考呢!一旦挂科还要补考重修,保研也没指望了!想保研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回都回不去啊! 她强迫自己淡定下来,揉了揉鼻子,把眼角的泪花擦掉。 还有希望,诱荷plus说了,她会想办法找到自己,而自己或许知道一些发电的基本原理,总算没有那么糟糕。 一切都会好的……吧。 —— 3. 梁穹找到前桥的时候,她还在床上坐着。走近一看,前桥腰板塌了,眼神也没光了,左手捧着手环,右手拿着一根竹笔,嘴唇喃喃似在念咒。 “殿下……殿下怎么了?” 梁穹坐到她身边,看到她用竹笔在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又都不成形状。 “哦,”前桥反应过来,“我在想事……梁穹,你知道一种叫‘锌’的金属吗?” “在下未曾听说过。” 前桥苦着脸想,就知道纯金属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古代用的往往是合金,估计提纯出锌是很靠后的事了。看来这个法子也不可行。 “唉……一切好不了了。” 直到吃晚饭时,前桥还是苦哈哈的样子。梁穹跟她说话,只嗯嗯啊啊地应付,吃米饭按粒夹,目光定定地盯着盘子发呆。 饭后她没说一句话,径直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去。想到前桥已经在房里待了一天,梁穹觉得不妙,便过去找她。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怪声传来。他耳朵贴着门缝细细地听,发现是公主在哭。 梁穹便轻手轻脚退回来,问桃蕊道:“今日公主见了什么人?” “没什么人啊……”桃蕊略一思索,悟道,“对了,今日公主收到一张空白拜贴……公主猜测,可能是……二皇子递进来的。不过公主当即让人扔了,是很生气的样子!” 她怕梁穹误会,给他着重描述了公主是如何厌恶地扔掉。 梁穹回过头看那扇禁闭的门。 不得哭,潜别离。 不得语,暗相思。 当真是这个意思吗?若真是赵熙衡送来的东西,以他的性格,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没再去敲门,对桃蕊道:“日后,来源不明的东西不准直接呈给公主,先送到我处。” 这已是堂而皇之的僭越。桃蕊虽觉不妥,却只能称是。 —— 4. 一连两日,公主府都笼罩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 前桥好像失去生活的一切干劲,每天如同灵魂一般飘荡。像是病了,却不发热不着凉,医者把脉也只开了滋补药方,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府中人亦感觉到梁穹态度微妙,一时间都在猜测,两人又闹了什么别扭。 “殿下要不要出去走走?”梁穹来到前桥面前,轻声问道,“在下让成璧陪您。” 前桥摇头。成璧成不璧的,都不重要了。 梁穹还欲再劝,就见一位奴仆匆匆赶来。他等着对方说话,奴仆却支支吾吾,说不成句。 于是梁穹起身,与奴仆走出房门。那人终于开口:“庶卿……又有人来投与前日一样的空白拜贴。” “人呢?” “听从庶卿指示,已经抓住了。” 梁穹便随他同行。本就因前桥几日来的沉默心中烦闷,想到那人又来招惹,更是不悦。走到大门处,见到被扭在地上的小厮,让人迫他抬头,发现面貌有些眼熟。 “谁府上的?” 送信的小厮道:“奴、奴是行宫的。” 行宫?二皇子随使团同住,并不住在行宫,那此人是何来历?不及细问,他吩咐左右道:“绑起来,带到东院。” 左右奉命上前,箍紧那人手臂,刚掏出绳索欲捆,便听身后一女子声音冷笑道:“梁庶卿好大的威严啊!” 梁穹闻言转头看去,那女子抱着手臂半倚在府门处。她身量高挑,五官精致,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并不穿长裙,而是着男子服饰。 梁穹惊讶道:“县主?不知县主何时来的京都?” 乐仪县主道:“已来三日了。” 她一边打量着公主府的陈设,一边走入,见到送信者被扭在一旁,皱眉道:“啧,把我的人放开。” 原来那拜贴不是二皇子送来的。梁穹不解道:“……县主为何送空白拜贴?” “还不是因为你俩?”乐仪县主压低了声音,“两年前我离京时,瞧你们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如今赵熙衡又要大婚,我怕留仙发狂病,哪敢贸然来公主府啊?只好投石问路了。” 然后笑望梁穹,问道:“你俩相处还好吧?” 梁穹的回答多少有些苦涩:“还好。县主走后没多久,公主便回府了。在下为公主庶卿,怎敢顶撞公主,惹她不快。” “你这么威风,不敢的么?”乐仪县主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向里走去,“留仙呢?怎么还没出来见我?” 12.好姊妹,跟我走(香艳男男春宫图预警) 1. “县主!”梁穹在背后将她叫住,不安地提醒道,“公主心情不大好。” 乐仪县主了然地笑笑:“放心吧梁庶卿,有我在,你的公主怎会心情不好?哈哈哈!” 梁穹本来也盼着乐仪的到来能调节公主的心情,但乐仪那几声笑又让他直泛忐忑,想起她俩从前流连青楼、臭味相投的模样。 乐仪轻车熟路地找上前桥的寝殿,见到守在门口的桃蕊,问道:“你家公主在里头?” 桃蕊一见是她,惊喜万分道:“啊,县主!县主怎么来了!” 乐仪嘿嘿一笑,进入房内,到前桥身前一看,表情顿时变了:“我的妈呀魏留仙,你怎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哈?前桥好像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个人,用涓流模式回应道:“你……谁啊?” 一旁的桃蕊急得直跺脚:“是乐仪县主呀!” 前桥的大脑显然已经不顶用了,她看了乐仪一眼,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但没心思营业打招呼。点点头后,再次放空。 “乖乖,梁庶卿还说你心情不佳,我看是连魂儿都丢了!”她一伸胳膊,发力把前桥拎起,“走,跟姊姊我把魂儿找回来!” 前桥身量比她矮,也没她有力气,被她拽着往外去,像被夹的娃娃一样可怜巴巴。 桃蕊觉得这样不好看,追在后面唤道:“县主,县主!您缓步,奴去备车轿!” 乐仪竟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朝她摆摆:“不用,我骑马来的!” 她把前桥一路薅到门口,将她扔上马背,对匆匆赶来的梁穹道:“你家公主交给我了,明日……哦不,后日,我保证她鲜鲜活活地回来。” 梁穹心头警铃大作,知道害怕之事终于来了,上前拉住缰绳道:“县主,公主此时在外过夜,在下岂能放心?您稍等,在下也备马同行。” 乐仪嘻嘻笑着拒绝道:“哪有出去消遣还带着家卿的?也不怕被人笑话。梁庶卿在府中安心等待,我自会照顾好留仙。” 不待梁穹再开口,她一把将缰绳夺回,靴子磕下马腹,让那畜牲撒开蹄子跑远了。 梁穹回头道:“快,去叫江公子跟着!” —— 2. 前桥对身边发生之事浑然不察,在马背上颠来倒去,风灌满口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马上奔驰,瞪着惊恐的双眼回头,看到一张有那么点眼熟但压根想不起来的脸,呆道:“你是谁来着?” “把我忘了?真是薄幸啊!”乐仪道,“没事儿,快活快活就想起来了。” 前桥看着街道和行人从她面前唰地落到后方,依稀想起桃蕊说过的话,终于对上了号。 “你是乐……张乃如?” 桃蕊不是说她还有好几天才能到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行,回来了三魂一魄。” 乐仪县主一声喝止,勒住坐骑,在一栋建筑前停下。前桥抬头看去,那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楼檐下挂着块匾额,上书三字——“春喜楼”。 靠,这不青楼吗?怎么来这儿了? 乐仪翻身下马,伸手去扶前桥,正色道:“姊妹,我带你找回失去的六魄。” 不由分说,又将她拉入门内,在众人簇拥中轻车熟路直奔二楼,正与一位衣着绮丽,面容俊朗的男人相碰。 那人见到前桥的脸,露出一副面对老主顾的殷勤模样,恭敬长揖道:“公主殿下,县主殿下,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他将二人引到离楼梯最远的位置,推开门,请她们步入精致宽敞的房间,微笑道:“殿下们稍等片刻,红郎马上就来。” 他退去将房门关好,流程顺当得宛若一条龙。前桥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乐仪掂起几颗梅子,大摇大摆地靠在床榻上。 “你站着干嘛?” 前桥梗着脖子磕巴道:“你这、这是什么意思……逼、逼良为娼吗?” 哪有把人往青楼里摔的? 乐仪不屑道:“还矜持上了?姊姊答应过梁庶卿,带你出来快活,你怎不知好歹?” “啥?!”前桥叫道,“你跟梁穹说啦?他让你带我来的?” 乐仪理所当然地点头。 前桥道:“你点个屁头啊,就不可能!指不定梁穹在家急成什么样呢。不行,我得回去,你要玩就玩吧,可以记我账上,就当我给你接风了。” 这啥狗屁不靠谱闺蜜啊?走了走了。 前桥刚迈开步,手就被乐仪拽住,她狡黠地笑道:“呦,才多久啊,你就被梁庶卿征服啦?不是要死要活躲他的时候啦?” 她的调侃让前桥停下,试探道:“我啥时候要死要活了?” “嘿呦,不承认?明明就差以死相逼了。当初我还说,梁郎这般风流人物,能给你当庶卿就偷着乐吧。现在如何?成人家手下败将了吧。” 咦?她竟然从前就认识梁穹。梁郎风流人物,是有多“风流”? 还没弄明白呢,光是寻思这几个字,前桥就绷不住故作严肃的脸了。 她坐回桌旁,道:“我是公主,他是我庶卿,我尊重他,怎么是手下败将了?” 乐仪道:“那我怎么看他在当你的家?我向你投拜帖,他却要把我派去的人绑起来审。” 原来她才是空白拜帖的主人。前桥道:“你怎么啥也不写就送过来?我不知是你。” “坏事,你是真丢魂了。咱们小时候不是常这样玩吗?”乐仪奇道。 未免露馅,前桥只能点头:“我最近脑子是出了点问题。” “我看是你被梁庶卿管太久了,人都傻了,当妻主可不能这样。”乐仪听见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又冲门口朗声道,“真慢,进来吧!” —— 3. 之前那男人带笑走入,他的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男子,接着又是一对……不一会儿,屋内站定十名男子排成方阵,年龄体态各有不同。领头的男人见乐仪满意点头,才关门离开。 乐仪走到方阵前,仔仔细细检阅起来,不时评头论足,挑肥拣瘦。前桥强作镇定地坐在椅上,问道:“你要留下几个啊?” 乐仪道:“咦,自然是都留下啊。” 靠,十个?这到底是玩男人还是让男人玩我啊? 乐仪已挑好了心怡之人,拖着两只手拽到床榻边,吓得前桥连忙起身,躲到更远的地方。 “怎么了嘛?” 前桥道:“你玩你的哈,先说好,我不参与。” “为何?你来月事了?”乐仪问道。 都忘了还有这招,前桥忙不迭点头称是。 “哎,扫兴!”乐仪放开两名男子的手,分别在他们屁股上拍了一下,“既然玩不了,你二人自行去弄吧。” 只见两人听话地走到圆桌前方,高个的那个解开薄衣,将雪白的皮肤展示出来。稍矮的便跪下,脸埋在高个尚未挺起的物什前,把那物嗦入口中,转着圈儿吮吸了几个来回,待其胀大到如口径一般,红舌反卷,再行吐出,又去舔舐那人的卵袋。 被舔之人不由得低呼,双手按住身下头颅,挺翘的阳物压着对方鼻头,马眼湿漉漉地一张一缩。 乐仪竟看得津津有味,又抬手随意指了一人,向前方挥挥:“你也去,奴儿。” 被点名者也脱下衣物,注视面前两人口交,将自己下体揉硬。他拿起桌上一个小瓶,倒了些油脂出来,将那柄物从头到尾抹得油光可鉴,活像一条光滑海鱼。接着走到高个儿身后,拍了拍他的屁股。 高个儿会意,双手撑上桌沿,分开白玉般的双腿,将臀部高高翘起,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后庭被人用手指探进,打着圈微试一番,接着,涂满油脂的海鱼便取代手指钻入,几番浅浅抽插,蓦地杵到深处。 高个儿惊呼出声,而自己的柄物又被身下之人含在口里舔弄,双重刺激下,两腿颤抖得几乎就要下跪。后庭的红肉随着身后人抽离不断翻出,又被挺动无情送回。 他口中压抑着破碎的讨饶声,眼睛望着乐仪的方向。 “县主,奴,奴要不成了……” 话音已经变声,张开的口又发出浓厚喘息,身后之人加快速度,将他顶得连连尖叫。可后有追兵,前有猛虎,他的柄物直接没入下首者的喉嗓,被吞咽几次后,身体抽搐着泄出。 跪立之人将他软靡的秽物放开,又将精液尽数咽下。去桌上取杯茶水,含在口中,用唇舌细细地为他清洗喷出的污浊。高个儿早已站立不住,终于等到身后人泄身,灼热地喷洒在他肿胀翻卷的后庭,便双腿一软,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后庭漾出白沫,顺着股沟流下。他赤裸着身体,一步步爬到床边。 “县主,县主。”他握住乐仪脚踝,仰着头,痛苦又痴迷地看着她。 乐仪对他报以微笑:“干得不错,乖奴儿。本县主有赏,先记下。” 他微笑着伏在足旁,后庭流出的液体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前桥咽咽口水。她从未见过这场面,也终于明白,梁穹之前所说阿籽阿芪两兄弟助兴的乐趣……合着这姐妹带她来见世面了? 还是男男活春宫……玩得太野了吧! 眼见房内还剩七名男子,乐仪冲着前桥使了个眼色。前桥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哪成啊?都听您的。” 乐仪也懒得跟她谦让,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另一人,吩咐道:“你,去把这乖奴弄干净。” 被点名者乖顺地跪在脱力者身边,双手掰开他的臀缝,对着白沫吸吮起来,将外来者的体液吞下后,舌尖又探入红肿之处。说是清理,更像挑逗,把那人舔得轻声哼哼。 乐仪并不多看他,吩咐两对在地上互弄,剩下两人则带到床边为她捏肩。 那两对儿彼此赤裸相对,游蛇归洞,开始吟哦地叫,帮乐仪捏肩者也渐渐褪去衣衫。乐仪说着扫兴,自己却香肩半露倒在一人怀中,被另一人含着手指求欢。 前桥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了,现在已是非礼勿视阶段,她默默起身,贴着墙边溜出去。 卧槽,好险! 她关门转头,却和另一人碰了满怀。 —— 4. 那人在她叫出声前及时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到对面的空房间。前桥眨眨眼,发现对方正是面色不善的成璧。 “……你怎么来了?”前桥心虚道。他是公主近卫,一定紧跟自己身后出门,刚才房间内香艳的一幕,想来早就被他看到了。 果然,成璧将门关好,皮笑肉不笑道:“好兴致啊。” “没有,我没有!”前桥急忙解释道:“你看我衣服都好好穿着的!” 成璧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也知道她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有没有贼心就难说了,带着埋怨问道:“怎么又来青楼了?” “你看我是自己来的吗?我让那小妮子绑架来的!”前桥借机反客为主:“你这亲卫怎么当的?一路上不知解救我,我都从囚禁处逃出来了,你才兴师问罪。你要是真不开心,刚才怎么不冲进来呀。” 成璧被她气得不行:“你们在里面叫红郎,我冲进去……像什么话!” 前桥咯咯笑道:“把‘们’去掉,是县主叫的,我充其量做了个东。” 成璧抱着手臂,从鼻子中迸发一个轻哼,看上去不屑与她争辩。前桥突然走上前,以很近的距离观察他,把成璧看得不自在:“做什么?” 看你好看呗。前桥在他后退之前,将他面颊捧在手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我突然想起个事儿——那天你遗泄后,有没有再自渎啊?” 成璧的脸腾地红起来,道:“你问这个干嘛?” “怕你憋坏了。我跟你说,总憋着不好。你这个年纪的男孩,自渎是很正常的现象。” 成璧哼哼道:“习武之人,才不会做此外泄阳气之事。” 前桥睁大了眼睛,好奇道:“是这样吗?怪不得小郎君格外厉害,头一回就做了整夜,原来是会保养的原因?” 成璧再次从头发红到脖子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前桥的嘴唇:“你再说!” 前桥没有再说了,她对着那双唇吻回,将成璧的舌勾进嘴里,贝齿轻轻咬下。成璧呼吸一滞,结实的身体便靠过来,将前桥固定在墙边,双手探入她的衣怀。 他顶着她的部分坚硬,吻她的唇甘甜,双手轻揉着乳房和小腹,动作急切又温柔。然后解开腰带,一路探到裙内,摸到一片濡湿,低声道:“还说没兴致?” 前桥扭着身体,让花窦寻找他的手指,口中含糊道:“那么香艳,谁不会湿啊?但我又不找他们。”那手指随着窄缝滑进来,逐渐深入,在前桥湿滑的褶皱上剐蹭,而后又多添一根,将那幽径饱满地塞住。 呼吸不由得愈发急促,被挑逗的身体一缩,将他手指缴得更紧。 成璧在她脸旁吐出一口气,自嘲笑道:“从前我觉得滞势屈辱,如今,竟有些后悔。” 他垂头咬在前桥耳垂上,将手指抽出,双臂托起前桥放在床上,掀开裙子,将头埋入。 湿滑冰凉的舌头碰到同样湿滑的花窦,分开阴唇恰似双唇。他找到那花芯中一点吮吸,而后又用手指按住,旋转摩挲。充血的嫩肉随着舌头分开,他从花房一路向下,直到舔舐在幼嫩的后庭。手指和舌尖同时捻动,不一会儿,花窦传来剧烈颤抖,欲水倾泻而出。 前桥喘息着将他拥在怀中。 “成璧,带我回府吧……” 还好有他在,这股邪火终于泄出来了,再在这儿待着,指不定出啥事呢。 13.无欲无求的共享单车 1. 前桥和成璧坐着春喜楼载客的马车,玉饰玲玎地停在公主府前。府门打开,梁穹早已在门口等待,当绮丽的车帘伴着醉人的香风掀起,他看到车中除前桥外有且只有成璧的时候,心中仿佛有块石头落地。 “梁穹!”前桥笑着扑进他怀里,梁穹就势将她搂住,轻抚在后背上,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好了,好了,安全回来就好。” 看着妻主终于找回往日精气神,他欣慰,又有说不出的憋屈。 难道当真只有逛青楼,才让她容光焕发吗? 第二日天刚亮,乐仪就横眉竖目杀进公主府。前桥从梁穹臂弯中苏醒,迷糊中听见有人在她房外叫嚷。 “县主……公主和庶卿还没起身呢!”桃蕊拦着乐仪,生怕她闯入。 乐仪骂道:“好你个魏留仙,撂下我一人跑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十个红郎任你挑,你哪里不满意了?” 哎呀妈呀,这姐妹虎不虎啊,咋啥话都往外搂呢! 前桥连忙爬起,随便抓件衣服披在身上,接着又被梁穹拽回。他轻轻吻在唇上,挑眉问道:“十个?”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交情了?” 门口的乐仪兀自叫嚣,前桥心知,自己再不出现她可能要嚷嚷得整条街都知道,忙把梁穹推到一边:“我先去哄她,再回来哄你哈!” 甚至来不及系好衣带,她打开房门,赶紧把对方扯进来。 “大清早的干什么啊?来,你进屋里喊!” 乐仪胆量不及嘴皮子,真闯进门反而不自在。往内室瞟了一眼,依稀能看到梁穹在床上穿衣,局促道:“你……梁庶卿还没起身,你拉我进来做什么?” “呦,你也有皮有脸的啊?”前桥嘲讽道:“有啥话不能关门说?非要嚷嚷!我昨日走之前,把你点红郎的钱都付清了,你没花一分钱风流整晚,有啥不满意的?” “魏留仙你……我差这点钱吗?” “不差钱你也是白睡了我的,今早倒是来埋怨,还把我名声毁啦!”前桥不悦道,“你跟梁穹说实话,你找那十个人我是不是一根手指都没碰?” 梁穹从内室迈着雍容的步子出来,就跟没听见她们对话似的,对着乐仪露出礼貌的微笑:“县主殿下——也是颇有威仪。” 见他用自己说过的话嘲讽,乐仪瞪他一眼,对前桥不满道:“你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睡几个也要解释,被庶卿调教成这样,简直把咱女人的脸都丢尽了。” 她是大女子主义吗?前桥不客气道:“千金难买奶奶乐意。你不也说梁郎风流人物,怎么,我珍惜他还出错了?” 梁穹低低地笑起来,站在一旁悠哉悠哉看着两人斗嘴,仿佛自己不是故事中的主角。 乐仪辩驳道:“你对他好归好,但庶卿就该在宅中安分守己,处理杂务,哪有像他这样不让这个不让那个的?我给你递东西,都交不到你手上?” 听她这话,梁穹的笑容倒是收束了,对前桥垂首道:“殿下,县主殿下所言有理,是在下僭越。” 前桥满不在乎地对梁穹挥挥手:“你别听她的。你不能管我的家,她就能管啦?” 不过乐仪所说也有点道理,记得诱荷就特意嘱咐过自己,太顺着梁穹,会被他当成提线木偶。 想到诱荷,心中又是一痛。她看着气鼓鼓的乐仪,心道她是自己身边唯一一个女性朋友了,便不愿再与她斗嘴,叹息道:“怎么一大早就生气?你要是实在过不去,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乐仪发了这一顿脾气,早就口渴难耐,索性坐下给自己倒杯冷茶。前桥连忙拦住,吩咐奴仆换杯新的。 “哪能让你喝隔夜茶,稍等会儿哈!” 新茶已奉上,前桥狗腿地给她倒好。 “要我消气也行。”乐仪嘬着茶借坡下驴:“子昂呢?让他陪我去行宫住几天。” —— 2. 子昂?是谁? 当然此话不能问出口,前桥支支吾吾道:“子昂嘛,他这个……” 乐仪又坐不住了:“魏留仙,你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我……我说啥啦!”她干脆装傻。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子昂在你这住一阵,下次我来京,再跟我住吗?” 乐仪对她眨眼,前桥心道:好家伙,跟我住完跟你住,这个“子昂”是台共享单车吗? “啊,有这样的事哈……”她只能装作有印象,“那就和你回去住呗。梁穹啊,你去把这个‘子昂’找来,一会儿让乃如带回去。” 管“子昂”是谁呢,反正她也不认识。与其放在府里多吃几头牛,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梁穹却没动,迟疑道:“罗公子已是公主使奴,又如何能转宿他处?” 乐仪振振有词道:“当初是我把罗子昂买下来的,登记在你们公主府,是因为我在京中没有田宅。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让他在此寄名?” 前桥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个所谓“子昂”,就是她后院那位罗公子。一直没见过面,都不知还有这档子隐情。 照此说来,此人不过是个挂名的使奴,虽然有可能——有极大可能,魏留仙已中饱私囊借机爽过了,可那是魏留仙呀,又不是自己,留着还不如还给乐仪。于是下定决心,吩咐梁穹道: “听乃如的,去把罗公子唤来。” 梁穹眉头轻皱,不以为然,却只能听从。 已料到令乐仪念念不忘的男子不同寻常,当罗子昂站在面前时,前桥还是不免意外不已。因他面相柔和,皮肤白皙,长眉凤眼,薄唇窄颌。只看脸面不看身材,几乎男女莫辨。唯独从衣领中延伸出一道刺青的花纹,用凌厉中和了他长相的阴柔。 他行过礼后,眼神就飘到乐仪身上,大方微笑道:“一别经年,县主别来无恙。” 乐仪笑道:“子昂过来,让我看看。” 罗子昂举身走到乐仪身旁位置坐下,前桥依稀能听到什么清脆却微弱的声响,细细听又找不见了。乐仪也不避忌,伸手把弄着他的黑发,道:“子昂清减了,这几日去我那补补?” 罗子昂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前桥。她笑呵呵地点头道:“去吧去吧,县主想你了。” 梁穹仍旧不悦的,却见三人已达成共识,自己不好再劝,只得吩咐左右道:“去为罗公子收拾细软。” “庶卿,奴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罗子昂道。 “也是,收拾什么呀?我那什么都有。”乐仪笑呵呵地看着罗子昂,又对前桥道:“自我上次匆匆离京,咱们几人还没聚过,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带上庶卿,同去酒楼,我来请客。” 又凑过来小声道:“我总不能白拿了你府里的人。” 刚刚还说不是我的人来着。 去倒是可以,她又想起成璧,既是出府,怎能不带上他?乐仪完全不在乎多张嘴,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便约定好。乐仪心满意足带着罗子昂离去,特意嘱咐前桥为她准备一辆马车,说骑马太颠了。 前桥就气不打一处来,昨天她把自己颠得肠子都快翻出来,还吃了一肚子风,她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今天倒怕把罗子昂颠了。还能再重色轻友一点吗? —— 3. 想到乐仪带走了院里一个麻烦,前桥倒有点开心,如果她胃口再大点,多带几个走也无妨。 乐仪看上去并不挑食,今天带一个,明天带一个,一来二去的,积压已久的库存不就清空了? 除了眼熟的那几人,其余的留着也没意思,锦衣玉食,不事生产,空吃白饭,充其量是供人消遣的玩物。自己若是追求活色生香的视觉盛宴,还不如去春喜楼呢——可算没白跟着乐仪见世面,这回学会不少。 她正想着,不知不觉往西边的小院落走过去,远远地看到宁生身影,才想起府里还有他的存在。 宁生……和其他人还不一样。且不说他之前最受原主宠爱,就凭着一起吃过饭的交情,也不能随便送出去。 自从上次他来送早膳,自己让梁穹跟他说不要献殷勤后,他就再没出现了。 怎么办,要不要打个招呼? 面前的人影驻足,像是有预感一样转过头。见到来者是她,嘴巴微微张了张。 “公主。” “哎,”前桥只好走向他,见他衣服单薄,问道,“快入秋啦,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也许是她突然的关心让他受宠若惊,宁生愣了愣,才回答道:“谢公主关怀,奴这就回去加件外衣。” “好。”前桥立在原处,向左右看去,那最边上的一间院落自己曾去过,是成璧的住所。宁生去了第三个院子,中间那处空的是谁的? 等宁生回来,她问道:“你隔壁没人,是何公子的住所吗?” 宁生答道:“是罗公子的。” “诶?”前桥有些惊讶,“我没见他拿东西走啊,院子怎么空了?” 前桥说这,走进院内,只见四处都收拾得干净整齐,几乎没什么陈设,就跟没人住过一样。 宁生在身后解释道:“罗公子住所向来如此,他不喜杂物,若是一物无用,必会舍去。” 哇,深谙“断舍离”原则,这人是个内政大师吧? “这么无欲无求吗?若是没用的就丢掉,总觉得相关的记忆也回不来了。” 宁生道:“公主说得没错。可有些人在世上,并无牵挂之人,也无留恋之物。他只是……为自己活着吧。” 前桥微愣,她不觉得这世上有任何人比她更有资格,过宁生所说的这种无牵无挂的日子,毕竟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外来者。 可自己尚且做不到超脱——即使没有希望,她也总把仅剩装饰作用的手环戴在腕上。好像看着它,就会想起在现代的日子,想起那个不着调的机灵鬼诱荷plus。——那么罗子昂是怎么做到的,他看破红尘了吗? 宁生眼见前桥又低落起来,以为她是舍不得罗子昂离去,出言劝慰道: “罗公子只是去县主那小住几日。县主在京中难免寂寞,有人陪伴说话,也可获得宽慰。” “哦,是。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曾住在这里的罗子昂或许不觉得寂寞,倒是把她给看伤心了。她不想再待下去,转身离开。宁生便跟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突然前桥停下,转头吩咐道: “差点忘了对你说,今晚我和梁穹、成璧去和县主吃饭,都不在府中……”说到此处,她突然意识到,好像除了叫不上名字的,府里今晚就剩下宁生一个人了。她为自己的欠考虑微感遗憾,内心挣扎一番,终于把叮嘱的话变成了邀请: “……你也一起来吧。” 世上不要再多一个孤单的人啦。 14.散财童子与荆国合伙人 1. 傍晚。 五味阁包间中,乐仪与子昂相邻坐着,看到前桥身后跟着仨人出现在面前,纳闷道:“是因为我说了请客吗?” “哈,不是不是。剩下谁在府里都不大好,就一块儿带出来了。” 乐仪呵呵干笑两声:“咋不把你公主府都搬过来?” 吐槽归吐槽,反正是有钱,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乐仪把菜单大致浏览完,指着招牌菜挨样点一轮,又凑到子昂身边,柔柔地问:“子昂想吃些什么?” “喂!”前桥道,“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先问我吧?” 乐仪才不买她的账:“下次你请客,大可以先问梁庶卿吃什么,我是不会介意的。” 前桥只好作罢。子昂却望着菜单淡淡摇头,乐仪这才把菜单递到她手上。见硬菜已经点了七七八八,于是点些甜点酒水,又顾念成璧不饮酒,给他点了壶茶。 菜尚未上齐,店家先端来几碟蜜饯点心,供客人开胃。前桥夹起一块果肉咬在口中,感觉风味独特,不由得赞道:“这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梁穹也夹了一枚,细细品尝后道:“像是一种枳实。” “梁庶卿寡闻啦,此物京都不多见,在南郡却有很多。”乐仪笑嘻嘻道:“‘黎檬’,同梅子一般大,极酸,若不制成蜜饯难以入口。” 众人都在了悟地点头,前桥却问道:“……柠檬?”乐仪纠正道:“黎檬。”她用筷子蘸茶水,将字写出来。 “是不是这个样子啊?”前桥也用筷子蘸着茶水,画了一个柠檬,补充道:“黄色的?” “没错。” 前桥心道,会不会就是同一种东西?自己所知道的名字,未必就是这个世界中的通用名吧。那么上次自己问梁穹是否知道“锌”,他虽说不知,没准只是叫法不一样呢? “咦,你又怎么了?”乐仪见她沉默,问道。 前桥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暂时把这些考虑放在一旁,容日后再想。看着第一道菜已热气腾腾端上,她举箸笑道:“今晚无尊卑,不谦让,我先不客气啦!为了好好吃你一顿,我中午都没让厨房多做饭。” 知道她言过其实,梁穹等人皆微笑起来,索性不管那些礼仪尊卑,纷纷拿起筷子。前桥看到宁生都放松了,心中有些宽慰,仿佛回到现代的某次同学聚会——如果忽略他们间复杂的婚姻关系,是有点像的。 几人边吃边聊,菜盘已经撤下几轮,眼看大家已经接近餍足,乐仪建议道:“何不不玩点什么?” 玩什么呢?前桥道:“……飞花令?”她刚出口就后悔了,又不知道这里的文学史咋样,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幸好,除梁穹外其他人都摇起了头:“哎,不玩不玩。” 好家伙,一群文盲凑一桌了。 “酸腐至极,有何趣味?”乐仪道:“要我说,就玩投壶吧!” 诶?投壶好呀,一听就热闹! 前桥附议,乐仪便拿起一个空酒瓶,放在三步之外的地上。前桥见那瓶口非常窄,还跃跃欲试地比划,殊不知江湖险恶。只见乐仪刚回到座位处,捻起筷子,口中道了声“中”,只轻轻一投,那筷子就没入两指宽的瓶嘴里。 又拿起另一根,眨眼的功夫再次投进。 前桥咧着嘴把筷子放下……这还玩啥啊? 乐仪还笑呢,毫不真诚地邀请道:“来啊,你们也试试!” 试你个头啊?王者来青铜局炸鱼啦? 还真有接招的,成璧也拿起一根筷子,瞄准了瓶口快速出手。那筷子如飞镖般射中瓶口,发出一声清响,然后稳稳弹入瓶内。 “江公子好功夫。”乐仪眼前一亮。 呵,职业选手组团炸鱼来啦? 其他人见只有喝彩的份,也就兴致阑珊,只冲着乐仪嘿嘿地笑,乐仪摊手道:“那你们说吧,玩什么?” “要不然就……掷骰子?”成璧试探道。 “诶,可以!”乐仪唤来跑堂,朝他要了个骰盅,对众人道:“光掷也无趣,不如我们掷一圈,每掷一个,点数最小者饮,掷双幺者满饮,掷双四者免饮。” “好!”前桥欣然应允,又想起成璧不喝酒,对他悄声道:“你若掷了小的,我帮你喝哈。”成璧虽然微微感激,看他的眼神却意味深长。 于是从乐仪处开始。她晃悠半天,开盅瞧去,一幺一五,又见前桥接过骰盅,闭眼晃晃,开盅一视,一三一四。 “哈哈哈,喝!”前桥道。 乐仪痛快饮下一杯,看骰盅继续下传,心道最高不过十二点,她掷了六可不算很小。但梁穹开杯,得了八点。 喝。 成璧开杯,掷了双四。 喝。 宁生开杯,掷了十点。 喝。 只剩下子昂,他把骰盅接过,脸上是无奈的微笑。摇几下骰子,开盅一看,五点。乐仪可算松了口气。 罗子昂拿过酒杯斟满,举袖挡在口前,一饮而尽。 啧,不对劲。 前桥打量着她俩,暗戳戳地觉得有猫腻。果然,下几轮中赌神逐渐冒头——成璧永远在掷双四,子昂永远比乐仪少一个点儿。 就算有子昂兜底,乐仪也喝了太多,一边感慨自己手气太差,一边嚷着要去窗边透风,成功闪了一次罚酒。 前桥怕她喝多出事,跟她一同过去,靠在栏杆旁吹风。 —— 2. “你们京都有邪吧?我在南郡罕有敌手,今日气运竟如此差!”乐仪忿忿道。 “哪有……你好歹比子昂强嘛。” “哦,对。”乐仪想到此处,似乎找到一些心理平衡,接着又感慨道:“还好他没在第一个,不然得饮多少杯啊?” 前桥心道,他若是真在第一个,为了给你兜底,就只能掷双幺了。喝满一圈,实名惨。 “嘿嘿,留仙,其实我挺开心的。”乐仪吹着凉风,突然眯起眼睛,陶醉地笑道,“从南郡过来的路上,一直担心你会想不开。那日见你时,也确实不大好。不过现在放心啦,府里之人都很在意你,你过得挺滋润的。” 前桥心里一暖,但也有点无语:“你怎么也觉得,我会因为二皇子那家伙想不开啊?” “不会吗?” “……哎,我可没空管他。我遇到的问题,可比他棘手多了。”前桥道。 她的手被乐仪握住,对方虽然微醺,却瞪着眼睛认真道:“什么事?跟我讲讲!” “你知道也没用。”前桥见她还执拗地盯着自己,只好解释道,“我现在想做一个东西,可必要材料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做出来,就算做出来,我也不敢轻易试……你懂这种纠结的状态吗?” 乐仪摇头:“不是很懂。” 前桥无语:“我就说嘛。” “一定要自己做吗?” 前桥道:“不然呢?” “啧,公主殿下,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是你做不来的,但没有一样东西是金子做不来的。”乐仪摇头晃脑道,“你弄不明白的,就没人懂了吗?术业有专攻,你想要什么,花钱找人办就是了。你安居家中,聚天下之力,何必弄得自己这么纠结?” 前桥呆了呆,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纵然解释什么是“电”很难,但只要肯砸钱,雇人就围着这几样东西做研究,还愁没有发现吗? 这样一来自己根本不用懂,只出一个idea,剩下全等招标。反正有大把的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金子的诱惑,全国百工云集于此,不就是做研究吗,何愁没进展? 这就是万恶的剥削阶级想法吗……可太香了吧! 前桥将乐仪肩膀一拍,喜道:“哎,经你这么一说,我思路好像都宽了!” 乐仪冲她笑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姊妹,放平心态。” 她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袭入前桥的脑海。前桥呆呆地望着她,那一瞬间乐仪的口吻,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诱荷plus。 —— 3. 回府的马车里,前桥半倚在梁穹胸前,对成璧道:“你怎么有这么好的手艺?我还打算帮你挡两杯,可你根本用不着。” 成璧低调道:“熟能生巧的玩意儿,掷了什么稍微一听就知。其实掷双四不难,难的是像子昂那样,只比县主低一个点。” 原来大家都看出罗子昂有意放水,也不知乐仪是装糊涂还是当局者迷。 “他也是听出来的吗?” 成璧摇摇头:“各人念各经,他如何做到,我就不得而知了。” 宁生却道:“罗公子少时寄身青楼,必是从酒场中学来的。若是这些游戏都不得驾驭,恐怕要吃很多苦头。” 想到宁生和罗子昂是差不多出身,他这话说子昂,又何尝不是说自己? 前桥略一回忆,这几轮玩完,宁生不也一口都没罚喝?他没成璧那样张扬,只是未掷出最低点,不显山不露水地混过关。于是好笑地踢了踢宁生的腿:“好啊,你还藏着本事呢?” 宁生微笑地看着她:“微末伎俩,不算本事。” 前桥算是品出来了,这桌虽然大部分是文盲,同时也是千王之王。或许是吃过两顿饭,心态不同了,她对宁生没有当初那样避之不及。 宁生也是识趣的人,待回了府,知她要就寝,没再像从前那样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和她道了声告辞就回去了。 躺在床上,梁穹察觉到前桥整个人都在沸腾,在旁边翻来覆去,久久未眠。他伸臂将她搂进怀中,问道:“殿下怎么开心成这样?” 前桥一个翻身趴在床上,在梁穹脸边大大地“啵”了一口,双目晶晶道:“我找到了一个人生目标!” 是的,自从她来这里后,还没有过这么干劲十足的时刻,好像今晚突然活明白了。 “什么目标?” 前桥的眼睛好像在黑暗中发光:“我要做一个剥削劳动人民的资产阶级,充分占有他们的生产资料,用高薪奴役他们,用雇佣关系欺骗他们,用996的奋斗史PUA他们……” “……在下听不懂,好像很可怕?” “就是很可怕!”她又翻身回去,嘿嘿笑道,“最近府里的账归我自己管哈,我用钱地方多,每次都要跟你商量就太麻烦啦。” 翌日清早,收回财政大权的前桥罕见地没睡懒觉,跑去行宫找乐仪商量大业。 到了中午时分,京城中已沸沸扬扬地传开消息,称公主要从各地召集一百名金石工匠,及一百名擅长本草、丹药、器械等制造者,以探求“自然之激发”。 不仅薪资多得令人咋舌,如若中选,公主将提供全部食宿,报销车马费用,传统假日还有津贴补助。 与此同时,也有条件:入选者必须住在一处,且每日工作四个时辰以上。每六日休息一日,每半月进行一次绩效考核,若连续三次未通过,即为淘汰,不复录用。 前桥没想到,榜刚张了半个钟头,京中来应聘的工匠就要把门槛踏破。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个HR来审核应聘者,便把那些人赶回,在榜上加了一条——“三日后开始报名,五日后截止,择优录取,望见此榜者广而告之。” 争先恐后的人这才如潮水般退去。 “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前桥心道,发展荆国工厂有望啊! 乐仪却撇嘴:“那是你薪资设得太高了。他们种一年地,也没给你干一个月划算。要是一直这样搞,恐怕荆国农民都要不事生产了。” “所以要考核嘛。放心,我的目的是让他们按照社会分工各司其职,哪能什么人都要呢?”前桥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列起需要人力物资的清单:HR,医庐,厨师,保洁员……哦,还有厂房。 厂房好置办,听说京郊有一大片刚开发还未入住的宅邸,正好买下一处当厂房,再买一处当员工宿舍。医者、厨师、杂役,也都好找人,当务之急是这个HR团队都由谁当,只有自己和乐仪两个可是忙不过来。 前桥第一反应是梁穹,却又立即将此念头打消。一来是他太忙了,二来是……他掌控欲有点强,怕他指手画脚。 那还有谁可以培训、比较闲、又信得过呢?前桥和乐仪对视一眼,已对彼此想法心知肚明。 —— 4. 入夜,宁生刚欲闩门,就见前桥出现在门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终于等来良辰佳人,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欢喜若狂。 就在他挂着幸福的微笑,想把她迎进房门的一刻,前桥唰地掏出一张纸笺,摆在俩人中间。 宁生看去,疑惑道:“合……同?此为何物?” “嘿嘿,都写里面了,你读一下。” 宁生读罢,知道她是为了这个才找自己,苦笑道:“既是用人之际,奴去帮忙就是,何必额外领赏?” “这不一样,亲家人,明算账。宁生啊,签了这个,咱们可就是最亲密无间的……” 宁生抬头看着她。 “……雇佣关系了。谁也别想把我们拆开。” 宁生低头签字,一边在心中嘀咕:就知道是这样。 15.谁不爱热闹呢?(3P,ntr预警) 1. 宁生一早随前桥出发。听说要和其他几个HR汇合,他就已经有所预感。到地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除了乐仪,在场只有同样签了“卖身契”的罗子昂。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免露出“朋友我懂你”的惺惺相惜。 “好,既然大家都到了,那我就讲两句。”前桥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想必大家听说了,我们这个项目正面向全国广泛招聘。各位要做的,就是仔细从报名者中,筛选出合适的人才,以保障项目正常进行。” 能听懂才怪了。乐仪帮她向两位男士翻译道:“我们要负责主持一场资格考核。” “公主……”宁生迟疑道,“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前桥一拍大腿:“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的最终目的是在自然界中找到‘电’,并实现自主发电。” “电?只需等待下雨……” 前桥摇摇头,闪电可还行?她拿起乐仪梳妆台上一个犀角篦子,在衣服上摩擦了一番,然后举到宁生面前,看他的发丝被静电聚拢。 “不是天上的电,是人间的电,但也不是这样微弱的静电。”前桥摊手道,“好消息是,我知道一些发电原理。坏消息是,现有冶炼的金属纯度不高,估计达不到标准。所以,我现在想投资金属冶炼行业,抓紧提取出纯度较高的金属。” 这要是能听懂又怪了,宁生和子昂面面相觑。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哈。” 问题太多,无处开口。乐仪首先发问:“你要的是哪种金?” 前桥答道:“什么都要。铜,铁,锌,锡,铝……来者不拒,反正都可以试一试嘛。” 子昂问:“铜铁倒是知道,所谓‘锌’‘铝’又是何物?” 前桥不好意思地笑:“我只记得是银白色的,别的全不知道了。” “那么,何种矿石中会有此二者?” 前桥又笑:“不知道……” 子昂就闭了嘴,宁生又问道:“这二种金属为何可以发电?” 前桥在纸上画了两笔,样子是像模像样,不过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一句话,最终挠头道:“全还给化学老师了……总之就是它们之间要反应,就会有电荷流动。” 合着一问三不知,这几个回答听了就跟没听一样。 “奴大致……听见了。”就是没听懂,宁生道,“公主要这电……作何使用呢?” “唔,说不清楚,反正有大用就是了。”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很抽象,对于前桥来说更抽象。不过她相信天生我“财”必有用,自己变成个小富婆是绝对不能浪费的,只要肯砸银子,傻瓜都能培养成秀才。 “公主想要招纳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首要是对矿石有足够了解,其次是有求知欲和创造力,若能有奇思妙想就更好了!总之,对待人才,我们要多尺度评价,不拘一格。” “……是。” 见他们一时之间没别的话说,前桥也知他们云里雾里,可自己又解释不清,索性格外心大地挥挥手:“行啦行啦,你们就照我说的做。我现在去京郊看房子去,招聘事宜由乐仪县主全权负责,你二人听她指挥。宁生这段时间可以不用回府上,在县主这住下吧。” 宁生领命,乐仪嘿嘿笑了两声,笑得前桥心里毛毛的。想起她在青楼的劣迹,忍不住嘱咐道:“你别欺负人啊……子昂是你的,宁生可不是。” “哎呦!”乐仪气道,“你觉得我能做出那种事吗?!” 可保不准。不过前桥又想到,如果她愿意接管宁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算了,随她们吧。辞别三人,她立即动身,由成璧陪着去京郊置办田产。 她衣着不凡,出手阔绰,房主跟在贵客屁股后头点头哈腰地伺候。前桥背着手从这头走到那头,对着房间比划道:“这房里除了床和柜之外,所有家具都搬出去。” 房主一怔:“这位奶奶,这些家具用的可都是上品木料。” “搬出去,又不是扔掉。”前桥道,“我只要宿舍,这堆东西占地方,怎么住人啊?” 房主只好叫来几个脚力帮着往外搬,不一会儿空出一间房来。前桥拿步子丈量一番,摇头道:“还是不够,看来只能打上下铺了。” “这……奶奶,您要让多少人住啊?” “少说也有两百个吧。” 房主惊得差点咬舌头:“……这么多人,您是要干什么呀?” 前桥没理会他,心道前期就让工人们打地铺吧,等上下铺订制出来,他们再睡床。隔壁那间院子里还要架高炉、买矿石,运煤炭…… 哎,还要花不少钱,三十头牛可能顶不住。 —— 2. 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府中,得知梁穹还在等着自己回来,并没吃饭。前桥心中一动,扑到怀中将他抱住。 “殿下的事可安排好了?”梁穹的手抚在前桥后背的发丝上,垂头问道。 “还没……”前桥有点心虚:“钱倒是花了不少。” “无妨,殿下还缺多少银据?在下去补。” 前桥干咳了一声,抬头看他:“那个……今天拿走那些,都花了。” 梁穹一怔:“花光了?” 前桥点头:“一张不剩。” 梁穹也没啥办法,呆了呆,苦笑道:“也罢,平日开源节流积攒财富,就是为了把钱花在刀刃上,殿下大可放心去花,却不知这投资是否能有利收?” “当然会有。”前桥道。 “即使不能获利,也无碍,毕竟都是殿下的私产,听凭殿下处置。”梁穹的眼神含笑打量着她,又凑到她耳边道: “不仅银钱是私产,我们也是殿下的私产,殿下有命,不敢违抗。只是,殿下对私产是否太大方了?昨日放走子昂,今日宁生也没回来。殿下若是想把府中之人一个一个送到南郡,不知何时会轮到在下?” 他说话的热气喷到前桥耳朵上,不由得激起一堆鸡皮疙瘩,前桥脸红红地看着他道:“我怎么可能连你都送走啊……” 梁穹的瞳仁扫着她的表情,仿佛把她看破:“原来宁生……真被您送出去了?” 哎呀,在这等着呢?虽然自己也有这个打算,不是还没实施吗? 前桥推他一把,不满道:“你但凡少转几下脑子,我都愿意让你帮我的忙。现在,你要么闭上嘴巴,乖乖当个‘私产’,跟我去吃晚饭,要么……” “嗯?” 前桥咬牙切齿道:“没有‘要么’了。接下来你的嘴只能用来吃饭,不能用来干别的。” 前桥正欲拉他出门,又被他轻轻握住手腕。两张柔唇蓦然一碰,梁穹的双眼狡黠地看着她。 “唔……”前桥立刻软了:“干这个是可以的。” 梁穹便又吻一下,两行牙齿轻轻咬在前桥下唇上,好像实施了一个小惩戒那般再次松开,舌尖顺着牙齿咬过的痕迹扫了一圈,轻声魅惑道:“除此之外还有妙用,殿下舍得只让它吃饭?” 前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顿时红了,寻思这么个气质风雅的人,怎么说话如此大胆露骨?眼看他又要过来,马上提醒道: “舍不得……但是梁穹啊,你不饿吗?我可饿了!” 梁穹这才放开她,对门口吩咐道:“把饭食端进来吧。”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摆在小餐桌上,前桥和梁穹对坐而食,聊些有的没的,待吃得差不多了,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宁公子回来了。 “诶?我告诉他不用回府,他回来做什么?”前桥疑惑道。 梁穹倒是十分理解:“宁生作为公主府使奴,夜宿她人之处成何体统?他肯留在行宫才于礼不合。” 前桥无语:“那又是我想得少啦?” 看来这个世界男人都讲“贞洁”,至少在她公主府是这样。梁穹又吩咐道:“让宁公子过来吧,若他有胃口,也能再吃一点。” 宁生虽然已吃过饭,还是听话地过来,他不举筷,也不插话,只在一旁添茶倒水。等前桥和梁穹都吃好了,饭食撤下,他才说要告退。 梁穹却在他走前吩咐道:“有劳今夜去厢房睡吧。”宁生一愣,道了句是,便开门出去。 待房门关上,前桥心头警铃大作:“你……你干嘛让他睡在你院子里啊?” 梁穹理所当然道:“他那里远,我这里近。他劳累一天,在此处休息,有何不妥?” 前桥心道,我信你个鬼!都快赶上司马昭之心了,自从认识梁穹开始,他在敏感时刻说了多少个名字啊?宁生、互撸娃兄弟,甚至还有成璧。这回留下宁生,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理由。 “我不太理解啊……你是因为喜欢热闹吗?”前桥大挠其头,委婉问道。 梁穹闻言,嘴唇一挑笑道:“谁不爱热闹呢?” —— 3. “我就不爱热闹……” 五分钟前,前桥这样回答他。如今坐在床边,衣裙已经脱下一半,红色的肚兜旁露出两截雪白的肩膀,又被一双手握住。梁穹赤膊跪在地上,仰头吻她。舌尖传来绵长的深情让她几乎意识模糊,却不忘借着喘息的机会再次强调: “真不爱热闹……” 梁穹听她还在纠结于此,也是哭笑不得,把手探入裙中,找到那处,发现布料已濡湿了。手指在阴蒂处不断盘磨,让前桥欲火更炽,而他又没有下一步动作,惹得前桥不得不伸直了腰,把挺立的乳头送到他眼前。 那颗饱满的果实被他含在口中,用牙齿轻轻衔着,粗粝的味蕾摩擦着神经,触感与味觉交融重组。不一会儿,又在湿润的唾液中将它释放,舌面舔舐着另一侧的乳房。 前桥早已倒在榻上,余光看到梁穹下体也在充血发胀。她把手伸过去,握住那微热而坚硬的地方,轻轻撸动几下,拇指在马眼处一按,沾下一滴透明液体,惹得他轻哼一声,配合着前桥的手送腰过去,原本清透的眼也愈发迷离。 哎。难得逢此良辰,可惜是不能做的。前桥突然又想起魏留仙和成璧的片段,凑到梁穹耳边问道:“府上有‘三防散’吗?” 她话刚一出口,梁穹一切迷乱的姿态顷刻停止,盯着她道:“殿下何有此问?” 前桥忙道:“你别紧张,我就是问问……咱们毕竟没法……” 梁穹叹了口气,晃晃脑袋道:“此药毒性甚大,易损害孕脉。殿下玉体不可有失,下次莫要再打这主意了。” 前桥才得知,所谓“三防散”和她认识中的避孕药绝非同一种东西,难怪魏留仙的老奴拦着不让,梁穹也十分警惕。看来研究出有效的长期避孕药也是迫在眉睫的…… 哎,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实现啊? “殿下若想行房,唤个‘滞势’之人来就好,何必自伤身体?” 又来了又来了,梁穹是不是脑回路不正常啊?他就那么乐意玩三人游戏吗? 想到宁生就在隔壁,前桥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步入设好的圈套。 “你别瞎搞啊,我稚嫩的心脏承受不了……” 梁穹歪着头看了她一阵,不解道:“这院中使奴,都只做泄欲之用,殿下何必如此抵触?”他呼出的气喷在前桥裸露的肌肤上,余热未退,话语又在耳边魅惑道: “我们许久不曾欢好了。殿下去见红郎消遣,或是与成璧冰释前嫌,在下都未有不悦。只是难免也有异常想念殿下之时,自渎虽聊以安慰,却始终不敌殿下垂爱。” 他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话语中似乎还带着讨好和恳求,平日里的自持沉稳一扫而空,让前桥一时间难以回过味来。 隐约听见房门轻声打开,又迅速关上,她转头看去,宁生只着一件单衣,正立在内室门口候命。 显然他们已经商量好了。 “让他进来吧?”梁穹道。 前桥喉咙咽了咽。两人被褥凌乱,衣冠不整,胴体尽陈,梁穹却丝毫不避讳,反而再次用手探向她身体敏感之处,另一只手揉捏在乳头上,衔住圆软的白肉忘情吸吮,惹出前桥的旖旎喘息。她侧头一看,宁生还站在那里,能看到也能听到,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梁穹从她的胸口抬头,重新回到她视野中心,与她双眼对视。 “殿下只须看着我,别的都不想,可以吗?” 他轻声问道。前桥望着那张向往已久的脸,咬着唇,意乱情迷地点点头。 轻微的脚步声来到床尾停下,前桥的唇被梁穹封住,对方润滑的舌头伸进来,柔柔地缠绕。她正与那唇舌回应,又察觉双腿被人抚摸,一个炽热的东西贴住冰凉濡湿的下体,卷动着吸吮起来。 她被目不能视的刺激弄得身体一蜷,反而因下体异样的快感加深了口中的吻,一手抓着梁穹的胳膊,另一只手去寻他那处挺立。握在手中,赫然发现比刚刚大了一圈。 前桥哭笑不得,心知这果然是他奇怪的性癖,没想到看着浓眉大眼、端端正正的一个谦谦君子,怎么走上牛头人之路了? 双腿接着被抬起,里外已被充分润滑扩张,那不断刺激的舌头远离了,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那处,试探一番,就要进来。 前桥不由得惊呼一声,越过梁穹的头去看,只见宁生那柄硬物膨胀地立着,被自己的双腿夹在中间。感受到他一点点将阴道撑满,前桥的喘息已经变成破碎的哼鸣,双手徒劳地抓着身下的床褥,企图分散这份愉悦和不安。 梁穹也在看,再转过头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引导她揉着那浅棕色的小点。而后一边抚摸前桥的乳房,一边握住自己饱胀充血之处,迅速撸动起来,齿间迷乱地逸出喘息和破碎的呼唤。 “殿下,殿下……” 他果然……不正常! —— 备注:昨天看了个题头,大概是这样: “断更就会手生,手生就会断更” 呜呜呜,我深以为然,本来想10号开搞,一直卡文到今天。想着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干脆写篇香的找找感觉吧。 小梁的xp本来想慢慢揭秘来着,现在为给作者找灵感提前出场了(噗嗤)感谢他做出的牺牲。 16.工具人(3P,ntr,男男肉体接触预警) 1. 他不正常啊! 在前桥因梁穹反应而惊愕时,宁生已缓缓到达深处。几番试探,又几次抽离,待她渐渐适应,便有规律地律动起来。 他动作并不猛烈,可深浅刚好,尺寸也足够将她饱满地撑起。一种突如其来的快感袭击头脑,她不由得收紧双腿,将他紧紧地包裹。 目之所及仍是梁穹。 他在她身侧躺下,身体吸收着她所有不安,和一切因情动造成的热烈回应。将自己的硬挺送入她手中玩弄,看她被宁生勾起的欲火发泄在自己身上,表情迷离而充满渴望,浑身因燥热泛红,看她为下体传来的刺激扭动着腰肢,如溺水般寻找自己的嘴吸吮啃吻。 她下体的红肉已在摩擦中充血,肿成厚厚的肉璧,好像潜伏在浅滩处的敏感沙葵,随对方的动作颤抖着一下下收缩,将晶莹的淫水涂抹在那进进出出的肉柄上。 宁生对她身体十分熟稔,知道她即将到达顶峰,蓦然加快动作。肉体的碰撞响亮地回荡在房间内,混合着水声和她难耐的欢叫。随着那物深入到最深处,前桥在极度的刺激中冲上高潮。 肌肉仿佛因强烈的紧张失去控制,通电般的快感流向全身,一股温热水流随着她的抽搐喷射而出。 前桥呆了,宁生也怔住,立即脱掉披在身上的衣服去擦。肿胀的器官仍硬硬地顶在阴道里,她本想憋停尿液,收紧的肌肉却将那硬物夹紧。 宁生猛吸一口气,停下手中动作,轻轻摸着她的腿道:“公主……请放松些。” 完了,这日子没脸过了。 前桥恨不得没长眼睛和嘴,变成一颗混沌的球,感觉到他用衣服为她擦拭,可那东西还停在里面没退出去。也不知宁生为何能那么持久,她都已经这样了,对方连射精都没。 而梁穹的表情更让人火大,像目睹什么艺术品那样,双眼几乎要放出光来。一面轻抚着自己的硬物,一面看着宁生为她擦拭身体。 “殿下今日兴致颇佳。”他甚至玩味地评价道。 前桥转过头看梁穹,拧死他的心情都有了,咬牙道:“梁庶卿名不虚传,当真是风流人物啊……” 梁穹一愣:“县主此话并非这个意思。” 管它原本什么意思呢,反正以后梁穹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也不知道是从前魏留仙的多情养成了他这样的癖好,还是他的癖好恰好适应多情的魏留仙。 她常因不够变态,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宁生衣服的布料在她视野外的感知中移动,擦过余热未退的阴蒂,惹得她肌肉再次敏感收紧,勒出体内对方异物的轮廓。感觉到宁生又动了起来,她马上收拢双腿,企图截停对方,却将它送进更深处。 宁生这回没再挺直着背,他用手臂支撑着自己俯下身体,以免压到身下之人,却并未靠近前桥的肌肤,而是转向一旁的梁穹。 梁穹则放开手中的阴茎,任宁生将它含入口中。 前桥被眼中所见惊得呆若木鸡,只见宁生熟稔地律动起来,用下体取悦自己,以口舌抚慰梁穹。那根阴茎被吞吐进咽喉,鼻子便埋进蜷曲的体毛深处,然后吐出,含着阴头舔舐冠状沟。 如此多次,前桥感到梁穹环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呼吸紊乱地吻着她的脖子和锁骨。而她也因这既羞耻又刺激的场面难抑情动,目睹梁穹腰胯向着上方连连送入,冲顶口腔的壁垒,又被宁生尽数呑没在喉咙深处。 梁穹压抑不住的急喘喷在前桥的耳边,她转过头,找到他脖子上那处胎记,用牙齿和舌尖在那里轻轻舔咬。目见之景与身下之物将她感官撩拨到极致,再一次淹没在欲望的海洋。 梁穹律动速度也随之加快,那张嘴主动的吞吐已变成被动的承接,终于随着冲入最深处而骤停。腹肌几下收缩,梁穹终于射出,一团乳白的泡沫从宁生嘴角外溢。 他将梁穹的阴茎小心地放开,生怕一点精液流出来似的,又从已脱力的前桥体内拔出,转身拿过床尾夜壶,将口中所含之物吐入其中。 他仍旧没有射出,但似乎就此作罢,对前桥和梁穹恭敬道:“奴告退了。” 两人都没力气回复他。于是宁生欲自行出去,却在走出一步后突然停下,瞅着手里已经因擦尿变湿的衣服,又回头瞅了瞅他们。 还是梁穹先反应过来了,撑起上半身道:“啊,你暂时穿我的出去吧。” “……是,庶卿。” 梁穹又躺下来。听见宁生穿好衣服,把门关上,脚步远去了,低笑着搂住前桥。 —— 2. “殿下今夜感受可好?” 他亲昵地用鼻尖在前桥鬓角处摩挲,前桥却从上头的情色中苏醒,身体僵硬,咬牙道:“梁穹,你不对劲。” “何出此言?” “你怎么能让他……你们俩……”前桥满脑子都是宁生给他口交的画面,心道这太不对劲了,难道魏留仙没注意的时候,这俩人搞起来了? 直男怎么会接受同性的口交?直男怎么会看着另一个男人硬啊!难道梁穹是个双吗? 真是奇怪,自己以前也迷耽美剧情,怎么现在想起他俩可能有一腿,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呢? 前桥努力措辞:“你自己撸就得了呗,干嘛让人家给你口……” 梁穹沉吟一会儿,道:“自然是用嘴舒服些。宁生深谙此道,口舌之务颇为熟练。” 嘿呦喂,还评价上了? “殿下觉得这样不妥?”梁穹又问道。 前桥看他认真发问,都快怀疑人生了:“……你没觉得不妥吗?” 梁穹摇摇头,坦率道:“使奴,本就是泄欲息火之用,和器物无甚差别。需则召之,否则逐之。宁生既是府中使奴,当以伺候殿下、卿子为务,床榻上一举一动皆其分内之事,何来不妥?” 他还有理有据的? 前桥可算清晰认识到梁穹的巧舌如簧,被噎得寻思半天,道:“你平日里不是对他很好么?怎么现在有需要,又说人家是器物了?” 梁穹笑了:“殿下府中暂无公卿,在下忝为执掌,自然会待他们好。他们身为使奴,亦有职责所在。比喻或许失当,但在下不曾逼迫于他,也从未私下与他有任何苟且。故而殿下不必有此担心。” 梁穹总像能看透人心一样,现在虽然摆出那副“我就是有理”的样子,却还是有些讨好:“若殿下不喜欢,在下以后不这样了?” 还用个疑问句,一看就不真心。而且性癖是随便能变的吗? 前桥咧了咧嘴:“我好像得重新认识一下你们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成璧不会也帮你……这样弄过吧?” 如果、但凡、只要梁穹承认成璧也给他口过,她一定撂挑子不干了!这啥狗屁世道?她没睡过几个,这群人反而排着队给庶卿服务去?这还是她的后宫吗? 还好梁穹摇头,莫名其妙道:“在下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况且您并不召成璧陪侍,在下又怎会私下找他?” 哼,还是成璧最乖,其他人自梁穹往下都是变态! 梁穹叹息道:“看来殿下误会得很深啊。” “谁让你这么……奔放啊!”前桥恨铁不成钢地捏住梁穹的下颌,没好气道,“以后,再舒服也不能让别人给你口了!我不管是使奴还是什么,你的身体只能由我碰,听见没?” 梁穹吓得失色:“岂敢让殿下做这等下贱之事?” 前桥气得差点把他下颌甩出去:“你有毒吧!谁说我要给你口了!你脑子是不是被诱荷给写瘫了?!” “……”梁穹摸着下巴上的指印,尴尬道,“殿下息怒,在下刚刚没反应过来……” 满脑的黄色废料啊! 梁穹着实哄了半天,前桥才肯放过对他的声讨,在怀中皱着眉头睡去。翌日一早,又要出发去见乐仪,梁穹在耳边提议道:“要不要带着在下同去?” 前桥毫不犹豫地把他脸推到一边:“休想。”好像自从知道他奇怪的癖好之后,对他的回应也不客气了。 继而又想到宁生,更觉没脸见他。吩咐奴仆道:“我先走了。要是宁公子起了,给他准备马车,让他单独过去吧。”便由成璧骑马带着,赶往行宫。 —— 3. 路上,前桥犹豫半天,问身后的成璧道:“以你对梁穹的了解,他有没有那种……喜欢男人的可能?” 成璧吓得一拉马缰,道:“怎么会?” 这一下差点把她甩出去,还好身后是成璧的胸膛。 “你吓死我啦!我就问问,你紧张啥?” “此罪严重,梁庶卿担不起。为何这样问?” 哎呦,这咋说?难不成跟成璧说,我们昨晚3p时候看见的? “我……我猜的。” “断然不会。”成璧放开缰绳,重新让马驰骋起来,“梁庶卿对你忠心不二,对其他女子尚且无意,更何况是男子。你为何怀疑他?” 前桥又不能对成璧说实话,只好不再问下去,靠在他胸前,仰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真诚道:“整个府里只有你好。” 成璧呆了呆,手臂搂紧前桥,语气都柔和起来了:“……这是做什么?” “不愧是我的小郎君。” 话一出口,成璧原本的柔情就封印在脸上,搂着她的手重新握住缰绳,皱眉喝了声“驾”,一磕马腹,让坐骑狂奔而去。前桥被吓得不轻,抓着身下的马鞍颤声道:“你发什么疯啊!” 她被成璧风驰电掣地带到行宫前,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好像要飞出来一样。 成璧翻身下马,伸手去扶她,见她站稳了,才低声道:“以后莫要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对我说这等话。” 啥话,啥大庭广众啊?前桥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有人吗?连个鬼都没有啊! “我说啥了……” 成璧去叫门,不回答她。 “哦……”前桥琢磨着他的意思:“那,晚上可以这么叫你呗?” 成璧轻轻“嗯”了一声。 这群人都啥毛病!啥毛病! —— 4. 乐仪早知她会来,亲自去门口迎她,兴致冲冲道:“快来看看,我们昨日想出的考核细则。” 前桥随她进了书房,接过的卷纸上分列几项,有诸如姓名、年龄、籍贯、成家情况、职业信息等基础项目,亦有对矿石了解、冶炼之能、以往作品概述等方面的简要题目。 乐仪解释道:“为了防止有人不识字,我还联系了几位教书先生,让她们帮着随场记录。” 行啊,人工语音转文字,先进的很。 前桥也道:“昨日厂房也找好了,去家具铺定制了五十多张上下铺床架,最快要七日才能备齐。这期间就让他们委屈一下,睡地铺吧。蔬菜肉食已经联系几个大商户订下,待开工便能送货。招聘时也要留意会医术的,会做饭的,到时都用得上。” 两人又计划一番,直到来人通报,说宁生到了,前桥马上脚底抹油,告辞道:“我走啦哈。” 她被乐仪拦住,对方暧昧地笑:“不对不对,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你没跟他一起来,现在又要躲他。昨日还好好的,发生甚么事啦?” 前桥想挣脱,可偏偏乐仪力气雄厚,怎么都挣不开,看着就要跟宁生打照面,赶紧讨饶道:“小姑奶奶啊,你放了我,我私下跟你说还不行吗?” 乐仪得逞,笑呵呵地把她松开,对子昂道:“你招待宁公子吧,我去后面提审人犯。”说罢,拉着前桥往里间走去。 前桥其实根本不想跟她说,只是想个借口不见宁生,谁知道乐仪是个钻牛角尖的,她不说个所以然来,压根不肯放她。 她只能尽量隐晦地、简明扼要地,说明昨晚宁生的工具人行径,以及与梁穹那段“耽美”剧情。 她还怕乐仪对梁穹产生不好的想法,尽量注意用词。 可乐仪听了,嘬了口茶,淡淡道: “就这?” 前桥无语。果然当这个世界所有人不正常的时候,不正常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我说你怎么越活越糊涂啦?男人嘛,不就是泄欲的工具?咋,只能你泄欲,不能让梁庶卿泄一下?” 她差点忘了面前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女子主义,从来都是拿青楼当杂货铺的,无奈道:“泄欲工具,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啊……” “对,我不严谨了,也不全是泄欲工具。”乐仪补充道,“还有生育工具。” 哈? “要不是为了有个后代,谁会纳家卿啊?滞势的使奴模样好,花样多,还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家卿不是生育工具是什么?”乐仪振振有词道,“像云景王姑吧,当初纳宋卿,不就是图他皮相好,想生个他那样的漂亮孩子吗?生育完,宋卿也就无用了,十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的。” 前桥被雷得外焦里嫩,原来从前看到的种种只是冰山一角,这里的世界观是这样的吗?她觉得颇为搞笑,竟然有一天“生育工具”的称呼也能掉个儿,变成我的子宫我做主啦? 乐仪看她不说话,奇道:“你当初那般不情愿,都能接受梁庶卿,不就是因他皮相好、气质佳,看着讨厌不起来吗?” 前桥无语道:“算了,我和你说不来,容我消化一下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除了成璧,一个男的都不想见了。心里只盼着工厂能顺利开起来,等手环充了电,再联系上诱荷plus,痛骂她一通。 在乐仪的掩护下,前桥从后室悄悄离开。临走前透过屏风,瞥见宁生正坐在子昂对面与之交谈,衣冠楚楚,神态颇有腼腆的书生气质,和昨夜判若两人。 昨夜……不行,不能再想了。虽然脑海中旖旎的片段一经联想便难以拔除,前桥还是装作成功遗忘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从侧门溜出去。 —— 备注:……雷吗⊙ ⊙? 嘿嘿,我个人觉得还好。如果你能接受我的逻辑,那就更好啦哈哈哈(让我们“去你的世界观”吧! 17.失策 1. 想到明日即将开始考核招聘,前桥内心还有些不安。 这几日在京中各商铺采购的碗筷、垫褥、日杂一应物品陆续送到,由老房主代为接收。前桥觉得不能尽信于他,总是亲自去清点,可来来回回颇为费劲。 想到自己总有照顾不周全的时候,手中能用之人也就这几个,就十分头疼。 梁穹……她是绝对不想让他参与进来的,成璧又不能离开自己身边工作,宁生和子昂调去当HR了……怎么偌大一个公主府,连可用之人都没有呢? 成璧看她来回奔波,也替她不值当:“这种小钱就别省了,多雇几个人呗?” 前桥道:“你说得轻巧,这里干的事可不是一般生意,苦力是好招,可我上哪找信得过的人呀?” “你能跟宁生签合同,就不能和别人签了?”成璧揶揄道,“府里豢养那么多使奴,都不缺胳膊少腿,做些看管库房之事又有何难?” 前桥闻言,顿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使奴不用来暖床,用来当员工不也算物尽其用?她竟然一直想把人送出去? 幸亏没成功,差点错失物美价廉的劳动力。 “这群人……可靠不?” 成璧道:“他们中最新进府的,也有大半年了,若不够忠心,梁庶卿不会容他留下。” 梁庶卿……前桥已经听不得这个名字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脸一红。 虽然回府去见这群人,就意味着又得见着梁穹,对于她现在的心态有些勉强,但大业当前,这些小节也只能抛诸脑后。 现在不见,晚上也得见。总不能为了躲他,又去睡青楼吧?魏留仙干得出来这种事,自己可不行。 梁穹就跟长了顺风耳一样,前桥刚进府门,他就迎上来,依旧是那副优雅从容的样子,浅笑道:“殿下今日回来甚早。” 前桥一看他装正经就难受,干脆后退两步别过头:“我去后院看看就走,你别跟着我。” 梁穹没料她刚一见面,说话就如此决绝,一时间愣在原地。想靠近了跟她讲话,又碍于她的吩咐,硬生生收了步子,只用目光送着她和成璧离开。 成璧飞快打量了她们两眼,跟在前桥身后问道:“你们吵架了?” “……没啊。” 成璧摇头道:“不对,你早上问我的问题就很怪,你俩刚才更怪。” “哪里有怪,你瞎寻思什么呢?”前桥矢口否定。 “还不怪啊?”成璧又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梁穹,小声道:“你看梁庶卿的眼神,怎么那么委屈呢?” 前桥忍住回头看看的冲动,心里有点火大。他还委屈上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压压他那股邪风,自己岂不是要从头到尾被他拿捏住? 这股憋闷又没处发泄,索性都倒到成璧头上:“你这么关心他委不委屈干嘛?心疼他了?成天‘梁庶卿、梁庶卿’地叫,他在你心里份量真重啊。” 听到她阴阳怪气,成璧“啧”了一声,道:“方才怀疑梁庶卿喜欢男人,现在又怀疑我对他别有用心,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你们吵架,何必拿我寻不痛快?” 好像除了乐仪,也就成璧敢这样怼她,前桥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着把成璧的脸捏了捏,被成璧一脸莫名其妙地躲过。 在成璧指引下,前桥走进那座规格较大的宅院,从前只知道这里住着其他使奴,今日是第一次踏入院中,举目四望,向着院中一方棋桌走去。 她的到访已经吸引一些人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她。 待她坐好,对成璧道:“去把人都叫出来吧,在我面前集合,我有话说。” —— 2. 人很快就齐了,前桥本来就有些好奇,现在乍看满眼环肥燕瘦的各色使奴,不仅暗叹魏留仙的大手笔——她是怎么做到收集这么多美人,还各有千秋,气质不一的? 哦,只有两个人不算“各有千秋”。他们有着几乎一样的脸,用同样热情而讨好的眼神看着她。 看来这就是久闻大名的阿籽和阿芪两兄弟了?虽然是她不喜欢的纤弱型,长得倒是楚楚可怜,像两只摇尾的狗儿。 她装作没看到那些人的期待,公事公办道: “各位,这次我找大家前来,是有件事要商量。我府外一处产业缺人手,不过是做些简单的看管库房、盘点货物和人员接收等事,没有任何体力活要做。各位若是去了,有好吃好喝,也有工资可拿。想不想去全凭自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前桥的眼睛把他们挨个扫了一遍,有人积极道:“能为公主分忧,是奴等之幸。”众人纷纷附议。 她点头:“很好,很有觉悟。有谁想去?” 几人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其余人彼此看看,也都不甘示弱加入队伍。 “公主,不知要去几天?” 前桥沉吟道:“少说三五天吧。你们去了那,伙食住宿就地解决,需要添什么东西,也能随时从府中拿,不必担心。” 他们这才知道要在外面住,一个个都后悔起来,前桥看出他们脸色不对,只当不察:“我这几日天天往那里跑,事务繁多,却没有帮手。你们算是我的亲随,若是能在旁辅佐,算是帮我大忙了。” 这回鸡血算是打对了地方,听说她常去,使奴们再无别的顾虑。前桥便让他们自行收拾东西,把府中车马尽数派出去,浩浩荡荡地往郊区送。 这高调的出行引起不少路人侧目,都以为是什么贵女出游的阵仗。可众使奴到地下车后,都傻眼了。 他们并没料到这里不是前桥口中辉煌的“产业”,分明是筚路蓝缕的初创阶段。空荡荡的房间里堆放着被褥,凌乱的物资摆在任何能下脚的地方。雇来的脚力们懒洋洋地倚在墙角,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众人看看前桥,前桥活像个传销头子,意气风发地撸起衣袖。 当然不是要自己动手,她吩咐道:“伙计们,你们的第一份任务是——把这些东西归置归置,腾出个像人住的地方出来。物资数量需要清点,脚力们也要分配工作,你们中可有会读书识字的?” 使奴们一阵沉默,接着,有一人钻出来,道:“公主,奴曾同母亲做过小买卖,也读过诗书,识得一些文字。” 前桥见那人肤色白净,圆眼薄唇,的确是个灵巧的长相,顿时心生好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使奴大眼一瞬,似乎对她的薄情有些意外,低头道:“奴叫陆阳。” “好,陆阳,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儿的后勤经理了。一会儿我教给你些基础知识,你来负责调配他人。” 前桥平日里也是用人不疑的性格,正好适合临时安排工作,她的信赖把陆阳感动得不行。俩人一个肯教,一个肯学,不知不觉到太阳落山。陆阳已经能顺利地协调人手,把事务安排得差不多了。可是这里烂摊子还不少,陆阳刚上手,也需要自己指点。 眼见时间已晚,前桥跟成璧说:“你派人告诉梁穹一声吧,今晚我不回去了。” 成璧看着屋里,虽然刚被归置妥善,却还是难免简陋,不赞成道:“此处杂人太多,你若夜宿,并不安全。” “不是还有你吗?” 成璧摇头道:“我终究是一人,难免会照看不周。” 前桥咬唇沉默起来。其实她真舍不得回去,自打有个初步设想,这里可是自己一点一点拉扯起来的,虽然简陋了点,凌乱了点,却很有感情。能和大家在这里睡觉,也很有合伙创业的浪漫。 当然,更多的人是希望她留下的。 “江公子。”阿籽阿芪率先跑到成璧面前,恳求道,“奴们可以跑腿回去传话,也能伺候公主、保护公主,江公子别让公主回府了!” 成璧刚想说话,前桥倒是比他更快开口,拉住他的胳膊道:“成璧,咱走吧!” “公主!”使奴们急切地想挽留她,前桥却连连摆手:“诸位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我突然想起自己择床,不在家睡不着啊!”说罢,拽着成璧就要逃。 这群男的太饥渴了,各个如狼似虎,要真在这住宿,还不被吃了?可是再一想,府中更不安全,梁穹也是只老虎,眈眈地盯着她。她便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去哪了。 京都之大,竟无容身之所了吗? “你果真和梁庶卿吵架了。”成璧见她一脸孤苦相,分析道,“是不是不想回府见他?” 前桥点头:“别问我为什么。” “不问就不问,”成璧看看天色,建议道,“若不想回去,我就陪你找间馆栈住下?” 前桥眼前一亮:“哎?可以吗?” “有何不可?若是你我二人独居,我更好警戒一些。”成璧一边走,一边解释。蓦然被前桥拉住了胳膊,他回过头,就见前桥的脸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我们都去开房了,哪舍得让你警戒啊?多么浪费资源。”前桥嘻嘻笑道:“我问你,现在还是不是大庭广众,光天化日啦?” 成璧眼睛一眨,停下来看她:“自然不是。” 前桥立即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那这样也可以啦?” 成璧未等她离开,又搂住她,将这个吻加深延长,等到两人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又彼此相拥良久,前桥突然感觉,他们像是一对偷偷谈恋爱压马路的小情侣。 但这种氛围马上被破坏掉,成璧突然一拍脑袋:“啊,不妙!忘记告诉梁庶卿我们不回去了,得赶紧去投宿,让店员去府上传个信。” 前桥气得打他一下:“梁庶卿梁庶卿,你跟我约会,还要想着他!” 成璧胳膊挨了一下,没啥感觉,只有巴掌声音大得虚张声势。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煞是好玩。不禁将她搂入怀中,放慢了步速,一路相拥着溜达过去。 —— 3. 此时的公主府格外安静,梁穹因她深夜未归,唤来一位奴仆问话。听说前桥去后院见了使奴们,又打听她说了什么。 那奴仆却因离得远,未曾听见,只知道前桥派马车将众人接岀去,至今未归。 梁穹颇觉头疼。命他退下后,脱力地靠在椅背上休息,不住摇头懊悔: “失策,失策啊。” 在书房随侍的奴仆关切道:“庶卿,怎么了?” 梁穹并不愿说,却已经知道公主一连串的反应都是昨夜引起的。 他猜测公主想把使奴逐一交付乐仪,为使她放弃,便安排宁生伺候了她一晚……本以为享受过宁生的好处,她就会舍不得,现在看来似乎起到反作用,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手盘磨着面前的镇纸,喃喃道:“把人尽数带出去,是做什么呢?是厌弃了,还是……” 未等思量出个结果,又有人跑进来报告:“庶卿,江公子方才派人传话,说公主今夜不回府了。江公子在旁守着,公主也未见旁人,请庶卿放心。” “传话之人呢?” “已走了,是客馆的小厮。” 他摩挲镇纸的手指不禁收紧,脸色也由凝重变成肉眼可见的失落。挥手让送信的人下去,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梁庶卿……您还好吗?” 梁穹苦笑着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不好的,最差也不过是像从前那般,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刚进府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 魏留仙和女皇赌气,又为自己曾经的隐瞒大为光火,匆匆行过纳卿仪礼后,便在深夜离开,从此大张旗鼓地住在青楼,让耻辱和闲言砸在他这位庶卿身上。 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不过他都成功忍到她气消了,回到他身边。 其后虽不能说是琴瑟和谐,至少相敬如宾。如今她一声不吭地带了使奴出门,还夜宿别处,到底是彻底厌弃他们了,还是,又想起当初的荒唐了呢? 梁穹不禁气恼起来,为何自己总是这样,做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心口烦闷,便披上衣服出门走走,可刚踏出院门没两步,一个奴仆便小跑过来,将一枚小令牌塞在他手中,而后又迅速跑开。 他把那小令拢入袖口,眼睛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退回房内。 把令牌左右剖开,中间露出一截纸,展开后只有三个字:“速入宫” 梁穹皱眉看了那三个字许久,才用烛火点了烧掉。火光映着他的面孔,显得阴晴莫定。他再没心思入睡,熬到天明,便唤人去寻前桥。 “将公主寻回,我有要事相商。” 18.庶卿与梁小郎(梁穹人物志1) 1. 当被人火急火燎地找到时,前桥正和乐仪在行宫前支着摊子,门前的路上排出四组长长的队伍,好像一条天河。 但组成“天河”的人实在不够体面,多数灰头土脸,带着用麻袋装的家当,甚至还有几个浑水摸鱼的乞丐——与其说“天河”,倒不如“泥石流”更贴切些。 离着挺远,就能听到乐仪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不要捏泥人的,自己不会看招聘公告吗?……什么?不识字?不识字你就过来凑热闹,跟你有关系吗?” 她由于太过凶神恶煞,已经吓跑好几人了。相比之下,宁生和子昂面前的队伍更长,大家早就听说这里坐着两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纷纷过来看热闹。 甚至有人好不容易排到子昂面前,刚与他对视一下,便暴跳跑开,一边嚷道:“爹诶!我见到神仙啦!” 前桥看着这些群魔乱舞之人头疼不已,有真才实学且符合条件的实在没有多少,反而混子有一大堆。 大家都想凑热闹,这可苦了她们四人。没有办法,前桥只好叫来一个负责抄录的先生,站在一旁高声宣读文件。 “诸位听好,这是本次招工基本要求,只念一遍,请各位对号入座。若是到了考官面前,被发现不合条件,却想浑水摸鱼者,罚银五十!” 她说到最后一字,立即全场哗然,不少人已经跑出队伍。转眼间排队的人就走了1/3,前桥又气又觉可笑,便让那位先生从队首走到队尾,来回宣读。 初筛的麻烦已经得到缓解,前桥刚想投入工作,又被人拉住。 “公主,您果然在此!” 前桥见他眼熟,好像是府中奴仆,又不能确定,思索道:“你是?” 那人急道:“梁庶卿派奴传话,让公主速回府,有要事与您相商。” “什么要事?”前桥不解问道。对方却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晓详情。 前桥烦闷起来。今日是第一次招聘,如此火热的场面,他把自己叫回去做什么?但面前的人一问三不知,坚持声称梁穹有要事,她只能听信。 前桥对乐仪嘱咐一番,才同成璧一块乘上车轿,回府而去。路上听见街道上传来和自己相关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公主招铁匠的队伍就在行宫不远处,周围有本事的人都去了,咱也去看看热闹?” 前桥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听,脸上漾出得意的微笑。 街头巷尾风声正炽,公主府却格外冷清。梁穹并没同往日那般在门口等着她,前桥于是步入东院去寻,发现梁穹正站在书房内,被人侍奉着穿上一套礼服。 “殿下回来了,请坐。”梁穹回头道。 前桥坐下,因口渴饮下一整杯茶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近日在外忙些什么?” 前桥愣了愣,答道:“你不是知道么?我办了个厂子,正招工呢。” “是吗?厂子是经营何业的?” 前桥因他的盘问皱眉:“到底什么事?你要是为了问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间不可以?干嘛现在把我叫回来?” 梁穹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沉声道:“在下询问啦殿下昨晚派出的车夫,听闻殿下在京郊有处宅院,置办了许多日用器具、冶铁高炉,还将使奴尽数送去此处。殿下准备这些,是要筹备何事?” 前桥不悦道:“你要是想知道,问我不就好了,干嘛偷偷打听?” 梁穹严肃地看着她:“在下正在问,可您也没回答。” 前桥为他莫名其妙的严肃生起气来。今早的招聘有多重要,如果没有自己看着,那群半吊子指不定招出什么奇葩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回答问题不难,等我回来再跟你详细解释,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梁穹点头道:“可以,但在殿下没说清楚前,还是莫要出府了。” 他向左右奴仆打个眼色,那两人立即立在书房门口守着,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 梁穹则将礼服穿戴完毕,对怒视他的前桥道:“在下要进宫一趟,未回府前,劳烦殿下务必待在此处。” —— 2. 他退出去,随即嘱咐人关门落锁。前桥感到一股怒火冲上脑门,立即大喝道:“大胆!你凭什么下令关门,这里到底是公主府还是你梁府?我做事为何非要经你同意?” 又见成璧在门口,唤他道:“梁穹以下犯上,你是护卫,就这么看着?” 成璧却未立即帮她,而是劝梁穹道:“你是要进宫吗?有话好好说,何必剑拔弩张?” 他和稀泥的态度已经让前桥意识到不对,哪有亲卫眼睁睁看着主人被架住,不一手刀干翻对方,而是有商有量的?成璧根本不是自己的人,完全唯梁穹之命是从。 莫非公主府早就被梁穹架空了吗? 梁穹道:“我没时间耗下去了。我回来前,你好好陪着公主,万不能让她出门。落锁只是无奈之举,我不知进宫所为何事,不想节外生枝。” 成璧犹豫地看着她二人,最终还是咬咬牙,对前桥道:“稍安勿躁,庶卿有其考量,不如在此稍候,等庶卿回府再仔细商讨。” 前桥听他已经站好队,根本不维护自己,气不打一出来,恨声道:“梁庶卿好高明的手段,使奴是你的人,亲卫也是你的人,就连这帮奴仆都只听你的。公主府如同空壳,我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将这府邸给你,可好?” 梁穹本欲动身出发,听她这话,又立即快步走回。他双目带着失望和痛楚凝视她的双眼,反问道:“殿下说什么?” 前桥瞪着他,梁穹道: “您可知我为何要进宫?您为何置办外邸,广募铁匠?盐铁为朝廷专营,您为何染指?什么时间不好,偏偏赶在与兴国联姻大礼还有七日的节骨眼上?——上述问题您大可拿话搪塞我,可若圣上问起,您能搪塞掉吗!” 前桥不知他怎么突然扯到女皇,听罢他的话才意识到,梁穹不是要自己解释,而是要用自己的话,去给女皇解释。 可他干嘛要给女皇解释?女皇为什么绕过自己,让他解释? 这一切都说不通,除非…… 想到当初把梁穹赐婚给魏留仙是女皇的主意,前桥登时明白过来,梁穹竟然是女皇派来的人吗?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府中人监视,也早已习惯相信梁穹。心中还是觉得不可能,若他有问题,魏留仙不会给他这么大的信任和权力,可梁穹接下来的举动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从怀中拿出那个可以一分为二的小令牌,道:“这是宫中今晨送来的密函,两年多来在下收了十几份,回禀中可曾有一句对您不利?圣上担心你和兴国的联系,也最忌惮这方面,可您去见他,与他通信,甚至……”他停下,似乎不忍再言,却终究忍痛说下去,“在下从未对圣上讲过。我自认为早已和您命运相系,俱荣俱损,您从前还肯信我,如今为何不对我说出实情?” 梁穹的痛心写在脸上,却无从发泄,凝望着她后退两步,把那令牌收回怀中。 前桥想说,他把这件事想得严重了,她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此时此刻解释不清。但她也已确定,梁穹就是女皇派来监视的,虽然他说没传过不利消息,但稍有举动便要汇报,也让人难以心安。 女皇在忌惮她吗?纵然二皇子即将大婚,都不曾对她放松戒备? 梁穹见她不说话,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书房大门随之关闭,锁链哗啦啦地响在门环上。成璧趴在门缝处,叹息道:“你先别难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前桥骂了一句:“滚。”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脾气,她受不了自认为信赖的人实际上并不可靠的感觉,于是门外再没了动静。 梁穹方才那么生气,或许有担心她的成分,可一个受委派之人,能有多大真心留给她呢? 想到每次出行前的报备、梁穹对她的约束,从前只觉是一种关心的表达,现在也已变了味道。 前桥静静地坐着,不知时辰过去了多久,门外有人叫她,她发了一通火,将人骂走,重新回到寂静之中。 一直到身体乏了,缩在坐榻上眯眼,许久后困倦袭来,意识飘忽中,好像目见一道红光闪过。虽然人未清醒,熟悉的感觉却袭上心头。 这是…… 她的身体轻得像在飘荡,红光中有轮廓逐渐清晰,一方方红漆鎏金的礼盒在架子上整齐排开,架前一人正在动手挨个翻弄,另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前桥定睛看去,这个翻找东西的人……竟是梁穹? —— 3. 与上次看到成璧回忆时感觉如此相似,可手环已经没电了啊。 前桥向手腕看去,只能看到地砖的纹路。 她没有身体,仿佛只有一双漂浮的眼睛。于是她只能去打量梁穹,带着忧伤和埋怨。他的身量比现在纤细一些,脸上神色也没那么拘谨。像是同一个人,又像不同的人。 他终于在盒中找到印证自己猜想的东西——一个写着他名字的金牒。 他还没表现出什么,身边的书童却开心道: “是送往宫中的金牒,少爷果然要被赐婚了!以少爷出身,必定是正卿之位,只是不知圣上会将少爷许于谁?” 梁穹把金牒放回,合起盖子,摇头笑他愚蠢。 “既是赐婚给皇室贵女,断然不会是正卿,也就是个庶卿吧。” “少爷为何如此说?” 梁穹道:“自庆帝后,皇室对外朝干政颇为忌惮,同朝有两位梁姓男子成为正卿断无可能。舅舅既身居皇元卿之位,更不会主张此事,陷我梁氏于危险之地。” “少爷说得在理,只是可惜了……”书童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惆怅。 梁穹却很豁达,从屋中迈步出来:“不可惜,做她魏留仙的公卿,应该没有做庶卿舒坦。” 书童闻言惊讶不已:“少爷怎知会被许给公主……安吉郡主年纪也相仿,为何不是她?” “三日前,兴国联姻使团已经抵京,与圣上商议联姻之事。地位能与那位二殿下相配的未婚贵女,也只有安吉郡主和公主二人了。而圣上一直没有帝姬,公主作为其唯一妹妹,将来是有可能继承大业的。地位何等尊贵,怎会轻易做两国联姻的筹码?若赵熙衡归郡主府,我的归宿不就是公主了?” 书童为他早已盘算过咋舌不已,知道自家少爷将来必定不凡,能配与地位尊贵的公主,虽为庶卿,也不算埋没。 “圣上……会传位于公主吗?” 梁穹轻声道:“说不好。此话不要外传,你午后随我出门一趟。” 书童答应了,又问道:“去哪里?” 梁穹笑道:“既然大致知道我的归宿,不妨提前去打探一下吧。” —— 4. 梁穹在庆丰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只点了一壶酒,一份蜜饯果子。吃了大概一刻钟时间,就见魏留仙和一位少年并肩上了楼。 自日浴大祭后数月,她们一直没再见过。 魏留仙还是那副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张扬和傲气——这京中大概再找不出一个有如此气质之人,只因再无人有她这般尊贵的出身。 她身边那位少年相貌十分英俊,穿着打扮却很平常,神情冷冷,不苟言笑,但两人举止甚是亲密默契。梁穹已猜测出少年是公主府中使奴,又想到从别处听到的传闻,他举起酒碰唇,把笑容掩在杯后。 “咦?梁小郎,许久不见。”魏留仙稍稍转头,便看到他:“怎么独自坐在此处?等朋友吗?” 梁穹站起,微微欠身道:“参见殿下。今日恰好有暇,便在此独酌,并未约友人。” “哈,若京中女子知道梁小郎在此,只怕庆丰楼的台阶都要被踏破了。” 与魏留仙张扬的个性同时出名的,还有她的轻狂。她自来熟地坐在身边,对梁穹道:“若小郎不嫌弃,便同桌共饮,可好?” 梁穹笑着给她斟酒:“在下怎敢嫌弃?” 魏留仙又拉与她同行的那位少年坐下,向他介绍道:“梁小郎乃梁太师内孙,也是皇元卿之甥。” 那少年清清冷冷地向他抱拳,梁穹也友善地点头致意:“初次见面,江公子。” 成璧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梁穹则微笑解释道:“曾听闻去岁纺花节上,公主殿下纳了一位亲卫为使奴,想必就是江公子了。” 他这话一说,成璧的脸顿时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地看了看魏留仙。 梁穹暗觉好笑。那晚的风流韵事被传得有模有样,都说有一男子借醉献身,拼命取悦,精泄满床,被床褥卷着抬进公主府。他本以为对方是个浪荡轻浮之人,怎么也想不到,是这般清冷模样。 魏留仙也笑笑,在桌下握住成璧的手,回答道:“成璧与我有缘。说是使奴,不过挂个虚名,待我有了公卿,便会向皇姊请旨,晋他为庶卿的。” 梁穹愣了愣,面上却保持着优雅从容,对成璧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提前恭喜江公子了。” 成璧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因此有何喜色。 “不说我了,梁小郎年纪也大了,是否也将婚配?” 梁穹摇头道:“在下哪能自己做主?一切听凭圣上和元卿恩派。” “嗯,安吉郡主快到年纪了,又是自小相识的,我猜着兴许是她。” 梁穹苦笑,她倒是急着把他往外推,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心中未免有些烦闷,口中搪塞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测。只是听闻圣上已与兴国使者商议联姻人选,没准安吉郡主中选,一切还未可知。” 他说的几乎已是实情,可魏留仙听他这话,像听到奇闻一样笑了: “你当她们会选安吉吗?” 梁穹问道:“为何不会?” 魏留仙饮下杯中酒水,神秘地眨眼道:“梁小郎有所不知……我早已向皇姊请旨,成为同兴国二殿下联姻之人,皇姊也答允了。现在遣使商议,不过是两国间走个流程。”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由于她所说之事,魏留仙面颊上显出一些幸福的酡红。这变化被梁穹看在眼中,蓦然心头一凉。 19.眼中钉和鸳鸯棒(梁穹人物志2) 1. 梁穹被她弄得疑惑不已,心道以她的身份竟然去请旨?圣上岂会应允?但看她神色飞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显然所言均出自真心。 于是他沉默。魏留仙并未察觉到他神情怪异,还以为他只是惊讶而已。 “实不相瞒,我与熙衡情投意合,已交往多年,兴国选他为联姻之人,也是他一力促成的。不出一个月,皇姊便会将此消息公诸于众——哈,我还未曾对他人提起,梁小郎可要保密啊。” 看她得意地笑着,梁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股凉意从头蔓延到脚尖。他知道自己来错了,就不该自作聪明去见她。 魏留仙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她既与赵熙衡相交已久,圣上怕日后大权受他国干涉,必然不敢让他二人结合。她还亲自去说,想来早已引起猜忌了。 她的全部算盘都会落空。那么在这个关头被赐婚的自己,又是什么角色呢? 一个眼中钉,一根鸳鸯棒,还是一颗用于制衡的棋子? 起初的开心一扫而空,他烦闷地饮下酒水,又给空杯续满,再次饮尽。 就算他藏得住心事,也被这由内而外的焦虑出卖。魏留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疑惑道: “梁小郎怎么了?莫非……”她秀眉一挑,柔柔笑道,“莫非梁小郎对我暗许已久,我却不知?刚刚这番话伤到你了?” 梁穹苦笑摇头:“殿下高贵,在下岂敢高攀?” 魏留仙眨眨眼,表情逐渐变得认真:“若梁小郎果真有此意,是留仙之幸。只是,我期盼之人近在眼前,又机缘巧合遇到成璧,人间至美已尽在股掌,万万不敢肖想其他。你是京中少爷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留仙忝为贵胄,却难副盛名,是留仙不值得。” 她拒绝得干脆,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插在他心里。梁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暗暗咬着牙关,把酒咽下。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自以为胜券在握,可她不知道,结局会与期待南辕北辙。 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今日每多说一句,来日与她相见,便会更添痛苦。 “殿下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只是看到殿下得偿所愿,想到身为梁氏男儿,当唯圣上、元卿之命是从,于婚姻之事多有无奈,因此感伤自身而已。” “哦。”魏留仙的眼眸一闪,微笑道,“梁小郎吉人天相,怎会遇人不淑啊?待你的好事成了,我还要亲自送上贺礼呢。” 梁穹心中叹息,找个借口告辞了。回府之后再未出门,只派人日日留心联姻的消息。 一个月后,圣旨迟迟下达,果然如他所料,同二皇子联姻之人正是安吉郡主。又听说公主府已闹起来了,魏留仙多日进宫求见圣上,又遭叱咄,每每不欢而散。圣上怕她再生事端,索性下令将她软禁府中。 又过几日,他就被宣入宫中面圣。 “梁穹,你是朕与元卿最看好的孩子。如今朕有重任托付于你,万望莫辞。”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到来,跪下领旨。 “朕将你许给留仙,当她的庶卿,行公卿之权,代掌公主府。也帮朕看着她——若她再有私下会见、或传递消息于兴国人等之事,速来禀报给朕。” 女皇的语气和目光一样凛冽,打量着梁穹道:“能做到吗?” 他的内心已接近窒息,叩首道:“在下定为君分忧,不辱使命。” —— 2. 可能是为逼魏留仙就范,本来复杂的皇室赐婚流程脱离繁缛,变得顺畅万分。因不愿应酬贺喜之人,梁穹继续将自己关在府中。 他听着所有消息,知道各路贵眷来来往往,奉命或是自发地敲响公主府的大门,在她们三个多月的殷殷劝慰下,魏留仙终于妥协。 于是便依吉日良辰,行成婚之礼。 同皇太女婚仪规格的车轿中,他穿着大红喜服端坐,从太师府出发,一路被送到魏留仙处。隔着遮目的纱帐,他二人安静地走完所有仪程,最终被送入洞房。 众人离去后,热闹的房间静得可怕。 梁穹有些恍惚,他曾设想过自己大婚的场景,却没想到是如今这般诡异的安静。 魏留仙不在吗? 等到腰背已经发麻,他终于自行摘下障目的红纱,看到魏留仙正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手中摆弄着一个灭了火的烛台,默默地盯着他。 “殿下……”梁穹知道这天不会好过,但他猜不出,选择屈服的魏留仙会打什么主意。 魏留仙笑了,只是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好你个梁小郎,把我耍得团团转。” 他连忙解释:“殿下,当日与您相见时,在下并不知会被赐婚……” 话却被魏留仙打断,她道:“别否认,你早就知道了。旨意下达前,梁府就在筹备婚仪之物,甚至将写有你姓名和生辰八字的金牒放在先皇灵位之下,以求庇佑。这些日子我虽足不出户,却也有人手打探消息。” 梁穹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 “所以你不必费心编谎。我只想听你的实话:你既知晓自己会入我府中,当日为何不告诉我?”魏留仙皱着眉看他,语句从牙齿间咬出来,“我对你坦诚,你却这么喜欢看我笑话?” “殿下,在下的确只是猜测……何况您当时说了那样决绝之语,在下又岂有脸面张口?”梁穹语气恳切道。 魏留仙并不买账,进而问他:“是因知晓我的真意,不忍告知,还是知道此事已板上钉钉,你不愿惹是生非,干脆顺势而为?” 梁穹看着她,她冷漠的面孔已经染上绝望,好像怀着一腔的怨恨无处宣泄。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不是政治的筹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爱熙衡,我爱谁,想要谁,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受你们玩弄的工具。”她说到伤心处微微哽住,但始终未掉一滴眼泪,“你们瞒我时,可曾想过我得知真相会有多伤心,多绝望?你们只想着,在这场和兴国的博弈中,我们胜了一筹。” 梁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被利用,被隐瞒,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他早就看透了一切,知道这是逃不开的命运。就算反抗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 而她,只要流着魏家的血,就不会有真正的遂心如意。 “殿下……在下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请您相信,在下和您一样无奈,也有不得不接受的安排和责任。” “你的责任?”魏留仙笑了,“是啊,熙衡许给安吉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把你梁小郎塞进我的府中?皇姊想知道什么?她是担心我不敬,自杀?还是怕我卖国?” 梁穹的心霎时如坠冰窟。魏留仙不是对这些权谋一无所知,她知道自己是谁派来的,她恨自己,已经有理有据。 “可惜这些我都做不来,虽做不来,也不想看你们称心如意。不就是一座公主府吗?既然皇姊让你代掌,给你就是了。” 魏留仙冷漠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往日里那自信的轻佻和亲热的情谊全部消失不见。 “梁庶卿,你好好守着这院子吧。” —— 3. 她还未脱喜服,便推开房门走出去。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一道孤零零的影子。她的目光绕开红烛和喜字,和那夜幕中唯一干净清澈的光源对视。 “成璧,”她望月唤道,“跟我走。” 成璧罕见地装扮一新,迟疑看向立在门口的梁穹,低声劝道:“这个时辰,你要去哪?今日你和庶卿大婚,你若出府,京都尽知。” “哎,成璧,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做一晚上的自己啊?”魏留仙笑得惨惨淡淡,“我又不会去兴国找他,这几个月被圈在府中,实在憋闷。出去散心一晚,明日就回来,可好?” 成璧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然心疼不已,想着明日便回府,于是答应随她同去。 然而魏留仙并不是什么可怜巴巴的善茬。 成璧第二天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压根儿就没打算回去。 她在青楼天天吃酒,白日里听着丝竹搂着红郎笑闹,晚上就遣走众人,坐在床边发呆,好几天都没合眼。 他不知道此刻公主府和京中的流言蜚语会乱成什么样,魏留仙的任性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眼看她一天一天憔悴,心也随着她的绝望碎成两半。 又是一个不眠夜,成璧在背后将她抱住。 “不去想了好不好?让我陪陪你好不好?是放松一下也罢,把我当成赵熙衡也罢,总之,我不想再见你这么难受了。” 成璧细细地吻着她,从耳垂到脖颈,伸手去解她领口的扣子。魏留仙轻眯着眼倚在他身上,突然拍拍他的手臂。 “算啦,成璧。” 成璧抬起头看她。 “唉,我能怎么办?”魏留仙苦笑道,“我只有这点本事,躲在此处,荒唐度日。我也想过,干脆抛下一切去找他,背负叛国骂名,或者以死相迫,要我皇姊让步。终究不忍如此,让皇姊民心不稳,颜面尽失。” 她转过头,在成璧唇上轻吻一下,又掐掐他的脸蛋:“我也想让你陪陪我,才不是把你当成别人,只是想要你了,可又舍不得让你受伤。” 成璧没听明白,自己陪侍是怎么跟受伤挂钩的,只听魏留仙幽幽叹道:“这个不忍心,那个舍不得,所以一个个的,都来欺负我。” “我没有……” “是,你没欺负我。可是……”魏留仙看着他,眉毛纠结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又生生咽回去了:“算了……总之别再说这种话了——你帮我把白日里弹琴的那个红郎叫来。” 成璧愣了愣,没动地方。留仙懒洋洋地躺着看他,眼皮一翻道:“呦,出了府就不听我的话啦?” 成璧望了她好一会儿,终是叹息一声,领命去了。 从此以后,魏留仙在青楼常住,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她不仅一掷千金,夜夜笙歌,只要睡到了个足够心怡的,就斥资买下,打发青楼的车把人送到公主府去。 还不忘捎去吩咐: “告诉梁庶卿:奴儿体弱娇嫩,好好照顾着。” 20.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梁穹人物志3) 1. 这场没有销烟的战争持续了小半年。直到魏留仙自己都无法忍耐寻欢作乐到空虚的日子,终于决定回府看一眼。 公主府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乱成一团,而是四处井然有序,奴仆丫鬟各司其职。她新收的使奴住在后院,个个顺从又彼此友爱,甚至因伙食太好,有些上胖了。 没人说梁穹的不是,夸他的倒是不少。她就更憋闷了,坐在堂中寻思,梁穹难道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她不信邪,去查名籍,查开销和流水,核对每月礼单,检查薪资和赏罚,验看库房与货物登记……全部查完已经是傍晚,梁穹垂着手恭敬立了几个时辰,魏留仙终于笑呵呵地抬头看他: “不愧是梁太师内孙,竟然能让我一点错都查不出来。” 她坦率直言,梁穹的忐忑倒是减轻不少,恭谨回复道:“在下既受殿下之托,代行掌府之事,自当尽心而为。” “哦。”魏留仙扔下账本,踱到梁穹旁边,上下打量着他道,“我送过来的使奴们吃胖了,梁庶卿倒是比几个月前清减了。” 梁穹答道:“是天日渐热,复衣换薄衫,显得在下清减了。” 魏留仙就笑了:“梁庶卿好会说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送来的新人穿着薄衫还显丰腴,旧人却不敢说我薄情,只好埋怨衣服。” 梁穹听出她话语中的不对劲儿,刚想出言辩解,又被魏留仙打断。 “梁庶卿,这几个月来你做得不错,是真的不错。我欠你一个新婚之夜,今晚我回府住,给你补上吧。” 梁穹沉思地看着她,琢磨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是真的被自己打动了,还是又设计了什么在等着? 同时又因她直白的邀约,脸不可抑制地发烫,只是自己能否再对迟来的幸福抱有期待? 他马上就知晓了答案。 魏留仙冲远处候着的一个使奴招招手,她早已忘了对方的名字,待他走近,轻浮地拍他的臀道:“乖奴儿,今晚你也一起。” 梁穹蓦然错愕地注视她。 “我府中无公卿,不宜有庶子。让这奴儿代行房事,梁庶卿有异见吗?” 梁穹的喉结动了动,双手因屈辱握拳,终究是艰难地吐出两字:“不敢。” “好。”魏留仙听罢,吩咐奴仆道,“去伺候梁庶卿和这位奴儿沐浴,不必着衣,直接送至我床上。” 她这命令下达,一时竟无人敢应。魏留仙肃然地扫了眼噤若寒蝉的奴仆,把他们吓得膝盖一软。 “聋了?” 奴仆颤声道:“不敢,奴领命……” 魏留仙看向梁穹,见他还强行挺直着背脊,冷笑一声离开。 他想在公主府建立威严,她就把威严全打碎。 —— 2. 魏留仙深夜时分回到寝殿,床榻上早已躺好两人。梁穹和那位使奴一外一内,身上覆着同一块锦被,只露出脖颈和肩膀。 魏留仙走过去,猛地掀开被子,见梁穹未着寸缕的身体因她的动作微微瑟缩。 她不把被子盖回,而是玩味地看着他的肢体,道:“梁庶卿身材还算不错,就是瘦一些。”又伸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拍一拍。 “皮肤也滑,让我想起前夜里那个奴儿了。肤嫩骨柔,音色婉转。不知道梁庶卿床上功夫如何,是否比得上青楼的调教?” 她话语讥讽而露骨,打定心思要凌辱于他。 见他别开了眼,一言不发,又将手覆在他胸前,手法老练地抚摸他的乳头,让他下体不受控制地硬挺。又将那玉柄和冰凉的卵袋放在手中盘玩一番,直到他呼吸凌乱,又啧啧评论道:“身子虽瘦,东西倒不算小。” 梁穹已然面染潮红,手掌抓握成拳,把羞耻和情欲封闭在牙齿之后。纵然已狼狈成这样,也不肯在人前露出一丝不堪。 魏留仙注意着他的反应,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便转过头,对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的使奴笑道:“乖奴儿,也让我看看你。” 使奴闻言掀开被子,不仅露出身体,还握住自己的那物撸动起来。他出身青楼,自然比梁穹懂取悦女人之术,微微扭着身体,随动作逸出轻声哼鸣。 可魏留仙并不满意:“奴儿,你怎能只顾自己舒爽,无视尊卑之序?”她放开梁穹的下体,对那使奴命令道,“先去伺候庶卿。” 未等使奴行动,梁穹已撑着身体坐起,断然道:“不可!” 魏留仙终于等来他装不下去的时刻,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动作虽然轻柔,语气却冷冰冰的:“梁庶卿说什么?” 梁穹转开头,望着别处,轻声道:“殿下可以让他人看我,但别让他人碰我。”他的下颌突然被捏住,猛地一股力将他脸扭回来,魏留仙道:“你觉得屈辱?” 梁穹直视她的双眼,带着愤怒、不甘和失落,可魏留仙完全不留一丝余地:“若受不了,你现在就开门走出去。要么留下来,听我的话,取悦我。” 使奴屏住呼吸,见她二人对峙。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梁穹终于认命地闭上双眼,吻上魏留仙的唇。在他毫无章法的吮吸中,她舌头一卷,打开他封闭的牙关,引导他的唇舌交缠。 报复梁穹有一种快感。 看着他手足无措地应对舌头的侵袭,把混合的涎水咽下,青涩地玩弄身体求欢,把禁锢在尊严之后的哼鸣释放,像是打碎一尊清雅的塑像,和着灰尘和泥土扫进废水沟。 他不会爱抚,也不会亲吻,被魏留仙引导着才能掌握诀窍。自渎的模样与其说生疏,不如说是对使奴拙劣的模仿。连魏留仙都看不过去了,把他的身体接手,在熟练的撩拨下,他被快感刺激得扬起脖颈,喘息着唤出声。 “殿下……殿下……饶了我,快受不住了……” 把人前的高贵温润全部撕下,让她欣赏一切私密的不堪。他挺立的硬物已经汩汩流泪,满涨欲火,亟待泄发。那双迷离的眼中除了她的倒影,再没有其他。 面对这样的场景,魏留仙不可能没有一丝怜悯和心动。但她还是推开梁穹的身体,将他挺动的腰腹按住,对那位使奴命令道:“你来帮他。” —— 3. 深夜,魏留仙从两具因力竭而熟睡的身体旁边爬起,点亮几上灯烛,倒了杯茶给自己喝。 而后举着烛台回到床边坐下,静静打量那张犹有泪痕的脸。 梁穹长相是俊美的,她从来不曾否认过这一点。平时看着就令人舒心,床上浪荡尽显时,又别有一番风味。她看着那张脸,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刚才的表现。 明天醒过来,他会怎样呢? 若是闹着要回太师府,未免失了他梁氏男儿的骨气。若是寻白绫毒药想一死了之,她还得派人拦着点。 若是能就此认清自己的地位,当个唯唯诺诺的花瓶,她兴许还能在想起那张脸时,唤他陪侍一晚。 脑中回荡着乐仪劝她的话:“梁小郎模样俊,就算放在府里摆着看,不也挺好吗?”乐仪虽不着调,却没说错。模样是真好,一想到他情欲缠身、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更觉心神荡漾。 斯人虽好,只是爱不起来罢了。魏留仙用指尖碰了一下那张脸,又把烛台放回去。 次日。 出乎魏留仙意料,梁穹既没有寻短见,也没有吵闹,更没有躲着她。 他穿好衣服,吩咐奴仆清理床褥,就像平日里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早晨一般,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魏留仙冷眼看着,心道梁家人果然不一样。既然初步的报复没有得逞,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可每一次,她在床上把梁穹的瓷塑彻底打碎,新的外壳都会在第二日重新长出。 她意识到自己失败了。 皇姊会看人,选了一个最适合的当皇元卿的人当皇元卿,选了一个最能忍的,来她的公主府。 斗不过,只好认输。本想让成璧收拾东西,随她再回青楼住下,成璧还没到,梁穹却到了。 他望着魏留仙让人收拾起来的箱子,问道:“殿下又要走了?” 魏留仙笑着回答他:“是,梁庶卿。本想给你个下马威,可还是你技高一筹。与其终日相看两厌,互相折磨,不如我出去住吧。” 梁穹最欣赏的就是她的直率,却也多次因她的直言受伤。 他道:“这段时日与其说殿下是威慑,倒不如说,是试探在下的底线。殿下想知道,究竟做到哪一步,在下才能彻底放弃,不去当圣上派来刺探的走狗,不去监视公主府的动作。” 他也学她的坦率,可说出这几句话,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殿下没试探出来,便以为在下是个毫无底线、不知尊严为何物之人,实则不然。”梁穹看着魏留仙,苦笑道,“在下不肯放弃,不是因为皇命在身,而是圣上对殿下已有疑虑。只有在下留在公主府,待在殿下身边,圣上才会放心——对殿下放心。” 魏留仙眼睛一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梁穹叹了口气,垂眸下去,再看她时,眼圈已经红了。 “若那日重来,我或许会抛下可笑的考量,把真相明白告诉殿下。可难免也还心存侥幸,自视甚高,想着日后朝夕相伴,殿下总有一日也会对我动心。”他摇摇头,自嘲地苦笑,“毕竟,自看到那张金牒起,我就已视自己为公主庶卿,视殿下为妻主了,无论殿下如何待我,无论他人对我寄于何种期望,我都不会背弃或伤害殿下分毫。 “殿下若肯信,便拿我当庶卿,若不信,就当这府中多了个可有可无之人吧。不必费心躲出去,徒惹疑虑。” 魏留仙沉默地看着他,许久许久。 她没给任何答复,却也没再提走的事了。 21.仙之所留也 1. 梁穹于午后回府,未来得及更衣就赶去书房。落锁的门口正站着几个丫鬟,捧着食盒,垂头不敢看他。 “午膳?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未送进去?”梁穹道。 “公主不准,奴们……” 是啊,她定是气极了。 梁穹愣愣地看着那扇门,心中不住叹息。每次和她关系刚有缓和,又会陷入僵局,仿佛难解的诅咒。他已习惯不对爱情抱有希望,只是每日演好庶卿这个角色。可最近不知怎的,总觉她比从前更信赖自己,于是那股压抑已久的热情又有所复苏。 她说忘了,不管真假,他就当是忘了。忘却一切,重新开始。然而今日清晨他领悟了一件事——横在心里的刺,怎么装作遗忘,都无法彻底释怀。 它就扎在那里,不碰则已,一碰生疼。只要她态度决然,自己便会又闪回两年多前那个新婚之夜,化作寂寞红烛下的一个孤独人影。 “你想一个人守着这院子吗?” 这句话跳入脑海,灵魂即化作胆小鬼不住躲藏,那根刺随着这句话插得更深更疼。他扶着门框,握住沉淀而冰凉的锁链,走前来不及说的话,心中在意之人,似乎也随着铁链一起封住了。 深呼吸数次,他掩饰住沉重的心情,示意奴仆将锁打开。 日光斜照进房内,投射出一个身影,前桥正抱着双膝坐在椅上发呆。听见开门声,耳朵动了动,却没看他。 梁穹屏息走近,小心翼翼地避过半块被扔在地上摔碎的瓷片,于她身旁蹲下,叹息道:“殿下为何不吃饭?就算对在下有气,也别伤了身体。在下叫人重做饭菜,您用一些,若想罚在下,吃饱了也有力气。” 前桥只是摇头,下巴架在膝头,两侧头发遮去了表情。梁穹刚要开口再劝,就见前桥通红着眼望过来,睫毛一瞬,下眼睑蓄着的泪花啪嗒啪嗒地掉下,如断线珍珠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未见她如此哭泣,一时心头大乱,无措道:“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前桥不答。梁穹以为她因上午之事委屈至极,心中一痛,连忙揽住她双肩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急于进宫,怕迟了引圣上猜疑。您越不肯说,我便越急,无奈出此下策。您别哭,您罚我可好?” 前桥默默摇头。这眼泪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心疼梦中的梁穹。他这小半年独守公主府,自己虽听说过,却没亲身经历,仅凭想象根本体会不到他有多难捱。看到眼前的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既欣慰于他如此坚韧,又难过于他曾饱受摧残。 她蓦地将梁穹紧紧搂住,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道:“这哪是你的错呢……至于怨你、罚你,更是无从说起。我并非想瞒你,只是不愿麻烦你,又想给那群闲人找点活儿干……” 不待她说完,梁穹便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道:“我懂,我懂,我知道了。” “我没回答你到底干什么,是我现在还没搞出名堂,解释不来。糊弄他们还行,可你一问我,我就心虚了……” “殿下。”梁穹叹息道,“我没怪您,我怎么会怪您,我只是害怕……” 他怕什么却未说出口。梁穹闭上双眼感受那怀抱的温度,手臂愈收愈紧。多久没这么紧紧相拥了呢?久到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身体却记着这舒适放松的感受。 “乐仪说的对,我能有你在身边是何等幸运。可自你入府后,我待你一直很差,总是做些践踏真心之事,一次次伤你、折辱你。”前桥蚊声道,“过去之事已无从更改,我知道说抱歉也无法弥补,但日后……日后我会待你好。” 他没料到前桥会提起这些往事,心顿时像是被揉捏了一下,眼中也有热流将要涌出,那些烦闷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他搂紧怀中之人柔声道:“我岂敢奢求这么多……能有殿下此话,已胜过一切了。” “……你也太宽容了吧?” 梁穹却微笑道:“不是宽容……我们是妻卿啊,往后余生数十载光阴,还要福祸同担,荣辱与共,我岂会沉湎过去,怨怼当初?更何况,殿下亦不曾全然置我不顾,那时相救之情,我虽不说,却感念在心。” 呜呜呜,魏留仙她何德何能,拥有这般忠犬男友啊……前桥只能归结为诱荷plus的拉郎。至于他所说的“搭救”,却不知所指为何。 在幻梦中半年时间瞬息即逝,浮光掠影看不真切,难道说魏留仙在折辱梁穹的百忙之中,还抽空维护过他么? 此刻想不明白,但看他释然,负罪感减轻不少。梁穹伸手将她横抱而起,从穿过书房来到寝房,让她坐在床上,又拿软枕给她垫在腰后。 “殿下稍歇,容我更衣。咱们吃点东西,旁的慢慢说,可好?” 前桥点点头,对梁穹微笑道:“我帮你吧。” —— 2. 梁穹吩咐奴仆们将饭菜摆放于厅房中,自己则解开腰带,伸展双臂,便于前桥将礼服取下,听她口中惊呼好沉,便含笑将衣服接过,挂到一旁架上。 随后说什么也不用她帮忙,自行件件除下。 前桥又没事干了,不住地打量梁穹正在脱衣服的动作。想起梦幻之中,初来公主府时他还略显消瘦,手按在胸上能摸到分明的肋骨,如今已经愈发匀称结实。虽不及成璧那么有肌肉感,却比当初青涩之状耐看不少。 梁穹刚要换上常服,就察觉到前桥灼热的目光,动作停下,抬起眉梢道:“殿下看什么呢,眼睛都快不转了。” 他明明神色了然,又要明知故问。眉目含情欲拒还迎,还端得优雅从容。前桥心道,从前是魏留仙想把他的壳儿敲碎,现在怎么感觉,他是故意装出一副壳,等着被敲呢? 尚未穿好的衣服停在原位,梁穹中衣整齐的领口被她拉开,摸上一把,证实了心中猜想。 “嗯,还是现在的身材好看。不像两年多前,瘦得有点憔悴。” 梁穹看着贴在胸前的那只手,奇道:“方才就想问,殿下怎么突然提起两年前的事?您不是忘了吗?” 前桥道:“……我刚刚做梦,又梦到了。” “殿下每次梦一点,为何不一口气梦全了?”梁穹笑着问她,听那话就是不信。 前桥自己也犯嘀咕。按从成璧那积累的经验,解锁新剧情要靠手环,可现在手环都没电了,怎么还能有“灵魂出窍”的体验呢?难道手环不是必备品,诱荷plus推测错了? 思索间,手不知不觉顺着身体起伏的曲线,从胸前移到梁穹腰侧,被他伸手抓住,倒也没说拒绝,只是摩挲着手背凝望她。 前桥的双唇刚一凑近,他热情的回应便一触即发。未系上的衣服滑到臂弯,赤裸的怀抱散发火热的温度,将前桥整个包裹起来。两人刚刚重归于好,此时正是浓情蜜意,索性不管厅中膳食是否具备,堕下衣物,交迭四肢,做些缠绵之态。 情到浓处,接吻拥抱仍觉不解爱意,想到他曾以唇舌为自己服务,前桥便赤身弓腰,从胸前两处凸起向下舔舐,越过肚脐,再将吻落在他光滑的龟头处,舌尖碰到他精窍之上。倒也没想深入,只是逗弄他玩,却引得梁穹一喘,立即触电般弹开,慌道:“殿下不可!” “嗯?” 前桥愣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梁穹努力让下体离她远些,虽然经逗弄后那柄物愈发涨得通红,硬邦邦地翘在双腿之间,还是喘息皱眉道:“在下岂敢让殿下千金之躯行此污事?” “污事?”前桥本以为他玩得开,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纳闷道,“哦……你给我舔不是‘污事’,我给你舔就是‘污事’了?” “精液腥气重,若非做受孕之用,则污秽不已,只有地位低贱者才会以口承接。” 前桥被他的理由弄笑了:“那你是说宁生地位低贱了?否则他为什么给你口?” 梁穹听她重提此事,面上有些不自在:“在下并没说错。宁生再受宠爱,仍是使奴身份,这些事他做得,殿下做不得。” 前桥哭笑不得道:“梁穹,你这个人很矛盾诶!明明看着百无禁忌,怎么还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梁穹正色道:“于身份,殿下尊贵不容亵渎;于礼教,人卿当以事主为务。”他冠冕堂皇地说了两句,声音渐渐转向温柔,“于情谊,自然看你千般重于自己,不想殿下屈尊降贵。” 前桥虽然感了个大动,但还是渐渐咂摸出不对,道:“谢谢你的看重……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男德’味儿呢?” “何为‘男德味儿’?” “嗯……比如说……”前桥措辞道,“认为女子有几个男人都无所谓,但男人从始至终只能有一个女人,无论那个女人多霸道多过分,都不能离开、不能反抗,不然就是不贞洁、不检点。” 梁穹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在下就是这么想的。大荆多数男子,应该也是此种想法。” 前桥哑了一下,接着又道:“那再比如,觉得妻子在外面有一堆情人也没关系,只要晚上能回家住就好。” 梁穹微微歪了头,看着她笑:“在下对您……不就一直都是这种要求吗?” 好家伙,前桥呆住,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原来梁穹是性转版的封建小媳妇吗?内心性癖张牙舞爪,又被教条框得紧紧巴巴。她也算对娶了第N房姨太太的军阀有些感同身受,虽然仍旧怪怪的。 既然对方执意不肯,她只好回到枕边,抚摸对方皮肤怅然道:“听说不能同时有两位梁姓男子成为正卿,你才只能得庶位,那皇姊也该早点给我指派个正的,否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太耽误事了。” 梁穹却摇头笑道:“选公卿哪有那么简单?圣上并无帝姬,只有王子,您作为先帝之后,是有望继任大统的。为你选公卿如同选日后元卿,圣上自然多方斟酌。” 这话她已经听过一遍了,只是公主还没当怎么地呢,就开始寻思当女皇的事儿了?前桥心虚道:“不会真让我当皇储吧?” “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小。”梁穹道,“据在下所知,朝中有很多大臣拥立您,自然反对者也不少。” 前桥道:“为啥反对我很明白,我稍微有点……嗯,过于荒唐了。可咋还有拥护我的呢?就因为我是先皇之后,血统纯正?” “是,也不是。除出身外,其实还有个原因。先帝在时很多人津津乐道,如今圣上少言神鬼,就罕有人提了。” 前桥奇道:“是什么?” “殿下还记得您名字的由来吗?” “由来?”前桥心想,由来不是诱荷plus吗? 梁穹将衣服草草系好,侧躺在她身边,在梁穹的讲述中,她终于知道原主“留仙”之名从何而来。 —— 3. 原来这一切与荆国国教神明“真嫄”有关,自魏氏建国以来,荆国王室得此神明庇佑三百余年,至先帝时,祭祀风气达到鼎盛,灵龛神祠,香火不断。典仪繁奢,多有糜费。 原本是愚昧迷信之举,但先帝的祭祀当真得到了“真嫄”的回应。 昌会十二年三月,“真嫄”曾为先帝托梦,告知京畿将军欲有叛举。先帝醒后,遣御林军连夜入将军府邸搜查,正见一干人等合聚密谋,京城城防图纸尚铺陈桌上。先帝得此良机,将乱臣贼子尽数剿除。 自那以后,先帝对“真嫄”更加敬重,并于次月改元,年号“咸佑”,以求神明再次庇护。 先帝为政英明,极善察人,然而后嗣不昌,为君二十余载,膝下仅有大帝姬凰邻一人。元恕三年,先帝再次于梦中得见真嫄,向神诉说其后嗣寥落,年华不在。神明感慨,许诺赐其一女,先帝醒后,果然有孕。 听到此处,前桥想到先帝只有两个女儿,如果大帝姬是女帝,二帝姬只能是魏留仙了,便道:“难道是……” 梁穹点头,证实她的猜想:“仙之所留也——正是殿下之名。” 22.人造符瑞 1. 好家伙,魏留仙竟然还是个感孕而生的。这要是不作出些超尧赶舜的圣明功业,都不配诱荷给她加的主角光环了。 “先帝孕育您时已五十岁了,晚来得女,对您十分宠爱。照看帝姬本是帝卿责任,而先帝多是亲力亲为,只要下朝便去陪伴您。您身边奴仆、伴读,以及长大后的亲卫,都是由先帝精心选拔而出。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有如今的性格,很大程度是先帝溺爱的结果。” 前桥深为先帝母爱感动,但对梁穹最后一句话很有意见:“我性格怎么啦?” 梁穹忍笑道:“……很好。” “可惜我对母皇没有印象了。难道那些朝臣会因为我是感孕而生,就去支持我,这不是子虚乌有吗……” “未必子虚乌有吧。您幼时确有超人之处,似乎可以和神明对话……”说到这儿,梁穹好像想到一些悠远的回忆,嘴角也向上牵起,“昔日姥姥进宫为圣上授业,有时会带在下同行,先帝会安排在下去陪您玩耍。那时您大概四五岁,常常对着一片虚无喃喃自语。在下见了,起初十分惊讶,去问先帝,先帝说您是天神真嫄赐下的,可以见神,也能与神对话。” “哈?”前桥压根不信,“这确定不是糊弄小孩的说辞吗?而且跟虚无对话什么的……不觉得诡异吗?” “诡异倒没有,在下当时觉得十分有趣。”梁穹道,“小时还问过您,神仙长什么样,您给我在纸上画过……画得很潦草,只能看出是个长发女人。” “这应该是我想像出来的吧?”前桥道,“小孩子就是这样,有点神神叨叨的。” “那如果说箱中放入一物,让您去猜,单凭想象,应该猜不中吧?”梁穹道:“但我亲眼见过,你喃喃发问后,能准确猜出箱中之物,当真十分神奇。殿下五岁时未入学堂,便会背诵国史,出口成诵,皆是真嫄所授。此外还有种种奇迹,不胜枚举。” 前桥听得大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金手指吧,还是特异功能?诱荷为了塑造一个“神童”,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话说,魏留仙倒是和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只不过与她对话的是“造物主”诱荷。诱荷在编排魏留仙这段故事时,还不知她俩日后的境遇,也算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了。 “那我现在怎么听不见那什么‘真嫄’了?” “您七岁后就不再提见神之事了,也不再喃喃自语。他人相问,您便推说不知。待十来岁了,我再问您,您只说是幼时胡闹,装疯卖傻来着。” 果然如此,这没用的金手指塑造完“神童”,也就没用了嘛,指定又被诱荷砍了。前桥无语道:“我就说是想象的,你还煞有介事,看不出来蛮好骗。” 梁穹解释道:“时俗不同。那时很多人信鬼神,也信您能见神听神。圣上继位后,为整治祭祀奢靡浮夸风气,相继免除诸多祭礼、俭省神祠用度,目前只有国祭完整保留。圣上不言鬼神之事,移风易俗,大家也就不提殿下幼年的神奇了。但若问宫中老人,对这段事没有不知的。” “所以……现在还有人因此支持我……” 梁穹点头道:“多半是老臣。一方面相信天命所归,另一方面,她们极其反感男子当权掌政,认为此举会动摇国体。因此,王子殿下虽然好学不倦,天赋极高,又受圣上亲自教导,却不如殿下呼声高涨。” 好嘛,人家是潜力股,她是资源咖,上哪说理去?前桥又好信儿问道:“他天赋极高,那我是什么?” “殿下……天赋也高,不过是惰怠一些,贪图享乐一些,纸醉金迷一些……” 前桥自动补充道:“不学无术一些,浪荡不检一些,见色起意一些……说起来我的确没什么优点,我也不想当皇储,还是让我内甥当吧。” 梁穹只是笑笑,道:“在下已对您说了许多,您是否要告知在下,办冶铁厂的缘由了?” —— 2. 前桥就知道他要问自己这个,虽然说了要坦诚,却也不能当真过分诚实地交代。想了想先问道:“你这次进宫挨骂,是怎么对我皇姊解释的?我那厂子干不下去了吧?” 见她一副失落模样,梁穹倒是不觉遗憾,只觉庆幸。还好圣上未关注到她赴兴使宴约之举,只是招工声势浩大,引来关注。 “殿下若想继续经营也未尝不可,只需想个交差的方法,让圣上知晓,您既没挑战皇权威严,也未做出劳民伤财之举。” “什么意思?” “圣上的确问了您为何招工冶铁,在下于仓促中想了个托辞。若是圣上问您行事原因,便可以此为借口,但只能解一时之急。” “哦?”前桥眼前一亮,立即问道,“是什么借口?” “在下对圣上说,是真嫄于梦中告知殿下,发采矿石、冶金造器,可为大荆求得祥瑞。您虽心存疑惑,却不忍放弃利国之举,只好尽力尝试。至于是否能如愿寻得祥瑞,还未可知。” 靠,他还真敢说。前桥惊问:“我皇姊不是不信鬼神吗?你这么说,她不会觉得你在糊弄?” “圣上只是不喜祭祀铺张奢靡,希望取用有度,绝非不信真嫄事迹,否则怎会保留神祠与国祭?况且……”梁穹稍顿,又道,“况且圣上年事已高,朝中立储之声渐起,正是殿下的好时机。在下权且押个宝在您这儿,赌您当真有所作为,脱去‘贪图享乐’、‘纸醉金迷’之名,争取来更多拥戴。” 好家伙,梁穹虽然是找了借口,可换个角度看,这也是在给她造势啊!大荆兴,留仙王,可惜她是前桥,只想给手环充电。 她顿时心虚得很:“我万一搞不出来东西,怎么办?” “搞不出来,也得搞。”梁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殿下若决心去做,就一定要做出成品来。若是圣上见了,觉得没大张旗鼓生产之必要,您再放弃不迟。” 这“成品”一经梁穹解释,开始暧昧起来。前桥琢磨着他的意思,道:“你是想让我过段时间,拿个她喜欢的东西上交,就说是找到的祥瑞?我把前面这关过了再说,如果实在搞不出来,也只能放弃了。” 梁穹默应不语。 呵,人造符瑞,这越看越像乱臣贼子所为了。利用迷信无异于玩火,保不齐哪天女皇做梦,听句“留仙当斩”,她还没起床,就“咔嚓”人头落地。 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前桥只能认命道:“不管怎样,先过第一关再说吧……” 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接下来如何交差吸引,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梁穹等待半天,郁闷道:“原来殿下并不打算履行承诺,对在下说出实情?” “咦?”前桥装傻道,“我答应过你吗?” 梁穹失语。 “还有,谁让你把衣服穿上的?” 见她不仅无赖,还蹬鼻子上脸,梁穹唯有长叹:“不说便不说罢。在下只盼殿下当真弄出东西来,让圣上安心。您这几日也要提防,万万不可再与兴国接触了。” “那是自然。” 前桥见他不再追问,隔着衣物抚摸上胸口,趴在耳边暧昧道:“若是梁郎还有需要,咱们也可……” “唉,殿下还是先用膳吧。” 梁穹望着自己早已垂软的下腹处,前桥心知肚明,嘻嘻笑道:“那就下次,下次一定。” —— 3. 知她要去见乐仪,梁穹也不多留她,吃过了饭,便派人唤来成璧护她出府。 眼见二人从寝殿有说有笑地出来,倒让成璧望着那并肩而行的身影有些许错愕。前桥见了成璧,未等他开口,就跑过去搂住他手臂,好似全无芥蒂:“走,咱们出门去!” 成璧不自在地看了眼梁穹,把手默默从她怀里抽出:“上车吧。” 他微显冷漠的样子,让前桥突然记起自己情急之下曾对他恶语相向,一时间不好说软话,便躲进车轿中,等着他进来。 可成璧不像往常一样坐在她身边,而是骑马走在轿外。待出了府,前桥听着轿旁的马蹄声,终于忍不住掀开轿帘:“你进来嘛。” 成璧目不斜视。 “停轿,停轿!”她几声吆喝,车轿停在路中,引来好奇百姓的探视。她对成璧执拗道:“坐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成璧还是不动,她等了许久,干脆掀帘自己出来。成璧生怕她举止引起新的麻烦,只好下马入轿,到她身边坐着,却仍旧不肯看她。 前桥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他的脸。 “哎,对不起嘛。”这回终于是为自己的言行向他道歉,而非原主的历史遗留问题,“我不该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拿你发火。” 半天,成璧才摇摇头:“向来如此,已习惯了。” 前桥见不得他这冷冰冰的可怜样儿,忙抱住他道:“这可不能瞎习惯啊,助长歪风邪气。” 车轿颠簸着往京郊去,成璧闷闷地不讲话,前桥只当他还在生气,好话软语说了一路,临到目的地,成璧终于有了回应。 “你是不是爱上他了?”他没头没尾道。 “……谁?” 前桥没跟上他的思路,更不知道他为何突发此言。 “梁庶卿,你爱上他了。”成璧不是在试探,而是在下结论。前桥略一惊讶,打哈哈道:“他是我庶卿,我自然该爱他。” 成璧却道:“从前无论庶卿为你做什么,你都客气疏远。他也知你态度,只求握权,不求你真情相待。你召他用他,却从未用信赖依恋的眼神看他。可刚刚你二人从东院走出,就像一对儿璧人,彼此恩爱信赖,又相互扶持。” 车轿在京郊的宅院前停下,等待已久的众多使奴已在轿外恭迎。前桥没有机会就此问题与成璧讨论下去,她只察觉到,成璧有些怅然。 轿帘被猛然掀开,乐仪探头进来,面色不豫地忿忿道:“真有你的,让老娘做苦力,自己躲了一整天!” 前桥只好先应付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姐大:“我的错我的错,让您费心了!” 她跟着乐仪走进宅院,里面众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群平头百姓也分不清谁是谁,见了衣着靓丽的人,统一都唤作“贵人”。 “今日来的人多,刚刚强行收场,还有不少人排着队呢。已经比原计划中首日招工人数超额一半了,估计明日来的人也不在少数。” 前桥点点头,多没事,养得起,主要是快些开工,早日鼓捣东西出来,好让她给女皇交差。 远远见着陆阳带着几人发放分配给工人的物资,乐仪眼前一亮,对他赞不绝口:“这位陆郎人不错,办事麻利,心思也机灵。你从哪收的?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从哪呢?她也答不上来。岔开话题道:“如果他干得好,以后就留在这工作,当个部门经理,不用回我府里仰人鼻息了。” 乐仪神色古怪地盯着她:“一时竟不知道你是赏他还是罚他……我猜他那么卖力干活,就是为了能早点回你府里的。” 前桥一挥手:“嗨,我府里有梁穹,他回去也没用武之地,留这儿多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乐仪赶紧把她嘴巴捂住:“这话别说了,容易影响军心。” 说话间,宁生和罗子昂正从伙房中走出来,白手起家之地,许多工作需要他们亲力亲为。为便于行动,长袍大袖高高挽起,露出手肘和小臂,手里分别拿着木杖和麻兜,原本光洁的面上微汗沾尘,几绺头发也碎碎地贴在脸侧。 乐仪呆了呆,咂摸着嘴道:“诶,这副样子虽然略显落魄,倒也别有一番风采。” 前桥点头道:“嗯,劳动人民最美丽。” “接下来什么打算?” 前桥道:“这群人招进来,就别闲着,明天休息一上午,下午就可以开工了。先让他们各显本事,整点东西给我,要新奇、卓尔不群,最好能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 寻常能见的东西,说是符瑞,女皇怕也不信。前桥强调道:“对,闻所未闻。这就当是对他们的第一次考核吧!” 23.赏罚分明 1. 当众宣告初次考核办法后,大家热情前所未有地高涨。明明说好第二日下午开工,却有几个人一大早就冲进厂房,占了最好的几台设备,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对于这种争当先进、带头冲锋的做法,自然要大力表扬。先是陆阳口头夸赞,早餐给他们多申了一份。再是乐仪大力倡导,嘘寒问暖。等前桥到了,听说先进事迹,直接赏金赐物,大张旗鼓表彰典型。 这下大家都眼馋不已,纷纷效法,还没等下午到来,厂里设备就被占用了七七八八。一时众人挥汗如雨,“千耦其耘”,好不热闹。 前桥特意留下宁生协同陆阳组织生产,自己和乐仪几人再去招新。正如乐仪猜测那般,这日比前日所来之人只多不少,大家经过街坊邻里的口口相传,都知道进厂是个香饽饽,挤破头也要挣个铁饭碗。 这让前桥头疼不已。昨日的招新标准和有限的岗位已没法应对僧多粥少的局面,故而只能提高标准,优中择优。 文盲、体有残者不要,不能自带设备者不要,无现成作品可证能力者不要……这些也还算合理,然而乐仪随之制定出两条标准:身上有疤者不要,身高少于八尺者不要。 新标一出,众人怨声载道。一妇女出列道:“身高八尺?那不是只要男人了?” 乐仪连连摆手:“我没这么说啊!”又指着一个身高至少一米七七的高大女人说:“她不就可以嘛!” “那不要带疤又是怎么回事?你们选工人还是选卿子啊?” 乐仪双手一摊:“为了安全考虑。你身上带疤,没准好勇斗狠,不服管教怎么办?” 她解释得随心所欲,不满者七嘴八舌反驳开来,可经过筛选还能留下来之人,便有些洋洋得意。 “人家有人家的规矩,你们多言无益,不如下次再来,没准下次标准不同呢。” 好不容易劝走淘汰者,剩下的人也因标准随时变化心生惶恐,推销自己格外卖力。这个说自己有创新技术、独家品牌,产品曾经销往兴国和西梧。这个说自己有祖传手艺,家学深厚,值得信赖。 更有一面皮白净后生,直言自己没啥本事,如今应聘,只是为有机会结识贵女。 乐仪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清清嗓子,收了。 众人看这都可以,立马摆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势。这个说自己曾中过秀才,乃书香门第,那个说自己曾在某高官府上服役,见过世面。孝悌尊长、好学不倦的品行好像都拿不出手,在一群镀金包银的竞争者中抬不起头。 卷,就卷,疯狂卷。 好不容易招新结束,回去一看,更是卷。大家顶着饭香目不斜视,饥肠辘辘未有终焉,好像谁先放下生产工具,谁就矮了一头。 宁生和陆阳带着欣慰又无奈的神色,守在热气腾腾的饭桶旁,用餐处凄凉得与工作区判若两院。昨日里恨不得连吃三碗之人,今日就跟永动机一样不眠不休,还要他们挨个去劝。 终于还是前桥一声令下,表扬了他们饱满的热情,让大家停止加班享受饭菜,众人才像得了圣旨,轰然奔向餐桌。 前桥心情复杂,混合着打工人的同情,和身为剥削阶级的满足。照此工作效率看,迟早能搞出好东西来交工,这样想着,心情又罪恶地轻松不少。 一边是工人们不知疲倦,一边却是使奴们颇有微词。他们大多数已受够了和一群汗臭满身、杂乱不堪的人共处,趁着前桥心情不错,纷纷找理由回府去住。 前桥也明白,他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骤然从服务贵人变成服务工人,必定没法过去心里那道关,便分批次给了几人一夜的假。 饶是第二日还要回来,也让他们激动得不行。前桥看向一言不发的陆阳,问道:“你也辛苦了,怎么不回府去住?” 陆阳望着餐桌前风卷残云的众人,却道:“近来工人增多,更需要人手调度安排,奴不便回去。” 前桥欣慰道:“有觉悟,给你升职加薪。” 再看宁生,他已连轴转了数日,爱穿的宽袍复衫早已脱下,换作方便行动的窄袖便服,从前吃饭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如今匆匆忙忙,来不及细细咀嚼。 “最近多亏有你,我放你一日的假,如何?” 从那次之后,前桥有意避免跟他直接对话,宁生也有所察觉,并不出现在她面前讨嫌。面对她突来的关心,倒有些无所适从。 “奴并不辛苦,无需放假。”宁生也看着另一桌上争先恐后吃饭的人,道,“食肉衣锦,何敢言苦。” 诶?觉悟还上来了。 —— 2. 虽然无需放假,府还是要回的。傍晚前桥带成璧和宁生乘轿而归,其余使奴都坐草草收拾出的货运板车随行。 去时车马辘辘神采奕奕,如今风尘仆仆垂头丧气。一个个哪剩丝毫优雅,回府后便一头扎进院落,盥洗更衣。 听罢前桥叙述始末,梁穹略一沉思,待使奴们打扮一新,花枝招展地出来了,又将他们叫到面前。 “听闻今日诸位协助公主尽心竭力,甚好,应赏。” 众使奴喜从中来,口呼谢恩,跪下领赏。 梁穹抬手,唤人送上翡翠发冠,一一赠予他们,在一片道谢声中又道:“又闻陆公子临危受命,携领各方,调度有功,当有重赏。”说罢,命人取来府库中珠宝玉器、金饰古玩各数件,封了一口小箱子呈上来。众使奴虽然眼热,却也因陆阳的确有功,不敢心生觊觎。 梁穹笑道:“推恩不逾夜。既然各位已梳洗停当,不如返回京郊,将这赏赐带给陆公子。” “庶卿……现在就回去吗?” 他们本想回府睡上一觉,若是命好,也有机会被公主召侍,谁知只洗漱更衣,坐都来不及坐一下,又要回返,大家都有些不甘。 梁穹点头微笑:“如今公主正在用人之际,陆公子为主分忧,忠心赤诚。尔等当以之为楷模,听之,师之,不可再生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之心。” 说得众人一阵脸红羞惭,喏喏领命。 “既然罗公子已随县主而去,他原本的宅院,便赐给陆公子吧。” 众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下使奴们更加面面相觑。 前桥也想加入他们面面相觑。她知道梁穹想帮她立规矩,让手下的人更卖力,可……怎么感觉是以她为诱饵呢? 待众人乘坐板车、带着赏赐离去,前桥拉住梁穹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升陆阳的位置啊?” 梁穹道:“未曾升位啊。他仍是使奴,不过有个单独院落。” 前桥为他掩耳盗铃之举哭笑不得:“有院子就代表受宠,就能常见我,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了。陆阳接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恐怕天天等着我召他侍寝吧!” “殿下不想赏他?” “想赏,也是给珠宝器玩的那种赏,才不是赏他上我的床!弄得好像我用身体做交换,让他们帮我干活儿一样。” 梁穹呵呵笑起来:“殿下不想召他陪侍,不召就是了,但这恩赏的姿态还是要摆的。殿下试想:若众人知道逃避工作回府去住,便有机会和殿下共处,谁还会安心待在府外?若他们听说卖力干活就能提升地位,又有何人不心向往之?赏罚有序,便会扼杀奸滑惰懒之风,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殿下效力。” 前桥哑火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宁生呢?殿下是否还要赏他?” 前桥摇头,凑到他耳旁笑道:“我要赏你呀,说好的‘下次一定’,这不就是‘下次’了?” 梁穹就势揽住她的腰,却也躲开她的诱惑。 “殿下还是饶了在下吧!一则在下无功,不敢受赏,二则因操心殿下之事,案头事务已堆积如山。昨日西南部暴雨损毁民宅农田,殿下食邑也在其地,公主府需做赈灾准备才是。” —— 3. 他关心苍生社稷,总是引导府中资源做利国利民之举,当自己庶卿的确屈才。 前桥似乎也理解了,为什么魏留仙防他打压他,却又放心用他。 “好吧,你注意休息,别把身体弄垮啦!” 前桥在他颊上落下一吻,两人拥抱一会儿,才不舍分开。 府里使奴几乎都没了,梁穹也不在她身旁,周围骤然显得冷清。前桥和桃蕊斗了会儿棋,逐渐心生困意,便唤她锁院关门,准备歇息。 可桃蕊刚刚出去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公主,”她神色复杂地回禀道,“宁公子正候在院中。” “啊?”前桥一惊,啥情况?大半夜的,宁生过来做什么? 桃蕊道:“方才宁公子说,是庶卿让他过来候着的。” 前桥气得摔了棋盘。 梁穹这人真讨厌,自以为安排周全,实则处处给她出难题!美其名曰“有赏有罚”,结果赏罚都是绕着自己的床,他怎么不“亲赏亲罚”呢? 循着窗缝往外看去,宁生正恭敬立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此刻若是让他回去,定然使他失落,可若是留下他,自己又实在没有兴致。 正踌躇不定,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探头看去,好家伙,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全来了。 刚进院门的成璧一愣,停在宁生身边道:“你为何站在此处?” 宁生颇为尴尬:“庶卿让我过来……公主迟迟未召我入内,只得候在这里。” 这下成璧也不好进门了,停了脚步迟疑道:“哦,哦……那我还是走吧。” “且慢,江公子。”宁生连忙拦住他,局促道,“庶卿本是好意,可公主若无此想也是徒劳。我不便开口,烦请江兄入内代我问询,若公主不欲相留,我便回去。” “这……”成璧倒觉得自己更不好开口。原本只是过来坐坐,并不想也不能留宿。一但去替宁生传话,未免有师法梁穹,想同侍一主之嫌。 宁生看出他的踟躇,却理解成另一个意思:“若公主与江兄已有约定,在下这就告辞。” 成璧只能拦住他:“没有没有,我是恰好路过……那你为何不亲自去问啊?” 这一问之下,宁生更躲闪了。他能推测出那次之后公主刻意疏远的原因,可对着成璧,这些私密之语无法开口。 “嗯……总之是有不便之处。” 两人各怀鬼胎地纠结起来。宁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成璧拦也不是,传话也不是。看得前桥在屋里急得直跺脚:“这俩男的在我门前,磨磨唧唧说什么呢?” “那好……”最终还是成璧妥协了,“我去帮你问一问,有个结果,也不必干杵着了。” 宁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冲着成璧作揖。成璧一边措辞,一边往屋里走,刚进门便见前桥警惕地瞪着他。 “呃……宁公子让我帮忙问问,你今夜让他留宿吗……” 前桥简直尬得脚趾扣地:“成璧,你问这话……到底在第几层?” “啊?” “你是单纯想帮他问?还是不想让他留下?还是想让他留下?还是想让他和你一起留下……” 把成璧急得马尾一甩:“我就替他传个话!哪有那么多想不想的?” 前桥半信半疑,心道成璧这话也太怪了,难道说他也和梁穹一样,被培养出了特殊癖好?还未等说什么,只听窗外惊雷乍响,转瞬骤雨倾盆而至。桃蕊跑去门口一看,立马回禀道:“坏了,这雨来得太急,宁公子挨浇了。不然……公主和江公子先商量着,奴去给宁公子备把伞?” 还备什么伞啊,这不脱裤子放屁嘛……前桥无奈扶额道:“算了算了,让他赶紧进来避雨吧。” 幸好躲避及时,饶是如此,也把两肩浇透。前桥怕他着凉,让侍者带他到内室更衣,自己则对着成璧苦笑。 “你到底来干嘛的?” 成璧道:“我路过,见你院还没落锁,过来看看。” “真的?” 成璧看着她怀疑而诡异的眼神,道:“否则还能是什么……” “你们没有商量好,一起过来吧?” “谁们?”成璧后知后觉地望向宁生换衣服的房间,诧异道,“我怎么可能跟他约好这个?你想哪去啦!唉,我就不该来,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成璧眉毛都纠结起来,好像是剖白自己,又像隐隐地暗示什么:“我又没有‘那种喜好’……我……我自己想找你就找了,犯得上叫别人来吗?” 前桥脸红起来,原来梁穹的性癖,在这府里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成璧又皱眉道:“你若是真有此心,也别打我的主意。” “啥?” 他低下声音道:“有别的男人在场,我是不会有反应的。你不如趁早去找庶卿。” 好好好,你是正人君子行了吧……不是,这时候为啥要讨论这个问题?关键她也没这么打算过啊! 前桥第一次恨梁穹恨得牙痒痒,道:“你不想,我还不想呢!你们给我待到雨停,马上各回各家,谁稀罕要这种‘齐人之福’啊!” —— —— —— 附:毕业季小故事一则。 某日某厅文员校园招聘,到场男女约3:7,场外通知仅限专业,不限性别,按类排队,众生皆喜。 步入内场,某组面试官前贴打印纸二,小字曰身高标准177,欲退众女而「招娣」。然禁多投简历,男生早有offer,女而高者群聚而排焉。考官无奈,托以高妹已在他校招满,本场无名额,劝返众人。 女辄转排他队,见无打印纸增列名目,甚窃喜。及至,考官口告女已招满,男则有余。再排他处,曰留简历等消息。男女简历分列两案,女案累若山矣。 会毕,女进寥寥,男几全中。可叹虽同校谋学,实有良莠之别,其超群轶类,难望项背也。 谨录之,供诸君解颐。 24.何以治玉为竹蛏? 1. 天公无眼。 大雨一直下到半夜都没停,简直有水淹陈塘关之势。三人起初下棋打发时间,后来棋也没意思了,便猜谜闲聊,到最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桃蕊见前桥都小鸡啄米乱点头了,小声道:“公主,还是休息吧……您要是不愿留人侍寝,两位公子可以睡在偏室。” 可偏室的床铺本来是给随侍下人休息的,一张床铺容不下两个精壮男子,一个睡床,一个就要打地铺。只有前桥床够宽,睡下三人都绰绰有余,但她绝对不会——至少今天不会——让其中一个在另一个眼皮子底下上她的床,更别说两人一起上来了。 两人“兄友弟恭”谦让一番,最终决定都睡地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前桥也懒得管他们怎么商量出这么诡异的结果,搂着被子会周公。 睡到半夜,天光乍破,惊起后仍是落落雨声贯耳。前桥唤来桃蕊,问是什么时辰,方知还不到凌晨四点。 “雨还未停,想来汶河水又要暴涨,也不知下游百姓怎样了。” 下游,前桥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并不知道京都地势。想来王城应是处于高处,自己选的工厂虽然在京郊,却在山中高地,应该也不会出问题。 又想到梁穹傍晚时谈及暴雨,有所绸缪,更觉敬佩,只是没料到雨会如此迅速绵延至京都。她还想就此问题再问桃蕊,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映得屋内白昼般明亮。 前桥向门口一看,众人正影影绰绰忙做一团,对抗地上黑色的蔓延,于是惊道:“诶!水漫进来了?” 桃蕊道:“雨势太大,不过不妨事,奴们已止住水了。” 前桥这回躺不住了,裹着被子出门看,只见成璧宁生早已起身“抗洪”,将木门的缝隙围挡严实。 见她起来,成璧道:“吵醒你了?” 前桥摇头,知道他们生怕吵到自己,一直轻手轻脚,由衷道:“没,谢谢你们。” 成璧向她笑笑:“还好今夜我过来了。” 因他这话,前桥心中格外温暖,又见宁生也闷声不坑地干活,想到他忙了好几日,今晚也没得空歇息,便对他感念地点点头。 止水工作已至尾声,只是地上潮气无法散开,成璧的地铺离门口近,被浸湿后,直接被他当成挡水材料堆在门旁。宁生位置虽远,也因地上潮湿,无法再躺下。看着天色将明,两人都笑说这回不用睡了。 前桥却挑眉,一脸认命的妥协:“一起过来吧,躺会儿,合合眼。” 两人迟疑未动。前桥无奈道:“快点!两位都是老司机了,矜持什么?再眯两个时辰,还要赶去厂子干活呢!” 她摆明一副剥削者面孔,两人反而不纠结了,跟着一起到了内室。想到这仨男的就跟排列组合一样,每个都跟梁穹多多少少“合作”过,如今这两人也终于碰到一块儿了,不知是不是诱荷设计中本来就有的发展线。 前桥掀开被子,躺到最中间道:“还能睡一会儿,困死我了,请诸君抓紧时间!” 两人也一左一右地上床躺着,彼此无言。也许是因为太累,转眼间沉重呼吸四起,各自在安稳的节拍中睡去。 等到快天亮,雨终于停了,三人醒来时仍觉疲倦。桃蕊过来送盥洗的水盆和巾帕,正赶上宁生从锦被中钻出,她余光瞥去,蓦然脸一红,垂头走到前桥面前。 前桥见状心生疑惑,侧头一看,原是宁生晨起而勃,裤子被撑出一个硕大的轮廓。联想到之前与他交合的体验,也不合时宜地脸红心跳起来。 宁生还未察觉,待洗漱完毕,见成璧神色古怪地看他,还不明所以:“江兄为何如此看我?” 成璧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吃早餐时,宁生还没想明白其中关节,但他又是较为敏感的性格,趁着前桥去对梁穹嘘寒问暖,拉住成璧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合适?” 成璧因他刨根问底哭笑不得:“没……你不必多心。” 宁生当然不肯不去多心,一再问询,成璧只好道:“我只是感慨……传闻非虚。”然后又叹气,“从前想不明白,府中数人,她为何独宠于你,如今知道了。” “江兄何意?” 成璧颇有些后知后觉的懊恼,皱眉想了一阵,又道:“梁庶卿……当真很懂用人之术啊。” 宁生能朦胧地知道他在说什么,总之是在说那档子事儿。可看他一句三叹,又觉奇怪。也不知为什么,从前成璧对公主大多时候态度冷冷淡淡,公主也不愿召他,最近两人关系突然好转,仿佛冰释前嫌。 他决定闭嘴,咳嗽一声,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 2. 前桥以为下了这么大雨工厂会内涝,没想到和府中一比,这里整洁得如同世外桃源。 也不是老天开眼,而是陆阳等人率众连夜铺毡挡雨,抢护设备的结果。 众人对她到来十分热切,尤其是昨夜没能有机会返回府中的使奴。前桥这才知道,梁穹送给陆阳的赏赐,被他借花献佛地分发下去,昨夜留下的使奴们人手一件珍宝器玩,而陆阳一样都没留给自己。 大家感念陆阳的大方,也领公主和梁穹的情。更重要的是,陆阳被赐宅院这件事,便由值得眼红的提拔,变成了众乐乐的由头。 此人不简单啊。前桥想着,和陆阳投过来的眼神对视,对方的圆眼含着感激和幸福的羞涩,轻轻对她道谢领恩。 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又要多一个对她“寄予厚望”之人了。 暴雨无碍,又新得赏赐,使奴们劲头十分高涨,但工人却因担心暴雨让家中受灾,各个心中不安。作为负责的老板,当然要解决员工后顾之忧。前桥当即对她们保证,自己将派人逐一拜访故居,留米留面留钱,并提供必要资助。 众人皆知她财大气粗,承诺一出,顿时放心不少。 于是使奴们有了新的工作,其他高层领导繁忙生活则告一段落,接下来不过是根据需求,给两座宅子增添必要的硬件设施而已。 前桥乐得清闲,只待期限一到,对众人进行初次考核。 这期限原本定得宽泛,给了五日时间,可那晚回府后,梁穹提醒她,近期女皇可能会因荆国各处洪灾,召她入宫同听朝议。 这把前桥吓得不行,直接把五天期限缩短一半:两天半,甭管做成什么样,都要上交。 时间紧迫到毫无喘息之机,众工人只能听从,这两日赶工加班,金器交击之声响到半夜。 期限一到,前桥终于等到她梦寐以求的初审作品。 —— 3. 前桥端坐于改建成会客厅的堂屋正中,身后站着清朗冷峻的江成璧,左边分别是正襟危坐的乐仪、风姿绰约的罗子昂,右边则是俊秀儒雅的宁生、机巧灵动的陆阳。 如此豪华的评委阵容,在前桥的命令下神色各异地纠结着:“为何我们非要转过身去?” 前桥道:“先听描述,如果有期待再转过来,这是规矩。” 乐仪对她向来毫不客气:“嗨呀,真麻烦,去他爹的规矩!” 前桥的欺软怕硬展露无遗:“好吧好吧,那正常开始吧。” 几位使奴捧着铜盘走上,盘中摆着材质不一、形态各异的物什。前桥等人抻脖去看,表情也和作品一样各异。 倒是有几样精巧的铸件,雕刻细致的容器,也有些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前桥指着其中一个黑不溜丢带着灰色纹路的东西道:“这是啥?” 那使奴答道:“是一方天然谶石,上面形成的纹路象征荆国百年基业,上面还隐隐约约有个‘寿’字,预示我皇万寿无疆。” 前桥琢磨半天,想从上面看出个字符,却怎么都没看出所以然来,挠头道:“还挺抽象,先放着吧。” 把那方“谶石”放在一旁,按照一二三等评出剩下的东西,再召下一批入内。 这回呈上来的不仅有金器,还有玉器,前桥望着其中一件,也不知该气该笑。 “谁能告诉我这又是什么?” 那托着盘子的使奴赧然道:“是‘玉竹蛏’,此物用来……用来……” 他不用说前桥也知道。具象的雕刻将蛏肉头部部分扩大处理,介壳变成带着纹路的握柄,细致形象,仿佛当真有一蛏子在盘中伸缩。 只不过这东西造出来不是为了让蛏子卧沙,具体卧啥,不好言说。 “这东西……有伤风化,不大好吧?” 乐仪首先不干了:“挺好的啊!我就没见过刻工这么好的‘玉卿卿’,既温润,又美观。” 玉卿卿……这叫法从乐仪口中出来,让前桥一阵恶寒。 “我敢对皇姊说,我忙活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东西?” 乐仪嘿嘿笑道:“你可以不将此物呈给圣上,但这东西的确不错,不如赏了我吧!” 不错个屁!前桥都怀疑,这工匠是不是听说魏留仙风流浪荡,想拍她的马屁? “次等,次等!下一批。” 随后呈上的东西更加千奇百怪,也许是时间太紧迫,有的成品马马虎虎,甚至还有半成品,更有甚者把原材料交上来,非得给它取个不明觉厉的题目。 甚至还有个盘子中薄薄地躺着几张纸,前桥奇怪,唤人呈给她看,竟然是一篇《公主治金赋》。 “涉夏徂秋,冶居山幽。云渺渺兮高轩,晨谡谡兮琼楼……设京野兮熔炉,与巧匠兮相求。挥金土兮有义,致奇珍兮无俦……” 洋洋洒洒千语,看得前桥直皱眉:“为何会有……诗赋?”我们不是在大炼钢铁吗? 再读下去,后面都是夸她怎么运筹帷幄,怎么仗义疏财,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确也算言辞华丽,可是这玩意有啥用? “殿下,此人是铁匠之后,自小弃业读书,虽无家传技法,却也是个有识之才。殿下说吸引人才要不拘一格,奴便把他留下了。”宁生解释道。 前桥郁闷道:“怪我咯……写的挺好,以后别写了。他要是实在不会干别的,只会做文章,就整点‘针砭厂弊’的东西,重点说说我们的工作该如何改进,也比拍马屁好嘛。” 其后诸物乏善可陈,前桥简直大失所望。从中矬子拔高地选择几个作品,仍是不能满意。 无法,只能把东西林林总总装上马车,回府去找梁穹商量。 她本以为梁穹会从那些完成度高的工艺品中挑选一个,谁知他大致打量一番,拿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银锭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奇道:“此金竟如此之轻?” 前桥接过去,发现果然轻飘飘地,再看誊写好的简介,念道:“此物名为‘轻银’,从高岭石中提炼而得,可浮于水上,似银而轻。” 她读着便是一愣,用指甲轻轻划下,银白的表面立即形成一道小印。她望着印记,不可置信道:“……铝?” 不能吧,不会吧?听说提取单质铝出来很难的,虽然现在看来,眼前东西确实有可能是铝……前桥抓耳挠腮地想,要怎么证明它是铝啊? 她纠结不已,梁穹却道:“此物若能制成行军水囊,倒是轻便。” 前桥道:“嗯……但用多了可能容易得老年痴呆?”所以它到底是不是铝呢? “在下认为,此物可以上呈御览。”梁穹又将目光移到别处,挑挑拣拣,拿起那份最让他疑惑的东西:“怎么还有诗赋?” 前桥苦笑:“有个书呆子只会写文不会生产,就写了这个拍马屁的东西应付事儿。” 梁穹就笑了,略略一读,夸赞道:“好文采,最要紧的是这倚马可待的才思,他恐怕昨晚才落笔成赋。”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手指着某行“星孛”二字道:“昨夜确有星孛于轩辕,主在后宫,或是有哪位皇卿抱恙。” “……这你也懂?” “略懂。” 他又探手摸索一番,见了那“玉竹蛏”,一边把玩一边无奈摇头,最终举起一味药丸,放在鼻前闻了闻,道:“这是何种药材?” 前桥咧咧嘴,她记得这倒霉玩意。找到简介,读道:“‘饱腹丸’,呑食而进水,可止腹馁。” “哦?”梁穹奇道,“竟有如此功效?” 前桥道:“就瞎吹呗。”说着,拿起一粒丸药,用茶水浸在上面。不一会儿,那丸药就开始膨胀,变成一大坨黏黏的东西。 “你别看它膨胀到这么大,好像能饱腹,可吃了就拉不出来吧。”前桥用手指一捻,表面的粘稠就糊在手上,“这不都粘在胃里了?庸医啊!” 梁穹哭笑不得,垂眸想了一下:“纵然不能吃,却可以有其他用处。” 他将一枚干燥的丸药捣烂成粉,包在布中,又将布包浸入茶水,转眼满杯茶水就被吸收一空,再浸入第二杯,仍有余力。 梁穹见状,眨眨眼道:“或许改良配方,可用于吸水止漏。如今水患频发,若能将此物呈与御览,圣上定然欢喜。” 25.二龙戏(3p并伴有男男肢体接触预警) 1. 梁穹,梁穹是女皇给魏留仙的聚宝盆啊! “你可太厉害了!”前桥兴奋地拍了梁穹一下,“明明我比你看得还早,怎么就没想到?” 梁穹笑道:“殿下有殿下的慧眼,在下也算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还谦虚!这男人要了命了。 梁穹又建议道:“为显宽宏,殿下宜多设奖励,精致者有奖,不拘常格者也要有奖,勿要让主上偏好约束发明。” 前桥自然连连答应,把“轻银”和“饱腹丸”留下,其余都收拾好送上运货马车。待第二日颁布结果并展出作品,每类都设奖励,获奖者欣喜不已,未获奖之人也因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那会写诗赋的人,同样被前桥找了个职位,单独设了个“宣传部”,以后专门由他撰写向女皇汇报的文牍、工厂大事小情的通告,以及工人们对高层的建议汇总。 那人显然比起当工人更愿意坐办公室,千恩万谢地保证不辱使命。 前桥又找来“轻银”和“饱腹丸”制作者,让他们详说制作之法,着人记录。都安排完已是下午,她刚出办公厅,就被乐仪狗狗祟祟地拉住。 “诶,我怎么没见着‘那个’啊?” 前桥一头雾水:“哪个?” 乐仪啧了一声:“玉卿卿啊!你说好送我的,怎么没啦?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前桥皱眉道:“谁说好给你了?谁中饱私囊了?你要是想要,让那匠人再给你做一份。按照你的尺寸,量身定做。” 乐仪似乎没听出她语中讥讽,反而眼睛一亮:“妙计啊!” 转眼就见前桥痛心疾首地看着她。 “唉……我们荆国的贵族教育,真是令人堪忧啊。”前桥恨铁不成钢道,“人家卿子都知道忧国忧民,从所见之物中找到利国之法,再瞅瞅你——堂堂一个县主,满脑子都是什么情色爱欲?” 乐仪一点都不买账,推了她一下,嫌弃道:“你怎么说话跟我父卿似的?” 前桥见状,更加痛心疾首,捶胸振臂呼曰:“梁郎之贤,旷古绝伦啊!” “魏留仙你有病吧?” —— 2. 有了乐仪鲜明的反面对比,前桥逐渐领会了何为正确的价值观。与其在纸醉金迷、金屋玉宇中蹉跎一生,倒不如像梁穹那般,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她仿佛受到了一种感召,整个人由里到外焕然一新,与这污浊的世俗和鄙陋的肉食者格格不入。回到府中,见到梁穹书房仍点着灯,他正在跳动的火烛下一笔一笔核算送往汶河救灾的物资。 火烛的幽光好像给梁穹周身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边,前桥动容地立在门口,不忍出声打扰。 但梁穹还是察觉到她的到来,冲她招手道:“殿下来了?” “梁穹,”前桥走到他身前,认真道,“以后我也要做一个像你这般心系家国之人,你一生虽无法入朝为臣,却可将公主府之权尽为己用,我向你保证。” “哦?”梁穹颇为意外地挑眉道,“那便谢过殿下了。” 前桥郑重地摇头:“能帮助你,是我的幸事。” 梁穹听她这话,便将笔搁下,沉吟道:“今夜……让在下陪伴可好?” 前桥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看他,只靠在他肩膀上点点头。 “殿下欠我一次,还记得吗?” 在他温柔的声线中,前桥再次点头:“记得……”随后咬了咬牙,做出三观的一次让步:“那个……今晚也可让宁生一起……上次不许你被别的男人看的话,我收回,我更想让你我都尽兴。” 她主动说出这话已经耗尽所有面子,红着脸垂头等梁穹答应,谁知对方呵呵一笑,拒绝道:“这倒不必。” “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梁穹对着她狡黠一笑,伸手从抽屉中掏出个精美的漆盒,神神秘秘地放到前桥眼前,骤然打开。 前桥一见那盒中之物,顿时所有羞涩僵硬在脸上,崇拜之情烟消云散: “靠,我说咋不见了?竟然是你藏起来的?!” 梁穹咧着嘴,将那柄温润的玉竹蛏举到面前,眼神都在发光,好像捡着玉玺一样得意笑道:“在下怕殿下拿回,心觉可惜,便自作主张收起来了。今晚,我们便用它吧!” —— 3. 知道什么是幻灭吗? “梁郎之才……果真是旷古绝伦啊!”前桥一字一顿,咬着牙道。 “若殿下觉得一柄‘玉卿卿’不尽兴,我们也可叫宁生一起。”梁穹的双眼继续放着诡异的光,把前桥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搞得我都没兴致了……” “殿下有性致。”梁穹吻住她的口,唇舌纠缠一番,又迅速回头吩咐道,“快去唤宁公子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猴急?太幻灭了,十分钟之前,我还拿你当偶像的!” 前桥说罢立马意识到,这本就是自己脱离事实的想象,梁穹只不过“有正事儿”些,专一一些,在性观念上,和乐仪的追求并没有啥差别。 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梁穹是个复杂的集合体,大爱又有私心,放浪亦要守礼。他在几种社会角色中随心转换,倒是让前桥总是对他的价值观后知后觉。 “待宁生到了,在下便着人落锁,今夜定会侍奉殿下到尽兴。” 前桥对他露骨之语已经应接不暇,为时已晚地后悔起来。上次就因为这种事,和宁生尴尬了许久,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怎么又变成这种局面了? —— 4. 同样纠结的,还有得到消息的宁生。彼时正在同成璧一块进餐,听仆人来报,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去。 成璧再次诡异地盯着他,他局促道:“庶卿考虑太过了……没准还像上次那样,公主并不想让我进门。” 成璧嘴角一扯,心烦地摆手道:“别解释了,去吧去吧。” 宁生带着五分惶恐,七分惊讶,两分不切实际的期待(对,我不会算术),来到梁穹院中。奴仆见他到来将门锁了,悄声退出。 这阵势已经是赤裸裸的明示了,他放轻脚步,走入屋中,甫一关门,便听见内室传来细微声响,应是女子情动的轻哼。 而后便入门内,床帐已尽数围合,床前小几上摆着一盆热水,那柄熟悉的玉竹蛏正躺在蒸汽中,正被人以此法加热。 他踱步至床前,脱下衣服放在一旁,道了句“殿下,庶卿”,便静静等着里面人的召唤。 梁穹的声音传出:“过来吧。” 他依言掀开床帐,视线和头颈都保持低垂,让里面的人先看到自己,自己的目光才打到他们身上。只见梁穹正从前桥双乳上抬头,手指仍在阴部抚弄,对他道:“去看看那玉势温热了没?” 宁生转过去,从热水中将玉竹蛏拿出。触手滚烫,想来入内会因温度过高引起不适,于是用双手捧着待其转凉。 目见梁穹已从俯卧姿态变为跪坐,舌头游移在前桥两腿之间,被她双腿稳稳缠着,心中微有疑惑。只因从前庶卿侍主虽然尽心,却也不曾如此卖力,更不敢如此主动。 好像不知不觉的,府中诸人都在发生变化。 那玉势终于在空气中降温,达到适宜程度,他转身在那热水中再次一蘸,将那沾了水润之物双手呈着递给梁穹。 梁穹接过,一手拇指对着阴蒂轻轻揉弄,另一只手将那润滑的玉势对准花窦,缓慢推入。 听闻公主发出一声婉转的喘息,宁生身下之物也因此壮大,看着梁穹手持玉势,一边微转方向,一边抽插。不规则的形状带来别样刺激,让那静躺享受之人欲罢不能。欲水与热水混在一处,从玉竹蛏的纹路中流淌出来,滴落在床单上。 待玉物已快让公主颤抖不已,终于被梁穹收回,轮到他出场。 他扶着硬硬的柄物,顶在前桥阴户前。经过玉势扩张的那处不仅湿润,也微微向外翘着,仿佛轻启门扉,等君入内。 将首端没入其中,还欲缓缓深入,前桥便难耐地缠绕着吸附过来。双腿盘在他腰间,引导他没入更深。 宁生差点没忍住,撑在床上急促喘息两下,再看公主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正晃动着腰肢求欢。他便应其所求,带动着包裹自己的胴体律动起来,将那摩擦和搅弄变成一声声娇啼。 余光瞥见梁穹正在床榻一角自慰,他更觉惊讶,从前他只当梁穹此举是为讨公主开心,不惜舍身自渎,可如今公主根本看不见他,他竟然还做此状。 宁生不敢细想。,定了定神,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公主身体上。见她轻轻启唇,吐气如兰,细细呼鸣似在索吻,突然萌生一股冲动,将心中深刻的尊卑抛在脑后,立即去应和那张嘴唇的诱惑。 将口舌津液融合一处,气息喷吐,不禁心旌神摇,搂住那身体助她直身坐起,口衔着乳首,挺动腰腹猛力抽插。 公主已如风中摆柳那般乱颤,阴户相接处传来一阵肌肉的紧缩,知她已至情欲极点,又见梁穹亦似有迸发之意,却未像从前那般凑过来。 公主软泥一般缩在宁生怀中,对梁穹轻声道:“无妨,你就当我上次放了个屁吧……” 这声粗鄙之言说罢,梁穹走近,将手中红胀之物递过,被宁生张口含入喉咙深处。 梁穹喘息着抽插数下,似乎还未到那时刻,而宁生的口涎已经被他动作带出,滴滴滑落下巴之上。他没得极深,亦不像平常那般静待宁生服务,而是手抓对方头颅,迫其张口深吞,似乎发了狠要征服对方。 这把宁生弄得有些难受,唯有用舌面扫着他的阴茎,刺激他尽快到达高潮。 公主也伸出手,握住梁穹留在口外的阴囊,微微地揉。一汪春水终于突破冰层束缚,轰轰烈烈奔流开去,宁生将他终于退出的硬物舔舐干净,又把喉咙深处的白液尽数咽下。 接下来只剩他自己。公主虽已泄身,却仍留他在体内,用充血的阴户将他牢牢搅住。他稍微一动,便能引起一阵轻颤。 今日不同寻常的发现,让他有些迟疑,自己该不该就此停下。可公主仍在自己怀中扭动,轻声魅惑道:“上次你就做到一半,这次还不要继续吗?” 仿佛得了圣旨,见梁穹也没别的反应,便放纵由性活动开来。将那具柔软身体置于床边,跪在地上向前进攻。硬物冲至深处,在公主小腹上隆起一个轮廓,她用手一抚一按,他便能感觉到微妙的压迫感,正可触可视地冲击神经。 数十次进攻后,终于在公主颤声娇喘中喷射而出,将硬物抽离体内,连带着乳白色体液一并外涌,他本想以口吸出污浊,又顾虑到自己刚刚咽下梁穹精液,待漱口后方宜行此事,却听梁穹道:“我来吧。” 刚说完话,那自恃庶卿身份之人便俯下身,将另一个男人精液从公主股间吸出,含在口中,吐进痰壶。 宁生看着他的动作,心中陡然一惊。知道这已出离奇怪,可梁穹面色泰然,让他根本想不通症结所在。他只知此时此刻,身边的气场有些让人生畏。 浸淫欢场多年,让他养成了敏锐的直觉,来不及细思,匆匆告辞道:“奴去偏殿休息。” 梁穹点头,从容的态度一如既往,让宁生怀疑自己的担心只是一种错觉。 待宁生走后,梁穹从背后将前桥搂在怀中。两具汗湿的胴体躺在床上紧紧相贴。他的手臂留恋地环绕在她腰间,眼中载着不解的寥落,唇抵着她的发丝,闷闷道:“殿下,在下助您赢得皇储之位,好不好?” 前桥一惊,想回头看他,却被他牢牢箍住,无法动弹。不能直视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颅上方闷闷地传来:“……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26.老当益壮 1. “你……你说什么?”他双手一松,前桥便得以翻转身体,回头看他。 梁穹一瞬间冷静下来,眨眼无辜道:“……在下说了什么?” 前桥重复道:“你刚才说,想助我成为皇储。” 梁穹无奈地看着那双执拗的眼,刚才竟然让没由来的情绪占了上风,导致失言。他搪塞道:“殿下听错了,在下是说……” 不等他找借口,前桥立即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就是这么说了,我不会听错的。” 她刨根问底,不肯罢休,梁穹只能抱住她服软道:“嗯……方才一时兴起,口不择言,在下日后定当谨言慎行,这次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我当皇储,有什么好处吗?”前桥皱眉道,“还不如让我内甥当,我乐得清闲。” 梁穹没说话,前桥又戳戳他:“你刚才说你不想等了,又是等什么?” 梁穹知道若是不答,她又会问上许久,索性还是直言。 “等圣上给您选的公卿。” “那怎么不想等了?” “因为……我不想再守着这个位置,虚席以待了——比起一个陌生人加入,我更希望殿下的公卿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他的话认真而平静,却仿佛有千钧分量。前桥的耳朵因他突然表露的心迹发烫,半天才反应过来:“嗯……你不是说过,国朝不能有两位同姓男子为正卿,难道我成为皇储,你就可以当正卿了?还是不能当的吧。” 梁穹解释道:“并非完全不能当,而是,不能‘同时’当。” 见前桥不解,他叹息解释道:“这话殿下听听便好。若是圣上禅位,天下只留一位手执权柄之人,在下便可成为公卿——当然,此事不会发生,所以刚刚说的话都是一时胡言,您别深究了。” 待消罢体汗,梁穹起身,唤来奴仆送热水,服侍前桥沐浴消乏。帮她清理过身上暧昧痕迹后,又随她去床上躺着,伸展手臂将她环住。 前桥闭目歇息,感受梁穹的心脏在枕骨下通通地跳动。于半睡半醒恍惚间,她也能察觉到梁穹身上微妙的变化。 他今日所说胡言,当真不是心中所想吗?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想让他当公卿……可真要为此争权吗? 魏留仙……倒不是没有争的根基。 —— 2. 翌日一早,宫中便先后传来两个消息。先到的是通知她午后参与庭议的圣旨,后到的是女皇请她和庶卿上午进宫赴宴的邀约。 这两件事明明可以合并传达,女皇却非要派遣两人分别带到,一副先公事后私事,先君臣再姊妹的样子。这让前桥心中犯起嘀咕,女皇和魏留仙的关系是不是不大行。 一国之君可不像别人那般好糊弄,她这个赝品公主对规矩、人情一概不知,甚至连女皇的样貌都说不准,贸然进宫一定漏洞百出。 前桥一边焦虑地踱步,一边问梁穹:“我该怎么和皇姊相处?” 梁穹被她询问,还觉奇怪,琢磨了半天,最终回答道:“如常就好。” 可她根本不知道“常”是啥,怎么如常?前桥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礼仪?我该怎么三跪九叩?” 梁穹失笑:“同胞之情,血脉相依,无需褥节。殿下当真如常就好。” 前桥慢慢琢磨过来,他说的“常”,可能也是自己平日和他相处的“常”。那么问题来了,魏留仙平日里难道会对女皇这样没大没小? 回想当初赐婚风波,姐姐派间谍,妹妹耍心眼,她打死也不相信这对亲姐妹关系能多亲近。 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确多余。 —— 3. 内宫守备森严,却对她府上的车轿、侍应十分熟悉,只经过简单核验后,便一路绿灯地打开层层宫门。她甚至不用下辇步行,就被人直送至女皇私人会客的俭行殿。 服侍皇元卿的大宫侍候在殿前,笑靥如花地将她和梁穹引入其中。前桥穿着礼服,走得盈盈缓缓,心中战战兢兢。 宫侍在前带路,掀开淡金的纱帐,令她和梁穹步入居丰堂。前桥转眼环视一周,见正席坐着一位体态雍容的美妇,与魏留仙眉眼间甚是相似,却有着魏留仙身上见不到的威仪和庄重。 虽然从梁穹口中得知女皇已经四十多岁,可肉眼看去,她更像三十出头。 端坐于女皇右手边的人,前桥曾在梦中见过,正是气宇不凡、仪态万方的皇元卿。 前桥和梁穹先后步入堂中,女皇便冲她二人微笑点头,前桥乍着胆子唤道:“皇姊……好。”差点没把舌头咬了。 这不体面的招呼方式果然让女皇微皱起眉,可她的斥责更像是亲切的埋怨:“好什么好?你这孩子,朕不宣你,你就不进宫来。” 前桥只能干笑:“皇姊日理万机,留仙可不敢打扰。” “是不敢打扰朕,还是你忙坏了,没空进宫?听闻最近你府上热闹得狠,想来‘日理万机’的不只朕一个。别杵着了,坐吧。” 她抬手让前桥入席,前桥只能强作镇定微笑落座,梁穹则老老实实行过大礼,才坐在她身侧。 皇元卿道:“三日前家姊生忌,我担心穹儿思亲情切,唤了他入宫。若非如此,因公主不常来,连穹儿也不得见上一面。” 前桥明白,皇元卿在为梁穹进宫的真正目的打掩护,反正他们已经就此事说开,索性装糊涂:“啊哈,以后皇元卿想见他,派人到我府上知会一声就好,不用非随我一同来。” 她合计着女皇要问她冶铁之事,早在腹中暗暗打稿,可女皇接下来只询问她身体状况、衣着饮食等生活琐事,旁的话一概不提。最终还是她自己坐不住了,借着话家常的功夫,把办厂冶金之事说出。谁知刚起了个头儿,女皇便摆手让她停下。 “家宴难得,朕许久不曾见你,何必用正事扫兴?你那些话,稍后再说吧。” 前桥只能悻悻闭嘴,实在搞不清女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载宁还没好吗?”女皇唤来一名宫侍问道,“去博引堂看看,若他‘受戒’结束了,便带他过来。” 宫侍应声去了,女皇说过这些话后,又看着她和梁穹笑:“朕还记得你们小时念书,都惧怕梁太师严厉。一旦她奉命授业,你们便称是‘受戒’,如今还记得吗?” 前桥自然是不记得了,侧头看梁穹,发现他有些慌乱:“自然记得……原来姥姥今日也入宫了……” 女皇点点头,似乎挺满意看到他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等会儿朝议,梁太师也要参与,朕便让她先去考校载宁课业,待完毕后一同过来进膳。也不知为何此时还未结束?” 前桥能明显察觉,自打梁穹和女皇进行上述对话后,整个人的姿态都变了。他收起笑容,挺直后背,将坐具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几分,身体僵硬得像是被一把无形的框子套在里面,这让前桥倍感奇怪。 梁太师……那不是他姥姥吗?怎么跟听大老虎要来似的? 她无法发问,见女皇和皇元卿反应如常,还在频频停箸举杯邀她共饮,只好一边应酬,一边偷偷观察梁穹。 正在宴酣之时,门外传来一声通禀,说是梁太师到了。 只见梁穹的后背骤然一震,皇元卿也顿时收敛笑容,凝神屏气,正襟危坐。两位梁姓男子原本风度翩翩,此刻皆露出枕戈待旦之状,唯有女皇一人神态自若,呵呵笑着站起来。 前桥也起身离席,见一位满头花白,精神矍铄,一脸不怒自威的老太太快步走进堂中,中气十足地对着女皇山呼万岁。 女皇来到她面前,躬身双手将她搀起,尊敬非常,让她坐在左手席间。那老太郑重谢过皇恩,待女皇等人重新落座了,她也没依旨意坐下,而是转头对着梁穹,双眸喷火,大喝一声: “小子无仪!敢如此不守规矩!” 梁穹显然对这声突如其来的怒喝已有心理准备,镇静地垂首而立。前桥却没防备,被她吓了一大跳。 她本来就心虚,一惊之下,将桌上酒盏打翻,先在桌上叮里咣啷地滚了一遭,又在地上摔个稀碎。 梁老太眉头微皱,凌厉的目光又向她射来。 前桥没由来地一阵肝颤,立即噤若寒蝉,也不敢去收拾残局了,任由酒水一滴一滴浸湿衣服,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好吓人啊……这什么情况卧槽? “年纪愈长,愈发不懂规矩!公主席侧岂是你坐得的?” 梁老太太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训斥梁穹的瞬间,前桥竟然嘘出一口气。明明被骂的是梁穹,自己竟有种不道义的劫后余生感。 “荆国皇室祖制,卿子中唯有正室方能坐于席侧,他人皆要立侍其后。你虽代掌公主府,也只是庶位,怎能与公主同席而坐?” 前桥愣住,她还以为梁穹是犯了多大罪过,原来只是坐在她身边,就惹老太太如此发火? 知道事情并不严重,她就放心了,俯身将酒盏的碎片拾起,对梁太师笑道:“您息怒,梁穹虽是庶卿,但我爱重他之心一点都不比公卿差,才允许他坐我身边的。” 她本意是宣明自己对梁穹格外在意,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可梁太师听了愈发愤怒,正色道:“以庶侵嫡,以卑践尊,如此媚主之行,若不整肃惩治,岂非徒惹物议,令皇室蒙羞?” 27.初涉朝堂 1. 前桥直接哑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姥姥,该说她是家法森严还是大义灭亲?她张口结舌道:“没这回事儿,梁穹向来都恪守规矩,没人说他……” 她尚未说完,听见梁穹在身旁轻轻咳了一下。眼看梁太师脸色愈发难看,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她只好噤声。 还是女皇笑呵呵地打圆场:“是朕,想到家宴之上,若我们都坐着,穹儿站在后面不便叙话,才破了祖制,让他入席。穹儿对朕三跪九叩,方坐在留仙身侧。朕倒觉得这孩子心中最有礼仪,胜过留仙不知多少。有他在公主府,朕很满意,也很放心。” 女皇十分擅长应付自己的老师。梁太师听了此话果然面色稍缓,却仍没有笑模样,对梁穹哼道:“既然如此,也是主上施恩,你应当辞让。” “辞啦,让啦!”女皇无奈道,“再辞让一会儿,饭菜都凉啦。老师不必苛责这孩子,穹儿已十分守礼了。” 梁太师还欲说话,皇元卿便端庄地抬手,用一副和梁穹一点不熟、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虽然圣上开恩,但梁庶卿不可不思过自戒。回公主府后,需跪立两柱香静思己过,日后务必将礼仪常记于心。太师认为如何?” 这家人……这家人真是一家人吗?皇元卿是梁太师第四子,梁穹是他内甥,他竟然客气疏离成这个样子,丝毫不像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但显然,这样的态度才合梁太师的胃口。 她对着皇元卿躬身道:“皇元卿秉公持善,甚好。但仍有惩治过轻之嫌,不足以戒后人。” “哎。”女皇心累地摆手,“朕就觉得甚好。重罚小辈,倒显得朕和元卿没有容人之量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哄得梁太师终于点头妥协。 “老师请就坐吧,不知载宁为何没和老师一同过来?” 梁太师还是不坐,力辞道:“陛下家宴,臣不该入席,向陛下汇报完皇子功课,便去准备庭议。” 女皇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老师,您太见外啦……若朕不是帝王,只是一介平民,还要唤您一声家婆。您都不肯入席,这京中便无人敢入席了。” “陛下此言差矣,只要臣还在朝一日,便无赴陛下家宴之理。”梁太师正色拒绝后,又道,“皇子读书用功,颇有心得创见,只是对章句记忆不牢。现正抄书背诵,无法如期前来了。” 女皇一愣,却没埋怨她苛待了自己儿子,只摇头苦笑:“罢了,罢了。”随后唤来宫侍,吩咐做好饭食,给魏载宁送去。 梁太师又具体汇报了今日提问时皇子的应答,凌厉得像是开家长会的班主任,说完了话,便告辞离开,一秒也不多留。 待老太太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女皇对前桥苦笑道:“你看她,像个七十多岁的人吗?” 前桥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呼出来:“我的妈呀……幸好她不肯留下吃饭,否则我都不知道咋使筷子了。” 再看梁穹和皇元卿,两人僵硬的身体总算有所松动,梁穹脑门鼻尖上都是汗珠,皇元卿无奈道:“又让陛下看笑话了。” 女皇哈哈一笑:“你这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对待家人过于严苛。穹儿少时被太师抚养,想必也被求全过甚吧?” 梁穹叹道:“臣本以为来到公主府,便能不受约束,未曾想今日相见,姥姥还是如此严格。” “瞧你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前桥打趣道。 梁穹似乎有口难言,唯有苦笑摇头。女皇见了,便对前桥道:“你还说他,方才你也好不到哪去,莫非又想起小时她打你手板心的事儿了?” “啊?”前桥大惊。打手板心?她还打手板心?魏留仙可是先皇的老来女,宠得不得了,她怎么敢打的? “看来是忘了。”女皇笑道:“忘了也好,你自小被母皇惯得厉害,性子顽劣不堪,梁太师打你,是为你好,你可不能记恨。” 好家伙,前桥直呼好家伙。怪不得刚才梁太师罚魏载宁抄课文,还不让他吃饭,女皇也不责怪,原来遗毒是从这儿来的。 —— 2. 经梁太师这么一闹,前桥对女皇的惧怕和陌生少了大半,听着她和皇元卿轮番吐槽梁太师,竟然真有姐妹聚会的既视感。 梁穹趁着女皇高兴,暗示前桥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 她便将“轻银”和“饱腹丸”拿出,向女皇介绍用途,她见状竟然惊讶道:“咦?你还真弄出了东西?” 啥话啊?前桥有点郁闷:“皇姊你都说我‘大张旗鼓’,那自然是有成果的呀。” “朕以为你只是找借口胡闹。”女皇十分直白地表达对她的不相信,接过那轻银掂量一下,立即奇道,“是中空的,还是当真这么轻?” 自此之后,女皇才开始正视前桥对冶金厂的描述,又试过“饱腹丸”的吸水能力,沉吟一会,道:“不错,这些就是仙人在你梦中教你的?” 前桥嘿嘿笑道:“仙人可没说这么具体,只说我荆国地大物博,能工巧匠甚多,利用起来足以富民强国。我想着自己闲来无事,就替皇姊试一试。” “嗯,你那地方刚开工不久,便有如此收获,可见下了很多功夫。花销不少吧?” 前桥略一思索:“的确不少,前期准备花销大,后面就好啦。” 女皇把玩着轻银,垂眸笑道:“总用你府中私产并不合适,既然你是为朕分忧,朕自然会给你拨款。” 前桥听她说出此话,知道自己可以公款研究发电,立马开心得不行,可女皇的大方不仅于此:“日后你需要什么设施,多少人力,或者要哪里的地方官行方便,都可以找朕特批。” “啊,那,怎么好意思啊!” 女皇微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朕会派个专员给你,全权对接你的需求。若你有新想法,来不及找朕汇报,也可与他先行商量。” 直到这时,前桥激动的心情终于略有平复,她眨眨眼,琢磨着女皇的意思,意识到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听她这意思,是要空降指挥官? 想来也是,女皇既然想入股,自己必然不能独立负责,被插手是迟早之事。前桥觉得这也不算无法接受,只是笑自己差点没看出女皇的安排,还真以为天上掉馅饼了。 —— 3. 待一块儿用过了膳,女皇和前桥先后乘步辇去议事厅,梁穹这回没办法同行给她壮胆,趁着没人时将她拉至身侧,嘱咐道: “殿下从前总躲着庭议,今日肯来,已足够让圣上欣慰。殿下宜多听、多看,若是圣上询问您的意见,只需作答就好,不用在意正确与否。” 前桥听了非但没宽心,反而立马愁眉苦脸。她本以为自己只需要杵在那里听百家争鸣,当个不会讲话的绣花枕头,怎么还有提问环节啊?要了命了。 “你不早说!既然我以前都躲着庭议,今日也躲着不就好了?” 梁穹陪着笑脸拉住她双手,眨眼道:“殿下想临阵脱逃已晚了。来都来了,去听听没什么坏处。” 前桥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知道自己被他卖了,梁穹分明就是故意把她往女皇旁边推。他难道真想让自己学政务,当皇储?——现在才抱佛脚,也太晚了吧。 等到了垂政厅,趁着大家目光聚焦在女皇身上,前桥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打算安安静静站在角落,跟着大家滥竽充数地山呼万岁。 环视周围,除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梁老太之外,自己一个都不认得,但早已有发现她的官员过来跟她拱手,她看那礼节也不是很正式,便依样画葫芦地还了,将将蒙混过关。 但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心里不知把梁穹臭骂多少回。正当此时,听见一个压抑着欢快的声音在不远处呼唤:“皇姨!” 她顺着声音来处转头看去,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向她快步走来。到她面前,原本想拥抱她,又硬生生地收住双臂,改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礼,可那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载宁见过皇姨。” 原来他就是女皇的儿子魏载宁。前桥看那男孩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她,料到他平日里与魏留仙关系不错,只是碍于这个场合,不能过于亲昵。便也摸摸他的头顶,关切问道:“中午吃好了吗?” “吃好啦……”载宁的笑脸皱起来,“本想做完功课就能见到皇姨,太师考我时就有些心不在焉,说漏了一句,被太师罚抄写,走都走不成了。” 前桥哭笑不得。梁太师若是身体再硬朗一点,过个十年再退休,估计能成为三代人的梦魇。 现下也无法吐槽什么,只能对载宁说:“不要紧,下次皇姨带你去玩?”载宁压抑着音量兴奋道:“一言为定!”然后绕过人群,溜到女皇右手边的位置站着,还冲她微笑。 前桥方闲适地想着,这小孩儿虎头虎脑的真可爱,就被女皇叫住:“留仙,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她向右手下侧比划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前桥转过来,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那个空位上。 这下好了,她旁边就是被女皇特意赐座的梁太师。前桥朝她谄媚地笑笑,那老太太就跟生怕和她扯上关系一样,把满头银白的后脑勺留给她。 前桥自讨没趣。 更没趣的是庭议,明明汶河洪水治理已有既往经验和初步成效,这群人还在叽叽歪歪讨论不休。这个说地方官分配赈资不均,百姓多有怨言。那个又说筑堤不牢是前次治河之弊,主张严查。有说商行定价的,有说流民收容的,有说盗匪平定的,有说农田损耗的…… 起初听着还挺长见识,后来站得太久了,浑身不得劲,这群人还不停不停地说,说得她烦起来。 碍于梁老太太坐在身边,自己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睛可以自由溜达。 瞟到御座一旁,女皇身边的魏载宁也站着,十多岁正是男孩淘气爱动的年纪,他却在庭议中安安静静,侧耳倾听,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有认真和恭敬。 前桥眨眨眼,心道梁穹没有说错,魏载宁可比自己有前途多了。荆国要不是个女尊国度,这小孩如此好学,继承皇位后应该能成为明君吧? 女皇没有女儿当继承人,又培养魏载宁如此上心,大概也是存了这个心思的。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会知道载宁的性格更适合当储君,也不知那群迂腐蒙昧的魏留仙支持者支持个什么劲儿。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听庭议左耳进右耳出,好在此次汶河治理纠纷甚多,女皇逐一批复已经耗费大把心力,前桥彻底沦为摆设,待散了朝议,也没想起询问她的想法。 前桥向外一看,天都黑了。此时双脚麻木,几乎挪不动地儿,心中叫苦不迭。 — 4. 她陪着笑请不苟言笑的梁老太太先行,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一瘸一拐走出垂政厅。 刚伸伸腰,身边就窜出一个女官,伸手将她拦住,把她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感觉对方有点面熟。这人似乎刚才提出了流民安置十项建议,蛮有见地,还得到了女皇褒奖。叫什么名儿却想不起来了。 那官员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不多与她寒暄,只是微笑拱手道:“自调补京缺后,下官一直没机会入府拜谒,请公主殿下莫要见怪。” 前桥也不知她是谁,打哈哈道:“你公务繁忙,等有空时也不迟嘛……” 那人得了她这句话,也没功夫对与她寒暄一番,点头哈腰地送她离开。前桥满脸问号地出了宫门,见到等待在一旁的梁穹,还没开口,便见刚才那个“调补京缺”在不远处对她作了两个揖。 等梁穹回了一礼,她才意识到其中一个揖是给梁穹打招呼,便他问道:“这人谁啊?” 梁穹摇头:“似乎是新任的官员,并不面熟。” “啊?那她为什么说要去我府上拜访,还特意跟过来给你打招呼?” “是吗?” 前桥便把二人的对话描述了一遍,梁穹沉思道:“调补……莫非是新补的户部右执司何有玫?听闻此人在地方政绩卓着,被推举入京补缺,从未听说她与公主府曾有什么往来。” 两人一时理不出思绪,只好乘车回府,待梁穹打听对方来历。 路上,梁穹一边给前桥揉腿,一边问道:“圣上可询问过殿下的政见?” 前桥摇头。 “殿下听庭议许久,有何收获?” “她们把能说的都说遍了,我听着只顾新奇,哪能立即有什么收获?”前桥想了想,又道:“只是每天都这么站,是不是挺多大臣会得静脉曲张啊?我要是卖膏药,能赚很多钱吧?” 梁穹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了,追问道:“没了?” “没啦。” 于是他转过头看着那双腿,一时无语。 28.记荆都夜游 1. 翌日一早,便有宫侍登门拜访。那人长了一张和气的圆脸,见她便笑:“参见公主殿下,下官是内务督办,受圣上调遣来此,协助殿下运营冶铁之务。来前圣上嘱咐,给下官什么职务,什么任务,全凭殿下安排。” 前桥哭笑不得,女皇真是雷厉风行。昨天庭议上那么多事,还不忘往她这里派人。 “怎么称呼?” “不敢,贱名佟着。” 前桥点头道:“行嘞,佟纪委。” 佟着显然愣了愣:“纪委……是何职?” 前桥嘿道:“我随口一说。我正好要去京郊,你陪我走一趟,路上我想一想,给你安排个什么职务。” 叫上府中成璧、宁生随行,与佟着共乘。途中见街道张灯结彩,行人如织,比平时热闹万分,前桥奇道:“是要过什么节了?” 成璧道:“不是节日,是荆兴联姻吉日。” 前桥差点以头触柱:“这几天太忙,我竟然把他们婚事都忘干净了!是哪天来着?” “明日。”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前桥掀开一角轿帘,依依不舍地看着布置一新的街景,叹道:“这才叫‘普天同庆’呢,你看大家多开心。” 成璧道:“圣上为这场婚事大赦天下,减税一年。” “啊?这么好啊。”前桥想了想道,“不行,咱们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成璧拿眼觑着她,状似礼貌问道:“殿下想如何表示?” 前桥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道:“当然是放假啊!让我们的员工也能同沐盛会,这就叫人文关怀。” 佟着听了,眼睛倏忽一亮,拜服道:“殿下竟有如此胸怀,令下官耳目一新。” 当着佟着的面,成璧是相当给前桥面子的,并不和她抬杠。她对佟着得意道:“都是基本操作。一会儿让宁生带你去我厂子里转转,你也帮忙提提建议。” “下官才疏学浅,怎比得上公主决策英明?提建议是万万不敢的。” 前桥道:“你可别谦虚啊,既然都到了管理层,就是我们的智囊团之一了。你不敢直言,我还要批评你呢。” 佟着一时间摸不清她的脾气,只能顺着话头连声称是,待马车停了,跟在前桥等人身后步入冶铁厂,发现场地虽然有限,设备也不齐全,但各方井井有条,不同职业分工合作,众人干劲十足。 前桥对大家表现也十分满意,找来陆阳吩咐几句,他便拿起一个铜锤,对着一面紫黑色的大锣钹敲了几下。 这东西原本也是众人交上来的“作品”之一,别看形貌甚是粗陋,声音却出奇地大,刚好能盖过高炉和锤铁的噪声。听了锣响,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看到前桥山呼千岁。 前桥道:“我来是为宣布个事儿,大家初次工作颇有成效,就连陛下也夸赞你们做出了成绩,特意指派一位内务大官协助我们。以后我们有什么物质需求、精神需求,都可以跟这位佟内务提。” 大家听说佟着是个宫中来的大官,还能给资助,也不管具体是啥官,一律高呼“佟大老爷”,把佟着吓个够呛。 “只是为陛下做事的差使,‘大老爷’一名可担不起,还请公主殿下赐个职位吧。” 看到佟着略有求助的目光,前桥寻思道:“什么职位呢……不然,你当我们的‘指导员’吧?” “指导?这怎么敢当,”佟着慌道,“下官来此处是辅助公主,公主才是指导,下官仅仅起辅导之用。” “那你的意思是……辅导员?” “谢殿下赐职!” 好家伙,从首长到做学生工作,降了多少级,还谢呢。 “那就……佟导员吧。第二个事儿是,这不明天就是两国联姻的吉日吗?我决定给大家放三天假。” 众人听罢,欢呼声此起彼伏。乐仪却不知从哪打着呵欠走出人群,意兴阑珊道:“呵,你是大方了,还在炉里烧着的东西怎么办?高炉断火三日,再重新烧起来,还要一段时间呢,别忘了你定的生产任务。” 前桥挠挠后脑勺,是这个理没错,可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反悔吧?人群中也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想趁着放假回家看看,有人压根不想凑热闹,就想继续生产。 于是前桥灵光一现:“那就这样,考虑到我们近期仍然有生产任务,不如自行选择放假与否,如果有人自愿加班,可享双倍时薪。” 大家闻言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前桥干脆让他们自行纠结:“有加班意向的找陆阳主任报名哈,仅限今晚。” 佟着跟在匆匆离开的前桥身后,忙不迭赞道:“殿下用人之术果然非同凡响,不知下官可否询问众人的看法?” “去吧去吧,了解员工心理状态,的确是你辅导员的职责之一。” 佟着面容一肃:“下官定不辱使命!” 看他拿鸡毛当令箭的样子,前桥鼓励地点点头。 辅导员,他没准儿以为自己是二把手呢。等他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再狠宰他一笔。 —— 2.Qamp;A时间 佟辅导员:“请问你听了公主的安排,想放假还是想自愿加班呢?” 铁匠A:“放假啊!俺不爱凑热闹,但想回家看看,前两天俺家遭灾了,虽然公主已差官人送去补贴,但俺娃儿和老娘也不知好不好。” 佟辅导员:“即使有双倍时薪,也不加班吗?” 铁匠A:“哎,钱不愁赚,俺娘可别有事儿啊!” …… 铁匠B:“加班,当然是加班!” 佟辅导员:“难得盛会,你不想休息吗?” 铁匠B:“盛会是难得,可双薪更难得啊!我从外县还不容易进京一趟,加班三天,能比别人多挣半个月的口粮呢!我都想好了,再奋斗四十年,就在京郊买个小宅子,找个俊俏后生过日子。傻子才去看什么焰火,那玩意能吃吗?能用吗?” 佟辅导员呵呵笑道:“你考虑得倒是实在。” 铁匠B:“可不是嘛?加班,是我们的福报啊!” …… 某宣传部部长:“毋庸置疑,定然是放假!” 佟辅导员:“哦?你要去逛街吗?” 某宣传部部长:“听闻今晚还有焰火、游船、灯会,热闹非凡,等我回来,要写一篇《记荆都夜游》,呈与公主殿下。” 佟辅导员:“呦,你还会写日记?” “什么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宣传部部长嫌弃皱眉道:“我主攻的是赋。哎,周围没有一个文化人,真寂寞啊。应该写篇《征文士说》,好好谈谈普及文化教育的重要性。” 佟辅导员无语:“怎么文体还有鄙视链啊?” …… 佟辅导员:“请问……” 某使奴:“公主去哪我奴哪。” 佟辅导员汗:“我还没问呢……” 某使奴:“问就是公主去哪我奴哪……但公主已很久不私下见奴了。” 佟辅导员:“咳咳,你是公主府上的公子啊?” 某使奴失魂落魄道:“为何公主不正眼看奴了?是奴身材不够好,还是没有陆阳会干活?” 佟辅导员:“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某使奴:“您是宫侍吧?难怪您不懂。能如宁公子一般侍奉床笫,就是奴毕生所愿。” 佟辅导员咳嗽:“我、我去换个人问吧……” 佟指导员一边物色新的采访对象,一边暗自感慨:公主殿下真是筚路蓝缕,令人心酸,否则怎么把府中使奴也安排过来干活了? —— 3. 话分两头,“令人心酸”的前桥正在议事厅兴致勃勃地准备观礼之行,着成璧规划好路线,派人去订下离着焰火会最近的酒楼包间,邀请乐仪一同前往。 乐仪似笑非笑地看她:“去可以,你别给我上演‘一醉解千愁’,怪丢人的。要是想哭,还是回府哭吧。” “哭什么呀我!”前桥急得跺脚,“我就想凑个热闹!” “那成。估计京中贵戚来得不少,难免会碰到熟人,我得回行宫换身衣服,别丢了南郡的脸面。” 衣服不好看就丢脸面,这是咋说的?前桥还没等表示不屑,成璧便对宁生道:“那我们也回府准备一番。” “啊?不就逛个街嘛,有必要吗?” 见所有人皆是一副“得之则生,弗得则死”的表情,前桥明白这恐怕又是荆国特有民俗,于是闭了嘴。 佟指导员还在问这问那,前桥就远远跟他打了个招呼,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带着几人回到府里。 梁穹只一听她要去观焰火,便着人为她梳妆,还挑出一套较为隆重华贵的衣饰,看得前桥哭笑不得:“怎么像我要结婚一样……” 就连平日一向节俭的成璧都煞有介事地盛装起来,梁穹微笑道:“每逢盛会打扮一新,贵族竞相攀比,已成荆国风气。况且今日还是二皇子婚事,不知多少人盯着公主府看,我们自然要撑起门面。” 前桥微微呆住,原来是这样啊……俗话怎么说来着?输人不输阵?不过如此一想,心里有些甜蜜。他们虽然对自己从前的言行有微词,可关键时刻还是会站在她身后。 离着焰火会还有一段时间,不知哪里的商铺已经为招揽生意,请来鼓乐热热闹闹地吹奏起来,声音远远地飘到公主府中,把前桥听得心向往之。 “现在就出发吧!” 梁穹无奈道:“还有两个时辰呢,这么早出发做什么?” “不看焰火,还能看别的啊!”前桥拉着梁穹撒娇,又注意到他的确还有未处理完的事务,便对成璧道,“那我们先去嘛,现在外面好热闹啊!” 梁穹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好吧,桃蕊也随殿下一起,相互可有个照应。” 桃蕊开心地道了声是,动作利落拾掇一番,就随着前桥与成璧出门。预定好的酒楼下还没有其他轿辇到来,小二看见辇帘上织的纹样,马上跑回去,带来掌柜相迎。 “小人拜见殿下,您要的雅间已经备好,窗口正对着焰火会,周围不设座,既热闹又清净。” 前桥满意地点头,心道特权阶级可真该死,黄金地段设专座还画警戒线。上了二楼,果然宽敞,对面同样位置早已人满为患,只有她这处一派清净。 叫掌柜上茶和点心,三人坐在二楼看街景。 随着太阳渐渐西落,一个个轿辇来到附近酒楼停下。楼下大厅喧闹声起,四处已是人满为患。焰火会尚未开始,舞狮和请神队伍已经集结完毕,沿着长街由东向西游行起来,配合着叫卖声和游人的喧闹,京都繁华尽现眼中。 “小姐您看,是兴国观礼团!” 桃蕊眼尖,手指着队伍中某处叫起来。前桥顺着方向看去,请神队伍后的确有几方花车,几位异乡打扮的男子坐在花车之中,冲周围摆手致意。 前桥有点紧张,问桃蕊道:“……哪个是二皇子?” 桃蕊无奈:“二皇子岂会在这里?今夜参与游行的不会是重要人物,明日的婚礼才是重头戏嘛!” 哦对。人群这么乱,万一混入刺客,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边在做什么呢?”前桥看着对面酒楼出现轻微骚动,不一会儿,几个窗口处都挂上了形色各异的花灯。仔细一看,原是对街正有灯火贩叫卖。 见游行队伍络绎不绝,前桥失落道:“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们这边啦。” “是啊……不要紧,小姐,您若是想要,奴跑过去给您买。” 前桥瞅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又看看身材纤细的桃蕊:“啊,就你?你能被挤扁了吧?” 桃蕊便说不要把她看扁了,却听成璧道:“我去吧。我去后面人少的街角,轻功跳过去,来回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江公子真有办法!”桃蕊闻言兴奋道,“奴会保护好小姐的。” 成璧便对前桥点点头,从酒楼后街口出去。隔壁没有被肃场的酒楼二层已坐满了人,竟然有人别出心裁,爬到酒楼外的栏杆上坐着。桃蕊伸脖子一望,咋舌道:“这男子真有办法,也不怕掉下去。” 前桥也向那边看,说来那人很是古怪,太阳都快下山了,他还戴着个黑色幕离,就跟大晚上戴墨镜似的。 “捂这么严实,能看清楚吗?” “奴也不知,还是离远点吧,这人怪怪的。” 两人话音刚落,一声悠长的哨声响起,焰花已经从空中炸开。绮丽焰火花团锦簇,人群睹之欢呼四起。前桥和桃蕊又被吸引视线,随着炫目烟花拍手叫好。 街边人群中也有百姓拿着自制花火球燃放,虽然简陋了些,也可听个响儿热闹热闹。就在此时,隔壁酒楼二楼平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桃蕊将脖子探出窗外一看,顿时惊了,对前桥道: “好像是有个花火球崩到二楼炸开了。” 三无烟花果然不靠谱啊,前桥拉着桃蕊躲到里面:“离远点离远点,别崩着咱!” 隔壁的骚动尚未停止,似乎有人往窗外躲避。那个头戴幕离、原本坐在栏杆上之人被推挤到更外面,转眼要失去立足之地,可一下秒转头,却见旁边一向拥挤的临街窗口竟然无人,索性长腿一迈,越过护栏跳到这头。 等他于窗口站定,回头瞥见包厢内有人影,随意拱手作揖道:“唐突了,暂借下窗口。” “你不得在此站着,这里已被我家小姐包了。”桃蕊对那不速之客下令驱逐,对方却抱着手臂轻轻一哼:“我又不往里去,就在窗外,不碍你们的事。” “罢了,让他在那待着吧。”前桥看他离得远,隔壁又乱作一团,也算善心大发,暂时借他一个落脚处。 可那人听了她讲话,突然转过身来,双眸透过幕离直盯在前桥脸上。 29.人形充电宝 1. 桃蕊见他举止古怪,上前一步挡在前桥身前,喝道:“放肆,你看什么?” 那怪人不答,反而向她们迈出一步。与此同时隔壁喧闹更盛,有两人无处可逃,便动了同样的念头,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从窗口翻入隔壁。 可没等他们站稳,那怪人就头也不回地出手一推,两人未及设防,竟被他推落窗口。 前桥立马跑到窗前,见那两人被一楼斜出的招牌挡了一下才落地,并没摔伤,但已引起人群骚动,便竖起柳眉,对始作俑者声讨道:“你做什么?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万一来者不善怎么办?”怪人丝毫不顾及他人安危,冷冷道,“不识好人心,懒得管你。”他听见楼下谩骂不止,像是不愿在窗口多待,压低了幕离要走,前桥以为他想逃,一把将他抓住。 那人不耐烦地甩开,可前桥又一次扯上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无声地翕张几次,似乎有要话说。那人便不再挣扎,立在原地静等下文。 前桥抓住他,放开,顿了一顿,又猛然重新拉住。这下确定不是幻觉,手腕处再次传来久违的震动,下一秒,她就形似癫狂地笑起来:“啊哈哈,啊哈哈哈!!!” “小姐,您怎么了?!” 前桥松开一只手,拨开腕上层迭的纱织衣袖,露出手环,对着那方闪烁的绿色充电标志道:“卧槽!这什么鬼设定!人形充电宝吗?哈哈哈哈哈老娘有救啦!” 怪人一把将她甩开:“你疯了吧?”前桥则再次扑过去,一边命令道:“不许走!桃蕊,快把他拿下!” 桃蕊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聪明,狠狠抓住那人另一只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三人几番拉扯下,失手将他头上幕离拽了下来。 那人反应迅速,旋即闪身进阴影里,前桥定睛看去,瞬间明白他为何不肯摘下幕离。 只见他短发微蜷,上半截在脑后扎了马尾,下半截垂在肩膀,目光深邃,皮肤也更黑一些,全然不似荆国男子常见造型,倒和花车上观礼的兴国人有些神似。他不满地看着桃蕊,低声咒骂句“泼妇”,对着前桥却是无话。 难怪他举止偷偷摸摸,还如此无礼,原来是个兴国人。前桥按捺住对他言语粗鲁的不满,让桃蕊将幕离拾起递还给他:“这位兄台,我们没有恶意,劳驾你在此稍站片刻。” 那人似乎吃软不吃硬,见她好好说话,便将幕离重新戴好,口中哼道:“若有话对我说,就快些说。” 话?有个屁的话。 前桥一面抓着他,一面紧张地盯着充电界面,1%,真充上了!心还在雀跃中,却被桃蕊附耳道:“小姐,这兴国人鬼鬼祟祟,不可让他在此久留啊!” 前桥道:“充到20%,我就放他走……”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阵破空之声响在耳畔,男子刚戴好的幕离凭空飞了出去,他本人也被凌厉的剑气逼得踉跄,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举头怨怼地盯着来者。 成璧右手执剑抵在他胸前,左手还持着盏与他此刻造型格格不入的鱼形纸灯,带着怒意命令道:“给我放手。” 那人扯着一侧嘴角,目光向下,望向自己被前桥抓牢的衣袖,讥讽道:“你愈发不长眼睛了,是你家‘小姐’抓着我不放,看不见么?” 前桥因他对成璧出言不逊对他更无好感,又见这两人剑拔弩张,互相盯着对方如同死敌,明摆着不是头一次见面。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他是、难道是……赵熙衡?” 我靠!前桥几乎晕倒。防不胜防啊!就说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还人形充电宝,她被诱荷卖了还数钱呢! 这赵熙衡也是的,明天就大婚了,他不好好准备,上街溜达个什么劲儿?前桥怪自己没早点反应过来,更怪这狗屁设定,这下为了充电,怎么也不能轻易跟他说拜拜了。 成璧迅速瞟了一眼前桥的手,沉声问道:“……还不放开?” 他回来得太是时候了,前桥哭笑不得。 “我也不想碰他,可这就是设定,你懂吗?就是硬邦邦的宿命的安排啊,我擦!” 成璧深吸一口气,像是压抑着复杂情绪,好言劝道:“你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你又是什么身份,此处人多口杂,你亦不想节外生枝吧?” 前桥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成璧,幸好有你在。我不碰他,你帮我把他弄到里面雅座去,我很快就好,真的。”她主动放开双手示意,成璧叹息一声,决定和前桥各让一步。收了佩剑,扭住赵熙衡,像抓牲口一样将他按到靠里的座位上。 赵熙衡一脸不服,却挣脱不开钳制,被成璧一按,屁股在椅子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他口中骂了句脏话,对前桥不耐烦道:“你到底有什么话对我说?趁早说了吧,别卖关子。” “跟你说鸡毛啊?成璧,把他绑椅子上。” “啊?” “啊什么啊?还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过来了,时间紧任务重,快按我说的做!” 成璧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眼下也不容他质疑,只能解开赵熙衡的腰带,把他双手绑缚起来。接着就被前桥塞了个东西在手中。 “拿着。” 那方最近都不离身的手环躺在成璧手中,她吩咐道:“帮我往他身上按,别松手。” “……做什么?” 前桥并没回答,反而对着空气嘿嘿笑道:“想不到吧?我不碰他,照样充电!跟我斗?” 成璧持着手环,顶着赵熙衡略有惊恐的眼神,将信将疑地把此物按在他手臂上。过了几秒钟,什么都没发生。前桥道了句“奇怪”,将手环接过来,只往赵熙衡衣袖上轻轻一碰,屏幕就再次亮起,显示出充电标识。 “成璧,你难道是个绝缘体吗?” 她再换桃蕊拿着按,竟然也和成璧效果一致。桃蕊还按照前桥的要求,尝试在赵熙衡身上各种部位用手环接触,都没有任何事发生。 “我真是吐了!”前桥抓狂道,“还搞人脸识别?为了维持这条感情线,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不折腾了,认命地把手环带好,让桃蕊搬来一个凳子,坐得离他远远地,唯有手指抓着赵熙衡一截衣袖:“咱俩本不该见面,但命运的安排就这么狗血。总之我先充了电,你爱干啥干啥去,咱就当没见过。” 赵熙衡侧过头看她:“你叫我别走,只是为了这样?” “哈,否则呢?” 赵熙衡不说话了,前桥也不说话,两人相看两厌地别开头,均是一脸不耐烦。 成璧和桃蕊也不知如何开口,看着两个人的面色,心里只想这场景千万别让有心之人见了去,更希望梁穹等人晚点过来,否则可能要家宅不宁。 好在人们都被隔壁的骚动吸引视线,那两个滚落者叫嚷了一阵,不满声音也淹没在人群喧闹之中。 “明日是我大婚……”赵熙衡看着窗外的暮色和灯火,幽幽地开口,被前桥无情打断:“天赐良缘,恭喜恭喜。” 赵熙衡微微侧头看她一眼,又沉默了。 —— 2. “40%,够我撑一阵了。成璧,把他解开,让他走吧。” 前桥将手收回,低头翻看重新开机的手环,琢磨是什么原理充上了电,余光里却见赵熙衡并未离开。 他揉了揉手腕,整肃好拉扯中弄歪的衣领,不仅没走,反而大摇大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利用完就下逐客令?你留我在此,一杯茶水都未请,岂是待客之道?” “待什么客,不速之客吗?再说,根本不是我留你,是你自己翻窗进来的。” 赵熙衡才不管她说什么,也不接成璧扔到他面前的腰带,嘬一口茶,舒服地哈出气。成璧伸臂将那茶杯拿走,语气不善道:“公主让你离开。” “现在知道‘公主’了。方才外面乱作一团,你在何处?近卫当得如此失职,不思自裁谢罪,倒是有脸站在这?” 赵熙衡挤兑完成璧,斜支起一条胳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又对前桥道:“这么着急赶我走,谁要过来啊?梁穹?好啊,有日子没见了,正好跟他叙叙旧。” 前桥道:“梁穹没旧跟你叙。如果你不想明日顶着乌眼青参加婚礼,就别磨叽啦,麻溜地自己滚出去。” 赵熙衡看了眼身旁的成璧,对前桥沉声道:“威胁我?嗯,你最好这么做,我明日一早就以荆国匪寇破坏联姻为由,向圣上请求彻查——本来这婚也不是很想结,能拖一日是一日。” 前桥被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不行,还想反讥几句,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声,立马紧张地看向门口。 盛装出席的梁穹、乐仪、宁生、罗子昂竟提前到了,明明是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见到屋内三人,交流声戛然而止。 乐仪一见赵熙衡,便死瞪着前桥,好像在让她用脑电波传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然而身旁的梁穹正和赵熙衡一内一外,注视彼此,如同互不相容的针尖麦芒。她意识到这并非自己的战场,悄咪咪地往边上让了让,目光警觉地在两方人马中扫来扫去。 杀气,硝烟。然而梁穹面上十分淡定,甚至微笑道:“在下还疑惑客人是谁,原来是二殿下造访。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梁穹。”赵熙衡微眯起眼,对他不咸不淡道:“上次见面还是梁家小郎,如今要称你为庶卿了。” “是啊,正如殿下过了明日,便是荆国‘郡卿’。”梁穹回复罢,侧身让出身后的宁生和罗子昂,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宁公子、罗公子,殿下还未曾见过,日后定居京都,若常来公主府做客,便可与大家熟识了。” 宁生和罗子昂对赵熙衡之名耳闻已久,却是头一次见他本人,虽然对他的出现惊异不已,面上仍维持着翩翩风度,对赵熙衡行礼。 赵熙衡打量着二人。他已经听出所谓“公子”就是为公主府使奴,冷笑点头道:“果然都生了副好皮囊。” 宁生、子昂哪里不知他话中嘲讽,只碍于身份有别,又是初次见面,唯有向他道谢。然而赵熙衡不客气道:“多亏有你们在梁庶卿身边,助他侍奉公主起居。否则这两年多来‘有心无力’,讨不得喜欢,只能由着主人造访烟柳,纳些轻浮伎郎回来。” 他不说话则已,一张口就几乎把所有人嘲了个遍,连乐仪都尴尬得咳起来。前桥听不下去他讽刺梁穹,把幕离扔在他脑袋上:“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没你的位置,快点滚开!” 赵熙衡一把把幕离扯下来,梗着脖子道:“梁庶卿方才说了,我是客人!怎么饭菜都没吃,就让客人走啊?” 刚才要喝茶,现在又要吃饭,这人是狗皮膏药变的吗?前桥还欲发作,却被梁穹拦住,柔声道:“二殿下说得没错,岂有让客人离席之理?殿下请入座。” 前桥则气呼呼对成璧道:“他再敢阴阳怪气一句,你就往死里揍他。我才不管破不破坏联姻,谁欺负我身边人,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揍我?”赵熙衡怒极反笑,“好一副无情面孔啊,刚才是谁拉着我,求我别走的?” 前桥气不打一出来,露出手腕道:“谁求你了?要不是为了这个,鬼才懒得搭理你!我现在家庭幸福,后宫和谐,你别想挑拨离间!” “是啊,是啊。”赵熙衡盯着那手环,皮笑肉不笑道,“我上次送你的礼物,你一直戴在手上啊。” 前桥简直要气疯了,指着赵熙衡的手指都在抖:“什么你送的!这是我自己买的!!!我!在!旗!舰!店!买!的!!!” 乐仪和梁穹左右开弓将她拦住,生怕她穿过桌子跟对方拼命,梁穹见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连忙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哄道:“莫急,莫急。今日本为赏景观礼,看看民间热闹,殿下怎么发起火来了?教人听去,也难免传出风言风语。”他抬眼瞥见桌旁摆放的鱼形花灯,又道,“这灯如此可爱,还未挂起,是否需要成璧将其放在窗口?” 在他温柔的安抚中,前桥终于有所平静,点头坐下,见成璧探身出去,将花灯挂在外面,倏忽一道明亮火光飞上天空,在民众欢呼声中化作满天星点——焰火会开始了。 五光十色的花火照亮黑夜,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窗外。赵熙衡一半脸被火光映得发光,另一半脸隐藏在阴影之中。 再回过头,见梁穹温柔地揽着前桥肩膀,将她护于臂弯之内。前桥面上的不悦有所消散,抬脸对身边的良人微微一笑。 赵熙衡再次看向窗外,整张脸沐浴在为他燃起的焰火中。 小二掐着时间,将热气腾腾的饭菜传进来,为贵客摆桌布菜。赵熙衡便将幕离戴在头上,安静地待在座位上,等小二们尽数退了,才站起身道:“我不便在外久留,告辞了。” 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梁穹竟然挽留道:“殿下来京许久,梁某一直未得空拜访,今日逢此盛会,正好聊尽东道之谊,殿下用了膳再走吧。” “不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来往。” 赵熙衡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前桥一眼,在众人注视下大踏步地离去。 —— 3. 自他走后,屋内的沉默与窗外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唯有乐仪做作地长叹一声,总结道:“好一出大戏啊……魏留仙,看了你我愈发坚定,女人就是不该纳卿子的。露水情缘尽可沾衣,一旦纳回府中,便化为修罗地狱。” 她说话还不如不说,这不是煽风点火吗?前桥气道:“白看戏?你不付钱的吗!” “……哦,那我把子昂还给你做抵押咯。”乐仪道。 前桥兴致阑珊:“你还是闭了嘴吧。”她又转头对梁穹解释道,“当真不是我让他来的,你可以问桃蕊,他打扮成那样坐在隔壁窗外,我俩都没认出来。”桃蕊连忙点头,还欲补充说明,便听梁穹道:“是否与殿下有约并不重要,在下倒是关心有无他人瞧见,传出捕风捉影之语。” 前桥回忆一番:“应该没有。他只要靠近窗口,就会带上幕离,大概没人看到。” “幸而他还算谨慎。”梁穹像是当真不在意赵熙衡出现于此的真相如何,举杯对众人道:“如此良辰美景,何必因他事扫兴?日后公主府内府外诸多事务,还要各位鼎力配合,相互扶持。” “是是!”乐仪随声附和道:“虽然你们公主府跟我没啥关系,但看到你们团结友爱,我也开心得很啊。” 大家打起精神,一起碰杯,装作已经遗忘方才的不愉快。前桥饮尽杯中之酒,瞥见梁穹的左手搭在腿上,仍紧握成拳。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天呐,她都做了什么啊。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分明又在恬不知耻地吃回头草。 好在这些误会都可以慢慢解释,事情也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前桥偷看了一眼手环的屏幕。她有机会重新联系上诱荷plus,这是千金不换的结果,为此做出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30.僵局 1. 本怀着一腔期待观会,却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心猿意马,亦没心思到处走访拜会。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待热闹散尽,只剩下装点酒楼的星点纸灯,和店佣收拾残羹冷炙的忙碌身影。 前桥让成璧将那盏鱼形灯取下,执在手中,与乐仪子昂告别后,同梁穹一起走出酒楼。梁穹在车轿前为她掀开帘子,又对成璧道:“明日殿下进宫赴宴,需有两人侍奉左右,你随我去。” 成璧领命,梁穹便让他与宁生随前桥进入车轿,自己却留在外面,只道:“多喝了些酒,在下想吹吹风,骑马回府,就不乘轿了。”说罢,将轿帘放下。 前桥立马伸手掀开,看着梁穹的脸道:“饮酒后骑马不安全,你坐上来,我们可以敞着窗吹风,不会憋闷的。” 梁穹微微一笑:“在下又不是一人策马而行,只是乘在马上跟在一旁,怎会不安全?若殿下不放心,随时掀开帘子,便能看到在下。” 他说完就转身去牵马,前桥知道事无转圜之地,讪讪放开帘布。 这是梁穹的抗议吗?向来外出时他都与自己同乘,方才席间也对她百般照顾,在他人面前保持风度,可还是对她有气的吧。宁生见她沮丧,忙道:“公主莫担心,奴随庶卿骑马,不会教他有事。” 她点头同意,宁生也随即离开。成璧看她失落的模样,轻声叹道:“你若坚持,庶卿还是会进来的。” 前桥摇摇头。就算他依从自己又怎样呢?她没有那么多心力再做出解释,况且今晚就要去联系诱荷,不可能让梁穹陪伴身边。 车轿晃晃悠悠地前进,依稀能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此物,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成璧看着前桥的手腕问道。 “……我用它联系一个重要的朋友。”前桥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答他。 “是……赵熙衡吗?” “当然不是他。”前桥皱眉道,“是一名女子。如果她能出现在这个世界,恐怕你们要叫她神仙啦……她就跟你们的造物主一样。” 成璧摇头道:“我不是很懂你的话,但总觉得你将它随身戴着,不大妥当。此物从来见所未见,还总有奇光闪烁,恐怕有妖邪。” 前桥突然有所思虑,疑惑道:“成璧,你还记得这手环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吗?” “突然出现?”成璧答道,“并非突然出现——是那日你去见赵熙衡,席间他赠予你的。” 前桥霎时呆住,心脏像是骤然停止,而后砰砰地跳跃起来。竟然真是他送的?这么工业化的产物,怎么可能是赵熙衡送的? “你确定?” 成璧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啊,他从哪里拿到的?” 成璧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前桥望着手环陷入混乱。荆国连电都没有,难道离着荆国不远的兴国,是个用着电话网络的现代社会?这个手环是先进文明对荆国的精准扶贫? 哈?赵熙衡是个传播文明火种的外星人来着? “她到底是……怎么……搞的啊?”前桥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寄希望于回去后联系诱荷,好好问个明白。 成璧又问道:“明日工厂放假,还需要子昂他们去京郊吗?” “工厂?” 前桥好像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逐渐成规模的工厂,这玩意一开始是为了研究发电而建立的,但苦于知识薄弱毫无头绪,现在突然天降人形充电宝,反而让之前的大炼钢铁变成一件笑话。 可怜的佟辅导员啊,刚当了半天官,就要失业了。 也不一定会失业。她继而想到,工厂已经通过女皇验收,变成皇资企业,纵然想停也没理由停下来了。只是以后要生产什么呢?难道就像现在这样让他们自由开发? 随着赵熙衡出现,如今一切都乱套了。前桥捂住脑袋痛苦道:“爱去不去吧……哎,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 2. 车轿与两匹马相继回府,梁穹从马上跳下,神色收敛得很到位,一点也看不出不愉快的模样,和往常一样将前桥送至寝殿门口,柔声嘱咐道:“明日还要进宫,殿下早些休息。” 前桥看了他许久,还是没有说出留他住下的话:“你也是。”梁穹便了然地点头,微笑着目送她进去,待她身影消失了,才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院中,成璧已经在等他了。见他这么快返回,成璧叹道:“我就猜你会拒绝她,仍是心中不快吗?” 梁穹的微笑已经挂不住:“是殿下没留我。”成璧便不说话了。 “到底发生何事了?赵熙衡怎么在那?” 成璧便把事情始末一一相告。“的确是她让赵熙衡留下的,但并没像上次那般死缠烂打。公主态度不好,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 “不叙情,还拉着袖子。”梁穹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道:“那手环到底是有何用?为何殿下如此在意?” “方才她说,是用来联系一个‘神仙’的。想来之前自言自语,也是在对那‘神仙’讲话。” 梁穹皱眉道:“什么神仙,非要用异国之物联系,怕不是邪魅妖术。你说我该不该带那手环去祭祠,让天师帮忙看看?” 成璧却摇头道:“圣上少言鬼神事,如今除国祭外一干祭祀皆不设。若因此事见天师,圣上恐怕不喜。” 他不知梁穹早已事先言过“鬼神事”了,还是在圣上面前。个中情由也不便向他讲述,梁穹不再言语,只在心中盘算下来。 成璧又道:“是我的错。想着酒楼安静,人也不多,稍微离开不会有变故。若我不走,便无此事了。” “你不必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只离开一柱香时间,就发生这样的事,若说是巧合,实在难以信服。这么多年来你也知道,他们若想联系,防是防不过来的。” 成璧见他面色很差,安慰道:“你别焦心,这次见面与上次大有不同。席间赵熙衡刚对你有所不敬,她立即维护于你,已足够表明态度了——她心中是有你的。” 说这话本为安慰梁穹,却使自己内心酸涩。他也曾短暂地走入她的内心,占领一块独一无二的地方,只是那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封远来的信便让平静似水的人生漾起波澜。 “赵熙衡现在长居京中,像这般莫名其妙的见面,日后还会经常出现。”梁穹的样子十分疲惫,苦笑道,“让我管她,可我拿什么管呢?即使代掌公主府,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卿。” “你怎么算名不正言不顺?当初你赐婚入府,阵势不比今日热闹么?”成璧咧嘴道,“像我们这样的,才是名不正言不顺。” “终是没有夫妻之实,谁人不知,我只是个入府两年的空架子。” 加之她当初为了反抗大婚的冲动举措,世人早以料定他受公主厌弃,明面上维持恭敬,背地里像赵熙衡这般看他笑话的不在少数。梁穹把后面的话咽入口中,不愿再提。 “你怎么想?”成璧问道。 “明日万不可出差错,你同我随席侍奉,务必时刻跟随。我或许不能坐在殿下身边,你做好挟菜斟饮的准备。” 成璧一愣:“啊?我来?……还是你来吧,我没做过啊。” 梁穹郁闷道:“不是我不想,前日打听到国宴是我姥姥督办的——有她老人家在,我只能坐在殿下身后了。” —— 3. 话分两头,前桥正握着手环坐在床上,看着失而复得的电量,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不仅让她心态有了变化,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该从哪问起呢?诱荷还好吗? 深吸一口气,她按亮屏幕,刚要开口说话,诱荷的声音便传过来。 “你在吗?” “在的在的!姐妹,能听见你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前桥差点激动哭了。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你一直没有回音,我就当你在吧……” “喂?喂,诱荷,你听不见我吗?” 那边的诱荷并没有回应她,而是自顾自说道:“……今天好像有日环食,老师带着同学们去天文馆了。我没去,心里特别乱,想和你说说话。前桥,对不起,我觉得我把你害惨了。” “不是的……”前桥下意识地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刚想继续说,诱荷的声音却没停下:“一开始是觉得好玩,什么都不跟你讲,想听你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想看你的选择,根本没料到我们会失去联系。” “我脑袋好乱,这十个小时过得魂不守舍。我说一定要找到你,但我该怎么做呢?”诱荷的声音沮丧而疲惫,“你怎么能给一个工业产品充电?我怎么去另一个世界见你?天呐,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诶,好像有人来了。” 诱荷的声音戛然而止,前桥陷入迷茫中。 她在自言自语什么?什么十个小时? 她们失去联系怎么说也有十来天了,十个小时是什么鬼?诱荷也不听自己讲话,光顾着自说自话,就好像只开了麦克风没开听筒一样。 而且,赵熙衡这个人形充电宝不是她送给自己的吗?那她理应知道怎么充电啊。若是她真知道,怎么不一早告诉她,又怎么会如此无措?莫非不是诱荷设定好的? 那赵熙衡又是怎么回事?他不仅有手环,还是个充电宝,难道他真的是外星人吗? 前桥对着手环召唤诱荷,那边没有一点回复。她试了许久,最终放弃,盯着手环的屏幕陷入沉思。 明明充电了,又好像没充。明明联系上了,又好像没联系上。赵熙衡是假冒伪劣品吧?他是不是把手环给充坏了? 要解答这些疑问,只能去找他本人。想到这里,前桥内心深处非常逃避。不仅是因为这次接触中对他印象不佳,还因为梁穹,那个已经在她心中有独特地位的男人。 过去的魏留仙选择赵熙衡,把梁穹扔在漠视和闲言之中,她不想让这样的戏码再次上演,更不想让梁穹、成璧失望伤心。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跟赵熙衡短暂的接触中,总能体会到一丝别扭。他的眼睛里有勃勃雄心,也有愁怨,尤其在与他对视的时候,那种愁怨仿佛会传递过来,把她吓得退避三舍。 她不愿和这样的人再有交集,可赵熙衡是唯一的突破口。她又回忆起梁穹桌下捏起的拳头,和站在她门口时了然的微笑,心中一阵闷痛。突然想去找他,想像从前那样抱着他,跟他说说话。 可怎么说呢,说什么呢?思绪这么乱,难道在梁穹的追问下合盘托出,说她是一个穿越来此的冒牌货? 她躺倒在床榻,用被子将自己压住。今夜无眠。 31.合婚之仪 1. 安吉郡主乃翼亲王魏云景之嫡女,女帝之表妹。赵熙衡虽未封王,也是兴国陛下次子。此番联姻荆国得卿,兴国得妇,本是双赢之举,但两国毕竟国政不同。 兴国乃男儿当家,荆国则女有卿郎,况且荆强兴弱,荆广兴狭,于联姻中也有所侧重。赵熙衡并不将郡主娶回,而是入府为卿——这在荆人眼中正常不过,在兴国民间,则称其为“倒插门女婿”,议论时颇有不屑。 安吉议亲时方二八年华,依礼待嫁这两年多来,府中也纳了几个使奴侍奉起居。因考虑到郡卿家乡风俗,使奴不便留在府中,便另置了处宅子,将他们统统迁出去住了。在荆人眼中,此举也甚是稀奇,索性不管到底叫什么府,赐其诨名“寡郎宅”。 更有童谣歌曰:“流水漫金台,乌啼寡郎宅。盼妻妻不至,元是郡卿来。” 前桥一大早就起床,梳洗完毕后被梁穹塞进车轿,路过长街往宫中去,恰好和别府轿子堵塞了一会儿,耳中就被塞了这些市井八卦。 她听着简直要笑死,成璧问她笑什么,她说竟然有童谣编排赵熙衡。成璧便道:“你不知编排你的更多吗?” 想到魏留仙“美名在外”,八卦必定更劲爆,前桥就哑火了。入了宫,皇亲国戚列在一处,和朝内文武百官一同见证合婚国仪。兴国使者跪呈其君主手写文书,由女皇身旁宫侍宣读,再由女皇向先君、真嫄奉酒,宣告二国缔结友好盟约,最终颁布合婚圣旨。 赵熙衡与安吉郡主从两侧来到殿前,跪接旨意。 女皇上前将二人搀起,看了安吉许久,又看了看赵熙衡,柔和笑道:“昔日朕为大帝姬时,安吉常伴左右,与朕朝夕共度,姊妹情深。熙衡亦曾为先皇养于膝下,至成年方回母国。你二人青梅竹马,今日结为连理,是天定缘份。日后要相亲相爱,不忘今日之好。” 两人接了口谕。前桥看着就庆幸,好在是自己站在这里,要是魏留仙本尊,听见女皇说安吉姊妹情深,又说安吉赵熙衡青梅竹马、天定缘分,她完全变成局外人,指不定要有多气。 她身边站着只到她胸口的魏载宁。小家伙抬头四处看看,奇怪道:“怎么皇姨在笑,翼亲王像是要哭了?” 魏云景鼻尖微红,道:“我也是高兴的。圣上这些年没少为荣语操心,如今她也纳卿成家,我这当娘亲的自然舒心。” 载宁童言无忌:“我常听母皇说,安吉郡主聪慧机敏,忠心亲善,母皇待她就同亲妹妹一样呢。” 翼亲王生怕前桥多心,对她解释道:“圣上向来体恤下属,关怀后辈,能得圣上垂青是荣语之幸。但她年纪尚小,行事莽撞,还需多多敲打历练。” 前桥并没有争风吃醋之心,她只是很惊讶,安吉郡主竟然很得女皇器重。自上次匆匆一面,她已经在心中把安吉和胸大无脑的恶毒女配划上等号,竟然只是表面现象吗? 那女皇让安吉给魏留仙接盘,这事儿就很有意思了。安吉对她言语刻薄,可能是不愿给她擦屁股吧。 她保持着看热闹的心理看完了国礼,又看这对儿“金童玉女”手执着手从殿中走出,比肩而立,祭拜天地。 好多双眼睛总往自己身上看,她无视那些探寻的目光,而是打量兴国使者们的服饰衣着,无论怎么看,都没看出一点现代感。 所以赵熙衡是怎么弄到手环的? 直到观礼后,女皇唤她去面圣,她还在想这个问题。女皇观察着她的表情,道:“朕刚想夸你沉得住气,可现在看你,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前桥回过神:“哈?没有没有。臣妹不是魂不守舍,只是在思索。” “思索何事呢?” 前桥无声地张了张嘴,才找到一个借口:“炼铁厂?” “你愈发有正务了。”女皇欣慰道,“那日见你与梁穹相处融洽,便知你已摆脱执念,朕寻思着该为你选个公卿了。” 前桥听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着急。” “你府中两年多来只有一个庶卿,看上去蛮不像话,况且你已到了可以生育的年纪,若因没有公卿耽误了,岂非朕的过错?朕已筹谋此事许久了,只考虑到国典过于密集,难免劳民伤财,最多再过两月,朕便为你选卿。” 前桥哭笑不得:“皇姊,我可没客气啊,我是真的没这个想法。” “为何?” 为什么呢?前桥不能说只想要梁穹一个,看上去像是在逼女皇选梁穹,这意味着什么,梁穹已经事先言明了。 她只能道:“因为,我喜欢的都入府了,除了我府里的,真挑不出喜欢的……” 女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眼她,意味深长道:“你的公卿必须是官宦之后,至少也要家世清白,才能为臣民表率。你府中那些青楼伎郎,当个使奴召奉起居就好,万无胜任公卿之可能。就算朕答应了你,满朝文武的上书也会把朕淹在案上。” “我又没这么说。”前桥苦着脸道,“我只是说此事不着急,咱们改日再议吧。” 连魏留仙的“遗产”都没认全,现在又要给自己塞一个,这如何吃得消?同时她也有些失落,女皇压根儿没提梁穹转正之事,说明她就没做过此想,那么梁穹和她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对儿正常情侣呢? —— 2. 从女皇处出来已经快到晚宴时间,各家的车轿陆续赶到,前桥不愿和人应酬,坐在庭院一角的石凳上等待公主府的进宫。原本以为是个清净地方,却还有人来打扰。 一位陌生男子向她走来,好在那人没想跟她打哑迷,开门见山道:“许久未与公主相见,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在下?” 前桥露出一点疑惑,盯着那张脸,发现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十分英俊。五官端正,比例协调,下巴上蓄着整齐干净的长须,显然经过精心打理。不知不觉竟然看得呆了,心道“美髯公”一词,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对方摸着美髯,好像料定了她认不出来,自我介绍道:“在下乃翼亲王长子魏放,似乎上次见到公主,还是十年前啊。” “原来是表兄啊。”前桥的脑海中迅速转出了人物关系,恍然地想,翼亲王太会生了吧?长子魏放英俊不凡,幼女安吉明艳动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孩子,这一家颜值都要爆棚了。 “翼亲王此时正在风雅阁中,表兄不去陪伴吗?”虽然这张脸很养眼,她但还是希望对方别杵在这里。 魏放并没有听明白她的逐客令,解释道:“我在此处等待父卿。他久不来宫中,面圣难免忐忑,有我陪伴,可稍加安慰。” 前桥道:“表兄既然放心不下,为何与王卿分别前来?” 魏放措辞一番,道:“我父卿平日里并不住在亲王府,而是居于别院之中。” 前桥回忆起,乐仪的确曾经提过这么一件事儿。说翼亲王有个相貌好看的宋卿,而亲王对他并不上心,只是贪图他的样貌,想生个同样漂亮的孩子。等生产之后,便将宋卿冷置,不闻不问许久……原来那好看孩子就是魏放啊! 前桥看着魏放的脸,心想宋卿得好看成什么样,才能变成一个优质生育工具人?又想到街巷中谣谚,“盼妻妻不至,元是郡卿来”,可当了王卿都逃不掉被冷遇的命运。若魏留仙一意孤行,纳赵熙衡为公卿,没准儿在“寡郎宅”盼着的就变成成璧、宁生他们了。 正说着话,公主府的车轿便到了,成璧与梁穹先后下了车,见到在不远处招手的前桥,向她走来。 “参见殿下、魏官人。”梁穹记性真好,一眼就将对方认出,“魏官人玉树临风,一如往昔。” 魏放捻须笑着应承几句,便识趣离开。前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咋舌道:“他结婚了吗?” “自然。” “他现在是谁的卿子啊?”前桥慨叹道:“能有这么个神仙眷侣,那女子肯定不简单。” 梁穹呵呵笑道:“……魏官人不是谁的卿子。” 见前桥疑惑,梁穹解释道:“他娶了三位女子为妻,听说个个美艳动人。如今孩子已有四个,大的十来岁,小的上月刚刚出生。” 淦……竟然是位逆后宫玩家!这世界果然是看脸的,不管在哪都是看脸的! “是不是在荆国,像他这样有出身有脸蛋的男人,就可以一夫多妻了?” “纵观荆国,也就此一例而已,这是违反皇室祖训的。”梁穹解释道,“翼亲王对魏放意见很大,他便躲去建州,做了个清闲的画院讲师。离京远了,翼亲王想管也鞭长莫及。” “梁穹啊,你亏了。”前桥神色纠结地总结道。 同不了房不说,还是个委委屈屈的侧室。他要是按照魏放的路子走,怎么也得两年抱仨了吧? 梁穹无奈道:“在下……并不羡慕魏官人啊。再说,能如魏官人一般逆俗而行者寥寥无几,他乃皇室血脉,地位尊贵,而梁家虽涉足朝野,其实根基浅薄。” “你在凡尔赛吗?皇元卿姓梁,太师姓梁,朝中多少大臣都出自梁太师门下,这还叫没根基?” 梁穹摇头笑道:“姥姥教授学生无数,但只要学生入朝为官,便会与之断绝私下来往。儿子当了皇元卿,连家祭都不得参与。她一生不结党,不谋私,百年之后,梁府的辉煌便会如过眼云烟,随她而去。” 前桥愣了半天,才说道:“说真的,能做到这样不容易,我竟然有点佩服她。” 难怪脾气那么倔,女皇还会如此信任她,这老太太简直是为臣楷模。 “为臣的确无出其右,为母……”梁穹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摇头笑道,“罢了,不说别人了。今日婚仪可还顺利?” 前桥点头:“当然顺利啊,要是出了问题,不早就传开了……”说到这,才意识到梁穹不是关心对方顺利与否,而是生怕问题出在她这里,忙撇嘴道:“哎呦,我怎会如此拎不清,在国家大事上搞破坏?” 梁穹“哦”了一声,低声调侃道:“是啊,殿下一定要沉住气,婚仪结束后,机会有很多的。” 前桥哭笑不得:“梁穹你……你酸得很啊。” 宫侍将前桥一行人接至座位前,引导梁穹居于后席,成璧更惨,不得入席而坐,只能如其他侍奉汤水之人般跪在一旁。见两人毫无怨言听命行事,前桥的疑惑也变成了然,回首对梁穹道:“你姥姥安排的,是吧?” 梁穹一笑,前桥便郁闷地东看西看。只见别人都热热闹闹地带了一堆,而她席侧空着,旁边跪着,身后坐了一个,别提多别扭了。 看来看去,只发现一个人比她还惨——乐仪只带了一个行宫的仆从,按照次序坐在挺靠后的位置。她倒是大大咧咧,入了坐便着人给自己倒酒,遥遥地看见前桥,还冲她举杯示意。 难姐难妹。前桥这就有点不理解了:“乐仪是侯府之女,父卿又是浩王爷,为何座次如此靠后?” 梁穹附耳道:“武德侯位原非张氏世袭,张婉有功在身,又得先帝赐婚,成为国戚,才有足践南郡首领之本。但昔日先帝赐婚时,曾令武德侯‘非诏不得入京’,如此一来,又成了外放之官。县主不似她人那般贵重,也是因此。” “这样啊。”前桥道,“看来我母皇做事挺绝的,浩王爷是她弟弟嘛,也被她一诏弄得远远的,回不了京了。” “赐婚就是如此,毫无转圜之地。能像殿下这般抗婚之人,还是少数。”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酸溜溜地挤兑自己了。前桥郁闷地瞪他一眼。 —— 3. 随着翼亲王落座,前桥总算看到宋卿的真面目——他似乎腰部有病疾,被魏放搀扶着,捂着痛处缓缓坐在翼亲王身侧。他身形清癯,面色苍白,相貌没让人眼前一亮,反而比丰腴的云景亲王老了十岁有余。 翼亲王的眼睛从来没有放在他身上,越过侧席,转身与其他卿子说话。宋卿除了偶尔的咳嗽,一点也插不上嘴。 十余名兴国使者也入了座,就在她们正对面。其中一人似乎从前见过她,还冲前桥友善地点了点头。前桥装作未察觉,转了头去看最后到来的女皇和皇元卿。 乐师舞姬表演中,美食也逐一就位,前桥环视周围,其他席的侍者都在忙碌,给家主布菜斟酒,最后她定睛在成璧身上——果然只有他一人手中什么活儿也没有,正跪在那跟她大眼瞪小眼。 前桥瞅了他许久,直到他脸莫名其妙红了,都没想起自己职责所在。 红什么脸啊,真是的,他以为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能对他做啥?前桥好笑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成璧终于反应过来,接过餐具,但很明显,他完全不是做这些事的料,全然不见梁穹的优雅,几乎用碗碟弹起八音盒,切的肉块也充满野性气息。 就在他皱着眉头,如履薄冰地用小剃刀把炙羊排从骨上剃下时,前桥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道:“算了算了,弄不好别弄了。” 成璧看着羊排,小声说瞎话:“这不挺好的吗?” “啊对,挺好。”前桥点头不迭,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夹了一筷子到他面前。 成璧一愣,抬头看她,前桥小声道:“你多试吃几口,看来宴会很久才能结束,别饿着了。” 投喂完成璧,她满意地露出姨母笑,又转身去看梁穹,把经成璧剃后的脱骨肉挟了半份给他。梁穹起初也不肯受,前桥便道:“梁太师不想你招摇,让你梁家落人口舌。可她约束着你,又没有约束我不许宠你。我对你越好,不是越体现出你梁家淡泊名利,忠君爱国嘛?” 梁穹苦笑道:“殿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 前桥一边与他分食一边道:“这当然是道理,我当大家面对你好,让他们知道,你才是我公主府的一把手,以后谁还敢小瞧你?” 梁穹眨眨眼,将投喂夹入口中。面上沉静,但看着前桥的双眸柔得好像能漾出春水。前桥对自己的饲养员身份十分满意,点头道:“真乖,再来几口吧。” 她沉浸在打情骂俏的喜悦中,女帝正把不常在京的贵胄叫到面前,挨个存问,以示皇恩。魏放搀扶着宋卿面圣完毕后,女皇又向宫侍道:“叫乐仪来见朕。” 前桥转头去看,见宫侍匆匆行至末席,在乐仪身侧耳语一番。乐仪整肃衣冠,罕见地满脸认真,在宫侍的带领下走到女皇和元卿面前。 “南郡至此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可还适应吗?” 乐仪乖巧得就像一只小猫:“谢陛下关怀,京中风水养人,比南郡酷热要舒服许多。” 女皇笑道:“那乐仪便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你母亲身体可好?” “母侯深沐皇恩,身体向来康健,臣替母侯谢陛下记挂。” “你兄长可还好?朕犹记得两年前他曾染肺疾,如今可痊愈了?” 乐仪便逐一介绍他们四肢健全,身强体壮。前桥本来觉得女皇只是例行公事,可她问完哥哥问弟弟,最后又问浩王爷,可说是关怀备至,便有些疑惑。 武德侯虽非奉召不得入京,又不是从未入京,按乐仪来找魏留仙的频率来看,武德侯一家子并非不常见,也至于这么详细地问?到底是手握重兵的边陲武侯,纵是皇亲国戚,也让女皇无法彻底放心啊。 皇元卿默默地看着乐仪,微笑得就像尊瓷玉观音。直到女皇问完了乐仪诸多问题,又赐了好些东西,让她带回南郡交给母侯父卿。 32.小桃枝上宿双莺(3p预警) 1. 乐仪领赏下去后,一位兴国使者趁着女皇有暇,突然提议剑舞为众人助兴。 剑舞助兴?典型的刺杀情节,这是要意在沛公吗?如此突兀的请求,令前桥马上警惕起来,见对方正是那名冲她微笑过的使者。 女皇倒是不疑有他,欣然同意,把前桥紧张得够呛。可那人没有执剑,只从一旁装饰的花束中捻了一树花枝在手,随着鼓点节奏比划起来,才让她稍稍放松。 前桥看不懂招式,只觉得那花瓣随动作颤落的样子有点好看,于是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成璧是于武学颇有造诣之人,想让他评点一二,却见一旁的成璧正阴沉着面色,狠狠盯着那人。 “成璧?” 成璧闻声回头,前桥才发现他不仅面色阴沉,似乎还带着怒意,忙问道:“怎么了?” 成璧不欲多答,只是摇头。前桥便慌了,抓住成璧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问道:“他是不是……是不是想行刺皇姊?” 成璧悄悄摆脱她的拉扯,皱眉道:“……什么啊。他的确目的不纯,目标却不是圣上。” 前桥回头去看梁穹,见他神情没有任何异常,便知是唯独习武之人才能看出的猫腻,于是悄悄问成璧道:“目标是谁?”成璧只看着她,冷笑道:“你能问出此话,便知他们没有得逞了。” “目标是我?”前桥总算反应过来,“可我怎么啥也看不出来?” “此人与赵熙衡有关,你既不知,便别接近他,否则易生是非。” 那人舞剑完毕,将花枝挽了个剑花收回,获得满堂鼓掌。女皇问他这是什么舞,那人答曰:“只是寻常剑舞,因是良辰吉日,不宜动兵,才用花枝演绎。” “此舞颇具观赏性,以花枝代剑虽是偶得妙意,却有浑然天成之感。若因无名失传,岂非憾事?” 那人道:“在下才疏学浅,怕起了俗名贻笑大方。不如请座中才俊赐个名字吧?” 女皇微微点头,正迟疑这担子落在谁身上好,那人便转向前桥:“听闻……” 不待他说完,前桥立马接过话:“听闻魏官人书画双绝,文采斐然,不如就请魏官人赐名吧。”无辜躺枪的魏放闻言一愣,自谦起来。前桥心道好悬引火烧身,才不管谁接了这活,总归不能是自己。 最终女皇为了彰显荆国文学成就,钦点三位文士为之起名赋诗,那舞剑之人却不像得了殊荣,反而兴致缺缺。 前桥不想当出头鸟,更不想当俎上肉。悄悄摘下手环放入香囊之中,待散了宴席,唤成璧跟着,走到那人身前。 那人一看前桥,眼睛蓦然一亮,刚拱手迎接,便听得前桥道:“兄台方才剑舞精妙,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笑道:“公主殿下谬赞,贱名王聪,多谢殿下赏识。” 前桥将衣袖向后甩了甩,双手抓住他的手,啧啧道:“王郎剑舞之妙,不仅在招式新奇,还有身段好的缘故。细看之下,五官倒也精致。” 夸奖男子面相姣好,在荆国属于日常操作,但王聪简直被她举动吓了一跳,目光从前桥的手指移到她的脸上,又看到她身边面色不豫的成璧,吞咽着话语结巴道:“这……在下只是一介粗人……” “粗人?”前桥掩口笑道,“不知王郎有多粗呢?” 开荤腔也是入乡随俗,周围女子都咯咯笑起来,倒是把王聪这个外来之客羞红了脸,看着前桥仿佛看到一个母夜叉。可越是如此害羞,越激起异性逗弄之心,马上有好事女子接过前桥话头,对王聪说些浑话,直到兴国使团长官过来周旋,将王聪从“温柔乡”中解救出来,才算了结了他的业障。 这么久的近距离接触,他都没看自己的手腕一眼。赵熙衡送她手环的事,这个王聪怕是不知情。但他种种反应,也说明他曾认识魏留仙。 成璧在身边道:“说好了别接近他,怎还对他讲那些话?莫非你……你对他亦有想法?” “就他?他有你好看吗?有你武功高吗?”前桥看成璧皱眉的脸,恶趣味地凑到他耳边暧昧道:“恐怕也没小郎君粗——我看上他什么呀?” 成璧脸红得像只帝王蟹,瞪着她道:“说什么呢!” 前桥就喜欢看他这个样子,继续逗他:“似乎好久没让你留宿了,不如今晚来我寝殿吧。” 成璧飞速看了看左右的人,也不管他们听见与否,红着脸低声道:“不准再说了!” 梁穹见状呵呵笑起来,前桥便唯恐天下不乱地把他加进口嗨中:“梁穹也一块儿,反正我床大,咱们就像——那晚一样。” 明明属于他们的“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成璧却想起脑补中的另一个“那晚”,一股脑将她塞进车轿中,生怕她多说出什么话来。前桥在轿里笑得打滚:“成璧,你脸皮怎么那么薄啊,哈哈哈哈!” “殿下别开他玩笑了,”梁穹亦上了车轿,将她与成璧隔开,“殿下到底从那位王郎身上刺探到了什么?” 前桥装无辜:“没刺探啊,只是调戏一下。” “那殿下接下来的打算是?”梁穹探寻地看着她。 前桥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和成璧一样,生怕自己接近兴国人惹来麻烦。然而手环的事没有眉目,赵熙衡迟早要再次见面的,此刻只能装糊涂道:“下一步的打算,就是让你们俩今晚陪我咯。” “殿下知道,在下问的不是此事。” 前桥但笑不语,看着沉默的成璧,也有点犯嘀咕。成璧看上去比梁穹知道更多事,恐怕还知道那个王聪的底细,可他沉默,莫非是因为梁穹在吗? 江成璧和魏留仙……难道有不能告诉梁穹的小秘密? 她看着那只心事重重的帝王蟹就想乐,原来成璧也有小九九。等找到独处机会,要好好问他。 —— 2. “你们刚才吃好了吗?”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喂你们,你们就准备餐风饮露了。”前桥道,“国宴上菜品虽多,你们却无法放开,回府后我让他们做一些夜宵送过来,你们在我那吃。” 成璧看看两人,拒绝道:“我回自己院中吃吧。” 前桥佯装不悦:“你怎么总喜欢跟我对着干?今晚哪也不许去,只能在我那里!” 成璧又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们……我……我不……” “奇怪了。咱们仨也不是没在一起过,上次都没事,这次怎么扭扭捏捏的?” 上次是上次。自打成璧察觉到前桥对梁穹态度的变化,便有意回避插入他们之间的机会。他不是梁穹,做不到看着她与他人心意相通,耳鬓厮磨,仍能保持平静无波。 “你怎么了?”前桥见他面色不对,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凑到他唇边飞快吻了一下:“你最近有点疏远我,不是变心了吧?” 成璧看看梁穹,红着脸否认:“不是。” 前桥倒是被他的微表情气得不行:“你怎么总看他!你看他做什么!你到底是我的卿子还是他的卿子?” “这是什么话啊?”成璧无奈道,“你别……你别当着庶卿的面做此事。” “做啥了?亲你一下而已。”前桥大呼冤枉。 成璧正色道:“以己度人,我虽同其他公子交好,却不愿目睹你与他人耳鬓厮磨,因此也不在他人面前与你亲密。若你心中有庶卿,最好也不要如此行事。” 成璧你大概……不大懂梁穹的性癖和容人之量。前桥看着梁穹已经在忍笑,哭笑不得道:“正主都没发话呢,你就当他的代言人啦?” “庶卿并非不介意你有他人,而是爱重你,才会处处以你为先。我若不知还好,既然知晓,便不会做出此等践踏心意之事。” 前桥一时语塞,看向梁穹。他听了这话,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也渐渐转为平静,垂眸半天,才动容道:“成璧,你能有此心,着实令我感动。实不相瞒,或许我对府中他人仍有些许芥蒂,但对你是万不会有的。不仅因你入府最早,更因你持心诚善。殿下向来最信任你,我尚未入府时,便想让你担当庶卿一职。我既后来居上,又怎会对你介怀?” 成璧摇头道:“即便我忝为庶卿,也不会有你做得好,你是最合适之人。府中可以没有江成璧,却不可没有你。” 他二人倒是惺惺相惜起来,前桥左右看看,道:“没有谁也不行啊。” 梁穹便握住前桥的手,将其送进成璧手中:“殿下说得是。所以成璧,你何必因怕我多心,而去做那多心之人?” 成璧沉默。虽然像是默许,但更像一时没想明白,被梁穹给绕进去了。前桥见状,试探地吻在他下巴上,见他没有躲开,再吻向嘴唇。轻轻一碰,便稍微退去,旋即再碰过来。多次欲擒故纵的试探,倒是让成璧转为主动。 的确许久不曾有亲密接触,这份难得的亲近很快变成燎原星火,让吻从蜻蜓点水转为深入。可随即,车轿骤然不解风情地停下,随行侍从在轿外禀告,已回府了。 成璧离开那张唇,头还有些发晕,等轿帘子掀开,微凉的晚风吹在头上,占据心头的情欲有所沉淀。他和梁穹先后跳下车,又搀扶前桥下来,最终还是决定从三人的关系中主动告退。 “你和庶卿回寝殿吧,我……”他尚未说完,前桥便拉住他继续刚才的吻。明明周围还有随从在,她却旁若无人地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肩颈,紧紧贴在胸前。 成璧下意识后退两步,却甩不开她的贴合,更不愿将她的温柔抛开。双手从由扶住肩膀阻止她的接近,向下滑至腰间将她搂紧。听着她将一句话通过唇舌传递到自己口中:“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成璧犹豫了一秒钟。若是梁穹,此刻定然如她所求,才不管他人目光。可他还是没点下这个头:“我……送你回去吧——今晚不走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虽然妥协却还保有坚持,前桥已经拿他毫无办法:“好,好,随你吧!”又对梁穹张开双臂:“那你来抱我。”梁穹二话没说,将她横在臂间抱起,送入寝殿之中。 侍从心领神会尽数退开,当梁穹将前桥放在床边,一边舌吻,一边熟稔地帮她解除礼服时,成璧有点恍然,自己竟然置身这等场面之中,当真始料未及。 他将礼服自行脱下,见到被子中探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冲他挥了挥,便在前桥身侧躺下。 她咯咯笑着翻身压过来,衣衫还未完全褪去,一双乳儿顺着衣怀开解的路径,滑到成璧面前。 —— 3. 成璧将手扶贴过来,拇指擦过柔软的蓓蕾,让尖端收缩硬化,前桥坐在他腰腹处,张开双臂,以便梁穹将她衣服取下,而后赤裸着上半身缩进成璧怀中。 她腰身顺着胯下的坚硬处动了动,隔着布料上下摩擦,成璧随之呼吸一紧,攥紧拳头想忍过她的挑逗,终于听梁穹救世主般的声音呼唤道:“殿下……”前桥才乖乖收了神通,不再做这种诱人犯罪的举动,然而手还是不安分地伸入亵裤内,握住那处坚挺把玩。 梁穹已收拾好三人衣物,吹了灯欲上床去,见成璧正咬着嘴唇忍着,一脸英勇就义之状,而前桥正握着他涨红的阳具上下撸动,便躺在他们身边,支着胳膊看热闹。 梁穹的到来稍微转移了前桥的注意,她转而去抚摸另一具胴体,让临在泄身边缘的成璧有了喘息之机。他将那阵难耐的欲火度过去,转头一看,她舌尖正在梁穹胸前两点处游走,手臂支撑在床上,将那双雪白的乳涵在大臂之内。这幅画面又将压抑已久的欲火重新燃起,促使成璧探出头去,将那软胸含入口中。 前桥手臂一软,随着他舌尖和牙齿的动作微微颤抖,将手臂收拢在他耳朵两侧,想撑起身体,却越来越矮,直到趴倒在成璧面上。听着破碎的哼鸣已经婉转成调,梁穹探向她双股之内,是处已然津津湿润,便用手指柔柔地按着,向那穴处逐渐深入,直到没入二指,随着她肌肉收缩的节奏缓缓抽插起来。 她腰肢摆动如逐水之萍,并拢双腿,将他手指夹紧。若是真能服侍这具肉体便好了,梁穹这般想着,将手指抽出,找来玉竹蛏握于手中。她则仰卧在榻,乳上是涎水的痕迹,面上是羞怯的潮红,双膝并在一块,又微微分开,将成璧的阳物重新握在手中。 梁穹便将玉卿旋入阴户,双肩撑开双腿,一面缓缓抽插,一面吻住阴蒂吸吮。她骤然门户大开,又苦于刺激不停袭来,只能救命稻草一般握住阳物撸动,直到成璧经受不住,最终颤抖着泄在她手中。 而梁穹亦加快速度,让她几乎同时到达高潮。 她已香汗淋漓,无法动弹,由两名卿子用湿帕为她擦去污迹和汗液,收拾妥当后一左一右躺在身侧。彼端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多少人猜测公主府孤夜未央,却不知此处三人尽欢,相拥而眠。 33.超生游击队 1. 半夜,前桥骤然醒来,面前是梁穹熟睡的侧颜,微微一动,腰便被成璧从身后揽住。她生怕吵醒他二人,闭上双眼欲重新入梦,却因腹馁无法如愿。 翻了个身,梁穹被她弄醒,紧接着成璧也醒了,三个肚子不约而同地咕噜作响,梁穹笑道:“饿了。” 昨晚在路上还说让人做点夜宵送来,谁知他们一上头什么也不顾,筋疲力尽睡去后,半夜倒是被饿醒。 成璧率先翻身起床,边穿衣边道:“你们别起身了,我去厨房拿些糕点过来。”梁穹便应了,见他出门去,为前桥掖好被子,又问道:“昨夜感受如何?” “……真有你的,能把成璧也忽悠进你的三人行队伍里。” 她自己享不享受另当别论,梁穹倒是看得开心,直到睡前还硬着不退。此时又看着她笑道:“他肯接受在我面前同你亲热,是件好事。否则我总要担心你二人同宿,不让他在此过夜。” “为什么?” “在下忍得住,旁人未必可以,尤其是成璧。他曾与殿下有过欢好,若情到浓处,干柴烈火,殿下便只能喝那损伤身体之药了。” “你想得好多,但你怎么确定自己能忍住?” 梁穹却反问她:“在下哪次未曾忍住?” 前桥回忆起,好多次梁穹也曾情难自已,甚至面对自己的刻意挑逗,他也总能在一发不可收拾前自行解决。 “所以我好奇,你是怎么忍住的。” 梁穹认真思索一番,苦笑道:“或许是出于姥姥的管教吧。” “她还管你这个?!”前桥大惊,老太太手太长了吧?! 梁穹知道她想歪,解释道:“我指的是在她管教之下,我心中对于规矩的敬畏和遵从远胜其它,如同刻进骨血,每次都会引导我压抑欲望。”梁穹苦笑道,“自小恨透了这些束缚,总想摆脱,可现在看来,它们并非绝无用处。” “……梁穹,我知道你为什么适合当庶卿了。”前桥感慨,存天理灭人欲,这么调教出来的孩子,简直是封建社会三从四德的典型小媳妇。这小媳妇面上的规矩横平竖直,内里的规矩乱七八糟,本来就有点叛逆,再被魏留仙胡乱点技能树,搞得下床正经上床骚,连她后宫唯一的清流成璧,都被他污染了。 她甚至都被点出了奇怪性癖,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待成璧拿回糕点,三人靠在床上进食充饥,此时离日出不远,补眠已是无望。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三人蒙在锦被之中,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春风沉醉,香汗渐浓,前桥想着梁穹说过的话,故意将成璧的坚挺夹于两腿之间摩擦,做出一副将进未进之态,看他会作何反应。 成璧羞得满脸通红,还是强忍着欲望将她推开,警惕道:“你做什么?”前桥扒着他不放,成璧只能捂紧小腹,一边躲着她的碰触,一边求助于梁穹:“……庶卿,你管管她!” “我怎么了嘛!” 成璧好不容易摆脱魔爪,将被子裹在身上滚到一旁:“你莫要引我犯错。”前桥见状,对梁穹道:“看吧,你的担心实属多余。” 这还多余?梁穹更加确信自己防微杜渐之举正确至极。像她这般引诱,宁生上次都未曾抵挡住,若非他在场,成璧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的。 见她还笑嘻嘻地骑在被褥上,想将成璧从包裹中剥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更是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下一秒,前桥停下来,突然问道:“成璧,你家里什么背景?” “……嗯?”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是官宦吗?” 成璧还没适应前桥的思维跳跃,顿了顿才答道:“应该不是。若是官宦,便不会因家贫,将年幼的我卖至皇家。” 前桥了然地点头,也有点失望。成璧家世清白,可出身不大行,看来也转正无望了。这两人谁也做不成公卿,也不知女皇要给自己空降个什么人。 她的烦闷全写在脸上,被梁穹瞧见,问道:“可是上次进宫时,圣上提及选公卿之事了?”成璧也关心地看过来,前桥咧嘴道:“是,皇姊说,再过几个月就要给我物色一位公卿。” 两人闻言,神色都有些复杂。梁穹道:“殿下府中空缺正卿已有两年多,确非长久之计。加之圣上只有一位皇子,正需殿下为皇室开枝散叶,稳固血脉。” 前桥连忙摇头:“打住打住,魏留仙才多大?十九?二十?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生孩子——我还没玩够呢。” “有公卿,也不意味着就要生育,而是向众人表明,殿下已经有为皇室诞育后代之力,此举有利于人心稳固。” 经梁穹解释,前桥才知道为何女帝少子是个隐患。 —— 2. 按照荆国以母为系的族别,“五服”的范围远比父系小很多,往往只以一位母亲的后代为正宗,以母亲的同胞姊妹之后代为旁宗。 随着先皇辞世,如今可称为魏氏旁宗的只有翼亲王一家和浩王爷。王爷又因婚配外族,其后代连旁宗都不算,只能算远戚,故而乐仪虽为县主,在国宴之上,只能坐在席末。 若是翼亲王辞世,旧一代旁宗中只有安吉郡主可以名正言顺保留,可若是武德侯辞世,乐仪连远戚的队伍都够不到了。新的正宗和旁宗要由新一代进行补充,先皇只有二女,正宗是女帝的后代,新旁宗的构成,只能来自魏留仙。 由于宗族都是一母同胞的后代,诞育新生儿能力毕竟有限,几代更迭分解之下,宗族往往不会扩大,反而有缩小的风险。女帝仅一个儿子,魏留仙又十分年轻,不曾生育。若新旁宗凋零,唯有从远戚中选择养女补充,如此一来,皇室用以维持正统的血脉便乱了,这也是造成皇室公信力降低的主要原因之一。 若非走投无路,往往不会择此下策。 “靠,所以我皇姊要是生不出来,为了维稳,这些名额就要从我这里出?” 见梁穹点头,前桥已接近绝望:“怎么会这样啊?”诱荷可没说过,魏留仙的最终命运是变成一个产娃的母猪。 翼亲王有三个孩子,先帝有两个,加起来是五个。若是和上一代看齐,怎么着她都要努力生出四个来……四个娃,要生到猴年马月去? 穿越到女尊世界怎么还被计划生育了?而且是多生超生那种。 不行,不能这样被动。前桥郁闷地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定要治好女皇的不孕不育!只要她亲力亲为地生下女儿来,自己非但不用继承皇位,还减轻了生育任务,岂不是一箭双雕? 可是算来女皇已经43了,按照现在属于高龄孕妇,她还生得出来吗…… —— 3. 前桥在府中郁闷了好几天,托梁穹找来数位京中圣手询问不孕不育治疗之法,感觉每人说罢都带来满满希望,可梁穹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殿下认为圣上不曾着急吗?宫中御医想必穷尽招数,也没能奏效。与其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殿下不如考虑,如何于此兴亡之际承担责任。” 前桥撑着脸看他:“怎么承担责任?生孩子吗?” “就算宗室凋零,也只会发生在数十年之后。相比之下,圣上没有完全合适的继承人选,才是当务之急。殿下可以学习政务,让圣上放心将荆国基业托付于您。” 前桥赶紧摆手道:“那我还是研究怎么生四个吧……” 梁穹知道她又要躲,他已不止一次无奈于她胸无远志,好不容易见她充满干劲儿地开了个炼铁厂,想研究什么发电,却又是虎头蛇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中感慨若无常性,的确无法成大事。 梁穹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见前桥站起来道:“我去京郊看看。” 梁穹眼前一亮:“殿下想生产些什么?” “不生产啥。我那边招了很多医生,让他们给我开个治不孕不育的土方子,没准儿民间智慧对皇姊有用呢?” 前桥自从上次遇到赵熙衡,已经对研究发电毫无兴趣,一想到这边还要生产就觉得浪费资源。现在倒是不浪费她的资源,改浪费国家的了——那就更别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当了好几天甩手掌柜。 这回重新回到京郊,刚下了车,她就被佟辅导员逮住:“殿下,您怎么才过来啊?” “……出什么事了?” 佟辅导员郑重地将一捆纸交到她手中:“这是几日来属下依据生产状况和现存条件,做出的运营预算和维护成本,圣上曾有口谕,殿下厂内后续开销可以由属下申领款项,不知殿下对此预算可有异议?” 前桥略略一看,瞪大眼睛诧道:“这么多?!”纵然她对单位换算仍不熟练,还是可以根据公主府的流水,看出纸上是一笔巨资。 她都有些恍惚了:“这,这些钱都能,让我皇姊拨给我?” “由下属去说,定然不辱使命。” 前桥的目光在一行行数字和项目中游走,想知道佟着是不是借机给她搜刮国库来着,可看着看着,才知道佟着只是想得长远,是真想把这里长期开下去。这些钱非但不算贪,还算得有些保守。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殿下,属下还有其他事务要向您汇报……”佟辅导员生怕她再次消失数日,刚结束一件汇报,马上讲起第二件,还拉着陆阳、宁生等管理人员一起找她研讨,直到日薄西山,才算告一段落。 前桥望着夕阳,在桌前愣了一会儿:“我来干啥的来着?” 对啊,治不孕不育!正事儿差点忘了。 前桥把自己的需求一说,佟辅导员便拍脑门儿道:“殿下不说,属下都忘了。自来此处后,属下逐一核查了所有工匠和名类,得知此处治金、治文、治医、治术者混杂,而现有生产计划和考核标准不足以涵盖所有类别,薪资开具亦缺乏可行标准。不如按工匠种类加以细划,制定不同岗位标准薪资。” 前桥点头道:“嗯,有点意思。再设立一个绩效工资吧,多干多得,两薪并发,带动工作热情。” 佟辅导员在小本子上一笔一划记下。 “咱们内部也定期评选优秀工匠,着人记录下其心得经验,以文稿形式内部传阅。若有启迪同行、提升行业水平之功效,便给他一个职称,让他享受更高级别薪资标准,还要负责带新学徒。” 佟辅导员竖起大拇指道:“妙啊!” “最好再根据不同岗位特点,设立几个门类的资格证考试,同科举考试划定等级。全国工匠都可参试,过了就发资格证。咱们依证招新,还能省下很多精力。” 前桥像倒豆子一般,“金点子”一个接一个涌出,佟辅导员一一记录,最终看着厚厚的文稿感慨道:“妙哉,妙哉!殿下果然有治世用人之能!” 前桥有些羞赧也有些飘飘然,毕竟这些经验只是照葫芦画瓢,根本不是她的独创:“……现学现卖罢了。” 佟辅导员更加感动于她的谦逊,将她天上有地上无地夸了好一番,直到成璧过来催回府,才像送神仙一样将前桥送上车轿。 前桥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完。车轿停在府前,才一拍大腿道:“哎呀,我是去要方子来着嘛!” 她气呼呼地下了轿,看成璧忍笑,索性把责任都怪到他头上:“你怎么不提醒我啊?下次他再拉着我说着有的没的,你一巴掌把他扇走。” “什么有的没的?佟辅导员和你谈的才是正务。” “你就跟我对着干吧!”前桥恶道,“只有在床上才肯听话。” 成璧立马变了脸色,皱眉低声道:“……住嘴。” 连个鬼都没听见,还害羞,脸皮儿怎么那么薄?前桥哼他一声,率先迈进府中,迎面见到梁穹举着一个信封冲她扬了扬。 “殿下亲启。” 前桥一边接过,一边问道:“谁寄来的?” 那信封上只有“公主亲启”四字,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成璧却比她很熟悉信上字迹,只看一眼便冷冷答道:“赵熙衡。” “唔哦……”前桥挑了挑眉,这人总算又出现了。 34.小狗呲牙 1. “他说什么?” 前桥读罢信件,将信纸塞到梁穹手中,示意他亲自查看:“他约我明日午后在东市的百瑞居吃饭,还特别言明,不可带你同去。” 梁穹看罢,问道:“殿下想去?” 前桥还没说话,成璧便不悦道:“已是郡卿,还要邀约别家妇人,言明不可带卿子同往,如此无耻,你别应他。” 成璧在这件事上向来和梁穹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梁穹虽没说话,却也没否认成璧的说辞,只是看着前桥,想让她做出选择。 她也为难起来,一方面是需要接近赵熙衡得知真相,另一方面,梁穹和成璧苦赵久矣,上次在酒楼见面已经火药味十足,这回想想也不会同意他们私下见面。 看来家花野花势必要水火不容了,前桥想了想,打算双花齐下,先抚家花,再见野花。 “我还是得去。他已是我妹夫了,我会保持距离的,你们放心。” 魏留仙的嘴,骗人的鬼,正主本来信用分就低,她更没啥让人相信的资本。成璧还欲再说,便被梁穹拦住,道:“殿下自然可以去,但能否答应在下三个条件?” 还有条件?前桥哭笑不得,梁穹真的被她宠坏了。 “啥条件?” “其一,不得再让成璧离开身旁半步。” 前桥点头道:“那是自然。” “其二,您二人只能在闹市相约,日落前必须回府,不得有所拖延,私相授受,落人口实。” 前桥道:“嗯,你考虑得不错,也该如此。” “其三,”梁穹顿了顿,继而道,“殿下可否将此物放于在下处一日,勿要戴它同去?” 前桥见他指的是自己腕上的手环,心中一跳,道:“为何?” “殿下见那位王聪使者时,曾故意将手环取下,大概是为试探对方反应。既然此手环是二殿下所赠,不如不戴去,也可看看二殿下的态度,对此物是否重视。” 前桥讪笑道:“好吧,这你都知道。”又一想想,上次充的电还够用,不如真像梁穹所说那般试探一下,不戴便不戴,于是再次同意。 梁穹便无它言,向前桥伸出手。前桥将手环摘下,交给梁穹,又话题一转问道:“你晚上过来吧?” 梁穹学着前桥的样子将手环戴在腕上,摇头道:“在下想试试看,夜间戴上此物会否有古怪发生。” 前桥哈哈笑道:“嗯,没准会有个女鬼半夜跟你说话。如果她对你说了什么,你一定要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我。” 反正这几天诱荷传来的只言片语都跟梦话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她跟诱荷说的话,诱荷没有一丝一毫反应。前桥已经寄希望于神秘玄学,希望诱荷的语音遇到她心头好男主,可以恢复正常。 于是由成璧送前桥回去,在寝殿门口,成璧显得格外犹豫,前桥还以为他想留下,调侃道:“你既然想在这,刚刚怎么不让梁穹陪你一起呀?” 成璧将她扯了扯,示意她别说话,走进寝殿道:“唉,我不留宿,是有话对你讲,讲完就回去。” “怎么了?”前桥看他面色凝重,也收起开玩笑的心情,将房门关闭,谴走众人,只留成璧在旁。 “那个王聪在筵席上作的剑舞,你可曾见过?” 前桥疑道:“哈?没见过吧?我上哪见过去?” “你见过,”成璧道,“但你忘了。所以我在犹豫是否对你讲。我觉得忘了是好事,可他约你去,我又担心。” —— 2. “那你是该跟我说啊。”前桥道:“到底什么情况?我以前就见过王聪吗?” “不是王聪,是赵熙衡。”成璧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剑舞,赵熙衡曾给你表演过。当时也无佩剑,便折了枝梅花替代。” 前桥摸不着头脑:“啥时候的事?” “四年前的腊月,快过年的时候。” “四年前?”前桥疑惑道:“不是吧……四年前赵熙衡早就回国了吧?我记得他是十六岁回去的。” 成璧道:“是,所以那时他乔装混进荆国,与你在边邑见了一面。临行时,他做此剑舞,为你送别。” 前桥先是震惊,又想起魏留仙曾对梁穹说过,她和赵熙衡曾经暗暗促成两国联姻,想来就是这时达成的共识。但魏留仙哪来的胆子啊?还纵容赵熙衡偷偷潜入边界,如果被人抓住,她这就是通敌之举啊! “你当时已入府了?” 成璧点头:“是我送你前去的。” 前桥听了便气不打一处来。成璧你怎么如此拎不清啊?这事儿不仅政治敏感,还给你戴绿帽,你不拦着不算,还要把魏留仙送过去?公主府是不是人均绿帽侠啊? “成璧你心太大了吧!我和赵熙衡没‘怎么地’吧?” 还好成璧摇头:“此时他还算守礼。有我在,也不会让他做出逾矩之行。” 前桥道:“怪不得,王聪当时表演,是因为我与你们举止亲密,他想看我是否还对赵熙衡留有旧情?四年前他也在场吗?” 成璧道:“赵熙衡孤身前来,并未带他人。”前桥便疑惑了,那王聪是怎么学得有模有样的?难道赵熙衡回去之后,还要特意教他一遍? 越想越混乱,加上魏留仙吃着盆里望着锅里的行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破烂玩意儿,竟然能当主角啊? “你们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前桥看着成璧,痛心疾首道。 成璧苦笑道:“其实,他未重新找你之前,你还是很正常的。” 前桥歪着嘴直哼哼:“还好就这一次,也没发生啥。”突然瞥见成璧欲言又止的模样,差点咬到舌头:“不止这一次吗?” 成璧沉默一番,告知实情:“自庶卿入府后,你们还私下见过一次。”前桥听罢,立马萌生一股凉意,从头发冰到脚趾尖。 “梁穹知道吗?” 成璧道:“我从未告知任何人,也瞒着庶卿,但我猜着,他是知道的。” 我靠,这什么玩意啊?还怎么玩啊?怪不得女皇对魏留仙严防死守,这事儿她是真干得出来啊!前桥在破罐破摔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不确定地问成璧:“我……我可曾有卖国之行?” 魏留仙啊,女皇给你多少次机会,梁穹给你多少次机会?你如果真通敌,就太对不起这一家老小了! 好在成璧摇头道:“赵熙衡的确多次跟你探讨过我国北境边防和补给问题,都被你以‘无涉政之志,亦无治国之能’为由拒绝了。你对于政事向来慎言,这我可以肯定。” “也就是说,这两次和他见面都没谈过国事,也没上过床。”前桥看着成璧的脸色,补充道,“但是……有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种亲密举动来着。”成璧点头。 前桥此时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骂街,还是要感谢魏留仙的胸无大志? 亲亲抱抱,按照两国民俗算是互占便宜了,姑且扯平。难道魏留仙的信条是,跟你谈恋爱可以,打擦边球可以,冲动之下为你抗婚也可以,但一谈正事,哎,我就摆烂? 所以这人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啊? 她看着成璧,更是心痛:“你就不拦着?这你都不拦着?” 成璧道:“若非我拦着,怎会只有两次见面?你若真觉着见他不对,明日也不该去。” 这下前桥没话说了。成璧便用那种不屑的神情看着她,像是在说:看,拦着有用吗? —— 3. 前桥压根儿没觉得她去见赵熙衡和魏留仙去见有哪里相同,一个是为了探听情报,一个是为了满足私欲,而她对赵熙衡一点想法都没有。 虽说对方长得不错,但在荆国待久了,审美有点荆化,觉得棱角分明的面相太有攻击性,倒不如荆国男子线条柔和,气质风雅。 和成璧如约来到百瑞居,赵熙衡已在那里恭候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新婚后一打扮,端的是气宇轩昂,竟然罕见地礼貌起来,冲前桥点了下头,接着就对成璧道:“哪都有你,你是她的看门狗吗?” 帅不过三秒,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前桥不甘落后:“瞅你人模狗样的,说话也跟放狗屁似的。” 赵熙衡皱眉道:“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那就别引战。直奔主题吧,你叫我出来什么事?” 赵熙衡让她坐下,慢悠悠地给她斟酒:“纵然旧爱前情一笔勾销,咱也是相识一场,当年同在宫中,你还唤我声‘哥哥’呢。上次相遇不尽兴,这次请你吃顿饭,哪有什么主题。” “哦,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显摆新婚之夜呢。” 前桥没接他的酒,反而给自己和成璧倒上茶,而赵熙衡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转起来,知道他已注意到自己腕上空空,却未问出口。 “我是头婚,你又不是。跟你显摆岂非班门弄斧?”赵熙衡笑道。 成语有这么用的吗?前桥无语:“我是比你多了亿点点经验,但还没到阅人无数的程度,你也别妄自菲薄。”也就阅人十七而已。 赵熙衡颇为大度地一笑,接着便要人上菜,席间鸡毛蒜皮地扯了一通,颇有些没话找话。前桥受不了这种尬聊,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儿,率先忍不住了,撂下筷子道:“我有事问你。” 赵熙衡眼睛一眯笑起来,似乎预料到她要说这话:“可以,我有个条件。” 怎么所有人都要讲条件?前桥道:“啥?还谈条件,好过分啊。” “不过分,”赵熙衡道,“我问你一个问题,换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们均不得说谎,很公平吧。” 前桥警惕起来,这明明就像互通情报。赵熙衡见她犹豫,补充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前桥道:“无关政治。” 赵熙衡放松道:“完全可以。” “别问隐私。” “我没兴趣。” “谁先?” 赵熙衡道:“我先。” 前桥点点头,在他刚张开口的一瞬道:“爱过。” “啊?”赵熙衡无奈道,“你想哪去了……听闻你月前在巷中遭人批颊,可知是何人所为?” 前桥愣道:“你就要问我这个?” 赵熙衡不悦道:“还没到你提问呢,你只需回答我。” 前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说怀疑他媳妇派人干的?只能道:“确有此事……我不知是谁做的,大概只是一介刁民。” 赵熙衡抱着膀子道:“梁穹也不知道?不追究?他这庶卿怎么当的?” 前桥道:“哎,那是另外的问题了。我来问你,王聪跟你什么关系啊?” “他从前是太子的家臣,现在是我的下属——该我了,上次你同我喝酒时所说的话,还记得吗?” 前桥呆,试探道:“忘啦……我是不是说要跟你私奔,为你遣散后宫之类的话来着?那都是酒话,做不得数的。” 赵熙衡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我是该信你忘了,还是该信你‘做不得数’呢?” “都信了也行啊。也许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它们真的不冲突。” “就算如此吧,你还有别的话问我?” 前桥道:“有。你那次送我的手环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得来的?” 终于进入正题,可赵熙衡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她的手腕,问道:“手环呢?” “没轮到你问呢。” “我早注意到你没戴着,为何?” 前桥气道:“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没轮到你问呢!” 赵熙衡才不管她说了什么,一边盯着她,一边连珠炮一般问道:“丢了?赠人了?赠谁了?梁穹?”看着她的表情,冷笑道:“呵,还真是梁穹?” 前桥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怎么就写了这两个字出来,见他猜破,还嘴硬:“不是他,我府上那么多人,经常随意恩赏。” 赵熙衡终于撕破那层不动声色的面具,又浮现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来:“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喜欢谁不好,竟会喜欢上那只哈巴狗?” “你说谁呢?”前桥见他又口无遮拦,也怒了。 “我说梁穹,他就是个精心培育的哈巴狗,只会对着女人摇尾巴!”赵熙衡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他们梁家所有男子都是这样,看上去有礼有节,实则为了取悦女人毫无底限。他为讨你欢心,做过不少牺牲吧?这两年他不得侍奉你,是如何让你魂牵梦萦的?” 前桥都快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听他诋毁梁穹恨不得掐住他脖子,可一时之间真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冲成璧道:“你就看他口出狂言?” 成璧显然已准备已久,只等一声令下。剑鞘一闪,冲赵熙衡胸口袭来,赵熙衡侧身把这一击堪堪避过,随手将筷筒扔过来当武器,被成璧一挥手全部震回去。 筷子刷啦啦地落了他满头,模样颇为狼狈,赵熙衡一咬牙发狠,就要拔腰刀。 前桥总算看明白了,这丫对成璧既看不惯又必须忍耐的奇怪态度,原来是因为打不过啊。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他都照成璧差一大截呢。 “羞不羞啊?”前桥不屑道,“人家用剑鞘,你就要拔刀。你若本领不够,就别嘴欠。” “我说梁穹,跟他有何干系?”赵熙衡手头功夫不行,便做起嘴强王者,“梁穹是只哈巴狗,他就是哈巴狗的看门狗。从前围着你叫唤,现在围着新主子转。” 嘿这小子,说话真气人!前桥意识到梁穹就是赵熙衡的痛点,这家伙已经彻底被激怒了,再顺着聊下去只会离题千里。 “你还有没有点契约精神了?”前桥道,“手环到底怎么来的?我问你问题呢。” 赵熙衡怒气冲冲地站起来道:“无可奉告!” “喂,是你说的交换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你了!” “魏留仙,你就不觉得惭愧吗?从来你答应我的事,没有一件如约做到,你只会一次又一次伤我。是不是折磨男人很好玩?能满足你们荆国女人的变态欲望?” “哎,别开地图炮啊!”前桥不悦道,“魏留仙变态是她个人行为,别上升荆国,请留仙黑圈地自萌。” 35.魏留仙的珍宝 1. 百瑞楼下行人如织,百瑞楼上,店小二远远看着这桌贵客。 筷子和盘子砸了一地,新任郡卿青着一只眼,正被捆在椅子上挣扎,下黑手的冰山脸剑客显然受到另一人的指使——圣上的唯一妹妹。彼时她正嘬着茶水剥花生吃,好像做惯了这种纵凶伤人之事。 惹不起的神仙打架。小二心中估算着损失,溜着边跑下楼去。 “你是不是喜欢捆绑play啊?每次都自投罗网。还摔东西?以为是在郡主府呐。” 赵熙衡的脸都快黑成碳了,盯着成璧恶狠狠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落在我手上!” 成璧冷哼一声,要说的话已经在拳头上了,不屑跟他斗嘴。 “对对对,技不如人就要多给自己时间,十年不行,就再等十年嘛。没准你大器晚成,八十多岁熬成一代宗师了呢?” 赵熙衡气得直哼哼,再也不肯好好说话了。前桥一看,光气他也不是办法啊,这人吠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想着上次他吃软不吃硬,便搬椅子坐在他身边,强作耐心道: “误会啦,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赠给梁穹呢?只是借他看看嘛。再说,我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你回答我一个,还委屈着你啦?” 赵熙衡似乎吃软不吃硬,见她双眼晶晶地看着自己,态度诚恳,竟然真收了脾气,只是语气仍然不友善:“回答你也不是不行,我临行前想给你带个礼物,特意在‘奉阴婆’处求来的。” “谁?”什么婆? “不是谁。奉阴婆是兴国先祖,我们国人都是她的后代。如同你们荆国信奉‘真嫄’,我们祭祀的神明乃奉阴婆。她显灵时,有求必应。” 原来又是个封建迷信,前桥道:“你跟你祖宗求这个做什么?” “不是求这个,而是求一物护佑你平安,便得到它。” 前桥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它,他……这个‘婆’是怎么给你东西的?” 赵熙衡道:“我按照老法子,将祷词与空箱一并埋入神庙土中。第二日发土,此物就现于箱中,细看之下绝非凡品,便知是奉阴婆显灵。便将此物封着,带至荆国送给你。” 前桥挠头:“不是……那手环会发光,还会出声,你怎么就认定不是凡品,没准是妖物呢?” “它在我手中时从未发光,也没出声音,是那日交给你后,奉阴婆灵气环绕,才有绿光闪烁。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是相好一场,为你祈福是我一番心意,你好好戴着,别摘下,也别送给他人可好?” “哦……”前桥无心地答应着,寻思发光,屏幕,明明是唯物主义的范畴,怎么在他这儿变得神神叨叨了?“你说的这个奉阴婆,长什么样?” “目前只有塑像和古画,每一代工匠描摹都微有差异,总之是个面目慈善的老婆婆。依照典籍中记载,她曾是荆国贵族,被流放塞外后诞育了兴国后人。若你有兴趣,我便差人索来相关典籍,下次见面讲给你听。”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已经在安排下次见面了。前桥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荆国也不是没有书,我找找再说吧。” “你的问题回答完了,我还有问题。” 前桥都觉得他脸皮厚得可以,刚才闹成那样,现在都被捆成猪肉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讲条件。 “问吧问吧。” “你对我可还有丝毫留恋吗?”赵熙衡问出这话十分平静,可他表现得越平静,前桥越害怕。 “小赵啊,咱说好,不能急眼的。” 赵熙衡点头,耸肩示意道:“我都被绑成这样了,还能怎么?” 前桥正色道:“初恋是挺美好的,可我们不能活在过去呀。现在我有梁穹,你有安吉,你结婚久了就知道,能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的幸福。我们都该抛弃幻想,好好过眼前的日子了。” 赵熙衡没有看她,沉声道:“我还有问题。” “不带这样的,说好了一人一个问题,你咋总耍无赖呢?” “最后一个问题。”赵熙衡执拗地坚持。 “哎呀好吧,你问!” 赵熙衡看向她的双眼,道:“你不是魏留仙吧?” 前桥只愣了三秒钟,连忙回答道:“我就是魏留仙。” 赵熙衡垂头笑了:“我们刚认识时你是几岁?” 前桥不说话,也说不出来。听见赵熙衡自问自答:“六岁,你六岁我们就认识了。你沉默时在想什么,你是否说谎,是开心是难过,我看一眼便知。我只是疑惑,你若是魏留仙,刚才为何会慌乱?若不是她,为何连说谎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前桥知道赵熙衡为什么让她觉得可怕了,这家伙到底是第六感太准,还是真的太了解魏留仙本尊?连梁穹都没怀疑过的事,他竟然一语道破。 她搪塞道:“我是魏留仙,犹豫是因为失忆了。”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把有关我的记忆给失了。” 前桥噎了半天,回答道:“嗯,差不多,别人也有记得的也有忘记的。关于你,是一丁点儿也记不得了。” “这样啊。”赵熙衡听她回答,反而有些释然,“好,我开心了不少。因失忆放弃我,总好过因变心和绝情。” 看来还是没信她的说法。 “别以为一句忘了就可以结束,你还是欠我的。” —— 2. “我到底欠他什么啊?” 这次聚餐可说是不欢而散,前桥回府路上越想越气,魏留仙到底答应人家啥了?她说到不做到,还害得自己擦屁股。 成璧倒是因她和赵熙衡闹不愉快而心情大好,送前桥回去后,又替她去梁穹处取手环。 早知道梁穹不会轻易将手环留在自己身边,一定找了能工巧匠窥探其结构。成璧接过手环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变化,但灯不亮了。 “为何不发光了,你弄坏了?” 梁穹道:“它在我手里就没发光过。我先是找了匠人看,说外部看不到一丝接续,内部定有十分精巧的固定方法。材料非石非金,却坚固无比,我怕破坏后无法还原,没让他们硬拆,只细致描了图样下来。而后又去了真嫄祠,找天师查看有无鬼祟。” 成璧惊道:“你还真去了神祠?……天师看出了什么来?” “在真嫄像前,那绿光倒是突然闪了一下。天师说此物与真嫄必有联系,却看不出是什么法器。可若与真嫄有关,为何神物不在我荆国诞生,反而在他兴国?” 成璧想到赵熙衡的话,道:“你知道‘奉阴婆’吗?” “是个以巫诅之术发源的教派,在西梧和兴国被普遍信奉,几成国教。我大荆民间也有些乡野粗人受此影响,以祭拜奉阴婆祈求丰收。怎么了?” “赵熙衡对公主说,此物是他从奉阴婆处求来的。还说奉阴婆是兴国先祖,与荆国本是同脉。难道手环同真嫄的联系,是因此而始吗?” 梁穹听他详细复述一遍,道:“奇了,还有这等渊源?我倒是不知。待我找些典籍看看。” 成璧又问:“你戴此物,可听到有人跟你讲话?” 梁穹摇摇头。将手环塞入盒中交给成璧带回,临行前叫住他道:“就算此物能与真嫄感应,我也有些不踏实。赵熙衡所求未必单纯,若公主有什么古怪,立即告诉我。” 成璧答应了,带着盒子往回走,刚进院门便就觉着前桥的寝殿十分热闹,她正和几个丫头围在一处,不知商量什么。 见成璧过来,前桥一把将他抓住,兴奋地指着花瓶后处一尺见方的暗门道:“成璧,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 2. 成璧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装糊涂道:“暗门而已,每个房间不都有几个吗?”说着就要把门扣上,被前桥连忙拦住:“里面有东西,这可能是私房钱啊!你怎么不好奇!” 成璧苦笑,真要是私房钱就好了。他无法掩饰,只能看着前桥激动地给他还原现场:“要不是我不经意这么一踢,都发现不了花纹里藏着一个暗门!我问她们,她们都不知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事儿踢它干嘛?现在好了,都知道了。好在她还没拿出里面的东西对众人显摆。 成璧对她使了个眼色,前桥立马会意,对周围看热闹的丫鬟挥手道:“都出门候着吧,谁也不得接近,也不要乱说话。” 待大家走了,问成璧道:“原来你知道啊,快说说,里面是什么?” 成璧哼哼道:“我才不知道。” 前桥就觉好笑,成璧连说谎都不像。想起刚刚的场景,调侃道:“成璧,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几岁啊?” 成璧拿眼睛觑着她:“几岁啊?” 前桥算了算:“你大概十六吧。你什么表情是欲拒还迎,什么表情是欲火难耐,什么表情是欲言又止,我只看一眼就知道。” “怎么总能扯到那方面去?再说,这是什么好话吗?也跟着学。” “哈哈哈,”前桥心情大好,亲昵地推了推他的后背,“我虽然好奇,却不敢碰。你功夫好,有经验,帮我取出来嘛!” 藏得如此隐秘都能被发现,这或许是天意吧。成璧心中一叹,挽好袖子,将里面一个精致的方形小箱取出,擦掉上面薄薄的尘土,手按在箱盖上对前桥道:“确定要打开?” 前桥紧张道:“是什么东西?” “能给你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又听成璧继续吓唬她,“你若不拆,我们就把它一把火烧掉,一劳永逸。” “那烧之前得看一眼,不然多遗憾啊……” 前桥奓着胆子去开箱,待箱盖打开,发现里面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军火毒药,而是一封封信件。她随手捻起一个,见封皮上只写了四个字“公主亲启”,样子和赵熙衡送来那封一模一样。 “靠……”她接着往里掏,把箱底的信翻上来,下面的信封脏污得愈发厉害,封皮上的字迹也略微稚嫩,但无一例外只写了四个字——公主亲启。 满满一小箱,都是赵熙衡写给她的信。 “有多少?”震惊了许久,她问成璧。 “应是二十三封。这些年来你与他的通信都在此处了。” 前桥咽了咽口水,这果然是了不得的东西。这么多封跨国通信,梁穹还真敢帮她瞒。没准儿连梁穹都不知道,是成璧在瞒。 “里面写了什么?” 成璧道:“情书,聊天,或者别的什么。大部分你不曾给我看。”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说,还有这些东西啊!”前桥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一封信,其他的都保存完好,唯有它皱皱巴巴,像是被拆看了无数次。“这是第一封信,对吧?” 成璧点头:“之前不说,是不信你忘了。后来不说,是不想你记起。你若真想一刀两断,还是听我的,烧了,别看。” 前桥抓紧那封信,内心深处不断挣扎。可如果没有这些记忆,她没法做成真正的魏留仙,也没法彻底解决她和赵熙衡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不,我还是得把将它们看完。成璧,你今晚在此处陪我吧。” 成璧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选择,叹一口气,坐在她身边问道:“那你看完一封,我就烧一封,可好?此物留着将是莫大隐患。” 成璧说的没错,但自己有这个权力,去替魏留仙做决定吗?前桥刚犹豫一下,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魏留仙的男人都照睡不误,还在乎这几封信? “好,你去拿火盆吧。” —— 3. 成璧点燃火盆,看着前桥被照亮的侧颜,她正捧着第一封信深呼吸。刚想拆,突然又放下。 “我手环拿回来了没?” 成璧将盒子递给她,见她甫一触及手环,那物便亮起绿光,因此暗暗惊异。而前桥将手环牢牢系在腕上,并没将信拆开,而是用双手夹着,闭起眼睛。 一道诡异的红光划过,快得让他以为自己眼花。 “诶,魏留仙。” 他呼唤两声,对方保持着那个姿势,并没回答。 36.寝殿风波(赵二狗子人物志1) 1. 当强光消失后,前桥睁开双眼,举目四望,发现自己还在寝殿。不过摆设多有不同,应该距离现在有几年了。 为什么在寝殿?按照手环解锁支线的尿性,不该是去见当年的赵熙衡吗? 她刚满心狐疑地飘了两步,便听到一声女子的轻喘,心中咯噔一声。 坏了,难不成赵熙衡在魏留仙寝殿里?! 她马上向着床飘过去,冲破床帷来到这对野鸳鸯面前,不料魏留仙的赤色鸳鸯肚兜并没挂在赵熙衡腰带上,里面的男主人公竟然是成璧。 啊,成璧好,是成璧就好啊! 悬着的心骤然落地,她开始打量床上二人。魏留仙正搂着成璧的脖子仰面躺着,两人面色皆是绯红一片,呼吸的节奏暧昧缠绵,似乎刚刚激吻过。 这是……哪段儿啊? 她俩对视着,魏留仙噗嗤一声笑了,娇声道:“怎么停了?你不想要?” 她明知故问,因为成璧的模样已十分动情,手掌滑进她衣衫内抚摸着腰侧,沙哑道:“……想要。” 前桥听了这声音,自己都酥了,恨不得马上把成璧纳入身下,可魏留仙就跟有那个大病一样,还面不改色地调侃他:“是谁说过不做我卿子,只做亲卫来着?” “是我。” 成璧继续吻着她,以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已经反悔了。魏留仙伸手向他下体探去,隔着衣服摸出那里的轮廓,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然后翻身将成璧压在身下,飞快地剥他的衣服,动作熟练得像在剥衣流水线上工作了好几年。 开幕暴击,是我能免费看到的内容吗?前桥还琢磨着非礼勿视,要么别在这杵着了,可还没等她行动起来,魏留仙已把两人衣服脱个精光,一边垂头索吻,一边将成璧的硬物放在手心摩擦。 好家伙,视觉盛宴,这下连走的念头都没有了。 可是不对啊,魏留仙不能和成璧啪啪啪,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成璧显然比魏留仙稚嫩许多,在她几番摆弄下已是情难自抑,手臂一揽,反客为主地将魏留仙压在身下,捧起双腿左右分开,将那挺立的硬物放在柔软洞口,就要试探着送入。而魏留仙根本拦也没拦,还抬着臀部配合他。 刚缓缓进了个头儿,两人皆是一喘,成璧轻吻着她,微微退出,又慢慢刺进一些,顾念着魏留仙的反应,柔声问道:“还好吗?” 魏留仙点着头,示意他继续深入。下一秒,咚咚的敲门声便响起来。 两人一愣,魏留仙皱眉道:“别管她。”可那敲门声转眼便像砸门,成璧最终还是拔出来,按捺着欲火道:“没准儿有急事。” 这场景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魏留仙骂骂咧咧地披衣翻身起床,横眉竖目地去开门,见老婢菊姑姑站立在门口,同样严肃地瞪着她。 “要死啊?敲什么敲!” 菊姑姑对着盛怒的魏留仙正色道:“江公子可在里面?” 魏留仙听闻此话,架势上没示弱,语气却立马软了起来。 “他在里面你也不能砸门啊,把我卿子吓到怎么办?万一落下病根,以后数十年都勃不起来怎么办?” “殿下若不想让老奴如此,便不要同江公子行房事!上次殿下明明答应仅此一次,若殿下当真无法自制,便只能按照宫规,为江公子施滞势之术。” “你小声点。”魏留仙将她拉远一些,看了她半天,最终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怕你了。我不搞他,行了吧?” “殿下此话当真?还是想暂时将老奴打发回去?不然您让老奴进去,奴在床边看着,只要不合媾,您如何与江公子戏耍都可以。” 前桥都能感觉魏留仙在瀑布汗,谁想被人观赏这个啊?床上的还是脸皮儿最薄的成璧。天知道魏留仙得用多大努力,才让成璧甘心上床的,转眼就被面前之人搅和黄了。 魏留仙都要哭了:“我怕你了姑姑,姑奶奶!我以我皇室血脉起誓,真不睡他了。过段时间我就去找皇姊,让她随意给我指一个男人当公卿,我再去找成璧侍寝,你满意了?” 菊姑姑终于走了,魏留仙身心俱疲地回房,成璧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半靠在床上问道:“菊姑姑有何事?” 魏留仙俯下身吻他,在成璧又要重燃欲火之前及时停住,搪塞道:“突然有些事要处理,我今晚不能陪你了。抱歉。” “无妨。”成璧乖乖听话,当真一点也不怀疑,整理好衣服就要离开。魏留仙一直留意他的表情,拉着他的手问道:“以后……还能同你亲近吗?” 成璧以吻回答她,柔情得像是开冻的春水:“既是卿子,你觉得呢?” 草,真好啊,真好!前桥都看出姨母笑了,转眼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不对啊,赵熙衡哪去了? 这个成璧难道是赵熙衡变的?他是个孙猴子来着? 她跟在成璧身后飘出去,看他还脸红红地微笑,似在不停回味方才房内旖旎的一幕。他在院子中散了一圈步,到侧门时突然脚下一停。抬起头看着院墙,动作像猫一般警觉。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然后立即飞身上墙,前桥才想起来自己会穿墙术,等她把头扎出去,只看到一个黑影慌慌张张地跑向远处。 成璧从墙头跳下,稳稳落在雪地中,拾起那人留下的一封信。翻转了信封,见只有四个字——“公主亲启”。 “神神怪怪的。”他对着月光看了良久,也无法在不拆开的情况下得知内容,只好将信封塞回怀中。接着一个腾跃翻回墙内,依照原路向魏留仙的寝殿走去。 就是这里。 前桥看着成璧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疼。 按季节看,他刚入府还是夏天,如今到了初冬,相隔仅仅半年。他刚和魏留仙抛开心结,走入正轨,彼此倾心,宛若一对儿神仙眷侣,还差点生米煮成熟饭。 可转眼赵熙衡就出现了,以后的魏留仙怕是要鬼迷心窍,难怪成璧会对他如此介怀。 37.雪山下的落水犬(赵二狗子人物志2) 1. “怎么回来了?” 魏留仙从一把摇椅上晃晃悠悠地起来,还想抓过什么东西假装有事处理,却见成璧根本没想拆穿她的借口。他从胸前拿出一个信封递过:“方才有人放在侧门处。” 魏留仙奇道:“鬼祟至极,什么信要在侧门递?”她接过信封时还漫不经心,视线在那四个字上甫一停留,便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对成璧警惕道:“谁送来的?” “见我出来就慌忙跑了,没看清。” 魏留仙把信收在袖中,让仆人关上房门退出去,又问成璧道:“还有谁看见了?” 成璧对她突然上心莫名其妙:“只有我见了,就给你送来。怎么?” 魏留仙捧着那封信端详,好像要把信看出个窟窿,手放到封口处摆弄,刚想撕又移开,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 成璧不解:“这是谁的信?” “一个……旧友。”魏留仙回答得十分简略。 “那便拆啊。” “啧,你不明白。”魏留仙把信盖在眼睛上,躺在摇椅上晃啊晃,“他走之前,我们说好再不联系的,现在他突然找我,一定是遇到麻烦,或者过得不好——我不希望看他过得不好。” “可是,他既然破例给你写信,应该是需要你帮助吧?”成璧道,“还是拆吧。能帮则帮,若帮不了,也可回信安慰,为他分忧。” 魏留仙笑得很无力:“你说得轻巧。他是个兴国人,他的信怎么好轻易回的?我都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把信送到府里。幸亏是你捡去了,要是旁人知道,没准生出什么事端。” 成璧这才了解到魏留仙的为难。虽然荆兴两国已停站多年,但近来边境摩擦不断,国人对此十分敏感。这个节骨眼上递信过来,实在不明智,没准儿真是走投无路了吧。 魏留仙心理斗争良久,还是决定将信拆开,只看了一遍,便将两页信纸放回信封。这下也没心思坐在摇椅上晃悠了,颓然靠在床柱边。 “信上写了什么?” “他想见我一面。”魏留仙闷闷道,“果然是过得不好吧。他很小就离开家了,成年才回去,在那边没有朋友,亲人怕是也生疏了。” 那的确不好过,可见面远比回信棘手得多。成璧担忧道:“在哪里见啊?” “一个叫吉江镇的地方。你可曾听说过?” “哦,我知道。”成璧道:“和兴国南部仅隔着一座山。去那里很远,少说也要七日路程。” “七日……”魏留仙苦恼道,“年节将近,我上哪找半个月的借口,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了一阵儿,又掏出信件读了好几遍,最终沮丧道:“算了,鬼才会去。” 随手拿起一个首饰盒子,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出来,再把信封填进去封住。而后环顾四处,骤然有所醒悟,走到角落里搬开一个花瓶,对着后面的墙体踢了一脚。 成璧瞪大眼睛看着一个从未注意过的暗门打开,魏留仙蹲下来,伸出手在里面掏啊掏,掏出一堆成璧眼熟的东西来。某家公子留的香囊,某家公子送的玉佩,甚至还有青楼红郎的发带……她把暗格里的东西掏空,再把那盒子放进去,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尘,对着成璧眨眼道: “别告诉别人啊。” —— 2. 成璧本以为此事已经被魏留仙彻底放弃,可没过几日她便找上来,张口便让他收拾好东西,随自己出趟远门。 魏留仙言之凿凿地宣布:“赵院丞要率御画院学子去采风,他曾受梁太师举荐教我书画,我对皇姊说想去,皇姊便允了。” 成璧没有魏留仙那么藏得住事儿,已经知道她做好准备跑去吉江,舌头就像打了结,只能蹦出一个“好”字。 魏留仙借坡下驴,说圣上时常倡导,求知求学无贵庶之别,此次她同画院众学子一样待遇,不带随从,只带成璧一人。 她这话是说给菊姑姑听的,菊姑姑还欲再言,她便挡住话头:“画院有随行侍从,也有医者厨子,皇姊都放心让我去,你也不要担心啦。至于我答应过你的事,会说到做到。” 成璧不知她废了多少口舌,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既然不会配合说谎,便只能沉默不语。 收拾好东西随魏留仙出发,先是同画院马车向北行至半程,要西去时,魏留仙突然嚷嚷舟车劳顿,非要停下歇息。可怜赵院丞虽是她老师,却不敢忤逆,被她胡乱指使了两日,受不住行程耽搁,同意让魏留仙和成璧留在客栈,自己率画院诸生继续赶路。 把赵院丞等人磨走,魏留仙马上拉着成璧再向北去。快马赶了三日,终于抵达吉江。 那边陲小镇位于玉龙山下,山头白雪皑皑,山下茅屋连绵。炊烟袅袅,几亩荒田,冰溪流淌,渔歌回荡,美得不似尘世。魏留仙将马放慢,她能走到此处是何等孤注一掷,可越是接近,越是忐忑。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见两个陌生面孔到来,有村民操着生疏的国语,问他们来找谁。 “可见过一个兴国少年吗?” 那人便笑了,说这镇上一半都是兴国人,若是找同样外来的陌生人,倒有一个。他带两人向溪水的来处走去,指着山脚下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说那位外来者暂住于此。 魏留仙行至半途,将马勒住。成璧顺着她目光看去,一个少年的背影正坐在溪水边垂钓,短发微蜷,仅到肩膀。魏留仙静默地看了一阵,定了定神,才继续放马而行。 少年听到马蹄声回过头,和魏留仙远远地对望,又把目光转到成璧身上,似乎没料到她会带其他人同往。 魏留仙跳下马,走上前对他介绍道:“这是我的亲卫,江成璧。”那少年对成璧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又对魏留仙道:“我等了两日,你再不来,我就回去了。” 魏留仙坐到他身边,把途中种种曲折概括得轻描淡写:“路上有事,耽搁了。”接着又扭过头,对成璧介绍道:“这位是赵熙衡。” 这三字入耳,立即激起一阵熟悉感。随便挑出一个荆国百姓,怕都会对兴国质子之名脱口而出。成璧不可置信地重复道:“赵熙衡?兴国二皇子殿下?” 赵熙衡意兴阑珊地点点头:“叫我名字就好了。这里哪个不是‘殿下’,你也不嫌叫着累得慌。” 成璧飞快地看了魏留仙一眼,吓出满头冷汗。他怎么就没想到,魏留仙要见的是赵熙衡?以魏留仙的身份,能结识的兴国旧友,除了赵熙衡还能是谁? 若是被圣上知道……成璧后怕起来。魏留仙却没他那么焦灼,看着赵熙衡收鱼竿的动作,眼中还含着欣赏:“从前觉得兴国男子发式怪模怪样,可看你短发的样子,又觉得蛮精神。不过你黑了,也壮实了。” “我回国后不久便去军营历练,辗转多地,半年前才回敏都。” “过得怎么样?对兴国还适应吗?你父皇还好?兄弟对你可好?” 赵熙衡胡乱点着头,走到浅溪处拾起鱼篓,魏留仙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道:“嗯,都还好,那就好。” 他将鱼篓扔回岸边,拨开水上的浮冰,顺手洗了把脸。沾湿的短发打着绺垂下来,把他衬得像一只落水的小狗。他仰头将水珠甩开,突然对魏留仙道:“上个月,我母妃过世了。” 魏留仙一时语塞,试探地安慰道:“幸好有你在她身边,我想她是欣慰的。” “我不在。”赵熙衡面色沉静得像脚下的冰面,“其实她早就不是妃位了。五年前被父皇褫夺封号,迁至别院,再没回过宫。我只有每月十五才能去见她一次。她过世时,无人来通知我,三日后我去找她,只剩郊外一座矮坟,墓碑也潦草,我找了好半天。” 他坐下来,后背塌着,脸上的水珠晶晶发光。魏留仙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她担忧地看着赵熙衡,轻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回国了,你父皇竟不曾赦免你母妃吗?” “我一早跟你说过,质子如同弃子。他把我送到荆国时只当我死了,我纵然回来,也不会有什么父慈子孝——谁会喜欢看一个用于求和的‘国耻’,整日在自己眼前晃?” 他自嘲地笑笑,终于打开憋忍许久的话匣子,连哀伤的神色也像突破冷漠的保护壳,刚刚浮现出来。 “我从前想着,回去要争,纵然现在一无所有,我还可以去拼去学。吃什么苦都不怕,反正我还年轻。每次得到父皇一句肯定,我都坚信终有一天,我能为母妃挣出个前途来。可现在……”赵熙衡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连酒窝都恹恹的,“好累啊,魏留仙,好累了。我没别的念想,也没牵挂,只想最后见你一面。” 她什么安慰也没说,伸出双臂环抱着他,让对方的脸藏进胸前衣怀之中。起初赵熙衡还执拗地以手撑地,不一会便溃不成军,牢牢回抱住魏留仙的后背。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始终没有放声大哭。 “见我一面后,你要去哪啊?找你母妃吗?她在九泉之下可愿见你吗?” “为何不愿?我回来后,她不知多开心。她居所那么小,身边只两个仆人,夜晚连盏灯都没有,还给我缝衣服,不知我身量,缝小了。她,她还记得我七岁时,爱吃金丝糕,我自己都忘了……”赵熙衡说着说着,就哽咽得说不出完整句子,“从来没有人、没人在意我,只有母妃……” 两行眼泪划过魏留仙的面颊,她轻抚着对方颤抖的后背,听他那些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话语,一直到他发泄完毕,回归平静。她放开双手,心疼地看着赵熙衡直起身,用通红的双眼凝视着她,而后将吻黏到她额上。 这已经超越“兄妹”间该有的安慰,成璧刚有所警觉,就见赵熙衡和魏留仙的唇轻轻相碰。 “别。”魏留仙微微后退开,“我们说好的。” 赵熙衡就像没听见,继续吻她,却不深入,只是浅浅地碰,好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那般珍重。而魏留仙口头的拒绝软得像团棉花,待赵熙衡舌头都伸进来了,她才想起成璧在一旁,慌忙将对方推开。 赵熙衡被她推得猝不及防歪在地上,看看魏留仙的神色,又看看成璧充满敌意的目光。眼睛一瞬,便理解了自己被拒绝的缘由。 “哦,说什么亲卫,原来不是?” 38.新欢旧爱(赵二狗子人物志3) 1. 寒风中吹来浓厚的火药味儿。魏留仙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赵熙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连珠炮一般猜测道:“卿子?使奴?什么时候的事?你刚被赐府邸,想来就是今年吧。何必说谎瞒我?怕我伤心吗?” 魏留仙在他咄咄逼问下只能开口:“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毛病……成璧是我亲卫,也是使奴。我没提,是没想好怎么跟你介绍。” “哦。”赵熙衡自嘲地一笑,“原来你早有新欢,是我自作多情了。也是,你们荆国女子只要开了府,至少凑个‘双喜临门’。你府中如今除了他还有几人啊?” 魏留仙闷闷地答:“只他一个。” 赵熙衡听见只有成璧一个,面色反而像听见有十个八个一样阴沉。 魏留仙道:“你没道理生气。你回国前我们就说好了,一刀两断,各奔东西。若不是收到你的信,我都没想到会和你再次见面。” 赵熙衡道:“还没道理生气?我才走了多久,你说放下就放下?我都还没放下!我刚见你骑在马上,还感慨回忆里那些日子没有远去,旁人都会变,但你不会,我也不会。可我才知道自己多可笑。我就不该给你写信,你也不该来,你把我对你的眷恋全毁了!” 他说着说着,就气冲冲地起身要走,被魏留仙一把拉住。 “赵熙衡,你给我坐下!”魏留仙怒道,“还有完没完?你在我心中是何等分量,难道你不清楚?若我当真如此无情,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过来见你?” 赵熙衡停下来,但仍然怒气未消。 “我……的确,表现得没有你长情……”魏留仙皱着眉头沮丧道,“既然念念不忘也于事无补,我为何不让自己开心点?若是提前知道你我还会见面,我自然不会……”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赵熙衡和成璧都看着她,等待下文,她咬唇道,“说这些假设有什么意义呢?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了。成璧与旁人不同,我虽然对你有愧……但我纳了成璧,也不后悔。” 俩人眼瞅着又要聊不下去,魏留仙看看成璧,咬牙道:“委屈你去屋里待一会儿吧,这毕竟是我和熙衡之间的问题。你在我身边,他不肯好好讲话,我也总是分心。” 成璧自然不想走,也不放心把魏留仙一人留下,但魏留仙举起双手诚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只是想解决问题,不会做多余的事,你相信我。” 或许是她的恳求太真切,又或许今天的魏留仙实在太令人伤心,成璧留下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去屋子中将门关上,而后坐在窗前,一个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们的地方。 魏留仙让赵熙衡坐在身边,轻声道:“我想帮你,我比谁都希望你过得好。熙衡,你父兄目前是什么状况,和我们之前讨论的一样吗?” 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赵熙衡的脾气迅速冷却,摇头道:“回国才知道,咱们当初的猜测都是纸上谈兵。太子直属势力已日渐虚空,反而是三弟,更多朝臣拥在他身边。他母妃刚晋升贵妃,正是如日中天。想来父皇日后改立三弟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子待你如何?” “他看我就像看鸡肋吧。我虽不与三弟同路,却也没什么根系和实力,就算站在他这边,对他也没有好处。” “你不能再去军中了,远离朝堂能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魏留仙道,“太子就算再式微,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你三弟气焰嚣张,却无法改变庶出的事实,你去太子身边站稳脚跟,才是良策。” “我也这么想,可身无长物,只能任他指派一些吃力不讨好的苦活儿,或是给他背黑锅。” 魏留仙甚是心疼地看着他:“以你的才智和抱负,实在委屈了。” 两人十分默契地沉默着。前桥如果有身体,一定在讪笑。这小妮子总说自己不摄政,帮赵熙衡指点江山倒是头头是道。听这意思,他们俩还正儿八经地推演过兴国局势——虽然推演得一点儿都不对。 如果赵熙衡不是那么讨人厌,看到他俩这样,还真觉得挺般配。 前桥这份磕cp的闲心不一会儿就被魏留仙敲散。 她认真道:“我有一策,你要不要听听看?” —— 2. 赵熙衡和前桥都竖起耳朵,听魏留仙问道:“荆兴边界近来总有摩擦,不知与其他毗邻国相处怎样?” “不算太好,和梧国至今仍在交恶,随时有兵戎相见的可能。恰逢今冬严寒,国内粮食柴火损耗严重,不少百姓南下抢掠,和你们的矛盾也在激化。” 魏留仙点点头,捡起一根树枝画起来。 “兴国与荆国不同,版图靠内,南有荆,西有梧,东有赫颐部落,又是交通要塞,常年冲突不断。你父皇自上一战后元气尽损,虽有不甘,也知休养生息方为良策,而荆国地大物博,国富兵强,正是兴国的绝佳靠山。 “从前两国缔结和约时有你为质,现在你回国了,这和约名存实亡,梧国和赫颐都知道兴国国力渐弱,自然想分一杯羹。若是荆兴两国再次结盟,甚至开放民间贸易,互通有无,大部分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你父皇一定乐见其成。” “如何结盟,再派质子吗?”赵熙衡苦笑道,“算了,你可知父皇看我的眼神?” 魏留仙摇头:“有个法子,比派质子可靠上许多,也不损失兴国颜面。最重要的是,能给你站稳脚跟的筹码。但不能你自己去促成,最好去告诉太子,让他帮你。” 前桥已经意识到,魏留仙此刻打的是什么算盘。然而赵熙衡尚未想通:“什么?” “联姻。”说出这两个字,魏留仙的声音都温柔下来,“联姻,你和我。若是能成,则再好不过,若是不成,也能让太子认为你有价值,重用于你。” 赵熙衡愣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要把自己的后半生给我做赌注?” “后半生?我可不是你们兴国女子,讲究什么夫唱妇随。”魏留仙笑道,“就算联姻,按照两国的实力,也只能是你嫁过来,成为我的公卿——当然,除了你,我还可以有庶卿,有使奴……” 见他面色逐渐不对劲,魏留仙倒是十分开心:“认清现实吧,我的殿下,荆国公主府的分量足以让你稳立于兴国朝堂。你是想牺牲小我成就大业,还是抱着尊严不肯松手?” 比起魏留仙的胸有成竹,赵熙衡则更多是怀疑:“就算太子有意促成,你该如何劝说你皇姊?你在她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对朝事漠不关心,骤然提及联姻,她岂会应允?” “这你别管,我自会尽力促成。你只需对太子告知此事,并让他相信,联姻人选非你莫属。若是扶持你,是为他自己培植左膀右臂,以他的境况,一定会答应。” “你是想帮我,还是出于……”赵熙衡停顿一下,道,“你想清楚,若成了,我们就真是夫妻了。” 魏留仙轻松地笑道:“那我也算夙愿得偿——本来我就喜欢你。” 赵熙衡闻言,脸上逐渐浮现微笑,看她的眼神也柔情似水,可口中还不留情:“你才多大,还‘夙愿’?” 魏留仙认真道:“不小了,我王姨这般年纪时,都已有三个卿子了。” 赵熙衡觑着她:“你想有几个?” “既然我是公主,至少也得……十个八个的吧?不过有你这个醋坛子在,再打个折,四五个也能接受……哈哈,开玩笑的,岂会有那么多?有你和成璧就足够啦。” 赵熙衡并不领情,立马变脸道:“你别跟我提他。” “熙衡啊……在荆国,不能容人,可不是贤卿所为。” 39.耍宝(赵二狗子人物志4) 1. 魏留仙处理完前男友的小情绪,又陀螺一般转去屋中安抚现任情人。开门后见成璧神情不对,还以为他听见了两人的密谋,心虚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就算你……”成璧突然抿着唇停下来,又没头没尾道,“我还是御封的公主府亲卫,让我走是不可能的。” 魏留仙见他只是胡思乱想,大松一口气道:“嗨哟乖乖,谁让你走了?瞎想什么呢?” 成璧虽知她没想让自己离开,还是气不过她方才所作所为,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架势。魏留仙看向窗外,确定超过了赵熙衡的视线范围后,迅速将成璧抱住深吻。 “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哎,我也没机会跟你提他不是?” “你既心中有他,当初为何还对我……” 刚才是赵熙衡问,现在又换成璧,魏留仙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也没转过弯呢?成璧啊,我遇见你之前,已经和他分手了。为了彻底忘记他,我还花天酒地了一段时间……直到遇见你,我才收了心啊。”她再次吻上他,一边吻一边呢喃,“我对你是真心的,没有一丝一毫掺假……” 前桥都快把白眼翻出来了。魏留仙你个大海王,快把成璧放开!这孩子遇见你算是倒八辈子霉了! 魏留仙当然没放,还把成璧吻得面色潮红,并在他将双手动情环于她腰后之际,无情地给他当头一棒:“日后熙衡入府为公卿,你便是庶卿,除你二人之外,不会再有他人了。” 成璧猝不及防,不可置信地反问道:“公卿?!” 魏留仙点头:“我们商量着,想促成两国联姻,也就是我和他……”成璧连忙打断她:“联姻何等重要,你怎能随口应承?” “不是随口……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或者说是肖想吧。从前没有实现的可能,但现在,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 成璧与魏留仙对视良久,判断出她真不是一时兴起,颓然坐下来,沮丧道:“你不必跟我商量,我只是个使奴,既是残缺之身,也不敢惦记庶卿之位。你想弃随时可弃,不必用这话安抚我。” 看成璧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前桥心都疼了一下,恨不得拽着魏留仙打上几记老拳。魏留仙也知道自己有多过分,捂着胸口对成璧道:“我不想弃你,更不曾看轻你,作贱你。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和你开玩笑。其实……” 正说到关键处,木门被“咚”地一声踹开,赵熙衡不悦地看着两人微妙的距离,对魏留仙道:“鱼烤好了,出来吃。” 她原本要坦白的话便咽回去。 三条烤鱼,赵熙衡难得豁达地带了成璧的份,但成璧并没因这小小善良领他的情。两人全程视对方如空气,只和魏留仙说话,余她一人周旋双方。 吃过饭后,三人同去小屋中睡觉。室内条件简陋,赵熙衡这两日都用衣服打地铺,而今利落收拾出一处空地,将自己的毛氅铺平,对魏留仙道:“你睡这里,这里最暖和。” “那你呢?”魏留仙看他把御寒的外衣都给了自己,便要递回他,被他拒绝:“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身强体壮,哪有让女人受冻的道理?” 成璧也不甘示弱,将披风递给魏留仙当被子,和赵熙衡一左一右半靠在墙边小寐。 魏留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一定是有“一起挤挤”的心思,但幸好没说出这样的话。 —— 2. 等魏留仙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时已天色大明,环顾四周无人,支棱着睡乱的毛迷茫了一下,像是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她掀开披风,揉着微微发酸的腰去找两人,刚到窗口,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白雪地上一片狼藉,赵熙衡正在被成璧按在地上打,雪块在他外衣上结出一层厚厚的壳,饶是如此,也无法抵御对方的拳脚。 成璧私下动手可比魏留仙在旁时狠多了,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却次次都往要害处招呼。赵熙衡连还手之力都无,仍是不服,只待成璧刚有松懈,就跃起来反击,再被成璧狠狠摔倒在地,滚成一只雪熊。 魏留仙见事不妙,赶紧把门推开,喝道:“干什么呢?” 成璧立马收手,虽然气息急促,但面色红润,底气十足。那挨打之人也一骨碌爬起来,样子十分狼狈,口中却不肯甘拜下风。 “阉人。” 有人被揍不是没有理由的,谁叫他嘴欠。本来看他被成璧打,魏留仙是想给他撑腰的,可他又出口伤人,让这偏架都没法拉。魏留仙不悦道:“熙衡,你太无理了,给成璧道歉。”接着又给他科普,“滞势和阉割,是不一样的……” 见成璧没还口,赵熙衡以为自己找到了痛点:“都是无后,没什么差别。” “你们那兴国脑袋真讨厌。有后代也是我的后代,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倒是和阉人生个后代出来?” “我再说一遍,无伦和谁,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和别人没关系。还有,你扯远了,给成璧道歉!” 见魏留仙为打人者说话,赵熙衡气不打一处来,哼一声转头走上冰溪,用凿子对着冰面哐哐地砸。 魏留仙已经能预料到其后几十年的家宅不宁,疲惫地对成璧道:“他就这德行,你别介意。下次他再瞎说话,你打他也就罢了,下手控制一点,留些情面——你看他鼻子都出血了。” 成璧只道:“外面冷,还是进去吧。” 屋中生了灶火,成璧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递给魏留仙,看她饮下,又扭头向窗外望去,赵熙衡还在远处跳来跳去地发疯。魏留仙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打他?” 成璧道:“他说我拿着鸡毛当令箭,自以为了不起,不过是个床上玩物。在荆国时见多了我这号人。” 魏留仙也不爱听这话,沉默起来,却还对赵熙衡较为宽容,安慰成璧道:“他那是知道我们有妻卿之实,嫉妒你了。其实我和熙衡还没有过,从前有一次,无论时机还是气氛都很好,我们差点就……但我没要他。” 成璧闷闷地问:“为何?” “当时在宫中,又没处寻禁药,冒不得风险呗。”魏留仙笑了笑,又突然想起成璧还听不懂,只是叹道:“哎呀,我那时候可比现在谨慎多了。” 她不用再劝和成璧,就又不肯说他没滞势的事儿了。好像比起解除成璧的焦虑,她更愿意看他那副爱恨交织的模样。 在这里待上一日,对她而言已是极限。魏留仙吃过早饭,将赵熙衡唤回来,告诉他自己要回京了。 赵熙衡不再乱发脾气,将冰凿等工具放到一旁,道:“稍等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来到玉龙山脚下,背起魏留仙,找了个相对缓一点的坡,想用轻功向上攀登,才行了十来米便气喘吁吁,转而冲背上之人不满道:“你怎么变沉了?” “什么变沉了?”魏留仙一语道破,“明明就是你功夫不到家,不信让成璧试试。” 赵熙衡听到成璧的名字就会产生应激反应,吼道:“用不着!” “只不过说句实话,像要杀了你一样。你们兴国男人都这样吗?”魏留仙哭笑不得道,“等你上去,只怕天都黑了。” 她不顾反对爬下赵熙衡后背,让一旁的成璧重新背起,果然人家十分轻松就登上顶峰,回头看着赵熙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跟上来。 三人站在山巅,向四周望去,正午的阳光正在将新雪擦亮,浮云深处隐藏着道路和村落。北边连绵的山脉和森林是兴国,南边广阔的平原和水域是荆国,两个国度在玉龙山两侧遥遥相望,近在迟尺又远在天涯。那些难越的关山和迢迢水阻,在山顶望去,都显得十分渺小。 “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吧?”魏留仙微笑着感慨道,“前路平坦,未来光明。” “你出发后,我会一直在这里看你。等看不见了,我再走。” 魏留仙忍着抱住他的冲动,点了点头。 “怎么像要哭了似的?”赵熙衡瞥见一旁盛放的梅树,折了一枝在手,自嘲地笑了笑:“纵然是技不如人吧,也想耍个宝给你看。” 他为减轻配重登山,将佩剑放在山脚,此刻便以梅枝为剑,一招一式比划起来。恰逢晴雪飘落,几片梅瓣带着雪花,随赵熙衡的动作自在翻飞。阳光中的少年肆意张狂,剑花挽得华而不实,带着对心上人的献宝,也带着点炫耀。 一舞完毕,只剩下空枝在手,梅瓣混作雪中香泥,梅香萦绕进魏留仙心里。 “一路顺利。” 赵熙衡抿着唇,目送她爬上成璧后背。在下山前,魏留仙又回头问道:“回去后,我该怎么联系你?” “东市宝阳桥旁源祥典行,找掌柜。” 魏留仙点点头,随着成璧纵身一跃,两人消失在山顶。 40.出点风流汗 1. 前桥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眼,见周围物是人非,心中五味杂陈,她摊开双手,将那封泛黄的信递给成璧。 “烧了吧。” 成璧接过来,迟疑道:“你不打开看了?” “我看过了。” 成璧便将信件一角置于火上点燃。火舌吞噬纸张,化作灰片,飘落盆中,前桥突然问道:“东市宝阳桥旁源祥典行,这个地方还在吗?” 成璧将剩下的纸扔入火盆,疑道:“……你想起来了?” “唔,想起来一点……”前桥拧着眉头,神色万分纠结。她还在赵熙衡的山顶剑舞的回忆中难以自拔,想到现在种种阴差阳错,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魏留仙的承诺全泡汤了,但也不能怪她,她又不知女皇心中的盘算。最终姻是联了,婚没结成,反而给赵熙衡和安吉牵线搭桥。亲手把初恋男友送给他人,这波操作也是没谁了。 成璧看她还在出神,便知她没完全想起来。解释道:“早已不在了。那次从吉江回京后,你让我派几人盯住那里,寻了个错处,将一干人等全部交付衙门收押了。” “收押了?”前桥大吃一惊,“为、为什么?” 他们不是赵熙衡的联络人吗,怎么给一锅端了? “当时你说,既然能传递消息,便是兴国安插于此的细作。留之有害,不如除掉。” 前桥哭笑不得,这……这脑回路怎么跟不上呢?不愧是公主啊,在家国大事和个人私欲面前,竟然如此拎得清。 “那我是怎么跟赵熙衡通信的?” “你没主动找他,直到赵熙衡又给你写了一封信送来,新的联络方式写在信中。” 成璧从箱子中掏出另一封信递给前桥,她直接拆开,见里面说了许多有的没的,除了字迹之外,根本看不出是赵熙衡写给魏留仙的。看了好几遍,才从对角线上读出“事已办妥,听君佳音”八字。 信中提及一个医馆,看来就是新的联络处。 “我又把这里的人收押了?” “没,此后你都用此处传信至兴国。” 前桥攥住这封信,又搞不明白了。明明都是细作,为什么端了前面的,留下后面的?是魏留仙突然不想大义灭亲了,还是觉得之前那地方不够稳妥,想促进赵熙衡另找一处? 话说,当时赵熙衡都惨成那样了,还有力量在荆国国都建新的联络点吗? 翻翻信件,这才读完两封,脑袋就轰轰直响,身体也很疲乏。强打起精神欲往下读,成璧便担心道:“你脸色很差,还好吗?” “还好,就是头疼,身上也没力气。” 成璧将箱盖合上,放回暗门中:“别看了,先睡一觉,明日我再陪你看。”然后将前桥扶到床上靠着,为她揉按太阳穴。前桥闭上双眼,享受起专属VIP服务,突然想起一事。 “哎,菊姑姑去哪了?” “你还记得菊姑姑?庶卿入府后不久,她身体越来越差,告老请还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她啊?”前桥噗嗤一声笑出来,“当年她对我们可谓严防死守,恨不得天天盯着,生怕我碰你一下。她走之后,又换成梁穹盯着……成璧,你跟着我可真倒霉。” 成璧想起往事,也笑了,搂紧她道:“还不是怪你,瞒我许久,一早对我说明多好?” 那怨得着谁,都是你眼光不好,看上了虐夫狂魔魏留仙。这么想着就觉得成璧运气太臭,明明是个可爱大男孩,被逼成个禁欲小媳妇。看着他展露出的温柔,越看越喜欢,轻声道:“今晚别走了。” 成璧寻思一番:“……我知道,提他你又要说我,但还是该告诉庶卿一声,免他多心。” 前桥撇撇嘴,转过身摆弄着他的头发,又跨在他腿上坐下,道:“那我差人去告诉梁穹吧。如果他不放心,让他也过来。” “不忙,一会儿再去叫他。” 两人难得独处,成璧将她整个搂起来,脸埋进胸口,一点一点蹭到怀里去。鼻尖找到胸前那点,将它剐蹭得坚硬,再用口衔住。从前桥视角看去,成璧乖得好像一个吸奶娃娃。 前桥抬起臀部向着他小腹处挪去,马上就被成璧按住,含混地让她别动。又转向另一侧乳房,将软胸上的皮肤吮得发亮。 前桥又挪了一下屁股,正好坐在隆起之处,成璧本能地向上顶了顶腰,抬头看她,喘息道:“还是别让庶卿来了……” “不让他来……”让梁穹在是为了督促成璧别坏规矩,上次都达成共识了,他又反悔,难道真是素了太久忍不住,想趁梁穹不在提枪直入?想到此处,便不怀好意地问道:“你要作甚呀?小郎君?” “你让府医为我滞势吧。” 前桥怀疑自己听错了,瞪眼道:“啥?” “给我滞势吧,我想侍寝。” 见成璧说得如此认真,她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至于不至于,成璧,刚才我不该挑逗你!你再耐心等等,几个月之后,公卿来了,你不也行了吗?” “我是心甘情愿的。纵然可以如庶卿那般暂时缓解,却还不敌和你一起。”成璧在耳边轻轻吐着气,呢喃道:“我想给你,像我们第一夜那样。有时梦见那次,醒来都会遗泄。可时间太久远,加上饮酒过量,我都记不清了。” 咳,有点惨啊,不过前桥倒是能记起来,甚至有点记忆犹新。看成璧仰着头,清冷的五官染着绯色,一副欲火焚身、吐露真情的小样,她突然很变态地与魏留仙产生了共鸣——妈的,就不该给他滞势,现在这表情、这禁欲范儿多好。 “我问过宁生了,府内医官对此娴熟,施术后一个月即可恢复好。”成璧仍在劝说,看她的眼神温柔缠绵,甚至有点像恳求,“那时就可光明正大留下陪你,不必再让庶卿陪同,也不必用玉势了。” 看来他还是不大能接受梁穹的花样。前桥道:“我还以为上次你很享受来着……” “身上还行,就是心里有点……”成璧斟酌着用词,小声道,“庶卿看得津津有味,我就觉着和你亲热像专门表演给他看一样,不大得劲。”前桥就想笑,成璧果然不是梁穹能轻易收服的,这公主府中还是有正常人在的。 “你滞势之后,可没法做庶卿,也没法跟我有孩子啦。” “我不在乎那些。这么多年都以为自己是‘玩物’,我不也认了?我只想要你。” 成璧一面亲吻双唇,一面将手探入衣裙内,沿着小腹下移,直到摸了一片湿润在手。 “你也想要我的,对不对?”他手指旋揉一番花蕊,于窄缝之中探入,随着前桥身体的曲线浅进几番,等她也发出难耐的轻哼,又迷离着双目,将沾满体液的手指放入口中,痴迷地伸出舌尖舔吮干净。 本是一幅活色生香欲男图,可成璧的动作突然定格于此,把手指拿出来愣愣地看。前桥也盯着他手指上突兀的红色痕迹,听见成璧道:“……你来癸水了。” “啊……” —— 2. 尴尬。怪不得身体不大舒服,原来是大姨妈造访。前桥不知他们是怎么处理的,只能任由摆布。 成璧先是帮她把衣物换下,又从一个柜子中找出条围巾一样又厚又长的东西兜住下体,绑带系在腰上。 前桥动了动,不是很舒服。但成璧言之凿凿:“庶卿以前就是这么操作的。” 前桥脸都红了:“这种事咋还让他干呢?” “来癸水不能行房事,所以起居都由庶卿照顾。”成璧帮她穿上新衣,又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回真得叫他过来了。” 想到刚结束一段桃色风波,又要叫梁穹来收拾残局,前桥也很别扭。披上干净衣物,叉着腿走了两步,抱怨道:“太厚重了吧,走路都磨得慌。” 是不是该考虑生产点卫生巾了?天呐,发电还没搞明白呢,就想整卫生巾了,她还真是异想天开。 “既来癸水,还走什么?”成璧将她捉回床上,又道,“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一下。” 魏留仙这么多年都没舍得下手弄他,他不偷着乐去,还让她考虑,考虑个鬼啊。话说刚才又是临门一脚突然喊停——成璧一定是属倒霉蛋儿的。 梁穹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见前桥已经换好衣服,又借着灯光古怪地打量成璧一番。 “这个月提前了三日。” “啊……你这都要记着。” “在下要记的事还有很多,殿下何时来癸水,何时结束,宿在何处,谁侍了寝……”梁穹又瞄了成璧一眼,似乎再不提醒已经看不过去了,“……把嘴擦了。” 成璧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用手背去蹭,但手指上还有些干涸的印记,又被梁穹看到。他皱眉道:“癸水岂是可以随便玩的?” 他以为刚才是什么场面啊,成璧都被他重口的脑洞弄笑了,百口莫辩道:“冤枉,我方才不知道……” 都能弄到嘴上,还说不知道。梁穹看着成璧去洗手,又见床边不远处一个火盆在冒烟,随口问道:“方才在烧什么?”俩人一个激灵,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梁穹的烦闷都快把脸染黑了,一个个都不让自己省心,尤其是成璧,最近愈发没轻没重。成璧看他心情不大好,已打起退堂鼓:“庶卿来了,我就回去吧。” 前桥自然不能放他走。信还没看完呢,那可是二十三顶绿帽子啊!就梁穹那黑猫警长一样的眼睛,万一看出破绽来,自己怎么圆? “成璧不要走,留下陪我!”喊毕,又搂住梁穹,把他按到床上,免得他四处乱逛,“你也不能走!”动作幅度过大,本来松松系着的衣衫随之敞开。梁穹的目光顺着前胸向下,一路滑到两股之间。 前桥把衣服拢好,讪笑道:“这个……非常时期,庶卿还是不要兽性大发比较好。” 梁穹叹了口气,把系在她腰上的带子解开,取下那野生版卫生巾,当着两人的面内外掉了个个。 “成璧啊,拿个新的去,这个用反了。” 就说怎么不舒服呢!原来是用反了,成璧真不靠谱。梁穹重新示范一遍正确用法,再帮前桥把衣衫系好,搂她躺下。虽然用正了也没舒服到哪里去,仍要叉着腿留出空间,却也因左右温暖的臂膀平稳入睡。 —— 3. 次日天未大亮,三人便被丫鬟唤醒,说是陆阳公子回府了,要见公主。 想到这是陆阳自打常住工厂后第一次回来,还是大清早慌慌张张的,定是有要紧之事相告,前桥便要他进来说话。陆阳匆匆进来,一抬头便见前桥和庶卿、成璧同宿,尚未开口,脸先红了。 “怎么了?” “公主,厂里出了点事儿,还请您出面处理。”陆阳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似乎是,县主殿下玷污了闻人升。” “谁?” “闻人升,殿下,您的宣传部长。” “哦哦哦,对,是有这人。”一提宣传部长,前桥立马对上号。好几日不事生产,都快记不住人了。 “你说‘玷污’,什么叫‘玷污’?” 陆阳小声道:“就是……县主强留闻人部长过夜,次日一早,闻人部长哭着跑出,衣冠不整,还有轻生之举,想必是……” “啊?”前桥大惊。魏留仙的狗屁闺蜜还有这种癖好呢?就算饥渴难耐,也挑个人吧,怎么搞起她的笔杆子来了?就不怕人家写个《乐仪好色赋》,把她彻底搞臭吗? “备轿备轿,我去看看!” 41.社死现场 1. 穿好衣物,前桥一马当先迈出房门,便见一侍从不知从何处而来,蹿到脚前蹲下。 前桥差点没踢到那颗屁股,惊疑道:“干嘛来的?” 梁穹极其自然地扶着她趴到侍从后背上,那人站起了就要往外走,前桥才知道是要背她。 怪了怪了,这是哪出啊?一路懵逼地被背到马车上坐好,前桥伸了伸腿,并没发现任何不适。 “还以为我瘫痪了……好端端地背我干啥?” 梁穹把一个深秋才能穿的斗篷套在她头上,还把帽子仔细戴好,一连串地叮嘱道:“这几日需格外注意,出门不可以足沾地,莫要渡了寒气,下车让成璧背您。” 前桥哭笑不得地把兜帽摘下来:“你看看才几月份啊,热都热死了!”此举仿佛大逆不道,梁穹和成璧异口同声道:“戴着!” 戴着戴着……前桥立马怂了,把脑袋缩回兜帽,尴尬道:“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天下人都知道我来癸水了!” “这期间本就不能掉以轻心,您见哪家贵女在露期不是被团团围着照料的?” 前桥见得世面少,还真没做好相关功课,点头不迭地糊弄走梁穹,车刚动又把帽子摘下来。成璧马上接替了梁穹的工作,劝道:“戴好吧,万一身体有恙,庶卿定要怪我看护不力。” “能有啥,这能有啥?”前桥无奈道,“我承认你们比‘多喝热水’周到很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成璧满脸不同意,又要唠叨,前桥马上噎他:“你还想不想侍寝了?” “……这和侍寝有什么关系?” “你再磨叽我,我就不让你侍寝,让你天天发春梦,天天求我。” “……我什么时候发春梦求你了!”成璧恼羞成怒,见前桥要开口,马上把她的话捂在口中,“好好……今天确实很热,不戴就不戴吧,但下车还是不能脚沾地,得由我背着。” “唔唔。” 前桥眨巴眼睛示意他放开,跟成璧打听一番才知道,这里对月经简直当做神迹一般供奉,越是贵胄,越要被悉心照顾,以显尊贵。若是未曾生育的少女,则表现得更加夸张,简直有标榜生育能力的意味。 “太出格了。难道我皇姊来了癸水,就要五日不理朝政吗?” “圣上勤勉,纵然身体疲乏也不曾懈怠政务,方为后世楷模。”成璧道,“但市井亦有传言,圣上无女,正是露期不曾好好休养的缘故。” 前桥无语。如果说拿女皇对标一个高三学生,来例假从早上学到后半夜,也不至于累到不孕不育。归根结底是每人体质不一样,有人来月经凉水照喝不误,还能啃冰淇淋,有人就不行了,捂着热水袋还要在床上躺一整天。 也不知道魏留仙属于哪种体格。 —— 2. 前桥在车上时,尚不知事情严重,到了京郊,场面才叫一个惨烈。成璧把她像背包袱一样从马车上背下来,于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场院,往办公厅那么一放,大家立马恍然大悟,围上来纳头便拜。 “天降甘露,福佑殿下!” 前桥直接一个大无语加社死。没有月经羞耻是好事,但月经崇拜也太离谱了。还好有个斗篷兜着,能把大半张脸藏到兜帽里,挥手让大家散去,装作无事发生。 佟辅导员见无关人等退下了,上前汇报道:“属下已将闻人部长送至寝室,安排了人手在旁照料,防止他再次轻生。至于县主仍在其宿处,大家传言县主强占了闻人部长,可闻人部长脸皮薄,问了只是哭。属下不好询问详情,须得劳动殿下亲自出马。” 他不敢对乐仪兴师问罪,只好请自己出面,但该做的工作已经做了,不愧是辅导员。她便去找乐仪,途中仍由成璧背着,到地方才被放下。乐仪看着那副隆重的阵势,竟然还在打趣:“呦,这回是真来月事了。” 前桥让成璧离开,看着乐仪就发愁:“还笑,瞧你弄出的动静!” 乐仪嗤笑道:“活该,叫他乱写。” “乱写啥了?” “你自己看看。”乐仪走进房内,拿出几张纸递给前桥。前桥一看,发现是宣传部长闻人升写的一篇文章,专门提到了乐仪在厂内与公主府使奴作乐,还宿留外来男子,有伤风化,致使厂内媚主之风四起,男子竞相色进。自己曾经让他“针砭厂弊”,看来他也挺往心里去的。 乐仪还以为前桥要为她打抱不平,抱怨道:“你看看,这叫人话吗?” “人家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乃如啊,罗子昂这么个大美人我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满足啊?宿留外来男子,还去强奸?你有没有搞错?” 乐仪梗着脖子反驳道:“第一,我没奸污他。第二,我没碰你的人,你可别听信谗言,污了子昂清白。我终日看得着摸不着,还不能宿个别人解解馋吗?” 前桥奇道:“你不是说罗子昂是你的人吗?” “那不是为了哄梁庶卿放人吗?你咋还当真了,脑子没毛病吧?” 你脑子才有毛病,这人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啊?前桥暂时不去想罗子昂的问题,又问道:“你没睡他,他怎么要死要活的?大家也都说他被你那啥了。” 提到此事,乐仪倒是洋洋得意:“他不是喜欢附庸风雅吗,我就让他在我房里头悬梁,锥刺股,写一晚上文章,第二日天亮了才放他走。至于旁人怎么想,我可管不着。我也让他看看,什么叫捕风捉影,什么叫人言可畏——别以为拿枝笔杆子,就能写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污蔑人。” 合着她跑这玩瓜田李下来了?前桥头疼道:“可就算罗子昂的事是误会,你也还是带红郎回来了吧?人家没全写错,至于拿他清白开玩笑吗?现在好了,他寻死觅活的,名声还被你搞臭了。如果这事恶化下去,别怪姐妹不讲情谊,我只能牺牲你,给吃瓜群众一个交代了。” 乐仪警惕道:“你要做啥?” “让你负责呗,把我的宝贝部长许配给你。” 乐仪立马慌了:“魏留仙,你别害我,你知道我不想纳卿子的。” “那你就赶紧说明白去!” 乐仪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去找闻人部长,对方正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前桥好久没见到有男子哭成这副委屈模样,就看着乐仪会怎么处理。 她倒好,一点自责都看不出来,伸出玉葱般的手指抹在闻人升的下眼皮上,沾了点泪花下来,把人家吓了一跳,抽噎出一个嗝来。 “唉,多大点事儿,哭得我都心碎了。你要觉着名誉受损,不如我纳了你?” 乐仪风情万种地往闻人升对面一坐,煞有介事地端详着对方的面孔:“南郡虽然距此千里,却是个养人的美地,你若是爱舞文弄墨,我那兄弟也可陪你。他们与我不同,自小好读书,都是风流儿郎,必定与你相处得来。” 闻人升看她的眼神已经几近恐惧,只是恐惧中夹杂着被吓出来的嗝,显得不合时宜。“士可杀,不可——嗝!”一声几近尖利的嗝让堆砌的尊严全部倒塌,乐仪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有点憋不住。前桥努力控制着表情,拉了下乐仪,让她收敛点。 “原来你不想嫁我?”乐仪撑着脸道:“这就怪了,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却寻死觅活,我还以为你是借题发挥,让我负责呢。” “我本正直耿介,清清白白……被县主强留至天亮,引人猜忌,污了名声,难道、难道县主不以为过吗?” “风言风语的确可畏,闻人部长既然知道,我就不绕圈子了。”乐仪根本没向他道歉,还反客为主道,“与你不同,我本就爱红尘烟柳,亦不在意名声,有幸成为笔下素材,只不过赏析字句,感叹你文采斐然罢了。但你行文不加核实,毁了子昂清白,矫作秽乱之名,又让他在公主面前如何自处啊?子昂是我知己好友,相伴同行以来,他只宿在厢房,从未与我有苟且之事。你那样写他,他都不曾寻死觅活,如今你委屈什么?” 也许是其后的话有些狗屁道理,又或许是闻人升真的产生了流言受害者的共情,倒是认错很快,吸着鼻子道:“县主若是明白告知,我弄清真相,自会向罗公子道歉,何必以牙还牙,让我受此折磨?” 他说到伤心处,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乐仪见状,连忙上前揽住他后背,轻声哄道:“诶呦,我的小郎,卿卿,是我错啦。快别哭了,心疼得呦~~” 前桥差点呕出来,看她满口“乖乖”“卿卿”,保证这个保证那个,知道这乌龙结算是不清不楚地解开了,便回她宿处等着。 —— 3. 过了近两刻钟,乐仪才回来,又不是方才那副油腻腻的面孔了,撇着嘴吐槽道:“真麻烦,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子。他若是我弟弟,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 她倒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前桥道:“你既然饥渴,干脆纳些喜欢的男子在身边,也好过去青楼消遣,落人口实。” 乐仪嗤笑道:“纳进来迟早会腻,还不如花钱去寻,总有新鲜感。像我母侯和父卿那样,就无甚趣味。” 前桥八卦的耳朵竖起来:“武德侯和浩王爷不和吗?” “不和倒不至于,就是亲不起来,她俩无论何时见面都彬彬有礼,保持距离。”乐仪摇头晃脑道,“我母侯纳了三十多使奴,府里都装不下了,有的养在馆坊,父卿都像没看见一般。” 又小声对前桥道:“都说我和士敢是父卿生的,跟他长得像,但我对此严重怀疑。” 前桥也受她影响,小声起来:“为啥?” “根据我的观察,他们已经十几年不同房了——哪有不同床就有孕的?而且我母侯喜欢的男子都比较风骚,父卿古板庄重,一定非她所爱。” 还真是心大,自己父母的私密事也拿来说。不过浩王爷那么金贵的人,被如此冷落,难道都不会找武德侯麻烦吗?还是说浩王爷也像梁穹那般,是个守规矩的小媳妇,即使妻子在外彩旗飘飘,也不敢说个“不”字? 前桥还想打听她母侯三十多使奴的事,还未张口,小腹骤然传来一阵绞痛,紧接着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能弓着背张口大喘。乐仪一看,赶紧问她:“可是痛了吗?” 前桥连一句回答的话都说不出来,冒着冷汗点点头。 乐仪道:“嗨,就说你们京都女子太骄矜了。如果像我那般从小习武,身体强健,就不会痛。”她还有闲心思吐槽这些,前桥一边腹诽她不靠谱,一边也在想,魏留仙的身板儿确实差得不正常,怎么平日里看不出来? 为了减轻疼痛,只好用胳膊架住头,靠在小几上缓解,没空搭理乐仪喋喋不休,也没有力气接她递过来的热茶。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来到身边,乐仪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有人在她耳边问道:“公主,奴带你去榻上躺一会儿吧。” 前桥点点头,便被一双胳膊抱起。她双手扣在那人颈后固定身体,闻见一阵有些陌生的衣香,才发现这肩膀的主人是罗子昂。她没力气矜持或是拒绝,只能咬唇忍痛,直到被放在榻上,除去鞋袜。 罗子昂执着手帕帮她擦拭头上的汗珠,待她稍微好一些了,在耳边问道:“公主需要更换月带吗?”这声提问激起一阵紧张,直接让小腹再次痛起来。前桥缩成一团,连连冲他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求求了,别再让我社死了! 好在罗子昂并没强制履行使奴应尽之责,看她拒绝,便整理好被子,将手掌盖在小腹上轻轻地揉。虽然暧昧的接触让她心理上有些不适,可生理的不适起到了明显缓解,前桥闭了双眼,思绪飘到远方。 想到乐仪称罗子昂是“知己”,他也曾对她留心照顾,可是不着调的乐仪偏偏能在罗子昂面前保守节操,他们之间纵然清白,关系也一定不一般,以后要找个机会八卦一下。 若按照乐仪的说辞,罗子昂只是友情外借,那恐怕也和宁生一样,是魏留仙的后宫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嗯,一定是太难受了,否则想这些干啥呢…… 42.发带与木雕 1. 伴随着小腹上规律而温暖的安抚,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金色夕阳刺入眼底黑暗,均匀地洒在宽敞的房间中。前桥把微酸的背挺了挺,手中执着一本书,顺手翻到下页。眼睛却没往字上瞧,直越过书本,看向趴在桌子上的魏载宁。 小家伙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和纸笔作斗争,偷偷抬眼,正撞上前桥的视线,叹了口气继续抄写。 “怎么了?” 前桥提着气,声线幅度高得做作,载宁终于找到了撒娇的理由,放下笔就往前桥膝盖上爬,一边爬一边假哭:“我不抄啦,不抄啦,抄得手腕都疼啦!皇姨你看呐!” 前桥憋着笑看一眼,伸到眼前的白嫩小手瞧不出哪里疼,倒是握笔处当真红红的。她没像载宁期待那般为他鸣不平,轻描淡写地把面前的手推开:“找你母皇说去,又不是我罚你抄。你抄得慢,还害我在这里看着,日落都不能走。” “皇姨,皇姨……”魏载宁撒起娇来恐怕小猫小狗都要往后让让,他撇着嘴可怜巴巴道:“知道你最疼载宁,舍不得我受累的,我们一起抄吧。” 还没等前桥做出反应,魏载宁就一路小跑过去,将笔墨纸砚一一端到前桥面前,利落地为她铺纸研墨。 “把纸笔都给我,你用什么抄?” 魏载宁讨好地冲她笑,眨巴着真诚的眼眸解释道:“皇姨,我先歇一会儿。等你帮我抄完一遍,我就歇好了,到时我再抄。” 用撒娇换来他人为其捉刀,是魏载宁的强项。前桥只当没发现他的小心思,模仿他幼稚的字迹抄写起来。 魏载宁乖乖地看着她写字,一边看一边夸。说她人美心善,学识渊博,尊老爱幼……前桥并不理他,载宁最终词穷,想了想又道:“皇姨,母皇前日问我,对上古史书中晋献公假虞伐虢之事有何体悟呢。” 前桥的笔顿了顿,未抬头问道:“是吗,你如何答的?” 魏载宁道:“虞公短视,只见眼前之贿,不辨唇齿之亲。与虢国守望相助足以抵挡强晋,他却假人以道,助敌伐邻,最终速祸至己,招致灭亡。” “嗯。”前桥道,“倒是不错。” 载宁继续认真道:“若以今论,我大荆与兴国也互为唇齿,共御西梧。兴国虽小,却是西梧东进途中要塞,于我大荆是友非敌。若兴君有识,也应与大荆敦睦休兵,莫让友邦名存实亡。” 前桥点点头,道:“你母皇怎么说?” “她说我想得对,还说老师教得好。”魏载宁小声讨好道,“我可没说是皇姨教的。” 前桥道:“嗯,乖啦。” “虽然兴国总有匪人南下滋扰边境,我还是喜欢兴国,不喜欢西梧。”魏载宁歪头笑道,“因为兴国是熙衡舅舅的家呀。” 一想到赵熙衡,前桥的心都有些荡漾。加上魏载宁处刚刚传来的“捷报”,笑容几乎要藏不住。西梧版图不断扩大,其吞并东南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早已成为荆国心头之患。若是兴国请求联姻,现在正是好时机,荆国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兴国的使者,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魏载宁见她抄到最后一句话就要搁笔,忙双眸晶晶地看着她,那圆溜溜的乌黑瞳仁中倒映着前桥的满面柔情。 “皇姨,你再帮我……” 载宁的嘴唇一张一合,后面的话却逐渐听不清晰。 前桥眨眨眼,一丝清明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搞错了。这张脸上的柔情和话语并不来自她,而是那个不知去了何处的魏留仙…… 在意识到此事的瞬间,好像披着的假皮被蓦然揭穿,黑暗又将她从那个布满余晖的书房中扯回,扔到硬邦邦的榻上。 她睁开双眼,成璧、乐仪、罗子昂等人正在身旁看她。 头疼欲裂,心脏跳得飞快。前桥心中暗叹,再这么“魂穿”下去,不仅身体难受,她的精神也在崩溃边缘。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成璧抓着她的手,担忧地问。 前桥想坐起来,手触摸到被窝中的大腿,继而发现衣裙都被脱下,傻眼道:“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乐仪和子昂都看向成璧,前桥才松一口气。成璧却没松气,自责道:“为何会疼得昏过去?是、是不是昨晚……” 昨晚?唔,咋还有不打自招的…… 乐仪凑过来好信儿道:“嘿,昨晚?昨晚怎么了?啊呀,江公子莫非‘响春雷’啦?” 成璧红着脸没说话,前桥道:“什么是‘响春雷’?” “春雷响,万物长。若非江公子春雷一震,哪有月露红潮伴雨来?” 前桥听出不对劲,她又是在开黄腔,合着行房撞到月经也要有个吉利的名头。成璧抿着嘴,乐仪并不知他不自在,还在喋喋不休: “可惜你家公主还没有公卿,否则露期一过,行房定然有喜——皆是江公子响雷之功。” 这都啥跟啥?成璧终于听不下去,扶着前桥坐起后,就出去给她端补药。前桥借机岔开话题:“我身体一直这么差吗?” 她这几次回忆起魏留仙,对方都活力得让人嫉妒,能骑能喝,还能钓凯子玩男人,和孱弱两字一点都不沾边。 乐仪调侃道:“是梁庶卿没照顾好你,回去要家法处置。”前桥就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她自己也乐了:“你别故意偏袒他,要我说,你月痛还真是庶卿之失——你是阳衰了。” “啥意思?” “你久无公卿,伺候床笫的都是滞势之奴,阳物缺少男精,阴寒在内,郁积成疾。你若是得个公卿,或是同梁庶卿圆房,立马就好了。” ……看不出来乐仪还是个民科大师啊,又是响雷又是阳衰,听上去这么不靠谱呢? 前桥反驳道:“你也没有县卿,合着就我阳衰,你不阳衰?” 乐仪道:“我只是偶尔消遣,又没像你一样,纳了近二十使奴。这么多阴盛之男在旁,你又不强身健体,可不是会痛嘛。” 前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咋反驳她。魏留仙纳了这么多人,侍寝是什么频率她并不知道,但就看花样如此繁多,也能猜出大概。 难道真是……做多了? 看到乐仪嘿嘿直乐,就知道自己差点又被她忽悠瘸了。要比纳的使奴数量,估计没人比得上她母亲,她母亲都没啥事儿,总不可能是这个扯淡原因。 —— 2. 等喝过药,还惦记着藏匿的信件,前桥便要回府去。乐仪却突然道:“你把子昂一并带回去吧。” 前桥都被她绕懵了,到底子昂的归属权是谁啊?共享单车咋还私有化了? “我上次就把他给你了,你不用客气啊。” “我倒是有心带他去南郡,人家又不干。”乐仪道,“从前让他跟了你,的确是权宜之计,可现在子昂认准你了,这是好事,我岂会夺人所爱?” 咋就认准我了?前桥大无语。罗子昂出府那叫一个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整个院子都搬空了。但乐仪罕见地认真,说既然会惹人非议,就不能再让罗子昂不清不白地跟在身边了,坚持要她带罗子昂回府。 前桥头都大了,但想到方才子昂还把她抱到床上躺着,也算是搭救之恩,就不好再说什么,让他晚上随宁生一同回府。由于他之前的住处已经当成空头支票赏给陆阳,就只能住在未曾谋面的何公子处。 搬来搬去,跟玩华容道似的。 经过这回痛经,她也再不敢对成璧的周到服务有任何异议,乖乖爬上他的后背,被成璧背了两步,一个年轻工人就脸红红地挤到她面前跪下,高举着一个方形东西递到面前。 “草民仰慕公主已久,一点薄礼,请公主笑纳。” 成璧脚下一停。前桥开始还有点犹豫,但看那礼物小小一个,再加上跪着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脸颊上的浅粉色恰如当年羞涩的成璧,知道只是少年一时情愫,便没拒绝,笑呵呵地伸手接了。 然后她就被成璧故意颠了一下,肋骨磕得差点出响。把她快步送到马车上,围好衣服后,成璧拉长了脸,不悦道:“什么物事,伸手就拿。” “嘿嘿,礼物嘛,小礼物。”她把方形软袋拆开,发现里面是一截短带,花纹挺精致的,但就像是个扎头发用的发带,还有被裁开的毛边,没啥意思。 成璧接过来,将发带拉直看了看,冷笑着扔回给她,接着就生气了。哄又哄不好,也不说是哪里不对,搞得前桥一路上都在手足无措。 成璧脾气好倔啊,就这玩意,魏留仙少说也收藏五六个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况且自己连人家叫啥名都不知道,只是接个礼物,他生气啥呢? 回府后不用成璧背了,他就木着脸告辞,前桥拉住他小声道:“你别走啊,我信还没烧完呢……” 成璧阴阳怪气道:“不用烧了,把这东西和信放一块,你好好珍藏吧。” 说完话,就走了个毅然决然。前桥懵了,寻思这破玩意扔掉得了,惹得家宅不宁,真不值当。 她被侍从背回寝殿,另一件让她心跳的事情就出现了。 梁穹竟然还在她寝殿中,微笑道:“殿下回来了,一切已经处理完毕?” —— 3. 前桥努力让自己不要看那个藏信的暗门,更不要寻思他是不是趁自己不在,早就把寝殿翻了个底朝天,镇定点头道:“已经解决了。你一直在此等我吗?” “嗯,稍微……到处转了转。” 危险,这男人太危险了。前桥坐下来,用喝茶掩盖自己的心虚,听到梁穹问道:“成璧为何没一起过来?” 前桥道:“额……他好像生气了。” “哦?” 前桥便把收到礼物一事告知梁穹,指着那个方形布包道:“我都不知送我的人是谁,既然成璧不喜欢,扔了得了。” 梁穹微笑着拿起布包,把里面织花的发带掏出来,做了个和成璧一模一样的动作——抻直看了看。又放回去,道:“扔了干嘛?殿下可以收藏起来。” 现在一听到“收藏”两个字,前桥就要冒冷汗:“这有什么好收藏的……” “殿下不是热衷于此嘛。”梁穹意味不明地笑道,“况且,长度也合适,殿下当真不心动?” “啊?你在说什么啊。” 见她是真不明白,梁穹带她走到偏厅一处柜门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躺着各式各样的短带。他随便拈起一把,长度都微有差异。 “国内民风如此,平民男子若有心仪女子,便自截一段发带送之,以表爱慕之情。” 他凑近了些,又低声道:“发带的长度,通常就代表了……那处的长度。” 前桥呼吸一滞:“……啥的长度?” 梁穹道:“阳物的长度。”他把新得的发带展开,和其他一比,的确算是稍长。又道:“难怪此人敢接近殿下,也算有些资本。” 啥资本啊……这不就是耍流氓嘛?古有送肚兜,今有送发带,净送些引人遐想的东西,难怪他和成璧都要抻了看。前桥望着满满一抽屉发带,讪讪道:“啊,我以前收过这么多啊……这些都是使奴们的?” 梁穹摇头:“是谁的在下不知。不过送发带只为达情,使奴们登记入府比较正式,自然不是送发带这么简单。” 前桥咽了咽口水:“那送什么?” 梁穹微微一笑,打开上一层的柜门。 只见半米多高的架子上齐齐整整地码了两排木制工艺品,长短不一,姿态各异。 43.丁丁陈列柜 1. 前桥随手拿起一个,那东西像块木雕,又像经筒,弯曲的主干上雕刻着活灵活现的松下童子,清漆润泽,一手可握。又拿起另一个,比前者雕刻更加精致,竟然分了内外双层,可以旋转把玩。 梁穹介绍道:“男子成婚,都会将一具木雕当成随嫁,赠与妻主。此物依人特制,雕饰不一,外形与阳物等大。使奴入府后,也会将木雕赠予殿下,有的直接存在此处,有的殿下嫌雕刻粗陋,着工匠为其新制。” 前桥正抓着两个木雕,听了这话,已经不知该不该放下了。 合着这群艺术品并不是普通艺术品,而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雕花丁丁——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根雕”啊!和玉势不一样,要是就这么摆着一个,不知情的怎么也不会想到丁丁上去,还以为是什么小摆件。 魏留仙的口味真别致,两层丁丁陈列柜,啧啧啧。 和它们相比,发带已经不算什么了,前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体积最大的,比量了一下,立即判断出是宁生的所有物。 这熟练和经验感是怎么回事?怕了怕了。再看去,除了雕画各不相同,整体形态也很有差异。有的上小下大,有的微微前翘,有的尖端膨胀。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前桥立即脑补出各式各样的尺寸和形态,静态的根雕仿佛活了起来。 “……哪个是你的?” 梁穹挑眉道:“殿下猜猜。” 咳,还要猜,梁庶卿果然有趣。 前桥踅摸半天,拿起一个大小和印象中实物差不多的,见上面雕镂着如意纹饰、珍珠翡翠,凹凸感非常强,华丽程度也非他物可比。 “你梁家是他们中最有钱有势的,这个明显比较华美。” 梁穹笑着摇摇头,拿起居中的一个道:“那不是在下的,此物才是。” 前桥接过来,那木料沉重,一掂就知是好东西,可雕刻图样中规中矩,让她不由得想起梁老太太一丝不苟的脸。 “倒是很有你母族风范……那这个是谁的?”她看着那最精美的问道。 “罗公子的。” 好家伙,罗子昂衣服还没脱,1:1的假阳具已经握在手上了。根雕突然变得烫手,前桥不好意思再拿着,给它放了回去,讪笑地左顾右看。 一,二,三……十六,十七。 嗯……十七个? 十六使奴,加一个梁穹,不是还有一个没来的吗? 前桥于是问出口:“怎么多了一个?” 梁穹并没立即回答,于是她又问了一遍:“咱们院子里加上你,才十六个人吧?” “嗯。” “多出来一个,是谁的?”前桥结巴道,“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赵熙衡?” 天哪,不会是魏留仙色胆包天,刻了个赵老二的根雕吧? 梁穹无奈道:“以二皇子的性格,能让殿下为他雕刻此物?恐怕要把工匠的天灵盖掀了去。” 想到赵熙衡那副疯狗脾气,脑补此场景,虽然喜感,也确实会发生。 “是何公子的?” 梁穹乐了:“何公子被赐给您时年方五岁。若能有这般伟岸,也是奇男子了。” 原来是这么小的娃娃亲啊,也不知他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在仅有的魏留仙记忆中,这个何公子连一丁点影子都没有,看来赐婚之后就被她抛在脑后了。 “为啥当初要把他赐给我?” 梁穹道:“在下只是有所耳闻。您随先皇西巡祭祀,在知州宅邸暂住时,与她家一位堂少爷年纪相仿,便整日一同玩耍。许是因夏日炎热,某日你二人解衣消汗,廊下同眠,正被先皇与随行官员瞧了去。本是懵懂孩童,纵然赤身同席本也无碍,但先皇忧心您日后因此名誉有损,便为您二人赐婚,将何公子记在您名下了。” “这……”前桥哑口无言,不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那种程度嘛,怎么过着过着当真了?魏留仙倒霉,这个小公子也挺倒霉的,才五岁,人生就一眼望到头了。等他到府上完婚,原本是两小无猜,现在是白雪公主和十七小矮人,惊喜加意外,看他哭不哭出来。 梁穹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幽幽道:“殿下琢磨什么呢?” “啊……”前桥低头,见自己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梁穹那根随嫁木雕。对方伸出手,自己还舍不得放下,继续盘弄道: “这真是等大小的?” “自然。” “我不信……”前桥凑近了道,“你把衣袍掀起来,让我比量比量。” 梁穹无语望着窗外大亮的天光,低声道:“这才什么时辰……殿下实在好奇,待入夜了,去床上看。” “不要,床上哪有这里养眼。”前桥颇为自得地看着丁丁陈列柜,把手放在他衣衫外,对着那里轻轻揉捏几下:“让我比量一下就好,很快的。” 梁穹担心地看向堂中进进出出的丫鬟仆从,人人都有眼力价,不在他二人单独相处时凑近讨嫌,他还在犹豫,前桥已经在松他的腰带。 他只好往里站站,撑起衣摆,让她能轻松从裤中掏出,将绵软的阳物逐渐抚硬。于大庭广众下行此暗度陈仓之事,带来别样的刺激和快感,梁穹扶住柜门一角,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呼吸声已渐渐转粗。 那物终于在爱抚中到达完全坚硬,前桥将根雕靠过来,凉凉地贴在一侧,见不仅大小一致,连弯曲的弧度都差不多,奇道:“还真是一般大,难道工匠打形的时候,要对比着原物看?” 梁穹喉结上下动了动,哑声道:“自然。木雕珍贵,也在于此……为使工匠造型精准,男子至少要硬上半个时辰,才能保证……轮廓贴合。” 硬半个时辰?脑海中浮现出梁穹在工匠面前红着脸撸硬的样子,他就还好,关键是成璧,简直想象无能。荆国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受虐倾向吧……相比之下,还是裁发带比较容易。 难为他一边压抑着喘息,一边还要解释这些话。前桥见他难耐,耳语道:“别出声,我帮你弄出来。” “比过大小就罢了,无需再……殿下放手吧。” 前桥自然不肯放,抚摸着充血扩张的纹路,指尖抹开龟头少量溢出的液体,让红肿的头部整个湿润起来,握在炽热棒状物上律动。 两人呼吸灼热地喷在一处,梁穹的理智想躲,身体却缴械得一塌糊涂,只能单手发力抓住木柜的隔板,整个人绷得像笔直的弓弦。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冒冒失失走过来,在门口跪下,向梁穹汇报本月府中公子们的用度。 梁穹立即放开衣摆,那处充血的红棒和前桥的手腕无法被遮挡,从衣缝中探出头来,他不敢回头看,更不敢大幅度地推开前桥,用眼神暗示她停手,却见她咬唇笑着,仍旧握住微微摩擦。 他在床上浪荡,对外一直维持风度翩翩的形象,甚至能让那些传言和嘲笑找不到想象的依据,此时骑虎难下,只有咬紧牙关,生怕发出声响。 那丫鬟罗里吧嗦汇报了一堆,片字都未曾听进耳中,梁穹镇定答道:“好,你依此记下,送至书房,待我回去处理。”丫鬟不疑有他,领命而去。听着脚步声渐远,梁穹俯身去吻她的唇,气恼道:“殿下想看我出丑?” 前桥见他耳廓都红了,笑道:“天哪,你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显然魏留仙只在床上锻炼了梁穹的脸皮,他红着面颊,将喉中的哼鸣释放进对方的唇间,双臂将她环绕起来,痴迷地吻了一会儿。待情欲已至极限,蓦然将头垂在前桥肩上,一边极速喘息,一边迅速将衣摆挡在下体前。 随着一阵收紧肌肉的微颤,温热的液体喷射在衣摆内侧,顺着布料纹路滴落至地面,独特的气味从空气中蔓延开来。梁穹嘴唇碰在她脖根处,轻轻咬了一下,气息还未喘匀,虚弱道:“你满意了?” 他不用敬语时格外可爱,前桥吻住那张喘息的唇,伸臂想抱他,却被他捉住手,不满地看着上面蹭到的精液。 他举起一角衣袍,反正已经脏污,便当抹布使用,刚想为她擦拭,却见前桥笑着将手指放在脸前,伸出舌尖在那处水渍上舔了一下。 梁穹并没立即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还举着衣角发愣,接着就像被碰到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马上凑过来深吻,一直把前桥推到柜子上。 那双手已在无措中将精液抹上他的脖子,此时也不重要了,前桥好不容易从几近窒息的吻中突围,努力捕捉氧气道:“你怎么了……” 刚才都射了,这是闹哪样? “去床上吧……”梁穹呢喃道,“再来一次。” 梁穹干脆将脏掉的衣服脱在地上,将她打横抱起,突然也不在乎白不白天,有没有人看见,径直向内室走去。 丫鬟们一看这阵势,手里忙活的活全放下,如洪水般跑出。 前桥的面皮绝对是属弹簧的,别人薄她就厚,别人厚她就薄,见梁穹放下床帷,开始脱衣,惊慌道:“你做啥?” “侍寝,殿下想要吗?” “想是想,但我要不起……”前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赤裸的胸怀,“你大概忘了,我大姨妈还健在呢。” 44.讨喜 1. “虽是露期,在下也有法子供殿下排遣。” 既然梁穹执意送上门,拒收便是不解风情。方才两人避开耳目偷欢,如今得以光明正大地相合爱抚,心中自然更加畅快。 梁穹自行剥下衣障。白日天色刺透帷幔铺上肌肤,给身体打上一层柔和的光,那一处泛着粉红,被前桥双手握住揉搓。刚刚泄过一次,这回在玩弄下依旧坚挺,却很难再到极限时刻,梁穹抬起身,示意前桥去开床尾的一处柜门。 真是蹬鼻子上脸,他还指使起自己来了。吐槽归吐槽,前桥无意和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看他偶尔恃宠而骄还挺欣慰,觉得是自己对他好的功劳,也乐意为之驱遣。 按照他的指引从柜中端出一个微沉的箱子。打开一看,便知道梁穹那副含蓄带臊的样子所从何来了。 魏留仙真是宝藏少女啊,不仅有根雕陈列柜、绿帽收件箱、发带小仓库,甚至还有这箱排列整齐的“小工具”。前桥略看了看,便感慨于自己眼界甚窄,根本叫不出它们的名堂来,只知道带钩的,带刃的,带尖的,带刺的,带棱的,带坠的,绑绒绳的,绑锁链的……十八般兵器难尽其数,接着就觉得疑惑,这到底是小工具还是十大酷刑啊? 她想起巧夺天工的玉竹蛏,带着点畏惧又带着点跃跃欲试地问梁穹:“这些……都怎么用啊?” 梁穹拿起其中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手上,在开敞的双腿间细致涂抹。手指抚过每一道褶皱沟壑,从腹下到股沟,甚至菊花附近都被涂抹一遍。明明是很色的动作却被他做得极为淡定优雅,魏留仙为数不多的功绩之一,恐怕就是调教出了梁穹纯欲并重的气质。 他涂罢一层,肌肤蒙上水光,随着皮下血管扩张,肉粉色更加明显,他把做好准备的身体交到前桥手中,被她一触,浑身都蜷了一下,不自觉地轻哼出声。 这么一哼,前桥立即感受到那种出于基因深处的原始快乐,玩男人该当如此啊!她每碰一下,梁穹就半迎合半躲避地哼一声,敏感到连括约肌都崩起来。她沉迷其中,欲罢不能,折腾半天才寻思不对劲,梁穹怎么给自己涂上了? “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梁穹压抑着喘息,回答她道:“殿下挑个小些的吧。有段时日未用,在下怕受不住……” 昂……前桥看看梁穹,又看看那箱小工具,再看看梁穹张着双腿和润滑的菊花口,后知后觉道:“这些是给男人用的?!” 梁穹是个绝世大M吗?喜欢NTR还则罢了,竟然还有这样隐秘的小爱好? 这不坏事儿了吗,她又没有魏留仙那么变态,三人行还是刚刚才接受的,以后满足不了梁穹层出不穷的受虐癖怎么办? 话说他真的有受虐癖吗? 前桥想起上次和宁生三人行时他突然爆发的征服欲,以及赵熙衡对梁穹的评价——只要能讨女人开心,他可以毫无底线。所以说,莫非魏留仙喜欢虐人,梁穹未必喜欢受虐,起初只是为了迎合妻主,却因此打开奇怪性癖的大门…… 回想起来,梁穹的性启蒙就相当变态,加上一直没机会得到矫正,就在奇怪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前桥百感交集,既有拯救梁穹指引他走上正途的正义凛然,又实在被他现在的模样勾得想继续犯罪。寻思半天,理智还是败给兽性,道:“还是你选一个吧……” 梁穹便拿出一个约两指粗的玉塞交给前桥,前桥拿着它对准后庭轻轻戳了戳,见梁穹不像是被开发过的样子,微微用力才被破开。肉壁慢慢舒张,直到将水滴状的头部吞没进去,噗地一下收紧起来。她头一回做这种事,生怕弄疼他,再进一些便轻轻往外抽,饶是如此,梁穹已受用得连连喘息,随着她动作的频率呼唤起来:“殿下,殿下……” 一个健壮男子在身下敞开双腿任君采撷,征服欲瞬间就燃起来了,她将抹在梁穹小腹上的液体带到胸口,按住乳头揉搓,让他肌肉在刺激下持续紧绷。但前桥还是不擅长玩弄后庭,抽送了一会儿便插着不动,将梁穹涨红的硬物握紧,撸到他浑身颤抖地喷射出来,滑腻地铺在小腹上。 松开手,这幅场景令人窒息,满载阳光的裸体,肚脐中积聚的精液,阳物略微委顿地躺在一侧,两腿间插着玉石的菊塞,还随着他的抽搐微微晃动。 她已经彻底放弃矫正梁穹性癖的想法,只想感慨一句魏留仙YYDS! 将菊塞缓缓往外抽离,紧缩的洞口将玉塞寸寸外吐,内侧细嫩的肉都随着动作外翻出来。梁穹刚刚泄身,又被她动作刺激得轻喘,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刺激度过去。 前桥帮他将身体擦个大概,用被子为他盖好,道:“我叫人来送浴水,你清洗下?” “殿下……”梁穹拉住她,失力道,“原本来找殿下,不是为此事来着。” 前桥心中咯噔一声,听梁穹道:“奴仆说,殿下昨日找到一个箱子,又见火盆中有未烧尽的纸灰,在下斗胆猜测,那些字笺是不能存在于世上之物吧。” “……你看过了?” “在下不会看,猜也猜到了。殿下没全烧掉,可是有何顾虑吗?” 前桥无语:“没有顾虑,是昨晚太晚了,没烧完。” “在下说这话,殿下或许会生气,但在下还是得说。”梁穹道,“纸笺尺素,存在是为承载思绪,不管殿下是真想忘记,还是想将那时心意深藏心中,这些实物对你们都不是好事。殿下若是想毁去,应及时行动,可别因一时心软酿成大祸。” “我会毁掉的,梁穹。”前桥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大度得令人感动,又如此诡异,好像早已对魏留仙回归家庭没有期望,只剩妥协了,“烧了它们不光是为了我和赵熙衡,更是为了你。你苦心为我瞒着皇姊,我岂会如此不知好歹,陷你入危险境地?” 梁穹眨眨眼,有些意外地微笑道:“好。” “还有件事要对你说。”前桥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喜欢的是你,梁庶卿。即使没有那些花样,我也喜欢你。你不必委屈自己,费心讨我喜欢,因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梁穹感动非常,双眸含着柔情道:“听见殿下此话,我很开心。”前桥便去吻他,两人纠缠了一会儿,梁穹又道:“其实做这些事并非费心讨殿下喜欢,起初或许有这个原因,后来发现,自己也挺喜欢的。” 啊这…… “殿下想对我做什么都好,不用担心我的喜好,因为我最深处的喜好,就是殿下。” 好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天赋就点歪了,梁穹算是没救了。 —— (什么?灌肠?理想型是不需要灌肠的。) —— 2. 梁穹执意要回去清洗身体,让她有时间自己处理那些前男友信笺,这份体贴让前桥感动,但她根本不敢自己处理,于是差人将成璧唤来。 成璧来时还是不高兴,道:“你自己烧了不好吗,为何非让我来?” “第一,我身体不舒服,不敢碰这些信,并且严重怀疑我身体变差都是碰了它们,总做噩梦的缘故。”前桥霸道地回答他,“第二,我从前最信得过你,现在也一样。你帮我拆了,读给我听,咱们拆一封烧一封,今晚务必搞定。” 成璧听到她最信得过自己的时候,脸色有点缓和,但还是别扭道:“我怎么没觉得你有多信任我?” “不信任你,怎么每次偷会情郎都带着你?” 成璧气道:“这算哪门子信任啊!谁要这种信任啊!你就是没把我当卿子,才会不在意我的感受。” “太冤枉人了吧,如果不在意你的感受,我早趁着你意识不清给你滞势了。到现在都没动手,不就是因为在意你嘛?” 成璧更气了:“你自己弄吧,别找我了!” 前桥迅速拉住救命稻草,软声道:“别!我就是忍不住要逗你,觉得好玩,不是故意想气你的……” “让我帮你也行,”成璧也学会讨价还价了,“答应我,给我滞势。” “嗯?你说啥?” “别再装聋作哑了魏留仙,我想滞势,我想侍寝!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好好好,”前桥看他眼睛都快喷出火了,跟个炸药桶一样,满口应承道,“不光滞势,我以后天天点你的钟,榨得你下不来床,行了吧?” 成璧不屑道:“粗鄙。”却当真不走了,帮她把信箱拿出,燃起火盆,问道:“从哪开始看?” 前桥就想笑,成璧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太可爱了。这么好哄,幸亏是碰到自己,要是碰到别人不得被骗得……啊,跟着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她坐在床边,道:“按照时间顺序,从前往后看。” —— 3. 从前往后看,科学性很强,却不是什么明智选择,成璧一连念了五封,都是些肉麻情话,没有有用信息不说,还给他气够呛。 “我就说过,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 前桥欲哭无泪:“我们读信,不是为了知道这段记忆,然后烧掉吗……我现在对他没想法,就算读到情书,内心也毫无波澜啊。” 成璧闷闷道:“我不是说现在。你回复这些信的时候,还整日陪我逛街,哄我开心——转头就去和别人书信调情。” 前桥没话说了。魏留仙私德有亏,想享齐人之福,雨露均沾,她现在只能承受孽力回馈。 成璧烧完一封,又拆开另一封,迅速浏览一番,抬眉道:“呵,终于不是那些酸话了。” “写的什么?” 成璧如同机器般棒读一遍,纵然如此没感情,也能从用词读出气愤和失望。 赵熙衡先是指责她未按照约定办事,令他空欢喜一场,接着又说她意图放弃,是对感情的背叛。控诉之语写了五页纸,比情书还多,生的不是一般的气,正是为赐婚一事。 “他为何说我放弃了?当时我可一直在抗争呢。” 魏留仙都为他和女皇闹掰了,几乎半个朝堂的要员都在往公主府进言,她生生抗下那些压力,不肯后退一步。虽然最终还是妥协,但过程中的魏留仙硬得像块茅厕里的石头。 成璧道:“可能你对他说了些放弃之语吧。其实当时,你知道结果无法挽回,已经有所释然,你还跟我说过,这一步虽然没依计发展,但好在殊途同归。赵熙衡有了在兴国站稳脚跟的实力,也有向太子投诚的契机,你纵然难过,可对他而言已得偿所愿。” 前桥有些惊讶,魏留仙在面对赵熙衡时,竟然会如此大公无私。就像她所说,她不希望赵熙衡过得差,只是在尽力帮他。 “就算我接受了现实,可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怎么也经不起这么重的指控吧?”前桥皱着眉看成璧手中的信,那些一改常态的指责话语让她莫名烦躁。 成璧冷哼道:“我向来没觉得你对不起他,可你总有奇怪的负罪感。” 难道是因为初恋情结吗…… 前桥道:“唉,烧了吧,下一封。” 成璧将纸投入火盆,拿起下一封信,道:“这封我有印象,你新婚后躲去青楼,梁庶卿通知我有信件,我帮你回府取的。” 前桥都要吐血了:“梁穹看过啦?” “没有吧。那时他可不敢随意动你的东西。”成璧说这话时带着点儿调侃,拆开看内容,随即神色古怪道,“这个赵熙衡,他在说什么啊……” “嗯?”前桥探头去看,见那信中写满了两页庆贺新婚的祝福之语,又说他们双喜临门,各得所爱,真是天赐良缘。反话说得夹枪带棒,挟着怒气的字体酸溜溜的。前桥无奈道:“他这刀插得也太狠了吧,我当时收到是什么心情啊?” “没什么特别表现,倒是寡言少语几日,我一直不知里面竟写了这些话。”成璧皱眉道。 魏留仙承受能力太强了,以她待赵熙衡的初心,当年看到这封信,一定心痛得无以复加吧。对方这幼稚至极的行为,就像为了试探对方会不会疼,故而牟足了劲往伤口里戳。 诱荷说他俩爱而不得,相爱相杀,说得可是不错。 45.拼补回忆 1. 打定心思今晚搞定所有来信,前桥便收拾起那些多余的慨叹,让成璧继续在信匣中翻阅。下面好几封信边角处都折了个痕,像是曾经被收藏在一处,成璧便寻着那道痕将它们一并挑出,挨个拆开。 本以为里面又是严厉指责,可信中赵熙衡的口吻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他先是询问为何魏留仙不肯回复,而后言辞几近恳求,说无论她如何考虑,都盼如实告知。从字里行间来看,仿佛信一经发出便石沉大海,未获回应。前桥有点懵了,赵熙衡刚刚还在生气,这回怎么又可怜巴巴的? 成璧将它们大致排了个顺序,沉吟一会儿,看着火盆里的纸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了,这几封信你不是不回,而是没收到。” “嗯?” “可惜前面的信已经烧了……方才指责你背信弃义之语,应是在这组信后才发出的。那时你刚得知赐婚旨意,多次进宫求恳,圣上下令将您软禁府中,还让朝中要员轮番来府劝说。来往此处的都是敏感人物,你怕被人察觉,就断绝了一切外部呈递,也不好派人取信。这些信递不进来,他又不知,一连发了数封,都没回应。” 前桥琢磨一番,觉得他的猜测有些合理。可惜他们看一封烧一封,证据已经被搞没了。 “那我是什么时候恢复收件自由的?和梁穹大婚以后?” “是。庶卿入府后,你搬去了青楼,才有机会重新收信。” 前桥暗暗吃惊。魏留仙执意不在公主府住,大婚第一夜就跑去青楼,住了快半年,难道不光是想给女皇和梁穹找不痛快,更深的原因竟是为了联系上赵熙衡吗? 是啊,家中被女皇安了梁穹这个摄像头,自然没有在青楼方便行动。 “也就是说,经过一段时间徒劳的抗争,我已知道改变结局无望,心生退意。离府后得了机会,就给赵熙衡写信,劝他放弃认命……” 前桥进而推测道:“所以他才会没头没尾地指责我,因为在他眼中,前面那些信我全部无视,给他下最后通牒?” 那小子甚至还恼羞成怒,待她完婚后,写一堆新婚垃圾祝福发过来,把魏留仙刺激得够呛。只是梁穹入府以来,魏留仙的禁令不复存在了,那封新婚祝福反而顺利送到了公主府,先被魏留仙看见。 前桥苦笑道:“真狗血。这段误会还没解开吗?” 将那些信放入火盆烧掉后,成璧拆开下一封,读毕道:“解开了……想起你那时执意要去见他,原来是收齐来信后,心中有愧。” 前桥看去。信中赵熙衡答应见面,将地点仍旧约在吉江镇。有了上次的经验,前桥已经不用费力魂穿看戏,直接问成璧:“那次见面,我和他……和好啦?” 成璧摇摇头:“起初还好,后来吵得不欢而散。” “哈?” “你有心安抚他情绪,可劝着劝着,你们就聊到边防财政等问题。你不想回答国事,他却总问,你们就吵起来了。” “我觉得好奇怪……”前桥皱眉道,“赵熙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他已经知道事实无可挽回,又不想放弃,只能是因为情分难舍了吧?可好不容易和我见了面,又在说这些话。” 成璧闻言,冷哼一声。 “若当真出自爱意,他又怎会不顾及你的名声,让你屡次为他冲动,甚至以身犯险?”他补充道,“你的那些恶名,十有八九都是为他来的。”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两人就火药味十足,成璧对赵熙衡成见向来不小,但这些负面评价也不是毫无根据。 “我的态度,也很奇怪……” 前桥总觉得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就是抓不住。她愣愣地看着火盆,心道自己旁观过魏留仙这么多事儿了,这姐妹虽然海王了点、不负责了点,变态了点……但敢爱敢恨,坦率自信,杀伐决断,脑子转得一点儿也不慢,其实是个挺有魅力、挺有主意的人来着。 这样的人,没道理看不出赵熙衡的古怪吧? “诶!”前桥突然灵光一现,问道,“你说,为什么信送不进公主府,赵熙衡却不知道呢?” “嗯?” “这个新联络方式分明是他告诉我的,既然信送不到,负责传递的人总该汇报一声,免得他着急吧。” 成璧想不通,前桥便缓缓将推测说出:“难道……这个传递点背后真正的负责者,并不是赵熙衡?我的信也不是直接交给他……” 想到这里,她恍然意识到那种不确定感来自何方。 雪山之上,魏留仙得知了联络处,回去后第一反应是破坏。而此时在兴国势单力薄、毫无根基的赵熙衡,竟然能迅速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荆国都城,建立起另一处据点。 如此不合情理,一定有厉害的人在背后帮赵熙衡做这些事。魏留仙奇怪的举动恐怕是在试探,而她早已探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次在吉江镇,他并非接受了我的建议,拿着联姻的筹码投奔太子……恰恰相反,他早就是太子的人了,找我的真正目的……是奉太子之命,让我同意联姻?” 联姻,通商,恐怕还有利用荆国的强大后盾,抵抗西梧进犯。从赵熙衡去见她,在冰河旁吐露心事起,就是一出排演过的戏。 晴雪中舞梅的少年逐渐在脑海中模糊,由宴席上的王聪取而代之。 啊,难道这就是初恋情缘的真相吗?她刚刚才被两人少年情思感动不已,可窥得其下脉络,只觉心中闷闷地难受,仿佛有千钧落石压下来。 魏留仙早就试探出了赵熙衡的真实目的,还是与他情话缠绵,不惜为他抗旨悔婚。她可能是出于真爱,但洞悉太子的操控后仍一意孤行,已经是在危险边缘试探。 她到底对赵熙衡有几分把握,认定与他联姻不会踏入一场阴谋?还是说,她已经恋爱脑到不顾背后的利益牵扯,只想两人风流快活? 想到这里,前桥郁闷不已。 —— 2. “成璧,我若明知赵熙衡受太子指派来找我,还要促成联姻,这与通敌何异?” 成璧思索道:“此话怕是言重了。就目前而言,荆兴二国毗邻,是友非敌。就算你早就知道背后是太子,也只是顺水推舟,让太子给他记了一功。他虽然有心利用你,问你荆国军政时,你不是没回答吗?” “啊,是……”前桥刚有所欣慰,可看到成璧箱子中还剩着信没拆,又颓废了,苦笑道:“没准儿接下来就卖国了……” 成璧还对她挺有自信的:“应该不会,你拎得清。” 他打开信,继续阅读。这俩人自上次不欢而散后,虽然没恢复到热恋时的肉麻,却还是嘘寒问暖,一副余情未了、恋恋不舍之态。几封如此的信后,情情爱爱又戛然而止,赵熙衡再次带着怒火发信,问她为何又不回复了,言语中多有对梁穹的冒犯。 这回前桥不用分析也知道了——魏留仙终于被梁穹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地收服了呗,回府之后又想安心过日子,不跟他玩出轨游戏了。察觉异常的赵熙衡再次化身疯狗,叫嚷起来,看得前桥苦笑: “唉,婚约没成,多是一件美事啊。万一赵熙衡真的当了公卿,后院怕是天天起火,哪有现在这么和谐太平。” 成璧哼笑一声,也不知是冲着赵熙衡,还是曾经鬼迷心窍的魏留仙。他捻起下一封信浏览,还没等诵读出来,面色就愈发严肃。前桥见状颤抖道:“我……难道我真的通敌……” 成璧做了个手势打断她,将信遥遥地举起来,指给她看:“赵熙衡怎么说送了个人给你,你可记得是谁吗?” “咦?” 信上的字不多,但处处透着诡异。赵熙衡那个醋坛子竟然在问她,自己送来公主府的使奴已经有一段时间,是否令她满意。 前桥差点跳起来:“府里有他的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竟然连庶卿都瞒过,他是怎么做到的?”成璧紧皱眉头,把无孔不入的赵熙衡恨得牙痒痒,又对前桥不满道:“你也是,如此身份可疑之人,竟然在身边放着。若说你没叛国之心,我都不信了。” “我……”她百口莫辩,欲哭无泪,她哪知道魏留仙怎么想的?“快看看下一封写了什么。” 魏留仙恐怕也被上一封信吓到,迅速发信问他详情,赵熙衡则在回信中解释说,自己偶然遇见此人,因见他性格好,会照顾人,且“颇有意趣”。既然他和魏留仙注定今生无缘,便将此人送给她聊做安慰。自己一番心意,愿她善待对方。 前桥目瞪口呆:“你信吗?” 成璧摇头。前桥说:“我也不信。他恨不得往我身上撒泡尿,圈领地一样圈起来,还有这等胸襟送我男宠?” 赵熙衡信中未提那人姓名,再看信件,还有两封,索性都让成璧拆开。里面竟都是赵熙衡的决绝之语,似乎魏留仙开始死缠烂打,而他已彻底放弃,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执着。 他二人恩恩怨怨,痴痴缠缠,你追我赶又调了个头。终于告一段落,却让前桥涌出无数问号。 —— 3. “难道也是太子授意的?他到底送来了谁啊?”前桥对大部分使奴的了解仅限见过名字,便对成璧道:“咱们有记录侍寝的档案吧,你帮我拿过来,我好好研究下。” 成璧不一会儿便拿回名册,她大略翻看一遍,档案从建府开始,到昨晚为止,记录精确到每日时辰。府中谁侍寝了,谁新纳入府中了,皆有文字留存。 “那人是我回府后才来的,对吧?我从青楼回府是哪一年?” “隆德十一年,你是九月回来的。” 前桥略微一翻便找到位置,发现这年相当热闹。自三月“纳庶卿梁穹”条起,记录中就不时出现纳使奴之语,然而侍寝记录一条都没有,想必此时的魏留仙正在青楼快活。 快速翻到九月,终于见到了第一条侍寝记录——魏留仙回府当晚,点了梁穹和另一个使奴的名。 这段儿属实在头脑中印象深刻,其后梁穹就跟日常任务接引处的NPC一样,每天都会出现在档案里,后面还跟着不同名字,搭配成不同组合,最多时竟然和四个名字同时写在一块儿。 前桥当时于幻梦中只是浮光掠影地一看,并不知晓全部细节,此刻都不知道做啥表情好了。 魏留仙太能折腾了吧,以她这种玩法这种频率,梁穹怕是要被她榨干,身体还受得了吗? 这庶卿当的真是…… 她硬着头皮往后翻,总算在侍寝名单中找到了一条新入府的记录。 “……十月初四,纳使奴罗子昂、使奴明庚——子昂是这么晚才进府的吗?我记得乐仪说,子昂是她出钱买下来,放在我这里的。但我回府之前,乐仪就已经回南郡了吧?” “子昂只是进府晚,跟着你可不晚。你在青楼时,就经县主介绍,为子昂赎身了。”成璧接着无语道,“还说是县主买的?你大概忘了他的身价,以县主的财力,最多只能出个零头。” “额,他很贵吗……” 成璧道:“说是天价也不为过,抵得上四份梁庶卿的嫁妆吧。” 前桥咽咽口水,梁穹已经是贵胄中的贵胄了,嫁妆一定非比寻常,却不及罗子昂身价?想到花了那么多钱,她竟然睡都没睡,就大方送给别人,还有点小确幸——幸好现在又送回来了。 再看“明庚”这个名字,简直毫无印象,侍寝记录中这俩人一进府,就加入“梁穹多人运动”行列之中。此时魏留仙折磨梁穹的新鲜劲儿有所减退,开始陆续召幸他人,明庚和罗子昂成为常驻嘉宾。 可转眼到了十一月,明庚的名字就突然消失了。 前桥立即想起丁丁陈列柜中多出来的那个根雕,莫非就是这个“明庚”的吗?于是问成璧道:“这个明庚,现在是不是不在了?他去哪了?” 成璧看着她道:“是不在了,去哪里却不好说。有可能只是不在府了,有可能是不在人世了。” 这话把前桥说得毛毛的,道:“怎么还……不在人世呢?” “你当时朝我借了一些人手说有用处,第二日明庚就不见了。侍卫被你下了死命令封口,我问你你也不说,估计他凶多吉少。过了几个月还没音信,梁庶卿把他名籍也勾了。” 前桥心道,魏留仙手黑得很,这个明庚没准儿真被她杀了。成璧的两个师兄不就被她抓住滞势了吗?继而道:“会不会是他?我发现他是赵熙衡派来的,就给杀掉了。” 成璧摇头道:“明庚消失时,你才回府几个月?与赵熙衡正嘘寒问暖打得火热,时间对不上啊。” “也没准儿是人先进了府,赵熙衡过了很久才问我?” 成璧道:“那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可疑了。” 是啊,恐怕整个府中完全没有嫌疑的,只剩下梁穹、成璧二人了。她捧着档案再往后翻,侍寝记录太多,已经看不过来,纳闷道:“就没新人了?” 还是成璧门儿清,接过档案来,直接翻到下一年的二月,指着宁生的名字点了点。 “唔哦……”前桥没想到竟然是他。随后成璧又翻到九月,指着陆阳的名字点了点。前桥这下哭笑不得了:“也太巧了吧?我新工厂就这两个得力干将,竟然都是嫌疑人吗?” 成璧道:“赵熙衡本来不就是想投你所好吗?送来的人得宠,也很正常。” 前桥心中叹息,翻看记录,宁生自进府后被召就十分频繁。起初只有他一人名字,后来总和梁穹搭配出现。与之前花样繁多的排列组合不同,他们搭档逐渐稳定化,一看就是梁穹发现了宁生的长处,借人家的光搞3P,牛头人当得不亦乐乎。 前桥撇着嘴,继续查陆阳,相比于宁生,他受召幸次数就少得可怜了,每月只能可怜巴巴轮到一次,最多不过三次。 “你觉得是谁?” 成璧道:“性格好,会照顾人,这两人都符合。是否‘颇有意趣’我不好判断,但宁生更受你宠爱,是有目共睹的。” 前桥立马想起宁生异于常人的生理特征,这会是赵熙衡所指的“意趣”吗?赵熙衡真的会送大鸟男给前女友玩? 成璧又道:“能否以此为凭,认定是他,我认为证据还不够。像你说的,其他人进府稍早,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 前桥思索道:“也不知道送进来干什么的,刺探消息吗?” 成璧道:“刺探还好说,怕的是暗中对你做什么手脚。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左右。”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若是想让谁陪侍,我也可以在一旁待着。我虽不愿旁观,但放心不下你身边有他人,还是亲眼看着比较好。” 成璧竟然都让步到这份儿上了,前桥生怕他被扭曲成第二个梁穹,这谁受得了啊?舔舔嘴唇道:“还是消停吧,别给我假设场景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46.天谕 1. 两人彻夜未眠,直到天色转明,才靠在床头小憩,挨不住身心疲惫,一同沉睡过去。奴仆过来叫了几次,都没叫醒。想到昨夜房内彻夜亮着烛火,也不知她们通宵耍些什么乐子,便不叫了,由她们补眠。 将前桥惊醒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呼唤。 “姐妹,在吗?” 声音刚入耳,前桥就一个激灵爬起来,立即答道:“在!” 手环那头的诱荷沉默一会儿,最终叹息道:“我就当你在吧。” 诱荷压根儿就听不见她讲话,自言自语道:“这几天我把你那边的故事线梳理了一遍,打算给你讲讲,以免你一无所知,多走弯路。但是姐妹,鉴于你已经把人物线弄乱了,我不知道你后宫遣散得怎么样,这群人究竟会何去何从,我也叫不准了,只能跟你说一些不可控力导致的重要事件,你只要成功挨过这些节点,达到HE,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我要说啦,你最好记一下。” 前桥马上翻身下床,去寻纸笔,动作把成璧吵醒,迷糊着支起身体问她:“怎么了?” 前桥铺好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手环贴在耳边仔细地听。 “你穿越时,按照荆国纪元,应该是泰和元年九月,这年十月你们荆国西部连绵暴雨,岍江中上游、汶河下游为重灾区,民房多有损毁,且暴雨时至,缠绵不去,要做好长期准备。 “十二月起,北部兴国、西梧被深雪之灾,灾民南下流亡,过八百云关时,在边境会起许多摩擦。这波流民处理不好会很麻烦。我不知道荆兴两国联姻了没有,如果联了,守望相助,可以免去流民成匪之患。 “泰和二年二月起,全年风调雨顺,你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但不能失去警惕,因为泰和三年一场大灾就要降临——” 前桥一边听一边记,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不是后宫文吗?为什么又是暴雨又是流民又是天灾的,还以为是末日废土要来了。 诱荷接着道:“泰和三年九月,按照之前的设定,兴国会有内乱,至于赵熙衡能不能借此机会,凭借荆国支持和自己积攒的人脉,成功谋下太子之位,要看他的造化了——既然你砍了他这条线,我估计是没啥戏。 “注意,泰和三年十二月,荆国中西部会有大地震,受损非常严重,影响波及半个荆国,一定要警惕西梧举兵东进,你们国家危急存亡就在此时。我本来不该剧透的,鉴于我们已经失联,这些话再不说,就是害了你。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救你的方法,但你要相信,我一直在为之努力。我在想,既然你能解锁人物志,不如早点放弃1V1路线,把后宫男主挨个攻略一遍,有变故也有人帮衬,千万别落个孤家寡人的境地。 “姐妹,你一直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沟通。那每天这个时间,我都会给你复述一遍以上内容,今天是公历11月15日,祝你一切安好。” 诱荷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前桥看着匆匆记下的一页纸,头皮开始发麻。成璧安静地待在一旁,已经好奇地看了许久,见她搁笔,歪头问道:“这是什么?” 前桥将纸折迭起来,贴身放着,答道:“……天谕。” “跟你说话的那位‘女神仙’,是不是真嫄啊?” “咦?”前桥疑惑,成璧怎么也知道真嫄的事儿? “庶卿说,你小时候会和真嫄对话。” 这果然是梁穹说的,于是前桥道:“你庶卿也说过,那是我编的。” “啧,什么叫‘你庶卿’啊?”成璧特别不乐意她开这种玩笑,道,“如果不是真嫄,告诉你这些机密的又是哪位神仙?” “说了你也不认识,她叫诱荷。” “诱荷?的确没听说过。”成璧念叨着这个名字,又道,“你刚才记下流民又是地震,怪吓人的。她跟你说这些干嘛?” “一些不知道准不准的预测,我先记下来,以防万一。” 前桥见他都看到纸上大致内容了,还有刨根问底的趋势,就不愿意深说,打岔道:“饿了吧?去叫厨房做点好吃的送过来,熬了一宿,咱俩都补补。” 趁着他去厨房的工夫,前桥又把那张纸拿出来复习了一遍。 提前知道天灾发生,有备无患是好事,但要想更彻底解决问题,不仅要靠前瞻性,还要有手段和能力。上次朝堂听议水患时,大臣们就上奏了诸多赈灾相关的后续问题,足以说明荆国现有的救灾能力和应对方式,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然而可供改进的时间不多了,诱荷预言中的十月暴雨已经发生,十二月流民入关迫在眉睫,听诱荷的意思,这些问题如何解决将影响未来故事走向,不得掉以轻心。 同时,那些只记得音不知道字的地名也听得她头痛,她要想有所施展,也得对荆国有更加深入的了解才行。 —— 2. 吃完了饭,便让成璧为她找来荆国地图和国史。正巧梁穹也来了,和昨天那副柔顺的小样相比,梁庶卿简直换了一个人,刚进门就对成璧不满道:“昨日殿下月痛,为何不告诉我?还是问过子昂,我才知道。让你从旁细心照顾,你又是如何照顾的?” 成璧语塞。其实他挺冤枉,公主又不听话,往往不愿配合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梁穹吩咐下来的事就要打折执行,最后出了问题还要他背锅。 辩驳也没什么用,成璧闭了嘴,默默等着处罚。 梁穹也挺难,如果成璧只是亲卫倒还好了,他就以约束下属的标准严格要求,可成璧是使奴,还是公主中意的,从来不曾要求他做过什么,也没因他玩忽职守罚过他。 作为庶卿,他既不能强行约束,又不能放任成璧尸位素餐,这个平衡太难找。 这不,当家主的又在为成璧找借口:“不能怨他,我自己身体差,疼也很正常嘛,休息休息就好了。” “不正常,”梁穹执拗道,“殿下从前几乎不会痛,至于‘身体差’,更不知从何谈起。” “好啦好啦!”前桥道,“你觉得是成璧的错,却不知道乐仪还说是你的不对呢。”说罢,就把那套民科“阴盛阳衰”理论照葫芦画瓢地说了一通。 梁穹差点气笑,道:“反倒成了在下的错了?在下何尝不希望您有早日有公卿,就不必越俎代庖约束众人,也不必费心说上这许多话。” “哎呦……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我的庶卿乖乖。”前桥看他心情不善,赶紧把他拉到身边坐着,亲昵地搂着哄道,“我因她说了这话,骂了她一通呢。你在我这里和公卿是一样的,有我在,谁敢说你半个不字?我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无关你,也无关成璧,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们别怨来怨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按照在下的方法来处理——露期待在府中,让身边人仔细照顾,不要到处走动。等身体方便了,再出门不迟。” 前桥见他终于松口,只能满口答应。被圈在府中,正好有时间研究荆国地图和历史。又因水患有频发的可能性,派人送了命令给佟指导员,让他率领一些人针对性地改造“饱腹丸”配方。 这几日诱荷也履行了承诺,每天都对她重复播报一遍同样的内容,只有落款时间逐日增加。诱荷依旧听不见她的回答,偶尔在例行打卡后,也会提及自己那边的情况。 和印象中的故事主线不同,诱荷的行动轨迹有点诡异,比如她说自己找到了某个ATM机的bug,可以少量多取无限刷钱。再比如她某日发现警察只出现在某条街道,可以卡着地图边界钻孔子。 她还振振有词:“前桥,你可把我害惨了。原本我只想做个谈恋爱的狗血高中生,现在为了能加速发育,不得不当法外狂徒,每天都在违法边缘试探。 “我定了个小目标,先挣它个1个亿,找到你书中最厉害的物理学教授,资助他研究时光机。” ??? 还特么时光机?!这小妮子可以把技能树点得正常些吗?等她研究出来,几百年都过去了吧! 前桥已经不对这位外援抱任何希望,唯一值得参考的是,她能不能也学诱荷,找个什么bug逆天发育一番? 可是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里最大的bug是那家伙——有手环,还能给手环充电的赵熙衡。诱荷日复一日给她打卡,勤快得令人欣慰,手环电量也因此掉得飞快,她又不敢贸然关机,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想到没电后又要去找赵熙衡充,内心就十分纠结。 他在公主府留下的“间谍”,被她误打误撞地送出府外,两个最大嫌疑人还都是工厂一把手。目前留在府中的,只有毫无嫌疑的梁穹、成璧,以及嫌疑相对较小的罗子昂。这样一来,从罗子昂下手调查倒是更加方便。 纵然已经有过一些接触,前桥对他的了解仍旧近乎于零,这几日想到诱荷的嘱托,罗子昂的人物志迟早要解开,就趁着他在府中的时间,多叫他和梁穹、成璧一起用膳。 成璧知道她有些试探的心思在,便坦然处之,梁穹却不知内情,还以为她后悔将子昂送出,失而复得后又动了念头。于是很大度地带着子昂一起玩,下次都不用前桥嘱咐,他就派人将子昂唤来同桌进餐了。 说来也奇怪,使奴们为得宠各个张牙舞爪,宁生为复宠频献殷勤,梁穹变着法地讨她欢心,就连真·别扭成璧,最近找到机会就要暗示她履行承诺,给自己滞势,闷骚饥渴得一批——只有罗子昂不同。 他被送出去了没二话,被送回来也没啥意见。有机会一同进餐,也不见他谄媚讨好,好像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就在前桥经期最后一天,梁穹又“大聪明”了一回,建议道:“今晚要不要安排子昂来寝殿侍奉?” “不会你又‘看上’人家了吧……”前桥毫不留情地拆穿。 “殿下想拿我寻开心,编排别人还好,子昂就算了。”梁穹竟然打了退堂鼓:“若是他来服侍,在下自然让贤。” 这可奇了怪了,她只能理解成梁穹有宁生这个固定搭配,别的使奴在他眼中,没准都不如宁生“好用”。她正好也想打探子昂的底细,侍寝是假,叫过来问些话是真,便顺水推舟道:“那你让他今晚过来吧。” 47.赁奴 1. 将这安排告诉成璧,他虽然说过寸步不离,真到执行时又往后退。 “不如你们在内室,我候在外室?如果有异常,你就叫我。” 前桥哭笑不得,道:“不是说得好好的,你怎么怂开了?万一他暗地里对我不利,我又不知道,没法报警,你这贴身守护也起不到效果呀。” 成璧知她所说有理,还是皱眉:“旁人倒还好说……子昂……”他使劲儿琢磨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挺大决心才答应,“那好吧,我会留下。” 前桥只当成璧是不愿和人同寝侍奉,但自己根本没有对罗子昂下手的想法,只想提点问题,看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也懒得解释,任由他纠结去。 入夜,两人靠在床上等着,一声门响后,奴仆将罗子昂送了进来。 他着了件轻薄的中衣,赤着双足,身材苗条出挑,行动间带着沐浴后的香风,微湿的乌发挽在背后,本来那张脸就小而妩媚,这下五官被衬得更加精致。 他先瞅见了床上不自在的成璧,又见前桥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原本要宽解腰带的手便放下了,安静地立在一边。 前桥给他让出一块空床,拍了拍道:“站着做什么?坐过来。”罗子昂便颔首坐下,看着前桥,似乎在等她说话。 前桥调侃道:“发什么愣?将你送出去几日,连如何侍寝都忘了?” 罗子昂垂眸解释道:“奴见江公子在,还以为公主有别的事找奴。”说罢,便动手去宽衣解带。 随着衣领的开解,他锁骨处那道刺青在胸膛上显示出全部轮廓。一枚神秘而妖冶的团花图腾盛放在胸膛,乌黑的墨迹将他皮肤衬得莹白光洁。但也不免有些突兀,让人觉得没有这刺青在身上会更加好看。 前桥原本乐呵呵地地看美男脱衣,可当罗子昂将全身都露出来后,那份陶醉感立即荡然无存。 她的微笑慢慢收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具身体。立即明白了成璧为啥神色纠结,梁穹为啥甘心让贤。 只见罗子昂胸前两处粉色的凸起处嵌着乳钉,几根细银链从中穿过,和肚脐上一处银饰垂垂地相连,随着他的举动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他左侧腰部留着另一处刺青,花纹凌乱,狰狞刺眼,一直延伸至大腿根,纹到泛着粉色的柄物上,那物软垂着,前端缀了一颗莹白的珍珠。 若单看他这张脸,柔美得像位下凡的仙子,可看他这身体,又惨得像刚刚经历地狱酷刑。 前桥此刻既没有欣赏的心情,也没有探听消息的打算,魏留仙的性癖已经引发巨大不适——刺青,乳钉,脐钉,甚至还有尿道口那颗珠子,随便一样都让人瞠目,从来未曾想过它们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罗子昂还没意识到她心态变化,半卧在床,将柄物抚硬,随着那物充血膨胀,轮廓也渐渐鲜明,肉柄上竟星星点点地埋着五六颗珠,将表皮撑得同陈列柜中的木雕一般凹凸错落。 前桥实在受不了,将衣服拾起来递给他。罗子昂愣愣地接在手中,见她偏着头不看自己,已经大概猜到原因。 他无声地穿好衣服,想站起来,又被前桥拦住。 “你坐着就好。”有了衣物遮挡,那种直面他身体的不适感立即减轻。前桥靠在他旁边,沉声问道:“我记不大清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事?” “你身上这些……”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代称,又怕他敏感多想,道:“你别介意啊,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我以前会对你做这些事……” 罗子昂用一双长睫美目看着她,又看看成璧,才道:“听庶卿说,公主将许多前事忘了,果真如此。公主不必自责,这不是您做的,您若觉得有碍观瞻,谴奴回去便是。” “不不不,我没觉得你碍眼,只是缺少一点心理准备……” 前桥心道,不是魏留仙做的,难道从青楼买回来时,子昂就这样了?——这会是赵熙衡所谓的“颇有意趣”吗? 看到成璧浑身不自在,知道他很难接受罗子昂的身体改造,又不想外露情绪。子昂表现得丝毫不在乎,但谁又能把身体残缺给他人观看,当真毫不介意呢? 想了想,她还是让成璧去外面待着,自己则卧在罗子昂身边,问道:“你也知道我忘了,方便讲讲吗?如果你觉得回忆过去痛苦,那就算了,我不逼迫你。” 罗子昂倒是豁达:“公主想知道,奴自然会说,也没什么痛苦的——公主可知‘赁奴’一词?” 前桥摇头,罗子昂解释道:“有人专门物色面容姣好之童男子,加以调教,待滞势后赁与他人使用,便是所谓‘赁奴’。赁期往往以半年为限,这半年客人有权任意处置赁奴,唯一要求是不得使其生病或丧命,待赁期到了,需将赁奴交还放赁人。放赁人联系好下位客人后,再将此赁奴转租,由下位客人处置。 “遇见公主和乐仪县主前,奴已被转卖过六次,身上痕迹皆是之前客人所留,并非公主所为。” “竟有……此等泯灭人性之事……”前桥既震惊又悲哀,这分明就是贩卖性奴,怎样变态的一条产业链,能把一个好好的人祸害成这样? 难怪成璧说过,罗子昂身价很贵——被多位客人改造过的极品性奴,身价自然高。 “凡能致钱处,哪有不可为?”罗子昂却像一个旁观者讲述别人的故事,甚至连情绪都没有,看来他早就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这份超脱让前桥有些敬佩。 “你很坚强。我若是你,经历这些,恐怕会有轻生之举。” 罗子昂垂下眼笑了笑,前桥道:“怎么?” “奴想起初见公主时,公主也说过类似的话。您当时问奴,何不自尽了事,非要受此折磨。” “哦?”前桥心道,魏留仙还真直言不讳,她就不怕把罗子昂激得真自尽了吗? “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奴说,想用这副残躯,去尽头看看。看看若不主动放弃生命,前方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 前桥眨眨眼,意识到面前的人与其说是坚强,不如说早已看透生死。 宁生说子昂无视身外之物,只为自己活着,可活着只为冷眼旁观自己的死亡,这与行尸走肉何异?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讷讷道:“我当时听到,是什么反应?” 罗子昂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想到那时场景,便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公主对奴说……‘那你赌对了。未曾想到吧,在尽头等着的不是死亡也不是折磨……是殿下我。’” 他看着前桥,前桥则呆住。靠,虽然不想承认,但刚才有点被魏留仙帅到。 —— 2. 罗子昂对往事并不回避,前桥好奇心大盛,便与他并肩躺着打听八卦。 “你是被乐仪介绍给我的,是吗?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她为何把你介绍给我?” 罗子昂当真如他所说那般知无不言:“赁奴租期虽然只有半年,但价格昂贵,有能力承担的客人并不好找。在财主未上门时,赁人便找来有潜力的主顾,以次计价,让奴相陪。 “两年前,奴有幸为县主侍奉枕席。县主听闻奴之遭遇,心怀恻隐,想为奴赎身,赁人却自认奇货可居,张口开出天价。县主在京中财产有限,便将奴引荐于公主陪侍。” 哦,也就是说,魏留仙的确当了把冤大头,出了四份梁穹嫁妆,解救了乐仪的小情人?既然是魏留仙出的钱,乐仪也没有理由将人要回去,只好由魏留仙将他带到公主府中,加入“气梁穹使奴豪华套餐”。 先不说魏留仙是不是仗义了一回,就说乐仪把自己用过的男人送给魏留仙,这波操作她就有点接受不了,只能说她们荆国风气太开放了…… “那你身上这些……都是谁弄的?能租得起你的人,一定身份也不一般吧?” 罗子昂道:“有国中显贵,也有商人。”他微微拉开领口,看着前桥的反应,见她没有厌恶之色,指着胸口的团花刺青道:“这是第一位客人留下的,一个兴国富商。说奴皮肤白皙,适合刺青,便着人做此印迹。听说这团花图样是‘奉阴婆’的图腾……” 他还未说完,前桥便惊道:“谁?你说谁?” 罗子昂道:“奉阴婆,公主听说过吗?兴国人多信奉此教,大荆民间也有信徒。” 前桥眨眨眼,惊讶到有些不知所措。罗子昂是在自爆吗?他身上纹着兴国国教图腾,和赵熙衡口中手环的出处如出一辙。是赵熙衡设计,让赁人找上乐仪,开出天价,逼迫乐仪求助自己,将罗子昂安插进来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奴十五岁时。” 那就不对了,六年前赵熙衡也才十六,估计刚回兴国,没道理已经开始谋划这件事。难道只是巧合? 前桥又想到他身上另一处纹身,问道:“下面那处刺青与这里差异很大,也是什么图腾吗?” 罗子昂摇头道:“此处原本不是刺青,是烧酸痕迹。赁于第二位客人后,被弄出许多伤,鞭痕已经恢复得几乎看不见了,唯有此处肌理损伤严重,极难复原。其后一位客人便想以刺青盖过,故而不似胸前这处刺青看着舒服。” 他说着话,将裤子也拉开一些,让前桥伸手触摸小腹一侧的刺青,果然触手处凹凸不平,若没有刺青遮盖,应是巨大的一处伤疤。前桥叹了口气,对他说:“你不必盖着了,我看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吓人。” 罗子昂便将所着之物尽数敞开,又指着乳钉道:“这也是第三位客人所为,当时快到归还期,他怕奴入钉后没时间恢复,便央了自己的胞弟转赁。待奴康复,转于其弟之手,又将下体植珠……” 前桥惊道:“胞弟,是男子?我以为女子才会做这些……” 罗子昂沉吟一会儿,道:“男子中,也有喜欢被他人后入者。”好家伙,什么奇怪的人都让他遇见了。 前桥算是听明白了,到最后一位客人时,他又被安装了脐钉和银链,随着他逐渐被改造,身价也越来越高,这时乐仪说要买断,对方便开出价值四份梁穹嫁妆的天价。 前桥已经可以正视那具身体,伸手触碰乳首的银钉,道:“这么大的刺青和疤痕估计不可逆了,但如果将银链拆下,还是有复原希望的。我将你买下后,为何不教你拆了呢?” “公主想让奴拆掉?” 前桥摇摇头,认真道:“不是我想。如果它们让你觉得屈辱,就拆掉,把那些不堪的回忆交给时间遗忘。但如果你觉得自己没被它们吓退,这些痕迹不会引起你的难过和恐惧,就留下。只要你接受了,旁人也会接受的。” 罗子昂望着她轻轻笑道:“是。公主当初,也是这样对奴说的。” 前桥头一回与魏留仙有了高度一致,对着罗子昂也没有那么纠结了。他早就同自己的经历和伤痕和解,旁人的怜悯也好,心疼也罢,都显得多余。 他扶住已经绵软的柄物,问道:“既然对前事已没了印象,公主可要试试吗?” 前桥立即脑补出勃起后上面突出的颗粒,虽说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好奇,但想到成璧就在外面,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罗子昂也不磨她,不要便是不要,他拉开被子将二人盖住,等着前桥继续问他。 前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明庚……这个人你认得吧?” 罗子昂听她骤然提及此人,微微错愕,点了点头。 “我看过档案,他最后一次侍寝是同你一起,似乎次日此人就不见了。成璧说他被我秘密处理了,但我毫无印象,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此前对她知无不言的罗子昂突然沉默了。他犹豫许久,道:“不是奴不肯说,而是您若忘了此人,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和他怎么地了?我问成璧,成璧不知道,也问过梁穹,被他打岔打走了,你也神神秘秘不肯说。” 罗子昂闻言眼睛一瞬,道:“既然如此,奴更不能说了,还请公主体谅。” 想瞒?呵,罗子昂对现在的世道一无所知,殊不知只要手环在手,甭管什么秘密,底裤都能给你扒下来。 “子昂啊……”前桥摆弄着他的衣服,诡异地笑了笑:“你知道吗?只要确定了知情者是谁,在我面前,就没有秘密。” 罗子昂长睫毛眨巴眨巴,像是没听懂,又像无所谓:“既然如此,更不肖奴说了。若公主自行知道,本也不碍事,奴只是不想背后议论他人。” 前桥盯着他,心中开始琢磨,手环所剩电量不多,到底是满足自己追求八卦的心理,查看隐藏剧情,还是留给诱荷,等着听她的日常播报呢? —— 所以大家是想怎么样呢? 48.为八卦事业奉献终身 1. 去她的日常播报,让那个法外狂徒小妮子见鬼去吧! 她简直没犹豫一秒钟,就把手环贴到罗子昂脸上。对方也不知她在干嘛,动也不敢动,前桥贴了一会儿,啥也没发生,又收回来。 就很奇怪,有时她毫无准备,却能接收到剧情,有时做好准备,却什么也得不到。莫非是有触发时机吗? 想到成璧剧情是在喝了酒吐露真言后出现,梁穹剧情是因两人大吵一架,赵二狗的过去全凭那几封信拼凑出来,如果硬说是有什么规律,恐怕是自己和对方情绪都有很大波动,并且内心深处十分想要了解对方。 但是……她看看平静如水的罗子昂,这家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也不知道他留在魏留仙身边,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压根儿无所谓,又或者背负了什么任务,这种情况下怎么让他激动起来? “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啊?” 罗子昂道:“没有。” 猜也猜到了,这家伙恐怕是铁板一块。不过即使没有害怕的东西,总是有在意的东西吧? 前桥笑嘻嘻地躺下来,开始说瞎话:“子昂,我看乐仪待你不薄。当初买下你,钱虽然是我花的,主意却是乐仪提的。你若跟着她,她也必定待你好。怎样,我送你去南郡吧?” 罗子昂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分辨她此言背后的缘由,却道:“公主若执意如此,也好。” “好什么好啊。”前桥不满道,“你心中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我?你直说就是,我不会怎样。” 罗子昂想了想,道:“县主于奴,有知遇之恩。”他停顿一下,又道:“……公主于奴,有再造之德。奴对县主之恩感激敬重,若要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对公主之德……无以为报。” 他只说了四个字,却已经表现出倾向。前桥暗笑魏留仙好手段,把一个个男人都弄得服服帖帖。既然子昂更在意自己,那她就可以放心插刀子了。 她仿佛变成了为实现目的不择手段的大反派,对罗子昂冷冷道:“可是我玩腻了你,不想要了。” 罗子昂静默地看着她许久,没有多余的反应,最终全盘接受:“奴听凭公主发落。” 哇,绝了,这都能忍?他和梁穹的忍术是一个师门教出来的吧? 当然,也可能是他表面功夫做得好。前桥将手环贴在他身上,又道:“当初花了大价钱买的,你如果不跟着乐仪,我只好再将你卖了,也好回回血。下一个客人应该不会有乐仪这么好了,怎么样,去南郡的事,你考虑一下?” 罗子昂眨眨眼:“奴若是方才告知公主明庚之事,公主便不会说这些话了吧?” 他还挺机灵,前桥笑道:“是,所以你要不要说?” 罗子昂叹气道:“还请公主三思。涉及此事之人大概不欲为人知,若公主旧事重提,难免再度造成伤害。” 看来其中隐情蛮大,并且不只涉及明庚一人。前桥道:“你只说跟谁有关就好,我知道后,再不问你,也不去和当事人重提。” “公主保证?” “当然。”前桥又补充道,“我以魏留仙的血脉起誓。” 跟她没啥关系的魏留仙血脉,的确足够分量,于是罗子昂开口说出答案: “是庶卿。您不要去问他,他必不愿重提旧事。” 好家伙,这咋回事,吃瓜吃到梁穹身上来了?前桥瞬间涌出无限猜想,什么明庚的肚兜挂在梁穹腰上,什么我与妻主小男宠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按照梁穹在床上玩得开,又不把使奴当正常人的性格,他没准儿真做得出来…… 靠,如果真是这样,魏留仙对明庚下死手,就有理有据了。 自己不会去和梁穹当面对峙,但瓜既然是这股味儿,她已经不得不吃了。 —— 2. 说好不再发问此事,这一晚上便没什么收获,唯一线索是他身上有块“奉阴婆”的标记。可成璧又说,在兴国这记号十分常见,马匹上常有烙印,有者也会将烙铁烧红,将图纹印在姬妾私密处,以示所属。 若赵熙衡弄出这么明目张胆的记号,平白令人生疑,反而达不到悄悄安插的目的。 他说得在理,这条线索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这几日京郊再次下雨,虽不如上次那般迅猛,但雨终日持续,连绵不绝。诱荷所说长期水患,恐怕就是自此而来。她一方面令佟指导员加紧研发止水材料,另一方面拿着从工厂撤回的部分钱财,向未受灾的东方采购了许多粮食棉帛,囤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梁穹注意到她的举动,欣慰地夸她未雨绸缪,前桥却因知道小秘密的苗头,每见他一面,都忍不住yy他和明庚的过去,还憋着没法问他,难受至极。 眼看手环电量即将告罄,索性一咬牙一跺脚,让成璧去丁丁陈列柜找出明庚留下的唯一遗产,再唤来罗子昂侍寝。 罗子昂这回已经知道所谓“侍寝”没那么单纯,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过来了。成璧仍在侯在外间,他一人入了内室,只见前桥怀抱着一个木雕,手里握着手环,对他命令道:“脱衣服。” “公主答应过奴,不再问了。” “我不问,”前桥道,“我只是想让你波动起来。” 罗子昂没全听懂,脱衣服的指令倒是照做无误,脱完后便坐在床上等着。前桥凑近了些,小心地戳了戳他的乳首,问道:“疼么?”子昂摇头道:“力道正常,便不会疼。” 于是前桥放了心,将手指擦在上面,罗子昂立即像被电击那般颤了一下。原来此处经镶嵌后格外敏感,光是摩擦就让他难以忍受,随着前桥的动作,下体亦慢慢肿胀。 反正这也是前桥想要的结果,便让他躺下,轻轻拽着那条银链左右拉扯。随着喘息声渐起,嵌着龙珠的阳物逐渐膨胀,将顶端固定着的珍珠吞入精窍,再次引来他周身颤抖。 子昂白皙的身体已经因血液加速流动而泛起粉色,银光闪烁的链条格外耀眼。这群“子昂改造家”虽然变态,难得没折磨死他,反而每一处改造都成功了。她将手环贴在子昂身上,见到没有红光,知道是时机不到,便去吻他双唇。 罗子昂如溺水之人般将她揽住,将舌头和哼鸣渡进口腔之中。他扶住完全勃起的硬物,便要引她去坐。前桥一边避免和他直接接触,一边注意着手环动向,总觉得离触发点还差些距离。 难道只有自己献身,才能触发剧情? 为了听句八卦,付出也太大了吧? —— 3. 坐,还是不坐,这是一个问题。对方的情绪和身体都已经就位,她却抱着明庚的木雕丁丁不肯撒手。子昂伸手抚摸在她面颊上,柔声问道:“公主是在怕吗?” 前桥没回答他,只把多余的口水咽下。子昂继续道:“看着可怖,实则很舒服,奴定会让公主满意,您不必害怕。” 这哪是害不害怕的事儿啊?她要的是八卦,八卦!都到这步了,换算到成璧那回,她都进行到调戏醉酒小郎君了,该死的剧情为什么还不触发? 前桥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催眠。咱是奔着剧情来的,这叫勇于献身,可不是馋他身子……罗子昂见她已经有所松动,便慢慢引导她坐下。起初有点困难,耐心试了几番,终于循着那根硬物坐下。饱满的颗粒逐逐一纳入阴户,直到坐至根部。见她酥得软泥一般,红云爬上面颊,罗子昂挺着腰腹律动起来。 他阳根处那颗珠恰好摩擦着阴蒂,将前桥刺激得几乎叫出声,同时又很想哭。 ——坐都坐了,妈的剧情呢?说好的剧情呢!这傻逼手环坏掉了吗! 她仍旧不信邪,紧紧握住那根木雕,按着对方的乳头摩擦,子昂的冲击开始提速,他扬起头颅大口呼吸,喉结又被前桥含在口中吸吮。经改造的身体不仅带给妻主刺激,也将感受到的刺激放大数倍,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高潮,就在一股热流喷射入身体的同时,熟悉的红光终于出现。 前桥在最后的清明中,用手里的木雕使劲打在罗子昂头上。 气死了,这男的真特么麻烦! 49.明庚 1. 也不知道那一下敲没敲出个好歹来,来不及细思,前桥已经被那道光吸引过去,游魂般飘去一处地方。 香风满溢的房间饰以艳俗重彩,魏留仙正与乐仪面对面坐着。 这是哪段? 只见魏留仙葛优瘫在一位红郎怀中,拿腔拿调道:“不是我不帮,实在是太贵了。她瞅准了我们势在必得,才狮子大开口。” 乐仪则好言好语求道:“若你都觉得贵,那就没人买得起了。你心地善良,富可敌国……” Yes!听到这里,前桥就知道她们一定是在商量买下罗子昂的事。子昂与明庚入府初期焦不离孟,想要的八卦铁定没跑了。 魏留仙丝毫不为彩虹屁所动,截住话头道:“要是让我皇姊知道,绝对饶不了我。我现在耍脾气不回府,她理亏,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果我一掷千金争风吃醋,信不信御卫立马冲到我面前,把我揪回府去?” 于是乐仪让步:“你出一半,我出一半呢?” 魏留仙嗤地笑起来:“还你出一半?我竟不知武德侯俸禄如此之多。” 乐仪双手一摊,道:“既然我的钱跟你比是九牛一毛,那你就别推辞了……要是怕圣上怪罪,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乐仪认真道:“你出钱,对外说是我出的。反正我母侯离着远,管不了我。是我一掷千金争风吃醋,圣上也管不着你。” 魏留仙看着她,仿佛看一个傻子:“……我长得像冤大头吗?钱我出,名给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乐仪叹息道:“人睡了,豪言壮语说了,希望也给了。你真忍心放手,对子昂见死不救吗?” 提及对罗子昂的承诺,魏留仙最终还是忍着肉疼答应了。 “先说好,钱是我出的,人也是我要的,仗义疏财的名可以给你,但你以后都别想打他主意。” “把他引荐给你时,我就做好这个准备啦。当然,若你日后对他没兴趣了,随时欢迎送给我。” 魏留仙撇撇嘴,拍拍身后那位红郎的手,微转了头道:“你那宅子甚大,只有一人住未免可惜,让罗子昂陪你吧?” 那位红郎为她捏肩的手顿了顿,笑道:“既是公主赐的宅邸,自然由公主安排。奴无二话,恭候罗公子。” 魏留仙对他的回应十分满意,对乐仪夸耀道:“明庚就是乖巧,不枉我如此疼他。” 诶,他就是明庚? 骤然听闻这个名字,前桥马上去注视那位红郎的脸。只见他眉目俊朗,身形健壮,神色间隐隐带着些傲气,原来这就是明庚本尊。他此刻顺从地为魏留仙捏肩,待乐仪走后,便踱到她身边跪着,执着甜橙为她剥皮。 “如此巨资,公主眼也不眨,难不成被他伺候一次,便爱得紧了?” 魏留仙看着明庚笑:“怎么,吃醋了?我上月赐予你的,可是昔日留王府旧邸,不也没眨眼就买下了?你吃的什么邪醋?” “公主宠爱奴,奴当然知道。只是宅院再好,终是外邸,公主有朝回府,奴也成了外人了。” 魏留仙明白他的暗示,就着手咽下橙瓣,眨眼道:“你不知道,我那庶卿令我不喜,他又奉旨掌府,我并无打算回去。将红郎封为使奴送入府中,只为碍他的眼,主动向我皇姊提出和离。你若是也想去,可要做好今生都见不到我的准备。” 明庚哪能当真不见她,笑嘻嘻地解了发辫,道:“奴有公主此话,便足够了。”他倒在榻上,由魏留仙提着裙子,去他面上坐着。裙摆一放,整个头颅笼在黑暗中放浪,将女子好生服侍一番。 是夜,魏留仙便召明庚、子昂共侍。 明庚本是争强好胜的性情,怕罗子昂与其分宠,还想在魏留仙面前有所较量,可目睹他身上种种痕迹,又不禁吃惊,收了攀比之心。此后子昂搬来宅中同住,明庚还主动与他序齿,因年纪稍长,亲切唤他为弟,又嘱咐道:“公主虽说不回府,可上次听她和江公子对话,仍隐隐有回府之意。你我二人既是兄弟,届时纵然落下了谁,另一人也要帮忙争取。” 罗子昂丁点争宠之心都没有,但因寄人篱下,不好忤逆,只能称是。 此后月余,魏留仙果然携了成璧回府,未提将二人带走之事。明庚终日着急,只要见了魏留仙,便去软磨硬泡,可魏留仙只道府中住不长久,迟早还要出来,以此为由搪塞过去。 好在她仍旧每日出来看望两人,在宅邸内作乐一番,明庚耐着性子小心侍奉,总算捱到一日,听魏留仙说起梁穹的不是。 “庶卿是个棉花性,忒能忍,我想给他个下马威,送入府中的使奴竟没一个顶用。到底是烟柳巷中的杂人,只会床上风骚谄媚,根本不济事。” 明庚得了机会,毛遂自荐道:“公主苦恼无人可用,却不知有人想施展拳脚,都无处请缨。” “你说自己么?”魏留仙道,“你有何本事,说来听听。” “奴本事不大,只是曾学过如何调教男子,对付那些倨傲不从者亦有心得。公主若想让庶卿屈服,需有些手段才好。” 魏留仙迟疑道:“他是梁太师内孙,家风出了名的死板,整座梁府都死气沉沉,卿子大气不敢出一声。你那些手段管用不?给些教训就好,别弄过了头。” 明庚保证道:“公主只要信奴,奴不会辜负所托。” 于是魏留仙又对子昂道:“既然如此,你也同去府中吧?”子昂只淡淡地应了。 —— 2. 魏留仙派了专车接明庚和子昂入府,阵势浩大,梁穹亦亲自出来迎接,为二人安排好独居院落。 子昂偷偷打量梁穹,便觉他与魏留仙口中描述并不相同,根本不是个乏味无趣的木头疙瘩。这位庶卿不仅相貌俊美,举手投足间那股雍容华贵无与伦比,待他们并无居高临下的骄矜,却让人感慨望尘莫及。 他已是世间难得之男子,魏留仙仍不满意,想来是从小身边见过太多此种男儿,便不觉有何独特了。 明庚则没同样的感慨。见皇元卿内甥与自己平起平坐,说话客客气气,难免有些飘飘然。同子昂一起辞别梁穹往自己院落中走时,回忆起刚才场景,不由得笑道:“看他那副样子,是知你我二人受宠,想要巴结呢。” 子昂并不喜明庚的圆滑市侩,经常对其言论不做理会,因此明庚早就习惯自言自语。此刻竟因没有回应而烦闷,对着那位借了他的光才进府、却不知心存感激的“兄弟”嘲讽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怎的不说话?” 子昂被逼,只好开口:“他是庶卿,母家高居三公,他又是皇元卿内甥,巴结我们这等伎郎做什么?” “你没见公主不爱他么?没有公卿,他也侍不了寝,一个空架子罢了。” 子昂道:“公主是为赐婚一事气闷,对庶卿本人不见得有多厌恶。况且其风姿卓然,又有使奴相助侍主,复宠只在旦夕。” 明庚听了不以为意,冷笑道:“那些平庸之人甘心被利用,我却要看看,他如何敢用我固宠?” 日落后,魏留仙果然唤他二人与梁穹同侍,事先得了命令,罗子昂只着一件薄纱,将身上种种痕迹若隐若现地展示出来,他负责侍奉魏留仙,明庚则服侍梁穹。 这位养尊处优的庶卿从没见过此等阵势,在子昂脱下衣服的一刻便吓傻了,又见魏留仙坐到那具身体上,一边“凌虐”一边欢好,无论如何都硬不起来。明庚忍着笑,俯身握住他下体,轻轻托着卵袋按摩,娴熟的手法将潜藏的欲火重新激发,阳物突破心中壁垒而高高挺立。 因得了指令,明庚不去管魏留仙与罗子昂如何了,只专心对付梁穹。他的确没想到,成婚半年多的庶卿还能如此青涩,他才逗弄几下,还未使出五成功力,梁穹便浑身颤抖地泻在他手上。 明庚看着梁穹,梁穹也看着他。明庚便笑了:“庶卿若是初经人事,短射便罢了。长期如此,将如何满足公主?” 梁穹意识到他来者不善,别开脸不答,明庚却不愿他躲闪,含住阳物舔弄起来。将精液舔舐完毕后,又去舔卵袋,口舌一路转到后庭,被梁穹不自在地躲开。明庚抬起头,将手指伸入口中裹上津液,而后旋着探入紧闭的后庭之内。 梁穹的挣扎被他以单手按下,怒火只当不见,反正魏留仙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未曾喊停,他没理由终止,梁穹也没理由反抗。手指伸入反复碰触,将阳物再次逗弄得坚挺。梁穹未曾受如此调教,又知道面前之人一心只想折磨自己,唯有向魏留仙服软求助。 “殿下,我受不住……”未等他说完,魏留仙便抓住他一只手握着,自己在子昂身上骑乘未停,笑道:“庶卿忍忍便好,这位奴儿颇擅此道,不会令你难受。” 梁穹别无办法,他下意识紧紧握住魏留仙的手,眼睛也只望着她,在高潮中声声唤着“殿下”,再次被明庚玩弄至泄精。 魏留仙看着梁穹这副样子,倒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满意。见他已再无力气,唤来奴仆将他带下沐浴。明庚借机来到她面前献吻,被她捏住脸拍了拍,赞道:“当真挺会调教人的。” “奴说过,不会辜负所托。” 这次体验比之前所有效果都好,魏留仙十分开心,赏赐了他二人许多东西。次日一早出了寝殿,明庚便有些自得,对子昂道:“梁庶卿不过如此,比青楼中雏鸡子还不如。” 子昂仍旧不接话。明庚想到他得了侍奉公主的美差,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讨了同样的赏赐,心中不平。见左右无人,出言讽刺道:“装什么清高?从前被卖过好几手,鸡巴也吃得,兔儿也做得,如今进了公主府,又只侍侯公主一个了?你倒是会讨巧。” 子昂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也不屑卖弄口舌,将此话报告魏留仙,充其量不过装聋作哑,倒是让明庚找见机会,稍有不顺便恶语相向。 只是魏留仙虽然喜欢明庚的圆滑,到底更偏向沉稳的子昂一些,但凡明庚有的,子昂都不会差。某日特意来他院中看望,见赏赐的一方屏风不见了,便问子昂收在何处,子昂道:“明庚喜欢,要与他房内的凑一对儿,就送他了。” 魏留仙道:“他爱拔尖出头,气量有些窄,和你不同。你生性宽宏,别与他计较。若是短你什么,就告诉我,我会补给你。他若欺负了你,也别瞒我,我会为你讨公道。” “奴本就不在意这些,公主还是将赏赐给需要之人吧。” 魏留仙没回应,而是问道:“今晚和明庚一块儿?这回不由他调教庶卿,你来可好?” 子昂拒绝道:“奴不会。” 魏留仙一笑,将他轻松识破:“拙劣。你赁主中有过男子,我知道你会。” 子昂便苦笑,又道:“奴不想。” 魏留仙耸耸肩,也不逼迫他:“既然如此,就还让明庚来。” —— 3. 明庚也不知道,为何轮也轮不到他和魏留仙一块儿,带着怒火将梁穹弄到泄精,眼见子昂与魏留仙在一旁欢好,更加气不过。再看梁穹,下体已经泛着血色,那张脸偏偏还要忍着,不肯吭一声。 他每日被人这样折腾,却没瞧出什么进步,依旧清纯得一塌糊涂。这让明庚找到了些乐趣,也不管他是不是刚被弄射了两回,依旧用手指在后庭处摆弄。 还是罗子昂看不过去,出言提醒:“庶卿接连硬了许久,再弄怕是要受不住。” 明庚等着魏留仙发话。妻主并没让他停,便以为是默许,对子昂道:“伺候好公主便罢了,莫要操他人的心。” 梁穹感受到局势有些微妙的变化,至少此时此刻,罗子昂是肯为他说话的,抓住机会对明庚道:“我累了,今日到此为止。” 明庚笑道:“公主还没发话,庶卿想停就停?” 梁穹又看向魏留仙。她撑着脑袋,眼睛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明庚见状,好似得了圣旨,并不停手,将梁穹弄得气喘吁吁。到高潮时,只是颤抖不已,一滴体液也喷不出来,依旧喊着“殿下”,听得明庚心烦。趁他张口,将手指塞进去令他舔舐,被梁穹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清脆的掌击带来一阵安静,两人彼此对视着,有怒火在暗暗涌动。魏留仙则打破沉默,道:“够了,看都看乏了。来人,送庶卿回房沐浴。” 梁穹被送出后,只余子昂和明庚二人。魏留仙见明庚一脸不忿,道:“稍微给个教训就行了,他是太师府出来的,受不了这阵势。” 明庚点点头。魏留仙又问:“你从前服侍男人时,在上头还是在下头?” 明庚道:“自然是在上头。公主不知,若是在下头久了,阳物难免疲软,只能用种种办法增其功效,才能勉强维持原状。” 罗子昂前任主顾就是位男子,给他乳钉上加了银链,是为后入时便于拉扯,增添情趣。他这话中的讥讽已十分明显,只是子昂依旧不睬他。 50.男女通吃 1. 魏留仙深知明庚恃宠而骄的性格,故意冷落了他许多时日,明庚察觉到所受疏远,对子昂又恢复一派友善,只待魏留仙来找子昂时能再想起自己。 几日后正值新雪,魏留仙带着子昂赏雪完毕,穿过花园欲往暖阁中坐,却见梁穹与明庚在一处假山背阴处待着。 这二人似在交谈,皆未察觉魏留仙到来,她屏气凝神躲在一旁,听见明庚说着许多下作之言讽刺梁穹,梁穹则忍气吞声,便没了兴致,拉上子昂去了暖阁,此后见了明庚也只当没见。 明庚心焦于恩宠日弛,只能去找“好兄弟”吐苦水,子昂起初并不欲理他,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最终出言提醒。 “既然你恩宠系于她人好恶,就该安分守己,别总想踩在庶卿头上。” 明庚道:“是他终日挑衅我,见我失宠,便落井下石。什么道貌岸然之人,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罗子昂无意介入他二人争斗,管他谁先挑衅了谁,总之公主眼中皆是明庚不敬,只道:“我言尽于此,望你谨慎行事,莫要触了逆鳞。” 又过几日,也不知明庚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又得魏留仙垂怜,子昂进屋时,两人正腻腻地缠在一处互喂蜜饯。子昂便坐在一旁为魏留仙斟酒,听明庚道:“许久不召奴侍奉,莫非公主当真不想奴?还是庶卿进步飞快,将您迷了去?” 魏留仙耻笑道:“他何曾有什么进步?” 明庚道:“公主宽心,庶卿还年轻,床笫之事操练数月,便会有进益。奴先前莽撞任性,对庶卿多有冒犯,若公主有兴致,奴今夜当奉酒为庶卿赔罪。” “赔罪?你竟有这等心胸。” “奴也不是一点进步都没。”明庚明媚地笑着。 子昂冷眼旁观,心中明镜儿般知晓他是何种性格,断不会委屈了自己分毫。 果然,夜间庶卿领过明庚一杯赔罪酒,热潮便升上双颊,只稍微经手调教,就下体硬挺,意识混沌。明庚将手指伸至他口中,就着那张闭合不牢的唇欲吻,梁穹起初还勉力闪躲,被他粗暴扯回,不久后放弃挣扎,含着口中之物轻轻舔舐起来。 他眼波流转,呜咽不已,双膝分开,隐隐有求欢状。明庚见他顺服,低头去吮他脖颈,直到将胎记附近吮出红莓。又将摆弄后庭的手指抽离,肩上搭起双腿,阳物抵在湿润的菊花口前,猛一发力便想入进去。 罗子昂双手立马从魏留仙腰腹处伸出,将他用力一推,道:“你疯了吗?!” 明庚见梁穹露出欲求不满之状,对魏留仙道:“庶卿想要,奴从是不从?” 魏留仙的脸早已黑下来,她扫了眼明庚,又看着浑身燥热难耐的梁穹不言语,等他脱离明庚的控制,恢复了些意识,才冷冷命令道:“下去沐浴,找些精神。看你现在是副什么样子。” 梁穹终于得以摆脱噩梦,连滚带爬地想要起身,然而站都站不稳,刚将衣服披在身上,便双膝一软跌倒在地。罗子昂索性抛下魏留仙,下床去搀,却被梁穹推开,小声道:“你别碰我,我身体不听使唤。” 罗子昂只需看他反应,便知是情药功效,执意要魏留仙准许自己送梁穹回去。他帮梁穹披好衣服,扶着他出了门,却没回庶卿房中,而是送去自己那座小院。安置好梁穹,又开柜找出一瓶丸药,令其以水送服。 梁穹略有迟疑,子昂道:“青楼中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庶卿受苦了,将此服下便会无碍。” 见梁穹乖乖服了药,前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立马飞身去另一边看。 明庚就是在作死。他不知早在成璧之时,魏留仙对情药就是何等深恶痛绝,竟然在她面前用此法陷害梁穹?还意图玷污? 寝殿内的魏留仙已经将衣服拢好,侧躺着观察明庚,许久都没说话。见她脸色不对,明庚小心问道:“可是奴做得过火了?” 魏留仙微微一笑,道:“梁庶卿面貌俊逸,又清纯羞涩,调教起来十分顺手,比之那些红郎如何?” 明庚道:“终是欠些风情。” 魏留仙道:“你竟一直在肖想他吗?” 明庚一惊,否认道:“不曾。” “他为庶卿后,我不待见他,天下皆知。”魏留仙手中把玩着一截衣带,幽幽道,“可你不知,他与我自小相识。既是童年玩伴,又是少年同窗。更重要的是,他是公主府的庶卿——岂是你这腌臜东西可以惦念的?” 明庚急了,分辩道:“公主只见表面,不知那厮背地里是如何挑弄于我!” “他引你来对他下药,奸污他么?”明庚见她拆穿,一时语塞,却仍坚持声称庶卿并不单纯。 魏留仙便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道:“我向来觉得你乖觉伶俐,纵然人粗鄙了些,勉强能留在身边,当个玩物。”她一说起实话丝毫不讲情面,让曾以为自己备受宠爱的明庚愣在原地,耳中听着她又叹:“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也可惜了一座留王府。” “公主!” 魏留仙不管身后叫嚷,将他关在内室,着人唤来成璧,朝他要手下两个护卫。 “你又要做什么?”成璧话语中带着不耐烦。前桥注意到,此时成璧看着魏留仙的目光已经不似半年多前那般留恋,这几个月来的物是人非,将他二人拉扯得更远。 魏留仙心情很差,对他没好气道:“不该你问。” 成璧冷哼一声,随意给她指了两人,也不说告辞就转身离去。魏留仙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情郁闷到极点,朝那两名护卫做了个手势,便在外间等着。 那二人动作麻利地出来后,魏留仙头都不抬地吩咐道:“拉出城埋了吧。你们就当今夜没来过,嘴巴闭紧,对谁也不得提起。” —— 2. 翌日一早,梁穹竟然主动登门。见他无碍,魏留仙调侃道:“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为何?” 魏留仙道:“在我这儿整日受折辱不说,昨夜还差点被人……呵呵,没想到梁庶卿有男女通吃的本事。” 梁穹立即正色道:“在下正是为此来的。昨夜在下被明庚用情药控制,幸赖罗公子相救,才解除药效。此人手段阴险,这次是在下,若他有朝一日对殿下别有用心,行此歹事,后果将不堪设想。在下有掌府之责,当肃清奸邪,断不能容此人于府内为非作歹!” “哦,竟有这等事吗?”魏留仙听罢,装得好像一无所知,梁穹便有些急,道:“若殿下不信,可立即传来明庚与证人罗子昂,与在下当面对峙。” 魏留仙有些头大,干笑两声道:“如此大张旗鼓,倒是不必。庶卿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 “殿下!”梁穹见她轻描淡写,以为又在包庇明庚,还想开口为自己争取,就被魏留仙打断:“不嫌丢人吗?还想闹多大才满意?此事庶卿难道没错?若你有能力约束众人,做卿子表率,谁会将主意打到你头上?” 她话音刚落,就心知不对。梁穹这个庶卿原本当得好好的,是她这段时间的折辱和纵容,才让他威严扫地,给了歹人可乘之机。但是人都杀了,难道还要向他道歉不成? 越想越烦闷,梁穹也被她一番说辞气到,两人怒视了对方一会儿,魏留仙不耐烦道:“出去出去。” 梁穹忿忿而出,生了满满一肚子气。他真正注意到明庚不见了是在一日后,去向魏留仙禀告,对方只是靠在床上点点头,说句知道了。 “殿下,明庚他……” 魏留仙止住他的发问,冲他招了招手。这手势魏留仙在着人侍寝时经常使用,可现在只她两人在,原本不合规矩。 他收拾起内心波澜,将疑惑暂时咽下,送吻至对方面前,开解了衣物任其抚摸。 魏留仙在他阳物上按了按,一路摸向后庭,梁穹下意识瑟缩,却没躲开,反而张了双腿迎上来。 感受手指寸寸伸入,未经润滑便涩涩地拔出,将肉壁牵连出别样快感,梁穹哪里是毫无进步的模样,主动放松括约肌供其探指,还自己握住阳物撸动起来。 魏留仙好笑道:“这回怎么不躲了?” 梁穹低声道:“旁人要躲,殿下是妻是主,为何要躲?” 魏留仙旋即加快动作,反复触碰到隐秘之处,直到白液溅射在胸口。梁穹紧握颤抖不停的阳物,急切地探着身体索吻。 “你学得倒快。”魏留仙的话听不出褒奖还是讽刺,而梁穹喘息道:“是殿下调教得好。” 魏留仙很郁闷,她的郁闷都快写在脸上了。 明明自己最初目的是报复梁穹,与皇姊眼中理想儿郎公然作对。自以为攻城掠地,却在不经意间折戟沉沙——府中最后一个能对梁穹造成威胁之人被自己下令处死,那个最想折磨他的自己,反而去维护起他最后的尊严。 甚至此时此刻,调教梁穹也变成一种快乐,因他从青涩到放浪的变化产生成就感,陶醉在给这具身体施加更多可能性之中——真令人郁闷。 魏留仙越郁闷,前桥却越开心。上帝视角让她看穿了梁穹的把戏,他到底是如何以退为进地扳倒了一个大麻烦,又如何作为一张白纸,任魏留仙涂鸦性癖。 梁穹已经赢了,他在不断试探中找到了魏留仙的G点,终于将自己变成了让她着迷的存在。 甚至于明庚事件都不那么简单。明庚口口声声说受梁穹挑唆,骂他两幅面孔,道貌岸然,没准儿也是实话。 在前桥印象中,梁穹就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他有手段有心机,绝不会甘心被人摆布。对明庚一再隐忍,看上去是受害者,最终却是受益人。正因为明庚的前车之鉴,魏留仙才会对他有愧,下次折辱他时,也要好好掂量一番。 这男人若是心机起来,也挺可怕的,她觉得自己像在看一部性转版甄嬛传。难不成魏留仙在前面开后宫时,梁穹就在后面玩宫斗吗? 想到魏留仙送进公主府的,都是她精心挑选出和梁穹作对之人,可她回了府,本该争风吃醋的使奴们皆是一派友爱之状,更觉诡异。或许那时候,梁穹就已经宫斗过一波,才将他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梁庶卿……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公卿,镇得住他啊? 难道当真只有官配赵熙衡吗?可是那厮已经是人家的官配了…… 她在这边思绪纷飞,梁穹却十分忐忑。 眼看魏留仙神色由满足变成愤怒,不知又如何惹到了她,便默默将身上的污浊处理干净,穿好衣服告辞。 魏留仙心情低沉至极,独自呆了一会儿,唤人找来成璧。成璧刚进了门,就抱着手臂冷冷问道:“你那晚把明庚怎么了?” 魏留仙不想回答,只是道:“府里待得愈发没意思,过几日你随我回……” 她还未说完,一切画面便消失在眼前。前桥晃晃微痛的脑袋,看到罗子昂正在身下翻着白眼。 —— 3. 她立即想起刚才自己一鸡巴打在他脑袋上的壮举,扔掉凶器,摇晃子昂道:“卧草,子昂,你醒醒啊!” 罗子昂被她摇醒,惊异地看着她,疑惑道:“公主干嘛打奴?” 前桥都被自己逗笑了,一边笑一边赔礼道歉:“我一时心急,你别往心里去……” 罗子昂想摸摸脑袋,却因仍被前桥坐在身下,稍微一动就牵扯着两人结合之处,他只能以一只手稳住前桥腰腹,让她得以固定,再慢慢抬起上身靠在软枕上。 前桥理亏,自觉地帮他揉,果然摸到一处鼓包,也不知自己怎么能下手这么重。搂住他头在怀,想将他头发解散,察看患处,突然感觉乳尖一凉,低头看去,子昂正伸着舌头在那处舔弄。 还有这心思,看来伤得不严重,甚至可以再打一下。 前桥伸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停下来看自己,带着点得意挑眉道:“子昂,我知道明庚的事了哦。” 罗子昂眨眨眼,没说话。 前桥真诚道:“谢谢你那时帮助梁穹。以我的性格不会轻易认输,没准儿一犹豫,梁穹真被他玷污了。” 这回罗子昂才确信她真的想起来了。不可置信道:“……公主不是忘了吗?” “又想起来啦。我跟你说过,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她故作深沉,却当真把子昂唬得够呛,半天才道:“您把明庚杀了吧?” 前桥点头:“当晚就咔嚓了。” 罗子昂沉默一会儿,又道:“果然,也是他咎由自取。” “子昂,你说明庚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在我面前做这种事?觉得我很傻,看不出来吗?” 罗子昂苦笑道:“色令智昏……” “什么意思……”前桥惊道:“明庚难道真对梁穹有那个心思?” 子昂道:“从他言行中不难看出,对庶卿多多少少有一些贪念吧。公主纵然不喜庶卿,都会沉迷于调教,明庚又怎会例外?况且他一生经历之人都是青楼烟尘客,无人能有庶卿这等高贵俊逸,又肯任人采撷。” 好家伙,原来明庚是真被梁穹给通吃了,难怪魏留仙会问他是不是在惦记。察觉有可能,直接咔嚓一刀,丝毫不留情面——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祸害。 “但我那时很不待见梁穹……太神奇了,我为啥就对梁穹那么抵触呢?” 罗子昂道:“这个,公主倒是曾说过缘由。您说皇家培养出的男儿太像了,都是一副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模样。没个性,没冲动,只会克制,了无趣味。” 前桥语塞。正因如此,魏留仙才会喜欢上赵熙衡那只疯狗吗?那他的确是女尊王宫里不一样的焰火,能带给她一些新奇的疯批体验。 子昂这趟也算没白来,不仅满足了八卦之心,也把两个人的嫌疑摘了出去。 明庚被杀都是他自己作死,和那只疯狗八竿子打不着。罗子昂前期的说明书虽然复杂,但这人很通透,对自己身外之事纵然明晰,却不苦心追求。这样的人并非能远程掌控的类型,应该也不是赵熙衡指派的对象。 她看向手环,这破玩意终于在完成使命之时彻底没电,她恐怕又要去找那只疯狗一趟了。 —— 51.野猫偷腥 1. 随着奴仆送来浴水,成璧也回到内室,前桥才后知后觉尴尬起来。刚才调戏罗子昂,不知不觉入了港,一定被一墙之外的成璧听见了。 成璧倒没表现出不乐意,只是见子昂捂着头,奇道:“你磕到脑袋了?” 罗子昂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点头,穿了衣服便回去,由成璧留下服侍前桥沐浴。 前桥享受成璧以热水浇身,体内一点残余的精液被水浸泡,溜了出来,白白一团浮在水面上,被成璧见到,伸手捞出。这搞得前桥很不好意思,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好话题。 她只好没话找话:“你说子昂身上的链子那么细……他洗澡时候不会卡泥儿吗?” 这冷笑话比此刻场面还要尴尬,成璧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到底何时给我滞势啊?” “咳,你以前还觉着滞势为奴屈辱,现在怎么愈发堕落了?” 成璧没精打采道:“当初哪里知道,我会莫名其妙被撂在一旁这么久,又不是人人都同庶卿一般有方法排遣。要我说,最好你去向圣上请旨,将梁庶卿封为公卿,这样一来他不用忍着了,我也不用忍着了。” 前桥道:“我何尝不想让他当公卿,可梁穹说过啦,他当不合适。” 成璧道:“如果他都不合适,估计也选不出来合适的人,你莫非要孤苦一生?” 那也未必。前桥心道,不是还有官配赵二狗子吗?只是如果赵熙衡真当了公卿,成璧一定会怀念这个整日求她为自己滞势的太平日子。 想到赵熙衡,又开始烦得慌。自己需要充电宝,可是这充电宝并不想要赵熙衡牌的。他又如同一个大bug那般逆天存在着,不走这条捷径简直天理难容。 前桥看了看一旁的成璧,还是决定冷静。反正也没想好以什么借口见他,不如忍一忍,把后院的和平保住再说。 —— 2. 前桥次日又久违地去工厂视察,大家正在佟辅导员带领下紧锣密鼓地改良止水材料,佟辅导员跟工人穿得一模一样,只将头发绾了个揪,不修边幅得像是个有文化的泥腿子。 他将最新改进出来的样品给前桥看,当真比前一个版本更能吸水。听佟辅导员介绍,升级后改名为“止水丸”2.0的版本性能有了很大提高,用过还能经暴晒,脱水复原,继续使用。 虽然效果会有点打折,但能重复利用就意味着省钱,也意味着节省了运输成本。 她查看配方,感觉这东西也并不难搞,甚至能实现大批量生产,便让佟辅导员将现在的研发产品进宫上报女皇,请她做进一步指示。 佟辅导员起初还跟她客气,说这种汇报的美差怎能由他越俎代庖,还是要公主亲自去。可前桥一点儿也不想进宫,硬生生将露脸的机会塞给他,把佟辅导员感动得不行。 “先别忙着谢我。”前桥道,“我问你啊,这些日子宁生和陆阳出过工厂吗?” “出过啊,不仅他俩,我们都出过。殿下,您不知道,现在因暴雨航道受影响,原材料很难运输,您又要得急,大家伙都得四散了到处采购,才能凑齐。” 前桥沉思一会儿,又问:“那他们有没有一个人单独出去的时候?” 佟辅导员回忆一番,道:“没有,我们得几人同行,才能一起搬运回来。” 然而纵是一起出门,也能找到机会摆脱他人,不具备参考价值。前桥沉思着点头,佟辅导员便问:“殿下可是不放心府中使奴吗?” 她可不能让女皇的人知道她后宫出了问题,笑道:“没有的事,只是随便问问。” 佟辅导员雷厉风行,得了前桥命令后,头天晚上整理好一切,第二日就去找女皇汇报。将要日落才出宫,登公主府拜访时,简直笑成一朵太阳花。 “恭喜殿下!下官有个好消息带给您。” “呦,我皇姊批啦?” 佟辅导员道:“圣上不仅批了,还叫下官带一批止水丸,交给将去六朝埠治理河患的何大人,让她应急使用。” “哪位何大人?”前桥心中一动,“可是那位刚调补了户部右执司的何有玫?” “正是。何大人本就是凤苑人士,在府衙政绩卓着,才调任京职。水患严重的六朝埠就在凤苑境内,何大人处理起来一定得心应手。” 啊,这人仕途太顺了吧。刚从地方调来京都没多久,又得了露脸机会,估计这次立完功,回来又有官升。 和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前桥道:“把咱们的止水丸都给她带上,也好让她测试一下使用效果,给咱们积累点实战数据。” “下官已备好了。殿下,下官要说的好消息还不是此事。” “嗯?” “圣上对殿下忧心黎民之心大加赞赏,让下官捎来口谕,说若是殿下再有想法,可以直接写札子呈上。” 前桥点头,就是说可以上奏嘛。佟辅导员又贺了一遍:“圣上对殿下青睐有加,下官恭喜殿下。” 前桥还以为佟辅导员是相讨赏,也没想多深。晚上让梁穹侍寝时,将此事告诉他,他却奇道:“圣上真让你写札子?” “是,怎么了?” 梁穹笑:“札子可不是谁都能上的,纵然翼亲王也没有议论朝政之权。殿下如今也不过有了一点进步,圣上便如此,看来圣上还是存着心思,考虑让殿下当继承人的。” “啊?” 梁穹怕她躲,又道:“殿下就算不想当皇储,也迟早要学会这些。若王子继承大业,还需要殿下辅助幼主。” 他这么一说,前桥便觉得有道理。载宁虽然聪明好学,但还是十岁的小孩子而已,记忆中多少少年践阼的天子最终为谗臣所误,她可不能让此事发生在载宁身上。 “学便学吧,只是如何学呢?” 梁穹笑道:“梁某不才,倒是可以教您。” 她早将荆国图册收在桌上,梁穹起身拿过,回到床边,就着灯火展开图纸为她讲解。诱荷提到的八百云关起初只有个朦胧的印象,经梁穹解释地产与航道,前桥才知道为何流民从此南下是场隐患。 荆兴两国接壤处多为山脉,只有云山和阴岗山间一道平原可供车马同行,名为“八百云关”。这里自古便是荆兴沟通官道,西梧商人往荆国来,也需经由兴国走八百云关。过了关往南是西部沃土平原,河流众多,土壤优质,既是粮食生产集中地,也是荆国最富庶之处。 若流民南下,首当其冲的是关内黄原府,此地在早年冬季便饱受兴国劫掠之苦,幸南有大亭府与之互助,收纳黄原南逃百姓。然而今秋降水激长,又受水患影响,两府之地粮食大幅减产。河流横溢影响航道,粮价也水涨船高。百姓尚不得自赈,应对流民侵扰能力早已下降。若大量饥饿匪盗闯关进入,横加劫掠,对荆国西部将是一场大难。 好在圣上已因最近洪灾频发颁布相应利民政策,也在为冬季储备做出准备,可她大概只知内忧,不知外患。屯粮可救荆民,却无法涵盖因暴雪闯关之兴匪。 前桥琢磨着,如今自己得了上奏之权,是该想个不引起怀疑的法子,将这件事告诉女皇,让她有个准备。 —— 3. 自从梁穹说要教她,当真显示出梁太师之内孙的能耐,从庶卿升级为私人家教,只要前桥肯学,他便言之不尽,倾囊相授。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前桥不禁腹诽,魏留仙还好意思说和梁穹有同窗之谊,也不知同的什么窗。一个学得满腹经纶,另一个技能全点在泡男人上了。 这要是在校园文里,将是年级第一辅导不学无术恋爱脑一起上清华的励志故事。想到校园文,她又想起诱荷,想到诱荷,就会想起手环没电——她忍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了了。 一方面害怕诱荷跟她了什么重要内容被她错过,另一方面又打心底里知道,这个电迟早要充,除非她研制出发电机——那还不如寄希望于诱荷投资时光机成功,哆啦A梦一般穿越到她面前。 可是该怎么开口啊?有什么借口能让她捎带手地见赵熙衡一面,再捎带手儿地充一会儿电呢? 她日思夜想,愈发焦虑,又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小情绪。在课业上唉声叹气,梁穹便看出她心不在焉,吃饭时又没有胃口,成璧也看出她心事重重。 这两人早就见惯了此等场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只是心照不宣地不说出来,让她没处抒发。 吃晚饭时,前桥又愁眉苦眼,梁穹见桌上有道红烧鱼,便让桃蕊往桌子中心放,含沙射影道:“最近府内人少,野猫缺食儿,闹得厉害。这道菜可不能放外头,得在眼皮底下看住了,以免被偷腥之猫儿盯上。” 前桥差点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指桑骂槐后,气得哭笑不得。 成璧看看梁穹,又看看亏心得默不作声的前桥,道:“庶卿放心,野猫儿乞食而已,喂饱就好了。若是府中少人投喂,也可将人唤回来,总不至于去桌上偷。” “嗯,你说得对。” 对个屁股啊对?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给谁听呢。 被他俩挤兑着,吃饭更加没意思,前桥不一会儿就放下碗筷道:“我饱了。” 梁穹微笑道:“今晚让子昂去殿下房里吧。” 他当是喂猫吗?又开始给自己塞男人了!前桥不满道:“殿下今晚没有兴致。” “那辛苦子昂在寝殿外侯着,等殿下有兴致了,再进去侍侯。” 嘿,他是瞅准了自己舍不得让子昂吃苦?前桥不忿地离了席,入夜,果然见到罗子昂形单影只地侯在外面,她本不想如梁穹的意,最终还是不忍,让罗子昂进来了。 “什么破庶卿啊,就会折腾你们!” 罗子昂倒是不介意,笑道:“庶卿是为您好。” “哈,为我好?” 罗子昂幽幽道:“……私会郡卿,传出去会对公主名誉有损。” 好家伙,她看罗子昂吃饭时不吭声,以为他不知道呢,合着他只是装聋作哑。这府里竟然所有人都看出来她想找赵熙衡,自己难道有这么明显吗? 前桥郁闷起来,看着罗子昂,突然灵光一现:“你说,乐仪会不会帮我?” 子昂苦笑:“您可以试试。奴猜着县主不会答应,她比谁都希望您过得顺遂,既知此举对公主有害,便不会做了。” “我不私会赵熙衡,我让乐仪做个东,请我们俩出来,这总行了吧?” 子昂奇道:“县主作东,既请郡卿,难道不请郡主吗?既请公主,难道不请庶卿吗?” 前桥头都大了,如果都请,听着就是一修罗场。可是充电在即,不能管那么多了,索性手一挥道:“都请!梁穹也请,安吉也请,反正我就想充个电,他们爱咋咋地!” “好吧……”罗子昂无奈,又脱下衣服道:“公主既然打定主意,就请安歇吧。奴来时得了命令,拼劲浑身解数,也要喂饱公主。” “……” 前桥大无语,自己哪里是不饱啊,分明是电量不足。也只能由子昂折腾一夜,可一觉醒来,她没啥事儿,反倒是子昂没爬起来。 好在子昂嘴巴紧,前桥跟他商量完贼放心,而后就去联系乐仪,说什么也要让她凑个局出来。 “姊姊,你饶了我吧。”乐仪的神情仿佛前桥让她去死,“你想偷吃我管不着,但你能不能别让我夹在中间?我可是个持身正直之人。” “去你的正直吧,调戏我宣传部长的敢情不是你了?”前桥骂完接着又求道,“好姊妹,我发誓我不偷吃,只是见他一面。再说,梁穹也在啊,难道我会当着梁穹做什么吗?” “你胆子那么大,谁知道呢?”乐仪还是不信她,苦口婆心道,“家花哪有……不是,野花哪有家花好啊?” 眼见劝是劝不听了,前桥心一横道:“你开个价吧!” “啥?” “我出多少,你才能帮我?” “啧,见外了不是。”乐仪虽然这么说,却当真严肃思考起来,刚一张口,前桥赶紧补充道:“子昂已经不可以给你了。” 乐仪无奈:“谁说我要子昂了,你上次说给我,我就没要嘛。” 可上次她又不知道子昂的妙处。前桥嘿嘿笑道:“那你要什么?” 乐仪沉吟一会儿,道:“你还记得我有个庶出的兄长吗?他能力不错,只是不得重用。你也知道,我母侯虽是南郡首脑,又是皇亲,但在圣上面前,一直没见有多亲重,也不肯给孩子求官。兄长早该成家了,但他不喜为人卿子,只想自己干出点事业来,所以至今没许嫁。你若是有法子给他委个什么官做,那我对你感激不尽。” 走个后门应该不难,只是自己没处理过类似的事。前桥思索一番,想到屯粮之事,问道:“今年南郡粮食收成如何?” 乐仪道:“风调雨顺的,应该不错。只是田产规模不大,比不得大亭和潭阳。” 前桥已经有所计划了,道:“好,我答应你,肯定给你兄长一个美差,你可得帮尽心我凑这个局。” 乐仪自然没有二话。又过两日,便送请帖至公主府。前桥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只装作不知情,把请帖给梁穹看。 梁穹只阅过一遍,就似笑非笑道:“县主若只请殿下,也用不着下请帖了。敢问还请了谁?” 好嘛,打第一步就露馅了。前桥硬着头皮说不知,可梁穹好像早就看穿了:“县主做东,面子不能不给。也望殿下届时考虑在下的面子,别让在下沦为众人笑柄。” 见他松口,前桥立即将他扑倒在床上,搂着他开心地亲了两口:“不会的不会的,庶卿信我,我有分寸!”她只求充个20%的电就好,席间总能找到机会。 梁穹将被子盖过二人,一边感受她因愧疚和感激而展现的温存,一边也感慨,管他公卿是谁都好,得尽快有一个才行,否则凭他一人不足以应对她的状况百出,难免会有心无力。 52.梦里花落知多少 1. 乐仪为了凑这个局考虑周到,不仅给安吉、赵熙衡两口子下了请柬,还拉上了安吉的二哥魏收。令行宫随从将宴厅上下装点一新,又重金聘来五味阁、庆丰楼名厨侍宴,珍馐美馔摆了一席。 前桥这次见到魏收,才依稀想起婚宴上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只是这位二哥和“美髯公”魏放不同,他身量不算出挑,相貌也平平,与明媚夺目的大哥和妹妹相比,低调得不像话。 这时候就看出生父基因的重要性了——魏收应该不是那位宋王卿的崽。 安吉和赵熙衡打扮得光鲜靓丽,真有点金童玉女那味儿,由乐仪接引至前桥对侧入座。一番寒暄过后,安吉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众人答不出,安吉便笑:“乐仪姊姊平白设了个宴,也没些由头吗?” 前桥没想到乐仪竟然真有准备,她言之凿凿道:“今日是殇王爷冥诞。” 安吉便有些莫名其妙:“是今日吗?这位三王舅出生月余便殁了,四十多年也没祭祀过,为何今日突然过起冥诞?” “不祭殇王爷,是我们小辈的失敬啊,妹妹怎可习以为常?若是三王叔在世,看到妹妹与妹夫新婚燕尔,必定开心,我们借今日为宴,也是告慰三王叔在天之灵。”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开了,安吉还是有些迟疑,赵熙衡却给自己倒满一碗酒,道:“既是王舅,那自当敬酒。”他大剌剌地端起酒碗,一口闷下,爽得直嘶哈嘴,意犹未尽道:“当敬王舅三杯。” 说罢,又自顾自吨吨饮了两碗,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不是……安吉不让他在家喝酒吗,跑这儿过瘾来了? 有他起头,大家也莫名其妙干杯起来,纵然酒量都不错,也不像赵熙衡那般捧着酒碗鲸吞,几人用精致的小杯子碰了才喝下。 乐仪见状道:“郡卿明明是在荆国长大的,举手投足还是兴人模样。” “县主说笑啦,要我像你们这般饮酒,我也会。”他端过小酒杯做作地举着,姿态正好学着斜对面的梁穹,只是那份端庄被他学得过分妖娆,他夹着嗓子扭捏道:“众位姊妹有礼了。” 梁穹知道他故意耍宝嘲讽自己,又觉得他行为幼稚,不愿理会,魏收却看着他笑: “郡卿还是老样子,喜欢同梁庶卿玩笑。记得幼时,你们也常在一处打闹。我几人年纪稍大,懂些事理,受了先帝命令从旁劝解,却总也劝不住。” 赵熙衡对魏收道:“二哥,你只记得我与他打闹,却不记得事后我如何被教训呢?先帝偏他,圣上偏他,就连你们拉架都偏着他。” 他这话像是触动了大家共同记忆,梁穹唇边翘起弧度,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魏收哭笑不得道:“什么叫偏他?他不肯跟你动手,尽被你讨便宜,我们不拦着你拦谁?” 安吉也道:“不怪偏心梁庶卿,是你小时太顽劣了,就连梁太师想起你都要头疼。” 乐仪笑着问大家:“诶,郡卿当时有个什么名儿来着?” 魏收想了想,恍然一拍桌,道:“啊——‘不败将军’!”众人想起这幼稚名字,便开始哄笑。 “对对,自封什么不败将军,说御卫也打不过他。可一听说我要跟他比试,吓得影都跑不见了。” 赵熙衡就瞪着乐仪,不甘示弱道:“怕你?我是不屑和女人打架——好男不和女斗。” 大家便说他是兴国脑袋,乐仪假模假式挽起袖子,道:“现在让你一只手,你都未必打得过我。你信不信?”他人听了就起哄,让“不败将军”和侯门虎女比划比划,赵熙衡也知自己武艺稀疏,只肯动口,死活不肯下场较量。 前桥看着他们讲话,根本插不上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来的,是属于魏留仙的童年时光。她惊讶于几人小时候有这么多纠缠的回忆,又感慨少年单纯,意料不到日后情感纠葛,最终走向陌路结局。 魏收也有所感慨,冲梁穹和赵熙衡道:“你俩现在长大了,还斗吗?” 赵熙衡满了一碗酒,大度道:“什么年纪,早不斗了。来,我敬梁庶卿一杯,权当为少时莽撞赔罪。” 梁穹也举起酒杯,淡淡笑道:“不敢,小儿打闹,何罪之有?郡卿少年恣意,梁某向来敬佩,该敬你。” 两人心照不宣地逢场作戏,喝了一杯不痛不痒的酒,话语难见几分真诚。魏收却没看出他们真真假假,对两人友好之态欣慰不已,又对着前桥叹道: “公主年幼时,我们常去宫中相伴,长大后天各一方,不常见面,也生分了许多。乃如远在南郡,日后有了卿子,怕是更不常来京了。筠郎、士敢皆已六七年未见,也不知还有无机会重逢。” 赵熙衡立即清清嗓子,问乐仪道:“士敢最近如何?”乐仪道:“同收哥一样,刚定了门亲,最迟明年初就完婚了。” 安吉好奇道:“是哪家的女子?”乐仪答:“瑞麟将军次女,齐雯。” 安吉道:“那是不错,你们和齐氏本就是姻亲,这回亲上加亲了。”乐仪忙摇头:“那都是姥姥辈的交情了,我母侯与齐氏并不经常走动。母侯选这家女子,只因是士敢所爱。将军之女也好,平民之女也罢,母侯不计较出身。” 安吉也不纠结,又问道:“怀敬哥哥婚配何人?” 提到这个,乐仪便笑:“他老大年纪,还不愿结婚。” 安吉道:“我大哥从前也这样说,后来娶了三位姬妾进门,姊姊警惕些,没准你哥也是这样。” 乐仪摇头:“他哪有放哥的风姿,谁爱委身呢?再说,若是他敢,母侯要打死他。”安吉就意味深长地挑眉:“姊姊早点娶卿,你母侯心里也舒坦,否则难免为你哥发愁。”乐仪推脱道:“此事不急,母侯还说公主尚无公卿,便也不催我。” 因前桥被提起,安吉突然道:“不过听母王说,圣上已和她商讨过公卿人选了。” 前桥一个激灵,忙问:“是谁?” 余光中梁穹看过来,赵熙衡举杯的手也微微一顿,可安吉耸肩道:“梁庶卿出身显贵,这人也不能低了去,左不过就是从朝中大员家的儿郎中选一位。姊姊,你方才说起大哥,我才想到,他不也是个好人选吗?” 乐仪吓得筷子都掉了,这简直是当着家花和野花的面,把亲哥哥往火坑里推,连忙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哥是个庶出……他可配不上公主。” “正因庶出,才没血亲。”安吉提醒道,“再说,有这两代姻亲在,南郡不就长久姓张了?你又和公主姊姊要好,将来继承侯位,助益颇多,我是为你着想啊。” 乐仪讪笑着谢过她的好意。安吉句句不离南郡军权,她也不知是何缘由,她隐隐有些担心,赶紧扯了点别的事,将话题盖过去。 这几人叙起旧便没个完。前桥看赵熙衡在吃东西,梁穹在和魏收聊天,安吉和乐仪在八卦,便借口说解手,趁机溜走。 如果赵熙衡有心,应该能跟过来。 她算盘虽然这样打,但在茅房忍着臭气等了半天,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只好闷声回返。入席一看,好家伙,人家正在那吃专心致志地啃油爆虾呢。 呵,吃吧吃吧,自己还不如一个虾! 赵熙衡自打进入行宫,和她完全没有过眼神交流,并不是刻意躲避,而是像陌生人一般冷冷淡淡。搞得前桥有点着急。上次不欢而散后,赵熙衡不会对她死心了吧? 他死不死心无所谓,关键电得充啊! 可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急得抓心挠肝,对方没有一丝回应,她还得应付魏收的嘘寒问暖。安吉倒是关心她的炼铁厂,详细打听了许多,至于和她男人的藕断丝连,可能是碍于场合,也可能没啥由头,便丝毫不提。 众人吃到一半,突然有佣人进来通报,说郡主府派人传话来,宋王卿有些不舒服。 安吉和魏收听闻都放下筷子,安吉询问是否叫了医官,对方说叫了,医官看过还是不好,这才叫人来请郡主。安吉便叹道:“母王不在京中,兄长也已回建州,父卿独居别院,身体抱恙,我应当去看看。” 她又想到魏收和梁穹正聊得投机,道:“二哥留下吧,医官都在,想来没什么大碍,父卿那里我去照看就好。” 赵熙衡拿起手帕擦擦嘴,也要跟着安吉离席。安吉便道:“不如你也留下?”赵熙衡却笑道:“留下做什么?自然是与你一起。” 安吉点点头,回身对前桥和乐仪道歉:“对不住啦,两位姊姊,这次不得尽兴,改日我做东,回请你们。” 前桥看着她两口子就这么走了,赵熙衡连个屁都没放,不禁有点错愕。好家伙,白吃了一顿,愣是找不到接触机会,一点电也充不上? 接着就觉得乐仪太不靠谱。他俩座位也不挨着,节目也不整,怎么安排的呀!她当真领会成自己只想见赵熙衡一面吗? 这两人走后,梁穹倒是明显放松许多,乐仪也不再端着了,和魏收嬉笑没了禁忌,大家聊天扯淡其乐融融。前桥见他们挺开心,也终于接受全场只有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命运。 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了。万事开头难,以后再想办法吧。 魏收正缠着梁穹讨论梁太师早年写过的一篇文论,乐仪吃得酒足饭饱,拍了一下前桥肩膀,道:“上次圣上赏我许多锦缎,你也知道,我不爱那些奢华缎子,南郡燥热,也穿不来,不如给你做几件衣服。走吧,跟我上楼量身去。” 前桥不疑有他,跟在乐仪身后。见梁穹和魏收听不见了,捅着她气道:“说组个局,还真就只组了个局哈?你可真能干!” 乐仪不理她阴阳怪气,走到某扇门前,把她往屋里一塞,低声道:“只能帮你到这了。一炷香时间,我敲门你就得走。” 说罢,轰地一声关了门。前桥呆呆回头,便看到赵熙衡正站在灯影里,抱着手臂,弯着双目对她笑。 —— 2. 赵熙衡一反宴席上的疏离,对她亲热道:“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靠,两手准备?乐仪果然是亲姐妹啊!前桥微微一怔,毫不留情直奔主题:“闭嘴,充电!” 赵熙衡原地坐下来,痛快地伸出一只手,供她捏着袖子,一边歪头打量她一边道:“你还挺有办法的,乐仪能在京中住多久?下次是什么由头?提前告诉我一声,给你准备礼物。” 果然是本性难移,他装正经装了一晚上,刚背离了众人,又开始学狗皮膏药了。前桥只当自己聋了,疑惑道:“你不是跟着安吉走了吗,她怎么放你回来了?” “县主有准备,我自然也有准备。安吉去别院照顾宋卿,那地方离她外宅近,若想顺道探望那些使奴,势必不会让我跟着了。” 原来把安吉中途弄走是他搞的鬼。前桥想到他结婚那天听到的市井流言,脱口而出:“外宅……寡郎宅?”* “这你也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惊讶的是赵熙衡竟然知道,而且不避讳安吉去外宅偷吃。难道他们夫妻各过各的? 赵熙衡调侃道:“好在你这回只带了哈巴狗,没带看门狗,否则见面更加不易。” 又来了又来了。前桥怒道:“你才是狗!” 赵熙衡绝对属癞皮狗的,他嘴巴一圈,吐出一声圆润的“汪”,又柔声哄道:“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好不容易单独相处,我才不要和你吵架呢。” 这人简直没皮没脸到极致啊!前桥只想充电,可没心情跟他搞婚外恋,索性胡说八道:“没让成璧跟着,是因为我昨晚要了他一宿,他身体没恢复好,在府中休息呢。” 赵熙衡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冷冷道:“真的?” “嗯。”前桥面不改色,“你难道和安吉没有性生活吗?” 赵熙衡谈起这个话题,微微有些不自在:“……有的。” “那不就得了,哥。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多好~” “那你为何找我,不是想我了?” 前桥无语:“别自作多情啊,我只是想充电了。” 也不知赵熙衡是真分不清两者区别,还是在装糊涂,他点点头道:“嗯,那也是想我的一种。” —— 看到大家对于公卿的讨论,心血来潮加了一部分内容。好了,现在乐仪的大哥已经不可能了(≧▽≦) 53.潜力股 1. “……” “你怎么不说话了?” 前桥心道,你让我说啥啊?梁穹就在楼下,他还说这些暧昧之语,搞得自己偷情般心虚,于是只看着电量,不理会他。 赵熙衡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她。前桥接在手中,见那小牌子背面刻着一朵十分眼熟的团花,不禁“咦”了一声。 “来不及准备礼物,此令送你。”赵熙衡道。 她是不要命了才会收下赵熙衡的这玩意,简直比藏匿兴国使奴还要过火。她看着团花问道:“这就是奉阴婆的图腾?” “是。” 果然和子昂胸前的刺青一模一样。前桥把令牌还给他,道:“我不要这东西,我且问你,三年前在吉江镇找我那次,可是太子授意的?” 赵熙衡坦然道:“是。” 前桥见他毫不隐晦,知道自己磕过的cp当真塌房了,怒道:“你个大骗子!” “我以为你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前桥只能硬着头皮说知道。合着这俩人都知道,一个明目张胆行骗,一个将计就计被骗,一起演戏给太子看? 魏留仙图啥啊?无私奉献,让世界充满爱吗? “你为何送我使奴?” “啊?” 前桥凶道:“你送我使奴的事,装什么傻?” “不是装傻……”赵熙衡无奈道,“你那么敏感干嘛?我没恶意,顺应荆国民风,送个玩物给你。如果能分散你对哈巴狗的注意力,那就更好了。” 他说话半真半假,总是藏一半留一半,前桥没心思和他周旋,道:“你把他收回去吧,我不想要了。” 赵熙衡奇道:“他又不是我手下,又在你府籍之中,我如何收回?你若不喜欢,自己遣走就是。” 前桥根本不知道是谁,怎么遣走?见她沉吟不语,赵熙衡恍然大悟似的:“原来你不知那人是谁?”而后又笑,“可真奇了,你不知是谁,却记得有这回事?” “笑什么?赶紧告诉我!” 赵熙衡挑眉道:“此人……个子还算高,浓眉大眼小白脸一个,有些文弱书生气。跟那只哈巴狗有点像,酷爱装模作样。姓什么来着?宁?” “你到底真的假的啊?”前桥有了被他骗的经验,压根儿不信,“你上次在酒楼见过他,才这么说的吧?” 赵熙衡笑道:“爱信不信。你对他满意吗?” 前桥咬牙道:“满意,太满意了,这是我见过最粗的男人。如果你真的送了他给我,我谢谢你!” 赵熙衡立即收了笑,正色道:“就是他,我特意挑了个雄壮男子供你玩乐的。你若不要,遣出去吧。” 这人嘴里压根儿没一句实话,全是狗放屁!前桥深吸气,压抑住怒火,耐着性子道:“赵熙衡,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嗯?” “婚前叫我喝酒,我差点为你解散后宫。当着梁穹送我肚兜,想看我家宅不宁。婚后找我叙旧情,这会儿又玩暧昧,交流毫无诚意。我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除了跟你偷偷相会的刺激——所以你的目的,该不是毁了我吧?” 赵熙衡不悦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因为你已经是郡卿了,又是你那太子哥哥的大功臣,在兴国日子应该没当初那么难挨,你安心待着就好了,费力折腾什么呢?” 赵熙衡眨眨眼,低声道:“你当我如此短志,只求苟且偷生吗?当然是要摆脱太子,有资本自立门户。我不能一直当傀儡为人作嫁。魏留仙,你说过要帮我,不能只帮一半,说走就走。” 果然他目的不纯,前桥道:“你们兴国的事,我怎么帮?” “以前结婚就是最大的帮助,现在也没这个可能了。”赵熙衡一边思索一边道,“安吉虽是贵胄,终不及你有实权,我当了郡卿也不会有资金和流水,不像你,掌握着国家近半财源。我要想在荆国扩大人脉和经济来源,还得靠你。听说你最近开了炼铁厂……” 前桥听了这些话,简直不知气愤还是失望:“哈,就是因为这些,你才对我死缠烂打?!” 赵熙衡有点无奈:“我说感情,你要骂我,我说利益,你又不喜。你心中到底对我有什么期待啊?” 前桥确实不知道自己对他有什么期待,更不知道魏留仙对他有什么期待,能这么忍着他。怒道:“那你待我到底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 “一半一半。”赵熙衡坦率道,“我最喜欢的女子是你,也只有你,但我也爱利益。我大哥鄙陋,三弟昏庸,这两人谁当储君都于国无益,只是平白增加内耗而已。我夹在中间,有其心而无其力。如今跟着太子羽翼渐丰,又能远观鹬蚌相争,正是我脱离掌控的好时机。” 前桥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就是奔着利用魏留仙来的,哪有一丝一毫真心啊!搅屎棍还要当伸手党,想什么美事儿呢?下辈子吧! 电也充了一些,于是不屑和他多言,起身便要走,赵熙衡拦住她道:“你确定不需要我?若我当了太子,和你一条心,对你而言是件好事。” “滚吧赵熙衡!我没你也过得好好的。你是怎么做到吃我福利这么久,还理直气壮的?我是被你PUA了吗?” 赵熙衡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能听出一定不是好意思,道:“我不是白拿你的,你如有需要帮助之处,我也会义不容辞。仙儿,我现在羽翼未丰,能给你的不如你给我的多,但你要相信,我感念你对我的好,也从没将别人如此放在心上。” 前桥扯扯嘴角。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他不就是盯准了魏留仙这个小富婆,抱着腿喊“饭饭”“饿饿”吗?如果魏留仙不是公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初恋,他现在准跑到安吉那头去了。 当下烦闷得很,可看着他那张脸,又突然想起他官配的身份。 听诱荷的意思,他曾借着魏留仙之势成功谋取太子之位,没准儿真有狗屁主角光环在身上。他又对上位野心勃勃,日后可能还会有所成就。 帮他……也不一定是坏事。投资潜力股,总有用到的一天。加上他和手环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会不会也暗示着一些线索? 循着原公卿这条线,有望帮助自己化解难题,重新见到诱荷吗? 前桥琢磨着,赵熙衡看着她的脸色,就乖乖地等。她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道:“我这里的确有个内部消息,告诉你后,足以使你在兴国立个大功。” “真的?”赵熙衡眼睛一亮。 “但我有条件,你答应了,我才能告诉你。” “什么条件?” 前桥道:“第一,把你送给我的使奴是谁告诉我,我要听实话,一旦发现你扯谎,我这辈子都不信你了。第二,你如果想参与我的产业,在荆国所有行动都必须与我商量,我是你老板,你是我员工。” 赵熙衡想都没想,痛快道:“成交。” 前桥道:“使奴是谁?” 赵熙衡耸肩道:“就是那个叫宁生的。他本人未必知情,卖主却与我相识。我将他送给你,是因为……”赵熙衡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低声道,“因为梁穹没法和你圆房,又难免寂寞,这位使奴不仅会伺候女人,还会伺候男儿……没准梁穹用着用着,就沦陷了。” 他看前桥震惊,又若有所指道:“你回去查查,若是查出什么苟且之事……不能怪我。” 靠,靠靠靠……前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宁生给梁穹口的画面。尼玛,这赵熙衡……最毒汉子心啊! 但是经过明庚那事之后,她对梁穹已经有了足够信心。梁穹性癖复杂,却不是个沉迷情色之人,前桥几乎可以确信,梁穹只是和她上床时拿宁生当工具人使,断然没有私情在,可不能听这癞皮狗挑拨离间。 前桥瞪他一眼,见他等着自己的情报,道:“今年十二月,你们和西梧皆会因暴雪被灾,难民为潮,相继南逃,需要早做准备。我言尽于此。” 赵熙衡奇道:“你如何得知?” “你听说过我小时候会和真嫄对话吧?还有我母皇被真嫄告知有人谋反之事。”前桥道,“这事也是真嫄告诉我的。现在我们两国已经联姻,早做准备,守望相助,还可避免一场麻烦。你能否在太子和三弟之前抢得先机,就看你重不重视这个情报了。” 赵熙衡很是狐疑,看了她半天,最终还是道:“姑且信你。” 门被轻轻敲了三声,前桥知道是乐仪在叫自己,赶紧起身。赵熙衡却突然凑过来,在她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 前桥瞪大眼睛,面前的赵熙衡笑得很是得意:“仙儿,我今生有你,好幸运啊。” 前桥把口水印使劲抹下去,气道:“这话你跟安吉说去!” —— 2. 臭流氓,要不是冲着40%的电量,一定要打他一嘴巴。 乐仪帮她关上门,眼睛不住往她身上瞟。前桥道:“看什么?” 乐仪压低了声音:“看有没有吻痕,下去别露馅了。” 还吻痕?她以为自己在屋里做了啥呀!前桥也没机会和她细说,下了楼,两位男子一同回头看她。 梁穹微笑道:“殿下量好衣服了?不知选了什么花色?” 乐仪抢先一步道:“我让她选蝠字暗纹的,她非说太素了,要那匹霞织的。” 前桥不屑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还藏私。” 两人斗几句嘴,把梁穹的试探截住。夜已深,宾主尽欢,依依惜别。回程的马车上,梁穹见前桥心满意足之状,道:“见了一面,殿下心情好了?” 前桥看梁穹那副酸酸的样子,靠在他身边偷笑,接着又八卦道:“我以为你和赵熙衡不对付,是因为我的缘故,原来你们从小关系就不好?” “性格不同,他少时嚣张跋扈,像个无赖。在下则过于沉闷,少言寡语。互相看不对眼,也情有可原。” “你小时候很内向吗?” 梁穹点头:“家母和父卿过世得早,在下寄养在太师府,说多错多,索性闭口不言,进宫来反而约束少些。” 原来梁穹从小深受太师毒害,小孩子的天真烂漫都被扼杀了,前桥听着有点心疼:“所以你小时候爱找我玩?” “先帝怕您孤单,多召同龄孩子入宫陪你。当时爱进宫,也不仅是为了找您,更因宫中热闹,有人情味儿。” “那我是和你关系更好,还是和他关系更好?” 梁穹想了想道:“说实话,在下根本不知你们关系多好,只记得你们经常吵架。他心中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与你最合不来。你稍大些后,逃课顶撞,倒像是和他学的。故而那时你说与他交往已久,在下十分震惊。” 哎,估计是魏留仙见惯身边人一板一眼,一颗兴国脑袋反而超凡脱俗,把她注意力都吸引了去。这混世魔王真有狗命。 前桥笑了笑,凑近他耳旁道:“我当时不知梁郎之好,现在明白事理,才知你无可取代。” 甜言蜜语下埋着心虚,毕竟在他眼皮子下面搞了场私会,可梁穹不知,十分自然地去吻她。两人转眼蜜糖般黏住不可分割,梁穹见快回府了,暧昧道:“今晚让宁生来吧?” 前桥的动作立马停下——对啊,还有个大麻烦呢。 “我问你啊,宁生有没有……勾引过你?” 梁穹愣道:“这是什么话?” “有还是没有?” 梁穹皱眉道:“这些使奴以媚主为生,难免不分主次,误入歧途。有人难以自拔,有人迷途知返……殿下所谓勾引,我不知如何定义。” “……也就是说,企图勾引你的使奴,还挺多的。” 梁穹无奈道:“不是这意思……这话怎么如此别扭啊?” 前桥幽幽道:“我知道梁庶卿有男女通吃的本事,又不把使奴当人看,我怕你视人家为工具,却被人家占了便宜。” 梁穹断然道:“不会,没人能占了在下的便宜——除了殿下。” 前桥就诡异地看着他许久,直到梁穹局促道:“殿下是想起……明庚了?” “嗯……” 梁穹思忖一番,道:“那次是个意外。若非殿下对他纵容,对在下压制,也不会让他走入歧途。” 马车到站停下,前桥拍拍他的脸,道:“此事是我不对,我不问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梁庶卿清清白白,我一直都知道。” 梁穹听着她话中隐约藏着什么,问道:“那今晚……” “今晚庶卿早点歇息吧,让宁生一人侍奉就好。”前桥轻松地笑了笑,“改日你再来陪我。” 派奴仆去传召宁生,恰好他刚沐浴完毕,便直接送入寝殿。成璧经过此处,见梁穹还在原地发愣,问道:“今晚赴宴没出什么事吧?” 梁穹恍然回神,摇摇头。 “看什么呢?” “公主单独唤宁生了。” 成璧便忍笑:“怎么,只许她单独唤你我,不许她单独唤宁生?” 梁穹喃喃道:“唤他也就罢了,还问我些怪问题。”转而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这里戳着实在不像话,便问成璧要去何处。成璧说长夜无聊,约了子昂一同下棋,又问他是否同去。梁穹心绪不宁,不加推辞,干脆与他们一道。 棋下了几轮,一奴忽而进来拜见成璧,说公主有命,让他立即委派两名府卫去她寝殿。 三个男人闻言登时愣住,成璧道:“宁公子还在公主寝殿之中吗?”那奴仆道:“是。” 她上次亦是如此,随后明庚命丧黄泉,如今旧事重现,三人心觉不妙。成璧立即对那奴仆道:“我随你去回话。” 三人急匆匆赶到寝殿外,成璧抢先一步敲开了门,前桥见他出现还算意料之中,往他身后一看,梁穹和罗子昂也来了,无奈道:“大晚上的,你们都不睡觉吗?我也没叫你们来啊。” 成璧不跟她废话,直接将门打开,闯入内室,见宁生红着双目裸身跪在地上,转头对前桥道:“你要将他杀了吗?” 前桥递给他一个眼神,成璧知道她是为了之前那件事,低声道:“你如何确定是他……赵熙衡说的?” 前桥点头,成璧急道:“怎能仅凭他一面之词,不再行核查……”他还欲再说,见梁穹和子昂进来,匆匆停住。 前桥也没机会跟他多解释,又被刚进门的梁穹拉着问:“深夜唤府卫来此,殿下欲行何事?” “你紧张什么?”前桥将衣服扔给宁生,让他得以蔽体,又对成璧道,“让两个府卫把守在我门外,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明早你亲自跑一趟京郊,告知佟辅导员,宁公子以后都不去工厂了,让他重新安排人手。” 梁穹见她刻意忽视自己,又拉了拉她,急声唤道:“殿下……” “庶卿放心,我向你保证,我没想杀宁生。”前桥笑着看他和子昂,道:“你们都回去吧,在这杵着,宁生如何侍寝啊?” —— —— 囚禁play?我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话说你们想看公卿,到底是想看新男人出现,还是想看梁穹、成璧的肉啊(●—●) 请原谅我再次要随缘更新了。嘿嘿。 —— —— 4938?那我再水一点,凑个整。 狗子今生虽然没可能了,但还是有狗肉的,将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炖出来。 后面仍会有新男人出现——至少两个,已经搞出来大致剧情了,只是不知安在哪。唉,这就是没纲裸奔的任性了。 xp也会增加的,毕竟这篇文主旨就是去他的主旨,让我们通吃吧! 54.乖奴 1. 梁穹有了前车之鉴,并不信她誓言,软语道:“殿下别哄我走。既然大家都在,您若仍是心有疑虑,大可当面质询清楚。在下自诩坦荡,从来不惧对质,宁生有无违禁之举,在下有无他心,您一问便知。” 梁穹语中隐隐透着着急和委屈,搞得前桥无奈不已。她不想把这些怀疑拿到明面上,平白给梁穹增添风言风语,他倒好,当着众人玩了个不打自招。 前桥只能打马虎眼:“我何曾说过宁生有错,又何曾要对他怎样?庶卿深夜造访,找的借口实在不高明。” 梁穹意识到她有心偏袒自己,忙顺着她的话道:“恳请殿下留我一同服侍。”前桥拒绝:“我只想独宠宁生,你若有心侍寝,明晚再来。” 梁穹不肯轻易让步,生怕她将自己哄走后下黑手:“在下可以睡在外室,不会打扰殿下。” 前桥都气笑了:“你是庶卿,谁敢让你睡外室啊?你是不是打定心思,今夜就要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了?” 梁穹坚持道:“殿下让门外府卫离开,在下也会离开。” 见梁穹一门心思护着宁生,前桥头疼起来,叹息道:“如果我说,我本意是让府卫帮我绑了宁生,缚着玩耍一番,你也要观摩吗?” 梁穹还站着不动,看来是压根儿不信,把前桥逼得没办法,见宁生还抱着衣服跪在地上,硬着头皮令一府卫进来,将宁生双手扭在背后绑了,使他赤条条地跪在床前。又抓起一个烛台,当着梁穹的面,作势要把蜡油滴在宁生背上。 她原本只想做样子吓唬人,谁知手一晃,蜡油当真晃下两滴,啪嗒地在宁生背后拍出两朵蜡花。 宁生被烫得一颤,她也被吓得一抖。跪着的人不敢叫嚷,只咬紧牙关挺着。她已骑虎难下,故作镇静对梁穹道:“庶卿还想接着看吗?” 梁穹犹疑的工夫,蜡油又啪嗒啪嗒滴下几滴,宁生哼也不敢哼,硬生生地受了。尚未干涸的烛油在他后背蔓延出道道红痕,梁穹不忍目睹,刚想出言制止,瞥见宁生低垂的下体正在抬头,想是痛感正化作刺激。 于是难为情占了上风,他终于待不下去,带着面色复杂的成璧和子昂告辞。 —— 2. 寝殿门被关上,前桥终于松一口气。放下烛台后,手都有点酸麻,好像受刑的不是宁生而是她自己。 低头看去,宁生背上被滴了七八处蜡花,下体竟在刺激下隐隐有壮大之势,于是奚落道:“看来不够疼,还有工夫想别的。” 宁生忍着背上的灼痛,费力地给她磕头:“奴惹公主不悦,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死不至于,何况我已答应庶卿留你的命。本想给你禁个足,竟闹了这一通。绑都绑了,我暂时没空管你,你就这么待着吧。” 宁生不知她生气的缘由,只能称是,好在从她口中听到了免死保证,让原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可窗纸上还隐隐透出一位府卫的轮廓,对方绑过自己也没离开,让他想起曾经听过的故事。 他心中忐忑,可前桥当真不再搭理他,坐到桌前展开地图,手指顺着荆国北部主航道岍江一路移动。 往西经过花溪江、三道海,连成黄原、大亭、凤苑间水旱双路。她一直在寻思粮运之事,若从南郡调运钱粮至西北以备万一,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沿西线北上,经木流府绕过白冬山。先由陆路至潭阳,再由潭阳官道北至大亭。另一条路沿中部水系北上,可经阴渡、长中至岍江,直达凤苑。 陆路距离近,可车马行驶缓慢,未必比水路便捷。若走水路,岍江中段又正受洪灾,尤其是凤苑附近航道受损,至半程也要转陆路。二法难分优劣,却都暗示险阻重重,她有心行动,宜早不宜迟。 不知盘算了多久,手腕处传来红光闪烁,她仿佛形成条件反射,迅速举手至耳畔听着,拿起纸笔,等着诱荷开口。 “姐妹,在吗?” 诱荷播报的固定时间变了,但还是同样的开场白。前桥已经习惯她听不见自己,也就不做回复。 “我就当你在吧。今天是公历11月22日……” 诱荷刚说了一句,前桥就将手札往前翻了一页——11月21日,她用光最后的电量,接收到明庚剧情那天,记录下的日子是公历11月21日。可那并不是昨天发生的事,而是四天前。 她没电的这几天,怎么着诱荷也得进展到11月25日才对,怎么还是22日? 她耐着性子听完诱荷那些耳熟能详的“天谕”,盯着札记,不住思索。 自打诱荷开始按日期播报,通话每日一次,不曾错乱。可断电后四天过去,诱荷却像在原地等她一样。 想到上次充完电,她这边已经过了十多天,诱荷那里才过去十小时,就已觉诡异。从那以后,诱荷就听不见自己的回应了。难不成她们的时空并不同步,她只要一断电,诱荷的时间也会停止吗? 又或者,她们的通话早不是实时进行了。她听到的是诱荷留在过去的“录音”,她有电时才会播放,只要没电,录音就会暂停。所以诱荷绝无回应她的可能,她们像是存在于不同的时空。 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她烦躁不已。如果她真的和诱荷失去时间同步,空间又失去关联,怎么可能再联系上? 如果当真是断了电,时差就会增加一些,那么赵熙衡……必须要和他结成一种相对稳定的联系,保持手环电量充足,才能控制她们之间的时间缝隙不再扩大。 前桥那个悔啊。自己前几天还纠结要不要找赵熙衡,也不知犹豫个什么劲。现在可好了,这些时差怎么找补回来? 她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好,手腕仿佛千钧重,心绪复杂,回头看见宁生还乖乖地跪在床边,匀称的身体赤裸着,双手缚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 3. 啊,对。这儿还一个需要处理的人呢。 前桥招手让宁生过来,他便膝行来到面前。前桥盯着他背上的蜡油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揭,宁生没设防,疼得叫出声,抬头看去,前桥正捻着枚蜡花,望着他背上的圆疤发呆。 蜡迹之下,雪白的背上烫出一处粉色伤痕。前桥只知这种玩法,却不知她房内照明用的灯烛与专门用来调情的工具不同,这几下真把宁生烫个不行。 前桥道:“疼么?” 宁生垂头道:“不敢。” 前桥又掀下一朵蜡花,宁生这回咬牙忍着,目见她重新拿起桌上的烛台,从侧面绕到他身前,跳跃的火光照得她面庞忽明忽暗,将宁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瑟缩。 她的声音也阴晴莫定:“滴在后背会疼,滴在这里又会如何?” 宁生见她将烛台移到自己小腹处,惊恐地看着前桥,听她幽幽道:“……想必会更疼。我没有折磨你的欲望,可我要听实话。会不会烫到,取决于你的态度。” 宁生咽咽口水,道:“公主要问什么,奴定知无不言。” “方才你进来后,我曾问你籍贯,你说自小被卖身,不知来处。我又问当初调教你之人底细,你也知之甚少。我权当这些是实话,再问你一事:你入府时,可曾被托付了什么任务吗?” 宁生摇头道:“不曾……”话音刚落,前桥手中的烛台一歪,蜡油瞬间滴落在阴头上,烫得他大叫一声,直往后缩。前桥心一横,伸出另一只手,紧紧钳住他的下颌,不让他的目光躲开,追问道:“什么都不知道,嗯?送你来的人一句话都不嘱咐?” 说罢,作势又要滴蜡,宁生连忙叫道:“有,有的!” 她手中的烛台停止倾斜,宁生疼得牙齿都在颤,道:“送奴来时,爹爹嘱托奴,奴年纪大了,若此行卖不掉,以后只能去青楼接客,故而,要想尽办法讨公主喜欢。” “还有呢?” “还有……还有……”宁生在飞速回忆,又道:“公主常出入青楼廊馆,阅人无数,奴虽天生阳物伟壮,仍要日日服食保健药品,维持雄风,才能稳固恩宠。” 前桥并不想听这些,直接问道:“你爹爹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庶卿的事?” 宁生道:“……是,爹爹曾嘱咐奴,庶卿家世显赫,又代掌公主府,奴不仅要讨好公主,亦要讨好庶卿。” 果然没错,前桥听罢脸都黑了,咬牙道:“他让你如何讨好庶卿?” “庶卿无法侍寝,有意让奴代行房事。奴伺候公主与庶卿,便是讨好……” “你可有私下‘讨好’他?” 宁生一顿,前桥立马又滴了一滴蜡油上去,把他痛得大呼一声,白面冷汗地躬身缩成一团:“没有,没有!”宁生咬牙道:“奴知晓分寸,庶卿也对奴讲过明庚之事……” “若平白无故,他会对你讲这个?”前桥追问道。可宁生夹着双腿倒在地上,痛得只顾吸冷气,好像再也受不住一下。她带着气掐住宁生的脸,道:“我的电量何等珍贵,你可真不知为我节省!” 受不了一直跟他挤牙膏,前桥强迫他抬头张口,将舌头送进去搅动。宁生下体被她略带粗暴的动作揉捏得逐渐胀大,牵扯着蜡油痕迹,带来新的痛感,被占据的唇舌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疼痛伴随让人窒息的吻,难得宁生忍着痛还要下意识迎合。他比罗子昂稍微好对付些,手腕处的红光在第三次蜡油滴落前出现,终是免去一场皮肉之苦。 —— 3. 前桥的视野重新清晰,发现宁生仍旧赤裸着身子跪在面前,这让她有些时空混乱的恍惚,旋即意识到,面前的宁生并没有被绑着双手。 他乖巧而沉默地跪着,肌肤雪白,赤条条的,一如今日。只是对面坐着魏留仙,翘着二郎腿打量他。许久之后,才开口对那位站在一侧点头哈腰的男人道: “模样倒是端正,只是我府中已有十来个使奴,平日里乱糟糟的。这奴儿若是没过人之能,不如另投他处吧。” 那位卖奴人便讨好地笑,将一个木匣双手奉上。魏留仙瞟了一眼,见那盒子木料一般,也不放在心上,只让仆人接了打开。 抬眼看去,盒中竟然躺着一尊木雕,尺寸甚是伟岸,把魏留仙看得有些意外,挑眉问道:“当真?” 卖奴人见中她下怀,喜不自胜,拿出一个随身酒壶,倒了杯酒给宁生喝。那酒水中似乎掺了催情之药,宁生饮过没一会儿,便浑身燥热,下体勃起。那处硬邦邦地翘着,果然如木雕般壮硕。 她正经欣赏了一会儿,才问道:“多大年纪了?” 卖奴人道:“二十二岁。” “年纪不小了,竟还是处子吗?” 卖奴人解释道:“一直调教着,从未放名揽客,也未滞势过。这奴儿体质异于常人,又被教得贴心乖巧,轻易卖与青楼着实可惜,倒不如等着贵人慧眼识珠。” 前桥又看看宁生的脸,见他模样端正,像个知书达礼之人,偏偏竖着阳物狗趴在地,狼狈猥琐。反差造成感官冲击,她最终笑道:“既是如此,就留下吧。” 卖奴人松了口气,宁生也如释重负,磕头叩谢公主大恩。魏留仙走到他面前,俯身嘱咐道:“奴儿,望你日后担得起这身价。今夜在此休息,明日一早,府医便来为你滞势。” 如此吩咐后,打发卖奴人领了银子出府,便不再过来探视宁生。头两天还嘱咐下人用心照顾,时间一长便忘在脑后。唯有梁穹记得她新买了个使奴,让医官开了药膳,日日给宁生滋补。 月余后,府医向魏留仙报告,说宁公子已恢复好身体。彼时魏留仙正同梁穹用膳,听罢便对梁穹道:“对了,这位新得的奴儿甚为乖巧,不如今夜庶卿留下,调教调教新人。” 梁穹应声,把前桥看得一脑袋问号。 合着明庚死后四个来月,梁穹就农奴翻身,从被调教的一方晋升为调教教主了? 和明庚在时充满逼迫和威胁的三人行不同,此时梁穹和魏留仙似乎就这种交媾方式达成共识。两人在床上做些接吻之事,等着宁生被送过来。 宁生被锦被卷得像只春蚕,只露出头和半个肩膀,被五个奴仆抬着送来。魏留仙见了便笑:“怎么不自己走,偏让他们费力去抬?”拆了被子,见他下体已经硬硬地立着,便知他提早服用了壮阳之药。 这谄媚的举动并不讨喜,甚至触犯了魏留仙隐秘的红线,她立即兴致阑珊,只摆弄一下便道:“去伺候庶卿。”想了想又补充道:“注意分寸。” 宁生便低头至梁穹腿根处,细心舔舐他的卵袋,舌头沿着轮廓向上,逐渐把龟头含在口中,舌尖在冠状沟和精窍处舔戳,把梁穹刺激得呼吸急促,侧头将魏留仙乳头衔进口中吸吮,又被她捧着脸吻起来。 “庶卿感觉如何?” 男根已经被宁生吞咽到喉咙深处,梁穹忍着顶胯的冲动,沙哑道:“甚好。” 魏留仙便跨坐在梁穹面上,让其以口唇吸吮。梁穹一边舔舐,一边被宁生娴熟地侍弄,没待一会儿便泄了身。 宁生将口内精液咽下,又舔净阴茎上的残留,此举让他重获魏留仙青睐。她爬下梁穹的脸,转而和他趴迭在一处,翘起屁股对宁生道:“乖奴儿,进来。” 55.影子 1. 宁生提枪对准舔舐湿润的花房,饱涨的进入让她不禁叫出声。 “奴儿,慢些!”于是宁生一边抚摸她的阴户,让她放松,一边缓缓推进。还没怎么动,魏留仙就被撑得受不住,趴在梁穹胸膛上直喘,被梁穹抱在怀中细细地吻。 巨大的男根终于没入深处,而后规律地晃动起来。魏留仙一边叫床,一边疯狂吸吮梁穹的唇。 她张口,不是对着宁生,竟是将梁穹的名唤出来:“庶卿,庶卿……可再深些……” 梁穹骤然听见这声呼唤,既出乎意料,也有些不知所措,接着下体就被握住,宁生一边深度冲击着魏留仙的阴户,一边为他手渎。 梁穹心中不住感叹这奴儿的确心思细腻,索性闭起双眼,听着魏留仙的呼唤,支起双腿,将性器在宁生手中挺动摩擦。 他从前被人侍奉时,亦曾将自己想象成与魏留仙交媾之人,却从未有过这等逼真体验。同魏留仙亲吻许久后,梁穹颤抖再次喷射出来。 宁生又弄了十余下,待魏留仙受不住了,便将硬物抽离。淫水从泛红的阴穴中流出,滴在梁穹腹上,与他的精液合在一处。 魏留仙已尽失力气,宁生用软布将她擦拭干净,而后又要帮梁穹清理。梁穹拦道:“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那些使奴和梁穹同床时,纵然不敢与庶卿相争,亦不曾做出这等甘心代替之事。这回魏留仙体验大好,不仅重赏宁生,还将明庚昔日住过的院落赐予他,时时让他伺候床笫。 他的懂事也被梁穹看中,逐渐被他固定为代房对象。宁生虽初来乍到,地位却如日中天,众人皆知幕后梁穹功不可没。 宁生亦知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自觉当好梁穹的影子,不曾逾矩,故而恩赏绵延不绝。 —— 2. 往常魏留仙想让梁穹相陪时,多会去他那里宿下,梁穹提前得了消息,便邀宁生等在偏殿,裸身暖床,以待公主到来。随后三人做耍一处,其间妙处,不可胜言。 可梁穹生辰那日,公主原本答应去他院中留宿,席间被使奴们劝着多吃了两杯酒,头晕沉沉地不适,不便远行,只得就近在罗子昂处住下。 梁穹跟着伺候盥洗,忙完已是深夜,回到寝院才想起宁生还在床上等着。 他累得够呛,让奴仆都退下,坐到桌边对宁生道:“抱歉,公主贪酒醉了,今夜不能过来,劳你去偏殿休息吧。” 宁生闻言起身,见梁穹支着额头,不仅有酒醉的疲惫,还有些失落。庶卿生辰,公主爽约,他知道纵然面前之人平日大度,也必定心中不快。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对梁穹平日照顾的报答,又或许想给身为替身的自己挣得更多利益,他没动身,而是叫了梁穹一声。 梁穹抬头,见宁生半裸着钻出被子,问道:“庶卿……是否有需要?”梁穹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宁生又小声道:“若是需要,奴亦可伺候。” 帐中微弱的烛光映出男子身影,梁穹晃晃脑袋,将那些疲倦和醉意赶出。他沉默一会儿,问道:“谁教你的?” 宁生坦诚道:“奴来之前,爹爹说要讨公主喜欢,更要讨好庶卿。奴在公主面前已是庶卿影子,也可在庶卿面前,做公主的影子。” 反正平日里伺候梁穹惯了,他了解梁穹的喜好恰似了解魏留仙,即使没有公主在场,他也有把握让梁穹耽迷。可梁穹似笑非笑地打断他:“你那颗脑袋不动还好,怎么稍微一动,就要往死路上撞?你先穿好衣服起来,再跟我说话。” 宁生听出自己打错了主意,将衣服穿了,跪在梁穹面前。 梁穹端起茶水慢慢地饮,半天之后才幽幽道:“……你进府前,公主有个甚爱的使奴,今日宠你如此,昔日宠他更盛。可惜他动错了脑筋,也搞不清界限,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你若不想和他一样,就别自作聪明。” 宁生被吓出一身冷汗,虽然大家语焉不详,他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明庚的大致模样。梁穹是在警告,也在提点。他磕头不迭,谢过梁穹饶恕之恩,梁穹又道: “作为使奴,你的主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位,就是公主。想投其所好,就要知道她到底要什么。她让你我一同服侍,是为她助兴,可不是想看后宫男宠淫乱——更何况我对男人没兴趣,是公主有兴趣看罢了。” “……奴知错了,今日多亏庶卿提点,日后奴必尽心侍主,唯庶卿之命是从。” 梁穹一席话臊得宁生红了脸,又向他叩了几个头,这下连睡在偏殿都不好意思,深夜逃回自己住所。 从此宁生服侍魏留仙更加卖力,也不敢在梁穹面前稍有逾矩。加之梁穹肯教他如何投公主所好,宁生有良言提携在旁,日加受宠,势头隐隐较当年明庚无二。 于他而言,回报梁穹只有一法——即在公卿到来之前,演好庶卿的影子,弥补梁穹不能侍寝的短板。 —— 3. 前桥从过去醒转,再次见到面前的宁生。他正缚着双臂仰头喘息,等待她下一步凌虐。 前桥却尽失兴致,心道白白受了苦费了电,得到的信息却不足以把宁生的嫌疑排除掉。 他的卖家的确嘱托过他接近梁穹,可宁生非但没成功完成勾引任务,反而被梁穹收为己用。 她判断不出究竟宁生是真无辜,还是自己解锁的人物志暂时不含关键剧情,为保险起见,人还是不能放。于是也不解开绳索,只是唤人拿来温热浴水,让他将身上的蜡油软化擦净,又拿出新被褥铺地,命他趴在上面睡觉,自己则睡回床上。 宁生不敢反抗,纵然身体不适,也只硬挺着。他提心吊胆,彻夜未眠,好不容易捱到黎明十分,才有了点睡意,梁穹便借请膳之名登门。 与其说是请膳,不如说他趁着前桥没醒透,明目张胆地打探消息。梁穹环视四周,瞥见宁生绑着双手,趴在地上,背上还有惨兮兮的红疤,便知实情不像前桥说的那般简单,连忙问道:“殿下为何还缚着他?” 前桥昨夜睡得太晚,此刻还没彻底清醒,朦胧着双眼道:“……你咋又来了?” “殿下,宁生……” 前桥打断他,爬起来道:“先别管宁生,你来得正好,一会儿随我去找乐仪一趟,咱们商量点事。”说罢,让仆从为自己盥洗更衣。 梁穹在一旁等着,不敢轻易开口,一直到前桥梳洗停当,才劝道:“宁生被缚着不便进食,也无法更衣,殿下将他松了绑,让府卫看管就是。” 前桥正忙着将桌上地图收进袖子,不理睬他,又听梁穹道:“缚与不缚均可禁足,殿下小惩大诫,何必大动干戈……” “哎呀行行……松绑松绑。”前桥受不了他一直絮絮叨叨,索性如他的意,差人将宁生解了,吩咐三餐照常送,但不许宁生出寝殿。 梁穹借机又道:“府卫候在门口,看着不像话,不如请进堂中,守于内室之外。” 前桥气道:“梁庶卿还有什么妙计,一并说了吧?” 梁穹垂头道:“不敢……” 前桥冲府卫吩咐道:“听见庶卿的话啦?你们进来守着。”又对梁穹道,“已经按你的意思办了,今日除非我主动问你,你都不许再说话。” 梁穹闭了嘴,随她与成璧一同出府,路上趁车马颠簸,故意去搂前桥肩膀,见她没躲,知道她对自己没那么声气,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为何不满宁生,可否说明缘故?在下或可分忧。” 前桥干脆换去成璧身侧坐着,对梁穹道:“你怎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啊!我禁足他,你紧张什么?拜托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没有宁生帮忙,我照样宠你。” 梁穹听罢,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复。喜也有之,惊也有之,半天才叹息道:“昨晚实在是太过突然,在下不知发生何事,这才……” 成璧见前桥对宁生一副不杀不放的态度,就知道宁生的确有问题,转而对梁穹道:“庶卿宽心,府卫和奴仆不会苛待宁公子。” 梁穹奇怪成璧态度和昨晚不同,他和前桥一唱一和,全然不似昨夜那般焦急。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两人一旦偷偷摸摸,便与那人脱不开关系。 难道赵熙衡在乐仪处等着吗?梁穹将疑惑藏在心里,转而问道:“殿下找县主做什么?” 前桥的回答让他意外:“想跟她商量从南郡借粮一事的具体细节。我们讨论好了,你来帮我拟札子。” 梁穹不解:“借粮?圣上已下令对罹水难之地开仓赈灾,纵然今秋粮食有所减产,也无需再从南郡借调。” “我不是为水患,是为西北关隘。”前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到了乐仪那,咱们一起商量。” 及至行宫,乐仪接到通报,亲自出来迎接,一路将他们引进厅堂。前桥拿出地图,用笔勾勒出东西两条路径来,问乐仪道:“你帮我看看,若是从南郡运粮和物资到西北部,这两条路是否合适?” 乐仪望着终点和起点,不解道:“你想运去潭阳和凤苑?听闻京畿已经西进赈灾了,你何必去南郡找这千里迢迢的麻烦?” “我不为水灾,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粮食、被服等货物运过去,储存在这两府。黄原若有动乱,两地便于调运。” “动乱?”乐仪稍微思索便明白过来,“你是怕兴匪南下劫掠?听说往年入冬会有很多摩擦,但黄原府有驻军在,对付这些人手到擒来。” “今年怕是不同往常。”前桥道,“听说兴国被蝗严重,西梧又入秋早雪,今年多灾,若是两国冬日再被雪患,可能有流民南下逃灾。荆国水患以来西部粮食本就无法自足,如何抵御流民?京畿已经为赈水灾开仓了,恐怕应对流民有心无力。南郡风调雨顺,流民也滋扰不到,朝你们借物资最是合适。” 梁穹和乐仪面面相觑,沉默了半天,乐仪道:“你怎么就确定,兴国会有雪灾呢……” 前桥一时语塞,梁穹却沉吟道:“……照现在的天象看,的确入冬后北部可能多雪。不知殿下如何得知?” 前桥心道,梁穹竟然连这个都会看?搪塞道:“我也是找人算过,加上今年灾害频出,想多提防一些。” 乐仪不疑有他,看了会儿地图,指着西边的陆路道:“这条线从很久以前,就是从南郡北上的必经之路。你想取道木流府,需经此处。”她手指指着一个地图上小的微不足道的关隘名字,“吴道。别看它小,能让你少绕半日山路。此处归六火坞管,是瑞麟将军齐人美的势力范围,齐家目前是说得上话的,她家二女儿齐雯就是我胞弟妻主,人很可靠。” 前桥想起她曾说过弟弟订婚一事,又问道:“你娘是南郡首脑,竟然还有人说不上话吗?” 乐仪道:“有的是。几位将军名义上是我母侯部下,然而侯位并不世袭,她们难免有所觊觎。加上南郡根深蒂固的部落遗毒,势力远比你想象中复杂。” “我看你弟媳齐雯就很好。”前桥又找到武德侯府所在地苍羊府,道:“另一条水路,我想让你大哥负责监运。” 乐仪道:“大哥自小跟着母侯在军营长大,做押运官没问题,但水路不好走。岍江中游航道已经全线崩塌,也不知道何时能修治好。从苍羊去凤苑,走水路怕行不通。” 前桥本想在黄原东南两侧部署,可是东线那么长,不走水路,行程要多费三倍时间。正在迟疑,梁穹问道:“殿下为何一定要去凤苑?” 前桥答:“凤苑在黄原东南,距离最近,可备万一。” 梁穹摇头:“近则近矣,‘最近’却不见得。”他手指沿着封原山绕了半圈,停在东部一个叫塘夏的地方:“封原山南陡北夷,此处有路直通凤苑,若取道塘夏,则可绕过岍江中游,转行月道河。况且春台、塘夏商贩众多,南郡运送物资也不引人注意。” 前桥看去,塘夏这地名隐隐有些熟悉。她的目光再往北看,北部是觐坞府,和兴国交界的雪山南麓有个不起眼的小镇,名曰吉江。 难怪她会有熟悉感——当年魏留仙跟着画院偷去吉江见赵熙衡,假意留下,实则北上,中转之地正是塘夏。印象中此地交通发达,商贸繁盛,的确是个转运的好去处。 他三人又就途中每处关卡进一步商议,重新规划了水运路线,最后由梁穹秉笔,拟一封札子递呈女皇。 待一切妥当已是黄昏,在乐仪处用过晚膳后,前桥便与梁穹成璧回府。梁穹一路都不再提宁生之事,到寝殿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叫住前桥道:“殿下昨日答应在下……” “嗯?”见前桥是真忘了,梁穹提醒道:“殿下说,若在下想侍寝,今晚可以。” 前桥笑逐颜开:“想起来啦,走,我们去你那。” 梁穹却揽住她,问道:“就在殿下寝殿,可好?” 前桥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无非想让宁生表现表现,惹自己心软,于是气道:“我得赶紧找个公卿,免得你惦记着把我往别人床上推。你这庶卿当得真大度,连嫉妒都不知怎么写了。” 梁穹柔声哄道:“殿下不欲让宁生伺候,便打发去外室,只当他不在便好。” 前桥知道他身为庶卿肩负照顾大家的责任,今晚不看到宁生不会轻易罢休,便让梁穹进来。见两名府卫尽职尽责地守在内室之外,前桥满意非常,刚欲进内室查看,府卫却道宁公子一整日未曾进食。 “是何缘由?身体可有不适吗?唤府医瞧过了吗?” 不同于梁穹的关怀,前桥则哼道:“不吃是吧,明日起不要送了。”说罢,挑了门帘走进去,见宁生苍白着脸色坐在桌前,衣服只是草草一系,听到声音惶恐跪下,伏在地上给她叩头。 前桥道:“今晚庶卿留宿,你拿上自己的铺盖,去外室睡。没我命令不得进入内室一步,否则……你知道后果。” 56.不看僧面看佛面 1. 至夜半时,前桥已然沉睡,梁穹轻手轻脚起身,用掌心盖着烛火去外室找宁生。两名府卫正坐在一旁打瞌睡,脚步声入耳的瞬间醒了,见是梁穹来寻,便未敢轻易出声。 宁生躺在铺盖上忐忑得睡不踏实,经他轻轻一推,也醒转过来。梁穹压低声音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了?” 宁生一骨碌坐起来,急道:“庶卿救奴!” 梁穹示意他轻声,道:“殿下都问过你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我。” 宁生便将前桥问话实言相告。梁穹起初听他说前桥问起前主人与宁生原籍之事,还在思索其中关联。其后听到前桥怀疑宁生对自己别有用心,立即愣了一愣,营救宁生的打算骤然被推翻。 他起初为宁生奔走,为他创造机会,还不知自己在事件中脱不了干系,如今恍然醒悟,便知不可在这场漩涡中越陷越深,否则非但救不了人,还要受此牵连。 宁生仍在指天发誓,自己对公主和对他均无二心,梁穹怕他声音过大,吵醒内室之人,截住话头道:“你赌咒发誓有何用处?殿下问出此话,便是已对你存有芥蒂,你将如何剖开内心给她证明清白?” 梁穹态度依旧从容,话语不疾不徐,却听得宁生逐渐心凉。 “她一时舍不得杀你,但未让府卫离去,不保哪天便狠下心,我们有意搭救也来不及,届时你当如何?” 宁生犹疑道:“公主答应过不杀奴,她也答应过庶卿……纵然公主不看重奴,她不看僧面看佛面……” 梁穹苦笑道:“你当我是佛面吗?我何曾有此荣幸?我与殿下自小相识,你见她折磨我时,有念过几分旧情吗?” 宁生颓然:“那……” “越拖着对你越是不利,我来想办法劝殿下,送你出府吧。” “出府?”宁生惊道,“奴能去哪?” 梁穹道:“随你去哪,我会给你一笔钱,供你谋生。如今殿下仍有怜悯,是你出府的好时机,若她心中情谊已尽,杀伐只在一念,届时再无转圜之地了。” 宁生急道:“……奴对公主绝无二心,公主府外产业也尽力打理,如今为何要走?恳请庶卿帮奴说几句话。公主爱重您,肯听您的,您帮奴劝说,公主未必还会如此无情……” 梁穹并不应他所请,只道:“你若想出去,我们几人都会尽力为你争取,你好好考虑,我是为你好。” 宁生望了他半晌,明白他已经不打算为自己多费口舌,心凉了半截,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梁穹不能久留,拍拍他的肩膀,盖了火烛欲往回走,听到身后宁生道:“如今您恩宠稳固,也用不着奴了。” 梁穹步履未停,对他话语只当没听见。轻手轻脚躺回床上,将前桥搂在怀中睡去。 —— 2. 第二日,梁穹像没事人一样服侍前桥盥洗,绝口不提宁生事,只尽心帮前桥处理府内杂务。 加之女皇准奏的批复已达,女皇同意秘密筹备军粮,定了个不大不小的数,指名要乐仪携带密旨,亲自前往南郡安排人手。也依照前桥的建议,命齐雯和张怀敬为转运使,又从京都分别指派了两位副使扮作礼官,随乐仪同去。 乐仪单独面了圣,即刻便要动身回南郡,临走前珍而重之地将桌案上一封书信塞进贴身口袋中。 前桥见状奇道:“那是什么?密旨?” “这个啊。”乐仪掏出信拆开,带着点炫耀道,“是你宣传部长近来写的一篇赋。” “赋?”前桥拿过来看了看,疑惑道:“我怎么没读过?” “他刚写好的,送来给我品鉴。” 霍。这家伙趣味如此低俗,竟然还懂品鉴?可那字迹的确是闻人升的,前桥疑了个大惑,难道这男的对乐仪有意思了? 明明上次还要死要活的。小妮子不简单啊,对付男人一套一套的。 乐仪笑嘻嘻揣回去,嘱咐道:“对了,最近他忙得不得了,说是佟辅导员突然分了他很多活儿,你知道这人身子骨弱,比不得你那些壮硕使奴,可别把他累坏了。” “靠,我是他老板!他要是忙不过来自然会跟我说,轮得着你同情心泛滥?” 乐仪此行准备得匆忙,走得却从容得很,带着四大车恩赏加两个俊秀红郎,声势浩大,排场十足,和从前几次离京回家仿佛一模一样。 前桥这几日忙里忙外,完全将宁生之事抛在脑后,梁穹尚沉得住气,倒是把成璧弄得不安起来,找个机会问她什么打算。 前桥也犹豫。她知道若是魏留仙本尊处理此事,必定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而自己一个心软拖延下来,现在梁穹置身事外,宁生逆来顺受,她想寻错处都寻不来,只好当不当正不正地维持现状。 最终还是前桥沉不住气,去试探梁穹:“你怎么不絮絮叨叨让我放人了?” 梁穹一笑:“殿下厌恶了身边使奴,也是常有之事。既然不喜宁生,这段时间在下多让子昂去陪您。” 前桥迟疑道:“若是厌恶到不想见他,该怎么办?” 梁穹道:“不想见,打发去京郊就罢了。宁生自进厂以来干得不错,近来佟辅导对他也多有称赞。”前桥不语,梁穹又道:“若是工厂也不欲他去,倒不如除了府籍,外放出去。” 梁穹似乎无所谓,前桥却不敢随意放走宁生,哼哼了两声就没下文了,对宁生的处理依旧不置可否。梁穹沉下心观察了两日,始终摸不着头脑,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 3. 赵熙衡递帖拜访,然而回禀犹如石沉大海,他不知前桥一早下过令,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得上报,只得原地候着。 一人一马立在府外,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揪住公主府看门的侍从道:“你小子压根儿就没给我通报吧?!” 侍从在他手下挣扎道:“放手,您放手!” “为何不通报?嗯?梁庶卿授意的?” 侍从道:“公主有令,您的一切东西都不能递进去,请郡卿自重!” “呵,自重?”赵熙衡冷笑一声,又道,“我光明正大登门拜访,礼数周全,哪里不自重?轮得着你这奴才自作聪明?梁庶卿治家本领着实不佳,手下之人好没规矩。” 侍从敢怒不敢言,又不愿替他传话,好在骚动已经引来梁穹,他赶到后,和门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对视一会儿,侧身引赵熙衡进去。 赵熙衡拱拱手权当打过招呼,然后把马缰递给他:“梁庶卿,我找公主有事,你帮我把马照顾好。” 他无理得像是府中主人,梁穹没动,早有小厮上前替他接过马缰。梁穹道:“殿下正在花园赏红叶,在下为郡卿引路。”赵熙衡咧咧嘴,道:“有劳了。” 这是赵熙衡第一次进公主府,他并不安心跟着梁穹,而是背着手走走停停,东看西看。梁穹也是好脾气,表面功夫做到极致,一路领着赵熙衡到了花园。 只见红叶铺了满地,假山旁正坐着三人身影,前桥靠在成璧身上,张口吃罗子昂手中剥了皮的葡萄——赵熙衡顿时明白了,为何梁穹肯好心给自己带路。 他抱膀子冷眼看着这副画面,梁穹则“不解风情”地出声打破平静:“殿下,郡卿前来拜访。” 成璧闻言已警惕站起,赵熙衡深深地看一眼罗子昂,又看看他身边的前桥,道:“我有要事给你讲,将闲杂人等遣远了吧。” 前桥才不按照他的节奏走,张嘴示意罗子昂再喂一颗葡萄,才道:“在此待客像我轻慢了你。来人,引郡卿去会客厅等我,我一会儿过去。” “不劳旁人了,既然梁庶卿喜欢带路,就还让他来吧。”赵熙衡懒懒道,“烦请庶卿费心,这回别带岔了。” 梁穹垂眸道:“请随我来。” 两人走后,成璧看着赵熙衡背影,皱眉问道:“他怎么来了,他要跟你说什么?” 前桥知道成璧对赵熙衡都快ptsd了,敷衍道:“我哪里知道?是梁穹放进来的,你该去问他嘛。” 成璧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疑惑不已:“庶卿怎么能放这家伙进门……你什么时候过去?” 前桥道:“哎,不着急。咱们玩咱们的,让他多等等。” —— 4. 另一头,梁穹带着赵熙衡去会客厅,又让人给赵熙衡奉茶,自己陪在一旁坐下。 赵熙衡喝了一盅,见前桥还没来,梁穹则悠哉地和他一起饮茶,突然道:“方才坐在她身旁的男子,上次在酒楼曾见过,是罗公子吗?” 梁穹点头:“是。” 赵熙衡就笑:“这般标致人物在旁,你也容得?” “在下居庶卿位,岂有容不得使奴之理?” “要是我,就容不得。”赵熙衡凑近了道,“我见不得她与旁人寻欢作乐。” 梁穹道:“听闻安吉郡主外宅住着位贾郎,从前是享誉京都的名伎,相貌无匹,子昂尚不及他。不知郡卿是否见过?” “他啊,自然见过。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贾郎长得还不如你呢。况且无论怎样的人,养在外宅眼不见心不烦,总好过整日在眼前晃。”赵熙衡顿了顿,又补充道,“哦,瞧我这记性。忘了庶卿和我不同,陪宿仍需使奴帮忙才行。若像郡主一样将他们弄去外宅,难免会不方便。” 梁穹沉默。赵熙衡见自己再次戳中他肺管子,心情大好,低声问道:“上次在酒楼,还有一位宁公子在旁,为何这次没见他?” 梁穹与赵熙衡挑衅的双眼对视,恍然意识到府内莫名邪风背后是他在搅弄。赵熙衡觑着他笑,靠回椅背上,喝淡茶喝得津津有味。 梁穹盯着面前之人,几乎要压制不住一拳打在那张欠揍脸上的冲动,前桥却突然到来,对梁穹道:“你先出去吧,两刻钟后再来提醒我送客。我今天忙,就不留郡卿太久啦。” 忙?忙着跟使奴赏叶吗?赵熙衡也不说破,见梁穹忍气吞声离开,倒是开心起来,幽幽道:“原本以为你府中使奴多,得是何等热闹景象,怎么只剩这几人了?看起来有点萧瑟。” 前桥道:“他们啊,都去厂里给我打工了。”又道:“你找我干嘛?” “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已告知太子,让他有所准备了。” 前桥十分意外:“告知太子?原来你不是想自己立功,脱离他掌控来着?” “那也得有能力才行啊,我目前远在荆国,能插上手的事务有限,不如他行事方便。”赵熙衡道,“况且,年前让他多忙一忙,他没空烦我,我倒是快活得很。” 太子果然并非完全信任赵熙衡的,前桥想到那位名叫王聪的家臣,除上次大婚典礼见过一面后,赵熙衡出门并不让他相随,可见对他还有提防。 从她进门起,赵熙衡嘴角就挂着莫名其妙的笑,看得前桥直皱眉。他不过是光杆司令一个,也不知那股自信从哪来的。 “反正情报告诉你了,至于怎么用,随你吧。” 赵熙衡涎皮赖脸地凑过来:“还有吗?” 前桥皱眉:“什么?” “你那位‘真嫄’,还有什么消息托梦给你吗?” “没有。”前桥道,“换我问你,荆兴两国通商,都通些什么?”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儿了?” 还不是想趁着你们联姻的关系,从兴国那多搞一些钱?前桥道:“最近工厂不知生产什么好,想跟你打听什么东西往兴国销量高,如果有商机,我也好对症下药。” 赵熙衡便笑:“此事你算是问对了人,不过,也算是问错了人。” 嗯?这是什么哑迷? 见她面露不解,赵熙衡解释道:“我说你问对了人,是因为我的确对两国商贸有些了解。我说你问错了人,是因为通商……起初是两国高层的一厢情愿,如今嘛,只是个幌子。 “——早在婚约缔结之前,两国就已为通商做出诸多准备,然而收效甚微。荆国想卖的东西在兴国卖不动,兴国想买的东西在荆国买不来。通商云云,你听听便罢了。” 前桥得知一些内情,眉头也皱起来:“那你说的‘幌子’是什么意思?” 赵熙衡的笑中带着无奈:“说它幌子是因为,这场名为通商的契约背后,其实是我兴国皇室以商贸为由,向荆国输送岁币。” 前桥大惊:“啊?纳贡?” 赵熙衡点头:“是啊。荆国对兴国而言是强援,可对荆国而言,兴国不过是北境的一处蛮地。况且,论防范西梧,荆国面临的威胁远没有兴国大,我们找你们结盟,是给自己找个靠山,当然要纳贡。” 啊,说什么联姻,原来是变相收保护费来着……如此看来,兴国又赔儿子又赔钱,真的够憋屈啊。 “纵然是幌子,也有采买吧?你们皇室买的是什么?” 赵熙衡环顾四周,冲着酒樽、花瓶、种种摆设和精巧的小家具道:“这、这、还有这,就是这种玩意。” 前桥也顺着他目光看去,道:“不也挺好的?”一件件都是珍品,买过去也不算受了欺负,干嘛说得可怜巴巴? 赵熙衡随手拎起一旁放着的小酒壶给她举例:“你看此物,壶口细长如鹤颈,弯曲幅度经过细心调制,以保倒酒时不急不滞,不余残酒。腹部双层中空,还可保温。” 那酒具的确精巧,她也喜欢摆在一旁观赏,时不时用来自斟自乐。于是前桥道:“这本就是上品。” 赵熙衡不理她,继续端详酒壶道:“最妙的是这壶身,镂空雕花装饰轻便,可防手滑,还能将这么大一颗南珠稳稳嵌住,足以证明工艺绝佳。” 一通夸奖让前桥更疑惑了,看向赵熙衡,只见他脸上的欣赏之色逐渐收敛,道:“但是,没用——这些讨好你们女贵的精妙玩意,穷尽了工匠的机巧心思,却没什么用。”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酒囊,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此物没什么心机,形状也粗犷,容纳之酒是前者五倍。可贴身带着,耐颠簸,也耐挤压。盛了温酒放入怀中,未饮身已暖——比这小酒壶如何?” 哪有这样比较的?前桥道:“一个是消遣玩赏用的,一个是行走日常用的,这能一样吗?还是说你们兴国就没有工艺品的?” “玩赏之物我们当然也有,但你可知,这小壶一只值两千贯。” 57.回头草 1. 赵熙衡默默地看着前桥的反应,然而对方没给他任何反应,眨眨眼睛问道:“两千贯……能买多少头牛啊?” 赵熙衡一愣,迟疑道:“你们牛价比我们贵一些,在荆国能买……一百来头?” 前桥终于有反应了,瞪眼道:“好贵!一个小东西快赶上我公主府雇佣使役的一年开支了!” 赵熙衡纳闷道:“你们……支出不用现钱,都是发牛吗?” 前桥不理他,又道:“可是我府用度不比寻常,既是奢侈品,贵点就贵点了,我也出得起,民间买卖又不会如此。” 赵熙衡便笑:“你是久居天阙不知民间疾苦,若明日你有暇,我同你去罗坞一趟。不远,就在京都北郊。大小商行集聚于此,亦有兴、梧商贩往来,你可看看行情。” 前桥不禁思索起来,自己来到这里后,的确只见过上层世面,没体验过民间生活,去看看也挺好……只是跟着他,靠不靠谱啊? 赵熙衡仿佛洞见她心中所想,道:“有我和‘看门狗’在,你不必担心安全,但罗坞毕竟人员混杂,还是多带些府卫随行较好。我就不带随从了——免你多心。” 她知道赵熙衡又在骂成璧,却听着想笑:“什么叫‘你和看门狗’?你又是什么狗?” “你说我是什么狗?”赵熙衡凑过来柔柔一笑,还怪暧昧的,前桥赶紧把他推开。 “那……郡卿明日一早过来吧,你会否与郡主同往?” 赵熙衡道:“郡主约了一行友人出游,无法同去。若乐仪县主还在,约她一道挺好,可惜她走得太匆忙,我都没来得及送一送。” “南郡路途遥远,她早点动身,也不算匆忙。”前桥知道他早就瞅准了妻主不在的时机找她约会,却故意道:“可我是打算带着梁穹和成璧一块儿去的,郡卿一个人孤零零跟着我们,不会难过吗?” 赵熙衡眯了眯眼,生硬道:“不会。你最好把你那十几个公子都带上,人多,热闹。” 前桥嘻嘻笑道:“不成不成,他们要给我干活呢!”想到干活,突然又想到宁生。前桥收敛了笑容,对赵熙衡道:“你送来的那人,我想遣出府了。” 赵熙衡无所谓道:“随你。” “你不想领回去?” 听她此话,赵熙衡却更加不屑:“玩物而已,你若不要,是扔了是杀了都好,我领回去做什么?况且我能领到何处?让他去郡主府当使奴吗?” 前桥耸耸肩:“也是,那我今晚自行将他遣出去吧。至于去哪,看他造化了。” 两人沉默,梁穹掐准了时间进来,提醒她送客,前桥心领神会,同他一起将赵熙衡请出去。成璧已站在厅外等着,一副防贼的架势。 赵熙衡冲他拱拱手,成璧不屑做表面功夫,依旧冷冰冰地盯着他,赵熙衡便笑:“你我也算相识多年,还跟个榆木疙瘩一样,没点儿热乎气儿。”他热脸贴了冷屁股,成璧只白他一眼,连句话都不愿和他讲。 好在赵熙衡脸皮厚得可以,心情差的时候是个炸药桶,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副狗皮膏药。他完全不觉碰了钉子,笑眯眯地去牵马,趁着前桥没有走之前暧昧道:“哦,公主可别忘了明日之约啊。” 前桥没来得及和他人通气,大家尚不知约为何约,于是赵熙衡看着梁穹几人充满警惕却硬要维持涵养的模样,开心到极点,仰天大笑几声,纵马而去。 —— 2. “我约着他还有你们,明天去罗坞看看——我一开始不知兴国是在给我们纳岁币,还想借着通商机会生产点东西,挣挣他们的钱。后来也的确想看看民间买卖是怎么回事,所以就答应他一起去咯。” 前桥知道赵熙衡在故意惹乱子,等他走后连忙和众人解释,梁穹道:“殿下是想生产卖到兴国之物?” “嗯,是这样。” “难。”梁穹总结道,“兴国想要的,我们没有,纵然有,也不能给。我们想卖的,他们又不想要。” 后者所指前桥已知晓了,但前者为何如此,她还不明白,于是问道:“兴国想要什么?” “钱,粮食。”梁穹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解释道,“我国国政以粮抵税,农夫手中除明年春种和今年口粮外,一律收归国有,由州府委派专员统一调配,严禁私人倒卖——一方面是为国内应急储备,另一方面,也是不肯让兴国商贩借此渔利。 “殿下知道,八百云关乃荆兴交通要道,正是商贩来往密集之处,同时也有重兵把守。关守核检货物极其严格,任何粮食不得北上出关。” 这些民生之事还是头一次为前桥所知,她顿时了解两国之间关系的复杂性,和平的外表下,是相互提防和算计。 “啊……可是他们那边的环境并不适合种植,冬季往往南下劫掠,正是缺粮导致。”前桥惊道,“我们这样做……不是在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 说好的两国守望相助,唇齿相依呢?这两个国家姻都联了,守望了个寂寞啊! 梁穹摇头道:“虽然民间不得卖粮,但皇室可限额买卖。每年兴国都向荆国王庭高价买粮,可这些粮食买回去,无论多少,都为兴国王室所藏,一粒都不会用于救济灾民。冬季兴匪劫掠之风屡禁不止,并非我们逼迫之故,而是这伙平民本就是弃子——入荆为匪,尚能通过劫掠自赈,亦可免去兴国王室财政负担,何乐而不为?” 啊这……前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起初还担心荆国贪得无厌,对邻国步步紧逼,没想到兴国整个一摆大烂,我穷我有理,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搞得外援荆国也没啥办法,只能等着当后勤预备役,给兴国擦屁股。 好吧,看来提防是对的。这样不顾民生的皇室,兴国从骨头到肉都已经烂透了吧?可真是苦了百姓啊。 前桥沉默着消化一番新知识,想起宁生,又道,“我打算听你的建议,将宁生送出府去。” 梁穹微笑道:“好。殿下需要在下做什么?” “嗯……帮他收拾院里的东西,再给他一笔钱谋生吧——毕竟也在府中待过一段时日,总不忍见他潦倒。” 梁穹应声去准备了。成璧道:“你真要赶宁生走?” 前桥却道:“我晚上放他出去,你到时远远地跟着,别被他人发现。如果有人接他,你就跟着那人看看什么来路,如果有人杀他……你便出手救他回来。” —— 3. 傍晚时分,梁穹已着人将宁生随身行李打包好,包裹中不仅有银钱,还依照约定放了一把钥匙和一张写着宅邸地址的信。他以府务繁忙为由,避不出面,由罗子昂代为交付。 这几日心力交瘁,把宁生折磨得瘦脱了相。他冲前桥深叩三个头,对方只让他起来,旁的话一句都没说,他也知自己不该有所期望,拿上行李只身离开这座巍峨府邸。 府门在身后关闭,他踏上熟悉又陌生的京都街道。春熙街,平登路,荣安街……过了下个街口,便是热闹的茶肆酒楼,馆驿商行,有长长招幌的裁缝铺子,飘着苦香的药店…… 他有意避开人群和一张张轻松的笑脸,幽魂一般往人少处行去。 直到暮色垂垂,华灯落在身后,影子渗进石板路,宁生一个恍神,意识到自己已走出很远。他伸手在包裹中摸索,碰到一柄冰凉的钥匙和字条,正待查看,黑暗的墙边蓦然闪出一人,头戴幕离,黑衣黑裤,拦在身前。 宁生停下动作,打量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形。 “想去哪?” 那人声音有些熟悉,宁生警惕道:“阁下是谁?”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将你送来此处的人。”见他犹疑,又道:“你那拉皮条的爹爹叫陆有望吧?他本姓花,是兴国九火陵人。我和你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你大概没印象了,也是我劝陆有望别着急将你出手,该去京都碰碰运气。” 宁生已意识到他是谁,不知不觉后退一步,道:“爹爹果然是兴国人,难怪……” “你爹爹收了我的钱,又依约将你卖到公主府,一笔生意,两处盈利。你如今自由了,要不要再去找他?” 宁生慌乱地问他一连串问题:“你……为何这样做?我知道爹爹背后有人指使,却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是何目的。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赵熙衡从幕离中抬起头,嘻嘻一笑:“我暂时没什么要你做的,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宁生坚决道:“没有!” “再考虑一下,为我做事,总好过以奴籍只身在外,我不会亏待了你。” 宁生恨声道:“没有,没有!” 赵熙衡悠哉地看着他,徒劳的脾气也无法改变俎上之肉的身份。 “还挺忠诚,可惜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这种人,我看了都犯恶心。” 他话音刚落,便从袖口甩出三枚暗钉,分别向着宁生喉咙、胸口、腹部而去,电光石火之间,宁生竟骤然向一旁摔跌,将暗钉堪堪避过。 金属落地之声响在背后,在宁谧夜色中格外清晰,宁生愣了一愣,抓起包袱就要跑。 赵熙衡没想到对方还有武功傍身,能避开自己突然出击,便过去擒他,触手又觉他弱得可以,不像有这么好的身法。 而此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不容他多想,只得放开宁生,身子一缩,向一侧避开。翻滚落地同时,迅速摸出手刃,向来者下盘击去,但那人却仿佛洞悉他的行动,早已避在一旁,只手捞起地上的宁生便跑。 赵熙衡不及思索,将手中匕首用力掷去,似乎中了,引来一声惨叫,可那前来搭救的黑衣人不曾停下,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望着那人眼熟的身法,赵熙衡在原地气了一阵。翻看宁生掉在地上的包裹,将里面一沓银票拿了,剩下的衣服之类东西,则乱糟糟地丢在原地。 —— 3. 直到深夜,前桥才等到成璧归来,见他身后没有跟着宁生,便问他怎么了。 成璧一脸疲惫,举着茶壶喝到饱,才道:“哎,别提了……宁生太能走,赵熙衡也忒能跟,他不露面,我只能等机会,直到他出手,才把宁生救走。” 果然赵熙衡想杀人的,前桥忙道:“你怎么没带宁生回来?” “他负了伤,我怕赵熙衡匕首有毒,就近将他藏进留王府查看伤势。原本只是皮肉有损,没什么大碍,可他竟趁我不备抢了佩剑自残,被我及时拦下……这回好了,又要帮他包扎新伤,忙活到后半夜。我无论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回府,说是受人蒙蔽利用,没脸见你。” 啊这……前桥倒是不落忍起来,问道:“你这么走了,他不会再自残吧?” “我已派人盯着他了。那宅邸本就被你口头赐了他,他虽从未去住,但一应仆从还是在的,我走前叫来管家仆役吩咐关照了,明日再去探望吧。”成璧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模样。 前桥思索道:“我以为赵熙衡派他潜伏进来那么久,是为得什么情报,谁知他问也不问,直接下手要杀。难道真像他所说,只是送个玩物给我吗?” 成璧将一把小匕首从怀中亮出:“他不携带惯常武器,就是做好了必杀准备,以免追查凶手时查到他身上。这府中男子,他哪个不想杀?若非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他不想杀我吗?我看他今日的眼神,恐怕已盯上子昂了。” 我的妈,惹上这么一个报复心极强的疯狗系前男友,也太可怕了。前桥道:“说不通啊,既然嫉妒心那么强,他干嘛给我送男人?” 难道真想离间她和梁穹?可是宁生根本没得到充分训练,这计划也太随意了吧。 “他就是个疯子,谁知他怎么想。你天亮后还去赴约吗?” 前桥道:“当然去,不去好像怕了他。” —— 4. 天亮后赵熙衡如约登门,打扮一新,骑在马上笑得像朵牡丹花,一点也看不出昨夜追杀他人的模样。前桥见了打趣道:“郡卿来得好早,想是昨晚休息好了,今早才有精神。” 赵熙衡咧着嘴低声道:“既说了遣出去,又派人接回来,回头草好吃不?” “回头草好不好吃,要问郡卿你呀。我偶尔一尝,不知是何滋味,比不得郡卿,是这方面的行家。” 赵熙衡坐直了身体,看着成璧将前桥扶上马背,又将她圈在身前同乘,得意的笑容有所收敛,用马鞭点点梁穹和五名府卫,道:“难得一起出来玩,不想与你争吵。你府中那么多人,只带他们同行?” 前桥道:“刚刚好,人不能带多,多了难免被惦记。” 赵熙衡哈哈大笑两声,率先向北策马而去,余人跟在其后。出了京都,又在官道上行了一个时辰,直到行人渐多,叫卖声远远传来,知道另一个城镇就在前方。 赵熙衡放慢马速,回头对前桥道:“罗坞镇就在前面。这里不比京都,道路拥挤得很,你下了马后,要紧紧跟着我,莫要走丢了。” 成璧黑着脸道:“庶卿和我会护着公主,不牢郡卿费心。” 赵熙衡看都不看他,想来昨晚成为手下败将的丢脸还未散去,对他此言唯有嗤之以鼻。行到镇口,几人牵了马进去,立即被南来北往的叫卖声吞没。 前桥抓住成璧的手,心道赵熙衡没瞎说,这镇里简直乱得不行,低头只能看到各式鞋子,连路面都瞅不见。 赵熙衡示意他们跟上,随后只顾着低头往里走,像只斗牛一样撞开一条路,身后几人被来往人群刮得头晕眼花,唯有紧紧跟着那只开路牛,总算突破层层人群,来到人相对较少的街道。 “附近百姓赶集也在镇口,故而人格外多,里面就好些了。” 前桥被他们护在中间,除了闷出些汗外,还不算狼狈,其余人被挤擦得衣衫褶了,头冠也歪了,鞋子上不知何时留下好几个脚印。 赵熙衡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毫不在意,冲一个店铺探探下巴,道:“走,跟我进去瞅瞅。” 58.殉 1. 刚进了那间裁缝店,便听到客人在和掌柜讲价。掌柜夸张道:“您出这价,谁也不能卖,这可是现下京都最时兴的料子。月前安吉郡主大婚时,她哥哥魏放官人身上穿的,就是用这料子制的衣服。” 顾客笑道:“东西或许是好的,可我卿子比不得放官人风姿,穿上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前桥趁着他们说话,观察起那布料,但她已忘了当时魏放穿的什么料子。掌柜忙得像个陀螺,还带着眼色,对他们一行人打招呼,随后又对前一位客人道:“按您出的价,我只能给您推荐另一款,料子也不错,您过过眼。” 她走到一匹月白色布料前道:“这是公主府曾订过的。” 客人立马来了兴趣,上前查看,掌柜道:“公主府有个极受宠的罗公子,偏爱这料子的衣服。虽然不是眼下流行的式样了,但材质工艺都是上品,销量一直不错,主要是价格合适。” 前桥又凑过去摸那布料,触感挺熟悉,子昂的确有几件这样的衣服,奇道:“公主府也在你们店订衣服?” 掌柜笑道:“哪能啊?公主府用度当然来自御内,只是本店有司织局的门路,对于贵女家眷衣着消息十分灵通。您放心,绝对信得过。” 前桥点点头,心道如子昂这般无欲无求之人,穿的衣服布料都如此金贵,公主府用度果然无匹。 客人买了些月白色布料,临走前还道:“若是有郡卿喜好的衣料,记得派人告知我一声,我家卿子偏爱异域风情。” 前桥等人也随其走出去,隔壁是一间首饰店,店主正在门口叫卖:“本店新到乐仪县主同款玉钗,南郡美玉!”周围一群人正在围观选购。 前桥也拿起一柄查看。布料她或许看不出来,可是乐仪不离身的头饰她十分熟悉,手中之物有几分相似,做工远不及乐仪的精细,却引来极多人购买。 赵熙衡在她耳边道:“见了吗?你若是想挣荆国人的钱,这便是生财之道。” 前桥放下东西看着赵熙衡,对方继续道:“荆国民风尚贵,爱攀比浮华,你们追捧什么,民间便流行什么,价格也水涨船高。前段时间你搜罗民间铁匠,可知铁器工艺品价格已因此翻了几倍?每得一物,只要说是公主府所铸,便有人争相求购。” 他领着前桥往另一个店铺走去,那铺面更是过分,堂而皇之写了个“公主府敕造”的招牌放在一旁,下面摆些精美的小器件,不时有人驻足围观。 前桥挤近人群,发现还真有几个眼熟的,似乎在厂里见过,问掌柜道:“这真是公主府铸造的?”掌柜言之凿凿:“当然,本店童叟无欺!” 赵熙衡看着她脸色,小声道:“若有真品,也是正常。市价如此,难免有人偷偷拿来售卖,赚些利润。” 前桥郁闷地把东西放下。她大炼钢铁原本只为了发电,后来想借机搞搞工业,没想到给这群奸商可乘之机,炒作起来。 赵熙衡拉着她走开:“不值得看太久,接下来还有一处地方带你去。” —— 2. 他们又跟着赵熙衡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字画店。店内正对门口处挂着一幅装裱精美的字,梁穹见了立马瞪大眼睛,想近距离看,却被店主拦住:“郎君,这可是先皇御笔真迹,是本店镇店之宝,不出售的。您远远看着就好了。” 梁穹错愕道:“我自然知晓这是先皇墨宝,你从何处得来的?” 店主呵呵笑道:“咱母家也曾是大官呢。客官若感兴趣,就往里走走,里面还有。” 前桥几人跟着店主进门,听着店主介绍各种书法名家手迹,又至内部一室,店主话锋一转,道:“这里都是些名流手札。” 数行木架紧密地挨着,泛黄纸张置于其上,有的按照府名收纳在一处,有的平平铺开。前桥背着手走走停停,突然眼前一亮,拿起一副字,惊奇看向梁穹。 店主适时介绍道:“这是太师内孙,公主府梁庶卿的真迹。” 前桥忍着笑,看梁穹垮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接过来,他视线下移,从一沓纸中又拽出几幅画来。店主见状赞道:“客官好眼光,梁庶卿师承御画师谭维先,丹青也是一绝。” 梁穹脸上丝毫不见被夸奖的喜悦,只是问道:“多少钱?” 店主做了个手势。 梁穹道:“还有吗?我想全收了。” 店主见他出手阔绰,兴奋道:“还有,还有!”随即转身而去。 赵熙衡笑着拍拍梁穹,难得好心地提醒道:“你莫非想全买下来?还是省省吧,这东西他们有的是。你从小到大习作和废稿有多少?买是买不完的。” 梁穹只得苦笑:“十岁的书画,竟然也值得拿来出售?” 十岁?难怪他想销毁呢,原来是黑历史。前桥问道:“他刚才开价多少?” 梁穹自动换算成一般等价物:“……三十头牛。” 前桥一惊,揽住他胳膊道:“你别买了,多写几幅好不好,我也想拿出来卖!” 梁穹未回答,店主又抱着几幅字走出来,语带歉意道:“其他字稿在仓库中,小店此时不能取来,不过有梁太师的真迹,也颇具收藏价值啊。” 梁穹叹息一声,将字幅一一打开。其他几张都略一看过便放在旁边,唯独对着一幅题字沉默良久,道:“此物并非太师手迹。” “不会,本店都是真迹!” “真迹不假,但这是太师次女梁佐臣的字。她习字由太师亲自教授,其母笔法学了九成,您看走眼也情有可原。但两人笔力和心性截然不同,稍微熟悉便可分辨——这方印‘离棠’,是梁佐臣曾用斋号,采自其卿子‘杜离’之名。”梁穹将那幅字卷到一旁,不再看查。店主见他懂行,拱手道:“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没什么大名,我家不过也是做买卖的,家母早年有幸识得佐臣娘子,我家中亦有二人往来书信。”他顿了顿,像是突发奇想,“不如我将此字买回,或许可以博母一笑。” 店主连连赞道:“佐臣娘子辞世已留,尊母定然怀念,郎君孝心可嘉啊。” 既然不是梁太师真迹,便能讲一个公正的价格,梁穹等人带着题字离开,赵熙衡在旁打趣道:“梁庶卿也算没有白来一趟,竟寻得母亲遗笔。” 前桥偷眼看梁穹的脸色。她从前只知梁穹自幼丧母,被太师抚养长大,他几乎没提过自己母亲。如今重见双亲遗物,竟是在这种场合。梁穹面色不改,只是问道:“私人字稿为何会流出?是家奴偷窃变卖吗?” 赵熙衡道:“嗯,此类事也不算罕见,梁庶卿今日才知吗?” 梁穹沉默,赵熙衡道:“贩卖京中贵人名品,是罗坞镇集特色。方才走得匆忙,若是细心搜罗,别说梁庶卿的墨宝,公主的字恐怕也找得见。” 他不说则已,一提这茬,前桥没由来地想起了他和魏留仙的数十封通信,心虚起来。道了声真险,好在魏留仙藏得深,万一被人偷出来卖,可就是通敌证据啊! 梁穹幽幽道:“郡卿虽然来京不久,似乎已是此地常客。” 赵熙衡呵呵笑:“是,我也爱附庸风雅,收藏字画。” 经梁穹提醒,前桥恍然意识到此地还有另一个作用。这些偷跑的贵戚字画不仅可以用于收藏,也可能成为携带关键信息的情报资料。赵熙衡混迹于此,一定不是为了跟风,他只能为后者。 赵熙衡并不想隐瞒这点,笑眯眯道:“饿了吧?我常去一家饭店,口味不错。你们若不嫌粗陋,便跟我来。” —— 3. 赵熙衡于是做了个东,请两桌饭菜酒食,众人吃过午饭已觉疲倦,也对罗坞崇尚浮夸的风气没甚兴致,便各自乘马回了京。 前桥回府后小寐一会儿,醒转了酒去找梁穹,发现他已将买来的那幅字高挂在书房墙上,对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前桥凑过去搂住他,柔声问道:“可是想你母亲了?” 梁穹微笑:“还好。” “……我从未听你提起过她。” “嗯。”梁穹遥遥地看着墙上的字,道,“我也有些忘了,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你母亲和父卿很恩爱吧?她的斋号都取你父卿的字。” 梁穹的面上泛起一丝温柔,随即又转为忧伤:“是,我母亲只有父卿一位卿子,也只有我一个儿子。听说她天赋不错,姥姥曾对她寄予厚望,悉心培养,希望她日后也成国之栋梁……可能是受不了姥姥的高压吧,母亲生产我后,逐渐发了狂症,难以入眠,最终身体垮了。” “……” 前桥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搂紧他的肩膀,听梁穹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气诉说这段成烟往事。 “她去时我还年幼,本该由父卿将我带大,可姥姥以母亲只有一位卿子为由,执意按祖制行事,逼迫父卿为亡妻殉葬。” “啊?!”前桥大惊。 “后来他的确为母亲殉了。”梁穹叹道,“就这么着,我失去双亲,被姥姥带入太师府抚养。从小我对姥姥敬畏大于亲近,甚至心中有诸多埋怨,皆是因此事而起。” 半天之后,前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梁太师……我本以为她死板,没想到会死板成这样。” “幸而有小舅舅在——也就是元卿殿下。他是个聪明人,若非有他时时开导我,教我如何自视,难保有一日我也会在姥姥高压之下重蹈母亲覆辙。”梁穹叹道,“姥姥这几个女子,除小舅舅外皆不得善果。我长姨娘看破红尘出了家,数十年了无音讯,三舅舅……唉,不说也罢。” 前桥没有再问下去,这个比出家更差、让梁穹难以启齿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她意识到摊上这样的监护人,梁穹能成材已经是幸存者偏差了。 “其实我没有母亲和友人的往来手札。”梁穹微笑道,“大概同她一块埋葬了吧?所以今日我十分感激赵熙衡,若不是他,我还真见不到母亲的遗笔。” “嗯……他还算做了件人事儿。” 梁穹眨眨眼,将那些哀伤赶出面上,笑问前桥道:“今日去了罗坞,殿下有何想法?” 前桥道:“的确有诸多感悟。以往我只知荆国有攀比风气,却不知是这样奢靡。上层尚浮华,下层争相效法,难怪冶铁厂开业之初,他们交上来的都是些不明所以的玩意。” “嗯,殿下定然想改变这风气吧。”梁穹道。 “如果从我开始,崇尚一股朴实之风呢?不尚浮华,除去雕饰。”前桥拿起桌上一个花瓶道,“把这些掐丝、彩绘、镶嵌的工艺全去掉,还原花瓶本来的样貌,来一场‘包豪斯’革命,让实用主义占领上风。没准下层也会跟着做呢?” 梁穹笑道:“嗯……在下明白殿下所想,这很好,但很难。”他继而道,“殿下可知,荆国权贵为何喜好浮华,一掷千金?” 前桥摇头,梁穹道:“殿下还记得丰库吧?在下曾告诉您,公主府中多余资产全部存于丰库。其实不止殿下如此,其他贵族、重臣皆是如此。皇家设立丰库之初,便设有入资比例,无论是谁,都要按照相应比例将家中余钱存于丰库,获取红利,如需动用,先上奏有司,方能撤资调取。 “这本是为抑制世家大族敛财之举,也有充实国库之效,却不可避免地产生负面效果:贵胄为免财产充入丰库,都不喜留现钱在手,往往一掷千金,将府产挥霍出去。奢华攀比之风,也是因此而起。这不是您鼓吹简朴就能改变的。” 前桥这才明白,原来这群贵族一个个都是“王多鱼”,不把千金散尽换成不动产,家财就要充公,心中千万个舍不得。这回可好,物价被她们炒高了,风气被她们带起来了,开弓也没有回头箭了,倒是便宜一群奸商如蚁附膻,从中渔利。 “也是因此,我们荆国的商品才没法出口吧……”前桥叹息。兴国是实用主义,西梧暂时不知,大概也不会和荆国一样,把钱花到毫无意义的附加值上。 可是丰库制度显然功大于过,是无论如何也取消不了的。该怎么抑制这种浮夸风气呢? 梁穹看着前桥思索的神情,面露欣慰,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出办法的,殿下还年轻,仍需学习、见识,能有此为民之心已经很好,将来定会有所得。” 他这几日一直谨言慎行,生怕触怒自己,前桥也看得出来。她本想告诉梁穹,自己已不会因宁生之事迁怒于他,让他放心,可此事牵扯甚多,话到嘴边,又不方便说了。 59.荆国脑袋和兴国脑袋 1. 自上次登门邀请后,赵熙衡来公主府拜访算是上了瘾。他也不是次次都有要紧事,但总能找到理由到府中坐一会儿,把成璧烦得够呛。 梁穹也烦,因赵熙衡每次都以拜访自己之名入府,让他出来接引,再抛下他自顾自去找前桥。于是他找准时机,故意安排罗子昂陪前桥小坐,专门让其撞见,惹其不悦。 可此人脸皮厚得可以。赵熙衡起初爱变着法嘲讽罗子昂,见他不理自己,也觉得毫无趣味,于是视他如无物。此举算是中了罗子昂下怀,对他也只依礼作揖,此后再无一句话说。 但罗子昂性格本就冷淡,纵然被对方无视,也丝毫不会尴尬。赵熙衡则不同,受冷遇多了,总以为对方是在挑衅,又找不到理由像对成璧一样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因此愈发郁闷。 可再一想,这几次来府连宁生的影子都见不到,不过一把匕首之伤,总不至于养了许久都没好,便猜着是前桥不容他,将他安置在别处了。 如此也算成功挤兑走了一人,他心情又快活了些。 —— 2. 按照节例,过几日原是传统藏丰时节,只因今年多地欠收,女皇有意简办,便不与元卿亲临,只让前桥为主的二十多位年轻贵戚至京郊田野祭祀,品尝丰获,慰问农人。 所来贵戚以公主为尊,次为安吉,举行完祭祀后土典礼,两人也顺理成章地行在一块。 前桥披着微厚的风氅,按照礼官的牵引策马走在最前,安吉落后一个马头紧随其后。其他贵戚难得聚在一块游玩还不受束缚,都相伴谈笑,唯独她单独对着安吉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装作高冷沉默。 穿着草制衣鞋的农人跳罢古老的娱神之舞,将丰收得来的五谷中择取最大颗粒蒸熟奉上,由前桥代表圣上品尝。其余食物则分给其他贵戚,最后由宫人们发放圣上赏赐的钱币衣帛。 前桥听见安吉在耳后幽幽道:“姊姊骑术生疏了不少。” 前桥下意识拽住马缰。幸好藏丰礼只需在田畔骑马缓行,自己还能独自应付。若是游猎之类,还真要成璧陪着才行。想到这里,突然害怕安吉在她背后使什么坏,干脆放慢了马速,与她行在一处。 “最近骑马少,难免有些生疏。” 安吉笑道:“去罗坞不需骑马?难道姊姊乘车去的?” 得知她在算这个账,前桥嘴角抽搐起来:“怎么去的……你问问你家郡卿就知道了。你也该多抽空陪陪他,免得他无聊,老去我府里找梁穹玩,我还怪烦的。” 安吉轻声嗤笑道:“他找的是谁,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你们过去恩怨我管不着,我只知道熙衡并非无礼之人,你身为公主,也不该有逾矩之心,否则是给圣上蒙羞。” 她一席话让前桥不知该从何处吐槽。赵熙衡还不是无礼之人吗?他对着你有礼,对着我俨然公主府半个主人,梁穹、成璧都镇不住他,牛逼哄哄的,不知多无礼呢…… 可是这话不能说出口,说了像是挑衅。前桥无意和她争风吃醋搞雌竞,郁闷道:“我对郡卿没想法,也没逾矩过,至于给我皇姊蒙羞,更是无从谈起。你吃醋就说吃醋,扯些旁的干什么。” “你当我是吃醋?”安吉耻笑道,“我和你不同,赵熙衡怎样,我一点也不在乎。当初若非你一意孤行,而圣上有意保全你,我也不会成为两国联姻的牺牲品。你当我爱赵熙衡吗?难道我就愿意把人都迁去别院,只为娶他?” 前桥呆住,又听见安吉道:“以身维护圣上颜面、为你善后的人是我。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今日代替圣上尝丰的是你而非载宁,是因载宁年纪小吗?圣上苦心如此,你所行当真对得起她吗?” 她说罢,冷冷看了前桥一眼,不顾念尊卑率先离开。众贵胄以为典礼已经结束,纷纷呼啸策马,经过前桥身边行了礼,便相继追逐笑闹远去了。 唯有前桥依旧缓行,一方面是骑术有限,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时间梳理安吉的话。 安吉的敌意,莫非不是由于嫉妒,而是出自女皇的偏袒,和魏留仙的不求上进? 好像全天下都知道女皇给魏留仙创造了多少机会,她却偏偏要躲。她在躲什么啊? —— 3. 梁穹等人本在外围等着前桥,可众女贵都策马过去了,还不见前桥身影,便过来寻找,只见前桥正在一伙宫人簇拥中放马缓行,神色像在发呆。 “殿下,”梁穹率先赶到,担忧问道,“您怎么了?” “啊……没事。”前桥不知从何说起,抬眼看见成璧身后闪出一个人来,顿时不耐烦起来,皱眉问道:“你不跟着安吉,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们都在赛马,我看你不在,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赵熙衡回答得理所当然,让前桥头疼不已:“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我是你妻主吗?你跟着我像话吗?” 赵熙衡因她突然的脾气错愕地勒住缰绳,先是看看她的脸,又往后看看早就跑没影的众人,脾气也上来了:“嘿,我好心为你……” “罢了,别吵架。郡卿也是好意,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倒是梁穹出言为赵熙衡解围,他行在前桥身侧,观察她的面色,道:“殿下可是骑马疲倦了吗?” “嗯。”前桥糊弄着应答一声,在农田前驻足,一边放松因仪典僵直的后背,一边观察田间忙活之人。和她所熟悉的社会相似,做整理秸秆等粗活的仍以男子为主,女子有者帮忙出力,有者送来饭食。 几人沉默了一阵,赵熙衡突然指着田间几人道:“我们做个猜吧,猜猜这三人是什么关系。” 前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位男子正将背后的麦杆放在地上,他身边一名女子在帮他的忙,另一名女子则在盛粥。 “左不过是他妻主和他姊妹,或者是妻主的姊妹。” 赵熙衡笑道:“要我说,这两位女子都是他老婆。” 前桥断然否认:“你当是在兴国吗?” 赵熙衡则信心满满:“那你们随我去问。先说好,若我赢了,该当如何?” 前桥没心思跟他打赌,更没精力处理他那些花花肠子,冷声道:“我不知你赢了如何,若是你输了,就别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除非我找你,别在我面前晃悠。” 赵熙衡抿了抿嘴,不服输道:“好。输了我听你的,若我赢了,你也要听我的。”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微软下来,“若我赢了,你别再赶我走。我向来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去,你是知道的。我跟着安吉又要同她逢场作戏,她也厌烦。总之除了这里,我只能孤身一人,没什么可去之处了。” 梁穹默默看着赵熙衡,心中感叹,他向来自尊心何其强烈,竟也肯为心中之人做出这等垂头丧气说软话之举。可前桥还是不肯买账:“你我终究身份有别,你如果不是郡卿,咱们一块儿玩也没什么,可你已经是她人卿子,纵然你不怕闲话,我也是怕的。” 赵熙衡闻言又有生气的征兆,却没发作出来,只是带着不甘同她对视。梁穹却暗暗垂下眼眸,思绪不知飘去何处。 想起早些年的时候,为了赵熙衡,她也曾这样毫不留情说着伤人的狠话。如今换了个角度看这场景,总觉得狼狈得丢盔弃甲的赵熙衡像是当初的自己。 这种感觉说不上幸灾乐祸,只是知道,她说出来对谁都好。 “这么着吧。”僵持一番,前桥终于打算给赵熙衡一个台阶,只是台阶不大高明:“你若是赢了,我给你两头牛。” “我要牛做什么?!”赵熙衡带着怒气一夹马腹,顺着“台阶”跑到那三人面前,俯身问道:“喂,快说,你们三个什么关系?” 哪有这么问的?他在逼供吗?前桥立即跟上去,安慰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三个可怜老百姓:“你们别怕,如实回答就好。” 那男性农人抬头看看前桥,又看看她身边一干男子,磕磕巴巴道:“这、这是小民两位妻子……” “两个妻?”前桥属实被震惊住了,心道他又不是魏放那般的俊秀人物,为何能在女尊国度成为逆后宫玩家? 农人以为她在生气,磕头不迭道:“贵人饶命,小人并非有意败坏风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小人家中只一位老母,农田甚广,无人耕种,都撂了荒。唯有两位妻子多诞子嗣,方有余力事田。”他说着话,两个十岁左右的娃娃背着竹篓过来捡拾种粒,好奇地盯着前桥一行人看。 赵熙衡俯身将一袋银两扔在农人面前,满意道:“我已知晓了,你别怕,这银钱是公主赏的,拿去买两头牛吧。” 那人对赵熙衡千恩万谢,前桥则心情复杂地拍马走开。赵熙衡追上来,涎皮赖脸地管她要银子:“我可一点儿都没藏私,这猜算是白赢了。” 为什么会这样?前桥在心中不断问自己。 以男性为耕作主力而分工配合的小农经济竟然在荆国京畿存在,并滋生了一夫多妻家庭,这是她难以想象的。她有些愤怒,并且清楚地知道这怒火不是来自所谓风俗,而是为着后怕。 这会是某种苗头吗?当荆国奢侈浮夸的上层阶级不思进取,这些人会变成田野中的点点星火,瞬间燃烧起来吗?诱荷难道还为这乌托邦里的女尊政体埋下了颠覆的伏笔?她想干嘛啊? 赵熙衡犹自在耳边说个不停:“你在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没去过兴国,不知我们那里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她当然知道。 “那你还惊讶什么?”赵熙衡道,“这很正常,或许应该说,这才是正常的形态。想想看,先皇有二十皇卿,却只有圣上和你两个孩子。圣上有七名皇卿,只生育了载宁一个。而你……十六个使奴加上一个庶卿,两年也毫无所出。可若是一位男子有十六个妻妾,你猜两年之后,他会有几个后代?” 前桥当然知道结果,不悦道:“爱几个就几个,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们总说我是‘兴国脑袋’,如今我也想同‘荆国脑袋’说说话。对于依靠力量维生的底层人来说,怎么结合能使人丁兴旺,怎么便好。荆国农民一夫一妻一亩田最是常见,一夫多妻由于风俗限制,相对较少,可是一妻多夫的情况基本看不见。财产积累不足时,一切都靠自食其力,很难将诸多耕种主力聚集一处。除非是极富贵之家,妻主提供的财产高于夫郎个人创造价值,才不会形成以劳动主力为中心的小家庭。” 赵熙衡又道:“在我们兴国,纵然耕地少,可打猎、械斗也需有力男子,和这些农民的选择无二。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凭本事说话,只要你能力强,就有机会打败他人,爬到至尊之位,平民草寇也可为王为相。坏处是子嗣越多,家财越分越少。兴国没有荆国这般聚敛财富的能力——数十男子养育为数不多的婴孩,举全家之力不使财产分流,才会诞生你们这等难以撼动的至尊贵族。贵为贵,永世贵;奴为奴,万古奴。” 前桥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又觉得片面,一时之间想不到话反驳,只能听他掰着手指道:“然而贵族贪爱享乐,举全家之力养育婴孩,贵女也难以满足,反而以广饲使奴为乐。贫苦男儿进取之径,不是读书明理,保家卫国,而是去医馆滞势,卖身于贵族之家。” 他说着,又去看成璧:“像他这般男子,有样貌也有本事,却只能当个床奴供人取乐,后代也没有一个,你难道不觉可惜吗?长此以往,小民从何而来,军队从何而来?国家如何繁衍强健而优秀的后人?” 前桥勒住马,愠恼地注视着他,最终还是沉默……赵熙衡拿成璧举例子不恰当,因为他不知成璧没有滞势,但前桥不得不承认,他所言情况是挺可惜的。 无论是自然界雌性择取高大善斗的个体作为繁衍对象,还是荆国女子寻找皮相、家事匹配的男儿纳为卿子,都是对后代的筛选。可阶级固化之下,如梁穹一般的男子还可为卿,像罗子昂、宁生、陆阳等底层出身之人,只有滞势为奴一种途径……按理说他们基因也不差,对于人类整体而言,可能真是一种资源浪费。 赵熙衡见她沉默,有些自得:“怎么?突然感觉兴国脑袋也有些道理了?” 前桥猛然问道:“你们兴国国祚多少年啊?” 赵熙衡一愣,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二百九十八年。” “啧,今年可是荆国纪元三百六十七年。”前桥气不打一出来,道:“枉你纸上谈兵这么久,合着国祚并不如我们长,是怎么做到大言不惭指指点点的?我真该学学你的厚脸皮。” 赵熙衡皱眉道:“就事论事,你若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倒是和我辩论,何必讽刺我?” 反正就是不对。说得好像荆国已是夕阳政体,命不久矣一般,赵熙衡酸得很。可她现在理论知识并不充足,没法有效回敬,只能暂避锋芒。 回去的路上,前桥怎么想都觉得憋屈。自己穿越过来后,还没享受几天女尊好日子,就有人在耳边唱衰,兴国脑袋可真讨厌啊! 梁穹陪在身边,见她愁眉不展,幽幽道:“殿下若是为了郡卿所言伤神,倒是不必。他所言只是个人见地,实情并不尽然。” 前桥听了此话,知道他掌握反驳之法,眼前一亮道:“怎么讲?你快教我!” “他说永世为贵,这并不假。诚然,荆国贵族同他所说一般,财富积累越来越多,但这些财富最终都会流入国库,用于民生。” 丰库!前桥一拍脑袋:“对啊,如此对贵族财富进行二次分配,倒比他买粮都不肯赈灾的兴国皇室高明不少!哎,我真是笨,被他绕得团团转,倒是忘了丰库这只‘看得见的手’了!” 梁穹耐心讲道:“他提及农民的家庭选择,可能在殿下看来,很难理解。但在下之前给您讲过荆国以粮抵税之政,除口粮和春种外,一切收成归国家所有,这口粮分配是有原则的——只按成年劳动力人数分配,无论男女,皆为定额。所以一妻多夫也好,多妻一夫也好,在口粮分配上没有差别。 “差别在于孩儿,未能从事劳作者,并不按人头分配,而是以家分配。赵熙衡只见表面,以为多妻一夫少见是风俗所致,其实不然。同龄孩子越多,反而会因口粮有限,难以同时养活。” 前桥琢磨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所以,就算像他所说,一个男子娶了十六个老婆,生十六个孩子,他们的口粮也只够养活十七个成人和一个孩子?生得多反而养不过来,倒不如拆成小家庭合算。” “正是如此。” 经梁穹一番解释,前桥才开心起来。若不是梁穹在,赵熙衡言之凿凿的忽悠没准真让她信念如山倒。就知道故事走向不该是让她见证女尊国度的大覆灭,否则她宁愿掐死诱荷。 “你还知道什么?再多跟我说说吧。” —— 一些编外话: —— 最近篇幅中会有很多针对荆国政体的描述,属于赖以支撑乌有乡的世界观设定。由于一直存在脑子里,现在骤然倾倒出来,故事性不强,可能读起来有些枯燥。 但是我挺想借前桥和二狗子论辩之机,让前桥对女尊国政的理解逐渐加深,从而激起她为国事业心,更融入这个世界,也解开魏留仙身上的更多秘密。 新男人在安排了,快了快了。 60.出口转内销 1. 梁穹继而解释道:“至于军队,我大荆更是重视,若非兵强马壮,也不会被兴国视为抵御西梧的靠山。每年丰库中有相当部分支出用于军费,参军者无论男女,皆有丰厚补贴。大荆江湖又与朝堂同气连枝,皇室长年资助三大门派,令其培养禁军和战士。” “等等,三大门派?”前桥还是头一回听说,看了眼成璧,恍然道,“是不是有铜山派来着?” 成璧点头道:“不错,所谓三大门派,正是碧州铜山派、玄边生死地和固砾凝云堂。这三个门派在江湖赫赫有名,日常用度皆取自丰库,虽然不列于朝堂,却是在野不可或缺的强大势力。” 想起魏留仙与成璧初次见面的场景,成璧不就是由先皇亲自遴选出的童子之一,被送往铜山派学习武艺吗?等学成了,直接派去公主府成为护卫长。前桥于是问成璧道:“难道禁军都是你的师兄弟?” 成璧不置可否,笑道:“该怎么说呢……训练禁军是莫大殊荣,有冠绝群雄之能才可胜任。三大门派每隔五年便主持一次江湖大会,在武林是一场盛事,也为争夺在圣上面前的权力归属。我铜山派有幸蝉联四届榜首,近二十年来,禁军的确皆由铜山派调教。其他两派,则负责培养各府护卫、守军将领之类。” 前桥看着成璧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打趣道:“原来你是按照御前标准培养的,到我公主府任职是屈尊啦。” 成璧挑眉道:“可不是?加之遇主不明,又要我降格为奴。” “啧,别瞎说,我可舍不得让你当使奴。”这是实话,魏留仙为了留一个健全的成璧,这么多年碰都不碰他,虽然把他折磨得够呛,也算是……好吧,没有虽然,总之就是被折磨得够呛。 “其实在府中,的确没有在门派舒服。”成璧道,“我在碧州时补贴比如今的份例还高,武学也有师父指点、同辈切磋,还不用仰人鼻息,讨好主上……” 前桥听着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你后悔了?当初是你……”前桥想到当时情景,将“是你求我”的话就此打住,难怪成璧的师兄会把他送到自己床上——在门派钱多事少离家近,谁都不想入她公主府。 梁穹也把话题引开,道:“看来以后不能罚你俸禄,你根本不缺钱。” 成璧忙道:“谁说的?我缺钱。” 梁穹道:“奇怪,你在门派时没花钱处,在府中也不曾置办什么稀罕物件,怎会缺钱?” 噌地一声,成璧抽出一截佩剑,用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道:“庶卿不知,为这件东西,我要攒上三年俸禄……”他说到一半,好像刚刚想起什么要紧事那般,瞪大眼睛道:“坏了!” 前桥和梁穹不解地看着他,成璧问道:“你给了宁生多少盘缠?” “多少?”前桥也不知道答案,只好问梁穹。梁穹回答:“……五百两银票。” 成璧尴尬道:“他包裹好像丢了,当时太忙乱,过了这么多日我才想起来,估计早被别人拾走了……” 前桥倒是无所谓,心知自己不差这点,就当普惠民众了。梁穹却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丢了?为何丢了?丢在何处?” “嗯……”成璧看了前桥一眼,知道不能对梁穹细说,更不能说出赵熙衡的关系,搪塞道:“总之就是丢了。” 梁穹想起钥匙和字条。成璧既然知道丢了包裹,看来宁生出府后,他是跟着的,那为何又能看他丢了包裹? 没了钱财倒是小事,若是被有心之人拾去,令前桥发现自己还为宁生留了安居之所,难免又会引她多心。 可他又不可深问,只能在腹诽成璧做事毛躁,实在不靠谱。若非当初他沾了公主爱慕的光,否则这护卫队长是无论如何都不合格的。 —— 2. 因包裹遗失一事,梁穹又担心起来,可前桥知道宁生就在留王府,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每日只缠着梁穹问些荆国民政之事,问完便出门一段时间,回来后换波问题再问。 想也知道,这些问题是赵熙衡甩给她的,她回答不了,才去请教梁穹。成璧看不过去,提醒梁穹道:“她才想保持距离,如今又找那家伙勤了。你就不能一股脑教给她,别让她找他人争辩?” 梁穹道:“殿下从小就这样,喜欢同赵熙衡吵。我以前以为他们多有分歧,如今看来,怕是两人吵着吵着,才惺惺相惜了。” 成璧听罢急得不行:“所以更不能让她去了!” 梁穹道:“你别急,我是发现有赵熙衡和殿下吵,反而让她对政事更感兴趣。殿下手边那么多书,何时见她翻读过?我给她讲课,板凳坐不热就要玩闹。反而是为了辩过赵熙衡,最近主动找来好些书看——那厮烦则烦矣,也算有些作用。” 因梁穹没有干涉之意,成璧也只能紧跟前桥,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她找赵熙衡,好在那日午后前桥便气冲冲地回来,刚进门就嚷嚷再也不同兴国脑袋说话了。 梁穹道:“殿下与他辩,难道又输了?” 前桥道:“我没输!是他说的话太气人!竟然放言我们政体维持不了太久,最终都会变成他们一样的屌样儿——这人就是屌癌一个,跟他说不清楚!” 成璧则有些幸灾乐祸,借着安抚之机劝道:“我说过吧,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别去找他了。” 前桥答应的“不找”大概维持了两天,再同成璧归来时,带回来一大袋乱七八糟的玩意,丁里咣啷铺了一地。前桥就地一坐,操笔描画着图样,也不管旁人有没有落脚处。 寝殿变成废品站,把刚进来的梁穹吓了一跳,问成璧道:“这又是做什么?” 成璧抱着膀子站在一旁,满脸都是疲倦和不耐烦,对梁穹埋怨道:“我就知道,找他总有一天会出事,庶卿还不信。” “出了什么事?” 成璧冲前桥的背影使了个眼色:“赵熙衡怂恿她,按照兴国喜好改良东西,着人送往罗坞试行情。为了搜罗这些兴国常用之物,我们忙活了一下午。” “啊……”梁穹道:“让殿下生产东西,挣他母国的钱吗?赵熙衡为何这样做?” 成璧哼哼道:“他才不管挣谁的钱,他只关心什么能让他挣钱。” 梁穹一个头两个大,避开地上的零零碎碎,敛着衣袍蹲在前桥身边,一边看她描画图纸,一边问道:“殿下,郡卿他……” 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前桥打断:“对了,我正要找你商量,赵熙衡想入伙我的冶铁厂,他知道什么东西在兴国卖得动。我们前店后厂,挣钱分红。” 梁穹哑了哑,比起商量,这更像是通知。于是问道:“殿下是想挣钱吗?” “不是。”前桥道,“我又不缺钱,等我摸索出什么东西在兴国畅销,也算给咱们荆国的投机商贩指条明路。大家不用攀比浮华内卷了,一起去挣兴国的钱多好?” 梁穹失笑,她倒是打着如意算盘,只是赵熙衡岂会这么好心? 前桥思绪飞到别处,又对他笑道:“我怀疑安吉不给赵熙衡零用,他缺钱得紧,最近几次聊天的茶水都是我掏腰包,可是前不久在罗坞,他刚请了两桌饭菜,也不像没钱的样子。” “郡主为何不给他钱用?” 前桥撇嘴道:“信不过他吧,毕竟他天天往我这儿跑。可是他的钱也没花在我身上啊,应该有别的勾当。安吉防他像防贼一样,不仅不给他钱,出门也不带他,还不让他掌管府中内政——只有床让他上。” 梁穹因她最后一句顿了顿:“……殿下连这也知道。” 前桥暧昧地笑了笑:“我自然知道……有意思的是,赵熙衡觉得反正结婚了,安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八成安吉也这么想。他俩互相占对方便宜,竟然平衡起来了……噗嗤。” 为何她不生气呢? 梁穹看着前桥的笑脸,很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当真放下了,怎么还要同他藕断丝连?这等私密之事也拿来讨论,赵熙衡又是抱着什么心思? 他低头,又看向前桥的图纸。自己该阻止吗?该纵容吗?如果不加限制,什么时候才是喊停良机? 这个庶卿怎么被他当得越来越累,越来越难呢? 直到傍晚,前桥还在桌前完善图样,桃蕊忍着呵欠,拿两盘点心放在她旁边,又将暗淡的烛火剪亮,轻声问道:“公主还不睡吗?” “就快好啦。”前桥几乎没有过这样饱满的干劲,对桃蕊笑道,“我今晚画完再睡,明日一早就送去厂里,让佟辅导员按图加工。” 桃蕊立在一边看着,叹道:“公主许久都想不出生产什么好,郡卿可真有办法。” 前桥笑道:“嗯,他脑袋够用,就是烦得很。” 桃蕊找准时机问道:“奴好奇,郡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比梁庶卿如何?” 前桥一愣,放下笔道:“他是旁人卿子,哪有这样比的?” “谁的卿子不都是男子吗?奴不过随口问问。” 烛光中的前桥思索一番,道:“赵熙衡嘛,他这人毛病挺多:得理不饶人,大男子主义,涎皮赖脸,阴阳怪气,大吼大叫,倔……”她本来想欲扬先抑,可是赵熙衡的毛病说起来就停不了,掰着手指头又道:“自视甚高、心胸狭窄、武艺疏松、嫉妒心强、无利不起早、阴险狡诈……但是……” 桃蕊就在等她这句“但是”,屏息凝神,听见前桥道:“但是,和他在一起很放松,也很真实。他和我观念截然不同,却不愿藏起分歧曲意逢迎,我们可以争到面红耳赤,有机会也能一拍即合。而且,他在荆国是个异类……” 我也是个异类。这话前桥没说,恐怕这荆国之中只有她能听懂赵熙衡那颗兴国脑袋讲的什么。 她能予以理解,却是基于这具灵魂所处本来世界的际遇,所以她仅是理解,对赵熙衡的呼吁则并不同情。 她也能部分体会到魏留仙对赵熙衡痴迷的缘由——一个是身居深宫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挑战权威格格不入的质子,他们在传统的教养和叛逆的引诱中,不可避免地被对方的特异之处吸引。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这两人或许早已挣脱束缚,像太极图一般紧紧相容。那幅景象没准儿存在于诱荷创造的原着之中,她没机会一览,有点可惜,但仅此而已。 “你是为着梁庶卿过来问我的吧?”前桥对桃蕊一笑,“庶卿以为我与赵熙衡余情未了,其实多虑了。他又不傻,已是郡卿,搞婚外恋到身败名裂对他有何好处?他没兴趣和我破镜重圆,只是想借着我的光,为他在兴国的势力铺路。 “而我对他的感情也不是爱恋,更多是欣赏和理解,我也想借着他的光,看看我能将这荆国改良成什么样。”说到此处,前桥的双目反射着跳动的烛火,露出开心的笑颜:“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对手。赵熙衡对荆国抨击越多,我反而越不服输——我总得做出些事业,打他那颗兴国脑袋一记耳光。” 听她说完这些话,桃蕊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笑道:“那么,公主和郡卿是在互相利用吗?” “可以这么说。你若是问我心中将哪个男子看得最重,那还是庶卿。”前桥道,“我好好表现,也是为了不辜负庶卿的良苦用心……他可是对我‘寄予厚望’啊。” —— 4. 前桥猜得不错,桃蕊一定是将这些话如实转述给了梁穹,因为第二日他便从一只炸毛的看家鹅变回以往那般温顺贤惠模样。 至于成璧,仍旧是百十个不乐意,前桥便跟他约好,只要他看赵熙衡哪个举动不顺眼,随时可以出手打上一架。她不拦也不劝,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成璧起初自恃武功高于赵熙衡,巴巴等着找对方的茬,才发现其行为举止合乎礼数,纵然想揍人,也找不到机会出手。久而久之,也就忍下来了。 三日后,佟辅导员奉上第一批按照前桥图纸改良的器物。前桥找了个使奴前往罗坞,将货物卖给兴国客商。那使奴背着货囊去了一日,第二天回来,货囊中器物一件不少。 “没卖出去?” 前桥不解,拿起东西左右观看,对赵熙衡道:“工艺明显比你们的要好,还很实用,为何卖不出去?” 赵熙衡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使奴答:“那几个兴国商贩说,货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行情不好。听说是兴国本土工匠所需矿石受关检阻碍,无法从荆地运往兴国,部分兴国人认为是荆国商会恶意为之,于是国内排荆情绪高涨。前些日子有个常往来两国贩卖的商队被兴匪抢了,只因车中满满两箱都是荆国所产货物,被砸得一个不剩。” 啊这……前桥已经脑补出兴国人打出“抵制荆国,支持国货”的爱国横幅游行场面,对赵熙衡道:“看来上市时机不对,咋整?” 赵熙衡沉默良久,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有一计!” 他掏出随身的小令牌,将那团花纹样描在纸上,交给前桥:“着人将这批货送回厂中,让工匠在外部描画纹样。明日换个人去罗坞贩卖,就说这是兴籍在荆商人为国民定制而成,爱国商人在荆不易,大家应理性爱国,支持国货。” 前桥瞪大眼睛看着他,再次觉得赵熙衡是和她一样的现代穿越者,道:“……怎么说,兴国人不骗兴国人呗?” “对!”赵熙衡眼前一亮,附和道,“就说兴国人不骗兴国人。” 还好意思说“不骗”呢?你就是最大的大屁眼子!前桥无语,按赵熙衡想法安排,再去罗坞时,新品果然销售一空。此时第二批货物也生产好了,赵熙衡又提出不去罗坞,干脆北上春台府。 “这批货只有二十来个,千里迢迢运去春台,不值当吧?” “哎,物以稀为贵。正因生产不易,爱国行为才更有份量。” ……他还会玩饥饿营销?他真的不是一个跟自己一块穿了书,却潜伏在她身边伪装NPC的大屁眼子吗? 要说赵熙衡的确有些商业头脑,更重要的是有些发财的狗命,但那是后话——在前桥按赵熙衡想法将第二批货发往春台的半个月后,一位京都贵人机缘巧合将此物买回,放在家中赏玩。 友人拜访,见此物独特,询问来历,贵人便说是兴国爱国工匠呕心制成,为激发民众支持本国工业。虽是他国民众,其拳拳之心亦堪推表,于是她也买下收藏了。 这奇幻故事不知不觉传了出来,竟引得荆人随波效法,罗坞卖出的第一批货成了香饽饽,又高价倒卖回商贩手中,价格骤升几十倍,又因产量稀少,成为一票难求的珍品。 春台府的销量尚且未知,罗坞的爆款却早一步到来,只是这钱又进了投机倒把的商贩口袋里。赵熙衡瞅准时机,果断出口转内销,趁着A货没仿出来前以正品抢占市场,总算是从虎口夺了点食回来。 第一桶金到手,前桥慨叹着做出总结:“看来相比于兴国,还是荆国的钱好挣一些……” 61.爱驰 1. 自前桥再次开始瞎折腾后,成璧的神经便绷紧了弦,寸步不离地守着,一直不得空去留王府探望宁生。等他终于有了闲暇,宁生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赵熙衡那一刀结了痂。由于成璧阻拦及时,他因羞愧抹脖子的伤并不深,如今只留一道浅疤。这道疤本也不必有,成璧见他一派憔悴,便知他没有护理皮相的心思。 “公主最近不得空,但也问候了你。” 成璧撒了谎,其实除出事那晚前桥问了宁生状况,其后几乎没提过他。宁生听罢只露出一个无力的笑,透过窗棂看着院内的落叶,没头没尾道:“这还是我头一次到留王府来。” 成璧坐到他身边,听他继续道:“从前公主将宅院赐给我,我知其贵重,但也嫌它不祥——那时我听说过明庚之事,一个盛宠的使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轩窗内外一如当年。留王府长期没人居住,还照旧时模样打扫维持。成璧环视之下,回忆也涌上心头,道:“是,明庚在此住了许久。” “我不知江兄信不信命,我是有些信的。公主赐我此府是一次提醒,庶卿也提醒过我,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还是走向这条死路。” 成璧道:“你没见过明庚本人,他恃宠而骄,与谁都相处不来,和你情况截然不同。” 宁生摇头,视线落到一旁的桌案上,轻声道:“或许性格不像,可总有一些是相同的。” 成璧顺着他的目光向桌案看去,几张字稿正放在那里。见宁生没有阻拦之意,他便将其拿到眼前。 头几张纸上虫迹歪扭,白字频出,似乎出自一位不常用笔之人,所誊抄的无非是些诗句。翻到最后,则是一张娟秀的字稿,由于太过熟悉,他立即认出是谁的手书。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成璧哭笑不得,她知道魏留仙写下这诗时,最多只有两分真心。她不过将诗句信手拈来故作深情,以促使明庚安心留在外邸供她享乐。这是她惯用伎俩,恐怕送给红郎的情诗收集起来,能在罗坞书画店中摆满整整一架。 他以为宁生在感伤魏留仙曾对明庚留心,解释道:“公主附庸风雅,专引用些成诗打发人,不值得当真。” “那日我发现此物,猜着是明庚所留。这不过是一句成诗,公主写时无心,他却视如瑰宝。或许在此等待公主的时日中,将她的笔墨字字誊抄,以解相思之苦吧。”宁生侧头去看那笨拙不堪的字迹,又道:“我不知明庚是何样人物,可他对公主之心,却令我有些同感。” 成璧默默将字稿收起,拍他肩膀道:“你和谁同感,也别和明庚同感——他或许对公主有些爱慕,但没你想的那么痴情。充其量是想谄媚她,为自己谋个前程。” 宁生则苦笑:“试问江兄,在公主府内,我可有傍身之能吗?论才华门第,庶卿无人可匹,论武学造诣,无人及你,论明理达观,我尚不如子昂。就连此书函,都是江兄说了成诗,我才知晓——我也是赖这副皮囊谄媚公主,以谋前程之人啊。” 他这么较真,反而让成璧一时没话可说,望着失落的宁生纠结起来。他该说什么?难不成说你这副皮囊已算得上傍身之能了?就算用来谄媚又如何? “其实我也没读过多少书……只是看她写多了,知道是引用。”成璧叹道,“你这样共情明庚,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她当时将你遣走并非真心,只是想试探赵熙衡,如今你伤好了,也该告诉她一声,早日回去。” 宁生却摇摇头。 “从前府中无论赏赐还是陪侍,我都是头一份,以为就算没有庶卿,但凭我这副身躯,也能拴住公主之心……可是你看,这些爱意和恩赐转瞬即逝。大梦初醒,我才发觉自己愚笨。我共情明庚,也是笑他傻,直到临死之时,才看透公主心思。” 成璧愁得直挠眉头,安慰的话怎么也憋不出来了,转身吩咐管家道:“老关!拿坛酒来。”待酒上了,也不管宁生的伤没好利索,直接给他满了一碗,道:“宁兄,你若是心里不舒服……我陪你喝点。” 趁着他喝酒的功夫,成璧再次理了理思路,真诚道:“你说这些话,在我看来……都是因为过得太顺了。你进府晚,没见过当初梁庶卿是怎么过来的,也没见过我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你经历过,就知你今日之苦当真不算什么。她如今不和赵熙衡试探了,只要有心找你,你立即能回府。以前怎样待你,以后还是怎样。” “纵然回府,我也只能用这副身体求她惦念。公主对我的爱,迟早会随时间流逝再次消失。” 这话说得成璧脸都快黑了,道:“这又怎样呢?有的人想陪侍,引她惦念,都没办法啊。”他也算拿宁生当自己人,鼓起勇气说了些私密的肺腑之言:“宁兄,有时我都想自己滞了势,同她欢好——我不知多羡慕你。” 宁生望着他认真道:“公主如此待你才是爱重之举,这爱不在平日赏赐,也不在日常缠绵。从前我看不透,以为公主对你和庶卿都不曾用心,如今看来……”他长长一叹,苦笑道:“所以,我想走了。本来不欲告诉别人,悄悄走了便好,如今你正巧来了,我有件事想托付你。” “走?你能往哪去?” 宁生未回答,从衣袖中掏出钥匙,对成璧道:“庶卿怕我出府后没处落脚,曾为我置办居所。他思虑周全,本是一番好意,可若公主知晓,未免多心,与庶卿再生嫌隙。如今我用不着了,劳你替我悄悄交还庶卿,莫使她人知晓。” 成璧已经快被这种事逼疯了,左一件不能告诉梁穹,右一件不能告诉公主,当“双料间谍”实在太费心思。 他收好钥匙,郁闷地拿起宁生的酒碗,自己也喝了一口,又苦心劝道:“我还是觉得你不该走。一来伤没好利索,二来盘缠没了,三来没地方住,你想如何傍身啊?若公主问起来,留王府上下也没法交代。你稍安勿躁,容我回府问问吧。” —— 2. 成璧回府路上还因宁生之语郁闷不已,也随之产生诸多感慨。 因他进府最早,对魏留仙了解较深。当时她已有风流之名,行事尚没过分夸张。跟在她身边久了,她是真心是假意,几乎一看便知。 外宿青楼以来,魏留仙把狂蜂浪蝶那套玩得游刃有余,如明庚、宁生之流已辨不出她有几分真心,被赏赐和浮华蒙蔽双眼。骤然看透,才会格外失望。 他最早看破,知道希求真情只会落个伤心下场,梁穹亦是聪明人,求不来爱便要掌事之权,罗子昂则向来通透,公主府于他而言只是避风港,至于公主爱不爱他,他都一样活。 俗世的尘网倒是将宁生之流围在其中。还有多少人至今未曾看透,在冶铁厂眼巴巴地等着。 生活不易,成璧叹气。他揣着种种情绪回到府内,正好被梁穹逮到。 “庶卿……”成璧见了他,刚要掏钥匙,就被梁穹接住话茬:“我有事找你。” “何事?” “明日司造局要来府中查看暴雨损毁情况,趁入冬前统一修缮。接待司正一事本应由我来,但明日我要进宫领本府月资,午后方能回府。恐怕要麻烦你替我接待了。” 成璧知道这是正事,连忙应下,梁穹又把一份清单交给他,详细叮嘱。 “我已将府中各院需修缮处统计在此,你按所列项目,带司正逐一查看即可。不过我要嘱咐你一句,徐司正经验虽足,毕竟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你务必带他仔细查看,时时留意他的记档。离府前也要同他核实一遍,避免疏漏。” 成璧珍重地将清单收入怀中,点头不迭,随后才想到宁生的钥匙,将其递给梁穹。 梁穹接过,皱眉问道:“公主将他安置在何处了?” 成璧只能实话实说:“留王府。” “好吧。”梁穹没时间多问,匆匆离开去忙另一件事。成璧看着他的背影,方才那些惆怅和感慨立马烟消云散。 自己就是闲的。若是同他一样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有时间感慨那么多? —— 3. 第二日天刚亮,梁穹果然就不见人影了,成璧也不知那位徐司正将在何时登门,待晨练完毕,就去前桥那里坐着等,正好和她提起宁生一事。 前桥听说宁生外伤易好,情伤难愈,倒是长吁短叹了一番,随后也不纠结了。 “他若同意,让他还回厂里吧。如今赵熙衡都入股了,再防范他也没必要。宁生纵然不是我的使奴,也还有合同在,你问问他还愿不愿去厂里工作,报酬按以前标准来。” 成璧点头,前桥歪着脑袋摆弄一下茶壶,又补充道:“若他想回府……也行。” 那是“也行”吗?她就是还惦记人家身子。成璧不愿说破,和子昂、桃蕊一块听前桥讲解她的新图纸,直到奴仆通报司造局着人来访,才拿着梁穹留下的清单跑去迎客。 府门大开,成璧对着门外之人拱手,意外发现来者并非梁穹口中的迟暮老人,而是个相貌俊逸的年轻男子。 那人未等他发问,便弯起一双桃花目笑着作揖。 “见过公子。下官乃司造局少司。昨夜徐司正疮痛复发,不能到访,故而由下官接替,还望公子见谅。” “少司大人客气,有劳了。”成璧核验过他的宫司牌证,保证无误后将他迎进去。心道这年轻人眼睛不花,反而比那位司正来更好。问他姓氏,对方称姓孟,便唤他孟少司。 成璧按照梁穹的清单,从东边第一间房开始,带着孟少司细细查看。此人办事十分老练,于细枝末节之处也未曾遗漏,在随身簿册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楚。 成璧见状问道:“少司看着年轻,不知在司造局当差多少年了?” “下官隆德七年入选司造局,至今有六年整了。” 成璧有些惊讶:“只六年便升迁少司之位,果非寻常之辈。” 孟少司笑道:“公子谬赞。幸赖司正悉心指导,不嫌下官蠢笨,如今有机会略尽愚力,为主分忧,是下官之福。” 他此话是谦虚,却说得十分真诚,突然让成璧想起府中也有一位和他气质相似之人。 “少司莫非见过梁庶卿吗?” 孟少司因他此话微微错愕,回问道:“公子为何这样问?” “从前初次登府、未曾见过庶卿之人,见我招待,总会将我错叫成庶卿。”成璧道:“少司久居禁中,初次拜访,却只叫我‘公子’,大概是见过梁庶卿的。” 孟少司恍然一笑,点头道:“嗯,是曾有幸目睹庶卿风姿。” 将梁穹所居东院受损之处查看完毕后,成璧引他往其他院落走去,孟少司望着几无人住的宅院,最终藏不住疑惑,问道:“下官曾听闻公主府使奴甚多,为何这三处院落都是空的?” 这三处院子中,一个是宁生的,刚刚被遣出府;一个是陆阳的,还未搬进来住。还有一个是罗子昂的,他虽然住在这里,却和没人住一样。成璧也不方便说出实情,只道:“其余使奴都在京郊别院居住。” 孟少司点点头,不再发问,将一应房屋全看过了,来到供其他使奴杂住的大院时,手头的档案已记满十页。正待沿路转去后厨查看,便遇到桃蕊提着一个糕点盒子出来。 她迎面见到两人,“咦”了一声,盯着孟少司直看。成璧只得给她介绍孟少司身份,桃蕊奇道:“原来是少司大人啊,方才奴初见,还以为是谁家卿子。” 桃蕊现在被前桥纵容得没大没小,成璧怕孟少司觉得冒犯,待桃蕊走了,对他解释道:“方才那位是公主的大丫鬟,平日里被公主纵容惯了,还望少司海涵。” 孟少司泰然道了句不会,随后再往花园查看庭院回廊。等两人回到前厅,又见到桃蕊候在廊下。这回她手上没拿任何东西,只笑吟吟地看着两人,言行也恭谨起来。 “少司大人和江公子是否要去正殿检看?” 她笑盈盈地杵在那里,明显是受人所托。 孟少司道:“公主在殿内吗?” 桃蕊道:“是。公主派奴在此恭候。” 孟少司便向不远处的正殿看去。他怔怔地望了半晌,再低头时,似乎将无数情绪藏在一双桃花目内,转而对桃蕊笑道:“下官岂敢让公主久等,有劳姑娘引路。” —— 我删了一炮,让新男人提前出场了!反正已经2W5K字没有肉,不差这口了。 小传写了一堆,终于给他整出场了,啊啊啊好激动,我今晚不睡觉也要再码一章。 在此提个小问题:海王魏留仙的初夜既然不是二狗子的,又是谁的呢? 62.纵使相逢应不识 1. “公主,方才奴在后厨外头,瞧见江公子与一位好生俊秀的郎君站在一处。奴还以为是谁家卿子,原来是司造局的官人。” 桃蕊将图纸收在一旁,又从食盒中取出点心盘子,前桥则奇怪道:“司造局官人?梁穹说那人已六十多岁了,你看到的是个好生俊秀的老头儿?” “哎呀,司正大人才是老头儿。”桃蕊解释道,“来的是位孟少司,看上去和庶卿年纪相仿。奴发誓,他当真是个顶好看的人。” 她左一个俊秀,右一个好看,搞得前桥也好奇起来。 “到底是有多好看?”前桥拍拍身边的子昂,骄傲道,“你就说那人跟子昂比如何?” 桃蕊并不上她的当:“哪有这样比的?奴若说罗公子好看,您只当奴谄媚,若说少司大人好看,咱们罗公子又不输他。奴怎么说都不对,还不如公主自己比较。” 看这丫头被自己惯得越来越放肆,前桥不禁嘿嘿直笑,对桃蕊道:“那你去引他过来,让我看看。” 桃蕊应声出门,过了一会儿,当真领回成璧和另一位男子。 那男子比成璧稍高,乌发高束,宫装合度,仪表堂堂,生得一双含笑桃花目。来到前桥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尊道:“少司孟筠,拜见公主。” 前桥见了他本人,不由得眼前一亮。桃蕊诚不欺我,果然是个帅哥。 虽然见过的好看男人已经不少,但十有八九都是魏留仙的遗产,剩下一个美髯公魏放,也是名草有主的逆后宫玩家。如今这位帅哥恰如误入剧情的过路NPC,成功引起前桥兴趣。 “少司大人不必多礼。听说大人仪表不凡,亲眼得见,方知此言不虚。” 孟筠起身的动作有一丝迟滞,目光带着僭越盯在前桥脸上。他不谢恩,也不站起。沉寂显得格外漫长,直到前桥脸上的好奇和笑意变成疑惑,成璧也出言唤他,才像是回过神。 “下官惭愧。初见殿下,竟然有些失态。” “无妨,孟少司请起。”前桥才不介意,反而有点高兴。看孟筠被桃蕊接引着落座,对他嘻嘻笑道:“少司刚进来时,我就差点失了神,还好隐藏得高明。原来少司见我也会如此吗?” 孟筠把她的撩汉之行当成解围,感念地笑笑:“殿下才貌无匹,人品贵重,下官得见尊颜,乃三生之幸。” 前桥笑吟吟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奇怪。若是平常人说这些话,一定会把她膈应得不行,觉得对方圆滑世故、溜须拍马。可不知是孟筠语气诚恳,还是他姿态低调,奉承之语也带着七分真诚,让她十分受用。 她看向孟筠手中簿册,好奇问道:“这是少司的堪检记录吗?”孟筠称是,前桥道:“可否借我一看?” “殿下请便。” 孟筠将簿册呈上。前桥小心翼翼翻开,见那册页中字迹娟秀,不仅工整记录各受损处地点、结构、尺寸、材料,还有诸多看不懂的图画记号。再往后翻,左右两页联合成一副草草画就的公主府平面图,虽然线条简洁,比例却一点不错,前桥不禁多看两眼。 “下官绘就此图,是为明确待修缮区域,以便后期运料施工。司造局档案皆归藏禁中,不会外泄,请殿下放心。” 前桥压根没担心这个,只是赞道:“孟少司是细致之人,图画得也好,必然不会使图纸外泄。纵然外泄也无妨,莫非有人会用草图来闯府吗?” 孟筠失笑:“公主府尊贵,不容有失,提高警惕实有必要。” “没事,有他在呢。”前桥笑嘻嘻地向他介绍一旁坐着的成璧,“这位就是我的护卫长,我认识的人中,还没人打得过他。我倒希望一个大胆毛贼闯进来,试试他身手有没有退步。” 成璧知道她在信口胡说,只是一笑置之,孟筠则对成璧拱手道:“失敬,原来是江公子。初见公子便觉不凡,不愧是经先皇遴选、元卿殿下考校之翘楚。” 成璧笑意僵在脸上,又无语起来。一说护卫长,孟筠就能对上自己姓名,足见当初那件风流韵事流传之广。心中一虚,接受到的恭维也变了味儿。 “你们司造局只管建筑营造吗?”前桥继续翻看孟筠的簿册,问道:“我看少司笔记,似乎对瓷器也懂?” 孟筠道:“不敢称懂。除宫苑外,司造局也兼管重器营造、修缮之事,对金、石、木、土之性,均要有些了解。” 荆国男人真有意思,有本事不吹牛,偏偏那么谦虚。前桥觉得他有那么点像梁穹,都是表面上看不出,往下深挖却是宝藏。 她带着欣赏将簿册前前后后翻看一遍,末了却幽幽叹了声“可惜”。 孟筠以为她从簿册中看出什么不妥,连忙问道:“可惜?” “啊,少司别紧张。”前桥道,“我是想起皇姊曾为我选派宫人,配合经营冶铁厂。若是她派少司过来,该有多好。” 有他在,自己怕是连画图纸的工夫都省了,也不必为改良产品抓耳挠腮。只是孟筠已是国家级公务员,恐怕不愿去她那座小庙。 孟筠倒是回答得滴水不漏:“殿下日后若有用到下官之处,尽管开口,下官义不容辞。” 前桥知道他是客气。他公务繁忙,被自己拉着在这里坐了半天,已经是碍于她的淫威,哪能再压榨他打两份工。 听闻他还要去郡主府勘检,便不再留他。孟筠收拾好簿册起身告辞,却有一人步履匆匆赶来。 “在下来迟了,殿下、少司大人久等。” —— 2. 梁穹回府时已听说有位少司接替而来一事,担心这年轻官员和成璧的靠谱程度,还是决定亲自把最后一道关。 他带着春风般的笑意踏入殿内,正与孟筠碰了个照面,竟脱口唤道:“筠兄?” 孟筠笑着对他拱手:“下官参见梁庶卿。” 梁穹那声呼唤只是出自本能,他本人尚未反应过来,愣了愣神,才拉住孟筠连声问道:“原来筠兄在司造局当差?徐司正曾提过有位爱徒,莫非就是筠兄吗?我竟一直不知。筠兄一向可好?” “原来你们认识啊?” 前桥的突然发问打断了梁穹的叙旧,他默默闭上嘴巴,轻皱眉头,若有所思。 “多谢庶卿记挂,下官一切都好。”孟筠又对前桥道,“殿下府内各处需修缮之处已登记完毕,近日便会着工匠造访,下官还要去郡主府上,这就告辞了。” 前桥对他笑道:“那孟少司常来玩,我以后还有事情想请教你呢。” 孟筠深深一揖,转身欲去,却被梁穹拦住:“在下归来路上听闻郡主现已出府,午后方归,不如少司在梁某处稍候,待郡主回府,再登门拜访。” 安吉在和赵熙衡在,与孟筠去郡主府上门检测有什么干系?前桥想不明白,孟筠却被他劝动了:“多谢庶卿美意,既然如此,下官叨扰了。” “少司请。”梁穹对着前桥点了个头,匆匆带着孟筠走了,把前桥看得一头雾水,问成璧道:“他俩怎么神神秘秘的?” 成璧也道:“嗯,孟少司果然认识庶卿,似乎还很相熟。” “唉。”前桥又叹,“有点可惜。” “什么可惜?” 她刚才当着孟筠的面没说实话,这回撇嘴道:“多标致的一个人啊,可惜是个内宦。” 成璧都呆了,问道:“……孟少司竟然是内宦吗?” “他在宫中工作,不是和佟辅导员一样,是个内宦吗?” 成璧哭笑不得,给她解释道:“佟着是内务府人,他是司造局少司,能一样吗?各司官员并常不往来后宫,只是工作于禁中的臣子。像少司这般品秩,是等五品皇卿的,怎能是内宦呢。” 喔哦!还好刚才没说出来,否则要闹笑话。前桥又问道:“既然是禁中臣子……你说他们需要滞势不?” 如果不滞势,某天女皇兽性大发,“等皇卿”很容易变成真皇卿,总该为此做点避孕措施吧? 成璧听她发问,脸红道:“我哪知道?”见前桥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嘱咐她,“……你不要去问孟少司啊,很失礼的。” “害,我又不傻。” 干嘛去问孟筠呢,直接问梁穹不就好了?这些事情他都门儿清。 只是梁穹拉着孟筠风风火火地走了,不知与他嘀咕什么。 —— 3. 梁穹邀孟筠去他那里坐,张口唤他“少司”,又觉不妥,道:“此刻无人,我还照从前那般,唤你筠兄吧。” 孟筠单独对着他也随意许多,和善道:“都好。可如今你是庶卿,再像从前一样叫你‘梁小郎’,也不合适了。” 梁穹笑得有些惭愧:“筠兄离开葆懿宫后,就去了司造局吗?” “是,幸赖元卿殿下为我筹谋,多加关照。除禁入后宫外,我与其他宫官并无不同。” 梁穹便感慨:“原来一直以来,筠兄与公主相隔并不遥远。” 孟筠看着他,似有所问,梁穹知道他心中必定满是疑惑,主动解释道:“筠兄离开葆懿宫后,公主时常惦念,如今重见筠兄,本应欣喜,只是几月前公主生了场怪病,将过去所识之人、所经之事全忘了。偶尔会想起些,也散乱不成章法。公主对筠兄不热络,原因在此,筠兄莫要介怀。” 孟筠早有心理准备,听说是病,便问道:“太医可看过了?病是如何得的?” “公主外出饮酒,醒来后有些不清醒,初时以为醉酒缘故,并没请太医医治。” “她同谁去饮酒?” 梁穹顿了顿,才道:“安吉郡主府郡卿。” 孟筠脸色不大好看,沉默良久,才又问道:“我在府中勘检时,来往下人竟无一个熟面孔,菊姑姑是何时离府的?” “我成为庶卿后不久,公主怜惜菊姑姑年迈,赐金让其回乡了。” 孟筠又问:“月枝、月婵也不在吗?” 梁穹道:“听菊姑姑说,公主建府后为两位姑娘说了郎君,让她们结婚生子去了。” “难怪。那位叫桃蕊的丫鬟,也是后来的新人吧。” 梁穹点头,孟筠又开始沉默,搞得梁穹也不大痛快。他问来问去,话中意思,似乎只有在葆懿宫中陪伴公主长大的一干人才信得过。 自己身为庶卿,难道他带的人就不可信了? “府中现役使婢皆由元卿殿下拨选,虽不及月枝、月婵聪慧,也经菊姑姑调教过,服侍公主尽心尽力。我代掌府后也时时督导下人,筠兄不必多虑。” 梁穹带出皇元卿的关系,一来是让他放心,二来也是不想孟筠继续越俎代庖。孟筠自然明白他言外之意,话锋一转,柔和笑道:“相识已久,我信得过梁庶卿治家之能。当下有一件事,也需庶卿帮忙。” “筠兄但说无妨。” 孟筠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梁穹手中:“此物……请庶卿收好。” 梁穹接过那方小牌,见其上阴刻公主府图纹,不禁意外看向孟筠,对方解释道:“公主初建府时,曾托人将此物交给我。收下只是权宜之策,我无心应公主所求,还请庶卿代为收管吧。” 梁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接的,又把牌子递还给他:“此物贵重,该由筠兄亲自交还。” “公主已忘了我是谁,我去还她,解释起来不方便。”孟筠道:“庶卿只需自行收着,不必告知公主了。” “那更不合规矩,筠兄别为难我。”梁穹皱眉道:“况且……她将此物送筠兄,是有心意在的。” 梁穹心中酸溜溜的。 看来公主早知孟筠去了何处,刚刚建府,立即去给他送牌子,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若你还想跟着我,我随时欢迎。他此时掏出牌子,也不是真心想还,否则刚才见公主时,他有诸多机会。 梁穹不收,孟筠便不再坚持,将牌子送回怀中。 已提醒梁穹自己并非插不上话的外人,孟筠便不再兜兜转转:“那位江公子名为护卫,实为使奴,当初元卿选他多有无奈。不知他能力如何,可堪重用?” 梁穹实话答道:“江成璧本领不错,公主对他爱护多于约束,并不苛责。” “她与赵熙衡,还时常联系吗?” 梁穹沉默,孟筠心领神会:“你入府时便生出诸多事端,如今他是郡卿,还来往得频繁,难免引人非议。无论对她还是对你,都非好事。” “公主近来是因冶铁厂,多与郡卿商量。”梁穹将前桥的产业对孟筠讲了,孟筠听罢,直中要害道:“他倒是想让公主帮忙,因此毁了公主名声,也不在意。” 这正是梁穹想说的话。虽然孟筠插手内政让他不悦,但比起赵熙衡,孟筠还是自己人。公主若能受他影响远离那个狗皮膏药,不失为一件好事。 “公主从小信任筠兄,像筠兄这般全心为公主打算之人,出了葆懿宫,也难见了。” 孟筠望了他半晌,叹道:“我问得多,你别恼我。我无意为难你,是因先皇辞世前曾对菊姑姑和我面命,嘱托我们用心照顾公主。我身份受限,不得不提前离去,菊姑姑也已年迈,无法完成先皇之托。见公主今日之状,难免忧心。” “……是。” “赵熙衡之事,应早些处理,避免酿成祸患。近日我可能常来打扰,庶卿莫要嫌烦。” 反赵战线骤然有了得力盟友,梁穹自然放下芥蒂,配合为先:“那是一定。” “既然公主不记得我,庶卿也别说破,否则还要费力解释。至于这方牌子,我会在公主恢复记忆后亲自归还,望庶卿体谅。” “筠兄做主就好。”想起牌子,梁穹又有些不自在,见孟筠欲告辞,道:“筠兄将去郡主府吗?” 去郡主府,就会见到赵熙衡,孟筠道:“我不便出面,另有一位少司替我勘检郡主府。” 看来他来这里也不全是临时起意,定然早有所计划了。梁穹恭送他离开,返回后独自去了书房。坐在案前,从盒中取出另一块小牌。 公主府图纹阳刻其上,与孟筠那块正可相合一处。 —— 改好啦。 进攻性强一点,干脆结成反赵联盟吧! —— 孟筠的名字埋在了第52章里,魏收说起童年好友,曾提到过一位“筠郎”,就是指孟筠。本来想碎碎念一些设定,还是保留悬念,以后慢慢写出来吧。 63.筠郎 1. 这块牌子在他那里,却不是他的。 牌子两方合一,阴刻图纹一块稍大,为正牌,由公主本人保管,有发号施令之效。阳刻图纹一块稍小,为副牌,一般由公卿保管,是协管府务之证。因公主府尚无公卿,梁穹代掌府务,副牌也就暂存于他那里。 这么久以来,他都不知道,那块至关重要的正牌根本不在府中。 正牌送了孟筠,是任性也是万幸。 孟筠久居禁中,不会当真对公主府发号施令,牌子在他手里,象征意义多于实权。梁穹明知这点,却也忍不住去想,当初公主将正牌给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纵然她有爱重之心,待筠郎不同他人,可孟筠毕竟已经滞势,断无成为公卿之可能,担得起这么一份大礼吗? 或许在公主原本的计划中,公卿是赵熙衡的,庶卿是江成璧的,正牌是孟筠的……她为许多人做过打算,唯独没考虑过一人。 梁穹将牌子握在手中,拇指按住图纹摩挲棱角旋转。牌子边缘敲打在案上的声音刺耳,组成让人心烦的节奏。他在这鼓点中思绪飞到远方,连书房内进了人都不知道。 身后之人伸臂将他揽住,梁穹蓦然回神,还未转头,太阳穴处就被亲了一下。前桥蹭在脸庞问道:“想什么呢?我进来你都没看到。” “发呆罢了。”梁穹似叹息般应答,手中的牌子也放了下来,前桥又问:“这是什么?” “……副牌。” 副牌,恰如一个庶卿。突然的惆怅袭来,心脏像是被扯了一下,梁穹将手收在胸口处,眉头也皱起来,前桥见状慌了神:“你身体不舒服吗?” “胸有些闷。” 前桥帮他解开领口,轻轻按揉顺心,手却被他握住。梁穹将她拉住亲吻,这吻不轻柔也不从容,牙关磕在嘴唇上,甚至有些疼。他急迫得像是要从她口中挖出点什么,没过多久又重回平静,动作转为温柔。 “梁穹……”前桥得到喘息之机,微微推开他问道,“你,你是不是有点吃醋?” “吃谁的醋?”梁穹面不改色。 “嗯……孟少司?”前桥心虚道,“我虽然留他聊了很多话,但今日是头回见面,对他不了解,也没有别的心思。” 她急于解释是在意自己,可这在意是基于她失忆的前提。 梁穹想叹息,又记起孟筠的嘱托,收敛心思道:“孟少司一表人才,又懂机巧之术,对殿下府外之业将大有裨益。殿下对他感兴趣是人之常情,不必遮遮掩掩。” 前桥松了口气:“你不介意就好。嗯……你刚才和孟少司谈什么?” “叙旧罢了。他入司造局前,曾与我有数面之缘。” “孟少司叫什么名字来着?” “孟筠。” “孟筠?”前桥又念叨了两遍,道,“其实我觉得他和你挺像,都是有亲和力的人,相处起来像和多年旧友一样舒适。” 梁穹哑然,纵然没有记忆,她也会对孟筠产生好感。既然三句话不离孟筠,他便顺水推舟:“后花园景致有些老了,在下早想修整,却无头绪。孟少司眼光独到,在下想趁司造局修缮府院之机与其商议重修,不知您意下如何?” 梁穹竟然在找理由约孟筠?前桥意外地眨眨眼,道:“嗯……好啊。你最近忙坏了,今晚去我那里用膳,然后歇下怎么样?” 梁穹却兴致缺缺地敷衍道:“嗯,还有许多府务亟待处理,在下不留您了,晚间再会。” 他抬手将牌子放回盒内,对着前桥做了个恭送的姿态。看得前桥满心疑惑。 他真的没吃醋吗?怎么自己像是被打发了…… —— 2. 其实梁穹有情绪只在瞬间,专心投入府务不久,那种不悦便淡了。毕竟比起一肚子坏水、没皮没脸的赵熙衡,孟筠要好上太多。 至于那块牌子,除了暂时压制自己外,几乎没有作用。日后孟筠不可能凭此当上公卿,踩在自己头上。 许多理由在脑海中起伏,让梁穹逐渐恢复了内心平静。成璧却在此时悄悄来访,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庶卿,你跟我交个底,孟少司从前是不是曾与菊姑姑共事,侍奉过公主?” 梁穹颇为意外地看他。孟筠在公主建府前就已隐于司造局,成璧断无见过他的可能,于是道:“你为何这样问?” “菊姑姑曾对我提起一位‘筠郎’,今日你唤他‘筠兄’,我便猜着与孟少司是同一人。” “菊姑姑?”梁穹道,“菊姑姑是如何提的他?” 成璧知道又要提及他的黑暗往事,提前告了个罪:“那时她夜宿府外,菊姑姑苦劝无果,便长吁短叹,说若是筠郎在此劝解,她还可听上一听。” 梁穹垂下眼。当初如果孟筠在,没准儿真能劝动她。可是孟筠既在,她会否还会执着与赵熙衡联姻,尚未可知。 既然瞒不过成璧,梁穹索性实话实说:“你猜得不错。公主当年做帝姬时住在葆懿宫,孟筠是她蒙官。” “果然……”成璧早已猜到了,皱眉道:“我就觉着这个孟少司气度非凡,举手投足与常人不同,既是帝姬蒙官,那就解释得通了。”顿了顿,又道:“公主……就是他开的蒙吗?” 梁穹点头。 蒙官并非官职,其实是个诨名。 贵女闺内皆设有蒙官,往往会有个类似“侍书”“侍琴”“侍学”的帽子,无所谓叫什么,归根结底只有一个任务:待贵女即将成年时献身,为其开蒙,传授云雨之事。 他们往往少年入邸,与贵女长在一处,伺候饮食,相伴读书,结成深厚感情。初次遗精后滞势,并开始饮用抑制男根生长之药。诸多准备,只为保开蒙那夜无虞:感情深厚,则不会粗莽行事。男根受抑,则不会因粗壮伤身。 一夜云雨,传授女男之欢,为免贵女耽于一人,蒙官便被送往他处,往往此生不再重返故地。故而在民间,蒙官又被戏称为“一夜郎”。 “孟筠六岁时经先皇选拔入葆懿宫,八岁任侍书,开蒙出宫时是十七岁。公主以他为兄为友,对他很是信赖。菊姑姑说的不错,若孟筠还在,大概她不会对赵熙衡如此执着吧。” 梁穹的话让成璧沉默半天,才道:“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此人?” 梁穹道:“筠郎走后,她虽伤心,却不敢表露,说来都是历史遗毒。皇室向来对蒙官的处理手段偏硬,若贵女耽于一人,甚至求留蒙官,便是其开蒙之失。从前蒙官因此受杖毙、充军者皆有,公主不提,不是她心中无此人,只是有诸多顾虑。” 她一定是想拖到自己开府,有条件保护对方,才将孟筠接到身边,故而早早打听到孟筠在何处任职,府邸刚成就去表明心意。 可孟筠并不应其所请,一门心思扎在司造局,牌子也闲置了四年。 “过去不提,是有顾虑,如今不提,是记不起来了……”成璧意识到其中关节,唏嘘道,“孟少司今日不是失神,大概是无措。作为蒙官,同公主再次相认是何等罕见之事,公主却不记得他。” 比起这些共情和同感,梁穹倒是犯愁别的事。 “孟筠是先皇为公主挑选的人。纵然先皇辞世多年,对这些下人的影响丝毫不减当年。他若想插手府中内务,怕是会和我起冲突。” 成璧不以为意:“我不也是先皇选的人?” 梁穹无奈,成璧虽是先皇选拔送去学艺,但经魏留仙“考校”后,他早偏离了正常路线,怎么可能等同于新朝之初搅弄风云的先皇余部? “你不懂,以菊姑姑为首的那群葆懿宫人,对公主有极高期许,约束身边人更是严格。当初由于公主偏袒,菊姑姑没法管你,后来她不在了,换我掌事,实则还是听从公主心意。孟筠只来府上走了一趟,就觉府卫松懈、奴仆不力,与他心中设想不符,在此对我好一通诘问。” 府卫松懈、奴仆不力,是说他二人失职了?成璧不悦道:“你是庶卿,他不过曾是蒙官。如今当了司造局少司,和公主府再无干系,轮得着他诘问吗?” 梁穹无奈道:“还真轮得着。你入府这么多年,可见过我们府令牌在何处吗?” “难道不在公主手中?” “她早送给孟筠了,这回轮得着他诘问了吧。” 成璧无语,对她四处留情又气又恨。多年来并肩作战养成的默契,使成璧在关键时刻向来和梁穹站在一处,他立马表态:“纵然有正牌,他也支使不动我。在我心中只有公主、公卿和庶卿,才不考虑外人。” “谢谢。好在孟筠目前只想矫正赵熙衡常来常往的毛病,这是一件好事,我会全力配合。至于公主与他的往事,他不愿提,咱们也不必说,你只拿他当孟少司便好。” 成璧点头应了。 府中如今没有旁的人,罗子昂超然物外,不理世事,在前桥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成璧。梁穹提前交代拉拢,是未雨绸缪之举——若孟筠日后真有心与他争权,有成璧站在身边,自己也会多分把握。 —— 3. 自打那日梁穹找了借口邀请孟筠,前桥就开始期待他再次造访,只是传回的消息都是孟筠公务繁忙,不便出宫。 各处修缮叮叮咣咣,感兴趣的帅哥也不见踪影,前桥在府中待得烦闷,只好多往冶铁厂去。 宁生已经归位,虽然被她赦免,见面还是难免尴尬。加之赵熙衡总往冶铁厂跑,宁生对这位始作俑者恨得牙痒,他则毫无愧疚之心,支使宁生如同仆役。 众使奴在这种问题上倒是一致对外,见他对宁生颐指气使,也觉得是自己丢脸,对赵熙衡同仇敌忾起来。 可赵熙衡是谁?从小在异国做惯了异端,舌战群雄从来不怵。众使奴越刁难,赵熙衡越放肆,阴阳怪气起来世无敌手,每天都有使奴气急败坏地冲进办公室,对佟辅导员控诉赵熙衡恶行。 他把工厂内部和谐搅和得乌烟瘴气,前桥还能容他,只因他鬼点子多,做人也没啥底线。无论兴国人、荆国人,只要腰包里有钱,他都惦记,甚至数次将妻主安吉忽悠进智商税的火坑。除了爱窝里斗,勉强算是个十佳员工。 只是每要设计图纸,前桥总是抓耳挠腮,望着别人差强人意的作品,不由得想起孟少司。 这大概是一种欲擒故纵。因为当前桥从冶铁厂回府,见到孟筠和梁穹站在一处,对着施工现场指指点点时,心脏不由得雀跃起来。 她忍着笑意和一些被放鸽子的委屈,注视两个男子比肩的背影,直到梁穹发现了她,对她致意,她才向两人处走去。 孟筠也回过头,对她俯首作揖。 “孟少司不必多礼。三顾茅庐之下,终于肯出山啦?” 孟筠惭愧道:“下官近来事物繁忙,让殿下久等,是下官之过。” 前桥一笑,见了他本人,小委屈又不算事儿了,府中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觉得好听。她没借口留在施工现场,示意孟筠和梁穹继续商量正事,自己带了成璧往回走。 她想见帅哥,本来只为工作之余调节身心,能捉他为自己画几张图更好,此外并无多余期望。谁知梁穹再来时,给她送来一件意外消息。 “在下与孟少司不知不觉谈至深夜,此刻已宵禁,少司不便回宫,在下想辟闲置院落给少司暂住。” 前桥看看梁穹,深度怀疑他这么积极撮合是在拉皮条,又看看孟筠,后者如羊入虎口而不自知,只道:“多有叨扰,请殿下见谅。” “不叨扰……”前桥只好道,“我这里空院子多,孟少司随便选一个住吧。” 孟筠深谢,梁穹则陪他去住处。 前桥想起梁穹曾经也如此为宁生创造机会,顿时有些忐忑,将成璧打发回去,吹了灯却始终无法安睡,在寝殿内遍遍徘徊。 桃蕊被她折腾得不行,莫名其妙道:“公主怎么不睡?” 咋睡啊?这莫名其妙的展开,梁穹揣摩上意是不是过度了?她对孟筠充其量是感兴趣,还没到喜欢的程度。 再说,砍后宫容易,女主故事线里没有的男人,到底存不存在攻略的可能啊? 前桥抬起手臂,望着手环喃喃唤道:“姐妹……”刚叫了一声,就把话咽下去。 不问也知道,诱荷这个邪恶混乱专业户,从来不嫌后宫过于庞大。如果真能问她意见,她一定会“上”字当先。 她只得45度仰望天空,半天憋出一句话:“……你陪我出门走走吧。” “走?”桃蕊懵道,“这么晚了,去哪?” “反正睡不着,随便走走。” 桃蕊忍着呵欠帮她穿好衣服,应其吩咐,只打上一盏小灯笼,陪她往西边溜达。 起初看行进方向,以为她是想找成璧或者罗子昂,还暗笑公主思春难眠。可眼见前桥在一处空了的院落外站定,望着窗纸上的烛火发呆,顿时警铃大作,拉住前桥道:“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 64.意外收获 1. “啥?” “……强宿宫官是重罪!况且孟少司是梁庶卿留下的客人,您若是去了,庶卿也难保……” 前桥打断她的絮叨:“我又不是流氓,强宿他干啥?”她噗地一声吹灭火烛,弓腰踮脚溜到窗户下面,示意桃蕊跟上。 桃蕊只好哭丧着脸紧跟其后。两人在窗外站定,前桥学着电视剧中情节,将指尖浸了口水,在窗纸上无声地戳了个洞。手指撤开,四只眼睛向洞内望去。 屋内通明人未眠,也是时机凑巧,孟筠正坐在床榻边准备就寝。未防备有人偷看,他脱解衣衫只着亵裤,用温水浸过帕子,将赤着的脖子与前胸抹了一遍。而后浣洗干净帕子,挽起裤腿,打算浣足。 前桥和桃蕊的喉咙中同时发出两声咕噜。桃蕊不好意思再看,扯着前桥袖子提醒她非礼勿视,可对方还在兴头上,摆手让她走开。 看了一会儿,屋内脚步声响起,随后灯便灭了,前桥这才重新猫腰,示意桃蕊一起离开。 “姑奶奶,您是特意来看孟少司……宽衣的?” “意外收获,意外收获!”前桥有点振奋,又问道,“他身材还不错,比梁穹壮一些是不是?” “奴觉得……还是庶卿壮吧?”桃蕊努力搜寻记忆中梁穹的身材曲线,脸微红地评价道:“不过孟少司肩膀更宽。” “比例挺好的。”前桥有些意犹未尽,啧啧地评头论足:“胳膊没有成璧有力量。若成璧拧毛巾,应该拧得更好看些。”以后要找个机会让成璧拧一遍。 桃蕊也咂摸着嘴道:“有点可惜,奴见孟少司胳臂处有一道疤,若没这道就更好了。” 她不说前桥都没注意到,经回忆才依稀想起有个伤痕,却不以为意:“疤有什么关系?带点战损不是更有男人味吗。子昂身上疤就不少,嘿嘿,别具风味……” 这两人一个是实战派,一个是观摩家,评价起男人头头是道。不知不觉将后宫所见之人尽数排了个名,前桥还要逼桃蕊说府中哪个男人身材最吸引人,桃蕊迟疑半天,回答道:“嗯……其实身材还是次要的,奴觉得之前在府的宁公子……最棒。” 哦,身材次要,翻译过来就是——喜欢大的。 “若说气质,还属庶卿好。这位孟少司倒也不逊色。” 桃蕊说得不错。魏留仙的使奴大多皮相好看,出身却不佳,论起谈吐和气质,便没有几人拿得出手。梁穹本是众人中独一份,如今又有孟筠,不愧是等五品皇卿的宫官,和太师府内孙相比竟然难分伯仲。 “等你想结婚生育了,我也给你说几个壮汉,细皮嫩肉的还是人高马大的任你挑。彩礼不用担心,咱有的是钱。” 前桥此话说得桃蕊嘿嘿直笑:“奴将来的卿子,若赶上公子们一半,也算不枉此生了。” 她本来出门只是鬼使神差,意外吃了顿福利,回去反而睡得香甜。次日醒来,精神百倍,趁孟筠还在府中,吩咐下人为他安排了丰盛早餐,假公济私地把图纸拿给他看。 —— 2. 有她在一旁候着,孟筠只能草草填了肚子,便接过图纸翻看。 前桥对自己的改良产品一直不算满意,这次来问他,也是想听听内行的意见。可孟筠要么低头看纸,要么点头倾听,很少表达意见,前桥便以为他是疏离客套,对孟筠道:“少司听了许久,也没说几句话,是碍于身份不敢对我讲吗?” 孟筠愣了愣,道:“倒不是……下官是惊讶,故而想听殿下多说一些。” “惊讶?你惊讶什么?” “下官虽居禁中,也曾听闻殿下斥巨资征用工匠,置办府业之事。起初只当殿下一时兴起,看了图纸,方知殿下心存高远之志,故而有些惊讶,也有些惭愧。” 原来孟筠和女皇一样,都以为自己闹着玩呢。前桥无奈道:“不用惭愧,像少司一样想的大有人在。冶铁厂开办之初,皇姊都以为我只是瞎胡闹……其实,我觉得你们对我的期待偏低了‘亿点点’,以至于我现在随便做出什么,你们都觉得意外。” 孟筠看她为表达“一点”捏起的手指,桃花眼眯起,露出一个欣赏的笑。 “或许并非期待偏低,只是期待有所不同。圣上也绝无看低殿下,说来殿下移风易俗,改变荆国贵族尚浮华之风,正与圣上心愿如出一辙。” “哦?” 孟筠道:“先帝朝崇神敬神,民间便有重祀之俗。至圣上即位初期,因费用昂贵,整个朝廷甚至凑不齐一整套祀天地、真嫄所用礼器。也是因此,圣上于隆德二年大举废除祭祀之礼,罢神职者数万,以雷霆手段遏制重祀之风。当时朝野上下谤议甚众,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此举利民之处逐渐显现,反对声才算平息。” 女皇废除祭神之礼这件事,前桥曾听梁穹说起过,只是和孟筠所言角度不同。女皇以强硬之姿,将奢侈祭祀一举废除,换来的却是十年才能平息的物议。看来梁穹说的不错,自己想移风易俗,也是一场持久战,不是生产几个产品就能解决的。 孟筠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殿下所改的日用器物,下官看着甚好,长此以往,必能有所得。只是殿下对兴国偏好采用过多,虽然有助于扩宽销路,却导致器形有些粗俗。” 他捻起一根笔,在别张纸上依照前桥的原图摹画起来,仅在关键处微做修改,使那东西纹饰保留兴国简洁质朴之风,形状却融合荆国工艺品精巧特点。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道:“荆国匠人工艺高超,擅长利用金性做出轻薄、精巧之器。殿下厂中工匠多擅此道。这是长处,也是特色,舍本逐末岂不可惜?” 前桥想起赵熙衡的话,认定荆国复杂讨巧的东西在兴国没市场,道:“可是兴国人买不起,也不喜欢。还不如我仿制他们的器物做个改良版,让他们来买。” 她将自塑“爱国商人”形象带货之事对孟筠讲了,孟筠笑道:“荆国之物当真不受喜欢吗?若真如此,兴国王室为何会斥资购买?荆物自有对方学不来的优势,殿下要做的并非削足适履,而是扬长避短。荆国之巧,兴国之朴,若能好好结合,一可振兴外销,二可改良繁饰之风,何乐而不为?” 他将改后的图样给前桥看,一一为她解释器形中隐藏的机巧道理,隐藏在装饰背后的实用智慧,在孟筠讲解下才为前桥所知。 她懵懂地意识到自己又被赵熙衡带偏了,如果没有一个靠谱的荆国代言人拽着,她恐怕又要不知不觉变成“智兴疑荆”派。 如此看来,孟筠果然是宝藏男孩啊! “孟少司,你在司造局月薪多少?” 她突然的发问搞得孟筠一愣,双手便被前桥握住:“我想雇你当顾问,你开个价吧!我保证你挣的比当宫官高。” 孟筠垂眼向下看去,默默将手抽出,道:“能为殿下效劳,是下官之福,不敢收取酬劳。” “怎能不收呢?我若白用你,也不好意思使唤。”前桥又道,“对了,徐司正康复了,少司最近不会太忙了吧?” 孟筠道:“是,下官这些时日得空,殿下有需要尽管吩咐。至于酬劳……这个不打紧,日后再谈也好。” 绝了,上哪去找这么吃苦耐劳又物美价廉的员工啊? 前桥内心充满感恩,却也不忘将手中厚厚一摞图纸交给他:“近日我想带少司去厂里参观,至于这些图纸,你什么时候改好了,随时拿给我看。” 孟筠倒没感慨任务艰巨,或者是没感慨在面上。他临走时拿好图纸,又对前桥道:“殿下有野心做大产业,致力生产是一方面,也不应闭门造车,还要尽早找个可信之人管理销售事宜,为后续货物外销打通关隘。 “春台府确为好地方,北有缠腰道同兴国相连,近年多有客商往来。殿下可派心腹常驻此处,此人最好对兴国文化民俗有些了解,又是殿下亲信。” —— 3. 孟筠的嘱托就差直接说出“赵熙衡”三个字,指望将其发配得远远的。可他不知,前桥压根不认为赵熙衡和“亲信”两字挨边,更不觉得他信得过。 以她的了解,让赵熙衡独自去外地专管销售,八成利润都会被截胡进他的腰包。 可除了这个“兴国通”,便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难道为防他监守自盗,还得派个监督员跟着吗?这人油盐不进,冲谁都能吠两声,有人克得住他吗? 送走孟筠后,前桥琢磨了一下午,正没头绪,见成璧进来找她,顿时眼前一亮。 天克赵熙衡,唯有江成璧啊!赵熙衡从来没在他手中讨过便宜,打不过骂不走,只有无能狂吠的份。 她炽热的目光把成璧看得不自在,皱眉道:“想什么呢?” 不行……成璧不能去,他还要当护卫呢。 前桥歪头看他,又不禁琢磨:他当护卫以来,好像也没护卫成功过几次。魏留仙对他的期待,与其说是寸步不离的贴身保镖,还不如说是陪她偷鸡摸狗、有机会可以来一炮的床伴,工作则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啧,问你还不说话。”成璧不满道,“鬼鬼祟祟的。” “谁鬼鬼祟祟啦?”前桥无奈,他这以下犯上的臭脾气哪有一点护卫的样子? 成璧则觑着她冷笑:“有人深夜出门,扒在人家窗户外头看,还不鬼祟?” 听他提起此事,前桥脸一红,心虚道:“……你见到了?” “听见异响,就出门看看。我护卫当得不算合格,基本的警惕还是有的。”成璧看她的眼神多有不屑,讥讽道,“对孟少司有心思,却不敢当面说,尽搞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冤枉!没人比我昨晚更清白了!”前桥大言不惭地把桃蕊的劝告挪用过来,“人家是宫官,是客人,强宿宫官是重罪,我怎么可能有心思?” “宫官怎么了,你若想要他,不过是跟元卿殿下打个招呼。”成璧幽幽道,“还以为你是去找子昂解闷儿,没想到是孟筠。” “我……”前桥根本不知孟筠身份,以为成璧此话只是吃醋,转变路线哄他道,“……我是睡不着,想去找你来着,看他那里亮着灯,就有点好奇……” 成璧不信她的鬼话,却听出她讨好之意,挑眉道:“找我?我又没法侍候你睡觉。” “是没法,但我们可以躺在一处。” 前桥搂住他脖子吻一下,见他脸红无话,借机在耳边呢喃道:“对哦,你都好久没陪我啦……”成璧低垂着眼,喉咙一动,发出声含混的“嗯”,前桥便心领神会,松开双手,将一个丫鬟唤来。 “去告诉庶卿,江公子今晚在我处歇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至于梁穹想不想来,看他自己吧。 成璧见房内侍奉之人尽数出去了,羞涩地拉她的手,被前桥拍拍肩膀:“愣着干啥?脱衣服啊!” “猴急。”嘴上的不满犹带笑意,成璧乖乖听命,将上半身脱了,赤膊与她拥吻。前桥手指划过成璧身上的肌肉线条,忍不住在心中和昨晚孟筠胴体暗暗比较,伸手在他裤带处一解,高昂的硬物便从脐下探头。 成璧闭着双眼,将阳具蹭在她掌中来回摩擦,口中溢出轻微喘息,前桥见状附耳问道:“这么敏感,你多久没自己弄了?”成璧含糊道:“没你在,我不愿弄。”说罢,又去吻她。 都是不能同房,梁穹与成璧态度截然相反。梁穹崇尚及时行乐,成璧则是绝情断欲,再加上他习武者的坚持,一向排斥手淫,此刻攒了满腔欲火亟待发泄。趁梁穹尚未过来,抓紧时间与前桥耳鬓厮磨一番,终于受不住她的抚弄,将精液泄了一身。 成璧素了多日,终于如愿,喘息良久,又侧身与她缠绵交吻。而后唤人送来浴桶清洗身体,前桥却道:“你用帕子沾了水擦吧。” 成璧满腹狼藉,羞涩道:“这回泄得格外多,擦不如洗了干净。” 前桥坚持道:“还是擦吧,你若嫌擦不干净,可以洗好帕子拧干,擦好几遍。” 成璧拗不过她,只好如她所愿,用帕子沾了水擦拭。 前桥看着他双臂肌肉随着动作膨起来,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成璧拧毛巾果然耐看。这场景也算是给昨夜偷窥做了些想象上的延伸,若是此刻擦身子的是孟筠,一定也赏心悦目。 成璧看她诡异的微笑心里发慌,道:“笑什么?” “笑你魅力十足啊。”前桥才不会对他讲自己的意淫,只赞道,“小郎君长的好看,身材也妙,府中谁都不及你。” “等会儿庶卿来了,你有胆再说一遍。” 成璧刚调侃完,梁穹就出现在门口。他一进内室就闻到满屋未散的旖旎气味,看着成璧仍旧硬挺的阳物和地上放着的水盆,已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道:“每次我来时,就已结束了。” 成璧则嘿嘿一笑:“庶卿,公主有话对你讲。” 梁穹看向前桥,对方正掐着成璧脖子将他推倒在床上,引来成璧夸张的讨饶。他便坐到床边将打闹的两人拉开,问道:“在下见孟少司带着图纸离开,殿下是想用他了?” “是啊,他挺有见地,确实能帮上我。最近我还想带他去厂里看看。”前桥不再和成璧打闹,问梁穹道:“你觉得有谁适合去春台负责销售?” 梁穹心中已有答案,还是故作沉吟:“按说郡卿合适,但他终究是郡主府人,殿下恐怕调派不动。” 前桥抿嘴一笑:“他这人无利不起早,只要薪酬到位,别说是春台,让他去西梧都干。我只担心没人看着他,他会吞了我的钱,或者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成璧,意识到若派成璧去当监视器,自己也不能与他时常相见,摸摸成璧脸蛋,就更不舍得让他走了。 “先睡吧,我明日去厂里看看再做决定。” —— 嗷,我觉得我需要聘用一个私人编辑,我简直太拖延了!狗没拿塞! (我今天要连着码字补上,不干别的了) 65.黑寡夫 1. 这晚前桥做了个怪梦,这梦混沌似没有情节,却有个没五官的对象。她脸枕在那男子裸露的胸膛上,感受手指在发间移动带来的酥痒。 “若我日后想你了,该怎么办?” 她听到自己带着鼻塞的声音这样问,男子的回答在颅顶传来:“若是想我,无论相隔多远,我都会知道。所以你不用说出来,默默想着就好。” 她循声抬头,脸和男子胸膛间一阵黏腻,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对方的拥抱甚紧,她无法看到那人面容,只能望见一截手臂,以及臂上一道窄长的疤。 醒来时天还未亮,她微微一动,便碰到身旁之人。梁穹的手臂被她枕在颈下,成璧还处于半睡状态,不自觉地蹭了蹭她。 前桥眼周仍有干涸的泪,她一边揉眼,一边回忆梦中支离破碎的场景。 搞什么啊?身边躺着两个男的,还能做有关别人的春梦,太过分了吧。 然而那男子臂上的长条状伤疤让她难以忘却,她只在孟筠臂上见过一道差不多的,莫非是睡前的意淫带入了太多孟筠的缘故,以至于他又在梦中出现吗? ……反正都做春梦了,怎么偏偏把关键情节省略掉?前桥半是惭愧半是遗憾地迷糊到天亮,洗漱用餐完毕后,带着成璧去了京郊。 —— 2. 自打赵熙衡成了厂中常客,无论何时来此,都能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佟辅导员光是处理内部纠纷就已心力交瘁,对前桥诉苦道:“若是旁的恩怨也就罢了,这争风吃醋的事,下官束手无策啊。” 佟辅导员将纷争定义为“争风吃醋”,都是打使奴这边来的。使奴们对赵熙衡的不满,总是因他的压榨和颐指气使开始,最终却无一例外落到感情上—— “他对我等出言不逊,皆因入不了公主府,嫉妒我等可以伴随公主左右!” 佟辅导员知道这话有多离谱,每每听到都要拦住:“诶,他可是郡卿,此话慎言啊!”使奴们却分不清利害关系,和赵熙衡斗着斗着,往往又成青楼上争风吃醋的模样,搞得佟辅导员十分头大。 前桥也头大。赵熙衡隔三差五去府里闹一波,隔五差三又去厂里折腾,她这两处根据地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几日前宣传部长都看不下去,写了篇阴阳怪气、脍炙人口的《论寡郎宅》。听说此文一出,在厂内立即引发文学热潮,就连大字不识的都能全篇背诵了。 赵熙衡不得人心,使得前桥也在琢磨,要不要抓紧时间把他派到外地去考察一波,省得他在这里讨人嫌。 只是该找谁监督他呢? 同赵熙衡关系最差的是使奴们,若是找个使奴去监督,没错都能挑出错来,料他不敢轻举妄动。前桥便叫来陆阳和宁生,问他们使奴中谁可担此重任,陆阳却苦笑摇头。 “谁也担不了。”陆阳道,“如今大家只是抱成团,仗着人多势众,合力抵抗郡卿压制。可若是拆开了、揉碎了,便没人能奈何得了郡卿。” 宁生则回复以沉默。陆阳继续道:“况且郡卿是兴国贵胄,无论眼界学识,我们这帮穷苦出身都比不过他。公主试想,若起争执,郡卿绝无屈服之可能。这监督一职,也就名存实亡了。” “呵,难道我还真请了尊大佛?”前桥冷笑道,“连你也不能制住他吗?” 陆阳无奈:“奴只是仰仗公主青睐,在这厂中有几分权。出了府,奴是既无胆量,也无能耐与郡卿相争的。” 前桥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宁生,他比上次见面更清癯,也更加沉默了。于是问道:“你一直不说话,是还怪我吗?” 宁生垂下头:“不敢。” “我当时对你太凶,让你难受了?”前桥突然凑过去看他脖子上的红痕,叹道,“又为什么做傻事呢?若不是有成璧拦着,你是想我后悔吗?” 宁生不知说什么好。她的话语明明是在关心,可这关心来得如此迟,也如此廉价。自己出府以来所希求的不过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询问,让他蓦然觉得荒诞。 “其实我早知你是赵熙衡的人。”前桥话一出口,引得宁生错愕不已,她又道,“赵熙衡派你来,却无法对你有效控制,也许正因如此,那时我能容你在身边。可是自上次醉酒后,当初的我如何打算,如今全不记得了。对你态度过于决绝,望你原谅。” 宁生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释然,更说不上感动,他又想起明庚藏在抽屉中的书札,那些黑白分明的、善变的、伪饰的怜爱和关照。 “奴……既得青睐已是上天眷顾,不敢埋怨公主。” 前桥不知他心中纠结,见他口称不怨,还以为是有回府之心。正琢磨怎么开口不会显得出尔反尔,宁生却道: “既然无人能担监督之任,奴倒有个提议——若公主信得过奴,不必郡卿前往,奴可去春台与兴国客商洽谈。奴为红郎时,爹爹是兴国人,奴懂兴国话,对厂中事务也算熟悉。” 前桥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既没考虑过赵熙衡以外的人,也没想过回府的台阶都递到眼前了,宁生却绕开不走。 成璧生怕梁穹等人算盘落空,到头来赵熙衡没撵走,宁生倒是被挤兑走了,忙拦道:“宁兄,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把破烂吹得天花乱坠坑害国人的本事,你不如赵熙衡。要我说,去春台还是他更合适……”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冷笑:“你这厮……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 3. 众人讨论的焦点正抱着双臂,慵懒靠在门框一侧,姿态活像棵长歪的松树,也不知在那里杵了多久。他对着前桥皮笑肉不笑道:“这么重大的差事,你跟这几人商量,都不跟我说一声吗?” “这不是没见到你人吗?”前桥反客为主问道,“你干嘛去了?” 赵熙衡没回答她,自顾自走进来,轻蔑地看了眼宁生:“想去春台,还懂兴国话?就你那烟花巷的下九流阅历,什么时候轮到你进言了?” 纵然前桥在此,赵熙衡的气场还是能把宁生和陆阳压得忍气吞声,见他们没话说,又对前桥道:“不用考虑别人,我去最合适。” 就知道这个肥差赵熙衡势在必得,前桥嘴一咧,把丑话说在前头:“将在外不受命。等你去了春台,会不会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让我赔得血本无归啊?” “于我而言,钱是重要,但没那么重要。我不是饮鸩止渴之人,为了挣些小钱,得罪你这大金主,对我有何好处?我还指望您多提携我呢!”赵熙衡道,“若不放心,大可同我立字据嘛。” 立字据有用的话,还要大理寺干啥?更何况赵熙衡最擅长的就是反复无常。 前桥琢磨道:“你还是给我留个抵押吧,薪资我会给你照常开,若是顺利完成任务,抵押物原样奉还。若你监守自盗,抵押物就归我。” 赵熙衡听罢就骂:“立字据不信,非要抵押?你跟我算得还真清楚!” 前桥双手一摊:“亲兄弟也要明算帐呀。” 赵熙衡没好气道:“你知道我没钱给你抵押。” “奇怪,你大婚时连个嫁妆也没有?”前桥道,“就算你没有,郡主府也总有些值钱的东西,你搞上几件,暂存我这里,我又不是不还你。” “安吉的东西,我动得来吗?” “那你就别去了。”前桥直接打断他的讨价还价,道,“宁生也不必去。我赶明儿上奏皇姊,让她给我派个宫官……” 她还未说完,赵熙衡就拍着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什么脑子啊?这种事还要圣上插手?她若插手了,日后还轮着你挣钱吗?” 前桥表示那就没辙了,把赵熙衡逼得没法,咬牙道:“你等着,不就是抵押吗?明日我就给你!” 看来这小子尚嫩,禁不住激啊,前桥呵呵直笑:“你为了能攒点小金库,可算掏了老婆本。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春台搞出什么名堂来。” —— 4. 宁生仍对回府迟疑不决,赵熙衡却相反,决心一定便雷厉风行,第二日就把几张纸甩给前桥,力度大得像要把她拍死在桌上。 前桥正在看孟筠改好的两张图纸,又见他摔了什么东西过来,抬头问道:“这啥?” “抵押。”赵熙衡不拿自己当外人,更把一旁站着的成璧当空气,搬椅子直接去她身边坐着,见前桥拿起纸张,发出他意料之中的惊呼。 “地契?!” “嗯。” “这是‘寡郎宅’的地契?不是……你偷这个啊?”前桥声音都走样了,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小声道:“把安吉外宅给我做抵押?有你这么吃里扒外的卿子吗?” “抵押给你不是正好?省得那群酸人成日里念叨……你直说,这抵押够不够格?” “够是够了……”前桥为安吉发自内心地一叹,“谁娶了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赵熙衡丝毫不以为耻,还腆着脸拱手道:“呵呵。过奖,过奖。” 前桥吐槽归吐槽,还是很不解。安吉防他那么严,他到底是怎么得手的? “这说来啊,要感谢收哥。”赵熙衡回答道,“你大概还不知昨晚出了一件大事,魏收那未婚的妻主,也就是北毅侯的二女儿,昨夜饮酒坠马,不幸去世了。” “啊?去世了?”前桥忙问,“可魏收还没过门,咋办?” 俩人婚期似乎也就剩十来天了,还没过门就死了妻主,难道要守寡? “能咋办,按从前那样办呗。”赵熙衡抱着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确实棘手了点,毕竟在这个之前,收哥已经死了两任未婚妻主了,因此得了个‘克妻’的恶名。好不容易重新说了亲事,快结婚了,嘎巴,又没一个。昨夜听了噩耗,收哥万念俱灰,闹着要出家呢。亲王府、郡主府乱成一锅,我也是因此得了机会,嘿嘿。” 嘿嘿?嘿个毛啊,魏收拿他当朋友当亲人,亏他“嘿”得出来。 安吉这俩哥哥合着都是奇葩,一个搞逆后宫,一个是黑寡夫。难怪魏收明明比梁穹还要大一些,却到现在都没结婚,原来前面已死了俩未婚妻。前桥无处吐槽,只能讷讷叹道:“好倒霉啊……” “嗯,收哥这命啊……” “我是说安吉倒霉!亲哥出事,你又趁机吃里扒外。” 赵熙衡只当她在夸自己聪明,大眼一眯道:“只要不是你倒霉不就行了?说吧,有什么吩咐?” 前桥努力把被八卦震惊的注意力转移到正事儿上,将那张珍贵的“寡郎宅”仔细收了,道:“你这次去十来天就好,重点在于考察,选个地点合适的铺面出来,再在当地招点人帮你。目前新图纸还没投入生产,你带着现有存货去吧。” 赵熙衡也露出斤斤计较的本来面目:“没问题。出门在外可不比在京,衣食住行都没着落,你看薪资翻倍怎样?至于雇工、铺面、与当地商行的走动、车马,前期投入也不能少了。” 嗨,不就是要钱吗?前桥道:“这次我给你的钱你随便花,多余的放你那,不够再找我要。你一切自便,只需将各项支出记档,回来给我过目就好——不过我有个要求。” 赵熙衡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兴国有不少细作,别借着招工机会往我厂里安。这厂子迟早要交到我皇姊手里,你若想当郡卿当得舒坦些,就老老实实地干活,别有花花肠子。” 赵熙衡呼出一口气,对她的担忧不以为意:“我怎么说也是郡卿,你以为我还跟从前那样吗?我那时幼稚,对你还心存不切实际的希望……” “哦,现在呢?” “现在,你早让我伤心透了。”他话虽这样说,却一点也不伤心地抽走前桥桌上的新图纸,刚看一眼就赞叹道:“呦,这谁画的?有点意思。” “我找了个宫廷画师。”前桥没对赵熙衡说孟筠的事,生怕他知道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又闹幺蛾子。赵熙衡也不深问,只是道:“你一心要把厂子给你皇姊留着了?将来呢,给自己还是魏载宁?” 前桥不理他,料定他要说“牝鸡无晨”之类的兴国话。赵熙衡却道:“我倒是挺想看看,你做女皇是什么样。” 前桥意外地看他,然而他又补充道:“只是你别再立姓梁的为皇元卿了,着实无趣。” 前桥立即收回方才对他的刮目相看,认定此人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66.度假是一场危险尝试 1. 赵熙衡拿了钱回去,立即像只迫不及待出去浪的狗子,翌日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前桥出于好老板对员工的关心爱护,亲自送他至京郊。 如果不是梁穹、成璧和子昂也跟在身后,两人策马同行的样子还有些浪漫。 赵熙衡早已学会对其他男人选择性无视,他望着远处连成片的红叶,即将公款吃喝的兴奋背后,终于涌现出一丝离别之伤,叹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留步吧。” 前桥痛快地将马一勒:“好,那我不送了,正好我还有事。” 赵熙衡有些失望,幽怨道:“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就去十来天,还搞依依惜别这一套。前桥无奈:“我不说点什么,这个告别不完整吗?” 赵熙衡点头。前桥腹诽他的麻烦,敷衍道:“那我赋诗一首吧!”这答案使他意外:“……长本事了,会的不少。” 呵,这才哪到哪。 前桥清清嗓子,望向远方,开口吟道:“送君千里终须别……”赵熙衡目带惆怅,同她一起望向路的尽头,又听她道: “正因分别才要送。若是今日不别君,千里万里无需送。” 赵熙衡收回远望的目光,盯着她故作严肃的脸看了半天,才道:“梁穹他姥姥自从不再为你授课后,可听过你作诗吗?” “……没有吧。” “没有就好。”赵熙衡道:“老太婆高寿不容易,别吓着她,怪可怜的。” 前桥忍笑,冲他抱拳:“好,保重!” “唉,保重。” —— 2. 前桥只知赵熙衡不受欢迎,却没想到是如此不受欢迎。 她在回厂路上听到咚咚一阵炮响,还以为出了安全事故,风风火火回厂查看,才发现众使奴在放炮欢庆。 “怎么弄的乱七八糟的?”佟辅导员冲出来埋怨道。明明这就是他放弃管理的结果,见到前桥还要装作履行职责:“下次不能在厂院放爆竹……” “罢了,大家开心嘛。”前桥拉着梁穹走进办公厅,佟辅导员跟过来陪笑道:“不知公主和庶卿要来,大伙玩得一时忘形。” 这还是梁穹头一次来冶铁厂,众使奴见了他别提多亲切,涌进来问好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合力帮他赶走情敌的光荣。 “诸位辛苦,今明两日暂时停产,大家自行回家探亲或是随处玩玩。快要入冬了,公主备了一些棉帛、酒肉,你们拿到家中去,交给亲人吧。” 梁穹将三车物资交给陆阳和宁生分发,便披上风氅,随前桥等人去工厂附近山林中漫步。 他来此没什么任务,其实是为度假。前桥本想让他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玩一天,梁穹却说想不到哪里好玩,不如去京郊冶铁厂。 “去那干啥?” “您忘了,在下还没去过呢。” 前桥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思。这处京郊房产如同外宅,梁穹怕她早出晚归的背后金屋藏娇,给他吃个定心丸也好。加之附近山中林叶苍翠、金黄相间,景致的确不错,平日里没空观赏,正好带上府里几个男子一块儿秋游。 工人们放了假,佟辅导员、宁生、陆阳和闻人升等“干部”相约去京中酒楼聚餐,其余使奴们大多半心照不宣地留下。 等他们散步回来后,工厂几乎只剩公主府中那些人。平时这里燃着高炉,乌烟瘴气,打铁丁丁,人来人往,今日才像个山中别院。 梁穹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候,他在院中找个黄金位置,摆上三只竹凳,远望山景,十分惬意。 他心情很好。赵熙衡含量骤降为零的日子里,连空气都充满清新,纵然这段惬意只能维持十来天。 前桥坐到他身旁,见梁穹的目光悠悠望着远山,便有些后悔。这里除了近没啥好玩,游完山只能在此发呆,于是问道:“你去过的所有地方里,觉得哪处最好?” “嗯?”梁穹道,“在下除了京都,并没去过别处。” “你没出过京吗?”这让前桥很惊讶,“我以为你懂很多地方掌故,一定有丰富的游历经验。” 梁穹一笑:“那都是在书中读的。在下少时的确想四处游历,不过一来家教森严,没结交到相伴出行的友人,二来……也知婚期将至,要随时待命。” “哎呀,又是我耽误你啦?” 梁穹面带微笑地伸展四肢:“谈不上耽误,偶尔这样出来走走,不也很好?” 秋风穿过庭院微凉,卷起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前桥又柔声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们以后可以同去。” “殿下这样问的话,可就多了……”梁穹道,“南郡部落民俗与中部截然不同,在下一直想去见识。西部传统浓厚,风景奇伟瑰秀,凤苑、大亭皆有诸多名胜,也值得一观。还有峰峦连绵的八百云关,北部高耸的玉龙雪山,东部百雷海边百丈高崖……” 前桥一一记在心中,道:“明年开始,我就带你四处走走,把你想去的这些地方挨个去一遍。” 梁穹微笑点头。他知道这句承诺在公卿未定之前只是空话,但至少此时是她真诚的心意。前桥的吻落在颊边,被他侧头噙住,两人浓情未解,周围空无一人,前桥索性跨坐在他腿上与之拥吻。 耳畔只有鸟鸣、叶响,和竹凳发出的吱哑。 胯下的硬物正在抬头,前桥知道他已动情欲,附耳问道:“随我回去?” 梁穹的喉结上下一动,轻声道:“唤人替我吧。” 他的小癖好也在蠢蠢欲动,自从出了宁生的事,他再没主动提出多人运动。纵然有时和成璧一起陪宿,成璧也总打时间差,不愿让他从旁观摩。 前桥知道他憋得不行,反正是度假,索性放开点,便道:“让子昂来?” 梁穹一愣:“哦……” 看他忌讳的样子,前桥笑道:“你是不是看他身上……不大舒服。” 梁穹点头:“有些,不过殿下喜欢就好。” “得咱们都喜欢才行,那就换一个……” 可是换谁呢?院里的使奴一大堆,她一个都没睡过,唯一睡过的那个……目前还比较尴尬。正琢磨着,梁穹道:“陆阳如何?” “为什么是他?” 梁穹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出力多,有功劳。” 前桥大无语:“你休想让我赏他上床,恩赏不是这么用的。况且他和宁生、佟着去吃饭了,还没回来呢。” “既然如此,那就子昂吧。”梁穹道,“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 3. 子昂来侍寝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看上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则对主人癖好了如指掌。 他状似被动地躺在床榻,由前桥坐在腹上,抓着乳钉上的银链拉扯,他配合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哼,给予对方最大的征服满足。等对方没了力气,他又转为主动,扶着对方腰腹有节奏地向上挺动。 问题只出在梁穹身上。他本是拥揽着前桥亲吻,帮她舔舐双乳,可前桥顺着他身体曲线向下摸去,将那物握在手中,总觉得比平日里要软一些。 她以为是时机未到,抱着他吻了一会儿,果然重新硬了,但只要不和他接吻,又会软回去。 罗子昂双乳在银链的衬托下红如滴血,缀了珠的阳物格外狰狞,见前桥快要到达高潮,他干脆跪坐起身,化被动为主动,一边揉捏阴蒂一边送腰,让前桥得以全程享受。可前桥刚享受了两秒钟就溜号了——她发现梁穹彻底软了。 “你……你到底怎么了。” 罗子昂看看两人,也停下来,将阳物从前桥体内徐徐退出。梁穹双眼根本不敢往那边看,对自己表现失常也十分惭愧:“在下……不大能专心。” 他只要看到对方的身体就会下头一点,和他初次见子昂时一模一样。由魏留仙施虐逐渐累积的罗子昂抗体,在得到固定搭档后逐渐瓦解,如今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似乎接受罗子昂的身体改造,对这几个男子来说都是很艰难的事……可为啥她能接受呢?难道她真的很变态吗? 子昂也明白问题出自他这里,帮前桥将体液擦干后提议道:“还是再换个人进来吧。” 梁穹过意不去,他知道刚才罗子昂已经很进入状态了,忙道:“你不必管我,满足公主为先,我去外室待一会儿就好。” 罗子昂道:“庶卿,奴是说,再‘唤’个人进来。” —— 4. 这年头没有字幕,前桥还是用高深的文学素养理解了一下,才知道罗子昂的本意。 再,唤,个,人,进,来。 能面不改色说出这六个字,罗子昂你也不简单啊。 他进一步解释道:“再唤个人来助兴,免得庶卿没处看,只能看奴。” 难怪罗子昂说出这话,原来是考虑到仨人严重分歧的性癖。 罗子昂不管内心是啥样,总之身体是个抖M;梁穹有牛头人情结,但对M过份的罗子昂下头;前桥则是混乱邪恶派,管他牛头马面,来者不拒。仨人喜好的确难以调和。 “唤……唤谁啊?”前桥看看子昂,又看看梁穹。 梁穹沉默一会儿,道:“阿籽、阿芪?” 这不是以乱伦和自慰提名的哥俩吗?好家伙,反正度假难得,从魏留仙那继承的这张老脸也不要了,自己也算借机见识一下。 阿籽阿芪两兄弟还真没离开工厂出去度假,估计其他使奴留下,也是为了等这希望渺茫的机会。 他俩得了召唤,眼中含着“等风等雨,终于等到你”的激动,对床上的前桥和梁穹叩头后,也不知是兄弟俩中的哪一个,带着颤音开口道:“重得召侍,奴们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全身脱个精光,一左一右地跪着,同时捧起前桥足尖吸吮。 纵然做了心理准备,前桥还是老脸一红,细碎的吻已经从脚踝移动到大腿根儿,其中一人埋首在她腿间,另一人抬起头来讨好问道:“公主,我们兄弟,还同从前那般服侍吗?” 从前是啥样的老规矩、一条龙,前桥也不知道,只能点头。 “那公主让我兄弟中哪一位伺候?” 连他俩谁是谁都分不出来,前桥随意道:“……那就你吧。” 这位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闻言十分激动,咬唇给她磕了个头,而后对着另一人喜道:“今日由我伺候公主!” 另一人道:“好,我来伺候弟弟!” ……哎,不对?哎什么意思? 那位弟弟目视着前桥,幸福地掰开臀瓣,他哥哥则在其后摩擦一番,将挺翘阳物入进后庭,他二人迭罗汉般躺在床上,弟弟握着自己的阳具扭动腰肢,一边发出痛苦而愉悦的哼声,一边不住邀请道: “公主,公主,快坐上来啊!” 卧槽,他们当自己是糖葫芦串吗?穿山楂吗?哥哥已经在弟弟身下挺动起来,弟弟仍一边叫着,一边手握阳具发出邀请。罗子昂也煽风点火地来到身边,打算扶着她坐上那座人肉“刑具”。 原来这就是所谓“从前那般”,魏留仙的修为,自己这辈子是赶不上了! 前桥内心防线再次崩塌,刚要喊停,只觉手臂上被滴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又是几滴红血落下。 子昂见状愣了:“公主……”她伸手去擦痒酥酥的鼻子,顿时抹了满手红液。 鼻血?竟然流鼻血了?自己果然是修为尚浅啊! 梁穹慌了,连忙找来手帕帮她擦鼻子,唯恐天下不乱地冲门口唤道:“成璧,成璧!” 我勒个去你叫他干嘛! 前桥挣扎着想制止,却被血呛了一口,只能看到成璧闻声冲进来。他错愕地看着床上的五具裸体,其中两个使奴还乍着八肢,迭在床上串葫芦。 梁穹道:“去找医官过来,殿下突然流鼻血了。” 前桥不顾咳嗽,赶紧嚷道:“别去!!!!” 已经很丢人了,不要再丢人了!她夺过手帕,狠狠擤了擤鼻血,一边捂鼻,一边对成璧道:“你别杵着!先进来,把门关上!” 成璧跳进来,将门关好,牢牢抓着门闩,死也不肯接近面前的修罗场。前桥还要安慰他:“没事,没事,我只是视觉冲击太大了。” 梁穹回头一看,兄弟俩还在床上迭着,头疼地吩咐道:“你们两个快下去。子昂,拿水来。” 成璧靠在门口,看着乱做一团的五人,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扯扯嘴角。 —— 5. 深夜时分,阿籽阿芪带着被召幸的喜悦和沉重遗憾回去睡觉,前桥鼻中塞着布条,和梁穹、子昂躺在一处。 仨人犹如老僧入定,清心寡欲,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鼻子倒是好了,可成璧见了她就笑,前桥使劲打他一下以示封口。成璧笑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冲她扬扬,道:“人还没到春台,就阴魂不散了。” 前桥接过去,刚看到封皮上“公主亲启”四个字,就知是谁的手笔。她将信拆开,见赵熙衡写了一首小诗: “春台冬来早,早冬至春台; 若是冬不至,春也不曾来。” 前桥回忆起两人分别时的场景,再看这“诗”就想乐,废话文学算是被他学明白了。她再翻到背面,见到另一首诗: “曾与冬同去,梦与春同来。 红叶相思意,随风入客怀。” 一枚红叶缀在信后,前桥拿起叶柄把玩,心中涌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开心。 她知道这开心本不该有。赵熙衡或许是情感游戏的熟手,总能在两人正常交往中穿插拉近关系的行为,她明知这一点,也不免被他愉悦到。 这诗留着吧,还挺有意思的。 她将信纸和红叶装回信封,蓦然想起魏留仙藏匿的数十封来信。 当时的她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情,明知这段感情不可沉溺,又不忍遗失。 67.维护 1. 两日忙里偷闲后,山中又没了怡人的清幽,工人们回厂复工,前桥也把梁穹、子昂送回府。 公主府修缮已近尾声,四处还是叮叮当当,被山居安静养刁的耳朵听闻噪音有些难受,正印证外出度假的决定何其英明。 孟筠倒是对噪音司空见惯。这几日他不仅督促各处施工,还将前桥交付的大部分图纸重绘完毕。 图纸上标注清晰、细节到位,一看就知花了不少心思。前桥十分满意,对他道:“少司辛苦,今日我带你去京郊看看,你也好对我那些工匠当场督导。晚上回来,我请少司吃饭。” 她回去将赵熙衡的信藏在“老地方”,再次同孟筠回到京郊。下了马车,将他引荐给佟着。 两人同为宫官,客套一番后,孟筠便拿出新图纸给他看。佟着见了连声赞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总结道:“下官见孟少司此图,只觉有少司襄助,公主定将如虎添翼。” 孟筠谦虚推辞,又道:“不知可否叫来匠人与监管者,我与大家一同讲解,如有问题,也一并解答,往后生产时才避免误会。” 佟着立马召集资深工匠和所有管理人员,众人围住孟筠听讲。前桥虽听不懂,见孟筠事无巨细,耐心十足,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模样,便觉赏心悦目。 几份图纸讲过一遍,在场工匠十有八九已对他心悦诚服,孟筠便让他们着手去打个小样,他再具体提意见。 接着好说话的孟筠就被各种匠人拉走,问这问那,嘴巴一张便没有关闭的时候。宁生在旁听得认真,也属他心细,怕孟筠不好意思说疲倦,瞧着一个无人的空档,领孟筠去宿舍中歇着,斟了梨片煮过的茶水给他润喉。 孟筠喝了茶,感激地冲他笑笑:“有劳公子体贴。我总是这样,工作起来就忘了时辰。” “少司大人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孟筠疲倦的喉咙在茶水滋润中逐渐放松,目见宁生相貌堂堂,已猜到他是公主府使奴,心中有些留意,遂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宁生方才没纠正他的叫法,此刻被他深问,有些尴尬:“奴叫宁生。虽是奴籍,却不是府中公子。” 孟筠忙道:“宁郎,抱歉。我见你相貌出众,先入为主了。” 宁生不便对外人诉说其中关节,只道:“无妨,少司大人。” 孟筠从小长在宫中,识人眼力极好,他能看出宁生的尴尬和有意隐瞒,却不问他,只道:“方才我讲解时,你一直在旁倾听,是对制物有兴趣吗?” 宁生羞愧道:“奴不知何为兴趣。有幸入厂,便想学些本领,但一来没读过什么书,二来没做过重活,在厂内处理些日常琐事,想有所进益,也不知从何入手。少司大人讲得很好,画得也好,奴听了很长见识,便想多听听,多学学。” 孟筠对他回答很是意外,难得他长得出众,却不想着如何媚主,反而想学本事,不禁感慨道:“世人逐利,多有家世清白儿郎滞势为奴以求富贵,像你这般想法却是少见。”又道,“你没读多少书,可识得字吗?” 宁生点头。孟筠微笑道:“既然如此,便好办得多。六年前我初入司造局,也是什么都不懂,恩师送我一些启蒙读物,算是为我入了门。你若想学,我下次来时,带着送你。” 宁生未曾设想他有如此善意,心中又惊又喜:“真的?此物既是大人恩师所赠,想必意义重大,奴不敢要,奴应借阅后归还大人。” “书不贵重,难得有缘,赠你无妨。”孟筠道,“你若感激,便勉力学习,将来为公主尽心效力,也算是对我的回报了。” 宁生想跪下谢他,被孟筠拦住:“宁郎,谢你的茶,下次再会。” —— 2. 孟筠此行虽然疲惫,但心情不错。 这“外宅”和他想象之中大不相同,别家使奴在外宅伺候主人,公主府的使奴竟在清扫炉灰、做饭浣衣,他愈发觉得有趣。 “少司在想什么?” 孟筠桃花眼微弯,看着前桥便笑:“下官想到公主驭人有术,外宅中使奴不争宠爱,反而争着干活。” 前桥得意道:“我后院人多,这也算物尽其用啦。”她刚说完,又怕孟筠会因魏留仙的多情对她产生成见,补充道:“我使奴多,是因为我有收集癖,见到好看的就喜欢摆在后院,才不是因为花心啊。” 这是诱荷留下的“官方解释”,却引得孟筠道破天机:“下官怎么记得,使奴多是因您曾外宿青楼。” 前桥干咳。好吧,看不出来他还挺八卦的。 “梁庶卿是京中不可多得之儿郎。”孟筠道,“无论家教、学识还是风度,京中子弟无人能及。殿下厂中使奴也是千里挑一,但下官斗胆猜测,恐怕他们加起来,也不抵一个庶卿吧。” 前桥答道:“那是自然。” 成璧带着迟疑看向孟筠,他一直认为孟筠此刻的示好是有入府之心,却不料孟筠背地里声援梁穹,反而暗暗指责前桥的不是。 这人牌子都收了,却不想入府吗?成璧纳闷儿地琢磨,他是想干什么? 公主府内,梁穹早已准备好招待孟筠的晚饭,着人请来庆丰楼的大厨侍宴。招待孟筠格外省心省力,他没有特殊的口味和忌讳,只因口味源自葆懿宫私厨近十年的培养,与魏留仙几乎一模一样。 孟筠因修缮府邸的缘故成了公主府常客,与一众男子同坐也不生分。加上他性格谦和,平易近人,如罗子昂般不多事的人,都愿意同他聊上几句。 前桥看着看着,总觉得与孟筠同桌吃饭的场景充满协调——如果能一直这样吃饭,倒也不错。 梁穹、前桥平日里就爱自饮自酌,罗子昂也是海量,吃到尽兴,不由得多喝几杯,想为孟筠添酒,孟筠却道不能喝了。 前桥道:“你只喝了一杯吧?” 孟筠道:“下官只有一杯的量,殿下见笑了。” 前桥也不勉强他,冲着成璧努努嘴:“这有什么可见笑的,我们桌上有人连一口的量都没有。” 成璧不爱喝酒是有缘故的,被她这么说便不大高兴。也是平日里放松惯了,张口回敬道:“不喝自有不喝的道理,可不像某人,惯会酒后失态。” 前桥哭笑不得:“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酒后失态?”他酒后才过份呢,直接往床上送。不过这话不能当着孟筠说,前桥嘿嘿两声不说话了,可说一半简直比直说还要伤成璧纸糊的面子。 他两眼一瞪过来,前桥便笑着服软道:“好好,我错了,我说错了。” 两人这样没大没小地打闹惯了,梁穹根本没放在心上,还为孟筠挟菜。孟筠却默默放下筷子,待两人闹够了,对成璧问道:“江公子少年时,曾在碧州铜山派学艺,不知师从何人?” “我师父是铜山派木长老。” 孟筠点头:“木前辈之名,下官也有所耳闻。原来禁军统领柳贺大人是公子的师姐?” 成璧只听过这个名字,却没见过柳贺,更不清楚孟筠为何突然这么问,实话答道:“是,不过我没见过柳大人。” “没见过?”孟筠状似意外地挑了挑眉,对他道,“下官没记错的话,国朝自古有制,皇室禁军及各宫府侍卫长,皆要定期接受禁军统领考核,成绩评定良好方可连任。江公子在公主府任四年侍卫长,竟未见过柳大人吗?” 他突然的诘问把成璧弄蒙了,下意识看了眼前桥,前桥马上打掩护道:“啊,是我不让他去的,他虽是侍卫长,毕竟也是我卿子……” 孟筠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近侍为人卿子,也需遵守定例。圣上后宫中有位穆皇卿,少时乃凝云堂选送的近侍,圣上即位后,他由近侍提为皇卿,仍旧每旬去柳大人处报道,同禁军一起接受考校。江公子既是先皇亲选,又由皇元卿拟定为侍,想必于宫规更无例外。” 他一席话说得成璧面红耳赤,前桥也有些尴尬,却找不到话去帮成璧反驳。孟筠说罢,起身离座,对成璧和前桥躬身施礼道:“殿下,江公子,方才下官酒后失言唐突,还请公子莫要怪罪,下官当罚三杯。” 成璧面色很不好看,却碍着理亏无法发作,只得佯装大度,以茶代酒与他碰了杯。孟筠说着只有一杯的量,一点不含糊地又喝三杯,也没见他上头。 前桥怕成璧难堪,半开玩笑道:“孟少司……若日后为人卿子,治家当是一绝啊。” 孟筠忙道:“岂敢岂敢。下官失言,再罚三杯。” 前桥连忙拦下,嘴上说着不必,心中却疑惑不已。他向来谦和,为什么突然和成璧过不去……成璧干什么惹到他了? 难道就因为成璧刚才凶了自己? 可是成璧和她顶嘴不是一次两次,魏留仙在的时候,成璧想发脾气也都发了,她更是不拘小节,早就习惯这种相处方式。或许在孟筠看来这是不恭敬的表现,他才想提醒成璧的? 可是,可是……成璧怎么样,关他什么事? 前桥举杯掩饰自己的表情,陷入一些理不清却不禁遐想的疑惑。这是孟筠维护她的方式吗?他是以什么立场维护她的……他,对自己有意思吗? —— 3. 小小插曲之后,众人也算酒足饭饱,梁穹受命送孟筠回宫。夜深不便动用马车在宫禁附近走动,两人也都喝了些酒,便徒步而行。 秋风渐寒,孟筠望着薄云道:“看来要下雪了。初雪之前,公主府刚好可修整完。”又对沉默的梁穹道,“今日越俎代庖多了句嘴,希望你不要介意。” 梁穹道:“不会。其实筠兄所言,也是在下的心里话。”他深吸一口冷气,又缓缓吐出,“成璧为侍卫长以来,虽也算严于律己,但与其他府近卫比照,其实并不合格。他自己不知,公主也纵容,我为庶卿,说话多有不便。” “你这位置坐得不易。”孟筠道,“平日里要与他们互相关照,自然不可过于苛责。这些得罪人的话,我来替你说就好。” “如此,谢谢筠兄了。” 孟筠笑道:“不必谢我。我是为你,更是为她。你们妻卿日子还长,何必因此小事产生嫌隙?纵然不满我这个外人的‘无心之语’,她也不会迁怒于你。” 梁穹听他此言,骤然有些惭愧,见宫门就在眼前,停下脚步道:“筠兄……难道不想回到公主身边吗?” 孟筠奇道:“你问出这话,倒像是头一次认识我。” 梁穹知道以他的心性和抱负,定然不肯隐身后宫之中,当个籍籍无名的玩物。可凡事都有例外,对方不是别人,是与他从小相伴的魏留仙,是他在葆懿宫中、甚至其后留在禁中的唯一理由。 他还是想打探孟筠的真实想法,可孟筠偏偏卖关子,并不给他吃定心丸。 “我对她好,有很多种方式,并非只有当使奴一条路。”孟筠看出他的忐忑,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答应过你,牌子会还的,请你放心。宫门已至,留步吧。” 梁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舒服。这些感受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内心真实自我的审视。他希望孟筠对魏留仙无私帮助,甚至帮他排除异己,可想到孟筠对接近会分走为数不多的爱,又不免介意。 可如今,自恃的容人气量和良好修养,竟在孟筠胸襟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吗? —— 4. 那边梁穹在送孟筠回去,这边成璧还在气恼,前桥坐在他身边好一顿甜言蜜语:“你不必管他说了什么,像从前那般就好。他是谁啊,管得了我们吗?” 成璧骤然怒视她,心道孟筠有这样的底气,还不是怪你那块牌子!你现在倒好,忘个干净。 前桥不知其中缘故,还以为他气自己不帮他说话,好言道:“孟筠是第一次来吃饭,不知道你的情况,话说得过了些。不知者不怪,咱们也不用听他的,你还照以前那样就好呀。我对小郎君喜欢得紧,没有任何不满。” 还“不知者不怪”,孟筠明明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他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成璧进府以来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当初飞扬跋扈的明庚都没敢招惹他,向来只有魏留仙能给他气受。 一想到被人抓住把柄挑刺儿,心中仍旧不悦,闷闷道:“我去睡了。” 前桥以为他要生气好一段时间,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去哄他,没想到成璧不见了。 “他去哪了?” 前桥去问梁穹,梁穹答道:“成璧一早进宫去了——去找柳大人报道。” 哈?前桥十分惊讶,问道:“你叫他去的?” “他自己要去的。”梁穹说罢,又笑道,“其实,殿下给的体恤未必是成璧想要的——他最初可没打算做使奴,一直想做您的护卫来着。” 前桥咋舌,孟筠不过说了一句话,他是赌气还是什么,值当记挂成这样?可同时又隐隐觉得,成璧有些变化也好。他如果早被正确引导,也不至于陪着魏留仙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 68.蜜糖与砒霜 1. 直到前桥吃完早饭,成璧还没从宫里回来。按说他缺席了四年,还敢只身一人面见长官,也是头铁得可以,不知此时是否正在遭受批斗。 既然成璧迟迟未归,梁穹便建议前桥去翼亲王府探望魏收。 这既是应走的过场,手中这份寡郎宅地契更有魏收的不世之功,如此想来,去探望的动力就盖过可能撞见安吉的别扭。 翼亲王府由外至内一片肃然,从气氛就能看出,魏收这次面临的问题不小。他大哥魏放也从建州匆匆赶回,管家迎她与梁穹进去时,翼亲王一家四口正齐聚一堂,神色都十分古怪。 “公主、庶卿还特意来看我,让你们见笑了。” 魏收靠在床边,疲惫的脸上写满了“颓废”、“厌世”和“出家算了”。他身边的翼亲王眉头上有一道很深的折痕,魏放捋着长髯忧心忡忡,安吉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几人像是刚刚争吵过。 当着前桥的面,这家人还算收敛,寒暄中试图营造一些和平的气氛,可说着说着就藏不住分歧,火药味儿又蹦出来。 “北毅侯那家女子,我本来就没看上。”魏放对弟弟道,“她与你也不般配,只因双方母上觉得年纪相合,便有了一纸婚约。她现走了,这也是你二人缘分未到,你何必出家自苦?” 魏收还没说话,翼亲王就拍桌子道:“婚约怎叫不般配?先皇在时,还让圣上唤北毅侯‘外姊姊’,收儿配她家女儿,难道还委屈不成?” 魏放面对强势的母亲并不退缩,道:“收弟这婚约是如何结下的,大家心中都有数。只因连着两任未婚妻去了,怕收弟落了闲话,便着急把他嫁给她人,敢问母亲,这女子与收弟见过几面?心中有他几分?” 翼亲王怒道:“儿大由娘,这是自古至理!为娘为收儿着想,为他说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有何不对?难道要让收儿像你一样,沦为世人笑柄吗?” 魏放不就此事与母亲争吵,转而对魏收道:“收弟,你不必为外间言论急嫁。能遇见喜欢的女子,等上几年又有何妨?若执意与不称心之人共度余生,每日都将是煎熬。你不信,且看父卿就知道了。” 宋卿是魏放心中的刺,上次他就不满于宋卿被翼亲王不闻不问,现在更是借题发挥,将翼亲王气得不行。 “我怎生得你这逆子出来?怨你父卿不曾好好教你,净学那些兴国娶妾陋俗。我让收儿为未婚亡妻服孝,你不帮我劝他,却教他动歪心,悖风化!”她骂到兴头上,转而变成无差别攻击,“我造了什么孽,怎生出你们这群倒霉孩子!” 原本一言不发的安吉被卷入战争,“啧”一声不悦道:“我怎么啦?我是让您丢人了,还是有悖风化了?当初我也不赞成二哥这么快缔结婚约。就算去了妻主又如何,皇舅爷送走四任妻主,不也好好过来了?” 翼亲王道:“国朝三百年来就出得一个皇舅爷,除他以外,你还听过哪个男子是不从一而终?皇舅即将九十大寿,收儿还是别去了。” 安吉呛声道:“二哥纵然去了,皇舅爷也不会开心。不为别的,若年轻时皇姥姥一味让他服孝、守贞,想来他不会如此长寿。” 安吉看着娇媚,其实是个挺会含沙射影的主,翼亲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前桥知道,这两兄妹的出发点都是让魏收心里好受点,别对外界的评论和多舛的命运耿耿于怀。可魏收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仍旧颓然靠在床边。 “唉,这就是我的命数。”魏收叹气道,“又连累母亲、妹妹和兄弟因我争吵,让我更加觉得自己不祥。出家也好,与其受红尘牵绊,不如了断凡心,无牵无挂。” “你不嫁人便不嫁,何苦出家?”安吉再次意有所指,“若嫌家中有人催,你就来我府上住,我养着你。”翼亲王叫道:“你这是什么话,说得倒像是我连自己儿子都容不下了!” 她话说完,魏放和安吉都怒视着她,她也有点心虚,只好松了口:“唉,我不再急着给他说亲就是——如今想催也没用,怕是无人敢娶他了。” 她后半句说了不如不说,魏放听罢痛声道:“母亲,您少说两句吧!收弟,你同我去建州如何?”翼亲王立马瞪眼:“你敢?!” 我去,这家人是掰扯不明白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家“吉祥三宝”。前桥也不能戳着妨碍他们内讧,无效安慰了魏收几句,便和梁穹打道回府。 “收哥当真克妻吗?”回来的路上,前桥问道。 梁穹不以为意:“巧合罢。” 前桥幽幽道:“我觉得没准儿真是命数。”说不定诱荷给他的设定里就写了“克妻”两个字,直接刻进基因,这小妮子啥缺德事儿干不出来? 话说,如果魏收真克妻,可怜归可怜,合理利用也能起到生化武器的效果——没人要可以远嫁敌国嘛。赵熙衡不一直想夺嫡吗?不知他两个兄弟有没有这方面的癖好,让魏收过去联姻,比自己当倒插门女婿有用多了。 —— 2. 直到前桥归府,成璧还是没回来,让人不禁担忧起他在宫中的遭遇。反而是孟筠带着一箱书到了,说是要依约带给厂中一位姓宁的郎君。 “宁生?” 前桥对他俩突然的交情倍感意外,拿起书看了看,发现内容大多是讲木工、造器的,问道:“是他管你要的?” 孟筠称是,前桥将书放回去,道:“看不出他还挺爱学的,也有找老师的眼光。” 孟筠笑道:“既得殿下赏识,下官也会倾囊相授。” “我可没拍你的马屁。”前桥道,“孟少司昨夜那席话,已经点醒梦中人了——我家成璧今早就进了宫,向柳大人报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他倒是知错就改,孟筠失笑:“下官僭越,幸好江公子是个爽利人,不曾放在心上。” 前桥知道成璧对孟筠是有怨言的,但梁穹说得对,成璧并非好逸恶劳之人,他或许并不满足魏留仙给他创设的温室,有人提出意见,反而给他走出舒适圈的契机。 “其实不怨成璧,是我对他太过纵容,给他近卫一职,也是不想让他屈身为奴,又想留他常伴身旁——说来都是我的一己私心。” 她想为成璧正名,却听得孟筠心中泛起酸涩,面上笑道:“殿下对江公子纵有私心,也是真情驱使。” 其实上次他就有所察觉,成璧说话无拘无束,没有上下之别,这既是恃宠而骄,也是一种底气。到底是进公主府最早的男子,与妻主的信赖无人可比。反观梁穹就谨慎许多,虽为府中庶卿,却没有成璧那份安全感。 他能看出这些微妙的关系,却也不得不开口提醒。偏爱和宠溺如蜜糖如砒霜,能让人微笑着睡去,也能让人痛苦地长眠。这些道理本该有人在她出宫建府后教她明白,可是为什么…… 孟筠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晃神。心中有个声音在替他发问:为何月枝和月婵都不在身边?为何公主府中不剩一个旧人,菊姑姑却可放心离去?为何会闹到为赵熙衡抗婚,与身边之人反目…… “孟少司,少司?” 孟筠将眉头的肌肉放松下来:“何事?” “你为什么……看着我发呆啊?” 不能出口的羁绊只能化为暧昧的关照,他找不到回应的借口,幸好下人来报江公子回府,前桥的注意力得以转移。成璧没有直接找前桥,他先是回了房,将所穿衣服换过一新。 “我进宫时正赶上柳大人训练禁卫,跟着练了一上午,衣服被汗浸透了。” 前桥见他面色还好,问道:“你师姐没有为难你吧?” 成璧斟酌一番才道:“我不守宫规在先,数落和处罚是难免的,但总归收获更大。”成璧说罢,不咸不淡地对孟筠抱拳道:“还要多谢少司提醒。” 孟筠连忙还他一礼,口中辞道:“下官惶恐。” 成璧是真心想谢他,可表达起来并没好脸色,前桥知道那是他在别扭。也不着急戳破,拉着两人往京郊去。 到了冶铁厂,孟筠又如泥牛入海,被工匠们团团围住。他昨日刚吩咐下去,今日成品还没完全做出来,只能将零部件一一看得细致。待手头忙活完毕,又去办公厅找前桥,正赶上佟辅导员在里面,他不敢贸然进去,就在门口等待。 佟辅导员出去时与他打招呼,前桥才发现他,责怪道:“你在我这儿不必拘谨,佟着也不是外人,下次让人通报就好。” 孟筠称是。见前桥手中摆弄着一个细长的东西,不时拉扯一下,表情像是不满意。那东西应是佟辅导员刚刚呈上,托盘下方正压着一份图纸,是前桥未给他看过的。 “少司。”前桥刚张了口,又道:“算了。” 他知道前桥想问之事与她手中物有关,见那东西莹白如蚕茧,却是一根棒状模样,不明所以,于是问道:“这份图纸,殿下倒是没交付在下修改。” “这东西有成品,并非我首创,图纸就不必革新了。”前桥道,“但目前不算称意,也让我有些为难。” “殿下不如对下官讲讲,或可分忧。” 孟筠很认真,却引得前桥古怪地一笑:“本来是想对你讲的,可是……咳咳,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殿下但说无碍。” 前桥舔舔嘴唇,坐直了身道:“那我就对少司直言了,少司别觉得我是耍流氓。” 她将手中之物交给孟筠,那是一个被织成寸长的棒状棉制品,尾后还缀着一根长长的棉线。孟筠从未见过此物,疑惑中等待前桥张口,听得对方道:“此物名叫——卫生棉条。” —— 3. “何为……卫生棉条?” “女子来癸水用的。” 孟筠低头看去,已经根据形态联想到了用法,神色立马不自在起来。前桥知道以荆国的尿性,对未婚男子说这些话恐怕不妥当,但工作当前,遮遮掩掩反而不好,索性直白道: “布带厚重,反复清洗不卫生,不如用此物放在体内止血。棉线留在体外,等血吸饱后,可以扯着线拿出扔掉。不过此物很难聚合,直接推入不算容易,最好有个在外辅助的东西,将它送进去。” 孟筠手中轻飘飘的棉条犹如千钧,耳廓早已红了,又问:“如何……辅助?” 前桥用手指比了个筒,另一只手食指放进圈内,道:“由一个硬一些的东西包裹着棉条,放入体内一截,将棉条推到位后,再把这东西拿出来。”总而言之,现在缺少塑料导管的替代品。 她比划得十分生动形象,孟筠满脸都写着“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他凑到离前桥很近的地方,小声担忧道:“异物入体,会否损‘阴池’?” “阴池”?啥是“阴池”…… 前桥猜着是指子宫或者阴道一类的器官,解释道:“理想状态是不会的,除非放得太久,忘了拿出来。” 孟筠俊秀的五官满是犹豫,低声道:“阴池生赤水,此乃阴阳化生的孕育之征。若截断血源,恐怕也会有损孕脉。公主三思。” 前桥才明白荆国人是怎么理解生育这件事的,同时也啼笑皆非——男子绝育手术都如此发达了,他们对待月经竟然还是蒙昧得很。 在孟筠的带动下,自己也不由得小声起来:“绝对不会影响生育,甚至可以带着它游泳,这是经过验证的。” 孟筠皱眉道:“殿下言之凿凿,莫非找人试过?——殿下万不可亲自尝试。” 前桥无奈道:“我若自己没用过,少司你都不信它靠谱。我总得亲自用了,大家才会信吧。现在缺少一个承担导管作用的东西,若有了此物,我肯定第一个试。” 孟筠与她对视半晌,见她坚持,又垂头去看那半成品棉体,最终让步道:“此物……关系重大,若殿下信得过下官,下官也想参与监制。” 前桥当然乐意,忙道:“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怕你觉得我耍流氓。对了,少司还未嫁人吧?宫官可以嫁人吗?” 孟筠把这些题外话屏蔽在耳外,硬着头皮继续道:“待下官觉得可以了,殿下才能使用,此前不可尝试,能答应下官吗?” 前桥以手托腮笑眯眯地看他,却没回答。孟筠挑眉,又问她一遍,前桥才道:“孟少司那么担心我啊?” 孟筠道:“公主之躯何等贵重,下官如何不担心?” 前桥的双眼带着些狡黠:“若是其他贵胄找你帮忙呢?若我皇姊找你,你会不会有这么尽心啊?” “除了殿下,还没人因私事找过下官。”孟筠垂眸隐去不该有的情绪,又道,“孟筠身为人臣,无论为圣上还是公主效力,都会尽心而为。” 嗨,他看着真诚,其实冠冕堂皇的。前桥没得到期待的回复,原本雀跃的心不免有些失望。看了看放在一旁的书箱,唤人道:“去把宁公子叫过来吧。” 她还保留着在府中时对宁生的称呼,自己也没意识到不妥。待宁生已至,对他道:“孟少司说你想读书,特意带了一箱书赠给你。” 宁生跪下谢恩,孟筠将他扶起,嘱咐道:“我已由浅入深,为你标出阅读先后次序。这些前人着作中难免有晦涩之处,若读之不解,可以记下来问我。” “多谢大人。” 前桥顺势和颜问道:“你还想看什么书?或有其他需要的,一并对我说了吧。” 宁生却垂首道:“有劳公主费心,没有了。” 他还是如此疏离。背着她可以管孟筠要书,当着她又一句多余话都没有。上次自己都不计前嫌明白约他回府,他倒好,摆上架子了。 这俩男的一个赛一个难搞,给台阶都会不下。想到魏留仙泡男人,勾勾手指就搞定了,怎么到她手里那么难?莫非自己作为新一代四有青年,倒不如这个大海王吗? 前桥只能意兴阑珊道:“哦,随你吧。” 69.邀月阁 1. 随着公主府修缮竣工,一场厚重的初雪也随之而至。雪落了一个晚上加黎明,等再出门时,已经可以没过毛靴的脚面。 前桥看着众人忙碌清雪的身影,恍然想到,那预言中的雪灾果然近在眼前了。 她本以为北境灾报会频频涌入中央,却未曾想这雪只下在荆国中部及南部地区,北边一点风声都没有。连赵熙衡的来信中都调侃道:“或许所谓兴国雪灾,要移步至京都了。” 她并不怀疑诱荷情报的可信性,虽然手环那头传来的消息依旧不着调。 诱荷前不久以天文数字买下了故事中最好的高校,成为其名誉校长——估计那钱正是她利用bug刷出来的。似乎还将一群高二同学组建成什么民兵组织,俨然有脚踏黑白两道的趋势。 当初她还抗议自己乱砍感情线,现在放开手脚,校园主线已经被玩得粉身碎骨。前桥只希望诱荷想出见面方法前不要作得太过分——至少把小命儿保住吧。 初雪之后,京都又是另一幅景象。 街道店铺一水儿挂上了布帘子,掌柜们手藏在毛袖里,笑吟吟地站在店门口,给路过的客人发一枚象征吉祥的铜钱。好不容易扫成堆的雪被孩子们再度弄乱,通红的小手将雪攥成冰球,笑着砸在伙伴棉服上。 初雪带给所有人喜悦,仿佛只给她的忧心蒙上一层薄冰。 雪也带来了另一个吉事,皇室一位长辈即将迎来其九十大寿。这位幸福的老鳏夫是先帝唯一仍在世的舅舅,也是现存辈分最大的人——当今圣上的舅爷。* 老头儿见证了四代帝王更替,作为肃帝魏濬生前最疼爱的兄弟,这份尊重被代代保留下来。 “其实皇舅爷年轻时候,有很多风流韵事的。” 梁穹脑子里记得的张家长李家短,绝对不比他读过的书少。他说皇舅爷年轻时面容俊朗,曾先后嫁得五位妻主,多是当朝是赫赫有名的王侯、将军、文士。 荆国古来流行老妻少卿,无论多大年纪的女人,都对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情有独钟,也是人之常情。皇舅爷也钟爱成熟女性,妻主们大多比他年长不止一轮,也是因此,他的丧偶概率大大提升。 每每丧偶,辄嫁她人,直到老头儿七十多岁,送走了最后一任妻主,民间渐有传言,说他长寿的奥秘是吸取妻主寿命为己所用。风言风语传遍大街小巷,终于把皇舅爷吓得不敢再嫁了。 如今老骥伏枥,他正儿八经当过卿子的家就有五户。除第一任妻主外,全部妻卿和睦,恩爱非常。这后四氏共十个后代,没一个与皇舅爷直接相关,却都因他是最后一任正卿而唤他父卿。 母系荆国之中能有如此庞大的“家族”,皇舅爷属独一份。 “难不成皇舅爷的孩子有四个姓?” 梁穹道:“是,分别来自季氏、谢氏、梁氏和姚氏。” 等等!前桥惊讶道:“梁氏?!” “嗯。”梁穹道:“皇舅爷第四任妻主,时任华文阁学士的梁琢采,正是我姨姥姥。” 好家伙,这一定只是冰山一角,老头儿长达五十年的复杂情史指不定能带出多少盘根错杂的关系。 皇舅爷年轻时候,大概率是个深受富婆喜爱的小奶狗吧。 这也让她想起魏收。同样是“送走”妻主的命运,皇舅爷和魏收的遭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是翼亲王见到皇舅爷,由人及己,会不会对他儿子的际遇更宽容些? 梁穹又道:“皇舅爷爱热闹,您小时常去他府上玩耍。他宅院后园中有许多奇景,一方迷宫最为出名,按古阵法排列,是他第三任妻主羽光将军的手笔。” 魏留仙的这段童年记忆已经消失无踪,但从皇舅爷的邀约里,也能看出当年痕迹。如今宅院经过翻修一新,皇舅爷特意邀请已成家的小辈带着卿子、夫郎同往,热热闹闹游乐一场。 “能带几个?” 前桥问那皇舅爷派来递请帖之人,对方想到她家大业大,不禁失笑:“殿下放心,皇舅爷说了,多多益善。” 其实前桥想带的人没几个,不外乎府中几位男子,再加上位编外之人。 —— 2. 自打梁穹说过皇舅爷的府邸独特,既有武将威仪,又有文臣清雅,她就想到孟筠。作为司造局年轻有为的宫官,他一定对重修后的皇舅爷府感兴趣。 于是她去邀请踏雪而来的孟筠,对方轻抚着毛领上的水珠,模样很是意外:“殿下为何邀请下官?” “少司去过皇舅爷的宅邸吗?” “……不曾。” 前桥道:“我也算没去过,毕竟记不清了。我想少司如此懂建筑,大概会好奇皇舅爷府内长什么样子,想邀你一并前往。若少司不方便,当我没说。” 孟筠的确不大想出现在众人面前,更不想撞见可能记得他的故人。可是皇舅爷府,上次去那里,是多少年前了? 孟筠想起深秋满地的黄叶,记得是先皇故去的两年后。精神矍铄的老人尚能健步如飞,从他怀中接过灰头土脸几乎吓傻的魏留仙,遍布皱纹却有力的手指帮他按住手臂上狭长流血的伤口,口中不住宽慰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晃十年过去了,九十岁高龄的他,还能如此康健吗? 他于是微笑:“多谢殿下记挂,下官愿同往。” —— 3. 皇舅爷身体还算硬朗,虽然牙齿仅剩一颗,耳朵也听不见,还能在仆人搀扶下勾着腰走上几步。 亲眷们虽被邀请,在女皇贺寿完毕前只能在府内一隅候着,遥遥望着皇舅爷府的一角,枯燥地等待。 女皇、元卿在屋内与老人坐在一处,下首站满了受邀祝寿的小辈。皇舅爷看到这么热闹,呵呵笑得开心,他其实糊涂得只能认出翼亲王魏云景,连圣上都认不准了。 他唤着女皇“云阁”,从她手中亲昵地拉过魏载宁。 “皇舅爷还认得载宁吗?” 老头儿吐出一个个难以理解的音,像是说话,更像婴儿牙牙学语。高兴之余,转眼精神头就快不济,女皇扶着他轻声道:“你们都散了吧,想玩耍的就四处走走,别吵到皇舅爷休息。” 魏载宁听了这句话,恭敬拜别后,立马拉着前桥跑出去。 “皇姨带我去玩!” 魏载宁平日里一定被管教得过于严格,被放开缰绳后,好像一只撒了欢儿的宠物狗,前桥只能着一位侍者带路,领着魏载宁和梁穹等人汇合,一同往皇舅爷的后花园走去。 皇舅爷宅邸面积甚大,曾历经三次扩建。第二任妻主季优辞世后,皇舅爷为羽光将军续弦,将军合并东邻,以阵法施种树石为景,入局即迷,称为“玄门奇阵”。而后嫁与梁学士,再扩一处为其藏书楼、校经阁;至最后一任妻主姚启识手中时,这位头发花白、来自西部的风雅女子,将宅院再扩一处,修整成温婉秀丽的西境园林,以湖水山石调和格格不入的各处建筑。 至此奇景告成,像是调和了院内建筑,更像调和了以皇舅爷为中心的一段风流艳史。 前桥等人也慕名来到翻修后的玄门奇阵,见树木山石勾勒出的复杂通路,道:“原来是座迷宫?尽头是什么?” 侍者遥遥指着一栋高高的阁楼道:“出了阵,便能来到这座邀月阁。” 有点意思。太阳即将落山,等到月亮出来时候,正好能在此楼歇息。前桥道:“不如我们也玩一玩?” 众人附议,侍者道:“此阵共有五处门,请各位客人自行挑选。” 前桥踱着步子,选了好久,终于认定一处,成璧却在另外一门前道:“这才是生门,你不懂阵,是走不到终点的。” 前桥疑惑:“真的?” 梁穹则对着东边一处入口道:“根据星象方位,在下认为这才是生门。” 魏载宁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道:“该听谁的啊?” 前桥笃定道:“听我的,这回绝对是我对。” “为何?” 她望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得意道:“这处通道雪都被踩实了,一定是去邀月阁打扫的奴仆踩出来的,跟着脚印走就能到啊。” 侍者闻言便笑了,前桥觉得自己掌握到关键,成璧却道:“你还没进去,就被障眼法迷住啦。” 这是会障眼法?见三人各执己见,前桥看向孟筠,他站得更远,显然和大家想法都不一样,索性道:“既然大家意见不同,干脆我们一人走一条路,看谁先到终点吧。” 她伸手准备去拉魏载宁,谁知载宁早就跑开了,跟在罗子昂身后道:“罗公子,我也觉得你选的对。” 罗子昂纳闷道:“奴是瞎走的。”魏载宁不由分说将他推进去,走了一段,才小声解释道:“去年我来这玩过,知道该怎么走。你若是瞎选的,运气还真好。” 起初几人隔得不算远,隔着树丛还能听见彼此脚步,可走了一段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前桥循着脚印走,只觉离头顶露出的阁楼越来越远,几个岔路过去,脚印突然凭空消失,才发现自己上了大当。 成璧说得对,还真是障眼法。好在自己的脚印还在雪上,可以返回一段,转了几个自以为对的弯儿后,总算在直线距离上接近了阁楼,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她有些累,找了个石头坐着,心道这么跟他们玩并不公平,成璧遇到死胡同还可以用轻功跳过去,她只能望洋兴叹了。 有意思的是,明明每个人都在努力接近这座阁楼,却听不见彼此声音。这位设计者不愧为什么将军,当真厉害。 她没有理论指引,脚印也不靠谱,只好走走停停,按照灵感乱走。转眼已是夕阳西下,抬头看着阁楼,还没有人影出现在上面,知道大家正和她一样乱转。 傍晚日光不足,只好向着夕阳方向前行,又过了两个弯后,突然见到有个人影在山石旁坐着。 终于遇见活人了! 残阳在人影身后镀出一圈金边,他的影子一路拉到前桥脚下,她听见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盖过踩雪的吱嘎。孟筠起身,对于前桥出现于此似乎并不意外,倒像专门等着她一样。 —— 4. 为何会遇见他?这就是命运吗……前桥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冲他笑道:“少司也被困在此处了?这迷宫还真厉害。” 孟筠点头:“羽光将军深谙阵法,是位军事奇才。六十年前谢家母女在北境创下齐渡大捷,为荆平定三州之乱,曾令兴国乱贼闻风丧胆。她做此迷阵,虽是娱乐之举,其中智慧却不可小视。” 原来这个将军是老赵家的大仇人。前桥道:“若是始终走不出去怎么办?” “等入了夜,若还有人走不出,便有侍人进入,提灯引路,殿下不必担心。” 他熟稔得令人惊讶,并不像第一次来此。又不着急寻找出口,恐怕出去的方式早就被他看透。前桥觉得孟筠好像看在树桩前的猎人,等着她这傻兔子一头撞过来。 “殿下想自己走出去,还是想等侍人带路?” “当然是自己走出去啦。”前桥一边寻找,一边道,“只是我找不到出口,怕是离正确的路越来越远了。” 孟筠笑道:“这倒未必。通往邀月阁之路,或许就在眼前。” “少司既然知道怎么出去,何必又在此等着?” 孟筠垂眸笑笑,不知是独处的夜晚让他卸下心防,还是场景和当初太过相像,他终于没有回避对方。 “下官想着,殿下可能会在此处打转,就等了一会儿。” 前桥觉得神奇:“我都不知自己在哪,你又怎么会知道。” 孟筠没回答,他望着面前的假山,对前桥使了个眼色。前桥刚才明明探过那里,并没有路,孟筠便走过去,把手放入“阴影”中。 “一些利用光影不置的障眼法,殿下请细看。” 一处入口被不同颜色的石漆隐蔽起来,像是有着斑驳投影的平面,孟筠却可将手探入其中,对前桥解释道:“此阵白日与夜晚不同,若是白日,这些把戏骗不过殿下,现在云多月暗,殿下才未看清。” 魏留仙有些夜盲,前桥是知道的,可她惊讶于孟筠了解得一清二楚。孟筠先她一步低头进入暗门,提醒她小心脚下。 途中杂草与积雪更盛,纵然有孟筠开路,每一步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她一个趔趄后,孟筠立即停下,却只将一截衣袖伸到她面前。 “殿下抓住下官袖子,此路难行,下官带着您走。” 前桥紧紧扯着那方衣袖,只能看见脚下的阴影和一具宽阔的后背。当雪路消失在台阶上,抬头一看,竟然已经到邀月阁门前了。 “恭喜殿下与公子,请上楼来。” 侍人提着灯笼将她二人引到楼上,正值月挂中空,可将整个阵林尽收眼底。几个脑袋正在密密麻麻的通路中乱窜,成璧果然鬼鬼祟祟在一处翻墙,不禁让人感慨羽光将军修建此阁的恶趣味。 前桥与孟筠相视一笑,虽然已经登阁,她仍旧没放开扯着孟筠衣袖的手,孟筠也心照不宣地没将袖子收回。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连接处拉扯出重量,对方的体温似乎能顺着冰凉的夜风传递而来。 前桥有点想抓住温度传来方向的那只手,却怕孟筠觉得冒犯。她攥了攥拇指,指尖微微冰凉。 孟筠却像见了她的小动作似的,轻轻一叹,从侍人那里拿过热腾腾的手炉递给她。 他又知道了。 他知道夜盲,知道她的意图,知道她身边人的软肋,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一清二楚。若非他心细如发、处处留心,怎会只相处这段时间,便对她了如指掌。 前桥捧着手炉,垂头笑道:“从前我以为没有可比梁穹的男儿,如今倒是觉得,日后公卿完全可以按孟少司的标准找。” 孟筠道:“下官焉有此福。” “少司未曾嫁人,可有心仪女子吗?” 孟筠沉默许久,点头道:“下官福薄,与之无缘。” 他是真的有这个心上人,还是在找借口?前桥执意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禁中女官吗?少司但说无妨,我可以帮你。” 她说着帮忙,脸阴沉得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孟筠苦笑道:“谢殿下美意,不必劳烦了。” “为什么?她……她去世啦?” “……不是。”孟筠斟酌道,“此人算是下官一位青梅竹马,长大后许久未来往。如今她已成家,将下官忘却。诉说心意徒增尴尬,还是顺其自然吧。” 好家伙,还真有这么个人?既然有心上人,干嘛还对自己表现得如此关切啊?难不成是个中央空调,对人习惯性周到? 挫败感夹杂着不悦,再加上那么一点侥幸,前桥问道:“孟少司,既然你心中之人已无望共度余生,你愿不愿意……”她还未说完,成璧便登上阁来,对她道:“看来还是你和孟少司破阵最快。” “江公子的轻功也不赖。”孟筠笑道。 成璧上了邀月阁,见下方种种尽收眼底,便知自己翻墙作弊已经暴露,尴尬地摸摸鼻子,对前桥道:“他们估计走不出来了,还是接应一下吧……” 前桥点头,她的表白被生生卡在喉咙里,孟筠也没再继续话题,唯有手中一方暖炉散发渐冷的热气。 —— *皇舅爷:其实就是舅姥爷,但想到按照我的设定,并没有固定的所谓“爷爷”,干脆以爷这个男性身份代替所有长辈吧。 70.少女情怀总是诗 1. 提灯的侍从组成夜色中的金线,穿梭于迷宫条条通路,将众人领回。梁穹虽没亲自走出,却玩得十分陶醉。 “羽光将军故去已久,阵法玄妙历久弥新。” 魏载宁则气恼地拉着罗子昂道:“我上次明明不是走这条路出来的!” 他记性不错,却不知此阵因时变换,出门之法也因时不同。魏载宁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宫游玩,却在迷宫里浪费掉大好时光,刚下邀月阁,就可怜巴巴地被领回皇宫。 前桥的马车先将孟筠送到宫门口,才往公主府去。梁穹见她沉默,搭话道:“殿下是如何破解阵法的?” “哦……我一开始顺着脚印走,后来顺着夕阳走,再后来顺着感觉走……”她停下不语,因为再再后来顺着孟筠走。 “如此看来,倒是无招胜有招了。” 前桥满腹心事,随意点头应付,成璧见状便道:“庶卿别问了,这位的魂儿已经被勾走了。” 他俩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猜着邀月阁上两人独处时一定发生过什么,殊不知前桥赖以回忆的只有一截衣袖。这也让她喜忧参半。 孟筠那截袖子恰如他的态度,不拒绝也不接受,像是吊着她玩一样。她理解了为何有人心甘情愿掉进爱情游戏的陷阱,因为可望不可即本来就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感情中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被动,否则愧对魏留仙的海王之名。前桥决定给自己冷静时间,等次日孟筠再来访时,她选择避而不见,可也因此更加坐立难安。 好在下人此时递来一张拜帖。她拆开,里面是熟悉的空白。 是乐仪? 她出门去找,没见人影,便决定去侧门看看。果然如她所料,一个头戴幕离、被斗篷包裹严实的人正站在墙根下,单看高挑的身段也知道是谁。 “真是你,怎么神神秘秘的?” 乐仪压低声音道:“进去说。” 前桥将她领入侧门,到了院内,乐仪把自己从藏匿身份的斗篷中解救出来。 “事情办妥了,我回京复命,刚从宫中出来。” “粮食运到了?” “还没有,我负责前半截,保证粮食筹备以及两路安全出南郡,剩下的由押运官负责,我无权过问。” 如此看来,估计雪灾来临前可以将将完成储备。前桥着人给她奉茶,又道:“你接下来还要回南郡?这次是找我告别的?” “不光是告别吧……”乐仪手握着茶杯摩挲两下,微微皱眉道,“收哥怎样了?” —— 2.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魏收再次丧偶之事竟然也传到乐仪耳中。前桥实话答道:“前几天我去亲王府探望过,他精神头不大好,想出家呢,连皇舅爷九十大寿都没去。” 乐仪又问:“翼亲王怎么想?” 前桥道:“她想让魏收为亡妻守孝,但安吉和魏放不同意。翼亲王拗不过两个孩子,也没法劝服魏收不出家。这家人吵很久了。” 乐仪苦着脸长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前桥觉得她很不对劲,往常闲不住嘴的一个人,今日沉默得诡异,于是问道:“你到底来找我干嘛的?” “我……”一向伶牙俐齿的乐仪竟然张口结舌起来,“唉,有件难事,我自己想不通,找你商量商量。” 前桥忙道:“都是自家人,有话直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乐仪向她投来一个感念的眼神,清清嗓子道:“你知道我家中情况。母侯与父卿感情疏离,我耳濡目染,也从不看重婚姻之事。觉得与其束缚一生,不如及时行乐。近年母侯想让我成家立业,我也找借口拒绝。” 前桥点头。乐仪幸好是个不婚主义,否则以她的花心程度,做她卿子应该比做魏留仙的卿子还难。 “这次回京述职,圣上突然说想为我凑一门亲事。” 靠,这么突然?“是哪家男孩?”前桥刚问出口,突然想到她们刚才还在聊魏收,惊道,“啊……魏收吗?” 乐仪抿嘴看她,对她的猜想已经默认:“……我拒绝了,圣上便再不提。” 好家伙,果然是魏收,难怪她会这么阴沉……如果是自己被赐婚,大概率也会阴沉吧。这是给功臣的奖励吗?诅咒还差不多,女皇心真大。 她拍拍乐仪道:“做得对,拒绝了就好。” 乐仪看上去却不轻松。“你是知道我……一直喜欢什么样的。”她凭空将手这样那样舞了一下,看得前桥一脸懵:“不是很明白。” “嗨,就是玩得开的、听话的,嗯……最好在床上放荡一点的。”乐仪嘿嘿道。 想起之前在春喜楼上见过的“世面”,前桥很难不撇嘴:“哦,你直说嘛,魏收这样的不对你口味。” “唉,话也不是这样讲。”乐仪竟然又拧巴起来,“收哥这个人很好,真的很好。大家少爷,明事理、平易近人,和他势利眼的妹妹、不着调的哥哥完全不同。虽说他不是宋卿之子,但若说谁继承了宋卿年轻时的风采,还是魏收。” 前桥捂着下巴观察乐仪,感觉自己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乐仪也觉得自己的话没说透,补充道:“就像梁穹一样,他合适当卿子吧?当初你却不喜欢他。魏收也适合当卿子,但是……” “但你也不喜欢——那不是正好?嗨,一个提议而已,我皇姊又没逼你娶他。” 乐仪沉默了,似乎历经了一会儿天人交战,才道:“我没说我不喜欢。” —— 3. 哈? 前桥捂着下巴的手放开了。她啥意思?喜欢魏收?刚不是说不喜欢他那样的? 乐仪皱眉道:“该怎么说呢……这也是我目前不舒服的由来。我拒绝了,但并不开心——大概是后悔吧。” 哈? 前桥道:“你别闹,他即使性格合适,却不是好娶的——他克妻啊!” 乐仪挺不愿意听这话:“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在他有‘克妻’之名前……我曾向他提过亲的。” 啥玩意啊,她不是不婚主义吗?提亲是怎么回事? 乐仪解释道:“当时提亲,真不是因为喜欢,更多出于儿时胡闹和朋友义气。那时放哥很受女子欢迎,就有人笑魏收,说他长得不如放哥好看,将来是没有女人肯娶的。魏收听了难过,我也是年纪小,思虑单纯,觉得不能让朋友没面子,就夸下海口,向他讲:‘谁说没人肯娶你?我就肯娶你!’而后回南郡,怂恿我母侯向亲王提亲。 “我当时尚不知婚姻是怎么一回事,母侯却认真以待,借着奉旨来京之机找翼亲王说了,可亲王一听,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母侯劝我换家男子追求,我感到十分丢脸,认为她们看不起我这个边陲野民。好在知情者不多,我和魏收也尴尬,此后只当无事发生,再没提过。” 乐仪口中那个纯情少女,和现在的形象可谓天差地别,前桥一方面觉得荒诞,一方面又不便表达,只能安慰道:“你父卿是翼亲王亲弟,她怎么会看不起你?会不会是当时你年纪太小,她觉得不合适?” “才不是。”乐仪回答得斩钉截铁,“拒绝我后没一年,她就给魏收说了个妻主。只是那家女子未等成亲便去世了,魏收守孝三年,才订了第二门亲。” 好吧,那大概就是没看上乐仪。 三岁看老,或许英明的翼亲王早就根据少女时代看出她日后的不着调。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 乐仪纠结得很:“魏收若顺利嫁人也就罢了,可他嫁一个死一个,我就没办法不怀疑……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啊?” 前桥看她像看傻子:“命运啥啊?命运安排他下一个克你啊?” “不是克我,是等我。”乐仪难得正经道,“圣上今日之言或许不是有意,却弄得我心乱如麻。留仙,你帮我个忙,我想私下与魏收见一面。当年那件讳莫如深的事,总该找机会亲口问问他。” 还问,有啥好问的?前桥算是看出来了,乐仪死要面子说是义气,或许那次求亲的确有真心在。被拒如同喉咙里卡了多年的刺,吐也不能,咽也不是。 想到洒脱如她也有为情所困之时,自己追求孟筠的不顺也有所释然。 乐仪知道她不大乐意,便道:“你上次想见赵熙衡,我可帮你了……”不待她继续威胁,前桥马上拦住话头:“帮帮帮……我没说不帮啊。你先在我这住两天,容我想想办法吧。” “这还差不多。”有朋友倾诉心事,乐仪那副没皮没脸的状态又回来了,呵呵笑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前桥便让人去厨房取食物。丫鬟将门一推,正赶上梁穹领着孟筠从远处走过。乐仪眼尖,立马把脖子抻得老长去看。 都快成长颈鹿了,她真是色心不死啊! 前桥奚落道:“又惦记什么呢?就这德性还好意思对魏收念念不忘。” 乐仪压根无视她,望着门口奇道:“筠郎?” “啊?” 乐仪冲她瞪眼睛:“我没看错吧,刚才在梁庶卿身边的男子,是不是筠郎?” 前桥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回乐仪。压根没想过她会认识孟筠,更没想过她会叫得这么亲昵。 “……你说孟筠吗?” 乐仪有点急:“否则呢,你还有几个筠郎?你什么时候把他找回来的,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前桥这下彻底傻眼了。她盯着乐仪,默默靠回椅子,无数不可言说的怪异终于像是开解的线,梁穹的态度、孟筠的关怀和疏离、成璧的怨怼和服从…… 就知道这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路人甲属性的优质男人根本就不存在嘛,她到底在期待什么?魏留仙的种子早就把这片土地播撒过一遍了! 乐仪见状酸酸道:“呦,忘了?你可真是薄幸啊……” 前桥怒道:“别说风凉话了!我是不是早就认识孟筠?” “啧,何止是‘认识’啊……”她见前桥双目快要喷火,不敢再卖关子,耐心解释道:“你未出来建府时,筠郎是你身边蒙官。” “听不懂。” “这么说吧,你小时由他贴身照顾,干的都是梁庶卿、江公子现在干的活儿,他也是你用过的第一位男子。”乐仪接着又笑得古怪,“你脑子有问题,不记得也就罢了,梁庶卿明明认识筠郎,也不说……哎,或许是我的错,不该多这句嘴吧。” 这都啥跟啥啊? 前桥心中万马奔腾,恨不得把诱荷掐住脖子摇。孟筠怎么变成魏留仙第一个男人了?她第一个男人凭什么不是二狗子啊!哪有谈着初恋还跟别人这个那个的,海王小妮子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大量信息瞬间涌入使她倍感头疼,更头疼的是梁穹——他从小认识魏留仙,没道理不认得孟筠,为何也不告诉她真相? 乐仪还趁机煽风点火:“你也别怪梁庶卿,男人嘛,嫉妒心重情有可原。”给前桥听得越发来气,这回她只有一点确定,就是不能再和孟筠玩躲猫猫的游戏了。 “去把孟少司请来。”她派走一个丫鬟,又对乐仪道:“你给我在这待着,我倒要看看,在你面前他还有什么话说!” —— 4. 孟筠再被叫去时,料定昨夜那些对话又要进行一遍,心里早演练好如何与她打太极。进了房门,果然丫鬟仆役都不在场,只有前桥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地打量他。 “殿下有何吩咐?” 他从容镇定,前桥却摆着一张冷脸道:“想问问少司心中那位‘青梅竹马’,到底姓甚名谁。” “下官随口之语,殿下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还不说实话?前桥咄咄问道:“你不告诉我是谁,她总得有个身份吧?是女官?丫鬟?贵女?还是别的什么?” 孟筠头疼,她果然和赵熙衡联系密切,坏习惯都学得有模有样。 “年少时遇到的女官,现已出宫了……”他还想搪塞,却听见侧面传来一阵咳嗽,转头看去,乐仪正从屏风后走出,朝他叹道:“筠郎啊……你都回来了,还瞒她做什么?” 他准备好的台词被骤然截断,望着眼前之人,徒劳闭上嘴巴。乐仪既然在此,隐瞒已是毫无必要。四只眼睛一同盯着他,像盯着一个变戏法穿帮的街头艺人,他唯有苦笑:“是县主殿下啊……” 前桥看他反应,确信自己当真被耍了一道。孟筠那张曾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如今简直让她又气又恼。 “孟少司,孟筠——耍我很好玩吗?” 孟筠沉默,前桥气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不是想隐瞒和我这段过往,方便以后再嫁她人啊?” 他百口莫辩,却还坚持试探:“……殿下当真想起来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前桥起身走到面前,猛然一把捏紧他的手腕。 “我是真搞不懂……”她疲倦道,“我搞不懂你,搞不懂梁穹,更搞不懂以前那个自己……我一腔真心,快被你们搞疯了——我好惨啊!!” 怒吼声震着双耳,手腕处五根玉葱般的手指抓得牢固。孟筠盯着那里,直觉感到有什么在面前一闪而过。 —— 5. 前桥目之所及在红光中扭曲,唯有抓着的那截手腕未变,只是在光芒中更加白皙、纤细。 手腕的上方渐渐凝聚出月白色的衣料,再往上看,一位少年正在朦胧的晨光中睡得深沉。 果然是有剧情在的,他果然不是个过路的NPC。望着孟筠稚气未脱的沉睡面庞,前桥听到自己叹息的声音。手刚松开一点,便再也找不到抓握的力量。 她唯有近距离打量那张睡颜,看他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想到这个宝藏男孩与魏留仙有牵绊在先,心中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淡淡失落。 不知看了多久,急促的脚步声踏着木质地板从远处传来,最终化作“咚”的一声巨响。严闭的房门骤然被推开,不仅将静谧的黎明打破,也把沉睡的少年惊醒。 “孟筠!孟筠……” 房门开到极限又弹回,再次发出刺耳噪音,魏留仙比她初见成璧时还要小一些,她赤着脚,披散头发撞到房内。 孟筠刚坐起身,她的屁股就落在床边,瞪眼急道:“我做了个梦,好吓人,好可怕!” “……什么梦?” 她身后原本有四个提鞋拿衣追过来的丫鬟,都在孟筠房门外垂头等着,谁也不敢贸然往里看。半掩的门内传出魏留仙的大惊小怪:“我梦见梁太师是老虎精变的!她现出原形,将载宁叼了去,又想叼我!” 孟筠听了,一头躺回床上,望着彩绘的天顶长叹道:“我知道你今日不想去‘受戒’,倒不必找这借口。” “不是借口,我当真做了噩梦!”魏留仙见自己的话不被当真,蛮横掀起被子想薅他起来,却触碰到孟筠胯间撑起的一处。 孟筠猛地坐起,抢过被子重新捂在身上,无措地盯着她。 她则收回那只触犯禁忌的手。她尴尬,恰说明她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导致更深层的尴尬立即将两人包围。 孟筠望眼门口站着的丫鬟们,小声对魏留仙道:“你先出去,容我更衣。” 魏留仙没动,眼神再次向下飘去,似乎想把被子烧穿个洞。她在孟筠的僵硬中凑近,嘴巴放在他耳侧,轻声却涎皮赖脸地说了四个字。 “我想看看。” 前桥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小妮子懂事也太早了吧!难怪她初见成璧会如此熟练,果然海王要从娃娃抓起吗! 孟筠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早在她的无理要求下红了脸颊,紧紧按住被子道:“……别闹。” “我没闹。”魏留仙声音虽小,语气却倔得像头牛,“给我看一眼……我还从来没看过呢。” 孟筠紧张得说话都磕巴起来:“它、它岂是可以随便看的。” “给我看也随便吗?反正你迟早要给我看。”魏留仙一笑,冲他暧昧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蒙官——三月前乃如开了蒙,她早对我讲啦。我不迫你侍寝,你只给我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孟筠好像能猜到今天的局面正是乐仪的“功劳”,他无奈而苦恼地望着那张笑脸,对贞洁的维护仍旧如按着被子的手那般寸土不让。 “那殿下告诉菊姑姑,让她命我开蒙。只要她下令,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在此之前,恕孟筠难以从命。” 孟筠显然十分了解该如何跟魏留仙相处。他虽是下属,却坚守底线,软硬不吃,倒换魏留仙黔驴技穷,只能低声故作严厉道:“别以为我不敢!” “殿下哪有不敢的事?”孟筠淡定地反客为主,“去找菊姑姑吧,我要起床了。” 一向霸道的魏留仙估计很少碰过这种钉子,嘴巴一鼓,气冲冲地走了。她刚把房门摔上,孟筠就大松口气,憋着的冷汗瞬间流成瀑布。 表面那么淡定,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前桥哭笑不得地想,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与其说主仆,倒不如说像兄妹。魏留仙色厉内荏的本质被孟筠充分把握,她狠话说了一堆,到底还是没有行动。 那天以后,就像有人把记忆抹去一般,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未提起这段尴尬的插曲。 魏留仙依旧上她的课,下课就和赵熙衡打闹玩笑,孟筠依旧为之伴读,在菊姑姑等人看不到的时候,肩负起草作业初稿之重担。 然而也有端倪证明,懵懂的少女情怀纵然没展示在嘴上,也悄悄在心里发了芽。 71.欲障 1. “何为‘忍精同快’?” 魏留仙手执圣贤书,口出浮浪词,把菊姑姑吓了一跳。她绕过去瞧书中的内容,字里行间也没有这等猥琐之语,纳闷道:“殿下从何处听来的?” “张乃如说的呀。”魏留仙又问道,“是什么意思?” 菊姑姑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皮发麻。乐仪每次来京都能带来一股开放之风,在她开蒙后尤为过分。自家公主旺盛的求知欲正与此相合,跟着乐仪学了很多不三不四的知识。 她不想接茬,但魏留仙再三询问,终于把一屋丫鬟都问笑了。中有一人调侃道:“公主若实在想知道,让筠郎教您吧。” 魏留仙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孟筠,对方正无奈地摇头。葆懿宫上下心知肚明,孟筠早已到了可以侍寝的年纪,以往菊姑姑觉得魏留仙还小,并不接这话头,此时却叹道:“也是,公主日后出宫建府,总不该如此懵懂。筠郎,既然殿下总缠着问这些事,你便教教她吧。” 不待孟筠领命,魏留仙截在前头拒绝道:“我只是好奇问问,不值当如此当真。” “殿下若经历过,便无需发问了。” “我不问就是。”魏留仙不悦道,“你若是能答便答,不能答直接说,何必处处推给孟筠。” 她话语中的袒护任谁都听得出来,几名丫鬟在远处偷笑私语:“公主是舍不得筠郎呢。”话音落在孟筠耳中,带来微痒的舒坦。他留下来将书本按顺序整理好,淡定得像是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魏留仙趁着没人重新踱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这次幸好有我为你顶着,你打算怎么谢我?” “为我顶着?”孟筠奇道,“上次不知是谁说让菊姑姑下令,却没了后文。这回又为我顶着了?” 魏留仙哼哼两声:“反正你迟早是我的,我又何必急于此时?”接着又道,“不如在我身边多留些时日,好不好?” 孟筠笑笑,接收到她话语的那侧耳廓有些发红发烫。魏留仙也噙着笑坐下,撑起面颊看他,两人保持着一截小臂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好不好也不必回答,彼此的心思早已心知肚明。 他头一次从秩序井然的书架中读出安静而朦胧的暧昧,可是这宁静的氛围也容易被打破。魏留仙得寸进尺道:“你也迟早要教我的,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叫‘忍精同快’?” 孟筠无奈地递给她一本诗集:“殿下有空多读些好书吧。” 魏留仙不接,小声道:“不说也行,你给我看一眼。”她向下方以目示意,“我保证只是看看,什么也不做。” “……休想。” “唉,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她被拒绝也不恼,反而呵呵地笑得开心。她不为得逞,只是过过嘴瘾,顺便打破那种让她心跳而无所适从的暧昧气氛。 孟筠是她捧着的一坛醇酒,名为“欲”的酒气正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外溢,可理智又时刻训诫她饮过便无的道理,使她不肯鲸吞暴殄,只愿小口地品。 可总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将醇酿满满盛上一碗,端到她面前。 —— 2. 几日后魏留仙受课完毕,刚进宫门就被菊姑姑拉到一旁,附耳嘱咐道:“今夜早些就寝,筠郎在等您了。” 魏留仙听罢一惊,接着就红了脸:“怎么还真让他陪我啊?” “这是什么话?”菊姑姑嗔道,“为殿下开蒙本就是筠郎之责,殿下日后出宫建府、纳卿孕育,良多用处,都该筠郎教您才是。早些去吧,别让他久等。” 魏留仙忐忑至极,悲喜兼具,在寝殿门口徘徊良久,看着关闭的门,愣是没敢进去,还是孟筠在内朗声唤道:“殿下不认得家门了?” 原本躲在一旁偷看的丫鬟们哄然发笑,把魏留仙臊得一头扎进屋内。见孟筠一袭白袍坐在那里,桃花眼带笑安然自若的样子,不禁又羞又恼:“她们竟敢看我笑话!” “确实愈发放肆了。”孟筠顺着她的话道,“就算要看笑话,也该偷偷地笑,怎能如此堂而皇之?” “喂!” 孟筠忍笑道:“好啦,在此说话不免又被听到,殿下随我去内室吧。” 他起身想去拉魏留仙的手,正如十年来一直做的那般,可魏留仙局促得很,不肯将手给他。他便弯腰与之平视,柔声问道:“殿下怎么怕起生了?” “我不是怕生,”魏留仙坦然道,“我紧张。” “这样啊。”孟筠道,“说实话,我也紧张。虽说我今日奉命开蒙,也是头一回行此道。若开得不好,殿下别恼,还望多多担待。” 他再次伸出手,这回魏留仙终于将手握在他的掌心,对他安慰地笑道:“你怎会不好呢?就算不好,我也不会恼你。” 他二人执着手步入内室,孟筠将她安置在床边,伸手去解收在一侧的床帐。明亮的火烛被三层纱帘过滤,只剩下朦胧的光,孟筠吹灭其中几盏,留着床脚两侧的烛火,使那床纱上笼罩的光愈发朦胧。 随后他也掀开纱帘进来,见魏留仙盯着自己看,问道:“怎么了?” “今夜过后,你就不在我身边了对吗?” 孟筠点头,魏留仙皱眉道:“这并非我本意,我没想让你走,更没想这么快让你走。” 她有些懊恼,可不管她原本如何打算,今夜还是如约出现了。其实在她第一次表现出对异性身体的兴趣时,孟筠就知道今日的到来不会太晚。 窗外已经渐黑,他不想给这个特殊的夜晚增加任何负担,更不想让心里的惆怅肆意蔓延,将纱帘重新拉好后,坐到她身边道:“殿下也知这天迟早会来,我岂会陪您一辈子啊。” “好像你陪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今夜似的。” 孟筠笑道:“菊姑姑怎么告诉您的?让我们聊一晚上的天吗?” 魏留仙看着纱帘上跳动的烛火,局促道:“不和你说话,我又不知该做什么。” 她狠话说过一堆,真到践行又手足无措。孟筠饶有兴致地看她不好意思的模样,抬手将头发解散,又扯开上衣的带子。他今日所穿衣料轻薄易解,只轻轻一拉就从两肩滑下。 他赤裸着上身等待魏留仙的反应,对方只呆了呆,便一点不知矜持地摸上他胸前的肌肤。 孟筠偏了头笑道:“还说不知该做什么,我今日开蒙到底有无必要?” 魏留仙恼道:“别笑!我没做过也听说过,乃如讲过许多!” “有县主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别笑了,别笑了!” 孟筠忍道:“好,不笑了。殿下接着想做什么?” 魏留仙舔舔嘴唇,试探地搂住他脖子道:“……那就,接吻吧?” —— 3. 孟筠顺从地将头靠近,找到嘴唇贴着,呼吸也贴在唇边,痒痒酥酥的。他的唇轻轻厮磨一会儿,便伸出柔舌探入牙关,顺着齿列向内爬行,逐渐勾带起另一只舌头缠绕。魏留仙窥得门径,立刻转为主动,扣住他的后颈依样画葫芦,将对方的唇吮得啧啧出声。 两人都是学习力旺盛的年纪,试探逐渐变成忘我的交锋,孟筠将她放在床上,帮她开解领口的衣扣,顺着脖子吻向锁骨,突然停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 “以后不要这样掐人了,很疼的。” 魏留仙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去捏他的下颚,强迫他视线中央只有自己,得意道:“可是这样很霸道。” “唉,您是公主,想怎样便怎样吧。” 或许是想到日后再也捏不到他,魏留仙的得意逐渐转为颓然。她放下手指,看着孟筠将衣服全部脱下,躺在她身旁,随后孟筠握住她一只手,盖在小腹上。 对方引导她的手掌向下移动,路过微虬的毛发,毛丛之中微硬躺倒的阴茎,再往下是软垂的卵袋。和常人相比,孟筠下体细得不符年纪,可魏留仙尚未识人,未觉奇怪,只觉有趣。她撑着上半身望向那里,用手来回摆弄,听孟筠问道:“知道这是何物?” 魏留仙点头。孟筠又问:“那也知如何用了?” 魏留仙的摇头带着迟疑,孟筠忍笑道破她的伪装:“知道便说知道……” “我只听过,没用过,哪里算知道!” 孟筠拿她也没啥办法,叹了口气自顾自将下体抚硬,魏留仙支着脑袋观察他身体产生的变化,抬头问道:“你也想要了吗?” “还不是时候。” 孟筠帮她除下衣裙,吻落在她大腿上,逐渐向上向内移动双唇,引导她打开双腿,将头纳在其中。那双刚亲吻过她的唇落在阴唇上,舌头也勾在缝隙内舔舐,从未有过的刺激让她蜷起身体,双腿紧紧夹在头颅两侧。 “殿下放松些,信我。” 孟筠轻拍她的腿,待那股力量渐渐消失,又将舌尖探进阴户。津液与体液混合难分,顺着臀缝流下,他将指尖用口水浸湿,缓缓从阴户探入。 “若行房事,阳物便入此处,称为交合。殿下有公卿前,不得与寻常男子交合,只能找滞势之人泄欲,可记住了?” 魏留仙难耐地轻扭腰身,乖乖点头道:“记住了。” 孟筠察觉她已情动,俯身含住乳头轻吸,继续以指抚摸扩张下体,待觉得差不多了,才将硬挺的阳具抹上油脂对准洞口。 “殿下放松,不会让您不适。” “孟筠。”魏留仙突然唤住他。 他停下,对方撑起身体,热情的吻随即落下,舌头和唇学得有模有样。孟筠将她的双腿放开,认真迎合这场激吻,却被魏留仙猛然一推,按倒在床。 她迈腿跨坐在孟筠腹上,居高临下道:“明明是我临幸你,你放松些。” 孟筠赶紧拦道:“您头一遭掌握不好力度,容易受伤的。” “你不也是个雏儿,怎么就比我强了?” 孟筠惊道:“雏儿?县主还教您这等话?”见魏留仙握着阳物跃跃欲试,生怕伤了她,忙道:“不急,不急,先坐过来。” 他示意魏留仙移到自己面上坐好,再次为她舔舐润滑,又经这般挑弄,魏留仙早已等待不及,退回握住阳物欲坐。那物顶在入口处,浅试了几番,始终不得进入。 孟筠帮她扶着双腿,盯住她的动作,紧张得头上都冒出了汗。因他托举之力,肌肉得以放松,魏留仙终于稍微坐下一点,便喘着气撑在孟筠胸口。 “好,殿下别动。我退出一点,再进来。”孟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反应,轻轻退出,又缓缓进入,如此十余次后,对方终于不再是严阵以待的模样,娇喘一声倒在他胸口,由他耸着腰胯送入更深。 “筠郎……”她一边呼唤,一边学着孟筠之前所为,舔咬他胸前的小豆。听着孟筠喉咙里也发出哼声,探手向两人结合出摸去,捏到一截未完全没入体内的男根,叹道:“这么粗,竟入得进。” 这声感慨却听得孟筠苦笑:“若当真粗壮,便不会为您开蒙。这等大小都受不住,再粗壮些,岂不伤了殿下?” “难道筠郎细小吗?” 孟筠喉咙一动,诚实答道:“是。” 在荆国,阳力不足是男子一生无法抹去的污点,魏留仙却不以为意。 “细小也无碍,我甚是喜欢。”她在孟筠脸颊旁留下一吻,“想来大小如何并不重要,我心中有筠郎,筠郎便是好的。” 孟筠心中一暖,引她手指放在已涨红的阴蒂上。 “殿下旋按此处。” 魏留仙便去按,却被刺激得缩了身子道:“啊,不成。”这一下缴得孟筠差点泄身,喘息着平定一会儿,才继续抽送,同时沾了口水帮她摩擦。 在他抚慰之下,二人连接处传来一阵强力的肌肉收缩,魏留仙蜷着身体将他缠紧,他也不再隐忍,将体液喷射而出。两人相迭着紧紧拥抱喘息,任由汗液黏住彼此皮肤,谁也不忍放开双手。 良久后,孟筠才从喘息中恢复:“男子在阴池内泄精,便可能使女子受孕,日后殿下若不想有孕,只能找滞势之人欢好。可记住了?” 魏留仙点头,将他被汗黏住的一绺头发从脸颊上移开,柔声道:“你别叫我殿下了。” “那叫什么?” “留仙?仙儿?母皇、皇姊和元卿都是直接叫我名字的。” 孟筠垂眸望着她,微笑道:“我也可以么?” “是你的话,自然可以。” “仙儿……”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敬,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孟筠唤着,将头靠在她颅边,掩饰住紧皱的眉头,叹息地再次唤道:“唉,仙儿。” “筠郎……”魏留仙收紧了双臂,红着眼眶叹道:“我后悔了,今夜我不该来。我若不动欲念,依旧视你为兄为友,该有多好。” 孟筠去吻她的头发,对她心中的不舍心知肚明,却也深知隐忍不是长久之计,感慨道:“你已动欲念,如何还能欺瞒自己,视我为兄为友?” “所以我后悔,若忍得这一时,你就能长久在我身边,总好过这一夜过去,再见不到你。” 孟筠将阳物撤离,又帮她舔净下体污秽,盖好被子,重新将她搂在怀中。 “仙儿,你日后所遇男子,比我要好上千百倍不止。”他安慰地抱着她,淡淡说出埋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实情,“我只是被先皇选作公主蒙官,有机会同你一处生活、念书,才得你青睐。你现在不舍,几年后面对天下优秀男儿,便会知晓,孟筠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魏留仙反驳道:“才不是!我认得其他男儿,魏放、魏收、梁穹、士敢……他们都不及你。” 孟筠故意逗她道:“哦,那赵熙衡呢?” 一阵沉默后,魏留仙才道:“他也不及你。” 孟筠因她违心的奉承失笑,继而又道:“你知道吗,我也好,熙衡也罢,你现在对我们朦胧的好感,都因见过的男子太少。待你成长了,回头审视当初,还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你说这些话,是怕你走后我忘不掉你吧。” “呵呵。”孟筠也没反驳,望着床顶长叹了一声。 “仙儿,床笫之事虽有可采,却也伤神,日后万不可耽迷于此。” “……好。” “我知你对熙衡有情,可他终是要回兴国的。你与他难免天各一方,要有心理准备。” “……” “我保证,你日后会遇到比他更好的男子。” “好……” “还有菊姑姑,她年纪大了,难免想家中女子。她不肯主动说,你为人主,要有心记挂。” 魏留仙紧紧搂住他,将眼泪抹到他胸口:“好。” 孟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往后余生再说不出的话,都想在此夜嘱咐一遍,然而话到嘴边,却一句都想不到了。 魏留仙问道:“若我日后想你了,该怎么办?” “你若想我,无论多远,我都会知道。所以你不用说出来,默默想着就好。” 默默是记住的方法,也是忘却的通途。魏留仙擦擦眼泪,手指划在他胳臂的疤痕上:“筠郎,我也有事拜托你。” “你说。” 魏留仙抬头望着他,认真道:“不管你日后会去哪,都别急着嫁人。我建了府就去找你,我们还在一块儿。” 孟筠笑道:“你想让我等你啊。” “否则呢?”魏留仙眼中还含着泪花,言语又霸道起来,点点他胳膊上的长疤说:“你不等我,也没人敢娶你,一则初夜已没了,二则别的女子会嫌你身上有疤。问你伤是如何来的,你只能说为了那个拿走你初夜的女子——如此一来,除了我还有人肯娶你不?” 孟筠哭笑不得,只能敷衍着答应。魏留仙拥抱着他睡得深沉,他则睁着双眼直到天边微亮,而后被接应的宫人悄悄带走。 魏留仙醒来时,枕边只剩下一个微凹的痕迹。她裹着被子坐起,伸手触碰褶皱的中央,那里还留着一点体温。 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默默地坐了许久。 72.后劲儿 1. 菊姑姑等人都以为,接受孟筠的离开只是魏留仙成长过程中的一环,伤心一段时间后,她就会同其他贵女一样,因新的乐趣出现转移注意力。 可她恢复的过程格外漫长。那天她在空无一人的房内披着被子一直待到天黑,拒绝任何人服侍。她等待余温冷却,可失去了床上的温度,心上也多了一道冻疮。 她出门后,发现与她寝殿相对的西厢已经空了。若非昨晚就开始收拾,不会找不到一丝人住过的痕迹。空气中还存着一点孟筠衣服上的熏香味儿,这若有似无的味道令她格外难过,她在离开后命令道:“将这里锁了,以后都不必打开。” 不开,就好像下次推门,那人还能笑意盈盈地坐在窗前与她相望。于是那处厢房就落了锁,丫鬟们怕她睹物思人,有意将闩落在门内,帮她维持对方还在的假象。 她日日经过西厢,也不曾驻足一看。身边少了位侍书,读书学习也恹恹地,经常没兴趣上课。菊姑姑劝不动她,也知她心里难过,只能由她。 独处的时间逐日变多,话也因此变少,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劲儿几乎荡然无存。那日菊姑姑着人熬了梅汤为她开胃,从小厨房走出来时,听见两个扫地的丫鬟在窃窃私语。 “听说蒙官离去,旁人都会哭的,咱家公主怎么也不哭啊。” “筠郎和公主感情很好,公主只是阴着脸,却不悲伤,的确不对劲。” 菊姑姑听在耳中,借着给她送汤的机会去屋里看她。 魏留仙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端着书看似阅读,半天都没翻一页。菊姑姑便将她人全部支走,轻轻拍拍她的手臂。 “殿下。”菊姑姑道,“我知您心中难受,但若您一直如此,难免让筠郎落下侍主不周的口实——女子因蒙官从一而终乃是大忌,从前皇舅爷小女姚颖开蒙时,蒙官栈恋权贵,引诱主人记挂,妄图再次回到姚家,被发觉后依律杖毙。宫中定规更是严格,殿下就算为筠郎考虑,也该早日振作啊。” 魏留仙听了更加垂头丧气,长叹道:“我竟连偷偷难过的权利也没了。” “殿下不如痛痛快快哭上一场,可解忧思。” “我何尝不想哭,但心里闷得慌,哭不出来。”魏留仙怔怔道,“孟筠在我身边十年,我都没觉得他有何珍惜之处,他走后,才知无人能及他。这几日伺候我饭食的、为我侍奉笔墨的,都是什么不长脑子的东西,就连盥洗的水温都不知道。我懒得发火,看了也烦。” 菊姑姑大惊,道:“老奴定会严加管束下人,不让她们惹殿下不快。” “严加管束又能如何,就算贴了心,她们也不是孟筠。”魏留仙皱眉叹道,“罢了,若我日后开了府,还能让他回来吗?” 菊姑姑忙道:“若是殿下还想要筠郎侍奉,总是有机会回来的。” 魏留仙哼哼两声,挥手让她去了。菊姑姑立即将所有葆懿宫伺候之人叫到身边,将公主喜好事无巨细耳提面命,并严禁她们再背地讨论孟筠之事。 下人侍奉更加卖力,魏留仙仍旧不说哪里不满,却也没见她恢复开心模样。 —— 2. 碍于皇姊查问功课,她懈怠了几日,还得重新上学。侍书换了两个眉清目秀的侍从,虽不及孟筠可心,也还算机灵。 魏留仙一早就到了,垂头补着前几日丢下的功课,有个不知情的倒霉蛋儿来到身边,冲她礼貌招呼道:“殿下早。” 魏留仙头也不抬:“嗯,早。” “怎么近来都没见筠兄随行?” 魏留仙闻言立马抬头,双目带火刺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梁穹。突来的敌意把他吓了一跳,两个小侍也噤若寒蝉,连打圆场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梁穹脑子转了转,便想明白孟筠不在、而魏留仙怒气冲冲的可能缘由,脸腾地红了,尴尬道:“为殿下成人道贺……” 魏留仙懒得回应,狠瞪他一眼继续看书。这下梁穹算是触了逆鳞,立马选了个离她极远的位置坐着,生怕被她迁怒。 如此孟筠已侍寝离开之事相当于公布于众。魏留仙的气闷还有别的原因——她身边的赵熙衡脸色像铁,一句话都不和她讲。魏留仙课中找理由搭讪,问他要前日太师的析义,赵熙衡就跟没听见一样,搞得魏留仙更是生气。 “你怎么回事?”散学后她拦住匆匆回宫的赵熙衡,见四下无人,走近一步问道:“我惹你了?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赵熙衡像个捉奸在床的原配,冷笑道:“还好意思来问我?你当真委身于那人了?” “孟筠是母皇为我选的蒙官,侍寝是他的职责,什么叫我‘委身’?” 赵熙衡的兴国脑袋能理解才怪,他怒道:“人尽可夫!口口声声说心中有我,却与他人暗通款曲。我算是对你失望透了,你日后别来找我。” “你有病吧?”魏留仙毫不留情地回呛,“在荆国多年都洗不掉你那颗兴国脑袋,和你说话才没意思呢,日后你也别来找我!” 两人结束幼稚至极的吵架,不欢而散,气鼓鼓地各回各宫。 在魏留仙看来,精神和肉体是两回事,最起码她被孟筠服侍,并不影响她爱慕赵熙衡。甚至经过在孟筠处积累的实践经验,这两件事可以相得益彰。 可正如赵熙衡理解不了她的“博爱”,她也只将赵熙衡对女子贞洁的偏好理解为嫉妒。两人针尖对麦芒较上了劲,即使在一处受课,也整整五日没说过一句话。 赵熙衡还是有功劳的,他将魏留仙心底挥之不去的悲伤转化为有形的愤怒。回到葆懿宫后,稍有不顺便摔打吵闹,纵然心情仍旧不佳,却比之前憋着不发作好上太多。 可这思想迥异的两人,依旧始终无法摆脱对方的吸引。冷战数日后,赵熙衡主动找上她,遣开随从,劈头问道:“若我也想委身于你,你会要我吗?” —— 3. 魏留仙以为他又是来找自己吵架的,听到他的话如坠梦中:“……真的?” “你只说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魏留仙真诚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能与你亲近,我梦寐以求。” “那好,今夜子时,碎英榭见。”赵熙衡干净利落地留下一句话,接着又冷哼道,“这几日都阴沉着脸,好像家里死了人。只有刚刚,眼睛亮得跟狼似的。” 魏留仙对他笑笑,讨好地拉他的手,却被赵熙衡轻轻推开。他叹息道:“晚上见面再说吧。” 有了这道约定,魏留仙整个人得到状态上的大反转,不仅食欲大振,差脾气也好了不少,天刚黑便主动去就寝,并让众人早些回房歇息,莫要随意走动妨碍她睡觉,大家自然从命。 临近子时,她蹑手蹑脚从房中潜逃,一路避开灯火,往无人的碎英榭去。 她知道赵熙衡所指的是二层的小间,刚上了楼,便见那处隐隐约约透着灯光。赵熙衡从杂物中收拾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正坐在那里等她。 “熄了灯吧,免得有人看见。” 赵熙衡噗地将灯笼吹灭,反正借着月光也可睹物。魏留仙将头靠在他怀里,两人交迭双臂紧紧相拥。 以往的亲密接触到此为止,可这个夜晚必然有所不同。魏留仙踮起脚,轻轻吻着对方的下巴和唇角,脸上是同样酥麻的触感,鼻尖却捕捉到不同的气味。她骤然想起孟筠,泛起的惆怅被她刻意压制,舌头在赵熙衡口中肆意攫取。 对方的心跳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清晰,分开的嘴唇拉扯出晶亮的弧线。赵熙衡揽她坐在地上,颤着手去解两人的衣服。看她娴熟地挑弄自己胸前的敏感之处,心中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欢愉。 两具身体已然赤裸相对,魏留仙将乳房送到他口前,教他舔舐,自己则伸手握住他挺立的阴茎。 这一握之下,她就察觉不对劲。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赵熙衡那处青筋涨得粗壮饱满,比孟筠大了不止两圈,被她握在手中难耐地挺动不已。她顿时理解了孟筠当时所言何意,心中更是一痛。 “你当着我,还要想别人吗?”赵熙衡放开湿润的乳尖,只看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 魏留仙收敛心神,撸动手指惹他喘息,对方不再执着发问,也探手向她摸去。最初不得方法,手被魏留仙拍走,示意他平躺在地,而后由她分开双腿,跨到他面上欲坐。 赵熙衡见状微微起身:“哎,应该这样吗?” “哪里不对?” 他也不知,迟疑道:“……孟筠就是这般伺候你的?” 魏留仙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嗯”,他便不再纠结,报复似地张口吻下,虽无章法,也将那隐秘处的红肉几番鼓弄,化作花心中迸发的一汪儿欲水,将魏留仙弄得喘息连连。 感到对方已然难耐,他摸索着将肉柄对准湿润的阴户,深吸口气,提腰欲入。 “熙衡,等等!” 他闻声停下,惊讶地看着魏留仙一骨碌爬起,坐回他身边懊恼道:“唉……你与孟筠不同,你没滞势。与你交合,还是不可以的。” —— 4. 她在关键时刻想起孟筠的话,而赵熙衡一腔热情全被浇熄了,冷冷问道:“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有你,熙衡,你向来知晓我心意的……” “你只是嘴上说说罢了!魏留仙,你想过没有,再有两个月我满十七岁,就要回国了!” 她岂会不知,更何况孟筠也曾嘱咐她做好心理准备。见她不语,赵熙衡道:“此去山高路远,恐怕再也不得相见,你难道一点都不遗憾吗?” 魏留仙的眉头紧紧皱着。她一定饱含不舍,但又记着孟筠对她的叮咛,正陷入一场深刻的自我纠结。耳旁是赵熙衡恳求的低语: “我不在乎你的第一个男人是不是我了,只想临走前我们可以有一次,日后见不到你,我还可以凭借回忆,假装你还在我身边。仙儿,我知道最好能忘了你,却如何也舍不得,我想给你,我会做得比他好,你要了我吧……” 赵熙衡吻她,带着讨好和亲昵的诱惑,舌尖从嘴唇吻到耳后,又挑弄着耳廓求欢。魏留仙却在吻中露出万分纠结痛苦的神色,怀抱他良久,最终还是忍痛拒绝。 “不成……” 这两个字在赵熙衡看来像是对他真心的嘲讽。他放开魏留仙,正视她的双眼道:“你一直在玩弄我吗?” 73.不能打破的幻梦 1. 前桥深知彼时的魏留仙尚无玩弄男人意识和情致,可她仍旧百口莫辩。 一方是留下殷殷叮嘱后消失的孟筠,另一方是即将回国、执意要她诚意的赵熙衡。两方的拉扯将她绑缚刑台承受鞭笞,这大概是她头一次因脚踏两只船倍感煎熬。 “我才没有玩弄你……”魏留仙飞快披上衣服,又想帮赵熙衡穿,却被他推开,只能坐在一旁解释:“我在有公卿前,不能和没滞势之人欢好……况且你日后若嫁人,没了贞洁,恐怕会惹妻主不快。” “什么妻主!我是回兴国,哪有人在意我贞不贞洁!” 赵熙衡快气炸了,将手边的灯笼扔在地上摔烂,又骂道:“我今晚还特地过来,真是个大傻瓜!你和她们一样,都是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之人!” “你小点声吧。”魏留仙估计都不觉得人尽可夫是侮辱的话,还安慰他道,“今夜贸然答应却食言,是我错了,可我绝对没有玩弄你的心思。你若滞了势,我宁愿天天和你在床上。” “让我滞势?你想都别想!这话对你的筠郎说去!” 魏留仙苦笑道:“你别总提他啊。我对孟筠与对你不同,我从未把他当爱人看待。只是心中有太多愧疚,若我可以重新选择,宁愿那天没去找他……唉,咱俩好不容易相会一次,别闹不愉快了。” 她凑到身旁轻柔地将他搂住,手握在未褪热情之物上,小声道:“你平日是怎样弄的?我帮你弄出来,好不好?” “我没兴致了。” 赵熙衡将她甩开,气鼓鼓地穿好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撂狠话:“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也是天各一方,倒不如从今夜开始,再不相见。” “熙衡……” “与其苛责你,我更埋怨这命运。”赵熙衡恨恨道,“若你不是荆国公主该有多好……你我注定今生无缘,就此打住吧,免得日后更加难过。” 魏留仙委屈巴巴地坐在一旁,注视他穿戴整齐,又把外衣沾染的灰尘掸掉。他临出门前捡起摔在地上的灯笼,借着月色查看,发现灯芯都摔没了,只好重新扔回原处,又转脸对魏留仙凶道:“喂!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倒是说说我与他比,谁厉害些?” 不是……前桥简直哭笑不得。他什么脑回路,竟然在纠结这个? 魏留仙苦着脸说出实情:“……你。” “哼。”赵熙衡竟然有些痛快,仍旧恶语道,“过了这村没这店,日后你求着我想要,我都不会给你。” “……” 魏留仙理亏得不知该说什么,抱着双腿缩在角落,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随时要哭。赵熙衡站在门口望她半天,最终还是心软走回,蹲下帮她系紧衣带,没好气道: “你有什么委屈的?明明是你不要我,弄得好像我欺负了你。” 魏留仙借机拥住他,在他耳旁道:“唉,熙衡……可我是真心喜欢你啊。” 我靠,这丫头惯会张口就来。明明前几天还对孟筠说过“谁都不及你”,这回又玩上“只爱你一个”了。现在的魏留仙虽比不上日后那个花心大萝卜,油嘴滑舌的劲儿倒是如出一辙。 摊上这样的初恋,赵二狗子的青涩回忆也不咋美好嘛…… 她甚至有那么一点理解赵熙衡如今的利用和死缠烂打,在他心里,大概魏留仙狠狠地欠了他一把。可是归根结底,他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非要绑在一块,不be才怪呢。 诶,话说不是看孟筠吗?怎么把赵熙衡捎带上了? 她感到红光的能量正在消散,赶紧集中意念,人工维持这场魂穿延续的时间。可是身体承担的压力正在加重,头颅上闷闷的疼痛感也逐渐清晰。 前桥勉力坚持,心中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去见孟筠,拜托了,再一会儿就好。” 画面终于开始扭曲,却是回到她所熟悉的公主府邸。 魏留仙比刚才高了,也更美了,年少初尝的忧愁消失在她脸上,取而代之的是青春少女的活泼模样。 她眉眼带笑,手中把玩着两个精巧的摆件,对身后为她打扇的丫鬟道:“好看么?” 丫鬟附和:“圣上只得了一对儿,专门赐给公主,必非凡品。” 魏留仙扭着脖子,各种角度欣赏这对儿瑰宝,最终满意道:“江公子在碧州长大,大概喜欢这种小玩意,你拿去送给他吧。”顿了顿,又觉不妥,“算啦,用晚膳时,我亲自去。咱们不是招了个擅做大亭菜的厨子吗?让她今晚多做几道。江公子食欲不振,没准儿是京都菜不合他胃口。” 她轻轻哼着小曲儿,似乎还是初见成璧时自信、骄傲的魏留仙,和方才抑郁难过的模样判若两人。 年轻真好啊,心里装不住愁,伤心恢复得也快。 从她对成璧的称呼看,成璧应该入府没多久,俩人还处在你追我躲的尴尬期,魏留仙对他讨好,却也保持着距离。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丫鬟正投来犹豫的目光。扇子摇了摇,轻声对她道:“公主,今日奴入宫去,打听到了筠郎消息……” 魏留仙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她。 “筠郎原是在司造局当差呢,听闻很受司正大人赏识,月前还任了御造使。” “司造局……”魏留仙稍一思索便了然:“很合适他,他本就喜欢读这方面的书,看来要多谢元卿殿下费心安排了。你可面见他了?” “奴远远地看了筠郎一眼,”丫鬟注意到魏留仙的关切,安慰道,“筠郎过得不错,周围人待他也尊敬。或是太久没见的缘故,总觉得身量比当时还高一点呢。” 魏留仙轻轻一笑:“我都长高了,他长高也不稀奇。” 接着就是沉默,长久的沉默。丫鬟迟疑道:“公主……” “嗯?” “您不想找筠郎回来了吗?” 魏留仙道:“不是我不找……他如今已为宫官,恐怕不愿到府中来了。” “怎么会?您若请他,他定会回来的。” 魏留仙笑笑,眼中不知是欣慰还是寥落:“月婵,去封五十两银子,下次入宫领例收时交给他。最近皇姊裁减宫司用度,他俸禄若受影响,有这些银子也可周济。” 月婵领命,魏留仙又从一方抽屉中拿出公主府令牌一剖两半,想也不想,就将副牌递过去:“再把这份铭牌交予他,他若想来找我,随时可以。” “这……”月婵道,“公主,这块是留给公卿的呀,就算您送筠郎,他也不敢收吧。” “哦,那就给公卿留着。”魏留仙再将自己那块抛给她:“太平年月,这块我拿着也没用,你替我给他吧。他若不要,便说我随他丢在什么地方,见你拿回来,就要罚你。” 月婵接过牌子嗔道:“公主……您莫要吓唬他,没得筠郎真丢了去,还要害我受罚。” 魏留仙笑笑:“你就这么传话。孟筠岂会丢我的东西?” 月婵也只是开玩笑让她放松,接了牌子便告退。她走后,魏留仙侧头望向寝殿西侧摆着的一盆竹景,柔和却失落地注视良久。 这方竹景至今还放在那,前桥此前从未留意,如今才知是为纪念某人的缘故。 你光看着有什么用啊?开了府就去找他,这不是你说的吗,为什么不亲自见他? 前桥急得几乎要问出声,却只能干瞪眼。 她不亲自去问孟筠,是怕被拒绝吗?可事实正如她担心的那般,孟筠没丢她的牌子,也一直没去见她。 所以,孟筠又在想什么啊!即使现在好不容易与她见了面,也不肯相认? 幻象在欲裂的头痛中消失殆尽,她还握着那截手腕,孟筠的五官在眼前放大清晰。 一股强烈的感情随着视觉的恢复涌上心头,她蓦然收紧五指。 “殿下?” 再次听见熟悉的嗓音,那种萦绕心头的复杂的情绪便难以抑制。悲伤、懊恼,还有对他隐瞒自己不肯相认的委屈和愤怒…… 她也不知情绪为何来得如此强烈,像海浪一般将她局外人的立场完全吞噬。 或许是从魏留仙的记忆中继承了她的怨念,她发力拽着那截手腕,咬牙道:“六年了,你还知道来见我……” 孟筠一愣,乐仪挑眉道:“啊呀,看来是想起来了……” —— 2. “殿下……您这回想起来了?”孟筠的语气还带着怀疑,却被前桥捉住下巴凶回去:“你叫我什么?!” 孟筠眨眨眼,重新唤道:“……仙儿。” “牌子呢!” 孟筠头不能动,只能伸手进怀中,费力掏出那方正牌。 “呵,随身带着哈?”前桥阴阳怪气道,“是打算随时还我吗?” 孟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前桥也不答,自顾自地来气:“装什么正经啊!明明我们是这么亲密的关系,迷宫里连手都不给我拉,邀月阁上我跟你表白,你还要顾左右而言他!还编出什么‘青梅竹马’?耍我很好玩吗!”(突然单押) “等等哈……”乐仪都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你们别各说各话呀……留仙,你先别发火,筠郎啊,你也别躲啦。留仙这些年很想你,你既然就在宫中任职,怎么也不来看看她啊?” 到底还是闺蜜,乐仪竟然也有如此靠谱的时候! 有她居中调停,那股直冲脑门的情绪有所缓解,前桥松开孟筠,端起茶水一口气喝下,将茶杯顿在桌上:“我要一个解释!” “我没想好怎么见你。”孟筠答道。 “怎么见?还能怎么见?你就像现在这样,拿着牌子大摇大摆走进来,跟我说你回来了,不好吗?” 乐仪赶紧按住前桥,免得她再度生气,可孟筠道:“这样见了,然后呢?” “然后?”前桥道,“那晚对你说的话还没说完,既然我记起前事,就再问你一遍——你心中之人纵然成家,也没忘却你。只要你想,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以卿子之礼相待。你愿不愿留下?” 这是一场求婚,两人一起盯着孟筠,周遭静得只剩呼吸。他却沉默,最将头摇了摇。 一股寒意直击心房,前桥冷冷道:“为什么?” 乐仪轻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轻声道:“你别急,好好和筠郎沟通,我去外面待着。” 乐仪将房间让给两人人,她走后,前桥的愤怒渐渐被忧伤取代,她看着地上孟筠的影子,无力问道: “是不是你发觉我变了。从前那份感情,也找不回来了。” 孟筠蹲下来,抬头看着她:“仙儿,变化并不是坏事,”他耐心解释道,“就像现在的你,关心国事、置业有方,我为你骄傲,若是先皇泉下有知,也会欣喜。” “那你为何不肯?” 孟筠却问她:“为何一定要我留下?” “我很想你……”前桥只看着他,便忍不住悲伤,“你走之后,我想你也不敢说,怕你会因此惹上麻烦。他们拿走与你有关的所有东西,对你闭口不谈,就像你没存在过一样……读书也无甚趣味,没人能逼我背下那些章句了,后来熙衡也回了国……我讨厌菊姑姑,自认对我好,替我做安排……” 眼泪从眼眶滑落,前桥突然停住嘴,按住太阳穴上咚咚跳跃的病灶,喃喃道:“不对,我在说什么呀……” 她脑袋从未有过这般昏沉,孟筠的呼唤带来一丝让人清醒的平静,他握住前桥微凉的双手,把掌心的热量传递过来。 “仙儿……你在邀月阁上对我说的话,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他凝视前桥的双眼笑了笑,“你不要难过,我并非不在意我们之间的感情,或是对你失望——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 前桥皱着眉,点点头。 孟筠嘴唇微抿,似乎是在措辞:“我已是滞势之人,纵然入了府,对你生育也无益处,仅是解你一点皮肉之渴。仙儿,你实话说,你想纳了我,是否为补当初那晚的遗憾?” 前桥道:“我是遗憾。但我也想和你亲近,至于解皮肉之渴,我府上哪个使奴不行?可他们代替不了你。” 孟筠便叹息。 “你打错算盘了,”他顿了顿,苦笑解释道,“仙儿,你对我的记忆,是美化了的……你大概不知,自十二岁起,我的日常饮食便掺入药物。有这些抑制阳物生长之药,才能在开蒙时保你无虞。服药多年,于身体之害早已不可逆转。 “你当时识人尚少,以为我好,如今你已见过其他男儿,当知筠郎之好只在你记忆中。我何必破坏你的美好回忆,自取其辱呢?” 孟筠不是在抱怨,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残忍、绝望又那么真实。 前桥心中一动。她想起读取魏留仙的记忆时,孟筠明显不健康的下体。当时他说自己只是一个过客,难道才十七岁的他,就已把这些痛苦自我消化,看透了命运吗? 可是侍寝与否并不重要,梁穹现在都没法上床,也妨碍不了自己爱他。 “我不在乎这些皮肉之欢,筠郎,只要能和你朝夕相对,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筠了然地笑笑。 “你不在乎,是因你有众多使奴,若动情欲,我满足不了你,你也有别的去处……可我一旦留在府中,你就是我的生命和情感的全部,我若目睹自己无法满足妻主,又会是什么心情?” 前桥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 “更何况,这涉及尊严。仙儿,我还期望你像从前那般青睐我,因此不能撕破华丽的伪饰,把其中不堪放在你面前。我希望你心中的孟筠依旧可靠、完美,尽管那不是真相。倘若有朝一日,你对我失望了,于我而言,将是莫大的羞辱。” 他温柔注视着前桥,拇指帮她拭去泪痕,像是捧着挚爱珍宝。 “仙儿,让我继续做少司吧。我想在公主府之外,直立着生长。” 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前桥恍然意识到,孟筠就是他自己,不是任何旁的人。不是打碎外壳任其涂画的梁穹,也不是纵然心觉屈辱,也能为爱忍耐的成璧。 她也突然懂了,为何魏留仙一早断定他不会回来。多年朝夕相处,她一定理解孟筠的抱负,知道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之外,有更让他珍视的东西。 在这个女尊国度里,像他这般想的人一定是少数。她敬佩,却也伤心。因为孟筠此话全是给他们的缘分判了死刑,这段始于懵懂的爱情,只能就此收尾了。 “你有你的坚持,但这会成为我的遗憾。”前桥还不愿就此放弃,真诚道,“我不想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有。” “我现在也有名分啊,不过是自己挣来的。”孟筠笑道,“司造局少司,你上次还封我做了什么官来着?‘产品经理’?” 前桥心中哀叹,事业心太强不是好事,他是打定心思当男强人了。 明明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迷恋的正是这样认真能干的孟筠,可为什么有了记忆,反而要他扔掉优秀的品质,屈居在旁呢? “我可以尊重你的选择,也可以放弃娶你的念头。”前桥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暂时让步,“但我还想时常见你,和你说话……我们还像从前那样相处,好么?” “自然好啊。”孟筠幼稚地伸出小拇指,对她眨眼道,“你要和我拉勾吗?” 前桥伸出手指令他勾住。两人相扣的手扯了扯,似乎回到从前在葆懿宫中某个无忧无虑的日子。 孟筠望着两人的手指,眼中柔情未退,语气却微微严肃了。 “仙儿,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74.影响 1. 见他神色有变,前桥心中后知后觉咯噔一声。 孟筠会问什么?他临走时,对魏留仙定有很高期许……可六年之后,她变成什么样也看到了:瞒着女皇勾结赵熙衡,为他抗旨出府,甚至纳了一屋子使奴。 一屋子使奴啊!不久前她还炫耀地带他去冶铁厂看这群“员工”,如今只觉从头尬到脚趾。 “仙儿,昔日葆懿宫中跟着你的那些人,你为何尽数遣出?月枝和月婵,是你让她们出府娶卿的?” 孟筠开始询问,可他的第一个疑问就无法解答。 “我不知道……”她只记得月婵的名字,魏留仙曾托其把牌子送给孟筠,可是再多的记忆就没有了。“……月枝是谁呢?” “还没完全想起来吗?” “只想起与你有关的一部分而已。” 其实前桥心里隐约有个答案。那些人在身边碍手碍脚,不许这不许那,魏留仙还怎么放飞自我,和赵熙衡勾勾搭搭?她一定在雪山见了赵熙衡以后,就把她们都打发了。 可是如此一来,她身边只剩心有余力不足的菊姑姑,和一个压制不住她的成璧。如果那群心腹还在,定然晓以利害,也就不会有新婚去青楼的一出好戏。 这丫头自断双臂,如今看来很不明智啊。 孟筠又问:“你是如何失忆的?” “你问失忆患者这个问题……挺别出心裁啊。”前桥企图蒙混过关,却见孟筠还盯着,只能答道:“好像是有天喝多了,记忆有些断片。” “你同谁去喝酒?” “……赵熙衡。” 孟筠早从梁穹处知道答案,如今得以求证,心中已是不悦,又问:“那刚刚为何会想起我的事?” 前桥实在不好回答,只觉自己刚失去了一个男宠,又找回了一个亲哥。头疼仿佛要从外表渗入灵魂,搪塞道:“我一接近你,就自动想起来了。” “仙儿,你还信我吗?” 前桥下意识地点头,孟筠道:“多年情谊,我纵非卿子,也算是你知己好友。你若有信不过旁人之事,尽可对我讲。若怕说实话引我责怪,则大可不必——我不会为既定之事怨你,只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思索应对之法。” 前桥因他这话感动得不行,然而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你是个重情之人,做你的卿子一定很幸福,可我也担心,这份重情会为人利用。” 魏留仙……重情吗?这俩词儿就不挨着吧!前桥哭笑不得,孟筠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她啥都好。 “我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 “我对你放心,对别人可不会。”孟筠不再和她兜圈子,直言道,“赵熙衡对你接近讨好,你失忆一事也有他参与,定然有所谋划,让我不得不防。如果他想利用你的感情,为他牺牲,做他追求权力的垫脚石,我定不饶了他。” 一向温柔的他也有目光如此阴寒的时刻,前桥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只看到孟筠的冰山一角。 “……额,我承认他对我有所图谋,不过失忆这个事儿,应该和他无关。”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名为失忆,实则魂穿魏留仙,赵熙衡如果有这么大本事,魂穿老爹改立太子得了,何必大费周章? “你无需为他开脱,我有自己的判断。”孟筠说着便叹了口气,终于语带责怪道,“你啊……真不让人省心。如今他已有妻主,你还是放不下吗?” “啧!哪有放不下啊,他就是我一个员工!” 头上的钝痛又开始传来,前桥强撑许久,还是精力不济,捂着脑袋道:“诶,不成,我头疼得很,我们还是下次再说吧。” “是着凉了吗?” 孟筠扶她躺下,随后便要起身,被她警觉地一把拉住:“筠郎别走!” 孟筠哄道:“我不走。你身体抱恙,得叫庶卿知晓。” 前桥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随后就陷入混沌之中。等她再醒来时,屋外已黑透了,陪伴在旁的人变成了乐仪。 —— 2. 见她醒转,乐仪将她扶起:“你好些了?” 她转转脑袋,那种不适感已经烟消云散。手环视梦的副作用虽然强烈,却往往睡上一觉就可调整,然而四下转头,都没见孟筠身影。 乐仪道:“筠郎说深夜不便留下,刚刚回宫去了,梁庶卿去送他——俩人鬼鬼祟祟的,恐怕有话想背着我说。” “哦……” 猜也猜到了,孟筠和梁穹一样,都不是好打发的。唉,重新与孟筠相认,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这男的控制欲好像不弱啊。 乐仪看她愁眉苦脸,以为她还在为孟筠不肯回来之事伤心,揽着她安慰道: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筠郎现在的想法,以后未必不会转变,你得花时间,慢慢去磨他。” 什么,还能磨?前桥问:“怎么磨?” “他不肯嫁你的原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无非是蒙官身体不好,怕在床上满足不了你。可是这枕边之事,哪有个定律,自然怎么高兴怎么来。” 见她仍旧疑惑,乐仪进一步道:“下面不济事,不是还有嘴巴,还有玉卿卿嘛?甚至筠郎愿意的话,把后面给你也行啊。这些花样你不会不懂,从前他教你,现在换你教他嘛,嘿嘿……” 好家伙,就像和梁穹那样吗……乐仪不愧是魏留仙的启蒙导师,竟然还说得她有些蠢蠢欲动。 只是有操守的孟筠自抬双腿、开敞后庭让她玩的样子……额,不敢想。 “以你的能力,加上你们的情谊,摆平他是迟早的事。”乐仪安慰她完,话锋一转道,“好啦,你的事暂时解决啦,那我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虽然乐仪言及魏收还是不远的上午,可前桥在回忆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年,愣了一愣,才理解她的意思。 “我明日要和孟筠去一趟工厂看看生产情况,后日吧,后日我去亲王府,邀收哥出来。” 乐仪满意道:“好姊妹,就等你这句话了。” —— 3. 随着她恢复记忆,孟筠的身份也就失去了遮掩的必要。 消息不胫而走,孟筠来厂视察产品的功夫,就连佟辅导员都听说了,向她禀告时还自作聪明地改了口。 “公主,孟公子说……” 前桥赶紧拦住:“可别这么叫!还是叫孟少司——你别把他吓跑啦。” 前桥牢牢记着乐仪的话,收复筠郎有望,不可操之过急。纵然和他亲近,也发乎情止乎礼,给他十足的尊重。 只是对于其他使奴而言,孟筠的选择非常难以理解。 宁生自收到孟筠赠书以来,总要晚睡早起,匀出时间去阅读。他底子不好,读书很慢,却也格外认真。因是借书,不敢随意涂抹,遇到不明之处,就抄录在其他纸上,短短几天攒了一堆。 他本想等孟筠再来时询问,却听说了孟筠原是公主蒙官之事。 “少司大人,您为何不想留在公主府呢?” 孟筠完成工作后找他闲坐,顺便答疑解惑时,宁生忍不住问他。 孟筠笑笑,反问道:“宁郎,若是你来选,想当少司还是公主府使奴?” “奴自知没有当少司的本事,可做使奴……”他停住了,当初患得患失的忧伤又涌上心头,“做使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是啊,若只求富贵,不动感情还好。”孟筠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一旦怀揣真心和期待,就要随时做好失望准备。若为求怜爱争宠、谄媚,真情也变了味儿,到头来,无论是美好回忆还是最初的真情,都不会剩了。” 宁生抿抿嘴,苦涩点头道:“少司大人通透。如此看来,将命运自握,倒比系于她人好上太多。” “宁郎何必感慨?你不也是不愿当使奴之人吗。” 孟筠望着他笑,宁生没觉喜悦,只觉惭愧。他竟误会自己和他是同类人吗?若当蒙官的是他……想必想不到这些,也不会有他这般说拒绝就拒绝的底气。 “奴哪能与大人比。实不相瞒,奴曾是公主使奴,后为其所逐……前些时日公主让奴回去,纵然公主府锦衣玉食,可奴除了这身子别无长物,想到恩宠稍纵即逝,心中便悲戚不已。” 他说到此处,对孟筠感激地笑笑:“如今见了少司大人,好似这空荡荡的皮囊有了灵魂。奴资质平庸,却也想学着大人,自食其力。” “原来如此……”孟筠长叹,似为他感慨,又道,“能这样想,也证明你资质并不平庸,我这赠书之举倒不多余。” 宁生感念地对他施礼:“大人之恩,宁生永世难忘。” 孟筠冲他友善地微笑:“言重啦,宁郎。对我何必拘谨?你我有缘,不如像梁庶卿一般,唤我筠兄吧。” 这对宁生而言好似殊荣,他不敢照做,却没法推辞,只好对他施以大礼,口唤为兄。身体被孟筠扶起,对方上下打量他叹道:“以你这般风姿,竟会被公主驱逐,实在出人意料。其中情由,可愿对我讲讲吗?” 孟筠待人真诚,心地良善。想到他是公主蒙官,又视自己为友,一些私密之语讲也无妨,便将自己入府缘由和被逐契机大致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与梁穹有关之事。 孟筠静静听罢,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是吗,他竟敢……往公主府安插人手啊。” “筠兄,你别误会。”宁生连忙自证,“我虽受其安排,却不知真相,也未曾做过危害公主之事。” “你肯对我直言,我信你心胸坦荡,真不知情。”孟筠口上虽这样说,看他的眼神却疏离许多,将书本一合,道,“时辰不早了,我改日再来同你讨论书中内容吧。” —— 4. 回去的路上,前桥以为孟筠会继续昨天的话题,对她多方盘问,可孟筠并不如此。 或许是怕成璧多心,他一路上都与前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也拒绝去府中坐坐的邀约,等他到了宫门口下车,成璧才偷偷问前桥道:“孟少司真不想回来啊?” “昂。” 成璧道:“他既然不放心我们,怎么不留在你身边帮忙?”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前桥问道:“他不放心你们?” “嗯。”成璧道,“无论是我,还是你身边的丫鬟、奴仆,他都觉得不如意,我还以为你会让他治治我们。” 前桥看着他阴阳怪气的小样,捏他鼻子道:“让他治你?除了我谁能治得了你?”接着又去吻他,“明明连我都舍不得治你……” 车内无人,成璧倒是羞答答地和她吻了一会儿,接着又小声问道:“对了,孟少司他……从前是怎样为你开蒙的?” “啊这,你想问什么……细节?” “细节就不必了。”成璧道,“我怀疑他当初就没给你开好头,否则你现在怎么那么……” 嗯?“……那么啥?” 成璧说到便忍不住笑:“……我头一次见到阿梓、阿芪是如何侍寝的。从前多人伴宿,我以为不过是像庶卿和我那般,没想到……” 前桥打他一下,心道成璧还是太天真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穹都要玩出花来了,那箱小工具掏出来只怕要吓死他。 说来成璧都进府四年了,啥也不知道可还行?该感谢魏留仙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吗?前桥哼哼道:“这事不怨孟筠,只怨我自己学习能力太强。一经点化,触类旁通,见微知着,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啊?”成璧皱眉道,“我没有在夸你,怎么还骄傲上了?” “不必多言,你的心里话,我已经看出来了。” 成璧无语了一会儿,又在耳边轻轻呵气道:“其实我和他挺像,都是只有一夜……这些年他如何过来的,我也算能感同身受。唉,我还是想滞势。” 诶呀,又来了,他兜兜转转地又来了。 而且成璧明显学坏了,说完不算,还轻轻含了下耳垂,给她整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伸手一摸,果然那里微硬,成璧顺势将她手掌按在小腹上,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你就这样放一会儿,也可解乏了。” 前桥拇指摸着龟头的轮廓,心中不断哀叹:还是赶紧娶卿吧!再等一会儿,后宫里唯一性癖正常的男生也要憋出毛病来了! 女皇不是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吗,咋就没下文了?自己是不是该主动点儿? 想归想,面对成璧激发的冲动,在独自回到寝殿后又烟消云散。她坐在桌前,摩挲着手环的屏幕。屏幕黯淡,没有一丝反应。 为了强行看到孟筠更多剧情,手环超负荷运转,再次耗光了电量。关机就意味着和诱荷的时差更加扩大,可是那个人形充电宝,现在还在春台公款吃喝呢…… 不管孟筠怎么想,她都要赶紧见到赵熙衡了。 一想到这里所有男人都不待见他,唯一盼他快点归来的,还是惦记他的电量,就觉得赵熙衡混成这样还挺惨的。 75.干柴与烈火 1. 乐仪绝对是属催命鬼的。 平日里前桥的事不见她多么上心,如今轮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早早就在房门口催促,好像前桥晚出发一秒,魏收会化成蝴蝶飞走似的。 可怜前桥昨晚心事重重睡不踏实,早上又被她折腾醒,轿子晃悠一路,靠在成璧身上直打瞌睡。 到了亲王府,才知魏收昨夜也失眠,她来得太早,对方还没起床。那就等吧,忍着呵欠跟翼亲王东家常李家短地扯了一通,总算等到魏收见她。 “收儿,公主想约你去郊外散心。”翼亲王道,“你总闷在家中也不好,出去走走怎样?” 魏收意兴阑珊道:“谢谢记挂,不过我言谈无趣,恐怕要扫兴了。” “我又不是为自己开心,陪你有什么扫兴啊。” 魏收还是不想去,翼亲王见儿子这个样,便想帮他回绝,前桥连忙道:“收哥,这回除了梁穹,还有个伙伴一起,你大概会感兴趣。” 翼亲王先问道:“谁啊?” 前桥笑呵呵地答:“王姨,是孟筠呀。” “筠郎?”魏收果然上钩,意外道,“你见到筠郎了?” 前桥点头:“他现于司造局任少司一职。上次同他聊天,他还谈起收哥,想来多年未见,收哥也想他了吧?你就随我去吧!” 或许出自对童年好友的怀念,魏收这回没有立即拒绝,翼亲王又问道:“还有谁去?” “再没旁人啦。” 翼亲王便劝魏收道:“去吧,让荣语也陪你一起。” 等等,安吉?那哪成啊!前桥还没说话,魏收道:“别麻烦妹妹了。自我出了事,她便终日忧心,如今郡卿又不在她身边协助,就不劳她费神了。” 这下前桥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心虚,只能佯装未闻,对魏收道:“车就在外面,收哥收拾一下,随时可以出发。” 魏收却没有拾掇的心情,只换了身衣服,就带着位仆役随她上了马车。 “公主是如何再遇筠郎的?”去郊外的路上,魏收问道。前桥就把徐司正生病,孟筠顶替来府一事简略对他讲了,然而孟筠只是用来给他画饼的工具人,此刻在郊外等着的,只有乐仪一人罢了。 她看着魏收便琢磨,小妮子会不会剃头挑子一头热?上次吃饭时,丝毫看不出魏收对她有特别想法。当然,那时的他还有未婚妻在。 如果魏收无意,今天这场偷会可就尴尬了。 魏收未曾想所谓的郊外游玩的目的地是一座茶楼,他环顾四周,未见友人身影,在前桥指引下上了二楼,里面只有一位高挑女子回头看他。 魏收与乐仪于此相见,愣在原地,一时都忘了打招呼,似乎身体的部分机能也随之停止了。他沉默地看着乐仪,对方解释道:“是我让留仙约你出来的。” 她无需多言,魏收转身,对随行奴仆道:“我在此与梁庶卿、筠郎叙旧,你下去吧。” 他公然指鹿为马,而非掉头就走,前桥便知事已成了七分。 乐仪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对那迟疑的奴仆微笑安慰道:“放心,我不同你家少爷独处,公主也会留下。” 前桥点头应和:“你去楼下与江公子一块儿吧。” 碍于三人威压,奴仆只能领命。等他走了,乐仪将包间的门一关,又对前桥惭愧道:“你在外间等我一会儿,我想和收哥单独谈谈。” 姐妹,懂,就跟对孟筠一样嘛,有些话只能私下聊。 于是内室的门也关上了。前桥一人夹在中间,无人陪伴,百无聊赖。等到茶水都喝完了一壶,里面俩人还没动静。 按理说,商量婚事同意也就点个头,值当花这么长时间吗?如果不同意,争执声也听不到,一片静默,格外奇怪。 她害怕自己多心,不敢贸然敲门询问,便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听了一会儿。 这俩人不知道在叽咕什么,有声音隐约传来,内容却听不清。总之还在友好交谈,没有激烈争吵,那前桥就放下心,刚想撤退,就听到一声怪异的喘息。 这喘息原本微弱,被她灵敏捕捉后,愈发清晰地相继传入耳中,竟然有不绝如缕之态,混合着两人的咕哝耳语,仿佛闭着眼都能脑补出门内的旖旎。 可是……这是茶楼啊!就算做那些事儿,总得有个地方吧!哪来的床?里面只有个大桌子……大桌子?我了个去,啥场面啊。 她知道乐仪素日色胆包天,却不知她能如此出格,魏收竟也是个玩得开的,肯在此地和她偷欢。 这对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寻欢作乐,前桥却如临大敌冷汗直冒——约魏收出门的是她,把乐仪带来的也是她,她成乐仪大官人身后的王婆了? 该怎么办啊?叫门也不是,听着也不是,装不知情更不是。心里早把乐仪骂了千八百遍,绕着茶桌转了半天,心一横,对着内室的门轻轻敲了两下。 内室没有一丁点反应,她再次轻敲,乐仪终于有了动静,凑近门口问道:“怎么了?” 前桥低声道:“你干嘛呢……可不兴胡来啊!” “……别敲了,吵到楼下之人怎么办。再给我两刻钟。” 靠,还掐点儿? 前桥都要被她气死了,接下来的两刻钟简直度日如年,时间一到,乐仪还真准时推门出来了。不待前桥看到里面情形,就把门迅速关上。 前桥刚想质问,被她做了个手势:“小点声,他累坏了,刚睡着。” 前桥咬牙切齿道:“……太胆大包天了吧!” “说来你可能不信。”乐仪坐下长吁短叹,压低声音道,“我起初真没这心思……是他主动的。” 主动……主动你就要啊?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偷情!虽然未婚先做也不是不行,可至于这么鬼鬼祟祟吗? “他答应嫁给你啦?” 乐仪却严肃道:“这正是我想找你商量的事。他肯给我,可一和他说结婚之事,他却说不成。” 啊? 前桥惊道:“姐妹,你不会被……骗炮了吧?!” —— 2. “骗炮?何为骗炮?” “他跟你上床,又不想负责……”她刚说一半就被乐仪打断:“是他不要求我负责。” 前桥噎住:“你可以这么想,但这事也可以换个角度解读……” “你是想说,他玩弄我感情吗?”乐仪摇头道:“问题不在他身上,收哥说,他曾和翼亲王提过和我的婚事,可翼亲王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就奇了怪了,这娘们儿到底为何看不上我?!” 为什么呢,原因或许挺好理解的——毕竟魏收刚刚就被某人在不知道桌上还是地上破了处。 “……那、那你怎么想啊?” 乐仪道:“我自然是想娶收哥,之前还有点犹豫,可他刚刚不仅委身于我,还……”像是触发了什么回忆,乐仪竟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嘿嘿嘿。” ???嘿嘿你个大头鬼啊! “男子到了年纪,却一直没有经历房事,骤然交合,会格外热情。”她还真不拿前桥当外人,轻声品评道,“……我见过那么多男子,像收哥这般风韵的,还是头一回。” 前桥咽了咽口水,骤然想起梁穹。他也一直没有过真正的性生活,如果能和他做爱,不知是怎样……等等,这不是重点啊! “那收哥自己的计划呢?” “他只想和我有过一次关系,便了无遗憾去出家。我都没敢告诉他圣上曾赐婚,却被我拒绝之事……”乐仪讪讪一笑,尴尬道,“你看我还能找圣上说,我又反悔了吗?” “……”多多少少是有点尴尬。 “唉。之前我对他有些不能言说的怨气,现在看他这样,那些不满就烟消云散了。”乐仪道:“他对我有感情,只是翼亲王多次从中作梗。可是为什么呀?我想不通。” 前桥也想不通,乐仪的父卿是翼亲王亲弟弟,这姐弟俩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 俩人商量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好在外室等着魏收醒来。说来魏收也是有趣,他对着乐仪放浪形骸,怒解相思之苦,看似破罐破摔,可面对前桥时又羞耻得不敢看她。 “收郎,你可知翼亲王为何不同意你我之事?” 乐仪问魏收这个问题时,魏收也带着憋闷:“母亲在此事上格外强势,我只知她似乎害怕武德侯在南郡根基不稳,会连累你,可是再多的话又语焉不详。” “我母侯怎会根基不稳?她是皇亲,又是三府将军首脑。”乐仪皱眉道,“你说得我都害怕起来了,朝廷不会想对南郡有什么举动吧?” “有举动还会……”还会为你赐婚吗?前桥没说完,乐仪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对她轻轻摇头。 “乃如,有母亲在,你是拗不过的。我也不怕公主笑话,既然我今日做了这个决定,此后身子和心都是你的了。日后我不会再嫁,只会青灯古佛度日,纵然出家,也是断绝纷杂情丝,对你之情,永不会变。” 不是……怎么这些人六根不净就想出家,佛祖招谁惹谁啦! 乐仪特别感动,不顾前桥在旁,上前拥着他道:“收郎,给我两日时间,我不会令你真情错付。” 两天时间,够干什么呢? 把魏收送回后,乐仪对她道:“不管了,我得进宫,求圣上再次赐婚。” 前桥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姐妹,皇姊赐婚好办,可翼亲王到底在担心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乐仪沉默了,前桥道:“你在南郡刚立新功,我不觉得皇姊想对你不利,但武德侯、翼亲王都举足轻重,你们的婚事既然受阻,我还是隐隐担心。” “这些隐情如何得知呢?去问翼亲王吗?” 前桥摇头,自然不能问翼亲王,她却想起另一个人来。 此人虽然没怎么接触,可印象中很多事都有他的推动。他对魏留仙不可谓不好:任成璧为其亲卫、派孟筠去司造局,甚至梁穹当庶卿也有他的功劳。若非有颗细腻善良之心,没法为魏留仙做这么多事。 更何况,他是梁穹至亲家人。若知晓相关实情,或许可以对她直言。 “你等我消息吧,我想找皇元卿打听打听。” 孟筠的事,也该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 3. 临行前,前桥从梁穹处得知了一些关于皇元卿的情报。 梁太师第四子梁怿,有幸诞生于梁太师事业的上升期。彼时这位严肃的良臣正忙于工作,无暇关照幼子成长, 导致梁怿的童年相较几位姊兄更幸福些。 梁府的孩子恭谨而好学,卿子顺从而沉静,整个梁府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冥顽之石,梁怿倒长成了顺着缝流淌的灵动之水。听说先帝第一次见他,就直言不似梁家儿郎。 梁怿十七岁时,由先皇做主嫁与时为太女的魏凰邻,成为储卿十二年来,纵然太女无妊,也一直给予梁怿独宠,未曾再纳一人。直到太女登基为帝,才开始充实后宫。 梁穹这么说,前桥感觉他话里有话:“你是不是挺羡慕皇元卿的?” 梁穹笑道:“荆国儿郎,有哪个不羡慕他呢?” 是啊,妻卿恩爱,家庭幸福,童年快乐,皇元卿简直是人生赢家。再反观魏留仙身边这些人,过得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哼!你等着吧,我也会宠你宠到大家都羡慕你的。” 梁穹却不为所动,笑道:“待公卿入府再说吧。” 前桥心中一动,也因他此话有了新的考量。 —— 4. 入宫见皇元卿时,正赶上他考校魏载宁的功课。这场景下倒是看出梁太师幼子的风范来了,魏载宁刚察觉错了一处,便委屈巴巴地把手伸给他。 “都多少遍了,还会错?你皇姨小时念书,可没有这么费劲。” 当着前桥的面不便惩罚,魏载宁也因此免了一顿手板子,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感激。将载宁赶走后,皇元卿幽幽一叹,面色转为温柔,对前桥道:“这次没带穹儿同来,是找我有事吗?” 前桥暗叹他心思细腻:“的确有事想请教元卿殿下。” 皇元卿冲她笑笑,竟然调皮地眨眼道:“我猜猜……莫非为了筠郎之事?” 他知道自己已见到孟筠了?前桥没有立即回答,皇元卿便道:“我还以为筠郎不肯跟你回去,你来找我帮忙的。原来不是吗?” 他是天使吗!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前桥立马问道:“是,就是!元卿殿下有什么办法?” 然而皇元卿摇头道:“办法是没有的。筠郎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是用一座司造局,尽可能久地留着他罢了。” 果然,当初孟筠入司造局真是他刻意安排的,前桥诚恳道:“此事多谢您。如今重见筠郎,我十分开心。” “你不必谢我,我做这些也不只为你。” 前桥更加拜服:“元卿殿下心善,竟然也会为筠郎考虑。” “你别把我想的太无私。”皇元卿好笑地看着她,“能看着她人在皇室严苛条令禁锢中不留遗憾,我很开心,我做这些是为取悦自己。” 嗯? 见她疑惑,皇元卿道:“很难理解吗?” 前桥琢磨着他的意思,缓缓问道:“您所说的‘皇室严苛条令’,是指蒙官制度吗?” 皇元卿点头。 “开蒙那夜心碎的女孩可不只你一个。我没法挽救诸多心碎之梦,只能尽可能地帮帮你了。” —— 好过分,怎么是副cp章节啊!——我帮你们吐槽了嘻嘻 76.生辰之谋(1) 1. 他所说的心碎,不知是暗示哪个人的哪段过往。毕竟在荆国,像魏留仙一般的幸运儿是少数。孟筠虽然离开,却在不远的地方过得有声有色,随时准备和她重逢。 可是更多的人大概如菊姑姑讲述的故事一般,蒙官要么远离要么死去,贵女要么遗忘要么自我疗愈。双方越过节点再不相汇,直至对方模糊在生命或回忆的尽头。 “元卿殿下的善意,留仙铭感五内。”前桥由衷道,“只是如今还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助。” “什么事?” “我想为好友求个恩旨。前些时日皇姊有意将魏收指给乐仪为卿,她二人本也般配,可当时乐仪近乡情怯,婉拒婚约,如今心中后悔,不知还有机会吗?” 皇元卿好似对女皇有此安排并不意外,摇头笑道:“圣上几年前就有心将她二人撮合到一块儿,只是每与翼亲王商量,亲王都说收儿已许婚约,圣上才作罢。如今收儿未嫁丧妻,圣上便旧事重提了。” 翼亲王已经不只一次从中作梗?如此看来,每次丧偶都急着给魏收找下家,还有堵住女皇之口的缘由吗? 翼亲王如此筹谋,一定和武德侯有不为人知的过节,前桥抓住机会问道:“从前乐仪托武德侯向魏收求亲,翼亲王也曾阻拦,不知亲王为何如此?” “她行事缘由,我只能猜个大概,不敢妄言……你若想促成这门婚事,我倒有个建议。” 前桥只能暂时按捺心中疑惑,听他下文。 皇元卿道:“乐仪想娶收儿,侯卿可知晓吗?” 乐仪从被指婚拒绝到后悔,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一定来不及写信到南郡。而她小时那场求婚,也没提到浩王爷在其中的作用。 想来荆国女子掌事,孩子婚姻也不由卿子插手,于是前桥答道:“大概不知情吧。” 皇元卿点点头,耐心教她道:“乐仪现有新功在身,纵然后悔,倒不必亲口反复,讨你皇姊厌烦。此事不该武德侯出面,你让乐仪回南郡去,叫侯卿亲笔写信给圣上,阐明想为爱女求娶魏收一事。有了这封手书,圣上必不会在意乐仪出尔反尔之过,还会欣然应允。” 让浩王爷出马?他是女皇的小舅舅,碍于长辈相求,女皇大概不会拒绝。可翼亲王也是长辈,关系还比浩王爷更近,两边如果争执起来,浩王爷能有多少分量? 前桥担忧道:“若翼亲王再加阻拦,又该如何?” 皇元卿道:“从前圣上只是与她商量,她还有推脱机会。若是圣旨下达,她不敢违抗。你不必多想了,叫乐仪按此法去做吧。” 他说罢,望着桌上插着的几朵水仙,感慨道:“若喜事成了,乐仪在南郡的亲眷,也可来京都走动……届时宫中会更热闹吧。” 让女皇采取强制手段,逼迫翼亲王就范? 这真的可以吗?翼亲王不会更加不满,给乐仪穿小鞋吧? 皇元卿看出她不大放心,又安慰道:“别担忧,亲王不是针对乐仪,她只是害怕。揣摩上意、谨言慎行本也无妨,只是苦了乐仪这孩子……” 他摇头叹息,这番感慨在前桥听来如同天书,纵然满头问号,也想不出个头绪。其余的事,只怕要乐仪向父母亲口打听了。 不管怎么说,皇元卿还是指了一条明路,有他保证,相信一切会顺畅很多。 想到乐仪即将得偿所愿,她心中那份念头也在蠢蠢欲动——皇元卿会不会帮人帮到底呢? “殿下。”前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您有办法,让梁穹成为公卿吗?” —— 2. 皇元卿一时间没有回应,前桥生怕自己话没说到位,又补充道:“梁穹教养、出身俱佳,代掌府内事务以来,做事妥当,御下有方,没人比他更合适当公主府群卿之首。两年多前他成为庶卿,契机出于无奈,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想给他个应得的名分。 “公卿之位空闲已久,皇姊曾说要给我选个夫郎,可我与梁穹感情日深,若再纳其他男儿,恐怕新人之情,也不敌待梁穹那般深厚。我没什么远志,往后余生,能同梁穹和府内诸公子共度,便是我心愿所在了。” 前桥脸皮还是有待打磨,说出这些肺腑之言竟像当众表白,不由得心跳加速,紧张不安。 皇元卿沉默良久,才幽幽一叹:“我没想到……你竟有此心待他。” 别说是他,恐怕经过从前那么多事,梁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被如此珍视的一天。皇元卿脸上带着欣慰,又道:“我原以为梁氏男儿是命中有劫,不料穹儿有幸,将此诅咒破了。” “……什么劫?” “情劫。”皇元卿看起来像是跟她开玩笑,“爱人心属他人之时,退而求次之劫。” 前桥眨眨眼,琢磨他的意思。这劫说梁穹倒好理解,可皇元卿被女皇独宠,怎么也应不到这劫数上来。 “你能如此看重他,我很欣慰。”他感慨完,话锋一转,竟没有应她所请:“可惜我身为元卿,不能做出偏袒穹儿之态,更不能答应你左右公卿人选,否则是将穹儿推上风口浪尖。我相信他不在乎嫡庶,能得你真心爱意便知足了,他不是栈恋权贵之人。” 啊这。 前桥虽然抱有希望,可得到这个答案,也不算意料之外,只是刚才积累的皇元卿“神仙滤镜”淡了一点。 说什么“不似梁家儿郎”,这公私分明的劲儿,一看就是梁太师儿子嘛。 可是梁穹太惨了吧?以前魏留仙不喜欢他,偏偏硬塞进后宫,现在自己想要转正,他小舅舅感动得热泪盈眶,却按着后门死都不肯开。 国家或许需要这样的臣子,可梁穹需要这样的舅舅吗? 本想给梁穹一个惊喜,如今竹篮打水,也就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了。前桥回去后找到乐仪,这般那般地转述了皇元卿的话。乐仪听罢,立即决定动身回南郡。 “让我父卿写信倒不难,我只觉得不靠谱。”乐仪道,“他嫁到南郡这些年,从来就没回过京都,和圣上也没啥交集。他写信,也不知有用没有。” “既然皇元卿这样说,你就照做吧。” 乐仪点头,收拾好为数不多的随身行李,就戴起幕离想走,突然又被前桥唤住:“我差点忘了,有东西交给你呢。”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封信,对乐仪扬扬。 乐仪道:“是什么?” “我那宝贝宣传部长给你写来‘品鉴’的东西……他不知你已回京了,上次去工厂时,向我打听你何时回来,还托我把信寄给你。”前桥揶揄道,“桃花运真旺啊,一个接一个的。” 乐仪故作镇定拆开看了一遍,就按着脑袋唉声叹气:“孽缘啊,孽缘。” 前桥也想看看写了什么,可她把信折了两折就塞进口袋,倒是没狠心扔掉。 “不成,当前首要的是收哥,我没心思想别的事。旁人……不是当务之急。” 她到底也没说放弃,估计还想日后通吃呢。 前桥撇嘴不屑道:“闻人升的脑子坏掉了吧,会对你这个花心萝卜感兴趣。” 乐仪倒是得意一笑。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看收哥。”她又微微正色道,“我回去后也问问母侯,究竟她有什么事瞒着我,搞得翼亲王这么紧张。” —— 3. 乐仪走时只一人一马,她走后日余,赵熙衡返程的消息也送达了。 前桥本想借着接风之机给手环充电,可梁穹就跟接收到信号一样,软磨硬泡要一同前去。 知道他放心不下,又实在舍不得他的温柔请求,前桥只能将充电的念头排在其后。这下可好,她口风稍微一松,梁穹的要求就开始有丝分裂。等她到达郊外长亭时,身后比半个月前还热闹——梁穹、成璧、罗子昂、宁生、陆阳,甚至还有孟筠。 她一个人坐在前头,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看去,这群男人友爱地站在一处,又什么异样都没有。 还是不对,太诡异了。这哪有一点接风洗尘的样子?赵熙衡看到,没准以为他们是来干仗的。 忐忑地等了一会儿,那个身影终于从路的尽头出现。 赵熙衡得瑟地骑在马上,手中握着鞭子转圈把玩,一派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之态。等走近了,对着前桥笑出两排白牙,脸竟然还胖了一点。 “就知道你在等我。”他解开肩上挡风的狐毛围脖,弯腰递给前桥:“天凉了,此物送你。虽然花的是你的钱,却是我一番心意。” 他依旧厚着脸皮,无视其他人的存在。前桥没有接围脖,盯着他没好气道:“你真的有好好给我干活吗?就去十来天,都能吃胖了?!” 赵熙衡直起身,从怀中甩出一个账本交给她:“就知道你不放心,喏,自己看吧。” 就在前桥低头翻查的功夫,他已居高临下地把她身后诸人看了一遍,视线最终停在孟筠脸上,目光由挑衅转为阴冷。 “我当你这几天收了什么新欢在旁,原来是拣回不要的‘旧爱’。” 孟筠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郡卿殿下安好。” 他只打了个招呼,便挺直后背,与赵熙衡毫不退让地对视。 和对方打交道多年,成璧已察觉到马上之人的怒气,早上前一步,挡在孟筠面前。然而赵熙衡没有靠近,他抬起手腕,鞭子头冲着孟筠的方向,带着警告意味点了点。 “既是宫中少司,就别玩忽职守。天黑渐早,回宫路上,大人务必小心。” 孟筠面对威胁毫无惧色:“多谢提醒。也愿郡卿殿下今后一如既往,耳聪目明。” 赵熙衡双目眯起,又见前桥一言不发,连个解释都不想给他,顿时有些气闷,对她道:“舟车劳顿,我回府休息去了。三日之内,没有要紧事别来找我。” 他在想什么,三天?自己还指望他充电呢。前桥皱眉道:“都养胖一圈了,还好意思休息?等我看完账本,你得随叫随到。” 赵熙衡冷哼一声,刚要阴阳怪气,前桥就说:“你不会在春台挣出了一座寡郎宅吧?” 想到地契被押,他只得把怨气咽回去。狐毛围脖也不乐意送她了,重新戴在自己项上,他趾高气昂地从一群男子身边走开,拍马奔着郡主府去。 前桥纵然手捧账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 这只疯狗不会想刺杀孟筠吧?可她今天怎么着也要充上电了,和诱荷之间的时差,已经承受不住再扩大的风险。 “接下来你们去哪?” 前桥巴不得他们不跟着自己,可梁穹道:“殿下想去哪里?我等陪同侍候。” “那倒不必,各回各家吧,孟筠今夜住我府上。”前桥扬扬手中账本道,“我去工厂看流水,查查他在春台都干了什么勾当。” “殿下,陆阳和宁生已许久不曾回府了。”梁穹叹气道,“纵然要协助殿下产业,终究也是府中公子,更何况……” 他话音拉得老长,前桥还等着他下文,倒是成璧接茬道:“更何况,今日是宁公子生辰啊。” 宁生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众人,成璧挑眉道:“去岁此时,你还对他许诺,再过生辰,要带着他去百雷海游玩。如今去不成了,找个地方听听戏、吃吃饭也好。” 成璧等人都在等她回应。魏留仙在热恋期许下的承诺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倒是被他们利用起来,成为让宁生重回公主府的台阶。 这群男的也太贴心了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前桥借坡下驴道:“是,是,那今日不办公了,咱们玩一场,给宁生庆生。” “不必,公主。”宁生惶恐道,“若非庶卿和江公子提起,奴已忘了生辰之事。如今不在府籍之内,公子之名,亦是无力承担。今日公主若有闲暇,陪伴庶卿等人畅玩便好。” “你推脱什么?她都答应了。”成璧拍了他一下。 宁生竟然从袖中掏出一本书,真诚道:“奴无心游玩,只想回去看书啊。” 孟筠竟然也开口相劝,笑道:“书何时不能读?宁郎,今日算借了你的光,我也能忙里偷闲。你可愿做个东,请我一同游玩吗?” 他都这样说,宁生再没了拒绝的立场,也知晓他们口径一致,必是商量好了,只能苦着脸妥协道:“好吧,谢谢筠兄赏光。” “今日交由在下安排可好?”梁穹道,“总在府中也无趣味,在下想着留王府甚大,又曾是赐予宁生的房宅,这个生辰不如请来戏班、名厨,来留王府热闹热闹。” 留王府?他提到此处,惹得前桥一个激灵。那曾是明庚所住的外宅,梁穹他……当真不会介意吗? 成璧倒是立即应声:“庶卿安排得甚好,我去东街请人,你们先去留王府坐着吧。”积极得都不像他自己。 前桥的视线从这几人身上扫来扫去,心知他们一定在筹谋什么,却没告诉自己。 筹谋什么呢? 六个和她有过关系的男子齐刷刷站在这里,还要一同去别院玩耍……鼻腔有点痒痒的,梁穹不会在策划一场多人party吧? —— 77.生辰之谋(2) 1. 对于在场的大多数而言,留王府都不算陌生。 两年多前,它是明庚与子昂的居所,也是梁穹心上一道隐痛——妻主藏匿心爱红郎之外宅,他虽知晓,却无法涉足。 如今与公主并肩来访,迈过门槛时,两人会默契地互相搀扶,十指相扣。他打量这座传闻中的府邸,方觉它也不过如此。 宁生仍是留王府名义上的主人,肩负招待前桥等人的重任。吩咐侍者在宴厅摆上几炉炭火,众人坐了一圈,向来少人的宅院才算热闹起来。 “宅子不错,一直空着有点可惜。”前桥环视着四周摆设,对宁生道:“你别总是在厂里住,有时间还是该回来打理。” 宁生对这种话题本能逃避,向梁穹道:“留王府太大,奴来往此处不方便,还是交由庶卿保管吧。” “一座宅院而已,你住着便是。”梁穹随意道,“如果什么都要我来管,我岂不是忙坏了?” 有时大度无关修养,而是来自底气。梁穹如今紧握权柄,无需介意这座府邸住了谁,宁生只能闭口。 不一会儿,成璧也带着侍宴者回来了,几位京中名厨及助手就位厨房,戏班人马装扮整齐,于厅中热热闹闹唱起来。 众人觥筹交错,极尽欢愉之态,待酒足饭饱,梁穹便称冬夜行动不便,为所有人安排了房间,命他们在此住下。 可能因梁穹有“劣迹”在先,前桥总觉得他的安排别有用心,等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前桥拉住他,试探问道:“今夜我同谁一块儿?” 梁穹好笑地看她道:“殿下想同谁一块儿?” 啧,这不是送命题吗?前桥说出那个唯一解:“自然是你呀。” 梁穹吐出一个悠长而圆润的“哦”,对她幽幽道:“那您就跟着在下来吧。” 他方才分配房间时,并没把留王府最大的休息处留给自己,前桥随着他七拐八拐,进入一间逼仄的厢房。看着梁穹熟稔的路线,奇怪道:“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一次来吧,怎么你对这里比我还熟悉?” “在下是第一次来,成璧又不是。”梁穹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脚步声从内响起,开门者竟然是成璧。 啊……他咋半夜三更在梁穹房间里? 前桥还未说出疑惑,又见孟筠也从屋内走出,与成璧站在一处。梁穹将门闩上,对孟筠道:“筠兄,人我带回来了,还是由你对殿下讲吧。” 孟筠点头,将桌旁一把椅子拉出来,对前桥正色道:“殿下请坐,我有话对你说。” 不对。看这阵势,等着她的绝非什么深夜多人运动。孟筠一扫席间悠闲,面色严肃得像是给差生开家长会的班任。 前桥知道他要说正事儿,乖乖坐到他对面,低声问道:“说什么?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筠直视她的双眼,开门见山道:“赵熙衡……他曾往你身边安插过使奴,是也不是?” 卧槽? 前桥大惊,立马看向最有可能告密的成璧。孟筠对此十分不满:“我问你话,你看江公子做什么,还想让他为你瞒着不成?” 她冷不防被凶了一顿,有些不知所措。 孟筠从未用这种以下犯上的口吻对她说过话,如今知道宁生的事,急得顾不得尊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怪。 “你是怎么想的?枕边之人何等重要,竟然任由他人安插,甚至瞒着梁庶卿?若非我今日发问,你打算放任赵熙衡到何种地步!” 他咄咄逼问,梁穹和成璧则候在一旁,安静如鸡地看她被训,好像期待着这一幕发生似的。 她现在已经作到千夫所指的地步了吗?可是这窝囊事儿是魏留仙干的,不是她啊!孟筠冲她凶巴巴有什么用啊? “不是任由安插……”她尝试解释,“宁生是他派来的,但赵熙衡没给宁生指令,宁生也没听命于他。我从前一定是调查过,放了心,才把宁生留下的。” “你拿什么放心?是与他的多年感情,还是信他人品正直,不会借此算计你?”孟筠紧皱眉头,似乎被她气得不行,“他去春台后,还知晓你添了新人入厂,还知我在宫中任职,你身边之人当真可信吗?他多年来对你不肯放手,逼你不计后果为他付出,难道不是一种掌控吗?” 前桥语塞。 孟筠说的没错,魏留仙对赵熙衡的确抱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执念,在明知对方设计、利用自己后,还会甘心飞蛾投火,这或许是她开挂人生中唯一的败笔。 前桥对此并不赞成,却也没有过分担忧——赵熙衡是原作公卿,诱荷plus钦定的官配,曾在那个平行时空,和魏留仙共度余生之人。纵然手长了点,行事怪异了点,怎么着也不会心存歹意。 甚至每每念及他“原公卿”的身份,心中警惕和怀疑也会溶解一些。加之记忆一片空白,她只能藏起疑问,认定原本的魏留仙没有做错选择,只是解锁了与她不同的成就。 她信赵熙衡,并不是信他本人,而是信任那个提前知晓的故事结局。 然而孟筠和她不同。他无所凭信,也无法理解。 —— 2. 消失于魏留仙成长过程的第六年,他回到原来的节点,目睹她走上与期待完全偏离的人生轨迹。 公主府错综复杂的人际情仇积重难返,伤疤斑驳一层盖过一层,不管梁穹和成璧有多么真挚,苦口婆心的话也只能封在心中,化成血痂,不敢轻易揭开。 唯有他,利益无关的局外人能逼她停下,审视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矛盾和疑虑,将她拉着扭回来,像是矫正一节歪掉的骨头。 孟筠望着她沉默的脸,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仙儿。”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唤她,长叹出声后,方才的强势化作一股无力和忧愁:“你们感情深厚,彼此无疑,你信他爱他,那我呢?我从小到现在也只一个你,他不会害你,我就会害你吗?” “筠郎……” 前桥心中一动,将他双手握牢。孟筠微微皱着眉头,继续道:“我此前之言并非是结论,也没说他一定对你别有用心。这是怀疑,猜测,是基于现状对你的担忧。你可以凭借你们多年情谊劝服自己,却没办法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让我同你一般相信他啊。 “你就当是为劝服我,让我查查这件事吧。有了答案我也安心,总好过如今日日自责:是不是我早点来见你,就不会错过你人生中的重要节点,也能更好地护着你了。” 前桥动容地将他紧紧抱住,在耳边道:“筠郎,你不必自责,你说的话都是为我好,我听进去了。” 孟筠总算目的达成,拍拍她的后背,又将她怀抱轻轻推开:“所以,你同意让我去查了?” 前桥点头,却还是疑惑:“你想查什么?宁生吗?” 孟筠耐心解释道:“有他,也不只是他……我想知道真正听命于赵熙衡,并为他传递消息之人到底是谁。以及为何那时他刚刚提起,你就能锁定人选,我们却不能。” 孟筠连这个都知道?成璧果然叛变革命了,他们仨应该是趁她忙活乐仪的事时,把情报彻底交换了一遍。 这三个老奸巨猾啊。 前桥硬着头皮道:“你觉得给他传递消息的人不是宁生?可他是赵熙衡派来的,两个人都承认了。” “这是他们的说辞,而我需要自己的判断。”孟筠道,“赵熙衡费尽周折,不会派个无用之人来你身边。就算是宁生,他也是枚问路之投石,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目的,尚未可知。今日来留王府的这段时间,梁庶卿和江公子已派人手在公主府、工厂两处查验可疑,咱们在此也不能闲着,需要你配合行动。” 前桥看向梁穹和成璧,没想到他们先斩后奏,行动迅速,打定主意要把赵熙衡从她身边连根拔起。 哎,就不该让他们和孟筠一起玩,一个个学得胆大包天的。亏她还有所向往,原来今日的特殊活动不是生日福利,多人party,而是三堂会审啊。 她垂头丧气道:“你想我怎么配合啊?” 孟筠拿出一张图纸,上面清晰标注出留王府各房间位置,其中有三室做了标记。 “三位公子的房间,在这几处。你能立即认出他派来了谁,一定是此人身上有什么特殊记号。我们平日看不出,可他们侍寝时,你看得见。” 他顿了顿,问道:“你对这记号,还有印象吗?” 啥记号啊…… 宁生的裸体她倒是看过,可当时注意力全在某处,哪里管得着什么记号?陆阳嘛,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碰过,要说记号,只能是罗子昂了——他全身上下都是记号。 “没印象了……” “没印象也无妨,梁庶卿、江公子和我会同你一起观察。你以就寝为名,找这几位公子要求陪侍,待他们脱下衣物后,再找个借口退出来,去下一房间。注意留心他们身上不同寻常的特征,或者与赵熙衡有什么相关之处。” 前桥疑惑道:“等等,我进去了,你们咋观察啊?” 孟筠走到一处门前,伸出手示意她握住,嘱咐道:“一会儿别出声,里面黑,紧跟着我走就好。” 见前桥点头,他推门进入,经过一段狭窄的长廊,终于有些光线透进来。 前桥紧紧拉着他的胳膊,随他走到光线前站定,发现光的来处是墙壁上几个孔洞,从孔中看去,屋内的大床就在眼前,床上种种摆设都能由此看得一清二楚。 ……这变态房子最初设计的时候,是咋想的啊? 前桥满脑子草泥马狂奔,随孟筠再由长长的走廊退出来,这回知道他们所说的“一起查验”是什么场面了。 “……唉,你们开心就好,我去了。” “等等。”孟筠道,“你这么去,还差一剂饵料,恐怕鱼儿不会轻举妄动。不如抛个赵熙衡会感兴趣的假消息吧——你向几位公子说,从皇元卿处打听到了公卿人选,乃南郡武德侯庶子张怀敬——我想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 3. 站在子昂门口,前桥那叫一个悔不该当初。 原本是充电的大喜日子,现在要顶着三个男人的期待目光,做潜伏在另三个男人身边的特务。 旁观侍寝,亏他想得出来。啥场面啊,集体牛头人啊? 想到他们此时应已在通道中就位了,前桥努力保持自然,敲子昂的房门道:“子昂,睡了吗?” 里面传来一声应答,子昂将房门打开。他已换下了厚重的衣物,仅将外袍在亵衣外简单披了一下,看她出现还很惊讶:“公主没去陪伴庶卿吗?” 不就是因为找他,才被卖了吗? 前桥道:“他睡了,我来找你坐坐。” 她进了门,一路来到床边,装作不经意地把对面的墙看了一遍,暗叹设计精妙,还真看不出猫眼藏在哪里。 可是她总摆脱不了一种错觉,好像六只眼睛正在盯着她,把她盯得坐立不安。子昂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问道:“公主今夜让奴陪侍?” “咳咳……嗯。” 子昂不疑有他,自动自觉地开解腰带,想把桌上火烛吹熄了,前桥连忙拦住:“别,点着吧,我好好看看你。” 子昂微微一笑,双眼中带着柔情道:“好。” 情绪很到位,可惜是一场钓鱼执法。前桥眼见他褪下衣物,将胸前纹身、乳上银钉和小腹上的伤疤刺青依次露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对孟筠而言一定是场视觉冲击。 活该!他自己策划的行动,跪着也得看完。 前桥触摸子昂胸前的团花,心中不由得琢磨。这会是所谓“记号”?赵熙衡那个大直男,会评价这具身体“颇有意趣”? 子昂尚不知她心中盘算,探着上身去吻她,被前桥无情按回床上:“你躺好,不要动。” 他于是脱得赤条条的,躺在被褥和衣物之中。身上种种痕迹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格外清晰,下体还未有反应,软软地垂着,镶嵌物凸成表面的一个个颗粒。 前桥盯着他琢磨所谓“记号”指哪一条,要么就是所有的,又命他坐起来,将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留王府长久未住人,屋内温度与公主府相比还低上一些,子昂由她摆弄,身上已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出声,前桥观察他的纹身许久,才后知后觉。 “你冷了吧?” 子昂点点头。 “冷怎么不说呢?” 前桥帮他披上衣服,不知墙壁那头的人看出什么没有,反正自己除了纹身,啥也没看出来。刚想见好就收,子昂却将她手握住从腰间环过,放在脐下,回头看她。 前桥倒是很少有机会摸到软着的子昂,手指轻轻一动,就能感受他嵌的珠在肉中浅浅地转。他的生理反应从指尖传来,回过头献吻,刚披好的衣服又滑下去。 若非有人观看,真想对这具身体深入探究,此刻只能忍住冲动,对他耳语道:“我上次进宫,元卿殿下说公卿有人选了。” 子昂停下来看她。 “是乐仪的庶兄,张怀敬。我和乐仪是好友,如今亲上加亲了。” 子昂有些意外,但仅此而已,反问道:“公主告知梁庶卿了吗?” “唔……还没来得及呢。” 子昂忽然一笑:“奴向公主道喜……倒不为公卿,而是公卿进了门,您终于能同庶卿圆房了。” 前桥都不知怎么接他这话,想到梁穹就在墙后观看,更加不好意思:“子昂啊,你睡吧……我走了,改日再来找你。” 说好了留下,却出尔反尔,子昂心中疑惑,却也没有挽留。他穿上亵衣,顺从地将前桥送出房门。 “公主晚安。” 他可真淡定啊……前桥一边往宁生门口走,一边琢磨,子昂对自己的定位是人形炮机吗?除了身体有反应,心里压根没有情情爱爱嘛。 78.烧春疤 1. 有了从子昂处积累的宝贵经验,前桥敲宁生房门时淡定很多。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门才被打开。 “哗,你一个人喝闷酒啊?” 随穿堂风涌出的还有一股浓厚酒气,宁生红着鼻头和眼眶,只手扶在门框站着,有些摇摇晃晃:“……是公主,有事吗?” “你过生辰嘛,我来看看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前桥见他席间无恙,回房后却状态不济,有些将信将疑。这段时间宁生躲她躲得紧,又不回府,莫非是为方便往春台递消息吗? “奴不知公主来,失态了……” 他蹒跚着将手扶在桌子上,想为前桥奉茶,却将茶壶失手跌在地上。前桥看他实在醉得厉害,不像装的,忙道:“你快坐下,坐下说。” 宁生晃晃悠悠走过来,费了半天劲儿才把屁股对准椅子。 前桥打量四周,见他桌上书还摊着,笔和酒壶歪在一旁,看来他一边看书一边自酌,不知不觉过了量。 宁生晃晃脑袋,顺着她的视线往书桌看去,喃喃道:“奴想看点书……还有好多不懂之处,需请教孟少司。”他痛苦地晃晃脑袋,又道,“可是太难了,太难了,奴……读不懂。” 宁生说着,嘴巴一撇,双目蓄满泪水,泪珠滴滴答答掉个不停。他抬手拭目,泪水浸透长睫,糊了个满脸花,咬着嘴唇委屈道:“读书太难了……” 妈呀,这什么场面,咋如此熟悉呢? 生活在卷王遍布的时代,前桥对宁生此时心情格外有代入感。 犹记那年上高三,数学模拟灯下算。千次翻遍参考卷。不知不觉已两点,泪痕未干夜将阑。明早起床抄答案——她也是这样一边哭一边写,绝望得想去幼稚园回炉重造。 另一个世界中,诱荷在校园文里苟延残喘,想来她的日常亦如是吧…… 于是对宁生的共鸣更深了些,前桥带着同情轻轻拍他后背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难,咱不读了噢。” “不成,奴得读……”宁生却将脸一抹,把书放在膝上,倔强地死盯着,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认不出后,他再次急出眼泪,沙哑着嗓子道:“奴想读些书,想有学识……奴不想再做床上一无是处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前桥默默帮他把放倒的书正过来,道:“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可是做有文化的使奴,和没文化的使奴,有什么区别呢?” 宁生哀伤道:“奴已不是使奴了,奴也不想再做使奴了……” “那你想做啥?” “奴想像……孟少司那般,不依靠妻主,不依靠皮肉,用自己双手挣出前途……”宁生说着说着,竟然含泪微笑起来,眼中闪烁希望的光芒,“奴想自食其力!想读书,长见识,想独立!” 哈? 前桥整个一大无语,忿忿地瞪向墙壁。 都怪孟筠,说什么“直立生长”,不带好头,瞅瞅把人家拐成啥样了。 还“独立”?若是后宫男子都要独立,她岂不成光杆司令了?独岂有那么好立的! “孟筠优点那么多,你不学,就这么一个缺点,让你盯上了。”前桥劈手夺过书,没好气道:“你想看书就好好看,喝什么酒啊?这也是孟筠教的吗?” 宁生哀伤道:“奴本想专心读书,可又想起去岁……去岁生辰时,公主对奴说,会一直待奴好……”说到此处,他才算说出心伤,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直哭得泣不成声:“奴也知道,奴身无长物,唯有皮肉可使公主惦记,如今……如今恩宠、情谊、诺言,皆是不在了……” 他已不是呜呜咽咽,而是放声大哭,整得前桥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搂住他的头轻拍,哭笑不得地想:说什么要独立,还是舍不得嘛……这男的真别扭。 “哭什么,你看我不是来陪你了吗?”她在耳边好声哄道:“我才舍不得让你走呢,今晚你来为我侍寝好不好?” 宁生紧紧抱住她,却还是倔强摇头,呜咽着又去说些“独立生长”之语。醉汉神智不清地反复横跳令人头大,前桥发现和他拉扯不明白,干脆将他一推,严肃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给我脱!” 宁生咬着下唇看着她,哭也委屈地憋回去,最终还是跪倒在地,凄凄切切地解衣服。将亵衣扯开后,奶白色的胸膛从衣中露出,带出肩头一道刀伤。 这是赵熙衡当时砍他那刀,疤痕还泛着淡粉。 前桥走到他面前碰触这道伤口,仔细观察之下,才知道宁生有多会长:别说记号,他浑身上下连颗痣都没有,白得让女人都嫉妒。若非肩头那处伤疤,此人堪称白璧无瑕。 果然是极品啊,这么完美的身子,当时魏留仙是凭借什么认出他的?莫非是“型号”?可记忆中的赵熙衡也没有宁生这般尺寸,怎么也没法将两人扯到一块。 她心中一个闪念划过——魏留仙对宁生如此宠爱,完全不似心有疑虑。想错了吗?那时魏留仙认出的人,不是宁生吗? 没准儿如孟筠所言,宁生只是用来问路、以试探公主府是否好进的石子,魏留仙和赵熙衡谈论的使奴另有其人…… 她尚在皱眉思量,宁生却已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跪在地上揉捏软垂的阳物,想将它从酒精的麻痹中唤醒,投入服侍公主的任务中来。可身体的一部分机能早已关闭,他看着仍旧软绵的下体,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奴——不举了!奴连这仅剩的皮肉,也不成了啊!” 诶呀妈呀…… 他五体投地,如丧考妣,又可怜又可气。前桥是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耐着性子道:“你不是不举,是喝多了……唉,我还是走吧,跟个醉汉讲什么道理啊?等你醒酒再说吧。” 假消息也不必给他放了,醉成这个样子,估计听见了也记不住。前桥将衣服拾起给他草草围上,逃也似地离开这鬼哭狼嚎的是非之地。 长夜漫漫,何处是头啊! —— 2. 在宁生处耗费太长时间,敲陆阳房门时,屋内之人已睡下了,被惊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看到前桥站在门口,不解道: “公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前桥只想赶紧下班,直接迈进房内,坐到床上命令道:“咱们把废话都跳过吧——脱。” “啊?”陆阳被惊得睡意全无,迟疑道,“这……公主是想让奴侍寝?” “对,别磨蹭了,赶紧脱。” 陆阳按着衣领,局促道:“按说奴该听公主的,可今日是宁公子生辰……”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公主若找他陪侍,他一定开心。宁公子躲着公主,其实是怕自己再度被您厌弃。” 陆阳真是个小可爱啊,侍寝机会就在眼前,还要为宁生说话。可惜自己不是来跟他掰扯这些的,前桥疲惫道:“我刚打他那过来,他喝多了,没法陪侍。” 陆阳闻言,很有眼力见地走到身后为她捏肩膀,轻笑道:“原来如此,公主找他不成,便来找奴了?” “嗯。”前桥点点头,又道,“别捏了,快脱吧。” 陆阳捏肩的手松开了,她耳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当陆阳从身后绕回到她面前时,竟然已是发丝尽解,浑身赤裸。前桥没料到他如此主动,也尚未做好与他深度接触的心里准备,下意识向后躲开。 好在陆阳没有主动靠近,他静静看了她几秒,退到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她不愿怀疑子昂,又觉宁生受了冤枉,接下来的嫌疑人只剩陆阳了。前桥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射一遍,注意到他脐下有一处圆形伤痕,警惕问道:“这是什么?” 陆阳垂头看了看,答道:“春疤。” “什么是‘春疤’?” 陆阳轻轻笑道:“是奴身子干净时跟着您的证明——有这道疤在,奴今生今世,都只属于公主一人。” 他说得隐晦,前桥压根没听懂,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弄的?” “奴头一回侍寝时,公主您送奴的。” 前桥隐约领悟了这是什么东西。魏留仙曾经给他烧了个疤?若是她俩之间的小情调,应该和孟筠所想的“记号”无关。 她又把陆阳浑身上下仔细看过一遍,可惜除那道疤痕外一无所获,只能暗暗记住几处痣的位置,叹气道:“本想找你侍寝,但想到一事,突然没兴致了。” 陆阳愣愣问道:“何事?” “前几日进宫时,皇元卿告诉我公卿有了人选,今后多了个人约束我自由,自然没有兴致。” “原来如此……”陆阳微笑着拾起衣服,将身体挡住,冲她讨好道,“得了公卿是喜事,奴要恭喜公主。” 前桥摆摆手,示意他穿好衣服:“我走了,你留步吧,早些歇息。”陆阳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始终没有深问公卿之事。 三个房间溜了一遍,头脑反而一团浆糊。魏留仙到底是怎么把人对上号的?那六只眼睛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 3. 她顺着路走回梁穹所在的厢房,还未敲门,梁穹便将房门打开,冲她暖暖一笑:“此行何其不易,辛苦殿下了。” 还知道说辛苦,都是你害的! 前桥只想哀叹,看着那几个煞有介事的“牛头人”道:“你们热闹看了一堆,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啊?” 孟筠正环抱着双臂,立在桌前沉吟,他思索一番道:“罗公子身上绘有兴国国教图腾,按说嫌疑应是最大。我若是你,收到那样一封信,会马上联想到罗公子。” “等等,子昂应该是清白的,他很早前就跟着我了,还是乐仪引荐的。”前桥解释道,“而且他曾是赁奴,身上诸多记号都是各任主人所留,若他是赵熙衡送来的,得多早就开始布这个局啊?” 孟筠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许久,直到她都不自信起来:“我说错什么了?” “赁奴。”孟筠不悦道,“我说他身上怎么有如此多的伤,还以为是你弄的……赁奴换过多少主人,身体何等污浊,怎么也能收在身边啊?” 孟筠原来有处男情结,前桥哭笑不得。 “收都收了,你现在马后炮也晚了,谁让你不早点来找我?话说回来,我仍旧认为不是子昂。你不了解他的性格,他不是有欲望、能被收买之人。” 孟筠摇摇头,好像认为她的理由太过肤浅。 “曾承认身份的宁公子,身上反而最是干净。陆公子身体没有别的记号,唯有一道春疤……”他思及此处,突然停下,问前桥道,“你有给使奴烧疤的习惯吗?” “啊?我不记得了……” 孟筠也知问她是白费功夫,转而看向梁穹。梁穹皱眉道:“在下也有些在意……似乎府中其他使奴并没被烧疤。” 孟筠又问成璧:“江公子也是清白时委身,可有春疤吗?” 成璧尴尬地摇头:“不曾。” 问成璧都多余,这里哪有人比梁穹“见多识广”,看过的使奴多?他说了没有,一定就是没有。 看他这么在意,前桥不解道:“春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古时遗存之习俗。从前妻主取男子初夜时,往往在他脐下烧疤,以做标记。如今滞势为奴者增多,烧疤倒不流行了。”孟筠解释完,又疑惑道,“江公子、宁公子初夜也是你的,怎么独给陆公子烧了疤?” 原来是“处男疤”啊,难怪陆阳说今生都是她一个人的。前桥也解释不通为啥只给他烧,魏留仙的性癖实在太怪:“没准儿是情到浓处,心血来潮吧……” 计划并没有孟筠想像中顺利,他皱着眉头叹道:“你夜间最好还是歇在梁庶卿、江公子处,别靠近闲杂人等。这些只是猜测和怀疑,先别打草惊蛇,我会再找机会验证,辛苦诸位今日为我帮忙了。” 梁穹和成璧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点头,前桥心道,孟筠又不是反赵的最大受益者,谁给谁帮忙还不一定呢。 孟筠出师不利,看来最近是不会消停了。前桥忍着睡意,执意将他送到房门外。他见身边无人,轻声道:“陪我走走?” 她二人便并肩而行,孟筠道:“抱歉,今日我语气重了,不是故意害你在卿子面前丢脸。” 前桥心中一叹,他关心则乱,出发点是好的,自己怎么会怨他呢? “不会,筠郎。我知道这些话也只有你敢说。你若乐意当我卿子,我巴不得你天天管我。” 孟筠垂头笑笑,没接她这茬,却道:“方才梁庶卿在,我有个不情之请,没有说出口。” 前桥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要背着梁穹?莫非他开窍了?她努力克制内心的雀跃,问道:“……你想说什么?” “公主府的侍寝档案,可以借我一阅吗?我觉得从中可以找到线索。” 他刚说完,前桥的雀跃顿时蔫巴了。妈呀,幸亏他没当着梁穹的面说……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 “你怕什么?”孟筠轻易将她的心虚看透,调侃道,“我连罗公子都看过了,对你现在的癖好也算有些知晓。我又不会怪你,只想帮你。” 前桥依旧警惕地摇头。孟筠根本想不到罗子昂只是冰山一角,一旦魏留仙张牙舞爪的性癖放出来,吓坏他都是轻的。 不行,原主的变态buff不能让自己背锅。 孟筠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再次轻声求恳道:“我毕竟曾是蒙官,你最起码让我看看,我这蒙开得到底如何吧?” 孟筠啊,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出于自信,然而这种事可不能瞎自信……前桥本能想拒绝,可他在耳边低声说这些暧昧往事,心中又不免有些痒痒。 “若你真没给我开好……”前桥望着他道,“还能再开一次吗?” —— —— 午休摸个鱼。 鉴于闭站期很长,鱼鱼们可以在ao3镜像或者文澜德看更新(这可不是引流啊!)等开站了我再一股脑传到废文上来。 说好的500收福利眼见600了也没搞,我真过分,老脸一红。 或许会发在微博吧,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无论如何,都非常(×3)欢迎你们催更,作为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被催更导致的羞愧心是我码字的不竭动力。看到小黄灯贼开心ヽ(○^?^)?? 79.无处藏匿 1. “再开一次?” 孟筠惊讶于她能说出这等没脸没皮之语,前桥则状似大度道:“我决定给你一次补救机会。”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恩了?”孟筠嘲弄地看着她,又道,“开蒙好与不好,不是你嘴唇一碰下定论的——我得看看记档再说。” 这明明是一件暧昧提议,被他公事公办得好似有章可依。前桥算摸清了他的惯用套路:在目的达成前打感情牌,甚至牺牲一点点色相,让她以为希望触手可及,头脑发热任凭摆布。 可一旦她想将关系继续升华,孟筠又不声不响退回原地,亲密而疏离,好像那些橄榄枝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欲擒故纵,属实狡猾。前桥咬牙道:“我当初就该给你烧个春疤,看你还怎么躲。” 孟筠笑笑,冲她眨眼道: “别捂着啦。你若不答应我,我也能找梁庶卿要。只是牌子已归还,再说想看记档,庶卿未免不悦……” 啥?他还敢找梁穹要?孟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问题的关键不是他僭越与否,而是记档的内容。梁穹以两年牛头人的辉煌战绩,不能行房却几可荣获侍寝最佳男主角提名奖——她捂着不让看,是完全为自己吗? “……你还是不看为好。不为别的,只为你们多年友谊,以免相见尴尬。” 孟筠隐约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没有猜到点上。 “我知晓庶卿无法侍寝,自然不会令他难堪。那明日我找你看记档,就你我两个,不教庶卿知晓。嗯?” 他挑眉看她,像是一种不传六耳的暗示,末尾这声“嗯”属实拐到了前桥心坎里,生生给她整出背着原配偷情的紧张来。 见前桥没拒绝,孟筠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我们说定了。时辰不早,你不必送了,回去陪伴梁庶卿吧。” 他擅自“说定”后,离开得干净利落。前桥凝望他的背影腹诽——目的达成,他又没兴趣玩暧昧了,售后服务是真不咋地。 —— 2. 次日一早带着梁穹等人回府,前桥找个借口在书房独自待着,命人寻来记档,等待孟筠找上门的时间里,先行翻看起来。 上次也曾大致浏览过,可这次心态与那时不同。 那时她积累尚浅,还不能深刻领会魏留仙的修为,以及一个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如今经过“糖葫芦串”事件,到达心眼合一境界,使奴们的姓名便化成活春宫,在字里行间跳跃起来。 这东西给孟筠看,真的好吗? 啧,没准儿担心多余。这个国度民风如此,并非魏留仙一人之过。 想想乐仪,她随便逛个青楼就能以一敌十,其余人诸如安吉和武德侯都有好多卿子。区区魏留仙只是时代的小巫,在真正的纸醉金迷面前啥也不是。 她接受无能,不代表土生土长的孟筠和她一样。 也不知是真琢磨出了道理,还是出于自我安慰,忐忑的心情放松不少,可随着一声通报传来,她还是心虚得差点没拿住档案册。 孟筠刚进门,就见她手捧簿册,面红耳赤,疑惑道:“……看什么呢?” 前桥未答,下意识将簿册合上了些,孟筠看到封皮,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原来已经准备好了,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刚看一会儿你就进来了,哪来得及啊? 见前桥摇头,孟筠一边将外头的毛氅脱下,一边道:“好磨蹭。不指望你了,我同你一起找。” 果然他眼中只有记档。 但愿孟筠是个表里如一的工作狂,看记档只为找线索,不去管些旁的。前桥心道。可他刚翻两页,眉头就皱出两道折痕,样子活像当年的菊姑姑。 哎呀,这表情可不妙。 孟筠的手指又飞快向后翻了几页,神色愈发不满,虽然极力忍着,还是出口责怪道:“我当年临走前和你说过什么——不可耽迷于床笫之事。你竟似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前桥心虚得缩脖如鹌鹑:“你的话我还是记得的。当初赵熙衡想给我,我就没有要他……” 还有这段儿?孟筠看她一眼,又气又觉万幸,低头继续翻看,眉头上的痕迹就没放松过。 “还说我开蒙不好,我可未曾教你这些花样。”他定定盯住一行,那里被五六个名字塞得满满当当,“你实话说,当初遣走菊姑姑等人,是不是她们总管着你,让你不得自由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 前桥道:“咱们不要超纲出题,还是就事论事吧……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这记档如此复杂,哪能一眼看出?”孟筠心情郁闷地坐下来,四向寻摸笔想要标画,前桥见状赶紧给他递笔研墨。 她屈尊讨好,孟筠硬邦邦的话又不好出口了。 “你啊……”他只能长叹一声,“我真该早点来见你。” 可不是嘛。 但凡他早点出现,魏留仙当年也不会抓着赵熙衡不放,或许新婚躲去青楼的风波也不会有,更别说和梁穹那段“孽缘”。 可惜现在说啥都晚了,孟筠和她只能相对坐叹,一番唏嘘。 孟筠收拾好心情,将册簿细细翻看起来,刚阅了几页,便有一声传报从门外响起,说是梁庶卿来了。 孟筠反应迅速,立马将笔一放,抓着册簿整个塞进怀中,若无所事地整理衣怀,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惯犯。前桥哭笑不得地目睹“簿册瞬间消失术”,见他已藏好痕迹,才让梁穹进来。 两人坐在一处面带紧张盯住来者,倒是把梁穹弄得一愣,拱手道:“打扰了,在下来得不凑巧。可宫中有使来此,需要殿下接旨。” 宫中?前桥疑惑,女皇这个时候会传什么旨给她? 心中装着事,想到又要和女皇打交道,未免不安,又听梁穹道:“私造局也谴人来传话,请孟少司速速回宫。” “我刚出来一会儿,发生何事了?”孟筠皱眉问道。 然而梁穹也不知晓。 两事赶在一块,自然皇命当先,两人只能暂停原计划,接旨的接旨,回宫的回宫。出门时,孟筠披上外衣,对着衣怀做了个手势。 前桥瞪眼,孟筠却微微摇头。 好家伙,这是不打算把记档还她,还要拿回去细细品味了? 当着梁穹的面,前桥只能由他去,心中感慨牛头人大军从此多添一员猛将。 —— 3. 做好接旨准备后,梁穹将宫侍领到前桥面前,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章,恭敬呈递于她。 前桥不知女皇因何找她,还有些忐忑。解开缠绕的封带,尾部朱字御批“转报公主知道”六字入眼,紧绷的心弦才算稍稍放松。 不是她惹了麻烦,女皇只是将一份奏报转递给她。她飞快看过,里面的内容令她暗暗心惊。 此奏由觐坞府加急传派入京,言兴国东部自三日前连被大雪,至今仍有不绝之态。看奏报发送落款,已经是四日前了。 女皇特意转告她知晓,定然也觉得这雪不同寻常——诱荷所说的那场雪患,终于要来了吗? “此奏是何时抵京的?” 听她发问,宫侍答道:“今日凌晨,快马传到。” 照此推算,若发报后雪仍未停歇,至今已连下一周有余。觐坞位于边界,首先观测到异常,快马奏报中央。当时尚在春台的赵熙衡还未听闻,看来离流民为潮、引起纷乱尚有一段时间。 “皇姊只让你传旨,没要我进宫?” 那宫侍称是。前桥差人将她送出后,在房间内踱起步来。 女皇只转发奏报,却没要她再参与,要么是仍对可能的恶劣影响将信将疑,要么是南郡粮食已经北运到位,她胸有成竹,打算静观其变。 多思无益,没有实权,也只能在原地等待女皇的部署安排。 孟筠还在查赵熙衡,可相比于猜忌,合力应对雪灾才是目前头等要事。手环也要赶紧充电了,万一诱荷那边有更多指示,也好及时知晓。 得找个由头见赵熙衡一面。 她拿出账本。上次草草翻阅,她知道赵熙衡的确用她的钱做了不少实事,纵然有中饱私囊的可能,可活也没少干。春台的铺面、伙计都已置办一新,等着产品运送过去。 于是她得了理由,差人去郡主府请赵熙衡,一面又让人去冶铁厂,命陆阳带着新的生产清单向自己回禀,随后等着他们到来。 —— 4. 先赶到的永远是赵熙衡。这厮来的时候还在闹别扭,阴阳怪气道:“现在孟筠也是你的使奴了?” 前桥无语:“你脑子里能不能放点重要的事?” “此事不重要?”赵熙衡斜睨着她,啧啧道:“重修旧好,再续前缘,我就离开十来天,瞧你演得一出老旧戏码。” 这话轮不到他说吧?梁穹和成璧都没抗议,一朵别人家的“野花”,还管这么宽。 前桥看着他酸溜溜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他自从来了荆国,就在致力于与魏留仙的各种男人做斗争。上到庶卿,下到使奴,如今还要加上一个编外孟筠。 飞醋吃了一筐,男人却越斗越多。他如果真当了公卿,后院的男人不得都叫他祸祸死算完? “别扯淡了,我有要紧事问你。” 前桥示意他坐在对面,抓着他袖子边充电边问道:“自从上次我告诉你雪灾之事以来,你那太子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准备?” 出乎意料地,赵熙衡却看着她哼笑:“准备?他能有什么准备。” 前桥心中咯噔一声,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声道:“什么意思?” “赈灾、安民,那不得花银两啊?他若心好一些,会找我父皇要钱,除去打点地方官员,写些夸奖他的漂亮奏报外,其中五成能用于赈灾已经谢天谢地了。” 赵熙衡伸出五根手指头,又把其中四根收回去。 “我怕的是万一。万一他拿此事当烫手山芋,想让我三弟干这出力不讨好的活,他则从中作梗,虚耗三弟的底子。我三弟赈灾不成,只好开关放流民南下,移祸荆国……” 他说到此处,竟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像坐山观虎斗的他有多么聪明。气得前桥攥紧了手中衣袖,差点扇他一个耳光。 “我一早告诉你此事何等严重,你说你没实权,需要太子处理,我还以为有良策,原来是坐以待毙吗?!” 赵熙衡尚不知兴国现状,还无奈道:“我那俩兄弟一直以来都这么斗。好好的国家,都被他们搞散了。” “我看是你把它搞散了!”前桥厉声道,“你不也是隔岸观火吗?批评他人头头是道、义正言辞,可你做过什么?与他们有何不同?兴国真不幸啊,摊上你们三个倒霉王子。” 突然被凶了一顿,赵熙衡也察觉她态度有变,皱眉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知道他是个白给货后,前桥都不愿多费口舌。早让他抢占先机,他自己不当回事不说,还要纵容昏庸的兄弟为所欲为。 他还好意思说荆国这不好那不好,兴国才是从头到脚烂透了! 她放开赵熙衡的衣袖,没好气地将密旨拍在桌子上。 “今早刚收到的奏报——兴国暴雪,已经连下七日了。你就继续幸灾乐祸吧,反正流民可以闯关南下,反正荆国做了准备,你们的损失有人买单,不过是无知百姓为你们的傲慢和计较献出生命而已。” 赵熙衡一愣:“当真?你给我看看。”他伸手想去掀密旨,却被前桥牢牢按住。 “你不配看,赵熙衡。”前桥冷冷道,“从前你说过那些话,让我误以为我们是一类人。但我错了,你也不过是个政治投机者,只是找不到机遇而已。” “喂,说够了吧。” 赵熙衡皱着眉头看她,收回手正色道:“现在不是声讨我的时候。此事是我错了,我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它会成真……可我会尽力帮忙,我需要去春台。” —— 5. 他说去春台,前桥并不意外。 当初选择在春台设立据点,并不仅仅因商贸繁盛,消息畅通,还因它处在京都通往北境的交通要道。 春台是货物北上的重镇,反过来,也是与兴国有关的种种南下的关键之处。 她明白,赵熙衡也明白。他主动请缨去春台,也是为自己打算。 “我在京都帮不上忙,在春台还能尽我所能,利用人脉联合兴国客商,一起救助同胞。”赵熙衡道,“我刚才所说的,只是对我兄弟最恶意的揣测——我不知道他们能为普通百姓做到哪一步,我也希望他们放弃平日里的锱铢必较,共纾国难,可也不能把宝压在他们的良心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刚才硬邦邦的语气染上哀求:“再让我回一趟春台吧,我这次结识了许多兴国大贾,他们信赖我,也乐意帮我。我会说服他们一起施救,不会让流民之患成真。” 他已经不避讳说出他在春台真正所为,可这些已经不足以表现诚意了。 前桥摇头道:“我不会再让你插手我的产业了。我自己的钱,会用在我认为对的地方。你不想把宝压在你兄弟的良心上,我也一样。” 她望着面前的人,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觉得失望和不值,为魏留仙的眼光不值——她多年来费尽心思帮助的,只是一个钻营利益却无果的可怜虫。 赵熙衡还想再求,却听闻有人敲门,称陆公子到了。他的话语瞬间凝滞,站直身体,神色也恢复正常。 陆阳走入这气氛微妙的场景,把本次生产的清单默默呈给前桥,前桥看也没看,直接扔回给他:“拿回去吧,不需要了。” 纸页飞散开来,陆阳一惊,匆匆将飞页拾起,抱在怀中不敢出声。听见前桥道:“你出去。” 陆阳还没行动,便听见赵熙衡的声音道:“我真的能帮你,我会帮忙。就当让我赎罪好吗?” “我不指望你。你若真有心,自己想办法。” 还好没动,原来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陆阳被压抑的氛围吓得不敢出声,也不敢抬头,只听见赵熙衡离开的脚步,又听到前桥忿忿的长呼。 最后唤他道:“清单。” 这回是对他说话了。陆阳垂头将重新整理好的清单递上,前桥正伸手去拿,一不小心与他的手相碰。 那只手在碰触到他的瞬间立即弹开,陆阳听见前桥一声大叫。他抬起头,看见前桥捂着手臂,表情十分痛苦。 80.雪覆之日 1. 触碰到陆阳的那一刻,红光在眼前闪过,前桥还没来得及惊讶,一股强力就从手环传来,将她的手生生弹开。 捂住胳膊只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甚至不记得当时条件反射的大呼。疼痛伴随着麻痹侵袭整条手臂,令她缩成一团,不敢妄动。 门开关的声音引出屋外的嘈杂,梁穹快步走来,在耳边急切地发问:“殿下怎么了?身体可有不适?” 她想说点什么,却怕颤抖的牙齿咬到舌头,只能咬紧牙关,不住点头。 梁穹立即唤府医过来,仆从丫鬟来来往往乱作一团。 经过一番热敷、推拿,她总算从痛苦中恢复了些精神。颤抖着右手将手环小心移开,左腕的皮肤留下一道红痕,就是这里散发着烧灼的疼痛。 刚才是怎么回事?陆阳…… 她在人群中搜寻陆阳的身影,却未找见,于是用含混的声音问梁穹:“陆阳呢?叫他来见我。” 梁穹道:“他方才跪在此处磕头,在下让他暂时去门口候着。”说罢他便出门去找,再回来时还是一个人。他面色凝重地问仆从:“陆公子何时走的?” 大家面面相觑,注意力都在前桥身上,谁也没有在意陆阳的动向。 “成璧,让府卫去寻,务必将陆阳带回。” 梁穹看着府医为她针灸,心疼而自责,自己关心则乱,怎么没立即将陆阳羁押?还好在府医的帮助下,前桥的不适有所消减。 “公主手臂没有大碍,至于麻痹症状,像是受了风邪。” 前桥心道,是够邪的,刚才那一瞬间手环都快崩飞出去了。 “会是下毒么?”梁穹沉声问道。 府医摇头:“应该不是。” 不是毒,前桥知道她胳膊的麻痹来源于手环。与陆阳相触的一瞬间,似乎手环想读取记忆,却被陆阳的身体弹回。 这种事情从未遇见,现在想来,她也没机会遇见——她从没碰过陆阳,梁穹有意让他侍寝,要么他不在场,要么是她自己碍于脸皮。纵然那日陆阳已经赤身裸体在眼前,她也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现在他心虚了,溜之大吉,赵熙衡送来的人是他?可是这过于奇怪。 赵熙衡可以给手环充电,陆阳却有拒绝手环的体质。这让她感到一阵虚无,这世界的规则是怎样的?陆阳是何方神圣,为何会排斥手环的能量? 一事接一事,让前桥身心俱疲。明明刚才这两人还站在她面前演戏,像是彼此并不熟识。 赵熙衡这个装模作样的骗子! “让人去郡主府请郡卿过来,我有事问他。”前桥刚恢复过来,就对梁穹道:“如果府卫没有搜寻到陆阳,就去冶铁厂,封锁陆阳的房间,任何人不得靠近。” “好。”梁穹将命令传达下去,又听前桥问道,“昨夜府中搜查的侍卫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梁穹道,“殿下,您怀疑是陆阳吗?” 不是怀疑,简直已经板上钉钉了。前桥想起侍寝档案还在孟筠手上,顿时觉得命运在跟她开玩笑——辛苦查验的人还困在原地,她的无意之举却成了解题关键。 她留在府中静养手臂,等到下午,成璧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复命,跟她说了两个消息。 “赵熙衡没回郡主府。” “那陆阳呢?” “也没寻到。”成璧道,“府卫分成两组,一组寻人,一组去冶铁厂。到京郊的时候,正赶上冶铁厂失火,几个连在一起的宿舍都没幸免,以陆阳房间火势最大。 “没有人员伤亡,只是合力扑救之后,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化作焦炭了。” 前桥沉默。陆阳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快的动作,除非有人在帮他纵火。 付之一炬,是知晓败露,想让自己无从查起?她被手环震开的瞬间,陆阳也有感觉吗?他和手环的力量有什么关系? 她伤神地扶住额头,成璧见状蹲到身边,轻声道:“庶卿说你伤得不重,可我看你神色还是不好。是不是疼得紧啊?” 手臂上的伤不重,可是来自信任的伤……她伸臂将成璧揽住,在他耳边叹出一口气。 “我有点没主意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把冶铁厂全部交给我皇姊?” 成璧怕她受凉,微微脱离她的拥抱,把浸满寒气外衣除去后,才重新将她搂在怀中。 “为何这样想?” “我从前不当回事,以为赵熙衡派来的人不过是来撮合我们两个,传些没有用的小道消息。可是……” 可是如果连手环都和他们有如此禁秘的关系,这事情就严重得超乎想象了。 “……究竟还有多少人和赵熙衡勾结,他们在筹谋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除了你们外,都是不可信赖之人,我打算把冶铁厂所有使奴撤回来,让皇姊派专员运营。” “我猜……圣上并不在意这个冶铁厂,她更在意你的安全。”成璧道,“你应该把赵熙衡和陆阳的事告诉圣上,让她制裁。” 唉,这怎么行呢?她没法和女皇解释手环的事。前桥只能放弃与成璧商量,又问他道:“陆阳从前在府中的住处,还留着他用过的物品没有?” 成璧想了想,回答道:“我得去查看一下,应是没有了。自从他们常住京郊,已经陆续将那座院落搬空,上次孟少司修缮屋宇时,我有印象。” 如果当真一件物品都不剩,通过老物件解锁剧情的方法也就泡了汤。手环屏幕上的电量只剩下一个小块,前桥望着它陷入沉默。 这是赵熙衡送给魏留仙的。自从有了它,自己算是牢牢和他绑定住了。如果这也是他的阴谋之一,那手环的真正作用又是什么? 她听到的“诱荷”,真的是诱荷吗? 她觉得自己该就此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怀疑一切,甚至怀疑诱荷的存在,信念将全部陷入虚无,那她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意义也将清零。 —— 2. 傍晚时分,梁穹带来了赵熙衡的消息,说有人曾在午后,看到他由北郊的官道骑马向北而去。 向北。他是纵火后畏罪潜逃,还是当真去了春台? 他就算是去兴国,前桥都不认为他有爱民之心。可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对赵熙衡的道德期望过于圣母。 他从小到大,也没借到兴国什么光。一个不爱自己的父皇、两个彼此仇视的兄弟、唯一慈爱却早逝的母妃……他就算对这个国家有身为子民的忠诚,也很难有好感。 赵熙衡置身事外看兄弟们的笑话,把国家危难视为对上位者惩罚,未尝不是一种报复。前桥理解,却不欣赏。 她宁愿他圣人一点,无私一点,当一个受尽冷眼却依旧心怀天下的孤胆英雄,那样更符合她心中对男主角的期待,也像是值得魏留仙喜欢数年的男人。 而另一边,陆阳好似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前桥去他曾居的院落查看,那里和他本人一样,没留下一点有用的痕迹。 入夜时梁穹陪在她身边,前桥提起想移交冶铁厂权力之事,被梁穹断然否决。 “殿下此时放弃冶铁厂,并非明智之举。” 他解释道:“圣上并不清楚郡卿与您的恩恩怨怨,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经营,圣上不会理解您为国担忧的良苦用心,只会觉得您没有担当。 “毕竟公主府的私财拿来置办产业,而非充实丰库,已是圣上对殿下的纵容。圣上甚至不愿您自负盈亏,鼓励您放手探索。哪有刚出现动乱苗头,就撒手不管的?再说,如今外患在即,正是您展示抱负的机会啊。” 她明白梁穹的意思,他想让自己表忠心立功劳,不仅让女皇满意,也给足女皇面子,向朝臣和百姓证明女皇给自己投资的眼光不差。 可她也实在害怕,以自己的眼界和智商,实在斗不过赵熙衡这种土生土长的老狐狸。 “我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做从前的事吗?” 梁穹点头:“这是圣上期待的结果。可殿下不应止步于此,您可以想想,若雪灾波及我大荆,殿下以个人之力,能为国家做什么?” 前桥顺着他的思路想去,犹豫道:“流民入侵之初,恐怕引起慌乱,荆国又奸商当道,或许有人趁乱哄抬物价。” 见梁穹赞同而鼓励地微笑,她想了想又道:“还有那群消息掮客,没准又在做什么纸上功夫。将流言平息,安抚百姓,或许也会有帮助。只是相比于流民之患,这些都是杯水车薪。” 梁穹却很欣慰。 “圣上定会调派中央官吏前往灾区前线,赈灾轮不到殿下插手,可京中‘杯水车薪’的安稳也很重要。更何况,远方发生之事对于圣上来说只是一纸奏报,京中发生之事,才是眼见之实。” 梁穹在教她怎么讨女皇欢心,可前桥真没这个心思。 “我就算这样做,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声,而是真想为荆国做点事。” “在下知道您不想邀功。”梁穹道,“可将心意化成行动,也需要方式方法啊。在下不求您刻意表现,但也不想让您的真心不被看见。” 前桥躺在他怀中,隐约猜到他的目的。梁穹想将她往上推,培养成女皇心中合适的接班人——他上次就说漏了的。 而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储后,大概也会让梁穹离公卿之位更近一步。 唉,这群男的,各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会因为太在意梁穹,而变成他的“提线木偶”,好在这种被推着走的感觉并不令她反感。 —— 3. 这两日前桥忙得脚打后脑勺。 原本打算售往春台的新产品在佟辅导员的帮助下送往罗坞,这笔收益再度回归到京都各行商会手中,并对有囤货的大贾威赏并施,令他们买卖如常,不得哄抬物价。 梁穹也按照去年惯例,计算出接下来两月的采邑收入,如数捐赠平民之家,供其日用。 魏留仙封邑在潭阳、大亭、荣阴一带,地处西部偏南地区,按说受到流民影响并不直接。可梁穹说,此地百姓若有余财,心中踏实,那么相互扶持、救助同胞的力量也会更足。 与此同时,女皇也再次请她参加庭议。自从收到那封密旨后,她再未听说有关北部的消息,直到朝堂之上,才知荆国北部也有暴雪迹象,八百云关附近已经出现几次小规模暴乱。 女皇处理朝务有条不紊,众臣议奏条条呈报。可能经历过一些事后,心态和当初已有不同,前桥虽然无法完全听懂,却沉着地听完了每一位臣子的发言。 她没什么高明见解,故而觉得所有人都很高明。见到众臣在高效的议论中互为弥补,直到形成令人满意的最终方案,由女皇拍板实施,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才是一个国家该有的样子,看看兴国,什么狗屁玩意? 散朝以后,她虽然浑身疲惫,却没像上次那般呵欠连天。她跟在一伙儿朝臣身后不远处走向宫门,依稀可以听见她们的议论。 “圣上其实早有安排,你们注意到何有玫今日不在吗?上月治水初见成效,还没回京歇上几日,这回又被派去八百云关了。” “何大人名为递补京缺,可在京待的日子,还没有在外长呢。” 又一年长臣子摇头笑道:“她这仕途看着曲折,实则顺畅着呢。圣上喜欢踏实的能臣,等她再回来时,可就不是一个递补的右执司了。” 何有玫……前桥才记起这个曾有数面之缘的官吏。得知女皇已派专员前去,她更加放心。随着众人迈出第二道门,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墙壁之下。 “孟少司!” 她快步向他所在处走去。孟筠对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逆着人流走到另一侧。 “最近司造局太忙,一直不得空出宫见你。” 孟筠眼眶有淡淡的青色,看来这几日都没休息好。他不多说废话,将府册递还给她:“那位叫陆阳的使奴,如今还在冶铁厂吗?” 欧哟,他果然也锁定陆阳了。前桥问道:“你从记档中看出什么来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详说,总之你需留意他的动向,不要打草惊蛇。等忙过这两日,我同你一起审他。” 前桥无语,他聪明是聪明,却总慢半拍。 “唉,我也知道是陆阳……不过现在他已经跑了。” “跑了?”孟筠惊道,“怎么会让他跑的?” 前桥惟有苦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呗。唉,等你闲下来我们再细说吧。” —— 4. 两人匆匆一见后,又各自忙于职责,说好的闲暇却像总也盼不来的空头支票。暴雪带继续南移,东边的黄原、大亭和西边的觐坞也难逃天灾。庭议开了几日,朝臣们的面色与日凝重。 当京都也开始飘雪的时候,北境压抑的氛围仿佛也随之降临。街上再不见笑意盈盈发吉祥币的商贩,孩童的玩闹也被拦腰打断,由忧心的大人领回家去。 前桥的车轿行在京郊通往罗坞的官道上,车轮压雪而过的声音喑哑单调,显得周遭更加静谧。 她隔着厚厚的窗帘,依照记忆默数一路经过几户民宅,出神中车轿骤然一停,在辙声之外,她依稀听见一阵细微而清脆的铃响。 “怎么停了?” 车夫贴着门板回禀道:“公主,到石桥了。对向有一人一马挡着路,车轿过不去。” 成璧掀开帘子向四周望去,确定对面只有一个人,冲前桥点点头。前桥不想节外生枝,慵懒道:“既是一人,就让他先过吧,我们让在一旁就好。” 车夫于是重新赶马将路让开,对桥那边的人喊了一声。 马蹄踏在石板桥上发出哒哒轻响,马铃声也逐渐接近,一个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响在车轿之外。 “老伯,劳驾问您,前方就是京都了吗?” “小郎,你已在京都地界了。过桥后再往前走,就是西城门。” “如此,多谢。” 对方似乎在抱拳,引得马铃再次窸窣作响,可马蹄原地踏了几下,并未远离。车夫带着警惕问道:“小郎,你看什么?怎么还不走?” “这图纹我见过,敢问是公主府的车么?” 车夫意识到来者不善,用手叩了三下轿板提醒车内之人,一边厉声道:“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让开!” 那人没被震慑住,反而发出一声轻笑。 “少爷我去的就是公主府。” 81.久违的不速之客 1. 他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得意,好像视自己为公主府的座上宾,从马背跳下后,直接走到马车前掀车帘。 “小郎,莫要造次!” 车夫出声制止也是徒劳,那人才不肯听他劝告,可与此同时帘布骤动,车厢内探出一只手,精准将来者腕部扣住,掌心发力向外一推。那少年吃了一惊,就势退回到离车两步远的距离警惕地立着,周遭几名府卫随即现身,将他围困其中。 成璧阻住来者后,拨开车帘钻出,面色冷峻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那人身形并不高,穿得像头跨越北境防线的熊,厚重的毛氅将他完全遮盖,狐毛围脖乌黑油亮,半张脸都隐在其中。腰间系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开口处露出半截剑柄。 成璧盯着他,尤其是那截剑柄。在府卫的帮助下,他已不担心面前之人对公主安全存在威胁,只是疑惑对方的来历。 成璧打量他的同时,那人也在观察成璧,不久后开口问道:“足驾就是梁庶卿么?” 成璧默然。那少年盯他一阵,又歪了头问:“若非梁庶卿,你是公主的爱奴么?” 他不说近卫,而说爱奴,成璧猜着是因为这身衣服。前桥新赐的银色貂裘,非说适合他的气质,不许他不穿。如今看来,果然过于招摇。 成璧尚在思量,少年见自己不被搭理,皱眉道:“你哑了还是聋了?不管你是谁,若非梁庶卿,便别拦在此处,耽误我见仙姐。” 仙……姐? 成璧挑眉,他还没听过有人如此亲昵地称呼魏留仙。他把所知的适龄贵戚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和面前之人对上号。 “你是什么人?”成璧终于问道。 那人纵然被包围中也不惧怕,轻蔑答道:“无需向你告知。见到仙姐,我自会说。” 成璧冷哼一声,示意两名府卫上前羁他,道:“要么坦白从宽,要么押往讼狱司,你自己选吧。” 这只是一种施压,可那怪人面对靠近的府卫,突然将包袱往地上一摔,单手握住剑柄将兵器抽出。 成璧大惊。这是京都,只要在贵戚面前动兵,一律按刺客处理,此时就算府卫杀了他也不足为怪。可那人只为自保,剑未出鞘,只对着包围着格挡防守,起初尚游刃有余,后来渐落下风。 无需成璧亲自下场,他便冷眼旁观,发现对方使的是铜山派剑法,只是剑术不精,破绽属实不少。若继续缠斗,此人定会为府卫所伤。或许出自那一丁点同门之谊,他还是执兵入场,瞅准破绽,只用三招就把对方佩剑精准挑飞。 少年骤然丢了兵器,不可置信地看着成璧,对方不待他反应过来,扯住兜帽攻他下盘。那少年扭身,关键时刻壁虎断尾,整个人从肥厚的皮氅中滑出来。纤细的本体虽已逃脱,却因惯性一头撞到马车上。 这一撞可不轻,车身都晃了两晃。成璧扯着领子将他薅远,连忙对车厢中人安慰道:“别怕、别怕!无妨……” 那人摔倒在雪地中,捂着脑袋痛苦道:“谁说无妨!诶呦喂——” 只能说他活该且幸运,只是撞头又没砍头。成璧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用剑尖戳在他喉咙前,居高临下问道:“我问最后一遍,你叫什么?是铜山派人吗?” 少年见他动了真格,心头一慌,脱口叫道:“仙姐!救我!” —— 2. 前桥在车里早已听得不耐烦,将帘子掀开,亲自去看那死活不肯直说姓名之人到底是谁。坐在雪地上的少年得以与她见面,登时眼前一亮,额头上的大包也不顾揉了。他眨眨眼,唇边绽放了一个明媚的笑。 “仙姐……” 可惜这张冻得通红的小脸没有引起任何印象,前桥冷声道:“你是谁?” 少年轻柔的语气与方才的蛮横判若两人,仍旧卖关子道:“……你猜猜呢?” 他丝毫没意识到前桥的反感,坚持上演久别重逢的“浪漫”。前桥叹气,松手让帘布垂合,府卫见她不愿理会,立即上前拉那少年欲走。 像是不会察言观色,少年还在车外叫道:“要不要我给点提示……” 他没了毛氅,整个人在寒风中冻得哆哆嗦嗦。成璧叹了口气,将毛氅递还给他,而后剑尖在他撂在地上的包袱上一挑,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顿时四散开来。 他无视少年的不满,将雪地上的过所拾起,找到姓名籍贯,见之眉头一挑。 “凤苑何缜?”他放下过所,惊讶地看着面前之人,“你就是何缜?”对方却不答,责怪地瞪着成璧,好像埋怨他道破天机。 难怪他会铜山剑法。成璧心道。碧州乃西部二府武学中心,许多贵族会送家中孩子至铜山派学习剑术,强筋壮骨。何缜既是凤苑籍,就说得通了。 他吩咐府卫退在一旁,登上车轿对前桥道:“车外的似乎是何缜公子。” 前桥疑惑:“何缜?何缜是谁?” 少年衣服穿到一半,闻言顿时委屈至极,不可置信道:“仙姐,你竟把我忘了!” “何公子。”成璧截住话头问道,“你怎只身一人来京了?家中人不曾送你么?” 听成璧唤他“何公子”,前桥才反应过来。魏留仙后宫中那个预售款使奴,莫非就是这家伙么? 车帘被重新掀开,前桥打量着外面那只“长毛小熊”。他看上去也就十五岁,比成璧矮了一头多。不是说成年了才能入府,这是“成年”该有的样子吗?光是这外形就引人怀疑。 成璧也疑虑未消,但他仔细查验了过所,沿途关镇皆有凭印,的确不是伪造。 何缜郁闷道:“家母说好今年送我来京完婚,可她事务繁多,总把我的事忘在脑后。已经年末了,我等不及她,就自己来了。” 好个任性的少爷,竟然是离家出走啊……成璧无语地看着他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又听前桥问道:“你母亲是谁?” “她叫何有玫。” 前桥变色惊道:“何有玫?你母亲是户部右执司何有玫?” 见何缜点头,她对两人母子关系既感意外,又后知后觉想起一些细节——初次见面时,何大人就特意给自己和梁穹打过招呼,原来是为儿子今年入府完婚之故? 如此说来,何有玫的确够忙的,今年不是治水就是治雪,东跑西颠不得安宁。她没空管儿子,导致婚期拖延,何缜干脆自己送上门了。 其实在有限的接触中,她对何大人印象还不错,既然何缜是何有玫之子,此时也不好对他冷言冷语,便唤他上车同乘。 得了邀请,何缜眉间嘴角都带着羞涩,矜持地坐在她斜对面,成璧着人将他包裹和佩剑收拾好,由府卫带回。 何缜不住地偷瞧前桥,轻声道:“仙姐不记得了吗?我们小时曾在大亭一块儿玩耍,先皇为我主婚,许与你为卿……你若忘了,查查府籍,一定有我的名字。” 前桥当然知道府籍上有他的名字,就连他住的院落都已备好了,她只是没料到何缜出现得如此突然,看着他怪异的打扮问道:“你从哪里来的?穿得如此多。” “多么?凤苑正下雪呢。我从凤苑出发,经畦秋、五水原、昌定府、汶北……一直到京都,雪才少了些。” “你走陆路来,不是绕远了吗?” “水路受州府守军管控,已不得通行了,只能走陆路。”何缜解释道。他由西北向东南行,一路走来,沿途民生全看在眼中:“城镇关守也严格,听闻我往京都来,怕我是流民,多次盘问才给通行。” “路上流民乞丐多么?” “比之前多些,不过时有地方长吏发放粮帛,命流民就地暂住,不往京都方向去,故而京都附近不多。” 前桥点头,得知女皇部署成熟,地方官认真执行,更加放心。何缜脸红红地问道:“仙姐,我去了公主府后,怎么住呢?” 现在的小孩可真胆大……成璧瞧着前桥如何回应,可前桥公事公办道:“回去后听梁庶卿安排,他让你住哪就住哪。” 何缜闻言有些失望,双眸一眨,道了声“哦”。 —— 3. 在成璧看来,何缜的失望来得过早。 前桥状似推脱给梁穹处理,可梁穹一定不会亏待新人。且不说他作为庶卿的容人之量,单说在讨好公主这件事上,他向来不遗余力,连分享床铺都不会介意。 可何缜并不知晓该如何与这位庶卿相处,他随着前桥走了一圈公务,到傍晚方回公主府,被成璧引荐给梁穹,又把过所上交核验。 “庶卿,公主让你安排何公子的住处。” 梁穹仔细核对过所后,对他礼貌招呼道:“何公子,久闻大名。” 何缜也冲他微笑抱拳:“我才是慕名已久。梁庶卿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堪称京都公子之首。” 梁穹对他的友善报以微笑:“在下有个疑惑,还望公子帮忙解答。”何缜忙道:“梁庶卿但说无妨。” “府籍中载,令堂乃大亭富商何来润,并非如今任户部执司的何大人,不知是何缘故?” 何缜闻此,恍然点头道:“庶卿说得没错,容我为你解释。”他将其中隐情对梁穹讲了,原来梁穹掌握的信息没错,何缜生母确非何有玫,而是何有玫的胞妹何来润。何有玫尚有一兄,嫁与大亭府尹为正卿。 十年前,大亭府官商勾结,谋下重案,圣上下令彻查,大亭府尹伏法受诛,当地十余富商巨贾皆受牵连。何来润怕自己难逃一劫,殒身就法不说,倒连累孩子一生前途,便将膝下独子过继给一直无妊的姊姊何有玫。 当时何有玫不过是凤苑一个行吏,未曾想其后仕途如此走运,十年后一举成为受圣上青睐的能臣。 梁穹弄清了来龙去脉,对何缜礼貌道:“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差人去何大人宅中送信,请何府奴仆接你回家。” 他起初待人诚恳,骤然说出此话,令何缜颇感意外。 “梁庶卿,你让我出去住?我此次来京,并非投靠母亲,而是来找仙姐的。” 梁穹依旧是那副春风般和煦的样子,只是话语毫不让步。 “公子虽为先皇赐婚,毕竟没有行完婚之礼,贸然住进公主府,对你名声有碍。在下是为公子着想,请公子稍安勿躁,待何大人回京了,再名正言顺地来公主府不迟。” 何缜将他的说辞理解成打压,回应也冷了下来:“梁庶卿确定不过问仙姐,就这么将我打发走吗?” 梁穹道:“公主既全权交由在下负责,想必是信服在下的。” 何缜身量不高,尚需抬头看他,短的不仅在个子,也在气势上。他咬咬牙,不甘心道:“我要见仙姐。” “公主已睡了。”梁穹微笑道,“何公子明日随时可以递拜帖来访。” 他用礼貌客气将对方的诉求全部阻挡在外,何缜望着梁穹,气得说不出话。 道貌岸然。何缜心中蹦出这四个字。作为庶卿,他明目张胆设绊子,而江成璧就在一旁看着,连个屁都不放,他俩定是早串通好了看自己笑话,照此看来,以后纵然入府,日子也不会轻松。 何有玫在京宅邸的管家接到消息,亲自来领何缜回家,临走前还对着梁穹千恩万谢。直到他们走出公主府的大门,女主人都没再出现,这让何缜愈发气闷。 何缜走后,成璧看着神色自若的梁穹,幽幽道:“他名字在府籍中,就连院落都备好了,你做什么拦他?” 梁穹答道:“是先帝赐婚,又不是圣上。圣上反对童婚,何公子之事怎么处理,还未可知呢。” 这理由并不足以打消成璧的疑惑,还让他想到另一件事——何缜虽为何有玫继子,却是出身于地地道道的官宦之家。公卿之选迫在眉睫,梁穹在担忧吗?纵然平日里表现得再大度,到底还是有私心在的。 成璧并不觉得他过分,反而为梁穹圣人外表下暴露的俗欲感到有趣。他拍拍对方肩膀以示鼓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陪宿时,梁穹对前桥汇报了这次安排。前桥有些意外,可随即意兴阑珊道:“也好,反正我不喜欢这个何缜。” “为何?” “出言不逊,一看就是不好管教之人,搞不好会变成另一个赵熙衡——我对任性弟弟没兴趣。” 梁穹失笑,调侃道:“哦,原来殿下喜欢乖巧听话的。” “我喜欢让我省心的。”前桥手伸在他衣襟里,抚摸他的身体解馋,一边道,“最近小腹坠得慌,大概要来月事了。你明日往司造局送封信吧,问问孟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自上次委托他生产棉条,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前几次被姨妈带支配的痛苦犹在眼前,她还指望孟筠这个小天才能带来新的希望。 翘首企盼终于得到了回应——来潮的当天,孟筠就带着几个“卫生棉条”赶到,只是那东西和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 4. “我在殿下图稿的基础上,做了些改良。” 前桥望着手中的精致玉管,讪讪道:“……看上去很值钱,这是广大女性能用得起的东西吗?” 孟筠古怪地望着她:“这是我手制的,给你一人用就是了,还想给谁用?” 他在一枚空玉管上机关摆弄几下,将那玉管剖成两半,给她演示道:“将棉条填充于此,重新扣合,放入阴户,按此推动至底,再将玉管抽出。”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给她看,“此管使用后,务必以沸水蒸煮,晾干方可再用。” 前桥算是看明白了,孟筠给她做了个简易“枪膛”,合着每次还要自己上弹。 但有总比没有强,前桥见那棉条外围用极细的丝网围织着,使其不会脱絮,更觉有门儿,对孟筠道:“我试一下。” 孟筠却犹豫:“我虽用牛皮囊充气试过,拉力尚可,可一想到你要用,还是不免担心……” 他说到一半,又将嘴巴闭上,似乎有话不吐不快,又不便言说。前桥心领神会,主动问道:“那不然……我来试,你在旁边帮我留神儿?” 孟筠纠结地看她一会儿,道:“……可以吗?” 前桥无语。还“可以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有什么不可以。只是害羞在所难免,毕竟和孟筠关系微妙。说是前男友吧,两人还缺少一点恋爱过程。说是前炮友吧,又实在玷污这段青葱岁月。 “矜持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前桥嘟囔出声,孟筠只当自己没听见。他看着前桥遣走侍者,将房门落锁,还是转过身去,等待对方整理衣服。 身后布料声音窸窣作响,刺激耳朵不时向那个方向微动。孟筠默默等了一会儿,可身后仍是寂静。他问道:“弄完了吗?” 前桥正急得满头大汗:“你刚才是怎么推进去的?” 孟筠闻声回头,见前桥正撩着下摆,分着双腿,苦大仇深地和玉管做斗争,心中蓦然一跳,暗自感慨物是人非,她与记忆中那个身影也不同了。 当初那段回忆不免随着时光远去渐渐模糊,如今有了新的载体。孟筠深深看她一眼,在脑海中努力记住她此刻的模样,随后摒除杂念,用空管演示给她看。 “这样用。” “在外面能推动,在里面不成啊。”前桥局促道:“它卡住了,我又不敢用力,这玉脆不脆,会不会崩碎?” 她说得孟筠更加紧张,本来就不够放心,又不知该怎么指导她。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孟筠轻声道:“要么……让我试试?”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奏出洪亮的鼓点,前桥望着他,默默将手移开,露出半截未入内的玉管。把柄处换成孟筠手指捏着,他跪在地上,凑近了那里查看,将玉管微微转个角度,拨动外侧机关,将棉条向内推去。 原本卡壳的地方变得顺畅无比,但孟筠仍旧推得缓慢,一面关切问道:“可有不适吗?” 前桥愣愣地看着他,摇摇头。 孟筠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小小玉管如重千钧,他憋着口气将玉管推到底,才如释重负地呼出。手指蹭上了些红液,空管尚未外拔,他就被前桥叫了一声。 “筠郎。” 他抬起头,对方突然扣住他的脖子,将深情的吻一股脑送到他口中。他被动承接着,捏住玉管的手指刮擦到阴唇的形状,那里柔软得令他不敢妄动,封闭的心像被钟杵来来回回撞个不停。 理智让他将对方的胸口外推,感性却让他不舍用力,半推半就最终变成热情的回拥,来自对方毛孔的久违香味再次充填鼻腔,令他欲罢不能。 ——就这一次。 孟筠忘情地用舌与她勾缠时这样想着,随即这放纵的借口就厝火燎原,整颗脑袋溃不成军。 衣扣被解开时,他想着就这一次,拔掉玉管,抚摸向她阴蒂时,他想着就这一次。可一旦感受到自己的生理反应,这四个字就化成利刃扎在心上。 不可再越界了,否则这段关系维持下去,真的会没有以后。他将头垂到前桥肩上,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停止所有动作,把万劫不复的想法逼死在角落。 —— 我:再更一章! 孔乙己着了慌,捂住我的存稿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多乎哉?不多也! 82.男人 1. “抱歉……” 孟筠的声音闷在肩头,他深呼吸平息过快的心跳,沙哑地重复道:“抱歉,抱歉……我知道你期待什么,但不行。” “你怕我和你一起后失望,不再喜欢你吗?”前桥抱紧他,在耳边呢喃道,“如果我不失望呢?如果我喜欢你胜过外在的一切,什么都挡不住呢?” 她轻吻他的耳廓,惹来对方的轻颤。乐仪所说“慢慢去磨”的时机大概到了,经历过情不自禁,两人相隔的窗户纸形同虚设,孟筠的欲念和理智正在心尖上摇摆。 “你刚才回应得那么热情,明明也在想着我。一直压抑自己,不痛苦吗?” 孟筠拥着她的手在发力,她听见肩头传来的一声喟叹。 “……欲望是无尽的。选择放纵要承担后果。当初如此,现在也如此。”他咬着牙关,话语哀伤却冷静,“或许这一次后,我们发现还相互吸引着,回到从前那般好。也或许,我们发现留恋只是回忆的谎言,真实的彼此早就渐行渐远……那时教我怎么办?接受命运,失去你吗? “实话说,我承受不起了,你就当我是懦弱,想把梦做得更久些吧。” 孟筠向来独立坚韧,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软肋,此时却像只受伤的幼兽微微蜷着。前桥想起他们这六年时光,由欲望而始,以绝情为终,心像是被扯了一下。 孟筠在怀中轻声道: “和你亲吻的感觉……真好,我闭上眼就会想起,胸口也暖暖的。仙儿,谢谢你,让我对你的回忆多添一笔。我会一直记着你的好,但我们的关系,别再进一步了。” 别再进一步了,别因放任欲望再失去彼此了。他这潜台词惹得前桥想哭。触碰禁忌是一场豪赌,当初魏留仙和他几乎倾尽所有,如今的她们,再没有勇气把对方放上赌桌。 不成了。前桥拥抱着孟筠,心中唯有叹息。这条线就是月老来搓,恐怕都搓不长了。 “抱歉……是我该说抱歉,刚刚情不自禁。本来今日叫你过来,没存这个心思的。” “无妨。”见她放弃,孟筠且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柔声道:“我不会怪你。方才我也有些失控,今后我们都会克制好的,对吧?” 唉,真是自我管理能力极强的回答啊……她可没有孟筠的信心,只能是尽量吧。 前桥嗟叹着穿好衣服,在屋内走了一圈,未感体内有异物。她对孟筠这个小天才从不吝啬欣赏,赞道:“还得是皇家的教育,能培养出这么棒的少司。” 孟筠净手完毕,笑道:“我是你的侍书。你夸我,更像夸自己。” “我可没奉承,你敢说你的眼界和能力,与在宫中成长的经历无关吗?”说到此处,她又想起昨日遇到的何缜,摇头道,“就是同为官宦之后,地方与京都的教育也有很大差距——你看梁穹,出身尊贵却平易近人,什么时候颐指气使过?” 孟筠附和道:“梁庶卿的确万里挑一。” 那何缜就不大行了,一见成璧不是庶卿而是使奴,立马换副面孔说话。前桥心中颇为不屑,可她不愿在孟筠面前提及后宫新人,吐槽也就点到即止。 接着便是等待棉条吸饱血,再看扯出来是否顺畅。孟筠与她坐在一处等待,道:“上次匆忙一见,未来得及和你详谈陆阳一事。” 这是正务,前桥忙问:“对啊,你是怎么看出陆阳身份的?” “侍寝记录有几点可疑。第一,陆阳侍寝次数与他人相比虽然寥寥,却从未参与共侍。完全独宠,这在众使奴中乃独一份。第二,你在见赵熙衡并同他饮酒前,召陆阳侍寝频率骤多。既然看重,却不常召侍,必然有隐情在。” 前桥不是没注意到陆阳有段时间频繁侍寝这件事,可魏留仙性癖太过复杂,她总觉得是原主一时兴起。如今诸多线索汇在一处,此人的嫌疑才渐渐明朗。 “你呢?你又怎么确定是陆阳的?”孟筠问道。 前桥转动着腕上手环,皱眉道:“可以理解成心灵感应吧。” 孟筠望着她的动作,突然问道:“是此物告诉你的?你难道想起了过去发生之事?” 前桥惊讶地看着他,孟筠道:“我曾问过梁庶卿和江公子,他们说你这手环十分古怪。既能和女神仙对话,又能让你想起从前之事……它还是赵熙衡送的,需要‘充能’才可使用。” 前桥听得冷汗直冒。孟筠已经对手环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吗?这群男的不咋吱声,却一直没有停止观察她,以他们的了解,都能写出一份用户回访报告了吧。 她还有秘密在吗?自己是冒牌货这件事,什么时候会被拆穿? 前桥如临大敌,仿佛准备着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然而孟筠怀疑的关键并不在她身上。 “倘若把线索串起来,我有个猜想——”孟筠十指交叉放在脸前,幽幽道,“赵熙衡送你陆阳为使奴,你们则以陆阳为媒传情达意。你趁着赵熙衡即将来京的时机,频繁召见陆阳,与他商议相见之法。随后你去赴宴,被他们设计陷害,失去记忆。 “赵熙衡送你的手环,以邪术催生幻觉,让失忆的你对其中声音产生依赖,而他又是唯一能为手环充能之人,你因此更加离不开他。” 孟筠顿了顿,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觉得,这会是他的算盘吗?” 如果前桥不是清晰地知道自己是穿越者,还真能被孟筠的推测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什么庄周梦蝶的剧情?如果诱荷和自己的一切,都是失忆的魏留仙幻想出来的,那…… 那怎么可能啊! 她在头脑中走马灯般过着各种信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高中生必背文言文、武林外传台词、赵本山的小品、四级单词第一个是abandon…… 如果这些都是魏留仙幻想出来的,她一定是个超级计算机吧! “太离谱了。”前桥无奈道,“如果真是邪术搞出来的幻觉,我怎么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还能预料未来的雪灾?” 孟筠道:“你不是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只是解锁了封闭的回忆。至于雪灾,懂天象的人稍微看看,也知今冬不同寻常。” 才不是呢。前桥心道。她解锁的回忆,不是出自魏留仙的第一视角,而是作为能跟踪拍摄的旁观者,看到连魏留仙都不知道的事。 她读到本书“番外”部分的事,怎么也不可能跟孟筠解释清楚。只能耸肩含糊道:“你说是邪术,我还觉得真有神明帮助呢。我不就是神赐的孩子吗?” 那个神叫啥来着? “真嫄?”“真嫄?” 她和孟筠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她突然想起,没人比孟筠更了解魏留仙小时候的事。 “你当真重新听到真嫄讲话了?”孟筠问道。 前桥为了让他放心,只能把诱荷的戏份安插到真嫄身上:“嗯啊……就是她告诉我北部要有暴雪的。” 孟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前桥叹气道:“你虽然很聪明,但作为一个凡人,要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很多事情不是推理能推理出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阳已经不在了,只能等赵熙衡回来盘问——如果他还有脸回来的话。 “等忙完了这个冬天,我会好好调查的。”前桥道,“这回我不会手软。” —— 3. 孟筠虽然还有诸多疑虑,可得了她这句承诺,算是有了少许放心。待前桥试过棉条可以无碍拔出后,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部分。 “我回去稍微改改,将图纸给你,就可以让工厂照此生产了。”孟筠道,“不过,我觉得你一人用就好,此物不好推广。” 往阴池塞异物,估计不放心的人占大多数。他有顾虑,但前桥毫不担心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月经带太厚重了,大家都会选方便的,不信的话,你就看着吧。” 孟筠笑着摇头,看上去仍是不信。他起身欲告辞回宫,又被前桥叫住。 “我有东西要送你。之前皇姊赏了好些上等银貂皮,我着人为你和成璧制了衣服和皮氅,正好一人一件。” 孟筠听了,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家宅安定才能免除后顾之忧,你要对梁庶卿好,有赏赐先想着他。送给我算怎么回事?” “我问过他啦,梁穹说他不怎么出门,无需穿得这么保暖,是他主动让我送给你的。”前桥又笑道,“难得我有如此不吃醋的卿子,你就给梁穹个面子,收了吧。” 他倒很会做人情,大概是为了感谢自己出面帮忙。孟筠想着,又道:“这么贵重,我没法穿着它在宫中走动。” “那就不穿,放房里当毯子盖,很暖和的。今冬严寒,你别受凉了。” 前桥与孟筠并肩出门,送他到门口后,孟筠就以月期不能受寒为由,坚决不许她再走路。 她只能唤人去拿貂皮大氅,孟筠陪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声呼唤便从旁边传来,引得两人侧头去看。 “仙姐!” 何缜跑在一行人最前面,到她身边站定,甜甜地对她笑。 啊?这家伙不是回何府住了吗? 前桥本不想让孟筠知道何缜的事,可这俩人已经打了照面,她只能硬着头皮给孟筠介绍:“这位是何缜……” 孟筠意外之余,对何缜礼貌作揖道:“何公子,初次相遇,久仰大名。在下乃司造局少司孟筠。” 他称“久仰”并非客套,的确早就听说过何缜之名。 那年魏留仙随先皇西巡,他虽不随行,却知先皇为其赐婚一事。魏留仙出去时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回府后突然“成家立业”,当时菊姑姑她们还笑,说西部果然是二帝姬的宝地,还能捡个小夫郎回来。 魏留仙起初尚不明白“夫郎”是什么意思,听这种调侃多了,自己愈发反感,于是不准她们再提何缜。 想起当年之事,又看着何缜本人站在眼前,孟筠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与梁穹接触在前,何缜已经把孟筠的客套自动划入笑面虎范畴。又见他和公主关系亲密,提防也多了些,冲他拱拱手后,就在一旁观察。 只见丫鬟呈着皮氅复命,前桥将其拿出抖开,摸着顺滑油亮的皮毛对孟筠道:“怎样,是不是料子特别好?你拿去用吧。” 孟筠笑笑,又看向梁穹,道:“却之不恭,那就谢谢公主和庶卿了。” 何缜已看出这氅子和成璧那身衣服质地相同,不禁有些疑惑。仙姐赏了江成璧和孟少司,却不赏梁庶卿?别看他手握大权,果然像传闻中一样不受宠呢。 —— 4. 何缜今日登门,本为表明自己不会屈服于梁穹的威压。梁穹则笑脸相迎,对于昨日的承诺,他也丝毫不打折扣。 何缜在他热情陪同下转了一大圈,游览之余借机熟悉府邸,将一应院落逛完后问道:“仙姐有多少使奴?” “算上公子,有十六名。” 听到自己被算入低等使奴之列,何缜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梁穹却解释道:“未成婚无法定品秩,故而将公子暂列使奴充籍,完婚后会为公子重新定品。” 他说的是事实,现下何缜纵然不情愿,也只能承认使奴之名。他想了想又道:“江成璧也是使奴么?” 梁穹称是。 “他那日与仙姐同乘车轿,衣着华丽,举止亲密,我曾误以为他是庶卿呢。” 梁穹听了并不吃醋,莞尔笑道:“成璧入府最早,的确格外受公主爱重。在我嫁来前,公主曾欲给成璧庶卿之位。” “真的?” 梁穹十分自然地点头,就像公主宠爱他人是如日月更替一般寻常之事。他一抬眼,正见到子昂拎着扫把给院落扫雪,便招手唤他。 “子昂,来见见何公子。”他给何缜介绍道,“罗子昂也是府中使奴之一。” 乍见之下,何缜被罗子昂的出众相貌震住,但他随即看向对方手中的扫把—— 美则美矣,应该不受宠,否则为何亲自扫地?再看他所住的院子毫无人气,丫鬟仆役也不见,看上去萧瑟得很。 “这几座院落中,也有你的。”梁穹指着几处院门介绍道,“其他两座分别是成璧、子昂的,还有个空院子,日后宁生或许会住进来。” 何缜默默把这几人名字记住,又问:“梁庶卿住在哪?” 梁穹遥遥给他一指,何缜见是东院,便道:“东院应是公卿住所,既然梁庶卿在住了,公卿又将住在何处呢?” “待公卿入府后,再听公主命令吧。”梁穹道,“这几年并无公卿,都是在下代为掌府,住在东院,处理府务比较方便。” 这下何缜算是找到了话头,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梁庶卿可知道公卿人选?” “还不知。” 一旁的罗子昂却奇道:“庶卿不知吗?听公主说,公卿乃南郡张怀敬。莫非公主还没告诉庶卿?” 梁穹一时语塞,望着罗子昂,心道把这茬忘了。那本是孟筠的一个谎言,想试探赵熙衡的耳目。计划未成功,却忘记辟谣,如今子昂已当真了。 梁穹不好说什么,何缜倒是因此皱起了眉。几人默然相伴继续前行,打寝殿外过,正赶上前桥和孟筠立在门口说话。 一阵微风起,孟筠十分自然地走到上风处,用身体为对方遮挡。他们几人停住脚步,远远望着这副场景不语,唯有何缜拧着眉头,不情愿地问梁穹道:“他又是哪位使奴啊?” “不是使奴,是司造局的孟少司。” 男人,男人,这么多男人。如此殷勤,搞不好在变成使奴的路上。 一早上的观察让何缜产生不小的危机感,他情绪复杂地看着前桥和孟筠熟稔的互动,像是下了决心,才跑到她面前打招呼。 83.《卿诫》 1. 孟筠拿着皮氅,在成璧亲自护送下离去。他身影消失后,何缜回头看前桥,正好捕捉到她目光中尚未褪去的留恋。 她轻叹一声抛却哀愁,转眼与何缜对视,从孟筠那积攒的温和迁移到他人身上,竟然柔声关心起何缜:“昨夜睡得好吗?在京中住得可习惯?” 何缜喜悦道:“京都风物虽与凤苑不同,却很习惯。我昨晚睡得很好,醒后就想早点来见仙姐。如果仙姐不觉打扰,我可以每日都过来吗?” 少年流露的依赖没人能抵抗,前桥还挺受用,冲他笑道:“你想来就来。京都有很多美食,你应该会喜欢。可惜我暂时不能陪你玩,就让梁穹和成璧招待你吧。” 何缜有些失望,可看着前桥穿得暖和,站在房间门口不往外去的样子,瞬间明白了缘由。 “仙姐,你是不是来癸水了?” ……啊这。 前桥不知道该说啥好,何缜却连连催促道:“既然如此,怎能在这寒天里站着?仙姐快进屋中去!” 他搀着前桥的胳膊,借机同她一起步入屋内,将前桥安置在椅子上后,借花献佛地斟了杯桃蕊刚沏好的热茶,双膝跪在前桥面前,将茶高举过顶奉上。 何缜好似践行“举案齐眉”四字,突来的大礼让前桥无所适从,喊他起来,对方却举着杯托执拗道:“虽未行婚礼,我却早已是仙姐夫侍,侍奉妻主是我的本分。” “哪有跪着侍奉的?”前桥接过他的茶放在一边,令他在对面坐下,“你当自己是什么,仆役吗?” “正因非仆非役,才要更加谨慎。”何缜道,“《卿诫》有云:‘顺敬之心,莫敢不存。屈膝而服顺,仰视而恭敬,此为侍妻之至道。’在家时,父卿百般叮嘱我周到侍主,方不丢了何氏家风。” 《卿诫》?一听就是男德读本,有空可得瞅瞅。 既然男德有明文规定,怎么从未见梁穹照此执行?前桥对置身事外的梁穹眨眼,玩味道:“庶卿学识渊博,可读过此书吗?” 梁穹摇头,无奈笑道:“五十年前《卿诫》倒是家喻户晓,我姥姥就对此书格外推崇,如今不时兴了。” 提到梁太师,前桥就不由得想到梁穹身世。他被迫为妻主殉身的父卿大概也是“男德”的受害者,与他玩笑之心便收敛了。 何缜却对梁穹的说法有很大意见,反驳道:“梁庶卿一定没去过凤苑,我们那的男孩从小就要熟读《卿诫》《夫道》和《教郎仪规》,否则会被妻主瞧不起的。” 梁穹微挑着眉点头,那是一个敷衍的表情,何缜见状不悦道:“我小时读的《卿诫》还是由梁太师校注的,庶卿当真没读过?” 梁穹装不下去了,解释道:“读过归读过——可这些书把婚嫁由娘视为正伦,无视发乎内心的情感吸引,以条条框框束缚夫卿天性。侍妻之道,贵在心存爱重,原不在这些刻板形式的。” 何缜不满道:“这是为卿自古之礼,怎么能说刻板?若你不是梁庶卿,我真要说这卿子当得不合格,有辱梁氏门楣。” 被人当着妻主面质疑一顿,梁穹看着何缜略带挑衅的眼神,放弃和他争辩,拱手道:“受教啦,‘西来之郎’。” —— 2. 荆国有句俚语,叫“南来姑娘西来郎”——南部女子个性洒脱风流,不对卿子苛责,往往是男人向往的妻主类型。西部郎君则因传统浓厚,侍妻恭顺,成为绝佳的夫郎人选。 梁穹说这话更多是讥讽。前桥知道他是个礼貌和叛逆的矛盾共同体,曾目睹父卿成为礼教牺牲品,自己也深为包办婚姻所害,他反对梁太师传统的教导,却不可避免成为其践行者。 很少有人能懂梁穹的复杂和摇摆。前桥怕何缜说话不知轻重,触碰到梁穹伤疤,打岔问道:“除这些书外,你还读过什么?” 何缜回答:“父卿说无才而德备,奇书生异心,故不令我看旁门左道之书。” “那你平日喜欢玩什么呢?” “左不过是男孩儿都爱玩的游戏——算珠、击鞠、燕几图,借此明持家之道。” 他不解释则已,一解释背后“深意”,引得前桥对他兴趣全无。 也许是何缜身形矮小的缘故,前桥总下意识拿他当没长大的小孩,语重心长道:“你还小,应该广泛阅览游玩。看得多了,才知孰是孰非。” 何缜立马借坡下驴:“那我能住进公主府,待在仙姐身边,和仙姐一同读书一同玩吗?” 前桥好笑地看着他,问道:“你说说看,未成婚先同居,符合你自小修习的‘为卿之道’不?” 何缜一愣,前桥摆手道:“等你母亲回来后,我们正式商议婚事,再住进府不迟。” 梁穹的搪塞变成前桥亲自拒绝,何缜哑口无言,只得称是。 前桥对他没有长留之意,更没深入了解的想法,晾他在外面玩耍,自己回去休息。梁穹为她收拾床褥时,听到床上传来前桥的抱怨。 “好好的小孩洗脑成这样,封建思想真是害人不浅。” 梁穹笑而不语。装乖讨巧罢了,难道《卿诫》教过他离家出走,只身寻妻吗? 想来何缜初来乍到,尚未摸清公主喜好,不知她讨厌死板,喜欢思想独立的灵魂。无论赵熙衡、孟筠还是成璧都有自我和倔强,这些个性非但不会引起反感,反而会换来欣赏和尊重。 何缜只是在试探,正如当初的他那般。 “何公子满心都是殿下,孺慕之情,殿下难道不欢喜?” 前桥郁闷地寻思,满心是殿下的人有那么多,哪能挨个要她负责啊? “孺慕么?他就是个被男德洗脑的弟弟,想着从小定下婚约,必须从一而终。唉,等何大人回来和她谈谈吧。” 何缜如今有名无实,能把他完璧归赵退了最好。何有玫拖了许久都不带儿子来京完婚,估计也不想履行婚约吧。 何有玫又不傻,正值事业上升期,与她攀亲戚的人只多不少,为儿子找个门当户对之家当正卿多好,何必在她这棵家大业大的歪脖树上吊死呢? 梁穹陪伴前桥休息,快傍晚才起身,此时何缜早已走了。他回到东院处理府务,成璧不知何时溜进来,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听说我走以后,何公子当着公主面说你的不是?”成璧轻声提醒道,“这小子身上带着股劲儿,不好对付,你小心点。” “啊……”梁穹笑笑,轻描淡写道,“我不会同他计较。” “要么你能当庶卿呢,真有容人之量。”成璧戏谑地冲他作揖,被梁穹推开。 这与容人之量无关。毕竟有的人放在那里不用管,跳着跳着,自己就跳没了。 —— 3. 梁穹不想与何缜见招拆招,索性主动揽下接替前桥前往罗坞的活儿。眼不见心不烦,且看他能蹦哒到几时。 就跟长了千里眼一样,梁穹前脚刚走,何缜后脚就到。他认门已经轻车熟路,未出嫁的小伙子不知羞涩,大张旗鼓往公主府跑,像是生怕别人不知晓他的身份。 前桥正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着。有了棉条加持,她甚至可以翘着二郎腿嗑花生米。只是这府中有一个算一个盯住她不准出门,漫漫白日怪无聊,正好听闻何缜拜访的消息。 纵然对他不感兴趣,此时排遣寂寞之心也占据上风,前桥着人领他进来,少年脱了外袍,就似马驹般欢快跑到她身边,甜甜唤道:“仙姐!” “你不四处逛逛,总来我这干嘛?” “想仙姐了呀。”何缜道,“仙姐不能出门,恐怕也觉无聊,我来陪你解闷儿吧。” 何缜漆黑的眼眸中满是真挚和依恋,这一瞬间让前桥实打实地感受到有个弟弟的妙处。小家伙念书时可能被荼毒了大脑,本性倒是单纯可爱。 她拍拍何缜胳膊道:“吃些点心。” 这是友善的讯号,何缜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地吃得斯文。两人说说笑笑倒有些融洽,待何缜吃完将手擦净,靠近了前桥问道:“仙姐,你躺得腿酸不酸?我帮你按按吧。” 他要伸手,前桥赶紧拒绝:“不酸,你坐着就好。” 何缜眼睛一眨,羞涩笑道:“那等我进了门儿,再伺候仙姐。” 咳,不行,有点顶。 这小家伙三句话不离结婚,一派情窦初开之态,可惜自己没有辣手摧花的本事——都怪何缜少年感太过,一米六五的个头,很难让前桥把他和十七岁的年纪联想到一块儿。 成璧当年也嫩啊,可那时他已很高,该发育的地方也都成型了……前桥咂摸着嘴回味,思绪又被拉回,何缜目光晶晶、带着天真问道:“仙姐,你有这么多‘公子’,究竟哪一位最得你心啊?” 前桥差点被口水呛到,半坐起身道:“问这个干嘛?” “我年纪最小,经验不足,日后入府,还要向各位哥哥学习侍妻之道。仙姐喜欢什么样的卿子,我想提前知晓,做些准备。” 这孩子看着小,想法是真顶。前桥不答,何缜便试探问道:“仙姐最喜欢江公子伺候吧?” 啧……要是成璧真能伺候自己就好了。前桥又递了块点心给何缜,想占住他的嘴,让他别再口无遮拦讨论这些,正巧仆从通报孟筠到了。 于是点心在半空中停下,又重新落回盘中,何缜望着空空的手心愣了愣。 “叫孟少司稍等。”前桥顿改慵懒的常态,迅速整理衣服起身,一边往镜子中端详自己发饰面容,一边对何缜道,“你出去坐会儿,我和孟少司有事谈。” 问题没得到正面回应,何缜心中却已有了答案。他见前桥已经顾不上自己,便不再逗留。沉着脸出门后,正与外面的孟筠打个照面。 孟筠友善地冲他拱手,何缜却似笑非笑地往天空中瞅。 浓云中露出的阳光刺得他瞳孔发亮,他伸手挡在额前,眯起双眼。 “云挺厚,恐怕北方又在下雪。”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又对孟筠感慨道,“要说还是当宫官好——家母千里迢迢北上赈灾,司造局却一派轻闲之态。” 孟筠对他突来的敌意有些意外,随即了然答道:“司造局公务也很繁重,下官是受公主所托来府复命的。今日过后,便不会常来了。” “如此甚好。”何缜笑着点头,侧身为他让路,“少司快进去吧,莫让公主久等。” —— 4. 何缜被撵出后,独自背着手,一路溜达到后花园。他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亭子,一边用手划拉着石桌上的残雪,一边回忆公主府的诸人现状。 他自觉摸透了路数——梁穹空有权力,孟少司空有爱宠,罗子昂和今早碰到的那个“宁公子”,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唯独江成璧地位超然,不好撼动。 当初他能投怀送抱换来公主亲卫身份,本领和手段必然缺一不可。其他人好打发,江成璧恐怕难办。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是他能为自己所用,倒是不错——仙姐原本想给成璧庶卿之位,却被梁穹鸠占鹊巢,想必他心中也有气在。最好不过联合江成璧之力对付梁穹。 何缜在角落里乱乱糟糟地寻思了一大通,直到孟筠送完图纸出门,迎面见成璧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宁生向他走来,立足疑惑道:“宁郎?你怎么了?” 宁生咬牙道:“佟辅导员托奴送表单给公主过目,天冷路滑,奴摔了一跤。无妨,不严重,已去府医处上过药了。” 自从生日宴后,宁生只觉自己倒了大霉。他醒来时未着寸缕,向奴仆打听,得知公主曾于深夜造访。酒后无知,他凭借想象拼凑出当晚情景,认定自己再次失身。 悔之晚矣,便想回厂静心,谁知一场突来大火又将他随身之物付之一炬。他没了歇脚处,只得回到留王府住着,每日处理不告而别的陆阳留下的烂摊子。 今日受了佟辅导员托付,硬着头皮来找公主汇报,在府门前偶遇一位神秘少年,那人同他聊了两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竟膝盖一麻,转身时重重摔在地,差点站不起来。 “最近奴的运气,着实有些差。” 成璧将摔瘸的宁生扶进去,而后空着手出来,花园亭中闪出一个身影,远远地对他招手。 左右也是闲着,成璧向何缜走去,对方亲切唤他道:“又见面啦,江师兄。” “你为何在此?” 何缜道:“仙姐正在会客,我稍等一会儿。见到江师兄也在,正好有问题请教。” 成璧对他印象不佳,只冷冷抱着膀子道:“什么问题?” “与师兄不打不相识,上次江师兄破我的剑法,竟然仅用三招,着实令我佩服。我这招‘临水拂花’从来用着不爽利,可自己琢磨又不得要领……” 何缜说着,拾了截枯枝当剑耍上几招,成璧本来不想理他,可这么多年来几乎无人跟他讨论武学,他忍了忍,还是按捺不住心中雀跃,解释道: “发力不对,握剑太紧太僵,此招是这样用的……”他如此这般地比划一下,何缜一点即通,双眼发光道,“果然!不愧是师兄啊!” 成璧罕见地因称赞感到愉悦,大方解下自己的佩剑递过:“你拿真家伙试试,我看你理解了没有。” 何缜刚抽出剑身,就两眼放光赞声“好剑!”他上下左右端详着,又啧啧称赞道:“看着像是荣阴郝家的锻造工艺,价值不菲,江师兄好大的手笔啊!” 知——音——难——觅。 这一瞬成璧想起很多,他想到上次前桥说他攒钱买的新剑像根烧火棍儿,想到梁穹对打打杀杀毫无兴趣,想到罗子昂虽是朋友却如弱柳扶风,想到府中其他侍卫都是朝廷配发武器,从未见过世面——惟有他如锦衣夜行,买了好兵都不知和谁炫耀。 他本对何缜有些成见,如今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兴致勃勃地指点了何缜好几招。心怀鬼胎之人起初奉承居多,如今对他也有了实打实的拜服。 “我那日还同师兄动手,实在班门弄斧了。” 成璧大大咧咧道:“同门切磋而已,别多想。”他顿了顿,又好心提醒何缜,“不过你那日的确鲁莽,哪能当着公主亮兵器?京中规矩森严,尤其是在公主府上,遇到那‘较真之人’就说不清了……我们习武者性子直率,莫因一时不察吃大亏。” “愚弟受教。”何缜连连点头,“我和师兄投缘,还想多聊聊,不知师兄可有闲暇?” “只要她不出门,我就很闲。”成璧将石凳上的雪拂去,坐在何缜身旁问道,“你想聊什么?招式、心法,还是煅剑?” 何缜摇首笑道:“都不是,我想聊聊有关仙姐之事……冒昧请教,师兄是怎么做到被仙姐盛宠至今的?” 他问罢,成璧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盛宠至今’?你恐怕有些误会……” “师兄莫要谦虚。”何缜道,“说实话,我无心与师兄争宠,只是从未侍奉过妻主,难免忐忑不安,想师兄帮忙指点一二。”他见成璧犹疑,压低声音进一步问道,“不知师兄在碧州时,修习的哪种房中术?” 成璧的脸腾地红了,瞪眼看着何缜,对方微微皱眉道:“大小童阳?保御方?还是化丸术?” 这都是啥和啥啊?成璧面对比他小三岁的何缜,竟然局促得像只待煮的螃蟹,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是护卫出身,学的都是武艺,没人教我房中……大小童阳倒是练过,可那是铜山派内功修为之法,和……那种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何缜笑道:“师兄此言差矣。内功修行固原强本,使男子坚硬持久,怎会与床上表现无关?” 成璧咽咽口水。真的吗?怪不得那次……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师兄若感兴趣,我下次来时,为你带几本教授卿子房中之术的书籍。虽然以师兄盛宠应是用不着,不过也可锦上添花。” 的确是用不着,好可惜。成璧又想,没准儿啥时候就用着了。总之这份好意他心领了。 他辞别何缜时,宁生正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何缜见前桥会客完毕,和他道别后,就迅速回到“仙姐”身边,成璧则叫来轿夫候在一旁。 “宁兄稍等,我派轿子送你回去。” 宁生也知自己走回去有多艰难,感恩地冲成璧笑笑,心中却有些疑惑萦绕不散。他入了轿内,又掀开帘子问道:“刚才那位就是何缜公子?” “正是。” “我今日在大门口遇见他,他未表明身份,只让我唤他‘少爷’。我刚和他分别,就腿部麻痹跌倒在地。府医说腿是被某物打在了麻筋儿上。”宁生说着说着,也不自信起来,“我不是怀疑何公子,只是太过凑巧,那时身边并无旁人。请问江兄,世上有没有隔空打穴的功夫?” 抟丸点穴?成璧差点脱口而出,这是铜山派用于止血疗伤的拿手绝活……他陷入一丝荒诞的疑惑,如果真是何缜,他想干啥啊? 84.何缜战役 1. 有的人就不能给好脸色,否则容易蹬鼻子上脸。 何缜就是个绝佳的例子。只因前桥留他在房内聊了会儿天,就已让他获得了半个主人的底气,第二日再来拜访时,一股脑带来了两大马车东西。 梁穹还没起身,唯有早起练功的成璧接引,他又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看着何缜指挥车夫卸下几口箱子,疑惑道:“这些是什么?” “我的嫁妆。”何缜道,“既然府中已留有我的居所,我也来京了,何必让那院子白白空着?” 成璧哭笑不得:“梁庶卿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还没成婚,这样做会对你名誉有影响。” “若我另嫁她人,的确会有损名誉,可我又没有改嫁的念头。”何缜言之凿凿,“既然如此,便只是早晚住进来的差别。” 继千里寻妻后,他又带资进组,何缜外露的性格已让成璧为他尴尬得脚趾扣地,却因没他这么能言善辩,不知如何劝说。 何缜见他为难,指着其中一口箱子对他道:“这里有箱东西,是特意送给江师兄的。” “送我?”成璧大惊,摇头道,“我可不能收。” “师兄放心,不是钱财,是书。”何缜冲他眨眨眼,意有所指道,“那日所言之事,愚弟说到做到,望师兄能行个方便。” 书?……房中书? 这么短时间内,他能搜集一箱子,行动力竟可怕如斯。成璧没有公然受贿的胆量,更因箱中之物心虚,轻咳一声道:“我做不了主,容我去请示公主和庶卿。” “梁庶卿在啊?”何缜听罢,一屁股坐在箱子上,“那我在此恭候师兄吧。” 成璧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何缜仍旧不尴不尬地坐在那。 一个男孩,数口箱子,微开的公主府门,这场面让有心之人看去没准传出什么话来。等何大人回京听闻此事,恐怕也不好交代。 赶紧来个人拿主意吧!这场面他应付不来啊! —— 2. 成璧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找梁穹商量。此时前桥尚未起床,梁穹还在穿衣。听奴仆说成璧求见,猜到是急事,披上外衣出内室会客,见成璧急慌慌道:“何缜……他搬着嫁妆过来了,说啥也要在府里住。” 成璧身上带来一股凉气,梁穹紧了紧衣服,皱眉问道:“他现在在哪?” “和嫁妆一块,还在府门前等着。” “唉……”梁穹接过奴仆烧好的热茶,脸色郁闷而无奈,饮下一口后道,“放他进来吧。” 成璧微惊:“你不管?” “何大人还在边关为国效力,独子过来履行婚约,我身为庶卿,还要公然拦他不成?一旦闹到圣上那里,公主前期的积累付诸东流不说,圣上也会因顾念功臣,为何缜主持公道。”他手指摩挲着茶杯口,轻哼道,“不放他进来,公主算是白忙一场。放他进来……只引我一人不悦而已。” 成璧已能嗅到硝烟的味道,梁穹只手遮天,何缜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旦入府,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成璧向里屋努嘴道:“……你无需请示公主?” “请示?还想让当初那场闹剧重新上演吗?”梁穹幽幽望着他道,“这说到底还是家务事,现在是非常时期,最好关上门解决。” 梁穹纵然不悦也无可奈何,穿戴整齐后,还要亲自去门口迎何缜进来。 他给足何缜面子,何缜也很受用,冲他笑道:“早几日前,梁庶卿若让我住进来,也没那么多麻烦了。” “在下哪有那么大权力,不过是奉公主之命行事。” 何缜挑眉道:“仙姐在哪?” “在下起身时公主还未睡醒,请公子先去院落稍候。” 何缜听出这是陪侍了一夜的意思,不由得多打量梁穹两眼。梁穹倒表现从容,安排人手帮何缜将行李拿入空院中,又派了奴仆为他打扫布置。 前桥睡饱一觉,醒后没由来感到一种异于往常的热闹气氛,又听外面人声纷杂,十分奇怪。唤来桃蕊一问,对方掩口笑道:“何公子拿着行李进府住了,庶卿正帮他收拾呢。” “哈?” 前桥呆呆望着空荡荡的床侧。梁穹不在身边陪她,竟然是去帮何缜了? 可谁让何缜进来住的?这么一搞,自己怎么跟何有玫解释没碰过她儿子的事实?还怎么退婚啊! “啧,把梁穹给我叫来!”前桥气道,“他怎么又随意给我安排男人啊!” 卿子不吃醋是好事,过于大度也让人愤怒。梁穹不会因为长期不能转正,对她破罐破摔了吧? 等那个男人站在面前,前桥忿忿指责道:“你拿我当什么啊?和别人分享不吃醋,还上赶着给我塞男人?怎么,你现在觉得十六个不够了?我再纳几个,让你热闹热闹?” “殿下息怒……” 梁穹唯有苦笑,把今早发生之事和自己的顾虑对她讲了,前桥听得愈发恼火,只是这份气愤转移到了何缜身上。 “这么说,那小子想用他母亲的身份,向我逼婚了?” 这不算逼婚,只算履行契约。梁穹心中明白,但也不想为何缜的行为辩驳。 “不管何公子怎么想,此事您总得顾及何大人的体面。若为国卖命者家眷不得安稳,会伤了天下人之心。”梁穹为她分析道,“至于何公子,暂时交由我们照顾吧,若不得召侍,也不会有记档留存,完璧之身不难证明。待尘埃落定,再同何大人商量。” 前桥原本对何缜只是无感,这么一来像被喂了只苍蝇。明明其他使奴也是从魏留仙那继承来的,却没有一个继承得如此被动窝囊。 她算是对当初被赐婚的魏留仙有了那么一点感同身受,自己没法像她那样不顾后果地拒绝,但视何缜如无物还是可以办到的。 她主意打得挺好,暂且将何缜收留,等待何大人回京再议,然而她未想到,这烫手山芋不是轻易捡起的。 —— 3. 何缜进府住了两天后,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梁穹在公主府不是白白经营了两年有余,他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妻主信赖,奴仆拜服,听说使奴们尚在府中住时,没人敢和庶卿顶撞。 虽然名头前有个“庶”字,他的声望和权力早已直逼公卿,连侍寝频率都稳居前列。 这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师兄江成璧——他压根没有反抗梁穹的心思,反而是梁穹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这让何缜恨铁不成钢。 再说那个罗子昂,白长了一副天使面孔,活得就像公主府的过路人。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毫不在意,甚至不受宠都无所谓,要他站队表态简直比登天还难。 进府,原本使他离目标更进一步,何缜却真切感觉到一种被孤立的态势。 他明明没有被谁联合欺负,却因挖掘到公主府的底层秩序而心生难过——在所有人心中,这后宫是个以梁穹为中心的圆。任他在里乱窜乱跳,那个静态的圆心都立在那,淡然从容又无法撼动。 可梁穹不会是圆心。何缜深知,公卿绝非出自梁氏,这给他打破圆形的铁律带来一丝底气。 既然迟早有人取代梁穹的位置,那个人为何不能是自己?他没别的优势,除了一个将他捧在手心里的娘家,金钱人脉皆为所用。于是从身边奴仆入手,重金买通几人成为心腹,总算窃取到有诸多价值的情报。 “梁庶卿啊……他和公主感情好,两人也曾吵过架,主要是为郡卿的事。他虽待人和善,有时也蛮可怕,从前有个使奴跟梁庶卿不对付,他头日里去找公主说话,第二日那使奴就消失了!” “江公子为人正直,虽然入府最早,可公主从没召幸过他,他对公主也淡淡的。都说当初是他借酒献身,可大家觉得以江公子人品做不出这种事来,保不齐是被公主设计玷污了呢……” “谁侍寝最多?当然是从前的宁公子。宁公子也是和善之人,可惜后来被逐出府了。” “罗公子啊……他曾是个赁奴。都说他身上被前任主人改造得面目全非,传得贼邪乎,可没一个人亲眼见过。公主其实挺疼他的,怕罗公子受议论,召他侍寝时从不让下人帮忙更衣。” …… 情报一个接一个涌入脑海,自然不能尽信,但何缜总算靠八卦修正了自己的错误形势研判。他拥有了一个临时组建的初代智囊团,然而他要的不仅是八卦这么简单。 “张怀敬呢?”何缜又问,“你们对此人了解多少?” “那是谁?”“没听说过啊。” 奴仆们面面相觑。何缜不禁疑惑地想,难道又是一个梁穹放出的假消息?这位庶卿有点本事,布了多少迷魂阵,饶自己有七窍玲珑心,都快被他给绕懵了。 “我知道从前你们只信梁穹一个,可要知道,公卿人选绝不会落到他头上。现在我来了,你们的机会也到了,以后死心塌地跟着公子我,有你们好处在。” “何公子……会当公卿吗?” 何缜挑唇,自信笑道:“那是当然,我和仙姐乃天作之合。我被先皇赐婚,成为仙姐夫卿时,梁穹还不知在哪呢。” 何缜是世家出身,心高气傲,也懂御下之术,几番话语将大饼画下,手下个个心悦诚服。 “仙姐现在不肯见我,大概是被梁穹吹了枕边风。不用着急,公主府不是有个外宅吗?你们明日随我去看看。” 既然府中梁穹势力根深蒂固,他自有驱虎吞狼之术。 —— 4. 说来也是何缜命中该着有此幸运。自打北境雪患、陆阳外逃,前桥就被绊住了腿脚,半月有余未曾在冶铁厂好好待上一阵,总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公主事务繁忙,想不起众多使奴们,就连梁穹也没空照顾他们的情绪,冶铁厂逐渐由外宅变成一块飞地。 原本使奴们来此卖力,就是信了梁穹画的饼,觉得跟着公主好好干,早晚有一天走上奴生巅峰,在二环的公主府中攒下一个独立的小院。 可随着陆阳的寝室付之一炬,最有可能成为黑马者也音讯难觅,阴谋论不免暗戳戳地生于罅隙之中——宁生、陆阳相继被逐,孟少司也不常来了,梁穹铲除异己,最终独霸后宫。 何缜以何有玫独子、先皇赐婚的身份在厂内视察一圈,就已将使奴们的心怀鬼胎掌握大概。他向来对准妻主偌大的后宫不满,此刻却破釜沉舟,打算团结一切力量,共同对付梁穹。 也多亏他有积蓄且不吝啬,连着三日过来,在物质上给予使奴们极大满足,又将鸡血成功打进每个人心头。 “旧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兄弟们,我们要回到公主府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使奴们没有多么崇高的目的,他们单纯只想见到公主。既然梁穹的余晖已将他们抛弃,何缜在夜空中如启明星般升起。 “奴等唯何公子之命是从!”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佟指导员拦不住如退潮般辞职的使奴员工,眼睁睁地看他们高昂着头颅,乘着拉铁矿的板车在一溜黑烟中踏上回京之路。 “快去留王府告知宁公子来主持大局!”佟指导员对闻人升命令道,又对左右说,“备马、备马!我要去公主府!” —— 5. 其实经期刚一结束,前桥又回归忙碌,她一早被请上庭议,听女皇与众臣研究北境流民灾势。过了紧张而充实的一个上午后,乘着车轿和梁穹、成璧一起回府。 如今已不需梁穹特意启发,前桥心中有了正事,主动分享起自己的见解。 “我们赈灾是做得好了,却给了兴国和西梧甜头。最近阳陵、丰城几次民抢官粮的恶性事件,背后竟是受兴国和西梧的富商指使,他们想拿走我们的储备、甚至是抢夺他们灾民口中的粮食,转卖给兴国贵族渔利。”前桥说到此处,气得冷笑,“若非我身临其境,都不知这世道能如此荒诞。” 梁穹也叹息起来,顿了顿道:“八百云关闹得严重,听罗坞的商人说,东部缠腰道也开始有兴国灾民闯入了。还好固砾军镇守在那,兵马充足,暂时不必担心。” 路上与梁穹聊着正经事,马车越是接近公主府,一阵狼哭鬼嚎越是清晰,等前桥停在门前,听到是府院内有众人洪亮哀哭,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匆匆忙忙跑进去,却见十来个灰头土脸的使奴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佟辅导员用衣袖不停拭汗,桃蕊等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何缜则眨着无辜的眼睛站在一旁。 作什么妖呢?前桥看着一个个鼻涕泡爬满脸颊的使奴,最终转向唯一看上去精神正常的何缜,问道:“出什么事了?他们哭什么?” “公主,奴们想回家!!!”未等何缜开口,众使奴再次响亮嚎啕起来。何缜缩了缩脖子,样子像是在说:喏,如你所见。 前桥得知这只是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气不打一处来,拍桌骂道:“都给我闭嘴!别嚎了!” 众人被她吓得不敢吭声,前桥怒气冲冲地坐下,指着下方一个个蹭得发黑的鼻头道:“国家危机,你们一不为国马革裹尸,二不为民毁家纾难,一个个在圣上脚下过着太平日子,还要哭,要闹,你们想干嘛?!” 她最近都不大顺利,又刚刚得知北境局势不稳,一腔郁闷无处发泄,正好撒在他们头上。梁穹安抚着她的情绪,用眼神示意使奴们暂时出去躲躲,却没有一个人动。 果然,前桥越看他们越上火,气道:“本想改改你们好逸恶劳的歪风,谁知本性难移,干屁大点的工作动辄喊累喊苦。我要你们有何用?庶卿,把他们名字一个个都从府籍中划出去!” 梁穹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没法收场,唤成璧道:“你去陪公主休息,我来处理。”前桥还气冲冲地说不用他处理,直接全部遣散,一边说一边被成璧半抱半拖地带走。 望着面前一派狼藉,众人的沉默更衬出梁穹的烦闷。 “我理解诸位想见公主的心情,但府中不久前出了件大事,北境又有国难,公主实在抽不开身。她尚在气头上,所言多是气话。名籍我不会划掉的,但诸位万勿再生事端,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们。” 梁穹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又吩咐奴仆道:“去给公子们收拾房间,动静要轻,别吵到公主。” 众使奴听他不想赶走自己,名籍也保住了,纷纷给梁穹磕头。梁穹毫无笑模样,也不看众人,只冷冷对何缜道:“何公子,请你跟我来。” 何缜却笑嘻嘻道:“我还有事做,庶卿,改日我们再聊。”他说罢欲溜之大吉,又被梁穹唤住。 “想针对我也无妨,只有一点,别为置气毁了公主名声。”梁穹凛然道,“最近京中形势紧张,府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今日是嚎哭,明日就有人捕风捉影,写了剳子呈上去。你若想当个合格卿子,总得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 都要被手下人造反了,还在教他做事儿?梁庶卿真是父卿味儿十足。 “不愧是皇元卿之甥,受教受教,日后还要多向梁庶卿讨教。” 何缜半是敷衍半是讽刺地冲他拱拱手,便逆着人流走回自己房间。 85.学无止境 1. 首战告捷,战果颇丰。 何缜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回去躺在床上小寐,一边命人为他捏肩捶腿,一边回忆方才给梁穹添了多少烦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成璧过来拜访。何缜唯独面对这位师兄时态度还算客气,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道:“仙姐睡下了?” 成璧摇头。 “还没消气,睡是睡不着的,庶卿正陪着她呢。” 一听此话,何缜的脸又拉下来。成璧看在眼中,问道:“何公子,听说你这几日总往京郊去,是否留意到变故苗头?” 何缜闷闷道:“师兄何必问我?梁庶卿治家无方,惹得使奴生怨,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尚在嘴硬,可此事明显得人尽皆知。成璧叹道:“看在我们同出一派的份儿上,我有几句话,不得不跟你说。” “师兄但说无妨。” “让使奴们出府居住,并非梁庶卿无法容人之故,而是公主的主意。”成璧道,“庶卿并不赞成,可公主执意如此,他只能遵照命令行事——故而你今日所为,明里是让庶卿难做,暗里却是在和公主唱反调。” 何缜的确没有料到其中情由,给他情报的“心腹”也难知详情。他消化了成璧之语半天,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仙姐为何要谴出使奴”。 “他们当初是因何入府的,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那时公主不喜庶卿,新婚后广纳使奴想令他难堪。可如今,她待庶卿情感与当初不同,对待使奴的方式,自然也不同了。” 他是想说,仙姐已经喜欢上梁穹,把使奴送走,是对当初举动的挽回和救赎?何缜解读出含义,心中闷闷地难受。他恍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太多事,明明是最早定下身份之人,却变成他人故事的旁观者。 “我是不是来晚了一步?”他垂眸苦涩道,“如果母亲能早点安排我入京完婚,就算没到年纪,至少早点来见仙姐,也不会到这种境地吧。” 梁穹地位渐稳,和公主情感纽带更是强壮不可割舍。成璧没法对他的假设发表评论,更何况假设无用。何缜又苦笑叹道:“不瞒你说,我是来了京都才知,这里情况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习惯就好。” 成璧轻描淡写地止住对方的苦水,他来此只是出自有限的善良,并不想听太多辩解。何缜毕竟太年轻,以为遭遇之事非同小可,严重到值得别人为他的委屈买单。 见他垂着头久久不语,像是受了挺大的打击,又想到他年纪还小,成璧的语气还是软下来,问他道:“看得出来,你挺想当公卿的?” “……当然。” 何缜以失落却坚定的声音缓缓道:“自我记事起,就知妻主是谁。所有人都说我和仙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说我日后定会成为公卿——这话我听了十来年,纵然已记不清五岁时发生了什么,也没再见过她,却是听着她的名字长大的。” 成璧想起初次见他时,他执意给魏留仙“惊喜”的模样,好像理解了他为何行事如此偏执。 帝王赐婚,是何家的莫大荣幸,她们希望培养公卿光耀门楣,为此不吝溢美之词激励幼子。可这些美好向往,也让妻主的概念过早缠进何缜的人生。 魏留仙对他而言,是常识、习惯和人生目的。一旦拔除或者颠覆,便难以接受。 成璧暗叹,试探问道:“那你在家中时,可听说过她以后的事吗……她蓝颜知己不少,在京都向有风流之名。” 何缜点头,成璧就笑:“都知道,还相信你们是‘天造地设’啊?” 何缜已不是当初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孩,可他也培养出了自己的见解角度。 “她风流,正说明梁庶卿不够优秀到拴住她的心,也说明她还没遇见命定之人。” 成璧失语,何缜微抿着嘴与他对视,神情傻倔傻倔的。孩子没准儿还能再救救,成璧如此想着,又耐心劝道: “那你现在见了,她的心已被梁庶卿拴住了。你想留在她身边,就得接受梁庶卿的存在。”成璧幽幽道,“不光是庶卿,还有其他人——比如我,比如其他使奴……还有一些你想不到的人。” 道理何缜都明白,他只是不愿面对,皱眉嘴硬道:“我没有不接受,我对你不够客气吗?” “谢谢你的大度,但宁生的腿伤,也是你弄的吧?” 何缜点头,坦然得像不认为这是罪行,还振振有词道:“既是被遣之奴,何必巴巴地回来,岂非不知廉耻?他不懂事,梁庶卿也不秉公处理,我让他受些教训,是警示他。” 成璧都不知说啥好了:“他来也罢,不来也罢,公主和庶卿都不管,你有何立场警示他?” 何缜道:“梁庶卿不尽统理使奴之责,一味讨好仙姐,仙姐厌恶便帮她驱逐,仙姐想召回便随她召回。不知情者见了,只会觉得仙姐出尔反尔,罔顾是非,久而久之,作为妻主的威严往哪放?” 他还有自己的道理了? 成璧从来没见过这号人。以前那个明庚也狂,可背后有公主撑腰,闯了祸能得到袒护。何缜却不同,公主对他绝无好感,方才要不是他和梁穹拉着,都要杀到何府问责了。 好话不听,你就作吧。 成璧放弃和他平等交流的想法,冷冷道:“此事宁公子不追究,这次我便只是警告,若你下次再犯,我会以家规、门规处置。再提醒你最后一句——别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何缜冲他拱拱手,看样子仍旧不服不忿。 好心当成驴肝肺。成璧不再理他,独自往公主寝殿去。 —— 2. 此时梁穹刚把前桥哄得消气补觉,听通报说江公子回来,便去外室见他。看成璧神色不悦,问道:“刚刚去见何缜了?他怎么说?” “这何缜,让我又气又有些庆幸。” 成璧将两人对话对梁穹讲了,又道:“我气他太狂傲,油盐不进,可又知他这性格势必不被公主喜欢,因此有点庆幸——若他像孟少司一样,或许更让人头疼吧。” 梁穹失笑。何缜心思的确不难猜,喜恶都摆在明面上,可见何大人对继子很是爱护,否则养不出这等自尊自傲的脾气。 “公主已对其他使奴下了禁足令,何缜也在其列。我奉命执行,只怕他又误会我在针对。” 短时间成见难以转变,梁穹也怕多生事端,于是不亲自出面,只派奴仆传达了禁足令。 命令刚下,何缜就派人回话,说要面见仙姐。梁穹听了只当没听,令府卫严格把守何缜居住的院子,不准他私自外出。到了傍晚,前桥补觉醒了,梁穹才向她禀告此事,问她是否要听何缜当面陈述。 前桥回想起白天发生之事仍觉恼火,皱眉拒绝。 “有什么好见的?你去跟他说,我收留他在此暂住,并非是承认了他的身份,而是看何大人的面子帮她照顾独子。至于所谓’婚约‘,更是母皇当年随口之言,我们一无金牒二无聘书,根本做不得数。他最好认清地位,好自为之。” 梁穹苦笑,本来何缜对他印象就差,这话怎么好他来传?前桥只管下令,才不管他怎么执行,又问梁穹道:“成璧现在在哪?” “应是在他院中休息。” “我明日得去冶铁厂看看,有些话需嘱咐成璧。我去找他吧,正好活动活动四肢。” 她让桃蕊掌灯,随她往成璧院落走去。府中骤多了十余人,却因禁足令下达并没显得热闹,成璧的小院也出离安静。她进去一看,仆役们多数已经歇息,成璧的房门则紧紧掩着。 “奇怪,他何曾睡得这么早?” 前桥纳闷地上前敲门,里面传来成璧不耐烦的应答:“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 “是我!”前桥道,“你这也没睡啊,干嘛锁门?” 她只是一问,没想到里面随即传来乒乓之声,像有人在手忙脚乱地拾掇。半天后声音停下,成璧过来为她开门,神色间隐约透着紧张。 前桥瞪他道:“鬼鬼祟祟干嘛呢?” “没、没什么啊。” 前桥一把将他推开,不屑道:“多大个人了连撒谎都不会。起开起开,不劳你费心编谎啦,我亲自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成璧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前桥将四个房里里外外看过一遍,一时间难以发现端倪。她于是驻足,回头打量成璧,直到把成璧盯得心慌,下意识抚了一下腰带。 前桥手急眼快按过去,隔着外衣隐隐摸出里面的不平整,她得意笑道:“呦,慌慌张张的,内衣都来不及系上吧?” 成璧禁不住诈,面皮还薄,见他脸红前桥就知猜对了,凑近了戏谑道:“坦白从宽,刚才在干嘛?是不是夜色渐浓,寂寞难耐了?” 成璧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不是……” “当真不是?”前桥说着就要解他外袍的腰带,手被成璧迅速按住,她见状道:“若不是,你心虚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偶尔自我排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值得藏的?” “真不是……”成璧面色绯红,咬牙死撑,却死活不肯说出方才在做什么。前桥便将他按到床边,动手夺他腰带,打定心思要证实心中猜想。 用武力制服她很容易,但成璧哪能当真和她动手?防守间有所顾忌,被她拿住破绽,将衣怀一把拽开。 他里面的衣服果然凌乱散着,前桥看了就笑,笑得没劲儿再和他撕扯。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成璧失笑,将她揽住,两人嬉闹着滚倒在床上。前桥将他手腕按在头后,俯身吻了一会儿,随后只手向下摸,触碰到下腹处微硬之物,正欲动手调戏,突然瞥见成璧枕下露出一角方方的东西。 她手急眼快,不待成璧有所察觉,迅速将那本书抽出来。 成璧大惊,劈手去夺,前桥却举着书威胁道:“别动!让我看看——《绣榻备务》?这是什么书?被窝文学?黄色小说?行啊成璧,长大了哈……” 她一只手要按着成璧,另一只手翻书不便,索性将书往成璧面上一盖,以脸为案翻阅起来。成璧原本轻轻一挣就能逃脱,却因万念俱灰放弃抵抗,声音掩在书下闷闷道:“你误会了,这书讲的是一些自修之术……” 什么自修,还得藏着掖着。前桥找到目录,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壮根’篇,‘延时’篇,‘悦女’篇,‘忍精同快’篇,‘护本养精’篇……还有‘嵌珠’篇?!”她收了笑容,心情复杂地将成璧双眼从书下露出来,“你看它干嘛,不会是想效法子昂,也去搞什么花样吧?” “啥啊!我刚读,从头往后翻,还没看到这些呢!” 从前往后翻,那就是“壮根篇”呗?前桥忍笑,翻到那页看说了什么。这书还图文并茂的,画中有个赤裸男子双手据地,将屁股高高地撅着,旁边以密匝小字讲述如何通过提肛牵引操来增大男根。再往后翻,就是该名纸片裸男演示这操的后几式。 “你刚才就是跟着这个练来着?有用吗?” 成璧已经快因羞耻而死了:“……这才第一天,哪能那么快见效……” 前桥恶趣味涌上心头,拿走书拍他的脸蛋儿道:“你接着练,我想看看。” —— 3. 成璧铮铮铁骨,威武不屈,严肃拒绝道:“你休想……”接着就被前桥吻住。她唇舌轻柔地缠绕过来,含糊劝道:“小郎君,就让我看看嘛。你身材那么好,一定比图中男子更加迷人。” 魏留仙哄人三件套:一掷千金、软磨硬泡和“谁都不及你”,她也算耳濡目染入了门。成璧对钱没兴趣,对后两者倒是有些受用,见夜幕四合,周围寂静,她又不断恳求,心中也微微动摇。 “咳。”成璧局促道,“给你看也行,但得吹了灯。” “吹了灯?那还怎么看?” “不是有月光嘛。”成璧皱眉道,“总之,不吹灯就免谈。” 还敢讨价还价?瞧给他惯的。色欲熏心,前桥还是把灯挨个都吹了,适应了黑暗后,发现月色当真明亮可以照物,她蹦到床上激动道:“开始吧成璧!”接着又去看书中之图,发现人体轮廓尚可看清,画可看不见了。 “不用看了,我都记住了。”成璧将衣服脱下,周遭无人黑暗,他似乎更放得开了些,主动给前桥送了会儿吻,便双手撑床,双腿分开跪下,做了个图中同款撅腚之姿。 哎呀这多是一件美事!前桥心中一喜,上下打量他,却发现他趴着不动了。 “就光趴着吗?” 成璧道:“书上说这第一式要保持紧腹,提肛再放松,进行二十次。” 前桥也看不出他提肛了没有,已经硬挺的男根倒是随着他用劲儿在腹下一晃一晃,煞是好看。前桥望着他分开的臀瓣,将手指往他后庭处轻轻按去,成璧立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叫。 “别动!你要干嘛!” 他差点一个后蹬将前桥踢开,前桥则无辜道:“我看不清,想摸摸你有没有认真提肛。” “这是能随便摸的吗!”成璧攥紧拳头维持那个跪姿俯卧撑,仍如临大敌地叫唤道:“你快拿走,快拿走!我要忍不住踹你了!” “还敢踹我?!” 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上次和梁穹玩,肛塞都插进去了,他不是好好的?然而成璧当真像是极力忍着不适,胳膊都没法维持撑床的姿势了,趴在床上连声道:“不成,你别碰了,你碰得我想大解!” 大什么解啊,死直男真下头。前桥无语,不仅不拿走手指,还用劲儿在那处按了按,成璧脚趾都勾了起来,以从未有过的绝望叫道:“别别别别别!” 她只能收了神通。成璧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双膝坐在床尾,将屁股牢牢护住,苦大仇深地盯住她。前桥见状哭笑不得:“你咋反应这么大?” “你说呢?”成璧郁闷道,“我都被你弄软了。我又不像子昂……你碰我后面,我可受不来。” “还说子昂,我看这么多人里也就你一个受不来。”前桥笑道,“没事,以后机会多的是,慢慢调教。” 成璧不满道:“什么调教啊!我才不要!你也就会挑我欺负,怎么舍不得折腾梁庶卿啊?” 前桥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拍着成璧脸颊道:“唉,这傻孩子。” 梁穹都快被魏留仙折腾出花了,也就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此时也不能把梁穹卖了,前桥按捺住心中主意,将灯重新点亮。 “不和你闹了,这书挺有趣,咱们一块看看?话说你是怎么想起买房中书的?你并无增大的必要,虽然这些图的确色气得很。” 成璧自然不能说书是何缜送来的贿资,除了这本之外还有一大箱。 想到此时何缜正被禁足,他俩却捧着人家的书读得津津有味,成璧有短暂的心虚,但两人读之情动,再次放下书本互相爱抚时,微不足道的心虚也被抛到脑后。 —— 值班有点像在图书馆摸鱼,让人欲罢不能呢。 我想画个饼:在90章和公卿完婚。 86.字灰 1. 冶铁厂骤然减少十余使奴,前桥不免涌现出担忧,可次日去厂区查看,发现佟辅导员及时将几位杂役调来接手使奴们的工作,只短暂忙乱一阵,秩序就渐渐恢复正常。 她算是看出来了,有使奴帮忙并没增添效率,少了他们也没原地止步——这就是俗称“给根骨头狗都能干”的工作吧? 从前念在劳动价值,还有留下众使奴的理由,如今所谓价值也变成笑话。前桥暗暗下定决心,等朝廷大事告一段落后,定要精简队伍,还后宫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使奴,就不得不提起“贼首”何缜。 原本禁足只是小惩大戒,除了不许他出门,并没有任何虐待。但何缜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日日派奴仆堵在前桥寝殿门口苦苦哀求。 这小祖宗打不得,骂不听,一会儿绝食一会儿撒泼,只要前桥在府里,总有关于何缜的消息入耳。 她不想当面告诫何缜,因为一旦同意见面,就代表无理取闹起了作用。他难保不会像当街哭闹逼迫家长买玩具的孩子一样,从此得了万能之方。 于是她闭目塞耳,置若罔闻,甚至躲出府外探望受伤的宁生,让何缜白天里只能去闹梁穹的耳朵。 如此冷处理几日后,何缜果然安静不少。等前桥再回来时,寝殿外已经没有硬着头皮为他通传的奴仆,倒是有一封信函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梁穹将信呈上,无奈笑道:“何公子差人送来的,请殿下过目。” 前桥不耐烦地接过阅读,猜到他又在磨叽什么“庶卿不公”“想见仙姐”之语,却未想到,里面是工工整整的十五页楷字检讨。 何缜不愧是文臣之子,把检讨书写得好似奏章。他以本次事件为契机,从性格缺陷、方法不当、沟通不畅、人际不佳等方面深度剖析失当言行,字字泣血,严格自省,针对前桥想骂的内容展开严厉的自我批评,那叫一个悔恨交加。 前桥看得一时都没回过劲儿来——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倒霉孩子吗? 信纸上字迹工整美观,唯有些水痕皱皱巴巴,想来是一边流眼泪一边写就的。前桥见了尚未尽信,找来看守在何缜门口的侍卫询问,得知这些时日何缜当真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好几次递的饭食都几乎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方骤然可怜巴巴地认错,竟让前桥的气消了大半。想到这小孩毕竟才十七岁,或许被她发火吓到了,既然知错,教育警示也有了作用,就不值当和他多计较。 更何况饿坏了何大人的儿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出于种种考虑,前桥还是解除了禁足令,并撤走他门口的守卫,派人告诉何缜好好吃饭,好好改造。 何缜也终于得到一次和她见面的机会。他双眼湿湿红红像兔子,眼神也怯怯懦懦的,长睫一垂,泪水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仙姐,我知道错了。我会听话的,你千万不要讨厌我。” 兔儿在有食儿吃的时候格外温顺可爱,让人很难想起它闹腾时有多惹人生气。 前桥对何缜不够了解,或者对其本性仍旧怀揣期待,赦免何缜后好似了却一桩心头大事,继续来往于京郊和罗坞,将“乖乖听话”的何缜留在偌大的公主府。 正所谓包羞忍耻是男儿,卷土重来未可知。何缜终于以一双湿润的兔眼挣脱牢笼,重新迎来可供撒欢儿的春天。 —— 2. 要按往常,梁穹绝不会把何缜这号人放在眼里——一个明显被家人宠坏的世家少爷,自命不凡,眼高手低,总觉得世界该围着他转。 可梁穹也得承认,运气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的人命该行运,挡也挡不住。 何缜赶上了收买人心的好时候。公主府的私产已大部分投入在厂房,剩下从女皇那招商引资回血的钱财,也不遗余力送往北境灾区。如今公主府内自梁穹以下开源节流,使奴、仆从用度皆被裁减。 辞职返乡的使奴发现待遇尚不及“国企”之中,缩衣减食自求多福,言行举止更受束缚,加之每日见不着公主的面,不满情绪与日俱增。 梁穹对此没有良策,他自己尚且焦头烂额。 手中攒了快三年的小金库接连投入罗坞,一来帮助商会稳定物价,给公主博得美名,二来暗中派人去春台打探消息,窥视赵熙衡的一举一动。他无暇顾及何缜的挑衅,更无心照顾使奴们的突发情绪。 如此一来,倒是何缜的娘家发挥了雪中送炭的作用。何大人不在京中,卿子生怕何缜在妻家受到慢待,便以真金白银暗中接济,以应何缜所求。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奴易主。梁穹这庶卿当了两年有余,兢兢业业换来善待众卿之名,转眼就崩塌于何缜的小恩小惠之下。 他仍可治理府中事务,只是于细小之处有诸多桎梏。何缜学聪明了,使绊子不在明面上,让人拿他不知如何是好,又寻不出他切实的错处。 这些苦水都如鸡毛蒜皮微不足道,没法讲给前桥听,梁穹于大局之中,只能听之由之,暂避锋芒。 有人命该行运,就有人命该有劫。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穹几乎没有可供外派的私人势力,监视赵熙衡的举动,也只能雇佣人手执行。 毕竟不是自己亲手调教,这群人行事稍有不慎,反倒被那只身经百战的兴国狐狸抓个正着。 暴露的探子灰头土脸地回禀,还被赵熙衡当成免费的差役,将一封写着“公主亲启”的信函堂而皇之送到梁穹眼皮底下。 ——想知道我在干什么?都写在信里了,有胆量就拿去给公主看。 他无言的挑衅让梁穹恶心至极。望着那封信良久,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赵熙衡终究棋高一着。 他知道无论公主多么生气,说过多少狠话,终究无法完全割舍赵熙衡。信仍是会看的,就如同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赵熙衡似乎也料定,在涉及他的事情上,别人只会是公主的次要选择。 这自信何等令人恶心。 —— 3. 另一边,何缜趁着梁穹精力不足迅速壮大势力,原本插满梁氏大旗的使奴军尽数投诚,倒显得“刚正不阿”的罗子昂格外突兀。 他对两人针锋相对毫无兴趣,在公主府如同领一份差事,陪宿都无关情爱,只是身为使奴的工作。故而何缜起初用些小事挑衅,罗子昂都无动于衷,甚至不觉自己受了委屈,更无心和他人诉苦。 他表现越是淡然,越显得神秘莫测,难以对付。 何缜这孩子轴惯了,从来不晓得“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加之压制梁穹风头正盛,不免有些飘。一日傍晚,路过罗子昂院前,发现门正掩着,奴仆则无影无踪。 何缜心觉奇怪,轻轻扣门数次,未得回应,便将院门一推,擅自进去找人。 房中正燃着烛火,人并没歇下,子昂不防备有人偷入,沐浴也只掩门未闩。何缜如猫儿般机敏地踱步进入屋内,正瞧见浴桶中一个背影。 从前听别人说罗子昂身上有诸多“痕迹”,传得神乎其神,却少有人说得清楚。要么无知揣测,要么讳莫如深。如今罗子昂黑发盘在头上,露出半截光滑覆水的肩胛,肌肤泛着淡淡红色,宛若失了羽衣的仙子。 何缜无暇欣赏,倒是嗤之以鼻。心道旁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哪里有什么“痕迹”。 他立在门侧冷眼瞧着,带来些许室外的凉意,罗子昂有所察觉,骤然扭头回望,正与何缜对视。 何缜一惊之下,目光却未收回,依旧抱着手臂看他,很轴、很挑衅。 在某种程度上,罗子昂也是个轴人。虽然对方擅闯住处,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但他心中坦荡,并未觉难堪,伸臂拿起架上的绒布,反倒从浴桶中缓缓起身,擦净身体结束沐浴。 热水从他胸膛向下退去。当罗子昂的正面映入眼帘,何缜不禁后退两步,松开手臂,双眸随着对方动作慢慢睁大。 只见一朵墨黑团花从白皙透粉的皮肤上绽放,而后水中依次露出穿孔的双乳、腰肋处的伤疤和刺青,当那疙疙瘩瘩的东西也自毳毛中亮出来时,何缜及时堵上自己的嘴巴,不知是为防止呐喊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他惊得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罗子昂平静地抹去胸口水珠,将乳钉和银链一件件穿回自己身上。 他终于呆不下去了,大惊失色破门而出,跌跌撞撞去找梁穹问话,正赶上对方坐在书房中,拿着封信发愣。 “他!他他、他……” 何缜语无伦次地开口后,意识到不妥。喉咙吞咽两下,努力平复心灵冲击,望着梁穹道:“没事、没事……你瞧什么呢?” 梁穹正出神,没注意他来了,不动声色翻手将信扣住。可何缜眼尖,还是看到了封面。 “公主亲启?梁庶卿见不到仙姐的面吗,怎么也想着‘书信传情’了?” 这末尾四字虽是无心,却引出梁穹灵魂深处的抗拒。他头一次带着冰冷的敌意看向何缜,似乎之前的挑衅都没让他如此生气。 “书信传情?……请慎言。” 何缜了然地笑笑:“看来不是庶卿的信,是哪位蓝颜知己么?是姓宁的?还是那个姓孟的?” 梁穹盯着何缜得意的神色。心道他和春台那位一模一样,都是冤家魔鬼,他冷冷答道:“姓赵的。” 话音刚落,何缜就精准地叫出那个名字:“赵熙衡?!”声音大得把梁穹吓了一跳。 他抬头望着何缜严阵以待的小脸,对方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他为何会给仙姐写信?已是她人卿子,还对仙姐念念不忘吗,好不要脸!写的什么东西,拿给我看!” 梁穹眨眨眼,心道这段儿纠葛果然恶名远扬,连凤苑的何缜都知道了。继而又想笑,孩子毕竟年轻,光是听个名字就气成这样。 他回避何缜的诉求,又把何缜弄得十分不悦:“你不会当真拿给仙姐看吧?” 梁穹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皱眉道:“否则呢?” 何缜嘴巴一撇,看他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不由分说箭步上前,将梁穹手腕拿住。 习武之人到底与常人不同,他如法炮制成璧对付他的招式,制服没有武功傍身的梁穹也绰绰有余。信被何缜从手下扯出,他恶狠狠地瞪了封面字迹一眼,双手左右一扯,也不管里面写了什么,直接掀开灯罩,将残纸凑进火舌。 烧了?梁穹根本阻拦不及,慌忙站起身,信纸已渐被火舌吞噬,他唯有瞠目结舌地吐出一句:“你这……” “这什么啊,你就是这么当掌府庶卿的?如此危险之物,还留给仙姐看不成?若给她看,岂非纵容她们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如何给安吉郡主交代?仙姐名声迟早会坏在你手里!” “……” 梁穹看看他又看看信,冷汗吓出了一头,终于彻底失语。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发问:还能烧的?还能烧的?他怎么敢啊…… 转眼信已成灰。何缜嫌弃地将残纸扔入火盆,仰头瞪向梁穹威胁道:“此事虽是我做的,但见者有份,梁庶卿也别想往外摘。若你偷偷跟仙姐告状,我饶不了你……听见了吗?” 梁穹还能说什么?只能从喉咙里“嗯”上一声。 何缜满意地拍掉手上纸灰,突然想起此行目的,原本是想问他罗子昂的事来着。可梁穹正满脸纠结地看着他,随时像要反悔把他卖了,他意识到并非开口的好时机,干脆抬屁股走了。 房中只剩梁穹一人愣愣看着火盆中的残烟,他不知是福是祸,心中竟隐隐有些开心。 或许自己也觉得,这东西最好的归宿就是一把火烧个干净,只是不敢做,也做不出来。何缜倒是完成了一件他心中向往却力所不逮之事,让他有些后怕,有些欣喜,也有些羡慕。 这样一来,原本针锋相对的关系不免掺杂尴尬,他似乎不清不楚地和何缜狼狈为奸,做了件隐秘却必要的坏事。 —— 4. 依何缜所言,梁穹果真把那封信的事瞒了下来,并注意到何缜最近的言行收敛很多。 他以为是何缜卖他面子,殊不知他是打罗子昂处受了刺激,对“变态的仙姐”产生了畏惧之情。 前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压制何缜的力量是打罗子昂处来的。反正何缜消停了,她就挺开心,只是开心和满意尚未持续两天,便出了一件大事,让她差点把何缜重新禁足。 事情要从一个平静的午后说起。 自打烧毁了赵熙衡的手字,何缜对递送进府的信札格外留心,他关注了几日,当真遇见端倪——又有封信鬼鬼祟祟递送进来,封皮上一个字也不敢写。 信在到达梁穹案头前,就被何缜以强硬之姿半路拦下。何缜故技重施,拿回院中欲烧毁,正被刚刚回府的公主听闻,赶去逮个正着。 好在前桥及时行动,才让乐仪的信件脱离何缜魔爪。梁穹到达现场时,何缜正被训得狗血淋头,委屈而不忿,却不敢和仙姐争辩,咬着嘴唇就是哭。梁穹念在上次同谋的份上,赶紧过来打圆场,将前桥连哄带劝地弄走。 “这家伙差点坏事!谁给他的胆子,敢私自动我的东西?!” 前桥尚未消气,自顾自咒骂何缜一番,才将信中内容大致浏览完,眉头紧紧皱起。 “县主说了什么?” “武德侯、侯卿要与乐仪一同进京了。”前桥生硬道,“这本是好事,说明婚约提上日程。可她又说婚约恐怕有变数,要和我见面细说。” 想到乐仪,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临走前拜托自己照顾魏收,可她一忙起自己的事,就把乐仪嘱托忘在脑后。如今也不知魏收怎么样了,乐仪所谓的“变数”又指什么。 她想集中精力思考这个问题,可何缜方才所为又窜进脑海,思路尽被打乱。前桥气道:“敢私拆我的信件,他平日里都是这么无法无天?” 还有更无法无天的呢。只是梁穹荣升同案犯,无法提供更多指认。 前桥道:“我去亲王府看看收哥。你让何缜麻利收拾东西滚出去,我回来以后,不想再见到他了。” 前桥此举相当于撕破了脸皮,何大人的情面也顾不得了。梁穹只得称是,送她出门,何缜正在门外委屈巴巴地跪着,前桥看也不看,直接从他身边迈过。 她携着成璧拜访亲王府,然而翼亲王并不在家,倒是魏收出来接待。 自上次帮助他和乐仪私会后,前桥还是头回与他见面,那日门外所闻不由得浮上心头,惹来一阵害臊。魏收大概也很尴尬,耳朵根子都红了,故作镇定地将她迎接进门。 “今日母亲进宫去了,公主是……有事找我吗?” 他的状态与当初心如死灰的模样截然不同,看着前桥欲言又止。 “乐仪说马上就能回京了,这回是和武德侯、侯卿一块儿,叫我来看看收哥。”她话音刚落,魏收神色便一松,幸福的笑容都掩饰不住:“如此,甚好……公主放心,我在家中很好,心中有所期盼,便不觉日子难挨。” 前桥点点头,知道有的话不能多说,否则可能戳破他的甜蜜泡泡。她相信乐仪已是情丛老手,有能力搞定那些问题。 “已是傍晚了,翼亲王还未回来吗?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急事?” 魏收一笑:“我也是偶然听母亲提起,说与公主倒也无妨。”他声音转轻,对前桥附耳道,“不久前何有玫大人于前线负伤,圣上体恤,改派官员接替了何大人。昨日她已回京了,母亲今日一早受诏进宫,估计是听何大人回报北境民情呢。” 前桥微惊。操作如此隐秘,看来女皇有诸多担心。一怕更换主管官吏造成不良影响,二怕有人得知何有玫负伤借机生事。好在有惊无险,何有玫已顺利回来,估计不日将放出消息。 她回来是好事啊,那个死儿子终于能领回去了! 探望完魏收往回走的路上,前桥都想好了该如何坚定婉拒何有玫。来到公主府外,见门口停着一顶陌生的轿子,她猜着是叫来帮何缜搬家的,便没做理会。 马车停下,刚要迈步下车,那轿子中便有一人走出来。 “殿下,殿下留步!” 前桥闻声抬头,惊讶看到许久未见的何有玫正从轿中钻出来。她还穿着朝服,脑袋上缠着棉布绑带,整个人憔悴得瘦了一大圈,此刻不顾形象跑到车前,慌慌给她深深作揖。 “犬子无知,叨扰殿下多日!望殿下恕罪!” 要不是她及时拦着,估计何有玫能激动得给她跪下。前桥哪敢让负伤的朝廷命官行此大礼,赶紧将她扶起,何有玫则哭丧着脸道: “见到家书称缜儿离家失踪,下官心急如焚,好在京中家眷派人来报,说缜儿入京后被公主收留。殿下大恩无以为报,请受下官一拜!” 前桥一边扶她,一边哭笑不得。 哪是她想收留啊?是何缜贴着她死活不放。眼看何有玫负伤不顾休养,为了孩子匆匆奔走,狠话也不便出口了,只能安慰道:“何大人为国效力,还要忧心儿子,属实辛苦。何缜就在府中,我这就让他随你回去,母子团聚吧。” 何有玫深揖道:“多谢,多谢殿下体恤!” 87.为母之心 1. 见何有玫对领走何缜毫无异议,前桥十分感动。她拉着何有玫的手步入公主府,正听见一阵吵嚷。 何缜被多位奴仆围在中间,脸上泪痕犹在,还在胡搅蛮缠不愿离去。包裹中的东西散落在地,声援何缜的使奴们七嘴八舌,场面何其热闹。 前桥忍着太阳穴上的突突跳动,对混乱只作罔闻,清清嗓子,以从未有过的友善假笑道:“小何啊~你看看,是谁来了呀?” 熊玩意快跟你妈回家去吧! 何缜停下。先是看到她,又看到她身边的何有玫,惊呼一声:“母亲?” “胡闹!”何有玫面对眼前乱象,本就负伤的身体气得直咳嗽,严厉训斥道,“你怎可在公主府如此放肆,快快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早已被赐婚,许给仙姐做卿子……”何缜话音未落,就被他母亲打断:“先皇的确曾为你赐婚,可当下婚仪、牒谱一率未有,婚约便未生效,你懂是不懂!别胡闹了,随我回去!” 何缜扁了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去母亲身边,还是不舍地看着前桥求恳道:“仙姐,我错了,我不知那是乐仪县主的信,求你别让我走……” 未等前桥发话,何有玫便扯着何缜的手命他闭嘴,对前桥连连道歉,又冲着梁穹深深一揖。 “犬子唐突冒犯,是我教导不严之过,给庶卿添麻烦了。” 梁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礼貌答道:“何大人言重了。请注意身体,好好休养。” 何有玫半推半拉地将儿子塞入轿中,两人同乘离开,留几个家丁帮忙搬运走何缜的东西。严母的端正态度引来前桥一阵好感:还好何有玫是个着调的,这才是教训熊孩子该有的方式啊! 经过这番折腾,她早已身心俱疲,命梁穹留下指挥何府家丁搬运,自己则回去休息。 她满意于何有玫的态度,却想不明白:若她当真教子有方,又怎么会把何缜惯成这个样子? —— 2. 回何府的轿中,何有玫铁青着脸居中端坐,何缜坐在一侧看着母亲,心疼而愧疚。 “母亲这些时日操劳了——” “你还知我操劳?”何有玫严厉道,“我为国奔走,还要记挂着你,你就不能懂些事,让我省心吗?功课不见多上心,倒记着离家出走,万一出了意外,我怎么向你生母交代?” 何缜理亏,却仍小小声顶嘴道:“还不是母亲一直不让我进京完婚之故……” 他垂下头,身旁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 “缜儿啊,为娘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公主并非良人。”何有玫见他依旧执着,苦口婆心劝道,“为娘不希望你嫁她,难道是害你吗?公主纵然和你有缘,可当时年少无知,日后人品还要重新验看。你可知晓她是如何对待身边人的——” 她不待何缜辩驳,继而道:“梁庶卿是太师内孙,新婚后被公主晾在府中不闻不问数月,还纳青楼红郎羞辱于他。公主身边那个近侍,是她当年亲口向皇元卿求要来的,不也是喜新厌旧,玩过一阵就不珍惜了?对其余诸人更是如此,还与兴国皇子藕断丝连,险些酿成国家丑闻。如此行事,让我怎么相信你嫁她后会被善待、会被珍视啊?” 她所言也是实情,何缜无话可说,何有玫叹气道:“为娘是过来人,见多了年轻男子受甜言蜜语蒙骗,婚后便遭妻主冷遇的。如今女子享乐成风,更换卿子如同换季更衣,若是嫁了这样一个妻主守活鳏,倒不如嫁个寻常人家为卿,也好过日日受此折磨。” “母亲……” 何有玫拍拍他的手道:“为娘这般卖力拼命,也是为你前程着想。如今圣上对娘有所倚重,娘正打算禀告圣听,请她为你解除婚约,另觅良主……” 何缜一听,连忙拒绝道:“不要,母亲!我还是想嫁仙姐,旁人我可不中意!” 何有玫忿忿地看着儿子,急道:“我方才对你说了许多,你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母亲为我好,我都知道。”何缜咬唇道,“可是……我觉得再没女子比得过仙姐了。我这回进京,见她第一面,就决心非她不嫁……母亲,你可体会过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仙姐就是我命中之人,错不了的。” 何有玫盯着被旖旎之情占据大脑的傻儿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何缜措辞一会儿,又哀求道:“母亲……仙姐不是个坏人。她如今对梁庶卿、江成璧都很好,和外界传言并不相同。我相信若她和我相处久了,也会对我好的……” “为娘没说公主是坏人,她或许有能力,有抱负,可她不能善待卿子,只这一条就敌过所有长处——我怕你期待越高,伤心越多啊!”何缜还想再说,却被何有玫拦住,“你现在不大冷静,且回家去,和你父卿、卿叔聊聊,也听听他们的意见。” 何有玫说罢,扶着头上患处闭目养神,何缜不敢再说,一路无话随母亲回了何府。 吃过晚膳,几位何府卿子就轮番上阵劝导,费尽口舌,可何缜的脑袋就像被焊死了一般,始终认为他的仙姐无人能比。 一连五日舌战何缜,何府卿子纷纷败阵,消息传入何有玫耳中,看着站在门口可怜巴巴求见的儿子,她唯有摇头苦笑。 虽然何缜并非亲生,到底做了他母亲多年,对于何缜的期盼,亦无法完全放任不管。 “儿大不中留啊。我知道如今怎么劝你都没用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只盼你自己负责。日后纵有不顺意,也别怨怼旁人。” 何缜听闻此话,喜出望外道:“母亲,这么说你允许我去公主府住了?” 何有玫仍旧不愿,却无可奈何。在凤苑时就尝试扭转何缜嫁妻随妻观念,终究未能如愿,她皱眉斥责道:“你想现在过去住?以什么身份,使奴吗?”见何缜委屈,埋怨的话终究化成一声感叹。 “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既决心要嫁公主,就要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咱们何氏虽在京中根基不足,却也是书香门第,没有婚仪便跟着妻主,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何缜感激地看着何有玫,意外发现她的目光中带了些苍老的疲惫,想到母亲正值壮年,却为他忧心奔波耗费心神,便难掩愧疚。 何有玫却不看他,落寞道:“为娘会给你挣个好前程,你在家中等消息吧。只是公主并非好伺候的妻主,从今日起,你要收收少爷脾气,在家中阅读《卿诫》静心,不得再出门了。” “是……” 何有玫的保证令何缜喜忧参半。有母亲支持,他终于能扫清追梦路上最大的一座屏障。可他也担忧—— 仙姐目前并不喜欢他,他看得出来。 —— 3. 没有烦人精相随,前桥找回了失去已久的快乐,与此同时另一喜事也传入耳中:武德侯正携卿子、女儿奉召入京,乐仪也在与她团聚的路上了。 自打何有玫回来后,似乎北境最艰难的时段也过去了,捷报频频传入中央,流民之灾被挡在诸绵山北渐渐平息,再未造成更大影响。 前桥在罗坞时,见到许多南下的兴国商人。他们贩卖一切可以交易的货物,以微薄之力组成洪流,投入救助同胞的行动中。 来自民间的力量渐成风气,与兴国贵族做派截然不同,一位衣衫褴褛的兴国商贩将所得银钱揣入口袋后,对关心问候的人笑笑。 “——唉,我们所做的,只是杯水车薪呐。若说我们所为值得敬重,倒不如说二殿下功不可没。” 那与他对话的人疑惑道:“二殿下?” “我们的二殿下,就是郡卿殿下啊。”兴国客商提起赵熙衡,疲倦的眼睛都发出希望的光,“这太子和三殿下还在兴国争得水火不容,荣海、流头等地已有人易子而食,都受助无望,我等逃至荆国,不过是刨食求存,不料能遇见二殿下…… “他将我等汇集起来,倾尽钱财采购物资,让我们分给受难同胞,同舟共济……我弟弟一家经缠腰道乞讨南下,至春台竟得二殿下收容,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殿下洪恩,却说不图我等回报于他,只愿我们守望相助、传递善意于其他蒙难同胞——二殿下才是高风亮节啊!” 这对话经罗坞的商贩口口相传,最终也进了前桥耳朵。 面对赵熙衡的正面宣传,她现在已经能于惊讶之余,平静地分析背后的利益关系。 赵熙衡或许当真散尽家财,去做了救助同胞之事,却不可否认,他打了个微妙的时间差——先按兵不动,待掌权的兄弟自私嘴脸暴露无遗后,再如救世主降临,于绝境雪中送炭,把人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想到他从前总是哭穷,如今看来小金库着实攒了不少,这钱也终于在值得之处发光发热了。 抛除白月光滤镜后,赵熙衡在前桥眼中露出庸俗的本色,其善举背后的目的也异常清晰。 “我好像对赵熙衡‘祛魅’了。”前桥把在罗坞的见闻当作趣事对梁穹讲述,又道,“他这样虽得民心,难道真会助他赢过兄弟吗?远在荆国的民心,又有什么用呢?” 梁穹撑着脑袋躺在她身侧,微笑道:“暂时没用,但他还年轻,谁知道日后如何?民心是日积月累养成的,民怨也是。” 这些时日他帮助前桥积累的名声,不也是这般水滴石穿的功夫?默默积累,只为关键时刻发挥妙用。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自从雪灾开始,荆国人互相救助早成习惯,然而兴国帮助同胞之举,却显得如此珍贵难得。” 梁穹点头,思索一番答道:“或许……是因两国的家庭结构不同吧。” 见前桥示意他继续说,梁穹补充道:“母爱是一种伟大的力量。荆国家主多为母亲,经过诞育之后,更懂生命珍贵,面对老弱不免多生同情关爱。兴国则不同——女子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绵延后代的工具,养女是为人做嫁,养子为防老送终,自上而下各扫门前雪,相互救助当然变成珍稀之美德。” 前桥听罢看着他就笑,梁穹问道:“殿下笑什么?” “我还是不太适应,从一个男子口中听到这些话。”她笑着凑过去亲了梁穹面颊一下,又道,“不过我喜欢。” 荆国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可爱了。 也是在不久之后,前桥才于表彰何有玫的圣旨中读到这句话——“能而爱人,爱人如母”。梁穹说这八个字来自神明“真嫄”的圣训,也是荆国家长教育孩童时命她们记牢的信条。 以母爱作为善待他人的标准,让前桥想到很多事。 她想到魏留仙在赵熙衡失意时的同情和爱护,未尝不是一种母性泛滥,又想到乐仪对流落风尘的子昂尽心救助,未尝不是一种母性泛滥。可在这两种场景下,“母性泛滥”又不是贬义词。 她继而想到,如果“圣母”成为社会常态而非讥讽,那么离“天下大同”还有多远? —— 4. 南郡的车队尚有些时日才能入京,前桥只觉度日如年,盼着乐仪能再写一封信,剧透婚约到底会发生什么变故,然而新的信件再未送达。 比她更迫不及待的是魏收,他总觉得前桥消息灵通,动辄传信给梁穹借口小聚,实则借机询问乐仪的消息。 这可愁煞了前桥。 魏收期待越足,难保失望越大,她起初还说些漂亮的场面话糊弄他,后来意识到不是办法,干脆找借口不见面了,只盼乐仪能早日回来。 乐仪向来不走寻常路。 在武德侯原定到京时间的三日前,她就戴着幕离单骑赶到。这回也不故弄玄虚递什么空白帖子,直接一股脑杀进公主府。 “呦,这么热闹!你把他们都接回来了?” 乐仪被京都的严寒冻得脸颊通红,看着府内满院使奴,还有些不适应,下一句话竟然是埋怨:“你不让他们干活了,岂非要累坏闻人升?” 前桥一个拳头锤过去:“还顾得上闻人升?你心可真大啊!这几日收哥动辄询问你的消息,我都不敢回答,你上封信没头没尾的,到底婚约出了什么变故?” 乐仪呵呵傻笑两声:“说来话长……哎,去给我倒杯水吧,这一路紧赶慢赶过来找你,累死我了。” 敢如此大张旗鼓指使魏留仙的,这世上也只剩一个她了,前桥屁颠屁颠给她和自己都倒了茶水,亲自端到她的面前。 乐仪坐下来,闲适地吹吹茶面上的热气,浅酌一口后望着她,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染了些苦涩。 “我不知道从哪跟你说好……总之,我恐怕不能给收哥一个婚仪了。” 这句话直接让前桥被茶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惊道:“为啥?武德侯不让?” “并非母侯不让,是我思考再三,实在不能。” 乐仪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对她说明,前桥忍着骂她负心的冲动,听乐仪解释道:“我父卿一封求亲书送达,圣上的确欣然答允,还邀请母侯来京商议婚事。可圣上又在回复中提了一句,她希望我能成为南郡接下来的掌事人。” 好家伙。前桥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来,以为她在凡尔赛。 “这不是好事?皇姊想让你接手武德侯的权力,是看重你啊。” “什么看重,你就不多往后想想?”乐仪道,“原本南郡由三府将军分治,首脑以军功立,能者居之,没有哪家长久独大。这是沿用南郡传统的部落建制,用你们的话讲,算是前代遗毒了。圣上向来对此不满,她说这话的意图,是想从我这代改为一府制,自母侯起,世袭罔替。” 乐仪说到此处,摇头笑道:“这是个过程——先由三姓变为张氏一姓,日后就要慢慢变成魏姓了。” 前桥这才恍然,她对南郡与中央微妙的关系早就有所耳闻。 皇室以姻亲束缚住南郡将军,又让将军孩子从小入京,教育同化。乐仪就是个例子,她在生活习惯上或许保持南郡特点,但在文化认同上,明显是偏京都的。 可这样“亲京”的乐仪,却对世袭十分排斥。 “若母侯同意改制,就是为我出卖其他两府将军、出卖南郡。若不同意改制,便是与圣上二心。”乐仪叹道,“我本以为母侯会抗旨不从,却不料,她想受诏前往京都,和圣上谈谈。” 乐仪的脸被茶水的热气蒸腾着,想起那个在南郡的夜晚,她敲响武德侯的房门,想和母亲聊聊婚事。这位不着调的花心侯王拿出酒杯与她对饮,难得正经地讲起道理。 “——人活一世,顺遂心意最重要,千万别把名利看得太重。” 武德侯摇头笑道:“为娘我就是吃了亏。年轻时以为机遇稍纵即逝,想尽办法混出功名,可现在想想,当年所谓追求,也不过是一个虚幻之梦。这南郡首脑当了又如何?不过尔尔。” 她举杯碰在乐仪酒杯上,对她眨眼,话风倏忽一转。 “但是爱人这东西,不虚幻。你有中意的男子,为娘会想尽办法支持你。” 乐仪望着她,皱眉道:“怎可为我一己私欲,裁撤三府建制?如果收哥和南郡势必要背叛一个……我还是会以南郡为重。” “你以为你的婚事这么重要,圣上为你提了这个条件吗?别傻了。”武德侯摇头道,“南郡与中央分立已久,迟早成为荆国王室眼中之钉,裁撤三府势在必行,不是在娘这一代,就是在你这一代——你娶不娶魏收都无法左右,改制是南郡的唯一出路。圣上说这句话,是试探为娘的立场罢了。” “圣上似乎对母侯……有很大意见?”乐仪试探道,“可印象中南郡行事并无不妥,不满到底来自何处?” “……前代恩怨。” 武德侯幽幽说出这四个字,又叹道:“不过这些恩怨是时候了断了,为娘招惹的是非,总不能让你也受此牵连。此次进京,为娘会尽力助你达成心愿。 “别再说放弃魏收之语了——翼亲王人不怎么地,她二儿子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88.管中之窥 1. “母侯所说的尽力,估计是在必要时放弃南郡建制。可就算改制大势所趋,我也不能让母侯背上招安恶名,成为南郡罪人。”乐仪纠结道,“至于收哥……我头一回如此认真、坚定地想娶一个人,亦不愿让他痴情错付。” 前桥咽咽口水。临走前还是好端端的谈婚论嫁,现在怎么变成电车难题了?这个女皇啊,她或许是个心怀苍生的君主,可在政治婚姻安排上,真没咋干过人事儿! 从前魏留仙就被她摆弄得死去活来,现在又换成乐仪。都女尊了,自由恋爱咋还这么难呢? 南郡究竟怎么个历史、怎么个建制,前桥并不关心,她倒是记着魏收的期待呢。小两口干柴烈火一炮定情,秒变政治砝码,换谁都觉得如鲠在喉。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选择吗?”前桥弱弱道,“姐妹,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可没指望你,你能有什么好主意?”乐仪竟然在嫌弃她,“我心中已有一良策,既能保住母侯名声,又能同收哥在一起——” 前桥眼前一亮,又深谙乐仪的不靠谱,迟疑道:“什么良策?” 乐仪道:“同收哥私奔。” “……” 唉不是吧……好狗血,她果然只有狗屁良策。 乐仪却一脸“我真是个大聪明”的神情,向她解释道:“我带着收哥远走高飞,圣上就无法让我接手南郡,侯爵也不能世袭给我,虽然给不了收哥婚仪,但我不会辜负于他。如此南郡建制不改,我与收哥终成眷属,岂不两全其美?” “……” 全啥啊?美啥啊?她敢私奔,且等着被翼亲王、武德侯和女帝三路追杀吧! 乐仪仍在认真筹划:“我过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筹谋私奔之事。来京路上,我大致拟订了路线,我带着收哥先向北至昌定府,再向西去凤苑、大亭、圣乡……” 前桥咧着嘴,哼哼唧唧地接道:“……最后向南,去大理,那是个家家有水,户户有花的世外桃源。” “咦?”乐仪皱眉道,“大理?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好意思“咦”呢! 前桥生气地拍桌道:“什么狗屁私奔计划,全搞乱套了!这个世界不准私奔,不准搞狗血,不准加戏!当初我都没和赵熙衡私奔,你凭什么比主角戏还多啊!” “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乐仪快抓狂了,“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收哥,更不知怎么面对南郡。她们把这么重大的议题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能怎么办啊!” “姐妹,先淡定。”前桥安慰道,“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关键还要看你娘的。她是过来人,见的事比我们多了去了,说了会尽心帮你,肯定有比你‘良策’更高明的办法。你娘不行的话,还有侯卿呢,你父卿怎么说?” 乐仪摇头道:“我父卿是坚决反对南郡改制的,别看他姓魏,关键时刻还是南郡人。” 这对妻卿虽然不和睦,立场倒是坚定,或许这就是所谓妻唱卿随吧。前桥道:“那不更好?有她俩在,你就别瞎折腾了。” 乐仪以往做坏事,都有个狼狈为奸的常务合伙人,这回没得到同伙支持,只能偃旗息鼓,乖乖在公主府留下,耐着性子等武德侯与侯卿至京。 这期间倒也不是毫无收获。次日前桥委托梁穹去邀约魏收,因公主府人多不便,小聚地点选在了留王府,反正这宅邸目前只有宁生一人在住。 苦命鸳鸯小别重逢,手拖手互诉衷肠,乐仪还觉不满足,借着说话时机疯狂给前桥使眼色。 都是女人,前桥懂。只是乐仪心属实大,昨天还愁得不行,今日见了魏收,又情爱当头,把种种顾虑抛在脑后。 这俩人想单独相处说些体己话,前桥也不好杵在一旁当电灯泡,只好找借口离开。梁穹见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玩笑道:“殿下是对县主担心,怕她对收哥有不轨之举吗?” 前桥心道,早就不轨过了,这小妮子什么做不出来?只是不能言明,梁穹却一副放心模样:“县主懂分寸,纵然对收哥有意,也不会在未婚前逾矩。再说,收哥不会允许的。” 前桥便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美色当前,收哥怕也忍不住呦。” 梁穹皱眉道:“这不是说反了吗?女子行事才是情色至上吧。收哥是宗室贵子,不会失了身份的。” 前桥嗤之以鼻,两人观念相左,梁穹也是个小聪明蛋,戏言不是有暗道吗?不如去窥视一眼。 这话仿佛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前桥心中摇摇欲坠的正义随之崩塌,鬼使神差地跟着梁穹到达入口处,望着门才打起退堂鼓。 “不是……她俩一个是我闺蜜,一个是闺蜜爱侣,我偷窥算怎么回事啊。”前桥脸红红道,“万一看到不该看的,我这……以后不好处啊!” 梁穹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难不成以前殿下同县主去青楼玩耍,都是各付各账吗?” 听他这么问,前桥才认真回顾了一下:唯一一次和乐仪去青楼的记忆里,乐仪的确是开了个超大号房间,给她俩一共叫了十名男子,并未按人分配,而是共付共享……她后知后觉地大惊:“卧槽,不是吧,从前玩得这么花?!” 乐仪调戏男子从不避着她,这俩人指定一块“借鉴学习”惯了。场面必定群魔乱舞啊,群魔乱舞! 梁穹脸上写着“你还好意思说”,挑眉问道:“所以,殿下敢不敢放下负担,进去看看?” 真有意思,还整个“敢不敢”,梁穹为了哄她进去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前桥嘴硬道:“你都不怕心中纯爱信念崩塌,我怕啥?——不瞒你说,这俩人早就勾搭上啦。” 前桥与他执着手进入幽暗长廊,梁穹只上次走过一回,此时却有些轻车熟路,他拉着前桥精准找到乐仪那间房外,把遮盖在的小眼后的塞子一拔,里面的场景顿时映入眼帘。 —— 2. 室内之人正缠在一处接吻,好在衣服尚未脱去,魏收将乐仪紧紧揽着,趁着换气的间隔柔声道:“你一去这么久没音讯,我终日想你念你。” 妈呀,前桥老脸一红,这是能免费视听的内容吗?乐仪更是劲爆,将魏收往床上一推,直接跨坐在他腿上,搂着又吻一通。 “心肝儿,我又何尝不是想你想得紧?自那日后,睡去梦中是你,醒来闭上眼睛,还是你。” 咿呀,诶呀妈呀,好油!前桥鸡皮疙瘩起一身,乍着膀子无声地抖,再看梁穹也在忍笑,洞中眼瞅两人嘴唇好似被胶水黏在一块,乐仪不愧是乐仪,马上着手脱对方的衣服。 这场景真熟悉啊,当初魏留仙也是这么以无影手扒成璧的。闺蜜俩不愧共探精奥多年,连脱人衣服的功法都如出一辙。 魏收转眼就被扯个精光,乐仪手触在他腹部,往下按了按。 听闻魏收一喘,乐仪笑道:“好敏感,你还想同上回那般,与我再来一次?” 这句话给予梁穹极大冲击,他侧头瞪着前桥,一定想不明白所谓“上次”是何时发生的。前桥则一摊手——是她们干柴烈火,我有啥招?难道用棍子把她们扒拉开吗? 梁穹无语看回孔洞,这下可好,魏收正赤条条地曲腿仰面躺着,只手扶着硬挺的阳物。乐仪将他屁股轻轻拍两下,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打开全是瓶瓶罐罐。 这玩意眼熟,梁穹不也有相似的一盒?难道是荆国闺房常备?乐仪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个细颈瓷瓶,拔开瓶塞走过去,垂头吻了吻魏收,问道:“来之前洗过了?” 魏收红着脸点头,虽然说话挺露骨,还是会不好意思,看看灯烛脸红道:“乃如,灭了灯吧。” 乐仪笑笑,将他脱下的衣服往他头上一盖,道:“灭什么灯?你就当我看不到你。” 卧槽,她好能。这下魏收赤身裸体掩耳盗铃,面上盖衣无法视物,扶着阳具不知所措。乐仪则闲适地欣赏他好一会儿,才再次在他屁股上清脆地拍了两下。 “腿分开,腰抬起来。” 魏收被拍得微微一缩,接着如其所言分腿抬臀,乐仪就将瓷瓶里液体倒出来,抹在指上,向他菊花处探去。魏收一声婉转轻呼闷在衣服中,抚摸阳物的手也不自觉动起来。 前桥正看得入迷,突然被梁穹拍了一下。她吓得转头,见梁穹皱眉冲她打手势。 切,刚才是你怂恿我过来看的,现在又打退堂鼓?前桥摇头,继续作管中窥,乐仪也不知道从哪整出了条带珠子的肛塞,正一个球一个球地往里塞。 啥人啊,肛塞还随身带着吗?她比魏留仙段位高啊!魏收被撑得难受,却不反抗,蒙着脸直哼哼,乐仪塞完了玉珠,终于去摸他身体,被他牢牢抓住手指,挺着胯求道:“乃如,乃如……要了我吧。” 不行不行,平日里仪表端庄的魏收床上竟然这么饥渴,实在很顶,难怪上次乐仪会和捡到宝一样嘿嘿直笑。梁穹这回也不拍她了,直接动手将她拉远,小声道:“好了,别看了,那毕竟是收哥……” 嘿,他平时在床上不是看得挺欢,怎么现在又矜持上了?前桥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那是魏收,他不是说自己不想看,是不想她看。 思及此处,前桥探手向他腰下摸去,果然已硬邦邦的。她哭笑不得道:“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原来是不想我看别人。” 梁穹揽着她肩膀,小声道:“回去吧……” 这三字意义深远,回去要干什么,前桥已经浮想联翩,然而孔洞内又传来一声娇喘,她立马放开梁穹跑回去,斯哈斯哈地往里面瞅。诶嘛,幸好没走,险些错过精彩镜头。 盖在魏收脑袋上的已不是衣服,而是乐仪的裙摆,她正倒骑着面目叫得欢畅。随后俯下身,够住留在魏收体外的绳索,拉着那玉球串一扯,将最外面的一个球扯出来。 身下之人发出一阵难受与舒服兼具的叫声,撸动阳物的手更为卖力,随后又一个球从体内扯出,魏收抵挡不过刺激,立时一阵颤抖,双腿蜷起,精液不断喷涌而出,被他用手挡在腹上。 “乃如,乃如……”魏收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求恳道:“你娶了我吧,我想日日同你在一起……” 啊,牛逼……前桥心中为乐仪的训夫手段大声鼓掌,随后小孔一黑,梁穹的手挡在面前,不满道:“殿下……” 前桥不管他要说什么,于黑暗中捧着那张脸吻下去。舌头勾带着属于梁穹的独特味道,让她欲罢不能,被声色犬马带起的情欲燃在心头,脑海中却全是梁穹在床上的模样。 记忆中的梁穹也是同样羞涩而放荡,因没法侍寝而求助他法,由白纸一张被调教出花样。两人气息急促地吻了一会儿,她握住梁穹的手,助他将自己衣带解开。 赖于多年配合,只一个动作就让梁穹知晓她的诉求。他跪立在前桥面前,为她解开衣怀,将温热的吻落在她小腹上。 既然乐仪为娶魏收而努力,为何自己不能再为梁穹声援一回?这个念头刚涌上来,她又想到,当初魏留仙为赵熙衡牺牲那么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曾顾念礼教、规矩甚至名声,自己却瞻前顾后,不为梁穹争取,岂非连魏留仙都不如吗? 柔舌正顺着缝隙舔舐,牙尖轻衔阴蒂,把流出来的淫水咽入喉中。前桥双手捧着梁穹的头,抚摸他因吞咽而上下移动的喉结,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 这回不找别人,直接去找女皇吧,去找她坚定地表明自己非梁穹不娶,除他之外哪个做公卿都不稀罕,才是她来此一遭该做之事。 她把这个念头藏进心里,在高潮过去后,无声地吻着梁穹。 —— 3. 武德侯一行入京时,正赶上奋战北境的第一批文臣武将回来复命,女皇为两拨人马操办了一场朴实的庆功宴,慰劳南北两方共襄国难之心。 宴席上,前桥第一次见到武德侯。她一双凤眼和乐仪如出一辙,年近五十身材依旧紧实健壮,一看就是军功喂出的练家子。与她们站在一块时,京都女子被衬托得过分柔弱。 前桥便想,如果自己是女皇,大概也会忌惮这样的外姓将军。 之后女皇数次独召武德侯,甚至留她在宫内住宿,面上与她十分要好、百分尊重,背地里怎么商量大事,别人都不得而知。 乐仪急得好似热锅中的蚂蚁。她没法见到武德侯的面,和父卿又不亲,只能日日来找前桥排解忐忑情绪。可是忐忑没消除,甚至急出了大姨妈。 来大姨妈好啊!前桥马上祭出新发明给她看。 “看,癸水神器,卫生棉条!你有福啦姐妹,这东西还没彻底上市,先给你个体验装试试。” 乐仪拿着摆弄半天,在前桥讲解下明白了用法,又回房自己尝试,等再出来时神清气爽,连连称赞道:“不错不错,放进去真没感觉诶!” “是吧是吧!” 乐仪点头:“你还挺会琢磨的。要我说,这东西就有一点不好,用着比较麻烦。” 啊,这还麻烦?前桥刚想发问,就听乐仪道:“现在我身边没人,以后找个小郎专门帮自己塞,就不麻烦了。” 前桥哽住,咋还非要人帮忙啊?可乐仪言之凿凿道:“自己塞有什么趣味?你好不容易发明如此色气之物,自然要小郎来塞才不浪费。” ??? 好嘛,她的脑回路自己是一时半会儿都跟不上了。 前桥无奈道:“还‘小郎’,你都在议亲了,可收收心吧,以后让收哥伺候你塞棉条。” 提起魏收,乐仪又忐忑起来,继续哭丧着脸在房内转来转去。她没转出自己母侯出宫相聚,倒是转来一位宫侍传旨,说圣上请公主入宫觐见。 “只请我?” 宫侍称是。前桥莫名其妙接了旨,更换礼服的过程中,乐仪还在喋喋不休。 “进宫之后好好打听我的事,有一点风声都不能放过,立马回来告诉我!” 前桥心道,便趁机提提梁穹的事吧。女皇既然有心给宗室办婚礼,咱就加个码。 89.公卿 1. 梁穹将前桥送到宫门口后,执意要在宫外等她。 “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圣上不会留您太久,在下等着就好。” 前桥笑笑,将吻落到他面颊上:“那行,你揣好了手炉,千万别着凉。”她吩咐随车的侍从好好照顾梁穹,与此同时,一顶轿子晃晃悠悠抬了过来,正停在她们身后。 帘布掀开,侍从扶着一位身披棕色毛氅的男子下轿。梁穹回过头,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人大概四十来岁,身姿挺拔,面颊有些瘦削,舒展的眉眼很是好看。他也向前桥的马车瞧了一会儿,随后留侍从在原地,自己走上前来。 “留仙?” 他吐字发音十分好听,随着微笑面颊上涌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也许因他风姿不凡,前桥竟然对他贸然搭讪并不排斥,点头道:“是,我是魏留仙。” “这位想必是梁庶卿了。” 梁穹并不认识来者,但见他直呼公主名字却无避讳,猜道:“阁下莫非是……侯卿大人?” 那中年男子笑着点点头。 啊?乐仪的父卿、武德侯卿,暨昔日的浩王爷,竟然是眼前这位气质干净的中年男子吗? 前桥倍感意外。因为从乐仪的描述来看,她父卿是个严厉、冷漠、很少和颜悦色的老古板,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笑起来挺好看的大叔啊! “小舅舅?”前桥迅速理清了两人的辈分关系,问道,“你也受召进宫吗,我怎未听乐仪说起?” “是我自己要来的。武德侯迟迟不归,我不放心,便想进宫看看。” 他邀请前桥同行,两人一起走到宫门口,前桥有传旨的宫人在旁接引,并未受到阻拦,倒是武德侯卿在门前站下,与宫人交涉。 “烦请官人通秉,南郡武德侯卿魏琅声求见圣上。” 他方一揖,那宫人就冲他施礼道:“圣上早有旨意,若是侯卿来了,可自行入宫,不必通秉。”说罢,命守卫宫门的侍卫分立两侧,放他进去。 武德侯卿有些意外,微愣之后冲他们点头,转而对前桥道:“留仙,那你我一同进去吧。” 前桥应了一声,心中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觉得女皇命令刻意,像是料定了武德侯卿会来面圣一般。可既然想召她们妻卿一块进宫,下令就是了,何必只召一个,让另一个自行入内? 帝王之心真难测啊……要么咋人家是女皇呢? 侯卿和她并肩走在路上,环顾前殿一砖一瓦,似有所感,脚步不知不觉放慢了,前桥只能停在不远处等他。武德侯卿回神后,疾走几步跟上来,赧然笑道:“宫中果然已大变样了。” 想到他自嫁到南郡后从未回来,前桥问道:“小舅舅离家很久了吧?” 武德侯卿道:“二十四年了。” 二十四年前,魏留仙还没出生呢。所以这不光是自己第一回见他,也是他头一回见魏留仙,前桥疑惑道:“那小舅舅方才是如何认出我的?” “你长得和圣上小时很像,一眼就能认出。”武德侯卿笑了,继而解释道,“我虽是先皇之弟,与圣上差着辈分,但论起年纪,只比圣上年长四岁——我也是由先皇元卿抚养长大的。” —— 2. 先皇元卿,也就是魏留仙的父卿。前桥对这个称呼只有基于血缘的概念,并没任何印象,但武德侯卿讲述时带着深深的怀念。 “先皇元卿是我皇姊夫。我自小失去双亲,是他照看长大。他辞世时我在南郡,都没赶上见他最后一面。”武德侯卿嗓音悠悠缓缓,好像在讲几百年前发生的故事,接着又道,“但我又想,幸好我不在……他临终前定是不想见到我的。” “怎么会……” 武德侯卿摇摇头,不说话了。他虽然言语温和,眉间却有舒展不开的折痕一直皱着,想到他女儿婚事悬而未决,妻主在宫中如同软禁,纵然与武德侯貌合神离,此刻心中应一样焦灼。 前桥不好和他多聊,只盼他这回进宫能得偿所愿。 两人来到殿外,女皇身旁伺候的大宫侍接引前桥时,正见到武德侯卿,骤然眼前一亮。 “浩王爷?”她先是下意识地一唤,又不好意思地改口道,“侯卿大人……您来了,奴这就去禀告圣上。” 武德侯卿似乎与她熟识,微笑道:“有劳暖春姑娘。若圣上暂时不得空,我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侯卿还唤奴‘姑娘’呢?”大宫侍暖春掩口笑道,“现在奴已是宫中资格较老的姑姑了。”她看起来挺想和许久未见的武德侯卿寒暄,却惦记着不能让公主久等,便先领着前桥进去。 女皇正立在案前写字,收笔时正赶上前桥进来,她直起腰,笑着招手。 “来,留仙,正好你看看,这字如何?” 还能如何,就夸呗!前桥刚走近了酝酿彩虹屁,就听暖春姑姑道:“陛下,武德侯卿也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听见二十多年没见的小舅舅来访,前桥猜着女皇会同暖春一样激动,可她沉静得好似一池秋水,只是刚刚搁下的笔又被她拾在手中。 “朕还有事同留仙谈,你带侯卿先去暖阁,让他等等。” 暖春领旨退下,女皇让前桥坐在身边,突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把暖春叫回来。 “京都比南郡冷上不少,给暖阁多生点炭火。” 暖春笑道:“陛下放心,奴正有此意。”女皇这才让她退下,又拉着前桥道:“来,说说哪张写得更好?” 前桥凑去一看,女皇写的两张字都是同一个内容——“忠君爱民”。一版严正,一版飘逸,她道:“都很好看,皇姊是想把墨宝赐给谁?” “何有玫。”女皇道,“她担得起这四个字。” 前桥点头,心道何有玫果然凭借政绩荣升女皇新宠了,连给她赐字都要寻思半天。她在两幅字中来回比量,最后选择了那张较为严正的版本递给宫侍,对前桥道:“入了冬就状态百出,朕不得空叫你进宫叙情,想必你也忙坏了吧?” 前桥总是下意识觉得女皇问她的话中带钩,回答得也很严谨:“皇姊忙于国家大事,臣妹不能分忧解难,故而也不敢打扰皇姊。” “你说这话就是客套了,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干嘛拘谨呢?”女皇笑着,从案头文山中抽出一份公函,递给她道,“今日一早,京都府尹就将一份万民书送给朕看,若非亲眼所见,朕也不知道你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她这话听不出来褒贬,搞得前桥吓出一身冷汗,等看完内容,才知道是篇夸奖她平衡物价、乐善好施、助老扶弱的文章。这回冷汗还没消掉,脸又烫了,惭愧道:“一点力所能及之事,怎担得起这么大的夸奖……” “善无大小,贵在肯为。在掌权者看来一点力所能及之事,百姓心中可能是救命之举。母皇当年遇旱灾,也曾拿出祭神善款分发穷苦百姓,若她见到今日你之所为,必定欣慰。” “臣妹的确只是在京中帮些小忙。平衡京都物价,那是京都府尹的功绩。助老扶弱,该同何有玫大人一般,身体力行前往灾区为君分忧。臣妹只是不给皇姊添乱,哪敢居功?” “这样还不够吗?朕也没期待你去北边,像何有玫般折腾出一身病来。若真如此,朕也心疼啊。”女皇说罢,拍拍她道,“你倒是讲讲,既然想稳定物价,是怎么选择去罗坞的?” 前桥见她发问,只好实话实说。 “从前臣妹曾与梁庶卿去过罗坞,知道此处商贩酷爱鼓吹贵族所爱之物,藻饰浮华,令货价水涨船高。其实罗坞物资并不缺乏,反而囤货严重,商贩待价而沽,民众求而不得,一段时间未见弊端,可若遇突发事件,百姓拿不出钱财,商人也卖不出货物,贸易就会全线崩盘。”她顿了顿,又道,“臣妹只是听从梁庶卿建议,遏制商人借国难囤货,让她们将手中物资吐出来,刺激资金流动而已。” 她夹带私货地吹捧了一通梁穹的功劳,女皇果然笑道:“穹儿学识深厚,平日不好卖弄,往往有好主意也埋没了。你以后也要多多咨询他,向他请教。” 一看女皇对梁穹评价这么高,前桥心中那个念头又在蠢蠢欲动,刚想开口对女皇说梁穹扶正之事,女皇又道:“可作为卿子,实在不必太过聪慧。若自己有主意,妻主约束不来,反倒不如那蠢笨的如意。你说是吧?” 昂……她这是啥意思? 前桥感觉到话风不对,赶紧闭了嘴,在心中做起阅读理解。女皇又道:“前几日召翼亲王进宫,听她说安吉郡卿许久不曾归家,似乎是去春台府了。我问过安吉,她却说自己可以解决。你在京都走动时,有没有听到什么春台的消息?”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前桥素知女皇忌惮赵熙衡和自己的关系,既然问了便不敢瞒她,把听闻他救助兴民之事对女皇说了。 女皇听罢,看不出喜怒,只是感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你们都在宫中读书受课,培养出的性子却截然不同。郡卿始终洗不掉兴国底色,就如同南郡诸人——乐仪骨子里,也难舍三府将军守望互助的义气吧。” 她又骤然把话题转到乐仪身上,搞得前桥再次不知所措。乐仪咋了?怎么就三府将军的义气了?女皇说话拐弯抹角转来转去,难道是和武德侯谈崩了,要对乐仪有什么举动? 她更加不敢擅自发表言论,只能一边聆听,一边用已经发热的大脑飞快处理信息。 “朕知道你们要好,可南郡分立而治,是自母皇而起的遗毒。这国土名为荆国所有,掌权之人却是三府将军。朕与母皇多有政见不合之处,自即位以来逐一改制,渐成功效,唯有南郡始终无法撼动。长此以往,分裂也将埋下祸根。” 女皇看着前桥,又道:“朕裁撤三府将军,改制南郡,并非为朕一人,而是为大荆后世功业。乐仪是你知己好友,她如继任南郡首脑,誓死效忠于你,待你承袭大统之时,南郡便是你的亲随了。” 等等,啥?承袭大统? 女皇用如此平静的语言说着本朝最大的决定,前桥都吓坏了,忙不迭道:“我没想承袭大统啊!” “朕没女儿,你不想承袭大统,难道要逼朕立宗室女吗?你倒是放眼看看,有哪家宗室女合适?”女皇嘴唇一挑,又道,“又或者,你想同那些歪脑袋一样,鼓动朕立载宁,然后慢慢引导他改我们大荆的本制?” 前桥都惊了:“拥立载宁……会是一种阴谋?” 女皇道:“阴谋则未必,朕是怕有人利用载宁做文章。” 前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荆国朝堂有可能也存在兴国思想的渗透,有人躲在大荆身后,时不时准备反扑? “留仙,朕一直很属意你,不光是朕,就连当初母皇心中,也更想你成为储君。” 女皇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些寥落,又道: “只是你那时太小,少年情爱,难免蒙蔽头脑,朕担心你受骗,更担心你被人利用。如今你大些了,分得清孰是孰非,心中装了天下万民,而非自己那点爱恨情仇,朕才敢对你讲这些话。” 前桥咽咽口水。今天接二连三的冲击之下,她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了,也分不清女皇给她画了好大一张饼,还是真情吐露。她听着女皇又道:“等过了年,朕会下旨封你为储君。对了,公卿人选拖得太久,不如一并办了吧,咱们也凑个双喜临门。” —— —— —— —— 啊,哪里来的这么长的分节符呀! —— (好过分!) —— 3. 突然到来的幸运让前桥把前事都暂且忘却,南郡也罢,乐仪也罢,储君也罢,如果这些是选立公卿的先决条件,那么她统统可以接受。 “皇姊,公卿……” 还未说完,女皇就笑吟吟地将她打断:“你心中是否已有人选了?” 有,当然有。 “梁穹。”前桥无比认真地盯着女皇,做出心中排演无数遍的回答,“只有他,只有梁穹。我如今确信了,当初您把他许配给我,是何等正确的决定。” “朕的决定自然没错。”女皇笑笑,却话风一转道,“但梁穹不行。梁家已不能再有一个正卿了,更何况是储卿?你想两任元卿都是梁氏男子吗,天下岂不乱套了?还是换个人选,无论是谁,朕都尽量满足你。” 不是……我靠这女人,刚才还假惺惺问她,让她以为有得商量,结果还是不行……耍人玩吗? 自己真是愚蠢啊,信了封建君主的假民主!前桥顿时郁闷得不行,她除了梁穹并没第二人选,但能选择总好过开盲盒,硬着头皮道:“不能梁穹,那就江成璧吧。” “元卿为你定的那个近卫?”女皇不悦地皱眉道,“听说是个献身于你的轻浮男子。这正卿之位啊,要能压住旁人,才能协调后宫——此人不行,再换一个。” 为成璧正名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前桥只能忍气吞声,又试探道:“那孟筠吧……” “筠郎?他早就滞势了,怎么和你诞育后代?你想什么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前桥急了,总不能再提名罗子昂吧!女皇看她愤懑的样子,却闲适地笑道:“朕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此人与你有些渊源,年纪相仿,家世清白。” 她说着,笑吟吟地收起另外那副“忠君爱民”题字,前桥见了,心中“咯噔”一响。 “……你不会在说何缜吧?” 女皇点头道:“前日朕听何有玫说,她有个养子,是十多年前经母皇赐婚寄名在你府内的使奴。既然有此缘分,也免去为添新人挑花眼的麻烦,就选这孩子吧——其母家现在如日中天,未来可期,何有玫也乐意全心襄助你。有她在,前朝能少一半烦心事。” 她觉得安排甚好,可前桥如临大敌,果断摇头拒绝道:“不要!我不要!” “为何?” “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他!”前桥努力压制自己的声音,以免被人误会成和女皇吵架,“这些日子怕给你添麻烦,我一直没告状——自打那何缜来了京都,我没一日是消停的!你可千万别被何有玫骗了啊,她儿子是个没有礼貌、没有教养、没有眼力价儿的熊孩子!和她妈一点儿都不一样!” “哎,朕知道你喜欢穹儿,自然觉得别人不及他好。”女皇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良言劝,:“但是宠爱归宠爱,公卿归公卿。选公卿是选最合适的,而不是最心爱的。纵然何家小郎当了公卿,也不妨害你继续宠爱庶卿啊,你若是愿意,和穹儿诞育个后代都是可以的。” 前桥快为她的轻描淡写而疯了:“怎么可以啊,怎么可以这样啊!” “为何不可以?你以为朕最爱的,就是皇元卿吗?——他不过是最适合当皇元卿之人。” 她这话骤然令一些片段进入脑海,前桥回想起那次进宫,皇元卿也说自己是女皇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可是怎么能这样?他和女皇看起来那么和谐,那么恩爱,怎能只是表面功夫啊。 “我做不到。”前桥仍旧拒绝,“我做不到心中没有他,却和他虚与委蛇。” 女皇听闻就笑了:“当年让你娶穹儿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能一样吗?魏留仙当初不喜欢梁穹,心中揣着另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回忆,才有今天的美好,凭何缜如何相比?难道有朝一日,自己会爱上何缜不成?女皇把爱当什么了? “皇姊,你还不如给我换一家小郎。”前桥冷冷道,“家世清白的官宦子弟不只何缜一个,你换一家给我,我不怕挑花眼,谁我都可以接受。反正若不是梁穹,旁人都差不多。” 女皇摇头笑笑。 “留仙啊,你可知朕登基后,将母皇昔日重用之官员裁撤多少?——十之八九。朕与母皇政见相左,若有他们从中掣肘,是无法推进政令的。你也该培养追随自己的臣子武将,何有玫是朕的能臣,却是新晋官员,有朝一日或可成为你的心腹——你听懂了吗?何缜就是最好的公卿人选。 “他又是先帝西巡祀神途中为你选定的,若立他为正卿,天下人都会称赞你无改母道的孝顺,也会认为这是神明祝福的结果。 “留仙,你当知晓,为我魏氏女儿,当舍小顾大,没有那么多顺遂心意。” —— 4. 南郡改制,何缜为卿,竟是为她培养左膀右臂?女皇自以为对自己好,却从始至终没问过她,想不想要这种好。 前桥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宫殿中走出来的,每迈一步都觉得愈发恶心,她扶着墙大口呼吸几次,心中想起魏留仙。 当时她也是这种感觉吗?不甘、愤怒,可又深知对方是为自己考虑,使这恨中又夹杂着同情和怜悯。 宫门口车子还在停着。梁穹的背影立在车边,双手袖在袍中,仰头凝视树枝上晶莹的冰凌,他听到脚步声回头,冲她微笑。 “在下以为您会待得更久一些。” 前桥心中一痛,快步走过去拉他的手,又帮他抚去毛领上的雪花,皱眉道:“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着干嘛?怎么不进车里去?” “在车里难免憋闷,于是出来走走——殿下您看。” 前桥顺着梁穹的手指看过去,几束枝条中间结了层冰霜,一朵不知哪里来的蜡梅花苞被冻在那里,晶莹剔透。她无心欣赏这突来的诗意,对梁穹道:“随我回府吧。” 马车颤颤悠悠往回走,梁穹看着她的脸色,试探问道:“殿下心情不好吗?” 她何止心情不好。她现在很后悔,自己怎么就走出来了,还接受了这个结果?为什么不和女皇闹一闹,搞个故技重施:若不让梁穹当公卿,她就在青楼住上半年? 她原本以为自己比魏留仙高明,现在才知自己逊爆了,连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哪有这么憋屈的穿越者? “难道圣上不是想让您当储君,才召您进宫的吗?”梁穹突然问道。 前桥意外于他提前得知,又想到他今日所为,心中骤然一动:“……你是猜到这个结果,才执意在宫门口等着我的?” 梁穹弯眸温柔笑道:“等圣旨下达,恭贺殿下者怕是要踏破公主府门槛,在下私心,想做第一个为殿下道喜之人,故而……”他话未说完,就被前桥搂住,将头埋进他怀中。 抱歉,抱歉。 “怎么了?”梁穹搂住她,轻轻拍在她后背上,“到底出了何事?” “皇姊已指定了公卿人选……”前桥的声音闷闷的,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她已无需说下去,梁穹安抚着她,淡然道:“不是在下,对不对?” “……” “无妨,哎,这结果早就知晓了。”梁穹仿佛在笑她笨,轻描淡写道,“在下有个当皇元卿的舅舅,怎么可能再成公卿啊。这不是殿下的错,您可别自责啊。” “我该自责。”前桥闷闷道,“我该像她那样,不计后果声援于你,为你争取,逼迫皇姊就范。这天下的所有规矩都该为我让行,可我没有…… “我被她绕来绕去绕懵了,她一连提到赵熙衡和乐仪,用这两件事唬住我不能开口,后来再提公卿人选时,我跟她对着干都没有勇气。”前桥懊恼道,“我当初都肯为那个王八蛋豁出一切,如今怎么无法为你这么做呢……我真差劲。” “我只庆幸殿下没为我做。”梁穹却正色道,“殿下以为,我会羡慕赵熙衡吗?让您为我背负恶名,陷入不忠不义之地,何曾是我的心愿?” —— —— (掐人中ing)码了6000+竟然是这个结果(′?ω?`) 先别取收啊!暂时当小妾也挺好的,能得到多倍补偿嘛…… 不用卖股何缜,公卿暂时无爱无性…… 89.5.踢被子 1. 他只是在故作淡然,前桥知道,所以更加心疼。 梁穹这段时间帮忙出谋划策,教她做事明理,都是为了让她更接近储君这个位置。他也从未放弃当公卿的想法,他曾说过比起他人介入,更希望站在身边的是他自己——可现在她被高高举起,梁穹反而离目的地愈发遥远了。 “你指责我,我还好受点,你越不肯说,反倒让我越难过。” 梁穹笑笑。 “有时确有不甘,觉着自己好像游离在殿下的世界之外,无论代掌府,还是行公卿事,都是准备有朝一日被他人取代。” 他低叹一声,将怀中之人搂紧,又道:“可更多时候,在下心中没有那些计量。因为陪着殿下的每一日,都是属于我们的日子。在下不羡慕您为赵熙衡做过什么,只羡慕他有和您共度的无忧年华,有时间在您心中扎根,见证您的成长。 “而现在,在下也在见证您的成长,从迷茫到坚定,从任性到从容。虽仍是庶卿,却感觉自己住进这里了。”他将前桥微微松开,手抚在她左侧心脏前,微笑道,“那就是值得的,殿下。只要在这里,在下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地位,名份,权力,曾经牢牢握着当作生存之基的东西,如今已没那么重要了,他想要爱,要无法被取代的留恋和在意。 胸口被他捂着的地方热热的,两人拥抱着彼此,回府的路程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下了车后,前桥仍旧执着梁穹的手步入府内,一路不曾放开。 “老妻老卿了,腻不腻歪啊?”乐仪见她们牵着手回来,立即投来嫌弃的目光,又问道,“怎样,打听到我的事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是一个人的愁思,现在她也自身难保了。前桥道:“我进宫时,遇见了你的父卿——”接着就把今日发生之事对她说了。 “皇姊希望你来继承南郡侯爵,似乎也是为了我。她觉得作为我的知己好友,你会率领南郡站在我这边,有利于日后江山稳固——皇姊她,想立我为储。” 她对继位本就兴致缺缺,更被女皇的一番操作搞得反感。可乐仪听了,竟然眉梢一抬,道:“是这样?” “怎么?” “身为南郡人,的确不希望改制。可若说为了你,这厌恶感又淡了很多。”乐仪道,“只是你确定吗,这不是圣上让你劝服我的说辞?立你为储是否真做得数?万一圣上有了女儿,还会让你继位不成?” ……这难道还会是一个局中局吗?她被这群真·皇室贵胄的九曲心思弄怕了,皱眉道:“皇姊多大年纪了,还能生啊?” “先皇生你的时候都五十了——当然,那是神明赐女。咱们圣上不信神,恐怕没这护佑。”乐仪带着些怨念,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接着又叹,“如此看来,我娶收哥反倒成了小事儿,圣上对南郡是势在必得了。也不知我父卿进宫是各种情形……不成,我得回府等消息去。” “你先别走,我还有一事要对你说。”前桥顿了顿,苦笑道,“皇姊还给我选了个公卿。” 乐仪的眼睛飞快向梁穹瞟去,又看回她,发觉前桥面色很不好看,她竟然莫名其妙慌乱道:“……谁?不会真是我哥吧!” 你哥啥啊你哥,好像生怕哥被她祸祸了一样。 前桥没好气道:“不是,是个叫‘何缜’的熊玩意,何有玫的养子,一个丝毫不讨喜的家伙!” 乐仪对于突然降临的公卿着实意外,皱眉念叨他的名字:“何缜?咋这么耳熟……”继而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是那个五岁就被许给你的小夫郎?他是何有玫养子?天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你会不会说人话?”前桥怒道,“再强调一遍,我不喜欢他!皇姊就是在给我塞男人,当初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乐仪怕梁穹多心,尴尬地替前桥找补:“但有时塞得也挺好不是……?” “那是极少数的时候!”前桥见她谈及前事,不悦道,“还有,你别拿梁穹和何缜相提并论,他俩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儿。” “要我看来,就是一回事儿。梁庶卿,我这么说你也别生气。”乐仪又对前桥道,“圣上当初把庶卿赐婚给你,是觉得庶卿可靠,稳得住你,亦能把你从赵熙衡的火坑中拉出来。现在选何公子为公卿,多半也是看何大人对你有用。如此看来,圣上都是把认为对你好的塞给你,就这点而言,梁庶卿和何公子并无不同。” 什么狗屁歪理邪说,女皇逼她娶别人,她还要感恩戴德不成?前桥虽知乐仪没有这层意思,可她赶这个节骨眼上声援女帝乃至何缜,实在像是来找不痛快的。 她刚要回敬,梁穹竟然也附和道:“县主说的在理。若非知晓何公子性情,单看他出身,便知他当公卿是极为合适的。” 前桥立马把炮筒对准梁穹:“你怎么还为他说话呢?” 这不是为谁说话,而是实情。若当真成了皇储,总要有属于自己的势力。那群跟着圣上不言鬼神的家伙,是不会看好先皇的“神赐之女”的。可眼看她要吵架,梁穹还是乖乖缄口,不和她顶着干。 —— 2. 乐仪回家等消息后,前桥回忆今日宫中之事,越想越憋屈。吃饭憋屈,散步憋屈,不小心瞅到使奴身影,又想起他们和何缜狼狈为奸的事儿。 魏留仙作成这德行,还有人巴巴盼着她好,甚至把皇储的位置给她留着,那是有女主角光环在。可这个何缜怎么回事?啥好事没干,就能空手套公卿? 更何况,诱荷有限的前情概要中压根儿没多少他的笔墨,估计从没拿他当回事。原男主是赵熙衡,男二是梁穹,就算自己走歪了主线,也得是梁穹顺位啊,怎么就把何缜空降来了? 这也是什么狗屁男主运吗? “殿下。”她正闷闷不乐地思索命运的捉弄,就被梁穹从背后环住,声音柔柔地贴在耳边道:“出门散散心如何?” “这么晚了,能去哪?” 梁穹道:“许久不曾在京都好好逛逛了。恰逢傍晚,华灯初上,街上比平时更好看呢。” 反正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也没啥好报,不如撂挑子摆烂。她同意后,梁穹叫来成璧相随,三人先去琴楼听了曲,又一同去酒楼饮至微醺,等出来时已是夜晚,街上空空,唯有明月高悬于天。 席间成璧已从二人口中知晓公卿之事,感慨命运之余,也心知前桥难过。不仅梁穹封公卿无望,她还要被迫与一个不爱之人相对。 于是在前桥说自己不想回府后,成璧提议道:“那便不回去了,咱们骑着马,沿河向东走走。” “黑黢黢的,还能骑马吗?” 成璧失笑:“若靠你那夜不视物的眼睛,肯定不行,可是有我们在呢。” 他找了家赁马的店子,不放心前桥独骑,只借来两匹壮马,和梁穹换着班载她。向店家购来的两盏防风灯挂在马侧,只能照亮脚边的一块路,随着他们的步伐摇摇晃晃。 前桥睁着双眼望向前方,觉得晦暗难分,闭上双眼,倒和睁着没什么两样。 此行漫无目的,如同脱离主线后不受控制的人生,还好有他们在。她闭上双眼,身后是一壁火热的胸膛,厚实的毛氅将她紧紧裹在其中。梁穹和成璧妙语连珠,轻松的俏皮话一个接一个,于是走了许久都不疲倦。 她心中暗叹,明明是她觉得自己对不住梁穹,反而要他们哄自己开心了。 —— 3. 在飘着小雪的深夜漫步骑马,是难得的浪漫,可浪漫也有代价。三人之行最终落败在寒冷面前,梁穹将前桥交给成璧,让她被厚实的貂氅裹着,自己则快马加鞭去不远处的村落中找寻投宿之处。 他马上的风灯消失在路的尽头,不一会儿有隐隐约约地出现。梁穹一人一马跑了回来,行至半途,将风灯拿在手中画了个圈。 成璧一夹马腹,载着前桥追至梁穹面前,听他冲着前方道:“那也不是村落,只是农忙时在田边盖的小房。条件虽然简陋,倒也可以挡些风雪,你我去附近拾枯枝生火,勉强凑合一晚吧。” 说做便做。两人将前桥送进小屋中坐下,把马上的风灯摆在地上照明,就去周围捡拾枯枝断木。幸而房中还有灶台和半堆柴火,他们用风灯的烛芯儿将柴上枯草点了,几次努力之下,篝火终于燃起来。 大功告成,两人松了口气,一左一右坐到前桥身边。 “从前在碧州时,还总同师兄弟们翻院墙偷跑出去玩,来京都后,出门的机会就少了。”成璧忙活了好大一通,虽然疲倦,却挺开心,提议道,“我看以后可以往远走走,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足了干粮和水,走上三五天再回来。” 梁穹笑道:“我也正有此意。这大好河山,只读过没见过,当真遗憾。” “还觉得冷吗?”成璧转而看向身边缩在皮毛中的前桥,她的手被梁穹握在手里暖着,点头道:“身上还没缓过来,但是心里缓过来了……” 有他们陪伴,心中不适减轻不少。前桥脸上也终于重新浮现出幸福的神色。 “这就是了,管他公卿是谁,我们仍旧在一块儿。往后余生,陪你的日子还长呢,何必愁眉苦眼,好似人生到了头啊?” 没想到平时口笨舌拙的成璧关键时刻这么会说话,前桥忍不住去捏他的脸,当着梁穹的面亲了一口。成璧赶紧把她推远,这场面看得梁穹直笑,将她手重新握住,感觉仍旧有些发凉。 “殿下,还是将寒衣脱去吧,拿皮氅盖一盖,太阳出来后咱就回去。” 他俩将挡风御寒的外袍套在一起,形成一张宽敞的被子,衣服则架在篝火旁烤干,三人赤条条地挤在一块儿,两具暖得发烫的身体挨在皮肤上,让前桥舒服地惊呼出声。 “你们好暖和啊!” 其余两人则抽气道:“怎么如此凉?” 于是捂手的捂手,捂脚的捂脚,等前桥体温恢复正常,三人紧紧相拥而睡。 前桥闭了会儿眼,感觉左右呼吸渐渐沉重。心道确实累坏了他们,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被挤得手臂微麻,动了动胳膊,一左一右两只手分别碰到胯侧之物。她微觉疑惑,将之各自纳入左右手心——好家伙,竟然都是硬的。 这俩人明明就没睡着啊!就说怎么睡这么快,合着搁这儿玩无间道呢? 既然他们假寐,自己也佯装不知,不动声色地同时抚摸两具阳物。两人竟都忍着不做反应,紧闭眼睛好似睡得深沉,唯有喷在肩头的呼吸略微凌乱。 前桥拇指旋着阴头抚摸不停,随着阳物涨大,动作幅度也逐渐变大,终于梁穹受不住,哼出声来,随后吻在她肩膀上,将她捣乱的手按住。这下成璧也意识到她在同时撩拨两个人,阳物抵在她胯侧,责怪道:“别闹了,好不容易捂的热乎气儿。” 前桥装糊涂,将手中他的硬物扯了扯:“这就是热源啊——奇怪,你比梁穹的烫。” “哪有比这个的?!”成璧恼羞成怒,却被她转头吻住,为了维持那宝贵的热气儿,他动也不敢,却见前桥吻着吻着,突然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他随即感觉腿上一冷,抬头看见前桥右腿高高举着,将梁穹的头纳在腿间——这下热乎气儿全跑光了! 成璧无奈至极,但前桥将他吻得几近窒息,他也只能一边踢“被子”帮她盖好,一边抚摸玉乳,将舌头喂至她口中盘摩亲吻,帮她缓解下体刺激带来的躁动。 刚用无影脚把“被子”弄好,前桥又是一个鹞子翻身,将他整个覆在身下。口含住他胸前的小豆舔咬,阴蒂压在他卵袋上,屁股则高高地撅着,享受梁穹手指的戳弄。成璧被她咬得有些发痛,下体又硬邦邦地难受,索性手握着自我消乏。那“被子”终于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四分五裂,恢复衣服的本来面目。 冷空气的窜入瞬间浇灭欲火,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随后又因此笑作一团。 “别受凉了。” 梁穹和成璧七手八脚地把“被子”再次拼好,这回说什么也不肯再折腾,一左一右将前桥牢牢箍在中间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篝火已快熄了,三人收拾好东西,于晨雾中赶路,终于在天色大明时回了公主府。 —— 4. 武德侯于次日携侯卿出了皇宫,前桥至今仍不知道,侯卿究竟以什么理由劝动了女皇维持南郡建制,却又同意了乐仪和魏收的婚事。 乐仪在得知消息后,给她母侯与父卿郑重地磕了个头,随后就跑来公主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前桥。 “父卿说女皇通情达理,并非刻意为难我。她虽然仍未放弃让我继承南郡的念头,却终归不以收哥的事逼迫了。”乐仪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得商量的,你要不要也去商量一下?” “当真?”前桥迟疑道,“可是听你的意思,她也未曾放弃南郡改制啊……” “唉,南郡本就是荆国领土,她是皇帝,想改也就改了。”乐仪解释道,“只是不能因我母侯和我的缘故改……她要是再找个明目,随她怎么改,其他两府将军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嘛。” 好嘛,原来她不是南郡独立小斗士——这个被京都悉心同化的反骨仔啊! 可是再怎么和女皇打商量,也不能把公卿换成梁穹了,除非皇元卿突然嗝屁,或者女皇突然逊位——这两条哪个都不可能发生。 更何况,经过昨晚梁穹和成璧身体力行的“开导”,她似乎对于公卿是谁也没那么看重了。 是谁都一样,现在的讨厌一些,没准儿接下来的盲盒更讨人厌。反正自从歪了情感主线,这剧情就开始破马张飞地乱跑了,若是诱荷看到,一定会惊讶于离题千里的故事发展。 话说,原作里魏留仙最终有没有当女皇的继承人啊? 公卿是赵熙衡的话……以女皇这么多的心眼,当真会让魏留仙当储君?她连立自己儿子都怕被兴国思想左右,会同意赵熙衡这个兴国脑袋来当储卿? 如果没有新男人出现,原作里魏留仙后院中最“适合”当公卿的,仍旧是何缜……又或者以前的故事无关立储,只是一个花天酒地的女尊公主情情爱爱的小甜文?那为啥还要铺垫这么多潜藏的危机呢? 这么一琢磨,更加无法理解,她总感觉诱荷当初的话没说透。她说没给世界观埋坑,不会是骗人的吧? 她在这儿云里雾里地瞎琢磨,却听下人递上拜帖,说何有玫来访。前桥现在一听“何”这个字,头皮都有应激反应了,出来迎接何有玫也并不热情。 “呵呵,何大人啊。” “公主殿下。”何有玫对她态度依旧恭敬,“下官贸然来访,还望见谅。” “没事。”前桥皮笑肉不笑道,“‘贸然来访’我这府邸的可不只何大人一个,不必客气,进来说吧。” 何有玫听出她话中夹枪带棒,讪讪笑了笑,带着个手捧锦盒的仆从进了府中。待何有玫落座,招手让那仆从将锦盒呈递上来。 前桥瞧着疑惑,问道:“何大人是带了什么礼物?” “是一件旧物。殿下或是记得,或是忘却了。” 何有玫笑着回答她,亲手将锦盒盖子打开。织金的绸缎上摆着一枚质朴的玉环,似乎是受过损伤,那玉环有一处密密地缠着绳线,好像在掩盖玉上的缺口。 91.傻大儿 1. 前桥看都不用看,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记得。 只是她不清楚何有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玉环看着像是被人用旧了甚至用破了的,值得她珍而重之地收藏着,在这个节骨眼儿送过来,难道是所谓“魏留仙和何缜的定情信物”吗? 她担心有坑,接了就跟接她儿子一样,变成烫手山芋。于是只远远地看着,也不发问。 何有玫见状,陪着笑脸道:“公主殿下大概没了印象,毕竟是此物是多年前先皇所留,彼时公主尚小。” 这是魏留仙母皇的东西? 前桥有些意外。她曾在梁穹、孟筠和女皇的描述中,大致拼凑出先皇的样子。她为政英明,极善察人,却也迷信神明,祭祀铺张。她教育后代严厉有方,却偏心溺爱次女。她和先元卿扶养幼弟长大,却在幼弟成年后将他嫁去南郡,无诏不得回京。 这是一个复杂的帝王和母亲,恐怕未知全貌不好评判。但唯一确定的是,她对魏留仙的爱十分深厚。 像是预料到自己天不假年,先皇在临终前将最好之物统统送给次女:日后的亲卫、伴读的蒙官、侍奉的姑姑和丫鬟。让她在严厉的梁太师前受教,怕她寂寞请来同龄孩子入宫陪伴。先皇对魏留仙用心至此,令当今女皇提起都微带嫉妒。 前桥于是点点头,示意何有玫继续往下说。 “嘉赐九年,先帝西巡圣乡祭祀真嫄女神,途中暂住于大亭府尹宅邸……彼时的大亭府尹与下官长姊何来润是姑嫂,长姊因得殊荣接待先皇。为表衷心,将供在真嫄像前五十载的一枚玉环献上。 “先皇得之甚悦,将玉环刻字赐予殿下,以求真嫄护佑。可这玉环常年未经手护,又乍离神龛,刚被殿下拿在手中,就裂开一个缺口,无法再用了。先皇见了便叹,说玉环无心易主,亦不愿前往京都,恐怕神意使然。 “彼时殿下不忍见先皇难过,向当地人打听了个土方法——以彩绳捆扎玉环,将其埋入真嫄神祠下土内,据说吸收神力多年后,玉痕即可消除。您临走前嘱咐缜儿,十年后为你掘土取环,将完璧送至京都,与您和先皇相见。” 说到此处,何有玫无奈叹道:“缜儿记着这个约定,虽然其后他母亲、舅母尽遭下狱,他也被过继下官远赴凤苑,还是如约重返大亭,掘出当时埋下的那枚玉环。看到没能复原,就不敢去京都找殿下,自己将此环藏着了。” 何有玫将玉环小心翼翼拿出,双手捧着呈给前桥。她接过,见玉环内侧以蚊足之字刻着八个字:“真嫄歆飨,长乐无央”。彩线已经褪色,玉身被泥土沁黑,完全失去当时光彩。 前桥也曾有耳闻,那年魏留仙八岁,似乎就是这次西巡归京后不久,先皇就辞世了,她信奉一生的神明并没有给她更多护佑。前桥捧着玉环,莫名觉得沉重。 魏留仙还记得吗?童年时以羽翼护着她的母亲,以及这枚承载关爱的玉环。如果她不奢求复原,而是将它带在身边,恐怕凭此回忆起母亲时,心中会更添温暖吧。 “先皇待殿下母爱深厚,纵然身体长逝,情亦留存。为母之心,世人皆同。”何有玫的话令前桥有所感念,又听她道: “……缜儿自幼丧母,下官公务繁忙,辗转求仕,难尽教导之责,加之卿子一味纵容,致其顽劣,日前险些酿成大祸。如今下官将缜儿禁闭府中思过,他亦懊悔不迭,愿得殿下宽恕。 “幼时缜儿遇先皇赐婚,如今圣上有心立之为公卿,是缜儿之幸。下官为母,既为儿喜,亦为儿忧。唯有勤加督促顽儿尽心侍主,勉力改过,兼修才德,助公主协理诸卿。不求富贵加身,但求一生安乐顺遂而已。” 听她提到何缜,前桥的眉头又下意识拧起。先皇给魏留仙留下的东西里,只有他可称败笔。 何有玫眼中是真诚和恳求。前桥明白她特意来这一趟,是想让她念着何缜的好,至少别像当初对梁穹那样对她儿子。 纵然不喜何缜,自己也没有折辱人的爱好。 前桥握住那枚陈旧的玉环,对何有玫道:“他顺遂与否,是他自己得来的,不是我给或不给他。我不会欺负他,但若他还是那副样子……皇姊可以赐婚,我也可以和离。” 何有玫知她心中不悦,却最终没有以强硬手段将何缜拒之门外,于是冲她深深一揖。前桥搀起何有玫,执着她的手叹息。 “何大人,你是个能臣,为北境所做之事令皇姊称赞,也令我佩服。若非你儿子之故,真想和你多聊聊。” 何有玫尴尬地笑笑,前桥又道:“大人下次再来我府中时,咱们就当没有这层姻亲关系,你只视我为忘年交吧。” —— 2. 抛除何缜的因素,和何有玫聊天是非常有收获的一件事。 她是从基层靠政绩和名声一步步干起来的,往往对政事有独到而深刻的见解,前桥与她聊了一会儿北境抚灾见闻,惦记她身体尚未完全好转,才放她离去。 前桥只叹,可惜这样好的人,有个那样烦的儿子。 她拆下玉环上已经褪色的彩线,次日把带有裂痕的本体交给厂中会治玉的工匠,让他们想办法拯救一下。不求痕迹愈合,最起码做做保养,弄成可以随身佩戴的状态,也不算埋没了先皇的爱女之心。 随着流民问题渐呈平息态势,她也收到了一封来自春台的信。看到封皮上“公主亲启”四个字,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多久没见到赵熙衡了?两个月? 他和陆阳先后不告而别,带走了一堆秘密。不知是否有与何缜对比的缘故,她想起赵熙衡时气愤都减轻了许多。 等他回来,大概正赶上委任正卿的旨意下达……前桥讪笑一下,真狗血。行吧,既然自己选择了歪主线这条路,就要承担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她定了定神,将信拆开,无比熟悉的字迹跳跃在眼前,与从前化作纸灰的数十封来信一样,却似乎也有所不同。 —— “仙儿,抱歉。 “上封信没有得你回应,猜着你大概还没消气,抑或书信为人所截,并未送至你手。总之抱歉。 “自钱财耗尽已有月余,前书所言难处皆已斡旋解决,如今勉强向好。与乾元商行之人同吃同行同住以来,饮食愈恶,志愈坚毅,从前自诩与高居殿堂目光浅薄之辈不同,如今我身体力行扶助民生,才深切知晓小民之苦。 “昨日午后,与罗坞一位行商相谈,告我以公主抑制奸商稳定物价一事,闻之惭愧更甚。兴民滞留春台以来,一再受助,非我一人倡导之功,更有荆国民众合力周济之果。反视君父、兄弟所为,与之相比,高下立判。 “为我曾经的自大和狂傲道歉,为无辜殃及的黎首道歉,也为你道歉。归期定后,当亲自拜见谢罪。” 前桥将信件收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赵熙衡这个大男子主义也有为兴国认错道歉的时候啊?看来在春台被折磨得不轻。 自己上次的话也说重了,他是个投机者,可也不是完全那么坏。他有抱负却没处施展,有想法却没有权,只能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至于利用自己……唉,这些小心思魏留仙未必不知,说到底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前桥心中涌现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似乎因赵熙衡的道歉欣喜,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就原谅他——陆阳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她只好继续纠结地盯着那封信,瞧见开头几行,陷入疑惑——“上封信”是啥意思?他走后给自己写过信吗? 前桥只能去问梁穹。既被问责,梁穹别无他法,只能以实相告。这下可不妙了,刚刚因何有玫拜访而积累的“何缜好感”再次清零,前桥气得要死。 “原来拿走乐仪的信,已经不是他第一回干坏事儿了?他还烧了多少!” 共犯梁穹心虚之下连连保证:“没有了……只这一次。” “在我这多久啊,就把自己当主人啦?真当了公卿,还不得飞到天上去!”前桥气道,“我这就找皇姊,说啥也不要他了!” 梁穹赶紧拉住她,安抚道:“殿下刚刚答应圣上,昨日又见了何大人,现在进宫反悔,岂不是折了两人面子?殿下稍安勿躁,赐婚旨意还在年后,尚有时间周旋。” 前桥被梁穹拉着坐下,气鼓鼓地瞅着桌上的东西不说话。梁穹坐在一旁拉着手哄她,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侍从进来通报,说何府送来了礼物给梁庶卿。 梁穹站起身,带着不解看向前桥,随后命人把礼物送上。打开一看,原是数支碧州名笔与一方重宁墨湖宝砚,他端详一番,对前桥意外道:“还真是送给在下的。” 前桥则冷哼:“估计是何有玫授意,让他向你赔罪呢。” “在下是庶卿,他无需向在下赔罪。”梁穹笑笑。 虽是庶卿,却是目前最得宠的,更何况还有个时任皇元卿的舅舅。何有玫大概做好了何缜入府后与梁穹平起平坐的准备,于是尽力挽回儿子和梁穹的关系。 这个妈当得真够操心的。 “咦?”梁穹突然疑惑喃喃道,“这是何物?” 前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方砚石之下还有个盒子,上面别着个小小的纸条,上书两个蝇头小字——“仙姐”。 梁穹挑眉,对前桥道:“似乎这是何公子专门送殿下的。” 前桥预感不佳,皱眉道:“你拆,我不碰。” 梁穹只好帮她拆开。拿下纸条打开盖子,见里面还有一层,封签处仍旧贴着“仙姐”两字。梁穹看看前桥,见她不管,便用指甲划开封签,可拆完这层又遇一层,仍旧贴着封纸强调“仙姐”两字。 梁穹哭笑不得,拆也拆不下去了。 “他生怕在下私自拆了一般,怎么把您的称呼写满了?这盒子到底有多少层?” 前桥接过来,放在耳边晃了晃,掂量着一点都不沉,晃着却几乎没声,应该是个镂空的大东西。 她只能和梁穹一块,把那包装神秘的盒子拆到最后,盖子下隐约露出木料的香气。她离真相只有一盖之遥,终于将盖一掀—— 一根金丝楠木的“根雕”露在眼前。 —— 3 ……淦。 那根雕泛着油光,大概被时时打理,模仿皮肤下血管的纹理雕刻入微,仿佛何缜当真切了那活儿,封进盒子送给她。 前桥瞅着根雕,对梁穹面无表情道:“这也是何有玫授意的?” “……八成不是。” 前桥气极反笑,看着拆出来的一堆盒子和封签,只道何缜脑子一定从小受过什么刺激,否则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何有玫好不容易拉回好感,又被傻大儿一朝得瑟回去了。他母亲若是知道何缜借机“夹带私货”,指不定得疯。 前桥不稀罕欣赏他这表白心意的根雕,甚至有点破罐破摔,拎着盒子去了丁丁陈列柜,打开柜门,望见丁丁姿态各异、“摩肩接踵”,她扒拉开几根,将何缜那根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余的则在它旁边长长地围了一圈。 不是赶着送丁丁吗?魏留仙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和其他丁丁一起吃灰去吧! 如果自己穿越时带着手机,此刻一定把这场面拍下来发给何缜,把他气得不疯魔不算完,如今只能砰地一声将柜门摔上表达不满,等着以后把他揪到此处,逼他看个够。 可下一秒,她愣了愣,又将柜门重新拉开。 梁穹站在前桥身后,见她盯着柜里好似在寻找,走近了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有不妥?” 前桥眨眨眼,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是不是有陆阳的木雕?” 梁穹一愣,前桥自问自答道:“十六个,没错,我有他的。我怎么才想起来?你帮我把陆阳的木雕找出来,我要看他到底在府上做了什么。” “看?”梁穹疑惑道,“怎么看?” “不用管这些细枝末节,帮我找出来就是。” 前桥吩咐着,走到书房将抽屉的手环拿出,扣在腕上系好。自赵熙衡走后没处充电,她在电量岌岌可危时摘下,以休眠待机之法勉强撑着,如今还有可怜巴巴的7%。 刚带上手环,那头就传来诱荷plus中气十足的一句话:“同志们,我宣布:述封十一中——从此——独立啦!” 搞什么呢?前桥皱眉,她在cos伟人吗?一个破高中,独立毛线啊? 她冲着手环“喂”两声,那边再次没了反应。 行吧姐妹,甭管你在干嘛,活着就好。对你还能有什么期许呢? 纵然梁穹记性不错,将十六根丁丁和真人对上号还是花了一段时间,还剩下几个实在没有记忆的,就将使奴们叫来挨个认领。 柜子上满满两层,最终只剩下金丝楠木的和另一根。 梁穹将那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雕拿在手中,递给坐在桌前的前桥。她接过,想闭上眼,又迟疑着睁开。 “你在我身边等着,不要离开。”她皱眉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点发慌。” 梁穹蹲下来平视她,认真道:“好,虽然不知殿下要做什么,但在下不会离开的。” 前桥点点头,将右手放在梁穹掌心,左手紧握着木雕闭上双眼。 视网膜上映着熟悉的红光,心悸的感受却较之以往提前到来,将那红光染上些许诡异。 —— —— 【注】 经凹3评论提醒(没想到吧朕在凹3也挖了坑呢),朕暗戳戳地改了前文一点细节:何有玫去找女皇说了何缜之事,也是她提醒女皇自己有个已经当了使奴的儿子。这回表述得更直接了点。 如果何有玫不知情甚至死活不同意,的确编不下去(?) 既然90章的饼馊了,那就再画一个吧——95章吃掉梁庶卿! 下一章画风会变,提前预警。 92.偶人——金与墨 1. 暧昧的艳红在视线中逐渐凝固,勾勒于满室富丽装潢上。中央看台坐着抚琴、吹笙、弹阮、槌鼓、敲钟五名男子,声乐缠绵动人,婉转入耳。 台下只两人。魏留仙正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陶醉地随着节拍点头。她身后立着面色清冷的成璧,似乎也被音乐感染,瞧着那群男子不语。 一曲完毕,居中那名男子从琴案前站起,走下台来,跪着为魏留仙斟酒。她垂头就着手喝了,对男子笑道:“这新曲旋律悦耳,闻之难忘,只是欠些磨合。你们多练着,赶明儿我再来。” 她转头看一眼成璧,竟然起身要走,让前桥有些意外。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妮子来烟柳巷玩,竟然不捎带着做点什么? 前桥以一双漂浮的眼睛打量四周,见房内并没设床,猜到可能是个专供听曲的清水乐坊。男子只卖艺不卖身,看来享受付费情节无望。 魏留仙和成璧一前一后走出,刚欲下楼,就被人唤住。 “公主殿下!” 一位高髻妇人匆匆向她走来,魏留仙则惊喜道:“季姊姊?你何时来的京都?” 那妇人热络地拉着她的手,将刚要离开的她又扯回房内。 “我是昨日刚到的。想着去殿下府上拜访,又怕您在忙,就先来这坐坐,岂料刚巧将您碰上了?” 魏留仙就笑:“我哪有什么可忙的,姊姊找我无需客气。”接着又吩咐那个琴郎道,“你们把刚才的曲子再演一遍,给我姊姊助兴。” “哎,不劳破费。”季氏妇人摆手道,“就算要请,也该我请殿下。多亏殿下帮忙,我侄女才在京都任职啊。” “举手之劳,姊姊不必挂怀。” “殿下,您听我说。”季氏妇人请魏留仙在身旁坐着,又道,“一年前,我曾买了五名处子送到瑶歌楼学习乐理,此次来京就是将他们带回远沙府的。恰好您在,也过过眼,看上哪个就领走吧。” 嚯,就知道不能白来一趟。人是没睡,该捡的便宜一点没少,这就是女主角的烂桃花运吗? 前桥觑着魏留仙,又看看成璧,可怜的成璧八成已被她搞得心如死灰,此刻连个表情都没有。 她乐得看热闹,然而魏留仙尴尬地拒绝,苦着脸道:“姊姊啊,我院中都多少使奴了,你还送给我啊?不如留下自己用吧。” “使奴这东西。还嫌多不成?”季氏妇人道,“殿下没有公卿,该找些小郎排遣寂寞,我选的人个个妥贴,殿下尽管放心。” 魏留仙沉吟一会儿,努力措辞道:“虽无公卿,却也有个庶卿在……他成日里关照诸使奴,已经够忙了,还是别给他添麻烦了。” 她用梁穹当挡箭牌,季氏妇人还欲再劝,魏留仙连忙道:“好了姊姊,心意我领了。今晚我还有事,改日你来我处,我们详聊。” —— 2. 她好不容易打发了季氏妇人,携着成璧出了琴楼,却没乘车回府,而是步行去了方向相反的街市。 成璧不问她去哪,没准也不想问,前桥虽然疑惑,也只有跟在身边当阿飘的份儿。 魏留仙走过几个街角,拐去一间书画店。店老板正端着副画观赏,注意到她来了,连忙将她迎进门。 “殿下,小人正要去公主府禀告,您就来了——您要的墨已到了。” “哦?这么巧。”魏留仙刚刚坐好,那老板就去一旁柜箱中取出方盒子为她送来。魏留仙打开盒盖,见锦缎上躺着两块乌黑的墨,浮雕浅浅,看不出什么名堂。 店老板却道:“此物如今难见了。小人是托了在建州的表亲帮忙寻找,她卿婆家做古董生意,正巧收藏着一对,听说殿下想要,就将镇店之宝拿出来了。” 魏留仙听说这么费劲还有些意外,将墨块小心拿起,瞅着它折射的紫光道:“多谢费心,钱少不了你的。” “公主殿下肯赏光,是小人的荣幸,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啊。” 魏留仙不多与她寒暄,把盛墨的盒子交给成璧拿着,银单看也不看,只说回府后着人结款,就携着成璧走了。 她这一趟着实绕了不少路,回去正值夕阳西下,梁穹正在府门内等着她。 前桥瞅着梁穹谨小慎微的样子,又想起他最近很少这么恭敬地迎接自己了,不由得腹诽自己把他惯得过分。 魏留仙对他一笑,带着得意冲成璧挥手,那盛着墨的盒子就交至梁穹手上。 梁穹没料到自己会收到礼物,启盒见墨,直接被吓了一跳。 “彭墨?这种品相,十年间都已难见了……”梁穹将盒子放好,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 他因内盛之物紧张不已,魏留仙则轻描淡写道:“皇姊赏的。我用不上,寻思送你得了。” 女皇赏的……? 前桥黑人问号,望着撒谎不脸红的魏留仙,想不明白她为啥找了这个托辞。梁穹似乎还没从意外中缓过来,眨眨眼道:“如此……多谢殿下。此墨难得,在下会好好收藏的。” 魏留仙有种暴发户的气质,不耐烦地教育梁穹道:“该用就要舍得用,收藏什么?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向皇姊要。” 见她信口应承,梁穹直接慌了,认真答道:“不必,殿下……这一对墨可价值不菲啊。” 前桥站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明明就是她费劲巴力搜罗来的,咋不告诉梁穹呢?这太反常了。 按小妮子从前的脾气,指定献宝一样把自己的辛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可现在她只是打量着梁穹,叹了口气。 “你啊,有什么想要的,别憋着不讲。上次还是和子昂聊天,才知你想要块彭墨——跟着我快两年了,连你喜欢什么都不清楚,我这妻主当得也挺失败。” 梁穹将盒子握紧,垂首道:“是,多谢殿下……” 魏留仙摆手潇洒而去,样子有点装逼。回到房内,才将书画店给的票据打开,唤人去结账。 一看之下,骤然大惊。 “三十金?!那么小块,三十金?” 好嘛,装逼过头了,她果然是不懂行。魏留仙想起刚才跟梁穹夸下的海口,尴尬得差点把舌头咬下来,将票据交给结款的侍从后,又特意吩咐道:“把待存丰库的钱支出来,可别走府里的现账啊。” 不走府里的账,她是怕被梁穹知道?哪有花钱还不想买好的,她想干嘛? 前桥看着看着,一个猜想恍然间涌上心头,今日所有反常慢慢在脑海中穿成了线—— 她是在……追求梁穹吗? 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 —— 3. 这是何年何月啊?夭寿了,魏留仙好像动感情了! 前桥找不到日历,只能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只言片语中读出端倪——大概是初秋,她说梁穹快进府两年了,应该是去年初秋。 去年初秋,魏留仙竟然追求过梁穹? 本以为自己在穿越来此之前,原主从没在意过这个庶卿,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她终于在朝夕相伴间微微动心,只是表达喜欢的方式变得格外含蓄。 或许因两人曾有诸多不愉快,又或许她清楚当初那场“报复”是出自迁怒,却又不想承认错误。基于这些前提,关心和喜欢也无法正常说出口。 但察其行迹,还能看出端倪。 大概有两个月,她不曾去青楼玩耍,就算喝酒也只去找艺伎——虽然只维持了两个月,对于从小花天酒地的她来说已是莫大收敛。 梁穹仍旧每日等她回府,故而也能感受到这些细微不同,只是他的回应也变得含蓄。 或许因伤心太多而不敢轻信,或许因对魏留仙敬畏参半,他在接收到对方若隐若现的好意时,生怕因期待过高再次失望,索性不为所动。 不动则不伤。 梁穹用迟钝自我保护,唯有在床上迟钝不来。他仍需侍寝,在宁生的帮助之下。 —— 4. 当夜,魏留仙在宽阔的锦被中将他压在床上亲吻,宁生则立在床尾等着。这个吻格外绵长,等她放开梁穹时,对方如缺氧般猛吸了口气,接着胸膛剧烈起伏着喘起来。 魏留仙看着他就笑。手伸入被中将他阳物握住,却不唤宁生帮忙,只一边贴近了看着他的表情,一边握着撸动。锦被兀自颤颤悠悠地动了许久,梁穹身子终于向上一躬,喘息的双唇被她吻住。他在窒息和刺激中哼出数声,将浓稠的精液遗在小腹上。 魏留仙看着他肚脐中蓄起的一汪乳白和因充血泛红的阳物,似乎这样就已心满意足,宁生竟彻头彻尾变成背景板,魏留仙回头吩咐道:“去给庶卿打盆热水来。” 宁生领命,穿好衣服去拿水。梁穹将身上污浊洗了,见她将宁生打发走,心中疑惑却没多言,直到魏留仙缩进被窝,头靠在他肩旁,将他拥着睡去。 身边之人渐渐呼吸深沉,梁穹睁开双眼,视线停留在肩旁的颅顶上。他伸出右手帮她把碎发别在耳后,手指则停在她脸旁。 似乎于黑暗中,他才能光明正大地看着对方,回忆起白天那些若有似无的示好,把期待稍微调动出来。 那些细节一定让他感到温暖,他想着想着,不仅露出浅浅微笑,在乌黑的颅顶轻轻落下一吻,又帮她把被角压实。 —— 5. 次日一早,季氏妇人就携着个头戴面纱的儿郎登府。 此时魏留仙尚未起床,由梁穹出面接见。季氏妇人自报家门后,对梁穹道:“昨日于歌坊中偶遇公主,未及长叙。今日来访,是想将此郎送给公主,以报昔日恩情。” 梁穹涵养很好,听闻她话语后态度未变,侧身迎她进来,捎带着将那跟着的小郎瞧了一眼。 男子冲他做了个揖,季氏妇人见状介绍道:“陆阳是个乖巧的,昨日考校乐理,他最精通,想来送给公主极为合适。若公主有意留下他,还望庶卿多提点。” 留与不留,那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梁穹没法决定,只能请季氏妇人坐下,再把此事禀告魏留仙。 容易想见,昨日还在对梁穹示好的魏留仙听到消息后何等尴尬。她披着被子徒劳找补道:“这季姊姊啊,我昨日遇见她,说了不要的……” 梁穹公事公办道:“既然季娘子来了,殿下同她商量吧。” 魏留仙支支吾吾地应声,跑去跟季氏妇人见面,几番商量之后,还是把人留下了。 “她是我姑母家女儿,原本也是个大户,小时常进宫带着我玩的。自父卿辞世后,季家家道愈发不如从前了。去年我帮过她一个忙,她总是挂在心上。”魏留仙对梁穹解释完毕,远远地看了眼陆阳,无奈道:“人我只好收下了,不然她会觉得欠我的。” 梁穹却道:“这是殿下的事,无需同在下商量。” 魏留仙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因他的态度有点郁闷,撇下他走了。见到陆阳也只是将他面纱一掀,打量两眼而已。 “什么名儿来着?” “回殿下,奴叫陆阳。” 魏留仙撂下面纱,随意点头道:“好,陆阳,让庶卿给你安排个住处吧。”说罢就不再管他,回去干自己的事。 明明是她的使奴,却甩手扔给庶卿。梁穹派人给陆阳收拾宿舍,又亲自为他带路,途中问道:“陆公子籍贯为何?” 陆阳恭敬答曰:“奴是泰成人士,小地方,庶卿怕是不知。” “泰成啊,在觐坞府阴岗一带。”梁穹心中仿佛藏了一个荆国地图,对陆阳道,“冒昧问一句,公子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为何会入奴籍?” 陆阳苦涩地笑笑,言语也染上悲戚。 “阴岗盛产松木,原本家中靠山吃山,经营制棺生意,可嘉赐六年兴匪南下,阴岗东南尽遭掳掠。母亲为匪所害,父卿便将孤儿卖入奴籍,凑了盘缠,随新妻逃难去了。” 梁穹闻言,同情道:“抱歉,谈及你的伤心事了。” “不敢。多谢梁庶卿关心。” 梁穹似乎戒备未消,又就泰成松木棺材和漆料同他聊了一会儿,没察觉出破绽,吩咐人将陆阳安顿好就回去了。 前桥则留在陆阳身边,紧张地盯着他。 既是赵熙衡安插进来的人,不可能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然而陆阳就是什么都没做。他面带羞赧地同周围使奴打了招呼,收拾好自己的居所,又去擦地、洗涮、缝补旧衣上的划痕……等到深夜,一位奴仆传话,让他去公主寝殿前候着。 才进府,就侍寝啊……魏留仙这么猴急? 前桥咋舌不已,又跟着陆阳的步伐,一路飘到寝殿。魏留仙却不在,又一丫鬟传令道:“庶卿有言,秋夜寒冷,请陆公子进去等着。” 靠,果然是他,前桥大无语,她有时真要被这个“无私”的男人气死。她紧跟陆阳进去,内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至今为止,魏留仙似乎都没认出陆阳的身份,那么转折一定发生在侍寝的过程中。他到底是怀揣什么目的,又是怎么表明身份的呢? 水钟正一滴一滴地走,陆阳跪在房间一侧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魏留仙垮着脸走过来。 “梁庶卿呢?”她不悦道:“派人来侍寝倒是勤快,他怎么不在?” “庶卿还在处理账目,说是晚一点来。”丫鬟小声地答。 魏留仙轻哼一声,进入中室,掀开珠帘,看见垂头跪着的陆阳。对方闻声抬头,和她四目相对,魏留仙竟突然站住脚,五官染上错愕之色。 “殿下……” 陆阳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快步上前的魏留仙狠狠掐住下颚。她动作之快令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桥几乎和丫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前桥紧张地看着她,那只掐着陆阳的手正因用力而不停颤抖,魏留仙闭上双眼晃晃脑袋,再次睁开,看陆阳的眼神多了几分迷茫,手却捏得更紧了。 “……陆阳?” 她声音干涩而严厉,被捏着的人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指痕,对着她艰难答道:“……是,奴是陆阳。” “殿、殿下……” 丫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魏留仙像是才缓过神,冷冷看她一眼后,将陆阳的下巴松开。 “你出去吧。”她又嘱咐道,“告诉庶卿,不必来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前桥一双眼睛上下翻飞,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很明显,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自打魏留仙方才见到陆阳,整个人的气场大变,脸更是阴得可怕。陆阳则垂头跪着,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丫鬟关门离去,魏留仙转身去椅上坐着,紧皱的眉头从未放松,远远地盯住陆阳。 “你是用了何种招数?” 她沉声发问,陆阳则垂头不答。魏留仙又道:“你是他派来的?” 陆阳点头:“是。” 他?是谁?赵熙衡? 天啊,魏留仙到底是怎么看出他俩关系的? 前桥明明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可她还是错过了。这两人的对话如同拖动进度条将剧情跳了一大段,搞得她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魏留仙确认了猜想,样子并不轻松,她手指撑在扶手上,胳膊的肌肉紧紧绷着,似乎内心十分抗拒与他待在一起。 “上封信中,我已明确告知他切断联系,重新开始各自生活。既然决定放过彼此,为何还要这样?” 陆阳答道:“奴不知,奴只是奉命前来侍奉。” 他说罢,手按在腰间,将外衣腰带解开。魏留仙看着他,似乎在咬着牙严阵以待,下颚崩出肌肉的弧线,却也没有让他停下。 前桥从未见她在床前是这副态度,仿佛看到的不是使奴的裸体,而是一个仇敌。 陆阳脱罢衣物,注意到她神情不对,膝行至面前道:“公主,奴很健康,也受过训练,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你别跪我。”魏留仙失神地望着他的脸,突然道,“他从不跪我。” 陆阳随即听命站起,试探道:“公主还有何吩咐?”对方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看他时已充满决绝:“穿了衣服,给我滚出去。” 这回陆阳并没听命,他微微弯腰俯视着魏留仙,将她桌上点着的灯遮住了一半,也在她脸上投下一个晦暗的影子。 “仙儿。”陆阳幽幽道,“你当真让我出去吗?你舍得我出去吗?” 这突变的称呼和语气已十分诡异,可魏留仙的反应更是诡异,她急促地呼吸几下,牢牢抓着椅上扶手,严防死守的态度似乎正在崩塌。一滴泪突然滚落眼角,被陆阳伸手擦去。 “哭什么?傻瓜。” …… 93.偶人——真与幻 1. 不对,不对不对! 前桥被眼前所见震惊得无以复加,陆阳在干什么?他的语气怎么那么像…… 没等前桥说出那个名字,魏留仙就闭上双眼,伸手环住他的后颈,将头埋入对方胸口。赤裸而健壮的手臂拥她入怀,吻落在她耳侧,陆阳发力将她横抱而起,向内室走去。 前桥呆呆地跟着,停在床帐前。这是她有史以来旁观过的、最想提前离场的性爱。 魏留仙一定是把陆阳当成了别人,在肌肤相亲时反复呼喊着另一个名字,床笫欢愉夹带悲伤,还有抹不去的怪异。 可是为什么?这两人完全不像、丝毫不像,她怎么可能认错的?还是说赵熙衡的灵魂正在夺舍陆阳? 今日所闻已经远超前桥想象,床上所见更是触目惊心。在步入高潮的最后一刻,魏留仙突然双手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像是要下杀手扼死对方,可那力量只维持了几秒,她就手臂一软,倒回床上。 她双眼定定看着枕上一朵刺绣的牡丹,目光惆怅而悲伤,陆阳从她体内拔出,揉着被掐得难受的脖颈咳嗽,侧身想去拥她,又被她推开。 “是我不像吗?”陆阳伏在耳旁问道,“你教我怎么改,我去改,改到你满意为止。这也是他的愿望——纵然本尊不能相伴,也想以一个灵魂的样子,陪在你身边。” 放屁,什么狗屁愿望!前桥恨得牙痒痒,她看得明白,赵熙衡才不是想陪着魏留仙,而是不想被她抛弃。 可是,人家明明都要回归正轨,和梁穹好好相处了,他干嘛啊! 魏留仙用眼角觑着他,轻抬手指,示意他去打开床边的抽屉。陆阳领命,从抽屉中拿出个香筒,迟疑着递上。 她接过爬起,一声不吭地用蜡烛点了香,随后将陆阳按倒在床,把烧红的香头点在他脐下。 “嘶!”灼烧之痛使对方下意识挣扎,却被魏留仙死死按住,她在原处又点了一次,冷然道:“别动,这是春疤——你是我的人了,对不对?” 被烧坏的皮肤上冒出一阵轻烟,陆阳忍痛抓住她的手,探着身体吻她。随后燃烧的香头被折断,魏留仙再次将他纳入身体,听着他同样意乱情迷的呼唤。 “仙儿……仙儿……” “不见你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前桥听不下去了。她不知陆阳用了什么方法,以完全不同的脸让魏留仙错认成赵熙衡,但很明显,它充满着阴谋的气息。 她唯一看懂的是那道春疤。 那道疤是陆阳的所有物。在分不清两人的时候,唯有藉此做出判断,那是魏留仙理智的来源。 她享受着赵熙衡送来的“人偶”,却也不愿完全沉溺在声色陷阱中。 —— 2. 放纵,克制。魏留仙找到这二者微妙的平衡。 她向梁穹隐瞒了陆阳的身份,将这具“人偶”藏在后院,却也没有肆意宠幸,纵容对赵熙衡的留恋和喜爱。 每次与陆阳相对,她既警戒又懊恼,却始终无法戒掉对他的瘾。自从那张脸重现她眼前,就成为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她曾问过陆阳,为何自己时而觉得他与赵熙衡一模一样,时而又觉得完全不同,陆阳则冲她微笑。 “这是一个术法,古老的术法。”他抚摸着魏留仙的面颊,用另一个人的声音说道,“我不是陆阳,也不是赵熙衡,我是一面镜子。‘奉阴婆’会帮你见到心中最难割舍之人。” “‘奉阴婆’,你们所信仰的神么?”魏留仙又问,“那别人呢,别人看你是什么样?” 陆阳笑笑:“男子不会看到幻象,我亦不在其他女子面前展露,故而这公主府中,能见到的只有你。” 只有你——量身定做的陷阱,竟被他说得像是殊荣。 纵然如此,魏留仙也不敢在他陪宿时唤他人在旁,亦没提高见他的频次,唯有思念过甚,难以摆脱之时,才唤陆阳相伴。 若真是偶人,则不会因使用频率太低而不满。可他是偶人,也是男人。 一日白天,陆阳在府中独自闲逛,和魏留仙打了照面。他垂头行礼,继而走开,却在不久后被魏留仙追上。 陆阳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她。 魏留仙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白天,别用那张脸见我。” “好。”他眨眨眼,“你说怎么,我就怎么。”虽然前桥看不出差别,却知他没执行指令,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魏留仙忘情吻住。 在床榻上时,魏留仙坐在他腰间,摸索到他脐下的圆疤。她难过而迷恋地摸着,明知是假,也未尝停止与这具身躯欢好。 可偶人在她意乱情迷时,言语更像魔咒。 “你怎么舍得不理我?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是你,要联姻的也是你,怎么能把我交给别人,又不要了?” “闭嘴!”魏留仙痛苦道,“别说了……” “你同他人欢好,可我这些年来都为你守贞。” “仙儿,你是我的一切。除你之外我已一无所有,难道你也要抛下我,忘了我吗?” …… 闭嘴!闭嘴!闭嘴! 前桥恨不得冲上去掰开两人,狠狠扇陆阳一个耳光。她不欠你们的,她有权利追求新的生活,干嘛还要让她有负罪感,永远逃不出对你的愧疚啊! 就说她怎么一直忘不掉赵熙衡,什么恋爱脑,根本不是!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怎么有这么恶心的勾当! 那些如情郎声线响在耳边的责怪,让魏留仙在巨大的压力中无处可藏。她没法对梁穹明言,成璧亦对她冷淡失望,知己好友远在南郡,曾经能说贴心话的葆懿宫奴仆已尽数遣散。 她终于重新拿起笔,顺从心中的魔咒,回复搁置已久的赵熙衡的信,却在收到对方决绝的手书后心碎不已。 这一定是商量好的——先让她念念不忘,继而求之不得,将愧疚和不安在她心中深种。前桥看得明明白白,头一回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着魏留仙,眼看她在平静的伪装下走向崩溃。 —— 3. 在对精神折磨缄口不言的日子中,她外表依旧理智而正常,爆发只在陆阳面前,压力竟无人知晓。 一日,府中的石桥坏了一角,那曾是她最接近救赎的时刻——司造局派来五名负责修缮的男孩,她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们很久,最终将一人叫到面前。 “公主殿下!”那小伙子脸蛋红扑扑的,殷勤问道,“您有何吩咐?” “你们司造局……有个叫孟筠的御造使吧?” 小伙子点头道:“是呀!不过他已不是御造使了,孟大人两个月前刚刚升任少司。” “少司?”魏留仙重复了一遍,感慨道,“好快啊,他进司造局才几年。” “孟少司勤快又刻苦,很得司正大人赏识。小人经常在夜晚路过孟少司的房间,见灯烛总是燃着,才知他深夜要读了书才肯睡下。”小伙子谈起孟筠来喋喋不休,话语流露着向往,“小人非常崇拜孟少司,他一定是热爱司造局的工作,才会这么努力的。小人问他的问题,无论多傻都能得到耐心解答……” 魏留仙耐心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眼神逐渐温柔,却也愈发悲伤。她对小伙子道:“跟着孟少司好好干吧,别对别人说……我今日问起过他。” 小伙子点头,带着受公主青睐的开心离去,她则望向别处。果然不出所料,孟筠已有了新的追求,从没打算回来。 —— 4. 她又失去了一个可供倾诉的对象,熙熙攘攘的公主府竟像一座孤岛。私藏赵熙衡的赝品用于发泄,这种行径亦无法向高居殿堂的唯一亲人求助。似乎只有朝着陆阳的方向,才有出路。 心弦经过反复切割,直到仅剩一根丝线连着,也许下一秒,微如风吹的力量就会让它摧折。 “他马上要入京完婚了,想见你一面。” 陆阳只负责传话,让她自己做选择,可他对结果早已胸有成竹。 那天夜里,魏留仙将赵熙衡的所有来信从暗匣中拿出,一封一封堆放在火盆旁,她想烧个干净,可拿着火石的手颤个不停。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对吗?你当真想错过吗?” 他再次在耳边呓语道。 畸形的迷恋除了陆阳无处发泄,她也深知自己正被对方摆布,可瘾已深种,自我厌弃已在内心发芽。她没有太多排遣负面情绪的方法,时隔半年之后,重新踏足青楼。 是夜,梁穹等她直到次日黎明,才见她醉醺醺地被成璧架回。 “殿下去哪了?” 梁穹面色凝重地为她检查,确认她无恙的同时,也从衣上浓郁到刺鼻的香气中,得知问题的答案。 “霞麟阁。我拦不住,拦了也不会听我的。”成璧既气恼又无奈,将她交给梁穹道,“听说了吧?兴国使团已动身了,那个阴魂不散之人,就快入京完婚了。” 梁穹的喉咙上下一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他忍着困意,为魏留仙更换好衣物,擦洗干净手和面孔,做完一切庶卿该做之事后,转而听见她无意识的呓语。 “熙衡……” 这两字是对梁穹的会心一击。他愣愣地望着床上之人,手中还执着杯醒酒茶。 茶杯被一只颤抖的手匆匆撂下,他似乎已忍不住胸口巨大的痛楚,躬身按住患处,喘出一口浊气。昏睡之人未察,他已因常年的委屈和折磨泪涌,泪珠好似破碎的真心,滴滴答答溅在锦被之上。他僵在捂胸口的动作许久,直到可以调整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将桃蕊唤到身旁。 “你在内室照顾公主。”他吩咐道,“我去隔壁厢房补眠,若是公主醒了,你来叫我。” 他头一次不想留下。桃蕊一愣,低头称是。 直到夜色降临,魏留仙才彻底醒来,她捂着头上的钝痛,又听罢桃蕊的描述,想起自己饮酒放荡之行,懊恼与失望的折磨再次挤入脑中。 桃蕊离去后,她曲腿缩在床上,将头深深埋在双臂之内。 前桥担忧地望着她,虽然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 “不能再找陆阳了,快去见梁穹吧,和他说开,别撑着了……这不是你一个人能撑下来的……” 前桥印象中的魏留仙坦率而坚韧,以前再崩溃都没有过号啕大哭,如今却将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湿透袖子都擦不尽。她突然又像听见了前桥的劝告,努力从床上爬起,将鞋子和外衣匆匆穿好,推开房门,于夜色中向着梁穹所住的东院飞奔而去。 前桥飘在她身旁紧紧跟着,风声呼啸穿过身体,她心中竟然有一丝雀跃——对,去找梁穹,快和他说清楚!明明是互相关心的两个人,何必心生嫌隙,被坏人找到机会横插进来啊! 魏留仙跑在石板路上,脚步踏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一路传到点着灯的室内,未等奴仆进来禀告,她就砰地一声推开梁穹的门。对方正执着笔坐在案前,徇声抬头看她。 醉酒的头痛仍旧作祟,她靠在门口把气喘匀,通红着双眼,疲惫而悲伤地望着梁穹。 “庶卿……”她无力道,“我是真的、曾经,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梁穹静静地看着她。 “可他好像梦魇,我放不下,也逃不掉。” 魏留仙忍着眼泪,牙关紧咬,如同她同样绷紧的心弦。梁穹缓缓放下笔站起,却没向她走来。 她失神地呢喃道:“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我快受不了了。今晚你来陪侍,不需要他人代宠。我不想等了,你最好能让我忘了他。” 梁穹仍旧站在原地,没给她任何回应。前桥知道他是因凌晨发生之事而伤心,可魏留仙的那根心弦也快断了,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将梁穹往内室拉去,梁穹不肯动,她干脆将他按在桌上,任笔架竹筒和文稿噼啦啪啦滚落一地。 梁穹死死拽着腰带,从未对妻主反抗的他此刻毫不退让,瞪着魏留仙的双眸似含怨恨。魏留仙见不得他这样子,几番拉扯没将他制服,亦没精力从头到尾对他讲明一切。想到陆阳声音在耳旁呢喃呓语,那根弦终于彻底崩断。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梁穹脸上,她抓着对方领口骂道:“你是庶卿!我想忘了他!你能不能让我忘了他!你有没有本事让我忘了他!” 她是在求救,可惜没人能听懂。梁穹脸上残留着巴掌的红痕,倔强地盯住她,眼泪也流出来。 “这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错误!”他终于忍不住道,“不管谁在你身边,不管我低三下四为你做什么,你都没法忘记他。若我有办法选,从一开始就不会当你的庶卿,还需要忍到今天吗!” 言语的利刃将伪装彻底划破,只留下一片死寂。领口上的抓痕变成无法抚平的褶皱,魏留仙默默望着他许久,终于脱力地松开手,一声不吭地离开。 成璧在梁穹房外与魏留仙擦肩而过,见她神色如常,而屋内东西散了满地,梁穹正蹲在一片狼藉之上,他连忙跑进来问道:“怎么了?你们刚刚吵架?” “……” 梁穹缓过神来,似乎对刚才冲动之言有所懊悔,他担忧地看着门口道:“你快跟着公主,太晚了,别让她一人出府去。” 成璧借着灯光看到他面颊上的红痕,惊道:“她打你了?!” 梁穹皱眉道:“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多问,快去跟着。”成璧虽然不悦,还是出门去,不久后回来对梁穹道:“她没出府,在寝殿睡下了。” “有谁陪着?” 成璧道:“说是陆公子。” 梁穹叹息,望着桌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不再言语。前桥却听得心头一凉。 她怎么忘了,这是发生于原作的故事,她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想法,亦无法阻止魏留仙被陆阳折磨到崩溃,决定去见赵熙衡。 如果她没去,自己也就无法穿越过来,可若顺其自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赵熙衡是如何成为公卿的?难道魏留仙真为他放弃了一切? 这才不是双向奔赴,建立在虚假和利用之上,算什么双向奔赴啊!你个傻逼作者诱荷plus,你在瞎写什么啊!!! 她纠结地看着寝殿的方向,内心万分抗拒再次进入那个房间,再看到施加精神折磨的陆阳,更不敢想里面正发生什么。 结局无法改变,时间无法回头,可她几番犹豫,还是无法消减对魏留仙的担忧。最终眼一闭,牙一咬,闯了进去。 两人的纠缠已经结束,前桥甚至庆幸,自己没亲眼目睹过程。陆阳侧躺在床上睡去,魏留仙靠在床柱边,双眸失去焦点,沉静地看着门口,也就是她来的方向。 她停在原地,被那目光穿透着,有种错觉蓦然产生,让她以为魏留仙在等着自己。 “你……” 明知远隔在另一个时空的对方听不见,前桥还是被心里一个冲动怂恿着,问出那句话: “你是不是需要帮忙?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黑暗中有晶莹在魏留仙眼中反射。 “你别哭啊,你别怕……”前桥手足无措道,“我想帮你,我要怎么帮你?” 对方眼睛一眨,那滴泪还是流了下来,幽黑的房间打碎成一汪墨水,渐渐消融。身体的重量骤然回归,前桥大口喘着气,她的手被另一双手牢牢握着,力量来自梁穹的掌心。 “殿下。”他关切问道,“您怎么了?” 前桥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失而复得的重力似乎全部压在心头,压得她无法呼吸,甚至盖过头上的疼痛。 难怪第一次见到梁穹的时候,他会说那样的话。 她想重新开始,初见自己那天,他也说要重新开始,只是身处另一个时空的魏留仙听不到了。 她将梁穹紧紧拥住,好像不光是为自己,也在替那个人抱着他。说来奇怪,明明自己和魏留仙如此不同,却没因原主与梁穹的感情产生嫉妒。 好像不知不觉的,她在接受过去剧情的同时,也在向魏留仙靠近。 这会是她来此的真正意义吗?扒开故事的真相,帮助那个曾经又美又飒的姑娘。或许不是这次混乱穿越的初衷,但她觉得,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她看着腕上的手环,红色的充电标志闪烁两下,再次暗淡不见。 —— —— 【注】 我怕这章过于沉重,卡在一半很难接受,索性写了1w字,把这段故事大致讲完了。 _(:з」∠)_看在我勤劳的份儿上,希望你们不会被我创到,或者因幻灭而伤心。 ——Girls help girls,不要伤心哦,桥儿会帮她的! 94.关于真理的大讨论 1. 梁穹双臂紧紧环着她,手掌在后背拍出舒缓的节奏,过了好一会儿,她心头的沉闷才渐渐消解。 前桥缓缓将他放开,梁穹则因她脸色发白担忧不已,询问道:“不是说要看陆阳做了什么,怎么突然……您还好吗?” 我很好,她不好。前桥在心中答道。 魏留仙竟长期遭受精神控制,身边人都不知道。她瞥见被撂在一旁的陆阳的木雕,心中骤然泛起一阵恶心。 “……建立在欺骗和阴谋之上的爱情,会有好结果吗?” 她喃喃地问梁穹,对方则皱眉思索道:“殿下说谁?” “说我自己。”前桥仍旧盯着木雕,冷冷答道,“如果当初我非要和赵熙衡在一起,甚至让他成公卿,结果会怎样?” “没有这种如果。”梁穹认真道,“有在下在,不会让此事发生。” 他过头的自信令前桥稍微无语,心道梁穹果然不是万能男主,她说的明明是实情,他还坚信“不会发生”。 “为什么不会?”前桥道,“我如果豁出去了,用尽办法逼迫皇姊,甚至以生命为威胁,公卿非他不要呢?” 之前魏留仙抗婚不从,只折磨梁穹一人,在其他事情上还有所收敛。可是那天晚上,她双眼干涸好似枯井。如果没有顾虑,没有在意,还豁不出去吗? 梁穹似乎不想面对这个假设,可她执拗地要个答案,他只能叹息道:“结果怎样,在下无法预料。但殿下若如此行事,一则得罪圣上,二则得罪亲王与郡主,三则失去天下之心。圣上亦不会考虑立您为储……您所得的,只是一个男子罢了。” 这答案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梁穹只说了社会影响,还没提到感情影响。赵熙衡那颗兴国脑袋不会允许多卿一妻存在,让他当公卿,恐怕梁穹和成璧都要被她休了。 她想不出死局中的魏留仙将如何把生活维持下去,于是气恼起来。这个诱荷啊,要么是给原主开了太多金手指,要么就是在给她挖坑。 还在搞什么……“述封十一中独立”?在另一个世界见鬼去吧! 刚刚幻境中对魏留仙做出的承诺,如今冷静下来细想,她有些冲动,也有些一厢情愿—— 说要帮她,怎么帮她?自己和原主是互斥的两极,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至不在一条故事线里,完全没有帮到她的可能。 可围绕赵熙衡和陆阳的一系列疑问必须引起重视。那个可怕的术法是什么?奉阴婆是什么?赵熙衡和陆阳有什么关系? 让别人代替自己睡前女友,这竟然是官配男主的道德水平?前桥想到赵熙衡,更加恨得咬牙切齿。 狗男人,自己竟然还对他有过那么一些动心,对错过他有过那么一丝遗憾……现在想起都觉得灵魂被玷污了,他哪里配啊! “殿下……”梁穹问道,“您想起关于陆阳的事儿了?” 前桥恍然回神,答道:“嗯……你帮我把孟筠和成璧叫来吧。有些话,一块儿对你们说比较方便。” “好。” —— 2. 成璧和梁穹随时有空,司造局的孟筠暂时还不能出宫。在等待孟筠的时间里,她让梁穹找来相关典籍资料,把关于“奉阴婆”的记载一一誊出。 赵熙衡对她说起手环的来源时,也曾提到过这个名字。可那时的她严重低估了对方的野心和手段,并没深入探寻,如今才从文献资料中找寻蛛丝马迹。 首先,荆国文献对此“神”记述语焉不详,甚至有些混乱,彼此矛盾。比如有的文献说“奉阴婆”是兴国本土诞生的土地神,有的则说它来自西梧,更有的说这是由荆国的“真嫄”崇拜演化而生的神明之一。 纵然对来源记述混乱,可有一点各家相同,它们都称“奉阴婆”拥有如保佑丰收、实现愿望、助生育、盼男儿等一系列神奇魔力。 保持虔诚之心,并献祭相应之物,最终收获符合心愿的结果,这是极具诱惑的交换。只是所求越多,献祭越多。荆国曾有位以自己为牺牲祈求生意兴隆的信徒,其家人亦疯魔于献祭,酿成灭门惨案。此后,“奉阴婆”在荆国也有了“邪神”的称号。 当然,狂热的信徒是少数,在民间更多表现为一种浅层的、功利的迷信,广泛流传于荆国北部农民之中。其所求只是丰收,所献不过五谷、畜肉和香火,更像经过本土化改良的“荆派奉阴婆”。 至于法器、易容、幻象,则在典籍中无从提起,前桥心事重重地看着自己的手环——按照赵熙衡的说法,这东西也是他向“奉阴婆”求来的。 古老的邪教和巫术,甚至连接着现代文明,那些秘密大概不以文字为载体,只能在那个北方的国度挖掘了。 —— 3. 前桥从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里的骨干男主召开一场关于真理的大讨论。 孟筠次日午后寻了个空档,匆匆出来见她,前桥想起前事,对他不免有些怨言。 “早就让你来见我,你牌子不还,话也不传,躲在宫里玩失踪。司造局就那么吸引人吗?少司就那么想当吗?” 孟筠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骤然被她数落一通,哭笑不得道:“怎么提起以前的事了?我这回可是刚得了空就来见你,一点儿都没耽搁。” 谁让他早不升官,晚不升官,偏偏卡在魏留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前桥知道他挺无辜,可也烦他自己做决定,全然不和别人商量,于是狠狠瞪他一眼。 “今日叫我过来,莫非是为三堂会审?”孟筠挑眉笑道,又问梁穹:“庶卿,我怎么惹她了?” 梁穹无奈道:“是为陆阳的事。” 孟筠闻言,笑容立即收敛了,连忙追问道:“找到他了?” 前桥道:“没有,但我想起来他是怎么一回事了……” 四人围成一圈坐着,前桥把陆阳是怎么到她府里当使奴,怎么用赵熙衡的脸成为替代品,又是怎么在她耳边不断灌输折磨,最终把她逼到自我厌弃的过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三个男子听着愈发震惊,面色也愈发凝重,在她讲到那晚和梁穹的争吵,变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时,梁穹突然靠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她本来不想哭的,却因梁穹的道歉微微破防。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梁穹仿佛要把她箍进胸膛,和跳动的心脏汇合在一块儿,“那夜之事,我尤为自责,如今得知全貌,更加愧疚……” 他说不下去了,前桥赶紧拍他背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我原谅你了。” 她说出这话时非常心虚,深知自己没有立场替魏留仙做出原谅。可魏留仙是喜欢他的,前桥又想到。若是本尊有全知视角,应该也不会责怪梁穹那晚的爆发。 “所以那夜之后,你召陆阳陪侍,竟是这个缘由?”成璧通红着双目,恨恨咬牙道,“敢在我眼皮下行此事……” 孟筠冷冷地看了一眼成璧,眼神似是指责,竟将成璧激怒:“你又想说什么?说我护卫不力,识人不明?不劳您动口,我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悔恨交加,怒道,“赵熙衡和那无耻贼子,我必要他们身首异处!” 孟筠不再看他,却没因他自责轻言放过:“侍卫长与使奴本就不该兼任,沉湎爱欲,不受约束,失职只是迟早之事。” 妈呀,他们咋要吵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想让你们互相指责。”前桥赶紧打断孟筠道,“这件事不是一人之过,是多重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我们每个人之间都有过不去的坎儿,我对梁穹有愧,对成璧有气,对孟筠有失望,你们对我亦有各种隔阂与担忧,因此沟通不畅,言不由衷。 “现在不是讨论谁对谁错,而是请你们帮我的忙——我想了解关于‘奉阴婆’的一切,以及这种巫术的运作方式。赵熙衡和陆阳等阴险之徒令人生畏,我是否应告知皇姊,请她定夺?” 孟筠和梁穹竟然异口同声答道:“不可。”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知道彼此缘由一致。 梁穹道:“圣上是殿下亲姊,更是一国之君。若知晓殿下多次联系他国政要,为您撑腰的同时,也会失去对您的信任。” 孟筠也道:“兹事体大,不免动荡两国国政,未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要告知圣上。这颗黄连我们只能暂时装哑咽下,但无论是报复还是调查,都不能停止。” 唉,怪魏留仙在这件事中不是完美受害人。她理亏,明知是圈套还往上凑。前桥细细想来,确实不能告诉女皇真相,立储是小事,把梁穹卖了却不应该——女皇可一直把梁穹当自己眼线来着。 孟筠顿了顿,又道:“等开了春,最好去兴国一趟。只有在当地行走,才能知晓确切情报,而且我觉着,陆阳大概逃回兴国了。” 前桥也有去兴国看看的想法,几人一拍即合,先搜集罪证,等合适的时候把渣男从头锤到尾。 “殿下的‘手环’,似乎也和‘奉阴婆’有关?” 梁穹下一秒就问得前桥一惊,她只能点头:“赵熙衡说,这是他在‘奉阴婆’处为我求来的。” “殿下收到手环后失忆,会不会也与他的阴谋有关?”孟筠道。 前桥则断然摇头:“不会。我失忆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反而让他这么久的布置都白费了。”她低头看着手环,轻声道,“它……应该不是用来害人的,而是救人的……成璧,我那次赴宴,你是如何把我带回来的?” 成璧答道:“那日你醉酒,曾对他表白心迹,说……想抛弃府中诸人随他而去。他妄图借机轻薄,你却醉得昏睡过去,我与他打了一架,把你强行带回了。” 前桥道:“对,我昏过去了,如果没有昏过去,他不就得逞了吗?所以这是一次机会,一个走向分支剧情的关键节点!” 一定就是这个时候,自己穿越到了魏留仙的故事中,把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定是这样! 她为发现两个世界连接的关键而振奋,然而三个男人根本摸不着头脑:“这也不能证明是手环的功效啊。” 前桥继续解释道:“我的记忆都是通过手环复原的,那时接触陆阳也是手环发出预警。不管是它的功效还是里面的声音,都一直帮着我,所以我相信,它不是邪恶的。” “既帮着殿下,又为何需要赵熙衡那厮才能维持运作?”孟筠道。 因为啥?前桥苦笑,或许因为他是男主吧……这奇怪的充电设定是出自诱荷的拉郎。 —— 4. 众人一时商量不出满意的答案,也无法说服前桥把手环取下。今日所谈之事过于沉重,几个人都闷闷的,孟筠快离开前,突然道:“还未恭喜你,听闻公卿已定了。” 前桥的表情绝不像一个需要恭喜之人,她郁闷地看着孟筠:“公卿是何缜……你真心想恭喜我吗?” 孟筠淡淡笑道:“何公子合适。纵然不是你心头所爱,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什么狗屁安排。她刚想反驳,孟筠就道:“西部是你的福地,他为公卿,或许能化解这位邪神的影响……故而,我不仅建议你去兴国,还建议你去西边。” “西边?” “嗯,大亭府,圣乡县。”孟筠道,“要想知道这手环中对你讲话之人是否与真嫄有关,只能去一次西部。圣乡是真嫄的神诞之地,如今只有那还保留着原汁原味的神祠,也只有那的民众还在信奉真嫄。” 怎么又扯到真嫄身上了?看孟筠煞有介事的样子,前桥疑惑道:“我小时候,当真能听到真嫄讲话啊?” 孟筠六岁就进了葆懿宫,他对前事完全知晓,望着前桥点了点头:“你小时可以见神之事,阖宫皆知,只是后来你自己不提了。” 前桥看看梁穹,又问孟筠道:“是我装神弄鬼来着吧。” “不是装神弄鬼,是假称装神弄鬼。”孟筠解释道,“你不再提真嫄,其实是为圣上。” 为圣上?这又是从何说起? 孟筠道:“你出生后,先皇对你格外爱宠,当时圣上已是储君,先皇却有心废嫡立幼。朝中分立两派,时常因此相互攻讦。有日你去找先皇,无意中听闻有臣子以你能与真嫄沟通为由,劝先皇改立储君。” “你懂事很早,知道先皇偏爱你,回来后对我说,若姊姊因此而废,并非真嫄之功,而是真嫄之祸,于是从此闭口不提,只说装神弄鬼。说得久了,你自己都忘了,当初是真有过这么一段神迹。” 前桥闻之心中一惊,梁穹成璧也颇感意外。如此看来,女皇即位不久后大举废除真嫄祭礼,恐怕不光为移风易俗,更是为扫荡先皇的残余势力,以及以崇拜真嫄为由,支持魏留仙的人。 先皇的偏心眼儿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前桥顿时后怕起来,魏留仙此后不言政事、游手好闲,难道都是为让姐姐放心吗? 女皇没有女儿,如今只能传位于妹妹,内心一定是不甘的……想起之前几次接触,她完全不设防,不禁吓得冷汗直冒。 这对姐妹花果然有点塑料啊…… 可孟筠又道:“西部仍有广泛民众信奉真嫄,因此,本朝少有西籍入京为官。可圣上如今肯重用何有玫,又把她儿子送你为卿,看来是当真不在意前事,也是当真想立你为储了。” 她刚刚建立的女皇警戒线又有些动摇,现在百感交集。 她们好复杂,她们谁真谁假……天哪,好想离开这个世界回家啊…… 她只能敷衍着答应孟筠去西部看看,心中却知多此一举。所谓真嫄之语不过是她杜撰的谎言,为了掩盖诱荷的存在。 —— 5. 流民问题尘埃落定之时,年节也终于到了。这是一个满载辛苦的年关,连庆贺都带着疲倦。 虽然前桥没打听,但她猜着丰库的积累至少流失了一半。宫宴也组织得紧紧巴巴的,听梁穹说完全不似从前的规模。 女皇仍旧给了何有玫等一线功臣和武德侯最高礼遇,使年宴更像慰劳。前往北部参与平灾的官员多受封赏,南郡参与运粮的乐仪、张怀敬以及瑞麟将军府齐雯等人也得赏赐,张怀敬授长史官,乐仪竟直接提了一级,荣升郡主。 女皇看重武德侯一家之心可见一斑,此后又当众宣布为乐仪和魏收赐婚,引来一片恭贺,翼亲王大概已和女皇通过气,早就知道了结果,她淡定地对着武德侯微笑拱手。 那么好事成双,她的婚事也有幸成为跨年之喜——公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同于乐仪与魏收的初婚,娶何缜虽然也要大操大办,却无需繁琐的前期准备,毕竟对方从五岁起就已在府籍之中。只需进行封公卿仪式,再于公主府行毕婚礼,即可成婚。 要问前桥现在的心情,就是无所谓,也没法追究个所谓。她被复杂的政治局势和姐妹情谊搞得心有余悸,已经没胆再折腾了。 宴席散后,她带着成璧回府,刚登上马车,就听见一阵脚步奔向她的方向。那人立在车厢外,竟然罕见地没有动手掀帘子,而是喘匀了气,小心唤道:“仙姐……” 前桥看着帘布,忍不住想叹气。她思考一番,还是开了帘,和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何缜对视。 也不知道他已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可他脸上没有疲惫,双眸反射着灯笼摇曳的烛光,微笑小心而温柔,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可真的面对面见了,又说不出口。 他手指攥在袖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仙姐……我、我会当一个好卿子的。” 就为了说这一句话? 前桥静静看着他,又想起赵熙衡。何缜虽然能作,惹出不少麻烦,却没大恶,在同行衬托之下竟然像一朵白莲花。 她点点头,放下轿帘,把他留在车外,让车夫载她和成璧回去。 95.一寸柔肠情几许 1. 公主与功臣之子,先皇御赐良缘,卿子千里寻妻修成正果……自圣旨下达后,迭buff一般的“爱情故事”竟引起京都民众狂欢。 “听闻今日一早,何府的墙脚土被挖空了一圈。” 梁穹笑吟吟地对前桥讲起京都趣闻,前桥则疑惑道:“挖土?什么土?” “民间有俗语:‘墙脚土,好嫁夫,高高垒起入金屋’,认为男子嫁得好,家宅墙下的土也有魔力,带回家中,能保佑自家男儿嫁个好妻主。” 听闻她和何缜的cp都有人嗑,前桥倍感魔幻,讪笑两声道:“嫁给我是嫁得好吗?” “您是公主,为何嫁得不好?” 前桥抬杠:“那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有人去挖梁太师的墙脚土吗?” 梁穹被她问噎住,却道:“听闻小舅舅当年任储卿时,梁府的外墙都快被挖倒了。” 这么卖力?前桥也瞅着自己的外墙哼哼:“世上从来不乏乐子人啊……” 挖完了土,又要备吉服。 宫中早就按她的身材备好了几件衣服样子,供她挑选后继续装饰。前桥懒得花心思,只从成衣中挑出件看着不错的,穿上试试,还算合身,那便行了。 “灾祸刚平,皇姊倡导节俭,不宜铺张浪费,我这婚仪也一切从简吧。” 她对送吉服的宫侍如此说道,之后就把衣服放在一旁,不再查看。 先皇的玉环也由工匠养护完毕,送还给她。外皮染黑的部分已经不见,使那玉环温润晶莹,裂口被巧匠以金叶修饰,活像有株植物从缺口处破玉而出。这匠心令她格外喜欢,于是把那玉环缀在吉服外头。 也算让魏留仙的母皇看着爱女成婚了。 公主府为了筹备婚仪,布置新房,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宁生都被叫回帮梁穹的忙,只有前桥游手好闲,跟要结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净整那花了呼哨的,有啥用?瞎折腾。” 她不帮忙就算了,甚至还说风凉话,搞得梁穹哭笑不得。 “又没要殿下插手,您安心去房中看书吧。”梁穹又对成璧道,“看我们忙,她一人待着难免无聊,你去陪着。” 成璧只好去找前桥,见她果然不大开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是一个男人要加入进来啊,一个别的男人!”前桥不满道,“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跟着热闹什么劲儿。” “那否则呢……”成璧笑道,“你可以无视他,我们可不能怠慢了公卿。”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摇头叹道:“我已习惯啦。从前梁庶卿嫁你时,就是菊姑姑她们带我布置了新房。嗯,这回,我又由梁庶卿带着布置了……” 这平淡的话语把前桥说得心中一痛,皱眉瞅着他,成璧喝完茶,又望杯柔声道:“你选的那套吉服很好看,比梁庶卿入府那天,穿得还美。看得我心都酥了。” 他欣慰的笑容下藏着浓厚的忧伤,前桥微微沉默,随即挥手道:“出去,出去!别在我眼前晃!” 成璧瞪眼,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煽什么情啊,你是真会给心上插刀啊!” 看不出来她在郁闷吗!还过来火上浇油,成璧可真是……真是倒霉啊。 她用发火掩饰悲伤,随后把委屈巴巴的成璧抱住。 唉。 —— 2. 婚前三日,她被叫去宫中独宿祈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先皇的画像和牌位,谥号后面跟着一个名字,魏云阁。后方放着先元卿的牌位,上面是他的名字,季之夔。 她不由得想到很久之后,这里不免立着女皇和皇元卿的名字,随后是她的——魏留仙和……何缜。 于是祈福不来,瞅着就上火。 三日见不到梁穹等人,独宿结束那天清晨,直接来了二十多名侍妆宫女,捧着吉服、首饰、妆盒,要把她从头到脚打扮一新。 她任由摆弄,心中却不甘,瞅着一件繁琐的首饰,非说不好看。侍妆们瞧出她心情不好,只能依言不为她戴,默默将妆容化好。 前桥原本抵触情绪挺浓,可刚觑见化妆完毕后镜中的倒影,顿时涌现出一种来自生理本能的开心—— ??本仙子好美!哦不,魏留仙好美! 啊,她们好厉害,好会化妆啊! 侍妆们笑吟吟地看着公主原本麻木的双眼绽放出星星的光彩,捧着镜子的女孩儿奉承道:“公主真好看,一会儿将发冠戴上,发上添了点缀,一定更美呢。” 半忽悠半劝地,之前被前桥说不想戴的东西也戴到了脑袋上。她照着镜子转了一圈,突然就想开了—— 老娘化全妆,穿好看衣服,是为了愉悦自己,才不是为结婚和什么公卿! 如此一想,何缜也不重要了。她被宫侍扶着出门,沉迷在大家的赞叹和恭维中。 除了那顶非常夺目的头冠,她腰侧还挂着把金色的剪刀,不知有什么用,另一侧则挂着先皇那枚镶了金的玉环。 册封公卿的仪典布置在殿前,何缜已盖着红色的面纱立在那里了。两人在宫侍指引下按部就班地完成仪式,辞别女皇,而后前桥骑马,何缜乘轿,送婚仪仗从宫门开始,穿过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到公主府门口。 只是三天没回来而已,这座府邸竟然有些陌生。 前桥远远地就看见檐下挂的花灯和喜字,她在府前下马,身后的轿子也随之落下,在抬脚迈进大门那一刻,呼吸随之骤停。 以梁穹为首,十余名使奴正在府内立着恭候。 —— 3. 梁穹除进宫面圣外,很少有打扮得如此隆重的时候。他身着合体赭石色礼服,头发一丝不乱地用玉冠束着,目光柔柔,笑意温暖,神色好似今日只是一个迎接她回家的平凡日子。 他举手躬身向她施礼,朗声道:“庶卿梁穹,率使奴十五,恭迎公主、公卿。” 前桥的视线看着他,久久不能移开。虽然路上已做好心理准备,见到他时还是不免心痛。她快步上前,将梁穹放在额前的手握住,回头催促宫侍道:“如此寒冷,别杵着了,婚仪快些进行吧。” 梁穹顾及何缜颜面,主动将手抽离开,退到一边立着。何缜踏入府门的第三步被人以彩绸拦住去路,宫侍大唱:“妻主执剪,除祟。” 前桥则在宫侍示意下上前,用腰上那把金剪将彩绸剪成两截。宫侍见状,应声唱道:“无灾无厄,终世顺遂!” 何缜继续往前走,又被宫侍拦住——“妻主执剪,除讼。”她继续剪,宫侍又唱:“鸾凤和鸣,同心同德!” 何缜每一步走得愈发谨慎,似乎紧张得身体僵硬,他最终在厅前停下,宫侍将绸缎再次拉好:“妻主执剪,除憎。”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三剪已落,三厄已除。她愣愣看着何缜步入正厅,心中有些恍惚,和梁穹那次婚礼犹在眼前,并没这么多程序,也没人祝福“佳偶天成”。她想把剪子放下,又听宫侍小声道:“公主拿好,接着还要用呢。” 她便拿着,依照指引坐到上位,接受何缜叩首,随后何缜也落座于次席,梁穹则率众人进入厅内,将袍角向后一拉,双膝跪地,对她二人行拜礼。 拜后抬头,端坐之人和下跪之人目光相接。梁穹微不可查地冲她笑笑,双眸饱含欣赏和迷恋。 两次。他参加过两次婚礼。 第一次是他和魏留仙,匆匆忙忙草草率率,他坐在床边发呆,妻主在椅上沉默。而后是这次,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他跪在地上,仰视上首穿着吉服的两人,微笑着送上祝福和敬意。 梁穹起身后,双手捧着一物交给桃蕊,前桥看去,是那方阳刻的公主府副牌。 他说:“时任庶卿,幸得帝命,赐我副牌,忝为掌府。如今代管之期已至,此牌物归原主。” 不只是前桥的目光随着牌子移到何缜手上,成璧、子昂以及其他使奴,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梁穹近三年的心血,一千多个日夜,他的责任和惆怅,仿佛都被一枚小小的牌子系住了。他交出牌子,意味着不再有掌事之权,不再有代公卿之名,甚至下一次宴会中,也不会落后半个席位,坐在公主身旁了。 梁穹垂下眼,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向来足够隐忍,今日至此,也算尽了最大努力。随后前桥与何缜去了他腾出的东院,他面色沉静地注视两人离开,后背被成璧拍了一下。 “需要喝点儿吗?”成璧低声道,“子昂那收着坛好酒,是乐仪郡主从南郡带来的,难得宁生也在,一块?” 梁穹淡然道:“不需要……你今日不用在外面候着?” “让我今日去,安得什么心?”成璧看着那边,微微叹息道,“那下棋聊天?” 梁穹勉强一笑,兴味索然道:“做什么非要拉着我?你们玩你们的。”他把礼服勒人的扣子微微解开,对成璧道,“我有些乏,回去睡了。” 成璧点头,自己今日心情也不好,索性跟着子昂和宁生一块儿坐坐,长夜漫漫,如此也不算寂寞。 —— 4. 前桥万万没想到,给何缜住的院落是梁穹腾出来的。从前知道这是公卿住的东院,梁穹鸠占鹊巢,却没想到宅院易主后能如此陌生。 梁穹居住的痕迹消失一空,家具摆设截然不同。这院子像梁穹的,又不像,她看着就忍不住想,梁穹搬走时是何种心情。 同样的房间里,何缜头盖红纱,坐在一张不同的床上,宫侍示意她拿起腰间的金剪。 床上之人胸口随呼吸紧张起伏。宫侍托着个盘子,盘上有十二花孔,对她道:“请公主将公卿身上十二枚同心扣剪下。” 何缜吉服上正有三枚,她依次剪开后,外袍就从肩头松去,两名宫侍一左一右帮何缜脱下,里面衣服上又缀着三枚,这回连同腰带一块解开。她觉得自己像在拆何缜送来的盒子,一层一层,最终把何缜拆出来。 最后三枚系在贴身内衣上,宫侍将何缜扶到床上仰面躺着,把只剩三个花孔的托盘留下,随后尽数退去,将门关好。 屋中寂静,前桥来到他身旁坐下,用剪尖挑开胸口、腰侧两枚花扣。它们落在托盘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咯哒”,何缜的喉结在纱帐下紧张地动了动,开解的衣物随着胸膛起伏,隐约可见奶白色的肌肤。 最后一枚在小腹下,若是自己心中有他,这过程将格外浪漫。她轻轻一叹,将花扣剪下,少年的身体如橡树汁从腹侧衣缝中流淌出来。 何缜攥着拳头,紧张得四肢绷直,腹侧那道缝隙因某物充血渐渐撑开,将更多橡汁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前桥终于掀去他的面纱,露出一双紧闭的眼,半天后,何缜才通红着脸怯怯看她。 “仙姐……”他的双眼微微失神,呢喃道:“你今日好美……” 在那道缝隙继续扩大前,前桥把被子扯来盖在他身上,摘下头冠和首饰放在床头,问道:“今天累了吧?” 何缜抿着嘴,点点头。 “睡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何缜一惊,从被子中探出手来将她拉住,慌慌问道:“仙姐……你要去哪?” 她拍拍何缜的手背,轻声道:“我不出府,你放心。”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何缜仍旧拉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那般,“我……仙姐,从前的事对不住,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听你的话。” “何缜,我不喜欢你,你知道吗?”她见何缜忍泪眨眼,呼吸凌乱,还是决定说下去,“但你已是公卿,这是命定的事实,我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失去颜面,可我需要时间去接受你。先休息吧,剩下的话,我们明日再说。” 她语气平静,扯掉何缜的手却丝毫不留恋,被子中的少年连忙坐起,被解开的衣怀彻底敞开,却见她的身影穿过屏风,随着一声门响,消失在视线之中。 —— 5. 门外的侍从和丫鬟听见门声,几乎是跳起来看她,一些人甚至面带惊恐,似乎想到了之前那次经历。 然而这次,前桥并不打算去青楼。她问桃蕊道:“庶卿住在哪?带我过去。” 桃蕊紧张地看着她,小声道:“公主……公卿……” “若你不带路,我也可以自己找。” 桃蕊连忙垂头,执着灯笼为她引路,知道公主又犯了老毛病,心中叫苦不迭。 可前桥步履不停,甚至在得知方位后不需她掌灯,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座院落门前。先将门推了推,未开,见灯也灭了,于是捶门唤道:“开门!” 始终没有回应,她又捶了两下,里面才有脚步声靠近门口,梁穹隔门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梁穹却没动:“……夜深不便,明日再说吧。”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我要现在见你,开门。” 平日里她只要耍横,梁穹便会想办法依她,可今夜无论她如何说,梁穹依旧不为所动:“殿下早该就寝了,在下也正要入睡,实在不便开门。明日一早,在下便去请罪,殿下请回吧。” “梁穹。”前桥凑在门边。两人明明只隔着一道门,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对方心跳,她对着门缝轻声道:“开门,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我想见你,很想见你,来不及等到明天,就是此时此刻,想见你。” 半晌,里面都没传来回应,但对方也没有离开。 “殿下与公卿新婚之夜,在下若开门,是以庶凌嫡,陷殿下于不义……” 门里传来梁穹的长叹,他的声音也逐渐温柔:“殿下,你深夜来找我的心意,我已了解了。我没想过今夜你会过来,更没想过,有一日我也能得你如此看重。但我们日子还长,还有千千万万个夜晚可以共处,不必急在这一日。” 他总是这样,理性而克制,即使感动,也要告诉自己孰是孰非的大道理。可前桥今晚不想听道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是床上那具新鲜的身体,而是属于梁穹的一个晚上。 “你不开门也行,在门口陪我说说话。”前桥把额头抵在门缝处,那里冰冰凉凉,却无法让心头的热血降温,她小声道:“三天没见了,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我说实话你可能要笑,我不是找你上床的,只是想你,很想你。从刚回府看你那一眼,就想过去抱住你了。” “在你以前的房间里,更想你。”前桥心中一痛,皱眉道,“你不开门便不开吧,我在这儿站一晚上,只听着你说话,也心甘情愿。” 原主的甜言蜜语攻势属实让她学到了家,她话音刚落,面前就传来门闩开启之声。梁穹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内,就被前桥扑过去紧紧拥住。 桃蕊看着这副场景,知道已经无可转圜。用手掌将灯笼盖了,悄悄离去。 —— 6. 梁穹将房门关好,却没落闩,生怕她着凉,赶紧给她倒茶暖身,前桥却望着门口道:“我今夜不走,你锁门吧。” 梁穹放下茶杯,苦口劝道:“殿下不得在此过夜。” “这是我的府邸,我爱去哪去哪。” 他只能叹息:“您是贵胄之表率,大婚之夜宿于庶卿房内,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的事儿,我干的还少吗?”前桥道,“跟你结婚的时候,我还大半夜去睡青楼呢。” “是,那种感觉很煎熬。正因在下经历过,推己及人,才不想公卿也受此委屈。” 梁穹坐在她身边,垂眸道:“您见了,也抱了,今夜相会,于我已是难得之幸,殿下不必再多留,徒让妻卿生出嫌隙。” “你好无私,好伟大啊……”前桥看着他,半是真心半是调侃地一叹,随后吻在他唇上,含糊道,“可我是个自私的小人,我不管别人,只管我自己。” 她轻啄在梁穹唇边,浅浅地试探他的反应,令人熟悉的气味再次被鼻腔捕捉,竟然把她舒坦得几乎落泪。梁穹只淡定了一瞬,就侧头去迎她的唇舌。柔舌将来者紧紧缠绕,把津液涂抹在味蕾和嘴角,他捧着对方脑后忘情回应,比她的试探更加热烈。 她们紧紧相拥,用力亲吻,压缩体内空气,如同末日狂欢。紧巴巴的衣服被件件扯下,吉服上崩落的明珠如同何缜需要剪开的同心扣,梁穹亦抛却层层衣物,直到露出亵裤。 她将盖在他身体上最后一层白色扯开,露出毛丛和已经挺翘的柄物,梁穹突然在耳旁喘息道:“去床上……” 前桥停下来看他,他又补充道:“别在椅上,去床上……” 她不知梁穹为何看上去如此紧张,便与他同去床上,梁穹仔细铺好了被,伸手将头顶玉冠取下,让如墨乌发散在肩头,随后用火热的裸体与她相拥。 他的阳物立在腿间,充血的圆头吐着一滴晶莹的蜜液,小口翕张,像他本人那般无措。她将指尖按在那滴晶莹之上,沿着口缘慢慢地旋,更多体液被刺激得涌出,他蓦地一喘,随后把阳具高高挺动。 “想要了?你终于想要了?”前桥柔声嘲笑道,“你不把我赶走了?” “我怎么舍得赶你?”梁穹迷离着双眼,扶着阳物不敢抚慰,真诚道,“我连闭眼都舍不得,生怕是梦。” 前桥顿时吻住他,分腿跨坐腰间,握住他青筋外露的柄物对准花窦。红肉微翘的洞口衔着顶端盘磨,微微试探几次,将其寸寸纳入。 此次尝试并未由他做好前戏,梁穹想如从前那般帮她舔舐湿润,却被前桥按着不得动弹。她坚持扶住对方肩膀退出再入,尝试数次,总算用体液打通滞涩之处。 梁穹目视阴茎在阴唇间没入吐出,从湿润的洞口染上水泽,而后整根藏进她的腹腔,在温暖的包裹中舒服得叫出声,握着腰的手也紧紧收拢。 他眼眶微红,双唇微张,青涩得一如当年。前桥突然领会了他今夜紧张的来源——虽然她二人早已“百无禁忌”,可有妻卿之实还是头一遭。 这竟是梁穹真正意义上的初夜。在一个只有两人相处的房间,一个没有道具帮助的夜晚。 96.蓝条空空梁庶卿 1. 他的紧张、不安、等待和迷恋,都随着房内的火烛融进床帐。两人相对间,窗外骤然炸响一团烟花,那一响之后,京都城内数十烟花相继绽放,浓烈而张扬地铺开在漆黑的夜空,也把房间的窗纸点亮。 梁穹转过头,喧哗和光芒让他有瞬间的失神,可下一秒,前桥就环住他的脖子,腰肢随着焰火闪烁晃动起来。下体的刺激将他视线扯回,一具温暖的身体正将自己牢牢包裹,她晃动着,节奏把跳跃的心脏稳在胸腔,也把干扰隔在窗外。 前桥温柔地捧着他的脸,让他双眼中只剩自己的倒影,然后垂头吻他。 交合处黏腻的水声也摇晃着放大,两人情不自禁张唇喘息,梁穹突然扶住前桥的腰,轻唤道:“殿下,等等……等等。” 她停下来等着,可梁穹没再说话,他双手穿过腰身,抚在她背上,脸则埋在她袒露的胸前。他没像从前那般含住双乳挑逗,只是静静地、紧紧地抱着。 前桥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充血的性器还维持在交媾的位置,他却如此单纯地拥抱,好像没有任何情欲的掺杂。 她轻轻摸着梁穹的头发,眼眶热热地想哭。这是他少年时原本的期待吧?没有感官刺激的涂抹蹂躏,只是平平整整一张白纸,发乎情止乎礼地同心上人恋爱,如现在一般,干净而纯粹地相拥。 他手臂的力量逐渐收紧,像要把她揉进胸膛,半晌后他开口,以一贯的称呼呢喃着呼唤:“殿下,殿下……” 她轻轻应和:“我在。” “这一天……我好像等得太久了。”他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地阻在胸前,前桥摸着他的头发道:“是,快三年了。” “好像又不只是三年……” 前桥感受胸口的皮肤微微发凉,低头看去,两人触碰处竟然濡湿了一块,梁穹的头发黏在上面,她才意识到他在哭。 “我像是从前世就在等……一直、一直地等。” 他说着,后背因哽咽而颤抖,双手将前桥紧紧抱着,眼泪无声地涌出,仿佛积攒多年的心酸和难过也随着眼泪一股脑释放。前桥慌了神,想为他拭泪,却被他扣住五指放在心口。 “你还会离开我吗?” 她连忙摇头,坚定地回答他:“不会!” 不会。此刻的承诺无需瞻前顾后,前桥似乎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再一次重复道:“不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让我离开你了。” 梁穹长睫挂着泪水,欣慰地冲她笑,似乎一句承诺就足以让他忘怀过去的所有委屈,把面前之人郑重地放在心上。前桥垂头吻着他,压榨他口腔的每一寸空隙,像是要把他的不安和难过统统挤出身体,她按着梁穹的双肩,重新将腰肢律动起来。 几近窒息的刺激使梁穹仰头大口喘息,唤着“殿下”的情话在情欲中碎不成句,晃动着跑出喉咙。 他闭上眼,身下触感温暖、湿润,带着血液跳动的力量,不同于粗糙的手掌,也不同于他人的口腔。他整颗心都因此处而化了,扶住前桥的大腿,蓦然随着她的节奏向上挺动。 肉体拍击声回荡在封闭的卧室,前桥被他弄得如风摇柳叶一般地颤,乳头上下飞动好似蝶舞,被他擒入口中,与舌面厮磨一会儿,又卷带着涎水弹出。 快感自结合处一波一波传来,当他没入最深处,小腹随之隆出他阴头的形状。前桥和他共同望着那里,看它随着动作隆起又平复,那是彼此亲密无间的证据。她欣慰地想——这个让她深爱又心疼的男子,终于和自己实打实地做了妻卿。 他毫无保留地将身心奉上,就在自己体内,坚硬而火热,一下一下地冲击她的灵魂。 快感淹没头脑的一瞬,在动情的高呼中,前桥将双腿收拢,把他留在自己震颤的深处。紧缩的肉体亦将他绞得浑身酥麻,一股热流喷涌着填满阴道。 梁穹像个急需安抚的孩子,一边喘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抬头索吻,唇舌得到抚慰后,喉咙也咕哝着满足的哼鸣。灵魂与肉体得到双重满足,两人被汗水黏着,紧紧抱住不放,等待情欲平复。 前桥微微抬臀,肌肉的收缩顿时夹得梁穹一哼,颤声拦她:“啊,殿下……别。” 她停下,可又觉着刚才那声甚是好听,想听他再叫,于是又故意一夹,这下梁穹彻底受不了了,脸贴在她胸前求饶道:“别、别动,殿下……现在不行,刚刚泄身,那处太敏感了……” 前桥顿时搂着他笑起来,可笑也伴着腹肌的收缩,梁穹被她折磨得够呛,说什么也要拔出,她只好坐直身体,慢慢抬臀。 红涨的阴茎裹挟乳白色的精液自下体流出,连带着更多体液浸湿被褥,她心中才后知后觉地“咯噔”一声。 ……糟糕。 总和荆国培养出的滞势使奴上床,差点忘了……梁穹并没绝育啊!他刚刚的行为是……无套内射? 淦,咋整…… —— 2. 她怎么糊涂了,那所谓“公卿未定不能和庶卿交媾”的规矩,是从诞育后代的角度出发,以抹去雄性的冠名权,而非单纯为了避孕。 自正夫进门后,不管和谁生的孩子,都算正夫所出,可若正夫未进门前妻主有妊,无疑缺少正夫的参与,孩子也就妥妥变成庶子了。 在荆国,只有极少数时候能确定孩子的生父。若女子在妊娠前独宠一人,并怀上某个确切卿子的后代,将被男子视为莫大殊荣。魏放就是翼亲王独宠宋卿的结果——翼亲王只为生下带有良好基因的漂亮孩子,哪怕她不爱宋卿。 所以……即使结了婚,做了爱,也没法彻底解决避孕问题啊!前桥整个人坐在床上抓狂。 梁穹还未知她所想,带着羞涩和甜蜜俯下身体,帮她处理干净秽物,又在阴唇处落下一吻,抬头笑眯眯地看她,却听前桥问道:“咱们的‘三防散’……还有吗?” 梁穹的满面柔情化作无措,前桥生怕他多想,把好好的“新婚之喜”破坏了,连忙解释道:“我并非对你不满意,我无比爱你,只是我现在不想要孩子,也不能要孩子。” 梁穹沉默,随即自责道:“……是,殿下还要查明‘奉阴婆’之事,恐怕要远赴兴国,此时的确不适宜妊娠。是在下考虑不周……抱歉,殿下……” “不不,不怪你,”前桥连忙道,“我们今天情到浓处,无法自拔,是彼此的决定,不是你的错。我无比乐意和你在一起,只怪这破世界的工业水平存在问题,你不要自责啊。” 梁穹望着她,认真道:“既然殿下不想有孕,在下可以滞势。” “你打住。”前桥哭笑不得道,“你滞势?想让我无后啊?” 他并非公卿,纵然公主有后也算不到他头上,故而前桥此言在他听来有独宠之意。他感动之余,还想坚持,却被前桥打断:“别瞎寻思了,虽然不知可能性有多大,但我会积极研发避孕套的……” 不研发怎么办嘛?总不能让梁穹滞势吧?要滞势为啥不早点滞势,为了和他上床等这么久,岂不是白等了?! 前桥只怪自己脑子不够机灵,又被这世界坑了一道。 想到刚刚两人浓情蜜意,现在难免自责懊恼,又觉古今皆同。多少情窦初开的爱侣,也曾在激情和冷静中体会到责任的酸涩,难道是成长的必由之路么? 她又想起魏留仙,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从前魏留仙于新婚之夜逃跑,被她一顿鄙夷,如今自己竟然也做出同样的选择。从前魏留仙为成璧喝药,这回自己也要为梁穹如法炮制了…… 诶,成璧……? 她心神一荡,不自觉地溜了个号,回头看见梁穹正在穿衣。 “毕竟是禁药,交给旁人不放心,在下去库房一趟。” 梁穹带着歉意吻了吻她,突然又被前桥拉住,她问道:“三防散,能避几天的孕啊?” 梁穹一愣,答道:“既是三防散,自然是三天。” “是前面数三天还是后面数三天?又或者前后加起来六天?” 梁穹心想,真有那么长的本事,干脆叫“六防散”好了,他解释道:“是防着服药当天和前数两天。” 前桥听闻答案,直接将他拽回床上:“别去了——反正都要喝,现在喝太亏了,至少得连做三天再喝吧!” 梁穹被她的虎狼之词羞得脸一红,搂着她轻声道:“殿下说什么呢……” 哼,还能说什么,这四处埋坑的悲惨世界,她为了利益最大化,做爱都只能争分夺秒。 她侧过身面向梁穹,手指沿着胸口往下划去。 “说……说我想要你整个晚上。”前桥摸向他下体热情未褪之物,手指顺着阴茎的位置划向卵袋,小声在耳边调笑道:“漫漫长夜,不知庶卿的精神头能撑几次?” 梁穹喉结微动,柔声答道:“殿下想要几次,我就可以陪几次……我是殿下的人,自然听殿下的。” 很好,很有精神。于是刚穿好的衣服又被扯下,两具身体重新赤裸着紧紧纠缠。 有了上一次的情感宣泄,这次更能心无挂碍沉浸于欢爱之中。分开双腿将他深深纳入,被前送的节奏挤出欲水,挺翘的乳首在唇间充血摩擦,欢叫之唇难以闭合。 身体仿佛不知疲倦,皮肉碰撞之声久久未停。此夜未阑,长乐无央。 —— 3. 正所谓“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梁庶卿入府近三年,头一回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还带着点晕乎,看着外头炽烈的阳光,心头突突地跳,一瞬间很多事情涌入脑海:资金账本、送往迎来、奴仆管理、公主饮食……然而下一秒他望向枕边熟睡的前桥,又恍然记起,自己已不需要操心这些了。 意料中的失望并没到来,梁穹也为此奇怪。他将身旁之人搂紧,未着寸缕的身体还在被窝里贴着,闻着对方的体香,用鼻尖在她颊边轻轻蹭了两下。 前桥被他痒醒,翻了个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看着像午时。” 梁穹撑着身子想起床,却感到腰腹传来一阵难忍的酸麻,他顿时胳膊一松,倒回床上,把前桥吓了一跳,紧忙问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梁穹望着床顶眨眨眼,手掌扶着腰侧,这回动都动不了了。 啊……前桥看他那副样子立即了然,这就是所谓的肾亏吧。毕竟昨晚从天黑折腾到天亮,一共射了五次,蓝条都射空了。 这年头又没有“她好我也好”的某某肾宝,前桥只能唤人过来,想请府医给梁穹看看。门外等着的桃蕊应声,领着四名手拿药汤的侍从走入。 桃蕊脸上带着笑,垂头不敢看床上两人,吩咐侍从把东西放下。 “奴们一早煮好了滋补的药方,请庶卿饮下。” 其实这药汤本是为何缜备的,谁知东院没用上,用在西院了。前桥扶着梁穹坐起,给他端来药汤放在口边,梁穹竟然还难为情,非要自己喝,不叫她帮忙喂。 四碗被他乖乖喝空,桃蕊将空碗收起,又将几枚药丸放在桌上:“府医说,庶卿若体力不足,可以服用一颗丸药,但一夜不得服用超过三颗。若身体还有不适,即刻唤医。” 梁穹点头,前桥拿起丸药查看,好奇问道:“这是补肾的?” 桃蕊忍着不敢笑,找个借口出去了,梁穹则把她按回床上,等桃蕊走了,才在耳旁解释道:“……是壮阳的。” 啊?还壮啊!前桥惊讶地看着梁穹,梁穹则小声道:“殿下若还想要,在下可以吃上一颗。” 不不不,倒不用这么卖力。前桥认真道:“你可悠着点,小心精尽人亡。” 梁穹笑眯眯道:“卿子责任之首就是满足妻主,您要我几次都不为过。”他接着靠在身旁,柔声道:“我觉得很幸福,有此机会满足你。” 前桥彻底酥了,原本打算今天起来后去找成璧,现在也起不来了。经过一夜狂欢的梁穹好似打开任督二脉,性子突然格外磨人,不是搂就是抱,再腻腻地说些情话。纵然蓝条已空,还望着药丸跃跃欲试。 她倒是乐意梁穹缠磨自己,两人终于连门都没出,躺在一块黏糊到深夜。 年少贪欢,梁穹终是捂着后腰吃了一颗药丸,卖力耕耘后彻底虚脱,又打起第二颗的主意,被前桥及时制止。 “你从前不是挺隐忍、挺克制的吗?”前桥压在他身上,戳着他胸口道:“从前那个梁庶卿被你藏到哪去了?” 梁穹抬起胳膊,把手掌热热地贴在她的胸口。 “在这儿呢,”他?着眼笑道,“在殿下这儿住着呢。” —— 4. 一天两晚没出门已是极限,前桥自己是无所谓,却时刻担心东院那个小祖宗搞出什么动静来。 那天自己敷衍离去,说了第二日找他,却在梁穹处乐不思蜀。按何缜的性格,第二天就会冲进来乱发脾气,但很奇怪,他毫无动静。 前桥趁着梁穹在内室喝补药的功夫,把桃蕊叫来身边询问,桃蕊带着埋怨叹息道:“公卿才不是没动静,他哭了一整晚呢。府里大部分公子都去陪他了,奴猜着,公卿不来为难庶卿,应是公子们的主意。” 公子们?就是那群和何缜“患难之交”的使奴? “上次何缜闹事就是和他们蛇鼠一窝,这次他们会劝着何缜消停?” 桃蕊无奈道:“还不是因为公主您?公卿应是怕您一气之下跑了,把这院子剩给他一个。” 这下前桥反而乐了,他有忌惮就好。回头看见梁穹还没喝完药,又鬼鬼祟祟问道:“成璧……” 桃蕊知道她想打听什么,刚要回答,梁穹就把碗放下,扶着门框走出内室,对前桥柔柔问道:“殿下今晚想吃什么?” “今晚么……最近有点上火,不如来点清淡的吧?” 梁穹点头,吩咐院中侍者过来,交代了几个清淡的菜品。前桥瞅了眼桃蕊,她正忍笑地冲她做鬼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梁穹竟然护上食儿了。 —— —— —— 1.讲个冷笑话:梁蔗卿 2.谢谢推文的鱼鱼和我的亲友! 97.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1. 既然晚饭已安排好,前桥便依旧留下陪他。和梁穹关系更进一步后,总觉着心里空的一块也被填满,只要两人在一起,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看着都会满足。 想到历史故事中那些耽迷享乐的君主,和她此时心态大概相似。正如庸君埋怨红颜祸水亡国,堕落也怨不得她——谁让世间有梁穹这般男子,还教她碰上了。 她大可“从此不早朝”,梁穹却不得安闲。在把牌子交给何缜之前,他早已将手头工作如期做完,只等新任公卿接手。可公主夜投此处,让他始料未及,如今没面目与何缜当面交接,不少工作也搁置了,奴仆管家没有办法,只能又来找他。 梁穹脸皮也锻炼厚实了,反正阖府上下都知道,他在公卿进门当晚受令陪侍,白日里也和公主腻在床上,补药一碗一碗地送,整整两日两夜没有出门,索性也不回避他人的目光。 唤人在床前架起一个屏风,他便披着被子坐在床上,为屏风外头找他拿主意的奴仆一一解答。 在重新接受外界信息的同时,梁穹也不免好奇,向奴仆打听道:“公卿可好?” 奴仆回禀:“公卿正核对丰库及赈灾账目,刚刚接手,没有庶卿处理得熟练。” 梁穹不禁意外。何缜被如此对待,竟然还在学着处理府务?可他下一念又想到当初的自己。新婚之夜万念俱灰,整夜没有合眼,第二日还是硬撑着完成肩上的责任。 此刻何缜一如自己当年,梁穹大概有些同情,可也没有高尚到主动让位。他接待完一波人,把被子掀开躺回床上,长臂自前桥背后环绕至前胸,将她牢牢箍着。 “殿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公卿?” 前桥正侧躺着读一本记述荆兴两国近百年战争的史志,听他发问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手握在梁穹腕上,随意道:“问这个干嘛?” 梁穹将头埋在她发中。 “那夜本不想留住殿下,却还是留了您这么久。以庶凌嫡之过,该向公卿赔个不是才对……” 他话音刚落,前桥就把书放下,回头点着他胸口道:“你要做啥,把我还给何缜?呦,梁庶卿这么大度啊?” 梁穹笑道:“在下自然大度,却谈不上还或不还。殿下想去哪,当然听凭心意,岂是在下能左右的?”他补充道:“但在下当真应去赔罪,这是礼数。” 前桥觉着好笑,他根本不想放自己离去,还惦记对外维持君子形象。这个梁穹啊,有时候还挺道貌岸然的。 她大概忘了,梁穹本就是个不那么纯粹的君子,他的“道貌岸然”也不只体现在对何缜上。 第三日早晨,两人在相拥中醒来,梁穹仍旧将身体缠绵地贴着她,纵然前桥已明确表示不能再进行任何房事,他还是声称自己无需怜惜。 “这几日连服药膳,已把身体补好了。”梁穹捉住她的手往晨起而勃的下体碰去,吓得前桥将他向后一推:“够啦够啦,你打住吧!我已见识到梁庶卿金枪不倒,不用这么透支啊。” “谁让殿下使奴甚广,阅人无数。恐怕在下这杆金枪,也入不了眼呢。” 前桥一开始还不明白梁穹怎么突然酸溜溜地,却也能听出攀比的含义。 啊……梁穹从前和使奴同床共侍过,其他人在床上的表现,他几乎看了个遍。谁长一点,谁硬一点,谁久一点,估计梁穹心中全有数。尤其是他以前的搭档宁生,木雕丁丁摆在柜子里傲视群雄,谁也没他伟岸。 所以……这会造成梁穹丁丁焦虑吗?怕陪侍后露出真本事,反让她觉得“不过如此”? 前桥于是哭笑不得:“你还担心这个啊?要我说,府中最不需要焦虑的就是你了。从前无法侍寝时我就宠你,现在能侍寝,都快把你宠成啥了?如今你道歉都不必向何缜提,有我给你撑腰呢。” 梁穹低声笑道:“殿下爱我是一回事,我也得对得起殿下之爱。” 她这回算是明白了,梁穹这几天如此卖力,就跟女生有外貌焦虑一样,荆国男人也焦虑,只是焦虑更多体现在阳物上。这可能也受于女性的凝视,从他们献上木雕嫁给妻主的一刻,就已加入雄性的内卷竞逐之中。 梁穹如今没了实权,便想在床上挣个威名。他的木雕在所有使奴中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夜五次已属人中龙凤。如此尚且焦虑,非要和其他侍过寝的使奴们一较高下。 于是她又想到孟筠。他坚持不嫁自己,恐怕也出自同样的考量。思及此处,唯有叹息。 —— 2. 在和梁穹独处的第三日黄昏,终于有人实在忍不住,混进交接工作的队伍中,假公济私地找上门来。 此时梁穹刚命人把屏风撤了,准备和前桥共进晚餐,就见成璧捧着几本簿册进来。梁穹一边穿上外衣,一边看着成璧,神色似笑非笑的。 成璧心眼实诚,要他投机取巧总是别别扭扭。他翻着明显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册页,欲盖弥彰地请教梁穹该怎么处理。 “你不是向来不愿为这些事花费精力吗?”梁穹好笑地看着他,又道,“这后厨采买,自有专人负责,平时来往府中的也都是京都熟识的店铺掌柜,只需照从前清单准备就好,不必事事询问我。” 成璧点头,把薄册收好,却没走,依旧看着他。 前桥斜靠在床头默默看戏,只觉面前这一幕荒诞可笑。成璧的架势明显就是来管梁穹要人的,可梁穹故作正经地端坐着,愣是装糊涂。 他知道成璧脸皮儿薄,主动说出诉求很难,故而偏偏不提这话茬。俩人就这么默默看了对方一分钟有余,成璧终于不耐烦,把簿册放下,开口道:“庶卿啊……” “吃过晚饭了吗?”梁穹突然发起邀约,“没吃的话,留下一块儿吧。” 他友善地拍拍成璧的胳膊,把成璧弄得有些疑惑,不知这是想放人的前兆,还是单纯的打岔。 但和梁穹认识已久,成璧对他待人接物的方式也算有些了解,决定不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备了些京都小吃,想问公主感不感兴趣,若庶卿有空,也可一起去我那。” 梁穹瞅了他一会儿,眯眼笑道:“可我已着人做了饭菜和汤品,都是公主爱吃的,马上就能端上桌了。” 成璧这下可以判断,他压根儿就不想放人,微微皱了眉,不悦道:“庶卿这儿的饭菜已吃了三天,公主总该换换口味了吧?” 梁穹悠闲地看着他,又看看前桥,把皮球幽幽踢给她:“那……殿下决定?” 成璧也转头望向她,脸上带着憋屈和委屈。置身事外看热闹终于进行不下去,前桥搂着梁穹给他一个深深的舌吻,随后在耳旁小声道:“我决定让你好好歇歇。这几日辛苦了,但过犹不及,你真该为健康禁欲一下。” 她都这么说了,梁穹也没法阻拦。帮前桥穿好衣服后,自己也披上外套起身,将她依依不舍地送至门口。 成璧正为前桥系紧斗篷的带子,高兴得连道具都忘了带,还是梁穹将遗落在桌上的簿册递还给他。 “册子从哪拿的,用完赶紧还回去吧。”他笑眯眯地意有所指,“——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成璧闻言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穹,随后脸色一暗,拉住前桥转身就走。梁穹抱着手臂目送她们走远,最终缩回屋子把门关上。 —— 3. 成璧一路都臭着脸没说话,直到走回自己房间,把簿册啪嗒一声甩到桌上,才放肆吐露不满。 “我以前怎么没觉着梁庶卿这么小肚鸡肠!”他气道,“什么叫‘好借好还’啊?像我从他那把你借来一样。” 前桥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几乎要憋不住乐,向成璧道:“他不是一直很会阴阳怪气吗?你才知道啊!” 从前梁穹又不冲着自己阴阳怪气,他骤然听见了才不舒服,郁闷道:“我多够意思,多拿他当朋友啊!知道你当晚去找了庶卿,我还跟子昂说,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真心为他高兴。明明第二日也想去找你,我都忍着没去,念庶卿等了许久,必定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 前桥微微挑眉,成璧竟然有这等心胸,如此看来,他才是懂得成人之美的真君子啊。可这位“真君子”正被“伪君子”气得够呛。 “再看看他呢?整整三天两夜,完全没想过旁人。我刚才都到他面前了,说得那么直白了,还要跟我装糊涂!”他忿忿道,“没有这么办事儿的,以后休想我再拿他当朋友了!” 她觉着俩人隔空斗气着实可爱,但当着气鼓鼓的成璧,还是收敛了火上浇油的乐子人心态,安慰他道:“好了好了,不气哦。你是真君子,他心眼儿才多呢,蔫坏蔫坏的,咱不跟他计较。” 成璧闻言抱住她,口中叹息道:“见你一面可真难……”接着又有点委屈,“你竟也不想我。若非我今日来找你,是不是要把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啊……”见成璧像只受了冷落的心塞大狗勾,把下巴架在她肩头,搂着她久久不放,前桥哭笑不得,唯有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慰。 他宽阔的肩膀将前桥圈着,脚步逐渐往床边挪腾,等到了位置向下一按,她屁股刚好落在床沿。 “那……”成璧蹲在面前,眼中闪着温柔的光,却不好意思说透心中所想,“那我们……要不要……” 手掌将前桥的拳头温暖地包裹,手指微微摩挲,面皮儿又有些泛红,成璧不往下说了,前桥瞪着眼装糊涂:“要不要什么?” 成璧垂头在她膝上暧昧地亲了一口,随后这个吻又带着暗示往小腹处移动。他仍旧不肯说破,再次发问道:“……要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什么?”前桥瞅着他,故意打岔道,“不是买了京都小吃吗,小吃呢?” 成璧看出她在捉弄自己,长叹口气,默不作声地把两人鞋子解了,一只手握着前桥的足踝,抬头问道:“小吃?” 前桥紧张地瞅着他,脚心蓦然一痒,她勾着脚趾哈哈笑着想躲,却被成璧扯住不放。 对方像在报复她的捉弄,一边在她脚心挠痒一边道:“坐在我的床上,还想着京都小吃?”前桥足尖紧紧绷着,被他痒得笑到上不来气,被抓的那只脚挣脱不开,就用另一只脚使劲儿踹他。可成璧好似一座岿然不动之山,踹之无用,她便捞起绣枕去砸。第一下打在他头上,第二下扔歪了滚落在地,这回连趁手“兵器”都没了,唯有连声讨扰的份儿。 “错了,错了成璧!我不吃小吃了,快放手……放手啊!” 成璧仍旧提着足踝不肯放,逼问道:“不吃小吃,那吃什么?” “吃你!吃你!” 成璧得了她这句话,方才心慈手软将她放了,嬉皮笑脸地滚到身边,头使劲往她怀中蹭。刚刚玩闹时微散的衣怀被他蹭开,他隔着里面的衣料轻轻咬着乳尖,口水把那处浸出一个圆点。 前桥气得扯他的脸蛋,成璧固执地依旧舔咬,含糊道:“我都快忍坏了,你还有心思与我玩笑……”他说着,手迅速解着自己衣带,褪下的衣物来不及迭放整齐,全部扔到床尾。 挺翘的阳物在亵裤中撑着,成璧又来帮她脱衣。前桥很少见到成璧这般猴急,笑嘻嘻地打开双臂任他动手,转眼自己身上只剩了件金丝肚兜儿,成璧双手从她乳侧抚摸到后背,一边细碎地吻她脖子,一边马不停蹄地拆肚兜的系带。 前桥闭着眼享受成璧的亲近,可他笨手笨脚,半天都没解开,最后都没心思调情了,手眼协同专注解带。前桥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好了没啊?” 肩头传来成璧的咬牙:“……是梁庶卿帮你穿的?” 前桥点头,成璧颤着手气道:“哪有这样的人啊,他打了个死扣!” 前桥顿时乐不可支,哈哈笑得在床上打滚,成璧索性不管死扣与否,把她肚兜向上一提,雪白的双乳登时滑出。他双唇捉住乳尖衔着轻舔,又将她裤儿褪到脚踝,舌头从乳房出发越过肚脐,直直来到腿间的阴蒂。 前桥大敞双腿撑起腰胯,把下体往他口边送去,扭着腰邀他来舔。这场景让成璧意乱情迷,双手托住臀瓣,将阴唇含着卖力吮吸。充血的阴道口已完全湿润,又被他舌头撑着微微扩张,前桥被他弄得浑身颤抖,淫水直流,半伸着舌儿细碎地哼,声声唤他脱了裤子入港。 成璧受不住她求欢,将亵裤扯下,硬邦邦的阳物抵在濡湿的腿间,心脏跳得几乎飞离口中,那处软肉一边扭着一边吞噬他的阴头,他顺着缝隙往里一送,阳物直接插了一半进去。 这突然的一下把前桥激得躬腰,半张着口喘息,腰身也扭动起来。成璧被她晃得难耐,阴茎再次抽动,直接触至花穴深处。 柔软的阴唇湿湿热热贴着阴囊,阴头处仿佛有东西绞着,将他吸往更深处,他张口大喘几下,双手撑着倒在前桥身上,一边疯狂吻她,一边奋力抽插。 他急切,焦躁,将身下之人顶得连声高呼,可刚抽送几下就觉不妥,这快感实在太强,海浪一般,快把他整个人吞没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难以阻拦的光芒就直击大脑,成璧颤着声搂紧身下之人,浑身肌肉绷紧,兀自抖个不停。 随后他惊诧,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桥,前桥也在看他。 射了…… 成璧心头如落惊雷,大脑雪白一片,将身体慢慢撤离,只见浓稠的精液从她充血的洞口流出。 成璧望之,万念俱灰。 —— 4. “你……你咋了?” 成璧双眼皆是震惊和绝望,呆呆地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咳。在一片丁丁焦虑的洪流中,成璧真是反向内卷的典范啊……前桥对他表现失常倒没有多在意,甚至觉得早有预料——他太久没做了,又不懂得循序渐进,方才如此生猛,激动到早泄,完全是心理作用使然。 成璧却心如死灰,喃喃道:“我……我难道不成了……” “才不是呢!”前桥抱着成璧,给他解释道,“小郎君是憋太久了,突然刺激这么大,受不住了。”又给他举例论证,“想想我们最初那次,你可是做了整整一夜,那时候小郎君才多大,身体就如此棒,现在自然比当初还要厉害!可别瞎寻思,真整出心理障碍来啊。” 成璧喉头动动,小声问道:“那梁庶卿……梁庶卿那晚,给了你几次?” “……”前桥一顿,出于同情,给梁穹匀了点出去:“三次……” 成璧更沮丧了:“都是忍了许久,梁庶卿都没事……看来我就是不成了……” 前桥哭笑不得,他能和梁穹比吗?梁穹虽然不上场,每次侍寝时手淫口交一点不少,模拟题做了一堆,考场发挥自然在线。成璧却是禁欲派,独自睡觉从不手淫,生怕泄露阳气妨害练功,熟练程度和人家比差远了。 不过他身体这么结实,只要正常发挥,把心态调整好,成绩一定不差的。 哎,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引导。前桥抱着他轻轻吻着,在耳旁小声道: “我又不会笑你,这次表现不佳,就再来一次嘛,更何况你就是太紧张了,休息一会儿准保就好。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再玩耍会儿,反正今晚我都陪着你,侍寝也不必急在此时。好不好?” 成璧点头,把脸埋在她肩头,前桥见状叹道:“哎,小郎君啊……” 每次亲近似乎都惨遭不顺,你是真的有点倒霉。 —— —— 小郎君当然没痿,只是缺少一点调教。所以在线征集一个成璧调教指南吧!(为了小黄灯我真是不择手段啊) 98.延迟满足 1. 成璧着人将热在后厨的食物拿来,摆满一桌。 犹记上回与他享用京都小吃,正是她刚穿越过来没多久。当晚情愫萌发,酒色乱心,两人差点有肌肤之亲,也是自那时开始,她第一次解锁魏留仙的回忆。 现在想来,这段回忆成为她和成璧感情基础的一部分,也不知是好是坏。她似乎正把属于魏留仙的一半人生吞进自己的生命线内,也在此过程中和原主愈发难分。 成璧帮她撕开一块炙兔肉,似乎不能专心享用美食,忍不住提及那方面的困扰。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有随书练习。”成璧道,“壮根、延时、悦女,我全看完了,每日晨起,会先修完‘男功’再去练武。” 前桥讪笑两声,修了还这样,看来修了个寂寞。 “听说庶卿近日吃了不少滋补之物。”成璧又道,“是否我练功太多,导致阳气外泄?大概也该吃点补补。” “能不能别惦记这事儿啦!”前桥瞅着他手上的炙兔肉,道,“这不是吃着呢?还不够补啊?” “我说的是‘补’……这只是饱腹,不补啊……” 成璧愁得把兔肉放下。前桥见他实在没心思吃,自己索性也不吃了,用帕子擦净了手,唤人将桌子收拾好,而后走到成璧身边,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别想啦,别想啦。”她道,“你去拿剑,耍几招给我瞧瞧。” 成璧犹豫道:“为何?” “反正也是无聊,况且很久没遇到需要你动手的场合,我突然很想看你用剑。” “这有什么好看的?”成璧虽不理解,但看着她双目晶晶面含期待,还是听话将剑取来,问道:“想看什么?” “什么都好。”前桥笑眯眯地坐在床上看他,“我又不懂,你捡好看的耍给我看吧!” 成璧的表情就像心中神圣的职业受到了外行的侮辱,嘟囔道:“剑术,是用来战斗的,不是用来装饰的。若一味追求好看,华而不实,战斗技能就不会精进,只是一个花架子罢了。” 他这么一说,前桥突然想起那个明亮的雪日,赵熙衡在山顶执梅作剑舞。魏留仙看得沉醉,成璧的表情却像在看免费的耍猴。 她知道成璧此刻想要贬低谁,便笑道:“我知道让你用哪套剑法啦——那日在酒楼,你拿剑指着赵熙衡的那招。” 成璧闻言,将桌椅向两侧移开,提起剑,酷酷道:“嗯,看好了。” 他肃脸架剑,动作飒沓,望之悦目,可随即剑招出手,一穿,一撩,一点,凌厉剑风即刻扑面而来。前桥一惊,后知后觉意识到兵刃无眼,成璧拿的可是开了刃的真家伙,于是默默移动到床内侧,与他拉开一截距离,这才安心。 成璧余光瞧见她的反应,心中笑她担心多余。屋内燃着暖炉,热气蒸腾,动作剧烈后头上身上便闷出了汗,于是他中途停下,脱得只剩中衣,才一招一式将剩下的部分练完。 他收了剑,将黏湿在前额的碎发随意向旁边甩去,挑眉问道:“怎样?” 前桥由衷答道:“有你在身边,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这才是成璧期望中的肯定,他对前桥露出一个微笑,坐到床边,眉间嘴角颇有些小骄傲。 “你在想什么?” “想……想到我头回看见你那次。” 成璧微皱眉瞅她,前桥嘻嘻笑道:“我说的是失忆后第一次见你。当时你就是这样,英姿飒爽,不苟言笑,我还以为你是从哪冒出的侠客,特意来英雄救美的。” 成璧垂眸道:“不料我当日是特意去看你挨打的……真是抱歉。” 他叹气,又道:“其实孟少司说得不错,我的确什么都没做好。当使奴本非我愿,故而时常心有不甘;当护卫虽是自小信念所在,如今看来,守护之主受奸人所害而不知,险些酿成大祸,当真是一错再错。” 前桥见他难过,刚想安慰,成璧却微微抿了嘴,冲她微笑道:“可我也非知难而退之人, 既然护卫没做好,我日后必会做好它……我想对得起你的爱,也想好好护着你。” 前桥也笑了,看来不必再说什么。多好呀,他这个越挫越勇的性格。 她将头靠在成璧怀中,额角贴着他的面颊,柔声道:“小郎君,无论是孟筠还是梁穹,他们的话有时候对,有时候不对。本质是想帮我,为我好,却也可能无意伤害到你。这些话你听听罢了,不必往心里去。我们怎么相处舒服就怎么来,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成璧低沉地“嗯”了一声,垂头去吻她的发丝,前桥又道:“其实我很喜欢和小郎君在一块的感觉,想斗嘴就斗嘴,想闹就闹。” 成璧带着笑将她搂得更紧,看着她手抚在自己胸口,试探地问道:“那你想……想再试一次吗?” 前桥抬头瞅他一眼,看他抿着唇面露羞涩,突然想笑。成璧明明是老司机,怎么比梁穹还纯情啊? “不忙。” 她支着身体向成璧双唇凑过去,对方的鼻息喷在脸侧,带来痒麻的触感。他身上也仿佛带着一股难以描述却十分诱人的气味,只要闻到,就知道是来自成璧的毛孔。 她一边浅浅地吻,一边被这味道引诱得无法停下。两人向枕边倒去,以凌乱的呼吸将对方气味交换进身体。成璧的贴身衣物被扯开,裤带也松了,半褪的亵裤褶褶地堆在膝窝,他的身体炽热地暴露在摇曳的烛光里,想探身去拉好床帏,却被她止住动作,将胳膊摆到头顶压住。 成璧并不反抗,红着脸陶醉地看她。砰砰跳动的心脏引来血管扩张,于是无论面庞还是身体,都在羞怯地发烫。 前桥的手柔柔地抚过他起伏的胸口,从两颗小巧的乳头处逗留一会儿,又顺着腹肌的中线往下移动,碰到马眼的一刻,成璧小腹蓦然一收,那处也本能向上挺起,被她握在手中,手指继续向下,碰触他微凉的卵袋。 随后那只手如游鱼,逆着卵袋拉扯的褶皱,再次溯洄至阴茎,沿突出的输精管抚至阴头,手心在那处打圈攥了两下,闷哼便从他喉咙中传来。 前桥带着笑意回到他身边,成璧只觉手腕处有东西一紧,抬头看去,她竟执着一截衣带缠在他腕上,另一端系在床柱。 他微微缩手,发现绑得挺牢。明白这是她情趣所在,故而也没反抗。前桥将他双手缚住后,吻落在下巴上,沿着脖子在喉结处吸吮停留,成璧无法动弹,唯有仰头喘气,喉结将津液咽下,又因她的爱抚分泌更多。 那吻又来到胸前,将两点衔着吸吮,五指指尖顺着肌肤纹理向下划,逐渐滑到根部,以掌心握着坚挺的阳具,慢慢地撸弄他滑动的皮肤。 红润的阴头从褶皱中冲出,把冠状沟整个暴露,接着又随她的动作隐藏、露出,成璧腹部已绷得似弓弦,被绑缚的双臂徒劳挣扎一下,引来床体一声沉闷的吱呀。 前桥坏心眼地笑笑,垂头与他接吻,手心垂在阴茎前与他浅浅地碰着,果然成璧受不住这般挑逗,挺着腰用阴茎戳她的手,口中呢喃道:“解开我吧……你把我绑住,我还怎么、怎么抱着你啊……我想抱着你啊……” 前桥只是笑,并不应他所请,目见成璧一面难耐一面求恳,自觉舒服到了极致。将他阳物松开,分了双腿趴在身上。 成璧撑着双腿急切地想找寻那温暖而湿润的入口,可戳弄几次均不得其门,急迫之下嗓音都变了调,在前桥耳旁求恳道:“别折磨我了……你不想要我吗?” “我想要你,但我想让你按我的节奏来。” 前桥向床头爬去,将一对乳儿垂到他面前,成璧便像得了至宝一般难耐地含住,吮吸得啧啧出声。而后她唤他停下,又往前爬,直到坐于他面上。 成璧的吸吮带着喉咙的咆哮,将她阴蒂含着,舌头和双唇连番鼓弄,直弄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可她又令成璧停下,见他唯有胸膛起伏,浑身上下都听话得不敢妄动,才退回原位,将阴口对准阳物,浅浅地纳着。 “慢些进来。若是快了,就不让你继续。” 成璧喘息着点头,当真小心翼翼地寸寸送入,她突然喊了声停,成璧便压抑着喘息停在原地,直待她继续下令,才缓缓入至幽径深处。 “感觉如何?” 前桥趴在他胸口问道,成璧忍着下体欲火的冲动,哑声答道:“你当真是要我的命……”前桥见他肌肉都绷得颤抖,低笑着道:“那你动嘛,慢一些。” 成璧如同得了圣旨,挺着腰腹缓缓动起来,他没有双臂协助,乳首还被前桥含在口中吸吮,唯有咬紧牙关,艰难地保持舒缓的节奏。 如此抽送数十下,倒是前桥先受不住,软塌塌地倒在胸口,碎碎地喊他加快。于是成璧放了束缚,有力的大腿递给腰腹一股猛力,黏腻的结合化作缠绵水声,床栏也喑哑作响,身上之人已从气定神闲的指挥变为无法控制的颤抖。 “小郎君,小郎君……”她的声声呼唤带着高潮的欢愉和迷乱的含混,赞道:“你当真是没白练‘男功’,能耐好大。” “舒服吗……”成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腰腹挺动不停,想吻她却不能,只好卖力挺腰,直到那人一阵娇啼,四肢缩起,颤巍巍地失了力气。他也临近爆发,却不敢贸然射出,连声问道:“……现在可以吗,可以了吗?” 在前桥的点头中,成璧蜷着腹部发出一阵低吼,这才狠狠泄了身,随后四肢一松,倒回枕头上大口地喘。前桥也没了力气,将他牢牢搂着,刚歇过些就想笑,调侃他道:“还担心自己出了问题,你倒是看看,哪有问题?” 他还没从体内退出,两人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肋骨,跳在一块。成璧笑笑,下巴又被前桥吻了一下,小声道:“你方才要把我的魂儿弄走了。” 成璧顾不上害羞,对她夸奖倒是十分受用,一边平复心跳一边道:“当真?” “嗯。” “那……”他微微一顿,轻声问道,“那,是我伺候得舒服,还是梁庶卿……” 前桥望着他,顿时哭笑不得。咋刚脱离了不及格忧虑,转眼就卷起来了? “嗯……这有什么可比的嘛。就算你好,也和梁穹感觉不同。反之就算梁穹好,他也取代不了小郎君啊。” 像是不满意她一碗水端得太平,成璧又问:“你说他第一日给了你叁次啊?” “……”前桥决定实话实说,“是五次……” 成璧沉默一会儿,斩钉截铁道:“他一定是吃药了。” 诶呀,她苦笑着闭眼,成璧在脑海中举起右手对她道:臣妾要告发梁庶卿吃药,秽乱后宫!可梁穹第二天为续航才吃壮阳药,第一天是自然发挥,看来成璧这真君子也有小心眼啊。 “他今天是对不起你,说了那些话,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诋毁他……” “这不是诋毁,男子为服侍妻主服药,不是很常见吗?”成璧却坦然道,“我不吃,只是怕对身体有影响,耽误练武。据我所知,这府中使奴十有八九都是吃药的。” “……?” “所以梁庶卿若是吃了,你也不必惊讶。” 不是……不是惊不惊讶,而是她找梁穹是临时起意,若他真吃了药,便是早有预料她会找上门。 一个人再神,也神不成这样吧? 可梁穹确实过于卖力,一夜五次,这是正常男人的水平吗?成璧不提则已,一提她也忍不住多想。 “仙儿。”成璧突然打断她的思绪,在她额头上轻吻,柔声问道,“日后我也能这样叫你吗?” 前桥抬头,见他清冷的五官上满是柔情。 成璧很少叫她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称呼。若是护卫长,该叫她“殿下”,可这样太生疏礼貌。若是爱侣,该把她的名字含在嘴里,从舌尖那亲热地一颤,将她的爱称唤出来,可又过于亲昵。 他不自称奴,也不称她公主。似乎是在等着这一天到来,用情人的方式相待。 “当然,你这么叫我,我很喜欢。” 前桥将头靠回去,两人在被窝中耳鬓厮磨,胶着的下体始终不愿分离,索性就这样腻在一块儿。 只是缠绵未维持多久,门就被轻轻敲响。 “殿下,”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扰了,请开门。” —— 2. 成璧和前桥蓦然一惊,都不知梁穹此时过来干嘛,更不想按常规作风分析他此刻到来的目的。 成璧下意识想起身,扑腾了一下却没成功起来,才想起自己还被绑在床头。 “仙儿,快,快把我解开……” 前桥一边帮成璧解绳子,一边冲门口问道:“你……你咋过来啦?” 门口传来梁穹的叹息。 “……在下是来送药的。” —— 3. 两人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燕好痕迹,只能由成璧披着衣服下床,将梁穹放进来。 他暗暗揉着手腕上的勒痕,看梁穹快步进入,手中还提着个带炭层的食盒。 “在下本想晚一点出现,却考虑到药效不宜超时,还是贸然前来了。” 室内隐隐有精液的腥气,他看前桥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知道她们刚刚结束鱼水之欢,还没来得及穿衣,于是将煮好的药盛出来,示意成璧去端给她。 “是什么药?”成璧问道。 “叁防散——殿下目前还不想有孕。” 成璧一愣,接过药碗走到床边,皱眉道:“早知如此,我就该自行滞势,不听你的。” 前桥抽抽鼻子,讪笑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她将热气腾腾的碗端过,瞅着里面漆黑的液体,再次闻了闻,面色有些发呆。这苦涩醇厚的味道的确过于熟悉,于是她疑惑更甚。 “慢点喝,据说挺苦。”成璧担忧道。 前桥浅尝一口,顿时将碗放下,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梁穹还以为她被苦得难受,问成璧道:“有蜂蜜吗?”成璧忙道:“我去后厨拿。” “等等……” 前桥皱眉叫住他,看着那碗“叁防散”道:“这真是避孕药吗?它成分是啥,你有没有它没泡好的版本?” 梁穹从衣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身上只这一包了。” 前桥接过去拆开,用手指头沾了些棕黑色的粉末放进嘴里,呆滞道:“没错啊……这不就是咖啡吗?” “咖啡?” “就是咖啡啊!”前桥顿时抓狂了,“天啊,谁告诉你们它能避孕的啊!” 99.“兄”友“弟”恭 1.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从哪听说咖啡可以避孕的?” 梁穹与成璧对视一眼,似乎都对她此问怀有不解。梁穹道:“这‘叁防散’配方古已有之,向来为女子避孕所用。殿下所言‘咖啡’为何?却没听过。” “古已有之?”前桥问道,“有多古?” “嗯……这就不得而知了。在下倒是曾于《国史》中读过,自成帝朝起严令禁止皇室贵女滥用‘叁防散’一事,由此可见,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两百年这么久,都没人发现它没用吗?” 前桥大为震惊,可梁穹道:“既然无人质疑药效,自然是有用的。殿下为何觉得没用?”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前桥问懵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碗,心道莫非只是口感像、气味像,但“叁防散”并非咖啡?可是未免太如出一辙,自从喝了这口咖啡,她已经罕见地出戏了,总感觉这个虚幻的世界随时可以崩塌。 成璧道:“既然你担心,不如叫府医过来问问?” 也是,梁穹和成璧说不出个所以然,府医却是专门吃这碗饭的,一定比他们知道得更为详细。 府医见深夜急召,便知出了大事,匆匆赶到时闻见满屋浓郁药气,慌慌问道:“殿下莫非是在服用‘叁防散’?” “这药是什么做的?当真有避孕功效吗?”前桥端着碗示意府医,她解释道:“‘叁防散’确乃此药俗称。南郡西南沃土产‘女果’之树,取其果核脱壳,发酵焙干后磨粉,即为‘叁防散’。其性寒,服之可止妊娠。” 嚯,还真有这功效?可“女果”是啥,没听说过,这加工工艺听着也着实像咖啡豆,前桥又问道:“为何要叫‘叁防散’?” “据医书记载,所谓‘叁防’乃防妊、防伤、防悔。又因此药止妊有效期为叁日,民间将‘叁防’理解为‘叁日之防’,渐渐无人得知其本意了。” 前桥因意外微微挑眉。不怀孕,不自伤,也不必后悔,如此罗曼蒂克的解释,当真不是诱荷的私设吗?会不会是她把现代的咖啡借用过来,创造了荆国本不存在的植物,再赋予其药用含义? ……哈,这坑爹作者能有这么好心? “既然防伤,为何还被列为禁药?” 她如此询问府医,对方答道:“‘防伤’只是预期药效,然而此药服用后有诸多不良反应,如腹泻、亢奋、心慌、头痛、夜不成眠。况且此药能损孕脉,那一定不能常吃的。” 失眠,腹泻……所以这就是咖啡啊!前桥这回几乎可以确信,咖啡只是被诱荷强行拉过来,附加了个“毓婷”功能,于是摇身一变,成为荆国女生福音了。 所以这两百多年来,由于对生育的重视和对药物的不了解,无痛避孕药竟然以讹传讹,又成了荆国禁药“叁防散”?好魔幻啊。 “我真的是……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啊……” 更魔幻的是自己。前桥咬牙感慨着,将咖啡一饮而尽,心中不知该感恩诱荷还是该骂她——早知如此,她就该像魏留仙那样,早点一边上床一边喝咖啡,何至于浪费一个公卿名额,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混蛋玩意。 ……可该说不说,久违的咖啡,还真好喝啊。 —— 2. 梁穹和成璧见她已安心服下“叁防散”,又命府医回去,便知晓她再无顾虑。梁穹将空碗接过,皱眉道:“是药叁分毒,这‘叁防散’还是尽量不喝为好,日后在下和成璧还像从前那般侍奉吧。” 前桥拒绝道:“不用。我对喝咖啡没有意见,我只是对这个世界有意见——日后每叁日喝一杯咖啡,就这么定了。” 梁穹只当她是赌气,慢悠悠地把食盒收拾好,成璧则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已然收拾妥当却仍不愿离去,干脆披上外套,皮笑肉不笑地将梁穹往门外推。 “庶卿啊,我这里床小,比不上你屋里的。今夜就不留你了,慢走啊。” “唉,成璧。”梁穹回头笑道,“小人之心了不是?我没想留下。” 成璧不为所动,哼哼着将他赶出门外,将门闩了,才脱了衣服扎回被窝,搂紧前桥得意道:“他想得美,还惦记分一杯羹呢。” ……梁庶卿之心,果然路人皆知啊。 “我唤人来送热水,随后服侍你沐浴吧。”成璧在耳边暧昧道,“方才庶卿来得急,咱们都没顾上清理。” 成璧对于侍寝的态度倒是点到即止,不知是否与他害怕“阳气泄露”耽误练功有关。帮前桥沐浴后,自己也用热水洗了,两人暖暖地钻进被窝儿相拥而眠。 次日一早,前桥就被耳旁淅淅飒飒的的声响弄醒,发现是成璧正坐在床边穿衣,他见前桥醒转,垂头吻她额头道:“抱歉,吵醒你了,再睡会儿吧。” “你要去干嘛?” 成璧答道:“晨练。” 果然维持好身材是要付出精力的,成璧雷打不动闻鸡起舞,倒是比那个纵欲无度、一觉睡到大中午的人境界高出不少。前桥眯了会儿眼,发现自己也睡不着,索性起床出去看成璧练剑。 冬日的晨曦带着柔和的朦胧,凛冽的空气又让头脑瞬间清醒。前桥捧着手炉站在檐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户外的太阳了。 色迷心窍,玩物丧志啊……之前为了纾解流民之灾而成日里奔走的自己,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好像自打“成家立业”,生命中的一部分就随之稳定了,顿时失去奋斗欲,哪怕名义上的公卿是何缜。 说到何缜……前桥将桃蕊叫到身边,问道:“公卿最近还安生吗?” “嗯……的确没有头一回来府中那么能闹了,公主,您可真有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 “您连着几日将公卿大人晾在一旁,当真灭了他的威风,不敢在府中肆意妄为了。” 前桥冷笑。他若是有心收敛,那还真不错,只是经过之前的接触,她几乎认定何缜不是个省油的灯。 与成璧吃过早餐后,她沿着府中石板路散步,不知不觉随着身体记忆,走到了梁穹曾住的东院。 正好来了,不如看看这位东院的“新主人”在干什么。前桥如此想着,抬手喝住奴仆的通报,悄悄走到何缜门外,见他正端坐在案前。出人意料地,梁穹竟然也在,垂手立在何缜对面,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你从前就是这么管理的?” 何缜抱着手臂看梁穹,语气挺不友善:“我总算知道你为何把自己弄得那么忙——旧人若不能胜任工作,立即革除就是,何必虚设闲职,让她们领月俸却无权属?有司掌之权者处理日常事务,还要受其牵掣,不敢自行处理,事事问询于你才能施行。如此平白虚耗府产,效率也没提高。” 梁穹默默地听着,何缜嘴一撇,没好气道:“因此,我打算裁撤一批人,庶卿没有意见吧?” 梁穹拱手道:“尽凭公主、公卿做主。” 别看何缜个子小,坐在这个位置上气场可是不弱。他看着梁穹略略沉默,又从鼻尖儿哼出一股气来。 “你……”他拉长了音稍微一顿,才道,“既然知道这么留着仙姐不好,特意过来给我道歉,为何又不肯劝她走?” “……” 前桥感觉梁穹硬挂着的君子形象都快被何缜无情戳开了,可他尚有余勇,睁眼说瞎话道:“在下劝过。公主有自己的想法,在下纵然劝说,也无法左右。” “这几日总有人跟我说,梁庶卿刚入府时,也被如此对待,叫我别往心里去。”何缜盯着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内心强大那般,竟嘴硬地一字一句道:“可我不觉委屈,倒觉甚好!仙姐是个念旧之人、有情之人、肯为他人着想之人,有此妻主是为卿者叁生之幸!你以为我会为此难过吗?哈哈,才不会呢。” 要不是那声“哈哈”过于干涩,前桥都要以为何缜脑子被她折磨糊涂了。他真的假的,莫非知道她在偷听,故意说来让她难堪的? 梁穹看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何缜,也微微错愕,措辞回答道:“公卿若能如此想,的确……甚好。” “为妻者难免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我不埋怨庶卿,更不埋怨仙姐。”可何缜说此话时几乎咬着牙,“你我皆为卿子,自当同心侍主,不分彼此,日后……便以‘兄弟之礼’相待吧。” “兄弟之礼”被他咬字得像“兄弟阋墙”,何况这话一听就不是何缜想说的,他只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身为公卿该有的台词。前桥愣在门外,梁穹愣在门里,如他这般游刃有余之人都被整没词了,他尴尬地轻咳一下,垂头道:“自是公卿为尊,在下不敢僭越。” 何缜立马竖眉:“你以为我说的不是真心话?我就要和你以兄弟之礼相待!” 他盯着梁穹,仿佛不是要认什么兄弟,而是要咬死仇敌。梁穹瞅着他的神色,苦心揣测他的深意:“既然公卿有言,那……”他顿了顿,犹豫着唤他,“……缜兄?” 哈? 何缜则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点头道:“嗯,梁弟。” ??? 这俩男的在玩啥啊,真是一点也不兄友弟恭的对话啊!前桥尴尬得脚趾挖鞋板,心道“梁弟”是咋排的辈儿?梁穹可是比何缜大了整整五岁呢! 都不用寻思,前半截的“大度”一定来自何有枚的授意,后半截逼着梁穹管自己叫哥,则是何缜自己的发挥。前桥无语摇头,悄悄离开,心道这孩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又一想,自己新婚之夜撇下他不管,何缜还巴巴给她找理由,明明是个倔脾气,也要“低叁下四”地和梁穹“称兄道弟”,一丝愧疚不由得在心头作祟。 就像魏留仙无法和赵熙衡终成眷属,实在怨不得梁穹那般,梁穹当不上公卿,似乎也怨不着何缜。毕竟现公卿只是千里迢迢奔赴而来,恰好一脚踩进萝卜坑。 身边奴仆来来往往,各司其职,简直和梁穹仍在管理一个样。前桥停下脚步,有点恍如隔世,最终缓缓叹出气来。 至少何缜是个“贤内助”吧,特指在治家方面。 —— 3. 她本来没惊动正在尬聊的两人,独自回去待着。可午后何缜好像瞅准了她悠闲的空档,立即过来找她。 两人隔了几天再见,那股隐隐的愧疚又在前桥心头作祟,她和颜悦色地明知故问道:“在府中还习惯吗?处理府务累不累?” 何缜得了这句关心竟然受宠若惊,垂了头道:“我很习惯,不累……”他偷偷看她一眼,咬唇道,“若是仙姐能多找找我,就更好了。” 前桥刚开了口,还没等说话,何缜就立即道:“哦,不找我也没关系……仙姐想怎样都好。” 于是前桥的嘴又默默闭上了。这么卑微啊?或许那晚真把他吓到,何缜面对她时很是谨小慎微,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她不悦,她就会抛下自己转战青楼。 魏留仙威名之下,任是多有能耐的孙猴儿也翻不出五指山,前桥笑笑,对他道:“你是公卿,不必过于拘谨。” 何缜点头,样子却一点也不放松。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垂头呈递给他。前桥接过,见又是一封信——“公主亲启”。 现在只看到他的字迹,就难挡心中恶心。想到赵熙衡以为自己毫不知情,仍旧假惺惺地上演痴情戏码,更加作呕。前桥犹豫着是否拆开,又见何缜那副局促的样子,对他调侃道:“这回你不烧啦?” 何缜乖乖道:“不敢了……” 前桥却心道他之前任性妄为,还歪打正着烧对了,那人渣的东西,的确留着还不如烧了。她飞快将信拆开,当着何缜的面阅读。信中内容倒是简短,赵熙衡只说自己已启程回京,收信次日,大概就可抵达。 她大婚的消息举国尽知,赵熙衡反倒什么也不说,连阴阳怪气祝她幸福都没有,这还是那个酷爱插刀的他么? 前桥将信递给何缜,道:“帮我烧了吧。”在何缜的惊讶目光中,她补充道,“以后见到这个男人送来的东西,但烧无妨。” 明日,她得去趟京郊,纵然心中仍旧恶心。 她可以调查,可以自己去寻蛛丝马迹,但这笔拖欠已久的虚假情账,也得早日跟他算清。 —— —— 芜湖,99章了耶。 打算100章开启赵二狗火葬场,他必须为赎罪做很多很多事——也休想得到原谅! 100.分路扬镳 1. 何缜接过信,信上只寥寥两句内容,也被他捎带着瞥见。他迟疑问道:“仙姐,你要去见他?” 前桥未做回答,何缜微微急了:“可他已是郡卿……我知道不该插嘴仙姐决定,但为名声计,仙姐还是该同她人卿子……保持距离。”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然咬着下唇,像下决心一般道:“仙姐或许不信,但我不是因公卿身份才拦着你的,也不是因嫉妒。” “嗯,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为我考虑。”她注视着何缜,又道,“但我和赵熙衡之间,并非藕断丝连这么简单,而是有仇怨在。我找他也不是因余情未了,而是有帐要算。” “什么账?”何缜发问,然而前桥并不想就此多聊。看他烧完了信,就婉言让他离去。 何缜满腹疑窦,走出门后仍回头望着寝殿。知道她不肯告诉自己,必然有隐情在,这隐情他无从得知,估计那些久不受幸的使奴也无法接触,唯有仙姐身边之人有望相告。 何缜如此想着,便转道去了成璧的居所。 —— 2. 次日午后,京郊长亭。一团冬日正将草上积雪照得银亮,风声中夹杂零星的雀鸣,两方人马分列东西,共同朝着前方等待,却视对方如空气。 前桥抱着手炉坐着,远远瞥着那边的人。她带梁穹、成璧及十余府卫到达目的地时,早有一伙人候在那里了。人群中有个熟悉的面孔——王聪垂头丧气地立在为首那名女子身后,在冷风中冻得缩手缩脚。前桥并不眼熟那位女子,可也能凭借排场猜出,此人应是郡主府的一位管事女官。 安吉大概也得知了赵熙衡即将回京之事,特意派人在此等他。对方丝毫没有要和她寒暄的意思,自打她来了,那边的人只是远远对她行了个礼,随后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将她们彻底晾在一旁。 她索性也不言语,捧着手炉坐在挡风处,静静注视着没有人迹的官道。 直到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赵熙衡何德何能,回京竟有如此排场,能得公主府与郡主府同时迎接。他远远地看到这场面,似乎也对气氛异常有所察觉,迟疑地勒住马匹,令坐骑结束奔驰,缓步前行。 他逐渐接近,样貌也在前桥视线中变得清晰。瘦削的面颊、脸上的胡茬、长且蓬乱的头发,一切很难和记忆中那个人对上号,似乎在荆国也难见这么邋遢的男人了。 当他走到面前,对面那位严肃的女子终于开口,对他行了一礼,语气冷冷冰冰唤道:“郡卿大人。”赵熙衡端坐马上冲她点头:“有劳林姑姑接引。”随后下了马,却是向前桥处走来。 可随即,他被一柄剑鞘拦阻步伐。成璧出手快到来不及反应,冷声勒令道:“站着,不得接近!” 赵熙衡驻足,眼神如淬毒之刀将成璧剜过,他懒得搭理拦路狗,远远地瞅着前桥道:“抱歉。我已竭力挽回,你还没有消气吗?” 前桥摩挲着小腹上的暖炉,幽幽地瞅着他,心中顿感讽刺。他用那么阴诡的方式,把魏留仙当成垫脚石,竟然还能厚着脸装怪讨巧。人心隔肚皮,当真不假。 赵熙衡对她心中所想仍然不知,试探问道:“你等了多久?是否冷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赵熙衡……”前桥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是不是该停止这样的情绪游戏了?” 他闻言微愣,前桥已从椅子上起身,捧着手炉走到他面前,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突然抬手赐予对方一个清脆的耳光。寂静的枯树丛中惊起十余鸟雀,像是那巴掌的涟漪,赵熙衡向身边踉跄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陆阳的事,我已全部想起来了。” 此话一出,赵熙衡错愕与愤慨尽数消散,唯余惊讶还剩在脸上,他讷讷重复道:“……你想起来了。” “二殿下!” 王聪疾声呼唤,然而那位林姑姑回头看他,竟吓得他再次噤声。赵熙衡只微微往那边侧了侧头,目光又回到前桥身上,他用手背擦擦唇角,牙齿将嘴唇内侧磕出一个伤口,血在他一擦之下糊在牙上。 郡主府之人袖手旁观,公主府府卫按剑待发,他一人一马夹在当中,骑虎难下。 脸上的掌痕开始发烫,赵熙衡清清嗓子,低声道:“我们回去说,好么?你打也罢,骂也罢,纵是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 看他仍未放弃伪装深情,前桥只想冷笑。 “我现在有几个问题,你记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不回答或避重就轻,我会把你和陆阳所为尽数告知皇姊,请她处理你,并重新思考与兴国联姻之利弊。你大可掂量一下,在皇姊心中,是我的安危重要,还是和蕞尔小国维持表面情谊重要。” 赵熙衡沉默,最终凝重道:“你要问什么?” “第一,陆阳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为何会巫术?第二,陆阳的所作所为背后是否由你授意?这个计划所期待的最终成效为何?第叁,你给我的手环……到底从何处而来?” 赵熙衡瞟了一眼身旁之人,低声道:“待我回去,找机会与你详说,我会和盘托出,此事不是叁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 “别妄想拖延了,就是此时此地,我要你讲清楚。”前桥立即将他诉求拒绝,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是个男子汉,在你决心利用我的信任和真情,为我铺设陷阱之时,就应当做好谎言被拆穿的准备。等东窗事发再回避、讨饶,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赵熙衡的喉结无奈地上下一动,像是心知这关说什么也要过,最终还是回答了。 “陆阳……是兴国敏都奉阴庙事神之觋,出身祭司世家。你所谓的‘巫术’,大抵是指其幻形之术,只有特殊的巫觋才有此能力。”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前桥冷冷道,“你让他假扮成你的样子,住进我的后院,成为你的替身,借此筑牢我对你的感情……” “不是!”赵熙衡连忙否认,“这并非我的计划,而是我大哥的……他知道你我关系,一直不愿我们切断联系。纵使联姻,他亦觉得安吉不如你接近权力中心,因此从未放弃让我当公卿之念。是他将陆阳引荐给我,观察、模仿我的一举一动……仙儿,我从来不愿利用你,可我受制于人,也有身不由己之处。” 他越急着剖白,前桥越是想笑。 “或许是我的错,不该问你是谁指使,反倒让你有了脱罪借口。” 前桥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事情的关键也不在谁指使、谁推动,而是你明知如此,还是同意执行。帮助别的男人接近我,伤害我,以换来我对你的死心塌地。你觉得作为既得利益者,一句‘受制于人’,就能抹去你的作用吗?” 她盯着赵熙衡,笑容愈发轻蔑:“还是说,你那么自信于我对你的爱,以为这样都会得到原谅吗?你在同意之时有没有想过,你是在对这世上仅剩的、用真心待你之人下手啊。” 魏留仙不是对他的欺骗和利用一无所知,从那天吉江镇相会时,她就知道了,可那句“联姻”还是从她口中说出,只为将他救离落魄的困境,给他孤苦无依的寒夜点一盏灯。 或许日后积重难返的恶果有她过分善良种下的因,但善良本没有错。错的是他,贪心不足、谎话连篇、愧对善意,甚至现在还未悔改。 —— 3. 面对她逐渐阴寒的目光,赵熙衡仍在苦苦挣扎:“仙儿,我的确一直想当公卿,也想成就彼此的梦想,但你要相信,我绝对、绝对不会以牺牲你为代价,为自己牟利。”他说到此处,眼眶突然红了,急急问道,“……陆阳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会不知情吗?” “我只知他是太子为促成联姻布下的棋子,他会模仿我的样貌,成为一个替代品男宠,逐渐讨你喜欢,让你愈发难忘。可为何会伤害到你,我并不知悉,太子和他也从未说过这些……” 他急得想上前一步,却被成璧死死拦住,只能停在原处,语带哽咽道:“仙儿,你告诉我,他是怎么伤到你了?” 如此拙劣。 前桥觉得自己看厌了这出戏,白白在风中站了许久。赵熙衡的信和陆阳的言语,完全就是在互相掩护,他竟还不死心,苟延残喘地拼命解释,想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罢啦。为了不再浪费时间,我决定不掰扯这个了。” 她将微冷的手炉递给梁穹,从他那换了一个新的捧着,一边问道:“说说下一个问题:你给我的手环,是怎么回事?” 赵熙衡顿了顿,答道:“从‘奉阴婆’处求来的,此事我并未撒谎。” 前桥不语,等着他继续说,赵熙衡又道:“当信奉足够虔诚,心愿又足够强烈,神明就会回应。这当真是我求来的。” 他曾说过许愿一事,但总归不会是“平安喜乐”这样的愿望。前桥问道:“那你许下的心愿是什么?” “别离开我。”他盯着前桥,坚定却带着绝望地复述一遍:“我的心愿是让你别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块。” 在那一瞬间,她蓦然窥视到赵熙衡目光中的野心和欲壑,心中有一部分瞬间揪着她,让她打了个冷颤——赵熙衡的“愿望”如果是实话,那它当真实现了。 为了给手环充电,接近赵熙衡是目前的唯一法门,没准儿撕破脸皮后,也依旧难逃。可这也带来一种混乱——赵熙衡的充电能力若非诱荷拉郎导致,而是出自他自己的心愿,那这位所谓的“神明”到底有多大能力,可以凭空创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手环,借此将她二人高度绑定? 奉阴婆……为寻求真相,兴国之行是绕不开了。 在这一念冒出来的时候,她又不免意识到,这没准儿又是个圈套。用未解之谜将她吸引,后面还有更多阴谋蓄势待发。可她别无选择,这一切都过于蹊跷。 甚至连诱荷都很蹊跷——她从来没提过这个什么“奉阴婆”,都失联这么久了,有精力把近叁年天灾挨个预测一遍,竟然对这位隐藏的神明只字未提? 赵熙衡说出那些话后,看着前桥久久不语,成璧却突然发力,用剑鞘狠狠打在他腹间,赵熙衡未设防,直被撞得弯腰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残雪之上。 成璧不再顾及京畿不得公然动兵的条例,甚至无视匆匆靠近的郡主府人,抽出剑咬牙道:“无耻之徒,凭你也配肖想?!” 赵熙衡毫不示弱,立马回敬道:“走狗,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成璧说得没错,你的确不配。”前桥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转身离去的同时将另一句话抛下: “你不配我,更不配她。” 虽然很想放纵成璧揍他一顿,可安吉的人还等在旁边,此处也时不时有人往来于此,撞见打斗难免引起风言风语。她欲登车离去,身后传来赵熙衡一声急切呼唤,然而那声音转瞬又被打断。 “郡卿大人,将奴等晾了许久,不知您现在是否有闲暇了?” 那唤做林姑姑的人走上前来,虽恭敬地称呼他,语气却满是倨傲。她稍一挥手,身后两位姑娘立即得令,将王聪猛地推到赵熙衡面前。 他只好出手帮这位下属稳住身形,不致摔跌,却见王聪垂着头,艰难地从袖中拿出一份字笺。 “这是何物?”赵熙衡沉声问道。 “和离书。”林姑姑答道,“郡卿不会以为,不告而辞两个月,郡主还容得下您吧。” 嚯!前桥在车中听闻此话,简直要忍不住掀车帘看看外面场景。耳中只能听见赵熙衡的声音道:“我即刻回府,向郡主请罪。” 林姑姑却道:“不必,郡主已将您的行李尽数封箱,扔在郡主府门外了。接此和离书,便辞郡卿位,二殿下可自行携带细软离开,至于想去哪,郡主不干预。” 好啊,安吉够狠,直接下通知啊?前桥正为安吉的行动迅速而意外,林姑姑等人传话完毕,却不再停留,立即上了两辆马车。车夫马鞭一挥,那车子就晃晃悠悠往城内走去。 前桥听见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声音,也下令道:“走——去冶铁厂。” 她的马车同时启程,经由另一条路离开。 赵熙衡捂着肚子重新站起,一边咬牙一边看着两辆背道而行的马车。王聪急出了冷汗,慌慌问道:“殿下……我们往哪去?” 赵熙衡未加迟疑,将王聪留在原处,飞速上马,朝着安吉郡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4. “他追着郡主去了。”梁穹将车帘放下,对她道。 前桥听着渐远的马蹄声,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赵熙衡是个聪明人,一个利益至上者。失去了她,不过少了一根更高的枝桠,可失去安吉,他在荆国的根基将一并折断。孰轻孰重,他心中那杆秤早有计量。 不知安吉会怎么处理他,但兴国是一定不会在刚受巨灾的节骨眼上,再失去荆国的强援。那么要交换利益吗?女皇怎么想?安吉的“和离书”女皇知道吗? 她想着这些,到了冶铁厂门口,却没动身下车。扪心自问,方才选择来此,并非有什么事要做,似乎只想和安吉的人马分头行动,最后看看赵熙衡的选择。 如此看来,自己当真对那个王八蛋动过心啊。 拷问心灵的答案让她惭愧不已,对赵熙衡的在意仿佛是背叛了许过承诺的魏留仙,不过好在,这份纠结的情感从此可以画上句号。 她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呼出,对梁穹道:“还是回府吧——我们商量一下去兴国的事儿。” —— —— po18作话: 谢谢po18上的读者(股东们)。本故事的上篇至此结束了,基本完成一个小闭环,接下来打算用100章左右的下篇讲完大闭环。本文首发fw,wland和AO3同步更新,由于没有大纲和存稿,在写新章的同时,我会反复修改前文的表述和字句,甚至有整章大改的情况。但po上爬虫实在太多,往往来不及修,内容就被爬到其他网站。半成品被传开还没有修正机会,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所以等后面剧情结束,该改的都改过一遍了,我会重来此地,把剧情一股脑更新上,正如同前100章做的那样。 本站暂时停更,其他网站更新正常。 关于本文的一些设定图、场景图之类的,指路凹3、微博可见。 谢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我会把它写完。 101.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 1. 自京郊返回府邸后,意料之外地,何缜这个公卿并不在岗位上待着。前桥懒得管他去了哪里,询问奴仆无果,也就不再理会,转而翻看起地图来。 “殿下若想一路北上,可走此道。经昌定府、五水原、新塘、春台府、洲中、觐坞府、固砾,至缠腰道,从此去往兴国。若西行,则需经仙家道、汶河、六朝埠、大亭府、广遥、黄原府、阳陵,至八百云关。”梁穹的指尖随着两条路线在地图上爬行,总结道,“西行路程是北上两倍有余。” “那自然是北上为好。”前桥道,“正好途径春台,我还得验收一下那边的产业,当初交给赵熙衡,也不知道被他败成什么样了。” 梁穹点点头,却也笑道:“西行也有西行的好处……水路多,风光好,可解舟车劳顿,也十分惬意。” 惬意?他竟然在考虑这个? 前桥意外地看向他,见他笑意盈盈的,好像在商量游山玩水的路线,心头那份由于未知的沉重也不知不觉减轻很多。 “是啊,风光好……此行虽为调查真相,却也是难得的游历机会。之前还答应过你们,等天暖了,带你们四处走走,游览荆国河山来着。” “在下只是提供两个选择,究竟想怎么走,还是听殿下的。”梁穹柔声道,“殿下去哪,我们自然跟到哪。” “那就还是北上吧。”前桥的目光顺着地图转了一圈,问道:“这样可好?我们北上入兴,再从八百云关南下回荆,这样转上一圈,岂不是东部西部都游览一遍了?” 成璧惊叹道:“那可真是好大一个圈子啊,你可知走这一趟需要多久?” “一年时间,够么?” 成璧闻言,挑眉道:“你竟要去一整年?” 反正根据诱荷线报,次年风调雨顺,是难得的喘息之机。若不抓紧时间充分利用,恐怕也难以应付好接下来的劫难。前桥拍拍他的手臂道:“你这个护卫要辛苦啦,全年无休!” “纵是日日守着你,也不会嫌累,”成璧道,“我只担心……圣上会否应允?” 也是,她还得过请假这关呢。又想到从前魏留仙在京都游手好闲,女皇说不定也认为她花时间在青楼上,倒不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是目的地为兴国,多多少少有点敏感。 自己还得想个法子,让女皇相信出国留学利大于弊才行。 —— 2. 叁人又就行程细节多方商议,待敲定后已近黄昏,便一起用了些膳食。随后乐仪来访,他二人不便留下,这才出门。 月色清明,府内已四处挂灯,梁穹只觉今日周遭格外冷清,站在廊下寻思了一会儿,才拉住一位路过的奴仆问道:“公卿还未回来么?” 那奴仆称是,梁穹接着问道:“公卿走前说过要去何处吗?”奴仆摇头称不知,成璧道:“兴许是回何府了吧?他自婚后还未回门,没准儿思念何大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府门大开,一微矮黑影身后跟着俩黑影,偷偷摸摸地溜进来。这叁人也不掌灯,任凭自己黑得鬼鬼祟祟。何缜靴头儿上都是雪,刚进府内就开始跺脚,跺出一地残白后,转头望见檐下站着的两人。 “公卿?”梁穹带着成璧迎过去,一面观察何缜一面问道,“您这是去哪了?” 何缜一惊,慌慌反问:“可是仙姐找我吗?” 梁穹略微沉默,何缜看出自己没有被找,尴尬地自问自答道:“哦……没找我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稍垂着头从两人身边快步走开,生怕多留一会儿似的。成璧则眼疾手快地扯住他披风一角在手,奇道:“你衣服怎破了?”何缜停步看去,见是处果然划开了一个大洞,气得直咬牙:“这该死的!” “您到底去做什么了?” 梁穹带着疑虑,借着光仔细观察何缜的披风,才发现那上头不仅有个破洞,还灰扑扑的,灰屑正随着成璧拉扯的动作在光下张牙舞爪地飞舞。他用手中灯笼照去,又在袍底赫然见到一枚大脚印,惊道:“是、是谁踢了您?” 何缜不悦地躲开他的灯笼,搪塞道:“不是,你管我那么多……”随后头上的兜帽就被成璧不客气地掀掉,这下他们看得更清楚了,何缜嘴角竟然有处淤青,脸上也有擦伤。 “你被打了?”成璧声音都变了调,何缜却瞪着他,坚持反驳道:“胡说!什么叫‘被打了’?是我打他……只是没赢而已。” “您是去打谁了?”梁穹虽然这么问,心中已然隐约有个答案,但看着何缜这副样子,那答案显得十分魔幻。 年轻的公卿唇角还青着,冷笑咬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耻狗贼,看我下次怎么揍他!” “您果真是去找安吉郡卿了。” 何缜虽然败北,气势却一点不输:“谁让他一直暗害仙姐?你别看我这样,他也好不到哪去!我暂时落了下风而已。” 梁穹还欲再问,成璧却像听到天下奇闻一般,反问何缜道:“你去打赵熙衡输了?你竟没打过他?你怎么连他都打不过呢?” 何缜在声声质问中更显屈辱,成璧一时间竟为何缜打输了十分没面,费解道:“怎么会没打过啊?他翻来覆去就那几招,基本功也没你扎实。” 何缜闻言眼前一亮:“你打得过他么?师兄教我!”成璧立马上前和他勾肩搭臂,如此这般地开始传授“打狗拳法”,看得梁穹更加无奈,低声提醒道:“成璧啊……” 两人微顿,回头看他,梁穹这才想起自己已没有掌事之权了,只得对着新任公卿妥协道:“好吧……你们聊,我先不打扰了。” “喂!”何缜对着梁穹却没有落败者的屈辱,仰着小脸警告道,“你不许去和仙姐告状,上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就会窝里横。梁穹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真没出卖的念头。回去路上边回忆边摇头,这个何缜啊,虽然我行我素,却也真够利落痛快。若非那日有郡主的人在,成璧怕是也想揍他一顿吧,于是才会如此热情传授何缜方法。 公主若离京游历,带上他们几个,又岂有不带公卿的道理?这一路怕是要格外热闹了。 —— 3. 等成璧回到寝殿时,前桥已洗漱完毕,正披散着乌发坐在妆台前用香露敷面,梁穹则躬腰在床边铺被。 他一时弄不清梁穹有没有做那告密之人,也就没开口说话。直到前桥询问他:“方才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才确定何缜的秘密没有暴露,上前帮她梳发,带笑答道:“去公卿那坐了会儿。” “哦。”前桥果然没兴趣多聊何缜,成璧却问:“你要离京,是否带着公卿同行?” “带他干嘛?” “这一走要一年才能回来,公卿刚刚入府,当真留他一人在此啊?” 镜中的前桥皱眉道:“我若是带他,路上甭干别的,当监护人就能当得头疼。留下他一个也没什么嘛……”她说到此处不免有些心虚,往床边瞧去,梁穹果然在看她,于是更加心虚了:“……你们是觉得我带着他更好?” “妻卿和睦,方无后顾之忧。”梁穹待她坐回床边,服侍她将鞋袜脱去,一边叹道,“带着公卿给殿下带来的麻烦,远没有留下他严重。” 呵,是啊,这回可跟上次不一样。魏留仙那时敢公然留下梁穹一个,是明摆着和女皇置气,她却没法罔顾何缜背后的女皇和何有玫,平白增加许多捕风捉影的猜测。 虽然这样想,还是不愿立即认输委屈自己,前桥只哼哼着搪塞道:“……先看看再说吧。” 成璧吃了会儿茶,仍旧坐在桌旁看着两人不走,前桥有些意外,探出只手冲他招招,他便放下茶杯凑到身前。 “好香……”她鼻尖冲着成璧探去,闻到一股茶气,嘻嘻笑着调戏道,“小郎君快让我尝尝是什么茶?” 原本只是打打嘴炮,成璧却当真凑过来浅浅地吻她,舌尖也带着茶香碰在唇边,将她吓了一跳,小声问道:“你不走了?” “嗯。”成璧用鼻音答道,“我先去换衣,一会儿陪你。” 奇了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竟有朝一日主动加入多人运动大军?梁穹已在旁边躺下,中衣领口微微敞着,对成璧道:“将灯全熄了罢,你能看清吗?” “庶卿放心,看得清。”成璧说罢灭了灯。他倒是能在黑暗中准确找到床帐,掀开被子躺在身旁,前桥却如同眼盲,只能望见黑暗中一团更加黢黑的影子。 但那熟悉的茶香将对方的位置暴露,成璧的黑影微微急切地吻她,舌尖勾着她搅动,在湿润的黏连中将香气渡进两张口唇。她双手捧着成璧的脸,感受裤儿正从腰间退下。 这时方能理解梁穹为何提醒成璧灭灯,只有黑灯瞎火,成璧才放得这么开。前桥怀抱着怀中之人,双腿又被轻柔分开,另一张唇于黑暗中刚就着臀缝一吮,立即引她喘息起来,手也在成璧胸前摸索,将他衣障褪至臂弯。 梁穹逗弄着她,探着舌尖去碰那花核,一下一下痒酥酥地戳弄。他每舔一次,那花核就倏地一收,再凑近了邀他来舔,几次互相挑弄后,舌尖已能勾出那肉缝中的欲水,才让早已备战的阳具抵在洞口。 梁穹手指微微外抻着两瓣阴唇,就着滑腻蜜液摩擦一番,将肉柄入了进去。 前桥目不视物,身下摩擦冲撞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唇舌还被成璧衔着亲吻,喘息也被那染着茶香的唇吞得支离破碎,唯有扯着成璧阳具撸弄消乏。身下之人由缓至急撞个不停,偏偏那手还不知消停,在她娇啼声中抚上阴蒂揉弄,被前桥狠狠一夹,连声道:“别、梁穹,别!”他听罢当真放开不弄,倒引得前桥反悔,扭着腰哼哼地唤他名字。 成璧搂她在怀,口含乳尖舔弄,肉体拍击声在封闭室内格外清晰,她缠绵的呼唤忽近忽远萦绕心头。许是黑暗加重情趣,那挺身之人一时竟有些热血上脑,他咬牙忍着再撞十余次,终在情欲爆发前迅速停下。 前桥只觉身下骤然一空,那令她酸胀难耐之物竟从体内退去,此时也不顾抱住成璧了,连声唤着梁穹别走。可他声音又于黑暗中来到耳侧,喘息带着热气响在脸旁:“我在,殿下,我没走……” 一根已然湿漉的阴茎放在她手中,梁穹将自己的性器和她的欲水交给她玩弄,可于此同时双腿又被抬起,那抒解情欲之物终于再次硬硬地入体,被饱胀撑满的肉壁获得一阵舒坦的满足。她双脚架在成璧肩头,随着律动再次摇晃起来。 被纳在体内的成璧与方才的梁穹不同,当把视觉挖除五感,仅仅用肉身体味,二者差异愈发鲜明。成璧有力、急躁,体温更加灼热滚烫,纵然欠些技巧,也在那急迫撞击中将她欲水剐蹭到喷涌,引她勾着脚尖欢叫。 梁穹吻着她,双手轻柔抚过乳房,一路向下摸去,食指与中指分离,停在被成璧阴茎撞开的左右阴唇上,感受那里被撑开、填满,沉醉地抚摸不动。于是两具身体碰撞之时,中间能隐约夹出另一人手指轮廓,这旖旎的巧思让前桥如痴如醉,带着心理震撼和满足达到生理高潮,颤颤地夹紧成璧不放。 成璧却将梁穹一推,咬牙道:“你拿开!” 梁穹辩解的声音颇有无奈:“我又没碰你……”成璧犹将肉柄前送不停,不满道:“你别把手放那,我能感觉到!”梁穹悻悻然收了手,但接着又去摸她阴蒂,引她已至极限的身子弓着讨饶,收紧的肌肉将成璧夹得愈发难受,恨不得就在这温暖之处泄掉,最后只好强忍着欲望拔出,把柄物架在她阴唇外等待情欲冷却。 可这样一来又不免与那揉捏阴蒂的手指相碰,把成璧气得不行。 真是受不了此人的癖好啊!不吹灯止不住他的眼睛,吹了灯又止不住他的手。但梁穹确实并非故意触碰自己,成璧只能忍着膈应生闷气。 “殿下,殿下……”黑暗中隐约可见梁穹握着阳物的身影,他一面快速自我抚慰,一面抚着对方阴蒂,手指再向前伸,摸在她因成璧而激发的欲水上,将它们滑腻地涂抹在双腿之间,似乎这举动更令他满足,竟浑身颤着泄了精,一头倒在前桥身边,将她紧紧搂着平复喘息。 那碍事的手指终于撤走,成璧放下手中双腿,也来到身旁索吻,将已近欲点的阳物握在掌心,带着水润几番快速撸动,腥湿之气终于喷发,浑身脱力地泄在身旁。 两人一左一右倒在身侧,喘息声此起彼伏响在耳边。前桥一手捞着一个,在黑暗中摸着他们头发不语。 好家伙,他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竟然搞上接力了? “我们这般伺候,殿下若觉得足够,日后便无需饮‘叁防散’了。”梁穹将她面颊吻了吻,喘息未定,哑着嗓子道,“是药叁分毒,这精物还是不泄在阴池为好。殿下若觉不够尽兴,我们也可唤着子昂或宁生一块儿——反正熄了灯,谁也瞧不见谁。” 啊?还有宁生的事儿呢?前桥问道:“他还没回留王府住?” “公卿说外宅看管不易,命他回府来了。” 是啊,赵熙衡和陆阳之阴谋浮出水面后,当真算是冤枉了宁生。当初那么让他回来,他都不肯回头,何缜倒好,直接下了命令,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前桥将怀中的成璧吻了吻,旁人都好说,唯独怕他接受不了。可成璧在左耳边闷闷道:“这般同侍倒不是不行,只愿下次,庶卿别再做那种举动了。” 梁穹在右耳边委屈道:“……成璧,我当真没碰你啊。” “可是我能感觉到啊!” 扑哧,前桥一乐,这俩人算是掰扯不明白了。 —— —— 嘿嘿,因为不打算大修文了,所以打算提前重启啦。谢谢po上的读者们! 102.好耶,是大冒险! 1. 与新公卿虚假的爱情故事有一点好处,即堵住擅长遐想的市井流言,让赵熙衡被扫地出门的奇闻没有与她这位“绯闻前爱”挂上钩。 前桥次日进宫途中,听见市井流言沸沸扬扬,都说郡卿可怜巴巴地在郡主府外头站了一夜,也不拿走自己的行李,非要请安吉收回和离之书。 按说妻主休夫在此算不得新闻,休夫的原由也五花八门,根据梁穹的说法,荆国甚至不乏于新婚之夜休夫的情况,多由木雕与真人“货不对板”而起——送来的陪嫁木雕令妻主满意,可燕好之时真货缩水。若在这种情况下被休,男子甚至得不到丝毫同情,只会被旁人耻笑既无金刚钻,又想揽瓷器活。 可赵熙衡乃兴国王子,又曾是先帝养子,嫁与郡主半年闹到这般田地,一时难免流言纷飞。前桥只觉他活该,又不知此事会如何收场,心中怀着疑虑。到宫中见女皇时,当事人安吉竟也在,俩人非但不因赵熙衡而生气,甚至还笑语嫣然的。 女皇先让安吉退下,笑容未褪地问前桥道:“你那公卿可还算贴心?” “多谢皇姊记挂,公卿……就那样吧,”前桥也不瞒她,补充道,“还是庶卿更贴心些。” “也罢,若你实在不喜何缜,放着不管就是了,只有一条——可别学你王姨,将正卿迁至别院。再怎么着也得照顾他母家的面子。” 女皇倒也没再劝她接受何缜,似乎娶进门和爱宠是两回事,将正夫当成摆件,在荆国也不稀奇。 她答应后,女皇又问:“今日为何来找朕?” “想跟您请个假。现在流民之祸渐渐平息了,想来皇姊不需要臣妹做什么,因此我想去四处游历一番,见见世面。” “游历?”女皇听她说罢,倒是一副意外模样:“你是为此事找朕商量的?” 前桥点头,女皇就笑了:“那是朕小视你了,还以为你是为着郡卿被休一事。朕怕你不便开口询问,连忙将安吉遣走了。” 前桥都无语了,自己该感谢她的贴心吗?唯有苦笑解释道:“我犯得着为他开口?休不休的,那是安吉和皇姊您商量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再说,作为一个精神正常的成年人,他应该为行为负责,惹恼了妻主被休也是他自己作的——活该。” 女皇看上去还未尽信,挑眉逗她道:“当真?那朕为何听说郡卿回来当日,你曾率人候在长亭,还掌掴过他?” “所以说他活该嘛……”前桥含糊答道,同时又因女皇对赵熙衡的称呼倍感意外:“……郡卿?皇姊您还叫他郡卿?” 女皇笑笑,示意她在身旁坐下,解释道:“联姻事关邦交,怎能说断就断?” 那……那就是不能休夫了,为啥还大张旗鼓地把赵熙衡赶走? 想到方才女皇和安吉一副轻松模样,似乎不为此事生气,反而像是在筹谋着什么。她一时间想不明白,只能安静等着女皇开口。 “流民之灾尽因兴祸而起。他们不担起救民之责,反而放任流民南下,移灾入我国境。大荆尽举国之力禳灾,才使乱象平息,兴民得以保全回返。如此隔岸观火,虚耗我大荆钱财粮帛,他们倒是高枕无忧,渔翁得利,你觉得这亏朕肯吃么?”女皇冷冷笑道,“朕要借机提点提点他们,若还想继续维持友邦关系,得拿出更多诚意了。” 啊,秋后算账?她果然不是个圣母来着!前桥闻言立马有些畅快,女皇和安吉原来是故意捏着赵熙衡,管兴国要说法呢。 “皇姊想要什么?” “玉龙山北麓叁州之地。”女皇说起这话时硬气十足,“若他们不想给,朕命固砾军去攻,此时取城也易如反掌。朕只是不想灾患刚息,就动干戈。” 前桥简直在心中鼓起掌,这就是大国底气吧!兴国灾后重建,还得依靠着荆国这个强邻,现在没勇气也没实力和荆国叫板。一想到受的憋屈还能找补回来,还是以赵熙衡为由头,就有种快意萌于心中。 是啊,“爱民如母”不是一味宽宏容忍、任人宰割。她们可以对兴国无辜民众予以同情,自上而下勉励相助,可面对脑满肠肥的肉食者,女皇绝对不会被白占便宜。 就连她自己也该有这般决心才对。等调查清楚了,那些暂时咽下的黄连,都要从对方身上一一讨回来! “皇姊,你太棒了,”前桥真诚道,“你是我的偶像。” “你方才说你要去游历?想去何处游历?” 她的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心虚:“先沿官道北上,经缠腰道去兴国,再经八百云关返回西部……” 女皇垂眸摇头,哭笑不得道:“你这计划真会赶时候。朕刚想管他们要地,就把皇储派到他们国家游历不成?若兴王得知这个消息,怎么忍着不打你的主意啊?” “皇储的事,您先放放吧,不必急于一时,”前桥劝道,“再说,我这一趟并非要大张旗鼓地去,而是想乔装身份微服出游。兴国与咱们大荆民风截然不同,又是邻邦,我去当地看看,大概会有更深入的思考。” “朕当然知道游历的好处,朕十几岁时,也曾去往南郡数月,只是……” 女皇沉吟不语,前桥猜着是因魏留仙前科太多,一时之间不好信任,又道:“皇姊,我是真心想为荆国做些事,可哪有没出过京,光靠纸上谈兵的呀?我也想全面了解兴国,以便将来更好地对付他们的鬼心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又在胡造话了。”女皇叹道,“你想去多久啊?” “大概一年时间。” “带谁同去?” 前桥掰着指头数道:“梁穹、还有我的护卫江成璧……当然如果能带,也想把其他人带上。” “其他人?” 前桥点头:“嗯,比如……孟筠?” 女皇不悦道:“你不先想着带公卿,难道要把他一人放在府里一年么?” 果然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前桥妥协道:“……您要非让我带,那带着也行吧。” “唉。朕虽答应你,也难免担心。你想怎么走,路程规划好了吗?” 前桥对她详细说了商量好的路线,女皇听罢沉吟许久,最终道:“纵然乔装,也难免因不懂当地风俗有诸多掣肘,朕还是给你派个向导吧。此人曾为朕做过事,能力尚可,又对兴国语言、文化精通,功夫也不错,路上可以照看你们。” 前桥算是听明白了,就跟开冶铁厂一样,如果没有女皇信得过的人跟在自己身边,这位帝王是不会放心的。可这是否也侧面说明,女皇已经不信任梁穹了? 她大概看出,这个硬塞进来的庶卿已经和自己一条心了吧。 “没问题,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地陪,那就多些皇姊相助了。只是这人是何身份?我该去哪找他?” “此人名叫施可久,春台人士,自小于固砾凝云堂习武,是穆皇卿的师弟,也曾担任过朕的暗卫。朕会派人传旨给他,等你到达觐坞府,就让他去找你。” 凝云堂么?曾听成璧说过,凝云堂也是和铜山派齐名的江湖势力之一,这回路过固砾,也顺便去见识一下了。 “每行一处,若有体悟,随时寄家书回来给朕。”女皇欣慰地看着她,却也叹息着叮咛道:“出门在外,一切当心。至于筠郎想不想去,你自己问他吧。” —— 2. 前桥不仅得了准假出行的旨意,还得到了女皇私下特批的一笔银资,此时此刻,竟对当日赵熙衡公款出游喜悦感同身受。她噙着笑出了内宫,在宫侍带领下往司造局去。 这是前桥第一次进入孟筠办公之所,只见各路宫官行色匆匆,司造局内一派忙碌。她对一位主簿讲明来意,那人称孟少司有公务不在,将她带至厅中饮茶稍歇。 等了两刻钟时间,孟筠终于被人领至面前,他手中簿册都来不及放,匆匆行礼后担忧道:“殿下为何亲自来此?可是公主府内出了何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孟筠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道:“无事就好。” 前桥笑嘻嘻地看着他:“随我一起离京吧?”孟筠惊讶地眨眨眼,前桥柔声道:“皇姊已同意我去兴国游历了,我想带你一起。” 听闻她还想着自己,孟筠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却垂眸道:“我什么身份……随你同去,公卿会如何想?” “我带着谁,还要管何缜想法不成?”前桥无奈道,“别寻思那么多啦,收拾收拾东西,把你的活儿给别的少司分一分,再和徐司正请个假,近日咱们就出发。” 孟筠无奈道:“殿下……唉,你举家出行,我莫名其妙跟着,当真不合适。”他刚说一半,就有下属进来找他询问公事,焦急地立在门口。前桥一看他这“男强人”样,脾气又上来了。 “才不是举家不合适,而是你心里只有升官,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孟筠百口莫辩道:“我何曾如此啊?你当真是冤枉了。”前桥也不听他巧言善辩,起身欲走,被孟筠一把拦住,他陪着笑脸好言好语劝道:“我的姑奶奶,你消消气吧,在我心中你的事比天还大,升官算什么啊……” “你只说一句话,跟不跟我走?” “我……”孟筠欲言又止。他既非府中公子,新任公卿又曾阴阳怪气地指责他来得太勤,如今受了这种邀约,自己岂能答应,使她妻卿不睦? 他一迟疑,前桥就洞悉了他心意,气道:“甭说了,贯会嘴上哄人!你不是还有公务吗,快去忙吧,什么时候做了孟司正,也不需要我来找你了!” 她气鼓鼓离开司造局,心中把孟筠骂了千百遍。明明一开始皇元卿留他在此,只是为了建个黄金屋装着他,谁知他真长出事业心了? 不走就不走,自己还缺男人不成?既然要带何缜,那子昂、宁生也别留下了,索性一起带着,还能消解掉应付何缜的头疼。 如此想着,回到府中去西院找梁穹商量,刚迈进门就见院中央摆着一方竹质躺椅,那平日里忙碌之人竟披着毛氅,惬意地假寐晒太阳。 前桥只觉这场面滑稽可笑,刚刚生的气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悄悄走进,蓦然拍拍他的脸颊。 梁穹被她惊醒,瞪眼看她。前桥道:“我发现你不掌府后,日子过得真是舒坦啊……” 梁穹美滋滋地乐,又把眼睛闭上:“可不是吗,久违的自由啊。” “行了,别闲着啦!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已向皇姊请好假了。”前桥将他赶走,自己鸠占鹊巢躺在摇椅上,将双手枕在脑后,感觉阳光透过眼皮,脸上暖洋洋的:“这回把桃蕊、子昂、宁生都带着……哦,还有何缜。你何时收拾妥当,咱们就何时出发。” —— 3. 如此大型的出游,梁穹自然不能自己决定带什么不带什么,只能拟好清单后请示公卿。何缜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还无法尽信,又去问了前桥确认,才履行起公卿职责,同梁穹一块准备起来。 这两人都是办事麻利的性格,若抛除平日里争风吃醋的因素,配合起来倒是事半功倍,不一会儿就将日常用品分门别类准备一全。 接着又叫上成璧一块,叁人一起帮着前桥拾掇寝殿内的珠宝首饰。 叁人各自忙活起来,暂时无法互相留意,直到梁穹发现公卿不在身边,才带着成璧去偏室寻找。何缜被寻到时,正在一架柜子前呆呆地立着,梁穹只看他站的位置,就心头一跳,硬着头皮走过去唤道:“公卿啊……” 何缜面前之景也映入他的眼帘:丁丁陈列柜门大敞四开,两排木雕何其醒目,排列方式也别具匠心:四周黝黑粗长的木雕姿态各异地扭着,将那根金丝楠木的丁丁包围其中,与众不同的色彩分外夺目,略微不足的个头愈显矮小。 公主甚至特意将宁生那根最长根雕的摆在何缜“身后”,微微前弯的头部探着,仿佛以俯视之姿对其凝望。 何缜无语,看看梁穹,更加无语。他皱眉问道:“那根是谁的?” 梁穹犹豫着说出答案:“宁公子……” 何缜的样子好像头回见到这么多其他男子的木雕,有点挫败,也有点不甘,他带着真诚的疑惑对梁穹道:“我自小修习房中,每日皆做男修,从未懈怠,为何……” 他不说了,梁穹也不知如何回答,倒是一旁的成璧不好意思地干咳,带着同情和理解安慰何缜道:“你不必跟宁公子比,其实你这也不短,够用了……至于男修,或许没什么用。” 何缜咬唇,不甘地看着面前的“千手观音”沮丧不已:“仙姐不肯碰我,难道还有这个原因吗?” 两个男人只好去安慰公卿那颗受伤的少男之心,可何缜随即想到他俩最近得宠得很,不耐烦地挥手道:“走开走开,我才不伤心呢!仙姐不肯将就,很好,是在激励我更加勤勉男修!” 两人无语相视,看着打掉牙往肚里咽的公卿关上柜门,故作潇洒地离开。 —— 4. 收拾叁日后,终于来到出发前夕,为掩人耳目,她们将两货车行李分批次运往京郊,再派出运人的马车,至京郊汇合同行。 孟筠等了几日,在出发前赶来为她送别。前桥一看他没带行李,就知他仍旧没有同行之意,没好气道:“你还来假惺惺地送什么?” 孟筠将一枚精致的小木球放到她手中,轻声道:“别气了,我虽不便同行,却备了个礼物给你——梁庶卿说你时而因手环头痛难受,这香球中是安神的香料,放在枕边,可助安眠。”他见前桥收了,又道,“你不在时,我会帮你照看冶铁厂生产之事。此行务必多多珍重,如有发现,及时传消息至冶铁厂,我会定期过来的。” 前桥还能说什么?只有阴阳怪气:“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回来后,你就是孟司正了。” 孟筠无奈道:“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气,以后有机会,我定向你负荆请罪。” 还负荆请罪,说得轻巧,怎么着也要一年时间了。前桥向他挥手告别,随成璧、桃蕊上了马车,与提前赶到京郊侯着的梁穹等人汇合。 两车装人,两车装货,八名府卫化妆成家丁,骑马在车外随行,于微凉的晨曦中踏上一条向北之路。 前桥掀了轿帘,看着逐渐远去的京都城门,心头竟因喜悦和紧张而跳跃不休。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她终于不用依靠手环解锁的“前情提要”,而用自己的眼睛亲自感受了。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103.老板我要“团圆房” 1. 官道以南,一条凝冰河流与众人偕行,其上游即为汶河,尾端则疏浚为濠,绕京都城外一圈。待行得远了,汶水也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田野和绵连诸山覆着残雪,黄白相映,初看时新鲜,注视久了又不免疲倦。 何缜瞧出她精神不足,关切道:“今晨起得太早,仙姐睡一会儿吧,待前方到了浦里镇,我们进城吃些早餐。”说罢,将一方软垫递给她。 前桥抬眼将他瞅了瞅,仍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就因为他在,车厢里装上成璧、桃蕊和自己,已经再没地方留给梁穹了。这位庶卿顾念大局已成习惯,不待她重新分配,主动请缨去另一辆车中待着,倒留下何缜与自己相对。 她心怀不满,将何缜的软垫放到一旁不管,靠在成璧怀中假寐。 从前她外出最远不过行至罗坞,如今在马车中坐得久了,才追念起沥青公路的好处——荆国基建是真不怎么地,已经有雪填补路面崎岖,还是颠得她头晕眼花,纵然是孟筠送的安神香也无法排解。 于是寐不住了,又坐起来,掀开帘子往外瞅。 “你是不是觉得憋闷啊?”成璧道,“不如我带你骑一会儿马?” 还得是他呀!前桥双眼一亮,对成璧道:“好啊!” 何缜却忧心忡忡地提醒道:“雪天路滑,骑马怕是不安全吧。” “公卿放心,有我在。”成璧说罢,唤车夫原地暂停,从府卫手中牵来一匹膘肥体壮的备用马匹,将前桥扶到鞍上坐着,自己也上了马背。 这回视野格外开阔,空气清新微凉,车厢中积攒的憋闷消失一空,前桥只觉由内而外地舒坦。又指挥成璧策马跑到梁穹车边,叫他掀了帘子与她聊天。 “你困吗?饿吗?颠不颠?”前桥一连串地问道,“要不要也出来骑马?” 梁穹摇头笑道:“这一路上马匹还要轮换使用,以确保马力充足,殿下同成璧玩玩就罢。在下在车中,不觉无聊,倒觉暖和。” 前桥一听理由充分,也就不再缠磨梁穹,笑嘻嘻地对成璧道:“你带我跑上两圈如何?” “好啊。”成璧向梁穹告别,靴底一夹马腹,带着前桥纵身而去。马速骤然加快,马背也愈发颠簸,却不同于沉闷难耐的车厢,摇摇欲坠的感觉竟刺激她发出一阵愉悦笑声。 成璧收着劲儿,并未让马全速奔驰,双手仍旧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于田间小路绕行而去。田垄和树木在视野中一一向后退,前桥后背埋在胸口,与他紧紧贴着,漂浮的发丝时而拂过他的面颊,好似一只小手挠在心尖敏感之处,引他垂了头,悄悄在那颊边落下一吻。 反正离春耕还早,田间地头罕有人至,成璧信马由缰地跑了一阵,直到覆雪之处路况不明,才将马放缓,再次回归大道与队伍汇合。 “心中可畅快了?”成璧问道。 “嗯,有点红尘作伴、潇潇洒洒的感觉了!”前桥鼻尖微红,飞速奔驰一会儿后凉意加剧,却仍眷恋自由不肯回去,被他扯着披风裹住。 “冷么?” 她摇头,往四周看去,见一处白雪微动,一只被踢踏马蹄惊起的白兔惊慌失措逃离芜草,少见多怪地兴奋道:“看,是兔子!” 成璧因她过分旺盛的兴趣而哭笑不得:“又不是没出过门。当初吉江那么远,你也去了,为何此时……”他话未说完,又被前桥夸张的声音打断:“还有野鸡诶!——飞了飞了!” 他唯有摇头,把疑问吞回腹中。前桥拽着缰绳摆弄一会儿,又叹道:“还是骑马好。我也该趁此机会锻炼下骑术,现在独自出行都成问题,若有紧急事件发生,恐怕难以应付吧。” “你从前骑得蛮好,如今只是忘了,想来拾起也不难,”成璧道,“等前方到了浦里,我为你选匹性情温顺、耐力强的马,午后陪你练习,累了再去车中歇着。” 嘿嘿,有他在真好。 梁穹和成璧是身旁值得信赖之人,也都各有本事,她以前曾读过一个理论,大概是说人若处于社群之中,能力也倾向交由社群掌握。譬如她想知晓某地人文,会先询问身边的梁穹,而非查阅某本地方志;又譬如她想自保,会先想到成璧的功夫,而非亲自学习防身之法——有他们在身边,储存某种暂时用不上的技能,的确会让自己轻松很多,可也未免过于轻松了。 梁穹向来愿意帮她,也更愿意教她。从前她不懂授人以渔的道理,如今出了京门,走在路上,竟然不知不觉因一匹马想到许多。 依赖是感情的延伸,却不是止步不前的理由啊。她得加把劲儿,至少要把魏留仙曾熟练掌握的技能重拾起来才行。 —— 2. 一路时走时停,等到达计划内歇脚的第一处城镇浦里时,早已日上叁竿。前桥途中吃了糕点,肚子倒不觉饥饿,可看到城内袅袅烟火气,隐约听闻百姓来往叫卖之声,馋虫不免蠢蠢欲动。 “家主,小心。” 梁穹过来扶她下马,等双脚落地,她才感到屁股已被马鞍硌得微痛,想来学习骑术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在她这位“家主”带领下,几人去了门面最为阔气的酒楼稍事歇息。依照从乐仪处学来的点餐技巧,前桥将招牌菜挨样点上一份。 她本以为小镇中饭食质量会打折扣,却未曾想小二端上菜肴后,那菜品精致程度几可与京都名楼媲美。颜色和谐讲究,摆盘别具匠心,就连盛菜的盘碟都各不相同,以便同内容之物精致对应。 当那些招牌菜逐一上桌时,前桥不由得发出欣赏且遗憾的叹息——为啥自己穿越时带着手环,不是手机呢?此情此景多适合发朋友圈打个卡啊! 然而身边没有朋友圈,只有“相亲相爱一家人”。何缜见她迟迟不启筷,问道:“仙姐怎么了?” “这也太精致了吧……”她瞧着一块拳头大的扣肉旁码得整整齐齐的碧绿菜丝,只觉筷子落到哪里都不合适。其他人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何缜甚至皱眉道:“美则美矣……我倒觉着盘子太大,菜只放了中间一点点,好占地方啊。” “你懂什么?这叫留白。” 前桥夹起菜肴放入口中,这味道相比于外形来说显得平平无奇,却也不算难吃。她不得不承认,面前一桌菜肴有过度包装之嫌,不过也给消费者提供了味蕾视觉双重享受不是?钱花得不冤枉。 至于菜品大小——她也算对何缜的抱怨有了些理解。在府中时菜肴都是私厨制作,往往吃完后还有些盈余,此时放在桌上的,明显不够一女五男分食。 前桥留心观察身边好几桌顾客,发现店家竟然在“看人下菜碟”,给不同主顾的菜码也各有不同:一位身量纤细妻主同卿子吃饭,那菜品也小小两份,精致可爱,对女子食量来讲正好,可她卿子未免不够餍足。另一桌女客生得珠圆玉润,体态丰腴,店家给她上的菜码明显调大,可给她对面男客依旧是小小一份。似乎没人因此而“患不均”,反而神态自若。 这发现倒有趣。菜品过度包装是为迎合女性审美,餐食规格也为适应女子食量而备,前桥悄悄问梁穹道:“若男子没吃饱呢?这对于你们而言,的确太少了吧?” 梁穹道:“食倒也不必求饱。尤其是在这等酒楼,只为陪妻主吃个氛围和热闹,小小一份就够了。若当真没能吃好,回家再垫补些就是。” 前桥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上次在国宴上也是这般,梁穹的餐食精致却少得可怜,还得靠自己周济。印象中荆国男人少有肥胖,难道有不暴饮暴食的缘故吗?只是在外吃不饱,回家再垫补,听上去未免有些可怜。 可又想到,在彼端那个世界里,很多地方曾有“女子不上餐桌”的陋俗。客人来访,女主人不仅要在锅台前忙于烹饪,还没资格同席进餐。与此相比,荆国男人以小小一份餐食与有荣焉,倒算是格外体恤了。 她也不知他们吃没吃好,反正只要她问,各个都说吃好了。姑且就算酒足饭饱吧,桃蕊和府卫们也轮换着进餐完毕,短暂休整后准备再次启程。 成璧已在城内物色了一匹合适的马,身量不高,但格外温顺。他将鞍具装好,扶她上马后叮咛道:“若不舒服,别撑着,随时去车里歇息。练习是日积月累的功夫,不必急在一时。” 前桥点头,看他跨上另一匹马走在身旁。 这回她单骑上阵,大部队更不敢走快,仍旧保持着慢悠悠的慵懒步调,直到夕阳欲沉,她实在屁股酸痛,才下了马被送回车中。这回“拖油瓶”不在,行军速度明显有所提升,终于赶在夕阳落尽前到达昌定府外。 —— 3. 作为离京畿最近的首府,昌定古城以悠久历史和宏伟建制显得格外气派,仿佛天生带着“京城门牙”的实力。将掩饰身份的过所交给守卫核验,对方不疑有他,盖了印鉴便放行。 苦于暮色渐至,只好放弃城内逛逛的想法,先找地方投宿。财大气粗的前桥从酒楼处积累了经验,仍旧向当地口碑最好的客栈奔去。 客栈掌柜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见她家大业大,开口问她是要“独宿间”还是“团圆间”。 前桥将这问题在脑中自动翻译成普通话——要标间还是大床房,又想到路上难见几次的梁穹,心中不免有些旖旎遐思,对掌柜笑道:“我要‘团圆间’,给我几位随从开‘独宿间’吧。” “好嘞——芽儿,带客官去甲字一号房!叁儿,去看看客官的马栓好了没,备上草料。”一个男孩儿应声跑去后院,打扮麻利的女孩则走在前头为她们热情引路。 前桥随着那女孩走上二楼,听她介绍道:“甲字一号房虽然临街,但不喧闹,还能远远望见江景。地方宽敞,娘子和几位郎君在此,也完全活动得开……”她说着开门,露出一间收拾干净的闺房。前桥初见之下比较满意,赏了她些碎银,将她打发走了。 这间房拾掇得不错,窗户够大,当真能望见点点江舟渔火。她一边抚摸室内摆设,一边往窗口移动,路过内室时不经意向里一瞥,微感疑惑,脚步也不由得停了。 于是退回数步,从头细看,这下确认自己并非眼拙,所见之物果非其他,而是一张巨大床架。 她不可置信地迈步进门,看到全貌,终于明白掌柜所谓“团圆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房间简直不能称其为房间了,因为那张巨大的床已经占据半壁江山,睡下七人都绰绰有余,“团圆”得名实相符,让她想起东北老家热乎乎的炕头。 她哭笑不得。自己寝殿那张床在它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方才那丫头所谓“活动得开”,是这个意义上的活动么? 饶是梁穹书本经验丰富,也从未在外开过房,被巨床惊得微愣。何缜千里迢迢过来寻她时,恐怕也没机会抉择“团圆”与否,于是几双眼睛皆望着巨床出神,沉默之中,倒是罗子昂道:“若公主不便,奴去厅中摆铺盖睡下便是。” 他个小机灵鬼,总能一针见血找到问题症结。宁生听他此言,兴许也觉得同宿不便,表达附议,这下可让何缜逮到了机会,未等前桥说话,就率先同意道:“好啊,你们铺好了被子,夜间别着凉。” “啧!”前桥不满道,“谁问你意见了?” “我……”何缜委屈巴巴。 “你怎么不去打地铺啊?” “……” 何缜不敢怒也不敢言,听前桥道:“谁也不许走,好端端的床放着不睡,打什么地铺啊?” 如梁穹一般“见过世面”之人,也为她此话和引发的遐思微微羞赧,更别说新婚至今从未侍寝的何缜。他先是臊得从头发红到了脖子根儿,又把周围男人打量一遍。 看看罗子昂,不免想到浴桶中那具惨不忍睹的肉体,心底一阵恶寒;再看宁生,丁丁陈列柜中所见袭上心头,给他一个无情逼斗;再看梁穹,十分不甘百般不齿;再看成璧,好像也只有这位师兄值得信赖。 何缜偷偷凑近成璧身边,小声道:“师兄……你说句话啊。” “说什么?”成璧嘴角挑了挑,小声安慰道,“嗨,公卿放心,今晚闹腾不起来的。” 许久的相处也让成璧总结出了规律。既然她把何缜也囊括在内,断然不会是个混乱之夜,充其量诸人共享一张大床罢了。 在旅店解决晚餐后,何缜仍旧忐忑不安,又不肯出去打地铺,死皮赖脸非要挤在她旁边躺下。可前桥只有两个“旁边”,一边摆了他,一边就要放弃梁穹或成璧之一,这仨人中唯有成璧仍是使奴身份,他二话不说放弃了权利,把宝贵的“身边”留给公卿和庶卿。 前桥是真想把何缜赶到厅里独宿,可见他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想起他一路小心翼翼的示好,又觉狠不下这心。索性把头转到梁穹一侧,背对着何缜入眠。 饶是什么都不做,何缜还是兴奋得一夜未眠。这是头回和她同床共枕,也是头一次在异性身旁,以如此近的距离宿下。纵然自己近似和衣而卧,纵然身旁只有一堵后背,他仍旧保持着姿势整夜不敢移动。 耳中听着周围渐起的轻微鼾声,眼望窗外一轮皎洁圆月,人月同圆,他睡意全无。 104.同夫之泪 1. 赶路一日已足以让人筋疲力竭,好在次日并无早起缘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众人中唯独一个例外——何缜兴奋了整夜,终于天光渐破时困到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睡去。 成璧睡在靠窗的一侧,睁开眼时天还未明。他每日早起已成习惯,睁眼看到同床几个男人,倒有些习惯不来,缓缓起身,向着床中间望去,见前桥睡得还香,于是掀了被子轻手轻脚下床。 穿衣后出门,吩咐小二备好餐食,他又取了刚烧好的热水回房盥洗,随后披上毛氅,下楼检视车马情况。为保无虞,八名府卫昨夜轮班歇息值守,成璧听完汇报后点头满意离去。 他不敢在外头多待,又轻手轻脚返回房内,再开门时,见梁穹也醒了,却没起身,支着胳膊撑起脑袋,笑吟吟地看着身旁前桥的睡颜。 纵然室内依旧有些晦暗,成璧还是从那张微笑的脸上读出喜爱和迷恋。他远远地冲梁穹打个手势,告诉他早饭已派人去安排了。 于是梁穹不必着急起床,躺回枕上继续看着妻主。这目光似乎被前桥感知,她眉头微动,眼皮破开一个小缝,迷糊中看到梁穹的脸,似乎一时没醒过来,也忘了身处何地,向前伸了手臂拥他,脑袋也挤到怀中。 梁穹美滋滋地接受了这个早安拥抱,笑出一脸的羞赧和甜蜜,顺势将她拥紧,却感觉衣怀蓦然一动——一只手习惯性从胸口处探入,将裤带熟练地一解,精准握在晨勃之物上。 他轻松的笑意顿时消失一空,心虚之下左右看去,罗子昂翻了个身,成璧正站在门口换衣,暂时无人注意此处发生之事,然而那只手也不加掩饰地抚摸起来。前桥用额头蹭着他的脖颈,呼吸和细吻都落在颈侧,一派将醒未醒的求欢之态。 从前虽与他人同床共侍,气氛却与今日不同,更何况公卿还在另一侧躺着。梁穹忍着下体的刺激,将头离她远些,轻声唤道:“殿下,醒醒……”然而对方拒绝清醒,察觉他在逃避反而凑得更近,柔唇吮在颈边,头埋在枕里,暧昧地呢喃道:“你好硬啊……我想要了,又不愿动弹。你在上面好不好?” 她迷离地说完这些亲昵情话,又用鼻子蹭他。梁穹紧张得喉头一动,望向成璧,对方只给他一个背影,耳廓和脖子都红红的,双臂撑在窗前不语。再看身侧,罗子昂明明已将头发拢在一块儿打算起床,此时却生怕打扰到他似的,默默躺了回去。 一定都听见了,屋内静得不同寻常,唯有何缜发出的微微鼾声,以及被子布料的摩擦。前桥见他不肯听话,手里便不饶他,被子运动幅度也愈发明显。本就充血敏感的阴头被拇指几次拨旋,炽烈的欲火格外难耐,梁穹忍着不发出奇怪声响,既然大家装聋作哑,他只好佯作无事发生。可裤内那只手犹自肆意撩拨,本就积聚一处的快意即将冲破防线。 他感觉不妙,连忙出手按住,压抑的声音也微微失控:“别、殿下,不要!……啊!” 话已迟了,那人不肯善罢甘休,求饶亦是无用,梁穹在强烈刺激下唯有张口喘息的份,接着四肢骤然一僵,赶紧垂头吻住枕边人妄图遮挡哼鸣。欲火终于找到通路,将男精泄了满裤,他忍过下体快意的脉冲,半是悔恨半是羞惭地闭上眼。 到底还是叫出来了……一世英名毁于旦夕,竟然就这么当着众人泄了身。可尴尬事实已经酿成,梁穹破罐破摔地放开前桥,喘息着平复心情。 始作俑者竟然在他脖颈旁痒痒地发笑,总算睁眼将他瞅了瞅:“让你不肯依我,怎么满脸都是汗呀?” 她刚问出口,就注意到周遭与寝殿截然不同的装潢。初升的阳光越过成璧的遮挡洒在床上,照亮旁边一动不动的子昂,她总算明白梁穹面色潮红、眼含委屈和埋怨的缘由,将手从他裤中飞快抽出,一头倒回枕上。 ——不怪我,是他自己射的!我还没醒呢! 梁穹见她不肯负责,唯有无声叹息,默默忍受小腹处的潮湿和黏腻,待欲火完全消去,终于起床更衣。 成璧耳廓依旧红着,难为他一直在窗口装作远眺景色,子昂、宁生则强忍尿意在床上挺尸。梁穹硬着头皮,独自去偏室将中衣换了,握着脏污的裤子,深呼吸数次做足心理准备,酝酿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泰然走回。 对,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那叁个男人。 最容易尴尬之人已经无法与他同处一室,口中念叨着去看早餐备好了没,逃也似地离开了。罗子昂和宁生则是一副大梦初醒之状,爬起来对他道早安。 于是梁穹也微笑致意。等众人走了,他才把床上仍旧装睡的前桥拍了拍,在耳旁叹息道:“殿下……你害得我好苦啊。” 对方竟然毫无愧意地埋头闷笑,梁穹气道:“在下方才就该应您所请,仔细服侍一番……现在脸全教我一人丢了,您还不管我……” 前桥笑意更甚,趴在枕上一抖一抖的,梁穹也无可奈何,唯有将脏衣物放到盆中,再唤何缜起床。 完美错过一切的公卿揉着酸涩的双眼,望向右边笑意盎然的前桥,呆呆萌萌地羞涩道:“仙姐……我刚刚又梦见你了。” 前桥对他眨眨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她终于在心中承认,面前这个懵懂无知的绿帽公卿有点可爱。可何缜刚傻笑完就面色一变,瞪着眼睛不肯动了。 他左右乱摸,随即捂紧被子,动作似曾相识,前桥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加之空气中隐隐传来精液腥气,让何缜更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咬唇自首道:“仙姐……我、我好像遗泄了……” 这一早上,都什么事啊?前桥哈哈笑得在被子里打滚,把何缜弄得愈发无措:“仙姐你别笑……我、我这就去更衣,弄干净……” 果然当梁穹不尴尬,尴尬的就成了旁人。何缜从更衣到吃饭到逛街,一直尴尬得要死,总觉得今日他人交换的眼神中藏着什么,似乎暧昧地意有所指。 —— 2. 在昌定府待了两夜后,前桥等人再次启程出发,沿着官道奔向五水原。到那以后,颠簸的马车之行就可告一段落,从五水原渡换乘船只,经由全年不冻的岍江中上段一路北去,可经春台到达觐坞。 西侧山峦逐渐增多,路也经常沿山脚绕行,前桥一边看着,一边问何缜道:“你来京时,就是走这条路吗?” “是,西边是诸绵山南麓,一直延伸到岍江南岸,过了岍江,就是封原山,凤苑府就在两山西侧平原,岍江之畔。” 前桥望着覆雪的山路,被车辙和人迹踏平之处露出坚冰,想到何缜来时正是暴雪时节,他单骑而行,一路艰辛必然更甚。 太鲁莽了。前桥此时才对回京来不及休息、刚出宫就带伤见她的何有玫感同身受——万一路上出任何差错,大概呼救都无法,何缜是如此命大才穿越暴雪来到京都。若他真出了事,自己恐怕也会愧疚。 九死一生的当事人却未有劫后余生之幸,轻松道:“仙姐,五水原很好看。以前总听人说,‘春台五水原,凤苑六朝埠,东极百雷海,北山八百云。’皆是荆国奇景。我从前只去过六朝埠,其他叁处从未见识,来京途中在五水原休息,方知传言未曾夸张。” 前桥幽幽一叹,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好,这回我们在五水原多住几日。” 何缜点头,脸颊微红地冲她笑。还欲说些什么,车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马蹄声飞快从车旁掠过,一名府卫赶至前方,警惕喝问道:“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一男子声音远远传来:“过路娘子官人,请行行好,救救我家妻主吧!” 前桥唤车停下,身旁的成璧、何缜已下意识将兵器放在趁手之处。公卿在关键时刻的确无愧其名,沉声对成璧道:“师兄守着仙姐,我出去看看。” 他掀开车帘跳落地上,似乎去同那男子交谈,过了一段时间后独自返回,向前桥回禀道:“是叁名过路人,两位娘子,一位夫卿。其中一位娘子有孕在身,叁人行至此处,马匹受惊跑了,原地等了许久,才见我们路过。” 前桥一听有孕妇,连忙道:“走,成璧,我们也去。” 何缜与成璧一左一右跟着她,在那位夫郎带领下走进路边一个简陋的避风巢,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见有人来,连忙喜道:“瑞姊,有救了,瞿郎带着人过来了!” 在行李上靠着的那女子身形略微高壮,精神头不大好,在旁边那女子搀扶下站起,对前桥道:“这位娘子,我同妹妹、夫郎北上,途中遗失马匹,行动不便,只得在此侯着,不知娘子可否行个方便,借我们马匹一乘?” 女子穿得厚实,前桥一时看不出她是否孕妇,回问道:“你骑马当真没事吗?还是坐到车中来吧。” “不妨、不妨。”那女子忙道:“怎么好意思再劳娘子费心?马匹即可。”那妹妹却急道:“既然娘子肯借车给你,瑞姊还是不要强撑,马背颠簸,你又受了凉,自然是乘车更好些。” 前桥道:“你妹妹说得对,还是别勉强了,随我乘车吧。” 高个女子千恩万谢,在妹子搀扶下与前桥同行,他夫郎则将行李收了,扛在肩上跟着。何缜见他有些吃力,令一名府卫上前帮忙,那男子感激不迭。 两位女子先后上了马车,前桥将桃蕊赶去梁穹那辆车上,又看着成璧和何缜不语。这回倒是何缜先开了口:“仙姐,师兄功夫好,由他守在你身边,我骑马去。” 他说罢,和成璧交换了眼神,随后骑上马背,与那位夫郎走在一处。 成璧轻声解释道:“她们行李虽不在身边,却是生人,不可不防。我与公卿共同警戒,你别怕,上车吧。” 前桥点头,掀帘进来,那身材稍矮女子见成璧也跟着,微皱眉头道:“这……娘子,有男子在旁,怕会不方便吧。” 成璧只作未闻,自顾自坐下。高个女子却道:“颖妹,我们是借这位娘子的乘舆,哪有将人家卿子赶出去的道理?”那位颖妹道了声是,垂头不语,高个女子便对前桥道:“妹子言行失当,娘子勿怪,她是太担心我了。” “人之常情,倒也无妨。”前桥大度道,“娘子如何称呼?” “敝姓姃,女正之姃,名瑞,是春台府新塘人。这位是我妹妹,陈颖。”姃瑞又问,“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我姓钱,单名一个桥字。”前桥笑笑,这名字终于光明正大说出口了,“你们要到哪去?既然有孕在身,怎么顶着寒风在外奔波?” 姃瑞道:“我随颖妹去草溪探视她家亲人,本是坐船来的,行至半途,头晕呕吐不止,只能上岸,找了医者搭脉,方知有孕在身。”她说到此处,将颖妹的手牢牢一握,两人相视微笑。 “这下坐不得船,又无处租借马车,本来我骑术尚可,想着乘马倒也无妨,谁料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趁着休息的功夫一溜儿跑没了。瞿郎追了很久也没追到,只能在此等待过路人相救,好在遇见钱娘子。” 前桥得知始末,唤府卫拿些食物给她二人充饥,见姃瑞精神头不错,又向她问了些闲话。她那颖妹起初态度有些令人不舒服,后来前桥发现她并无恶意,只是年纪太小又受了惊吓的缘故。等与她熟识了,才渐渐可爱起来。 前桥在车中搭话试探,何缜亦是如此,问向同行的瞿郎道:“妻主既然有妊,你为何不租借车辆,怎放心让她骑马?” 瞿郎不好意思道:“我与颖妹都劝过妻主,她自负骑技甚佳,执意如此。” “颖妹?”何缜问道,“那女子是你妹妹么?” 一问之下,瞿郎更不好意思了:“……是我妻主的妹妹。” “你这事儿做得不对。”何缜认真教育道,“她年纪小,你不能听她的,况且身为卿子,你该尽心照顾孕妻,怎能交给他妹子做?” 瞿郎一愣,半晌后问何缜道:“这位郎君,请问你可曾去过新塘?”见何缜摇头,瞿郎苦笑道:“那即是了。郎君不知,我虽为卿子……却是家中外人,非但搭不上话,甚至与那使役没什么区别。” 何缜不知他何出此言,等着下文,瞿郎则叹道:“若非妻主和颖妹想要个孩子,也不会将我娶进门了。” 何缜惊得一拉马缰,几乎把马拉得停下,他定了定神,才意识到那两位女子是这种关系。瞿郎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道:“吓到郎君了?郎君大概不知,在新塘,像我这般男子着实不少。” 105.生育之具 1. “你……”何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罕见地于自己之外顾念起别人的伤口,“你妻主她……喜欢女子啊?” 瞿郎垂眸道:“颖妹是妻主爱侣,她二人情投意合已有多年,当时碍于颖妹年纪小,一直未能成婚。去岁妻主娶了颖妹,又想孕育一个孩子,于是又将我娶进门。” “原来如此,瞿郎,你……有点可怜呢。”何缜震惊之余,心中不免酸涩。原本以为新婚之夜即受冷落,已是为卿之大耻,却不想有人比他委屈更甚。瞿郎的妻主看来压根儿不在意他,借他的精种,只为满足与另一人的生育需求。 他可怜对方,也想到自己——若仙姐也只为精种而亲近他,虽比现在不碰他要好,却不见得是他想要的吧? 他乱七八糟地想到很多,瞿郎却对他宽容一笑:“多谢郎君同情,但若细究心迹,我其实是乐意的。”见何缜面露不解,瞿郎又道:“不管妻主心中是谁,我确信自己只爱慕妻主一人。若能有助于她生育,纵有不得其爱之憾,却也是开心的。” 何缜见他这副甘之如饴的样子,眨眨眼不说话了。 这就是你情我愿吧?他心道。无论是那份卑微还是豁达,竟然都让自己感同身受。他哪里是在和瞿郎对话,何缜转头望向前方,只觉在与另一个自己策马同行。 —— 2. 前桥一行途经一处村庄,村道口由民众搭了间简易酒铺,供来往赶路人沽些米酒暖身。她们也在车马上颠得不耐烦,索性停车在酒铺后身场院之内,进了酒铺歇息用餐。 梁穹已从桃蕊口中知晓途中发生之事,此刻见了随前桥下车的两位女客,远远地做了一揖。 前桥于是对姃瑞介绍:“这位是我庶卿。” 对方见状叹道:“好个家大业大的钱娘子!初见时我只觉你身旁两位郎君风姿不凡,没想到其他卿子亦然。钱娘子物色郎君眼光着实不错,这几位郎君能遇到你,也是有福气。” 她夸的是后宫诸人,却听得前桥十分开心。细想之下,这赞叹又充满乌龙,明明是魏留仙选人的眼光不错,她跟着高兴什么劲儿?抛开前缘不谈,把梁穹、成璧等人调教成现在这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倒和原主沾不着边,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功劳,于是这赞叹也理所当然地领了。 前桥留仙,庄周蝴蝶,或许本就不该分得太清。 两家之主率先进入酒馆内,立即被室中烧旺的炉子熏得舒坦,前桥坐下,唤小二上酒水和茶,又参考墙上的招幌点了份土灶焖驴肉。趁着菜未备齐,还想同姃瑞继续聊天,却见梁穹在一旁唤她,非要她来看何缜手上缰绳的磨痕。 按说何缜不是个娇气的人,不久前刚刚千里走单骑,小小磨伤应该不至于大张旗鼓。前桥瞧出梁穹醉翁之意不在酒,走到他们身旁细问。果然何缜并无大碍,公卿庶卿避开了众人视线,似乎有事对她说。 “殿下,”梁穹意味深长道,“姃娘子说此行要去何处落脚?” “新塘,”前桥答道,“春台境内一个小城镇,听说离五水原很近,我们这一路似乎可以相伴同行。” “同行倒是无妨,只是殿下最好与那位姃娘子保持距离。” 前桥警惕地皱眉道:“是她身份不一般么?莫非她心怀鬼胎,故意接近我?” 梁穹摇头:“在下并非担心姃娘子人品,而是殿下与姃娘子举动过密,那位陈颖姑娘,难免会多心。” 她察觉到梁穹言外之意,回头再看向两人执手言笑,一派亲密之态,后知后觉惊道:“她们是……女同?!诶,不对啊,姃娘子有位夫卿来着?” 何缜则搭腔道:“她是有位夫卿——那瞿郎是她娶来采精受孕的,与其说是夫卿,不如说只是个助育之具。” 前桥彻底为姃瑞一家叁口的关系震惊了,这该怎么说来着……“同夫”么? “瞿郎自己知道吗?” 何缜点头:“他知道,这也是瞿郎自愿的。” 前桥再次转头看着桌旁叁人,姃瑞始终与颖妹执手谈笑,那位瞿郎则坐在一旁,时不时向妻主投来温柔目光。她心情顿时有些复杂,按说瞿郎应该挺值得可怜,但是……但是,他似乎也没损失什么。 这和男同性恋骗女生当同妻还不一样,毕竟女生是在毫不知情下当了生育工具,为无法正常繁殖的第叁方诞育孩子。可她们这种女同性恋……自己子宫自己做主,娶了瞿郎借精,却也不需瞿郎额外承担生育之苦,更何况他并非毫不知情。 虽不知叁人于床笫之上如何相处,但似乎没人因此受感情以外的伤。我生我的,你过你的,纵然姃瑞心中未必在意瞿郎,可这和娶了公卿放在后院当吉祥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是超纲题啊,道德标杆该怎么倾斜?前桥也没了主意。 “殿下,在下只是提醒,并非让您远离她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啊,您无需为她人担忧。” 梁穹所言也是有理,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前桥点点头,听何缜又道:“听闻新塘有很多如姃娘子这般的人家。”梁穹称是:“公卿说得没错,在下也曾于游记中读过,新塘女伴侣组成家庭并不罕见。” 民风如此,看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反正此行也是为多看世间百态,前桥倒觉得姃瑞是个很好的观察切入点。叁人交流完毕,若无其事地回去就坐,前桥虽仍坐于姃瑞身旁,却再没对她过分热情了。 倒是姃瑞,提出邀请她们去新塘的家中坐坐。 前桥下意识推辞,颖妹却笑道:“钱姊姊不必客气。你们远来是客,我们应尽地主之谊。新塘虽是小地方,景色比不得五水原,但也是个声乐繁盛之处。况且姊姊将去春台,路过新塘,正好顺路啊。” 她都如此大度,前桥也不再推辞。女尊国内的女同之城,似乎只听这个绰号,就让人无法不好奇。 —— 3. 众人吃饱喝足,稍作休息后再次启程。途中姃瑞见前桥一副刻意生疏的样子,心中已明白几分缘由,主动向她坦白了自己与颖妹的关系。 “起初未以实情相告,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京都风气与新塘不同,我看钱娘子是京都人士,又有同伴夫郎,怕你接受不来。” 她当然不会接受不来,只是好奇更多:“同为女子也能结婚吗?荆国法律是如何规定的?” “法并不禁女子相结合,只是要经过多方登记,费些功夫。” 经姃瑞介绍,前桥得知其中缘由。这其实和性取向的复杂性有关,有的女子虽与同性相好,却也不拒男人,用现在的话讲叫双性恋;可有人只爱女人,对男人无感,用现在话讲就是铁P铁T了。法律不禁止家主以娶夫之由助孕,可多位男女混住一家,难免生出很多意外事端,甚至有盗污情况发生。有些家主被绿,也有那异癖者骗来女子与男宠同欢,相关官司一多,女同性恋婚姻登记就免不得麻烦。 同性婚娶,要去当地衙门做好备案,家主再纳卿子,也要一一记录在档。户政官宛若新人床头婆,以案说法提前告知诸多禁忌事项,若发现任何盗污苗头,户政官是有权直接干预的。 “似乎很麻烦啊……”前桥脑子一转,又问道,“那男子若与男子相恋呢?他们也会共同嫁给某个妻主吗?” “男子与男子相恋……嫁妻?”姃瑞听罢,竟然一副意外模样,不解问道,“既爱男子,为何要嫁妻?” 前桥有一瞬间怔住,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性别对调问题。她试探道:“会不会有人,虽是男同性恋,却也想……繁衍后代?” “繁衍后代?”姃瑞和颖妹相视,彼此眼中皆有困惑,姃瑞似乎在思索她为何能有此一问:“……男子本就无法生育,为何要繁衍?” 她们竟然理解不上来么?前桥琢磨着怎么把话说得更清楚点,颖妹却了悟道:“哦!我知道钱娘子的意思,是说同那兴国好男风者一般吧——纵然与男子相好,也想让女子生下带有他血脉的孩子?” 前桥点头:“正是,会有人这样想吧?” 颖妹尴尬道:“这……兴国或许有吧,我曾听人说起过,但我无法理解。 “归根结底,生育是女子独有的能力,男人若有幸为女子选中,助她繁衍后代,是男子之幸。”颖妹接着道,“就拿我来说,我虽不喜男子,但喜欢瞿郎助姊姊孕育孩儿,我想这孩子定会如瞿郎一般,眉眼秀气,玉雪可爱。可若男子本身就爱慕男子,即是无心助女子生育了,那为何还要……还要繁衍呢?” 她的问题倒是将前桥问住。在荆国,怀孕生孩子都是女人的特权,那么就不存在迫切需要“继承皇位”的男人了?可当真会没有吗?这种延续血脉的贪心,应该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吧。 “倒是有那决心与同性共度余生之男子,主动找医家滞势或摘睾,以拒绝女子求婚。”姃瑞所言令前桥再度惊愕:“摘睾?!” “嗯,如此无助于受孕,亦无法为女子所用,倒能断绝部分异性妄想。”姃瑞解释道,“故而,主动选择与同性共度余生之男子,往往态度坚决,为表明没有助女子繁衍之意,不惜损身明志。娘子所说的情况,在荆国不存在的。” 前桥十分意外地点头,却也乐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荒谬,似乎一早沾染了“兴国脑袋”,盯住一条Y染色体,就以为它的延续才应是常态。可面前这对儿爱侣告诉自己,荆国的男同性恋并不觉得自己的Y染色体多宝贵,多有传承之必要,他们似乎只担心自己会被女人盯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她人的生育工具。 “是我冒昧了,”前桥由衷感慨道,“我就说啊,从前怎么就辩不过那人呢?原来是自己站位本就不大对。姃娘子,颖妹,谢谢你们。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新塘是个怎样的地方。” 姃瑞笑道:“那等钱娘子在五水原玩够了,就来新塘找我吧。” 她留下一个写着地址的字条,在五水原西的梨花渡下了车。彼时已是深夜,渡江陆路不通,姃瑞一行只能乘船,好在到了五水原,剩下的旅途就不算远。瞿郎仍旧任劳任怨地背着行李跟在她身后,颖妹则在一旁小心地扶着她。 “这里是月道河,它向西北汇入岍江,新塘正与五水原隔岍江相望。”姃瑞指着河水流淌的方向,来自五水原周围渔村的灯火,将那里的水域映衬得更加开阔,“感谢钱娘子一路照拂,五水原景色宜人,你可尽情多玩些日子。无论何时来新塘,我都会好好招待。” 前桥站在渡口,注视叁人上了一艘客船,站在船板上对她们挥手致意。随后舟楫一荡,小船悠悠驶离江岸。 “春台也在北边了吧?”她问梁穹道。 梁穹点头,又向西看向连绵山脉:“五水原是名胜之城,也是交通要塞。向西穿过群山,即可到达凤苑。” 这一路还真远呢。前桥叹道:“遇到姃娘子后,我这骑术也没机会练。现在太晚看不清周围,白日里江岸一定好看。我们先进城去,找地方宿下,待第二日白天,一起去江岸骑马?” “自然是听殿下的。” 106.五水原与春祷仪式 1. 五水原坐落于多条水域交汇形成的平原之上,月道河和横钗山将岍江分成两段,渐缓的水势也在群山脚下滋润出小块沃土良田。五水原主城就被田园包围在中央,又因过多的水道散作叁个鼎足而立的城区。小舟在城区来往穿梭,沿着更细小的河流可达每户人家门口。 它像城市,又像好几个村落的集合体。 或许是分散使得五水原包容,每日都有来自西北的人荡着舟楫入内,又有来自东南的人乘马赶车经行。或许又是包容使它闲适,不管带着水路的湿润还是陆路的风尘,行客驻足于此,无不停下匆匆赶路的脚步,融入这份闲适中来。 这里节奏很慢,飘荡的小船慢,运转的阳光慢,商贩叫卖声也慢而悠长,若不经意入耳,还以为是有人清唱地方小戏,适应了腔调才辩认得出,那是“热包子唛——皮薄薄——馅满满——”唱得像被海上的神仙咬过一口。 前桥在叫卖声中苏醒,望向楼下唱似地卖包子的摊主,已近正午了,可那人仍悠哉悠哉卖着早点。 众人凌晨才入住旅店,成璧仍旧是起床最早的那个,不待前桥为腹馁开口,就已将入了梦的包子装盘送到她面前。 “饿了吧?起来用膳,”成璧道,“抱歉,我提早吃了一些。” 前桥并不在意,也知他晨练后要补充体力,哪能一直饿着等她起床?似乎会因她饿肚子的从来只有一位,于是她探头向房间外,问成璧道:“庶卿呢?” “庶卿他……” 成璧还没说完话,一人就捧着什么东西飞奔进屋,带着欢天喜地的热情几乎摔入她怀里。 何缜手中是一大束花枝,花叶上还带着微湿的露水,他抬头笑问:“仙姐快瞧,花好不好看?” 梁穹也在何缜身后走进房门,一边将袖口沾染的水珠拂去,一边弯着双眸看她。 将何缜献宝的花束接过,前桥细细看去,那似乎是一种重瓣的梅花,由花萼至花瓣过渡着胭脂般的淡粉,她问何缜道:“你去给我摘花啦?” “原本出门只为查看周遭情况,昨夜入住时天黑,难以确认环境,今早起来后带着庶卿在附近看了一圈。”何缜解释完,又望着花束笑,“旅店后方有片珊瑚梅开得很好,主人见我喜欢,剪了几枝送我。” “送你?”前桥倒不信似的,“人家辛辛苦苦栽的,肯剪了送你?” “她说现在刚入春,雪还未化,新梅又开,用梅花插在瓶内摆着,妻主会喜欢。”何缜期待地看着她,问道,“仙姐喜欢吗?” 纵然总得到冷水浇头,他的讨好仿佛不知疲倦。前桥微微叹气,将花束举起看了一阵,对何缜点头道:“嗯,喜欢。”明知说的是花,他表情却像听她说喜欢自己,红了脸颊,眼睛向下移去,望见小几上一盘包子。 “我帮仙姐插上花,仙姐起床用膳吧。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骑马?” 说到用膳,前桥终于想起问梁穹:“你吃过了没?” 梁穹点头,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穿衣一边道:“在下与众人轮流吃了饭,想叫您起床,但您睡得正香,索性留您多睡会儿。公卿已安排好众人骑乘的马匹,宁生和子昂也打听了五水原有名的几家食铺,您若想在此多留一些日子,也够大家不重样地吃上一遍了。” 合着自己睡个懒觉的功夫,能做的事已经全被他们安排好啦?前桥只觉出门和在府没什么两样,这几人把她伺候得舒舒坦坦,依旧无需自己事事操心。 —— 2. 成璧将包子隔水烫了,让她暖暖地吃饱,精力充沛后,一家之主总算率领众人下楼。旅店老板坐在帐台后头,手中拿着针线刺绣,见她们路过,懒洋洋地起身。 “没什么生意?” 店老板微笑点头,也不着急:“刚开了春,来往客人不多。” 那也实在懒得不像话。前桥再往一旁看,两个跑堂打扮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画册,这要是在京都,恐怕会被客人揪着投诉。 但五水原就是这么个神奇而闲适的地方。 卖包子的已收摊回屋,空空的笼屉仍摆在门口。两个谁家卿子一同晒好洗净的被单,站在桥边惬意伸腰,空气中飘来新鲜的皂角味道。租借渡船的老太在桥对侧,无人问津时,她选择的消遣方式与梁穹如出一辙——躺在竹椅上晒太阳。 这里实在太适合养老,前桥与众人看着暖冬里悠闲的百态人生,提起精神牵了马匹出城,等坐上马背,经凛冽春寒一吹,被五水原浸染的慵懒总算跑了一半。 “我们往哪去?” 梁穹的手指由东边指向西北方:“不如沿着月道河去岍江,再折到西北边,可以从另一侧入城。” “好啊!” 她们策马向江畔而行,四名府卫紧随其后,昨夜与姃瑞分别的码头转眼来到面前,开阔的平地一旁,树林夹杂早开的梅花,汇成一片江岸春景。 “我们赛马吗?”前桥一上头有点不知情重,成璧无奈道:“算啦,还赛马?站没站稳就想跑,悠着点吧。” “唉,我知自己骑术不精,但看此情此景,也眼馋得很。”前桥望向众人道,“不如你们赛一场,我来看着,也算过眼瘾了。” 梁穹道:“是陪你练骑术,我们赛个什么劲儿?” “对啦,看来得设个奖励,你们才有动力不是?让我想想奖什么好……”前桥灵光一现,作恍然大悟状,“就赏第一名两头牛吧!” 这答案令人失望,众人七嘴八舌不满道:“要牛做什么啊?” 前桥嘿嘿一笑。他们不把钱放在眼中,可手头又没有合适的筹码,也不知是五水原的轻松氛围还是自己心情愉悦使然,她引着马头原地转了一圈,笑吟吟对众人道:“嗯,我知道赏什么了——谁拔头筹,今晚我就同他困觉!” “扑哧。” 这露骨的玩笑激起一阵羞赧和轻松,马上诸人脸红的脸红,笑的笑,可终究无人像反对赐牛一样提出异议。何缜紧张得握紧了缰绳,盯着前桥问道:“仙姐此话当真?” 前桥见识过梁穹和成璧的骑术,对严阵以待的何缜点头道:“自然。公主之言,驷马难追。” “从哪开始,到哪结束?” 前桥眯着眼,手搭瞭望棚,对着远处一个影影绰绰的农庄道:“就那吧!到那个晒鱼架前折回,谁先遇到我,谁就第一啦。” “望山跑死马,这可不近啊。”梁穹抱怨一声,转头看向成璧。公主近前不能没有可靠之人守着,对方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庶卿放心,你们去赛吧,本来我也没想参与。”他又对前桥道,“我陪你慢慢走过去。” 于是随着一声令下,这成功变成了一个追及相遇问题,梁穹尽显在其所受教育中必不可少的骑术,伏低身子一马当先跑出,何缜、宁生也不甘落后。罗子昂就有意思了,他先是试着跑了一段,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卷不过那几人后,干净利落地收了马步,掉转马头走了回来。 “你放弃啦?” “嗯。”子昂理所当然道,“一则比不过庶卿,二则……有点颠。” 前桥是在好多天后才想明白子昂为何怕颠,以及为何乐仪总是担心他被颠到,但那是后话。她此刻看着淡然骑在马上的罗子昂,心中只有窃喜:终于有个和她骑术不相上下的人了。 成璧这个私教1V1授课变成了1V2,罗子昂也在一旁听得起劲儿。就在叁人沿着江岸又走出一公里后,前桥看见江雾中众人返回的身影。暂时看不出谁领先,可是再过一会儿后,那领先之人特征愈发明显:他简直是对胜利胸有成竹,甚至坐直身体,将肩上披着的围脖摘下,炫耀地举在手中绕圈。 马蹄和着口中呼啸奔来,同今早的他别无二致。何缜越过她身旁,又由于惯性前冲很久才勒住马。他调转回到身边时,一人一马都已累得气喘吁吁。 “还挺有本事的。”耳边捕捉到来自成璧的一声赞叹,前桥则看着何缜不语。胜利者将狐毛围脖挂在鞍上,脱下对于现在而言过厚的衣服,喘着气红着脸,笑出满身少年肆意。 “我是不是赢了?仙姐,是我赢啦!” 梁穹已无需狂奔,他在何缜超越身旁奔向终点时就收了马步,等着宁生跟上,一起同前桥汇合。薄汗覆在梁穹额上,他虽然呼吸急促,神色却有说不出的畅快。 “公卿,衣服先别脱。周围风还很冷,小心受凉。” “不打紧。”何缜还逞能,可他头发已在冷空气中冒白气,脱下外衣的身上也雾气腾腾,前桥见状无奈道:“穿上,庶卿是为你好。” 何缜只能把衣服重新披上双肩,又执拗地要她给个回应:“仙姐会履行承诺吧?” 前桥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置可否:“让你捡便宜啦,成璧又没参加。” 何缜一愣,不服气道:“纵然江师兄参加,我也未必会输。”前桥点头道:“是啊,他没参加,自然随你去说。” 这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何缜停在原地,抿唇沉默地看她。梁穹见状打圆场道:“公卿,公主是在同你玩笑。” 可他仍抿着唇,眉毛也轻轻蹙起,那是一个委屈且悲伤的神情,好像又要当场哭了。方才冲过终点时的张扬肆意昙花一现,她心中早有评判,无所谓冠军是否是他。 前桥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催马前行。因委屈滋生的倔强让何缜停在原处,他拒绝说话,也拒绝跟上。 前桥并不回头,她不知自己怎么了。 这明明是一场游戏,在何缜报名参加时,她也做好胜出者可能是他的心理准备,方才那两句话不过是调侃,可闹到现在这副僵局,反而不想给他台阶下了。 何缜永远在奔向她,从比五水原更远的凤苑出发,带着他浑身的雪和初春的花,带着有她的梦、少年的肆意和真诚,可也一直抓不到她。 成婚以来,他在改变,收敛锋芒,兢兢业业做公卿,履行他那晚在宫门口车轿外的承诺。这一切她看在眼中,曾经的不满和愤怒有所释怀,可又不想那么快释怀。 他到底是毁掉了自己的美梦,虽然他也无辜。 如今何缜立在江畔,好像被风化成一尊石雕。前桥终于在梁穹轻声提醒下勒马,回头看他。 “过来。” 何缜倔脾气上来,装聋作哑地不动,前桥叹息道:“我是说——你今日幸运极了。无论是早上的花,还是刚才的你,都有些令人惊艳。” 骤闻此话,如石般的倔强从何缜脸上消失一空,但他还是愣着不动,他在因表扬而错愕,不知是风吹还是真的想哭,眼圈又红了。 前桥在眼泪滑落前匆匆掉头,蹄声中留下一句叮嘱。 “把衣服系好,别仗着自己年轻为所欲为,等你感冒发烧,有你好受的。” 何缜一愣,连忙腾出手系好衣扣,也催动坐骑跟了上去。 两岸树影在阳光中铺作一地斑驳,前桥在成璧带领下微微放开马步,以小跑姿态前进。完全回过劲儿来的何缜再次凑到身边,带着开心向她传输冠军的骑术经验。 不知不觉中,作为标记物的渔村也近在眼前。 —— 3. 渔村靠江处捕鱼,靠岸处种田,只看村庄摆设和环境,此地村民生活应属富足。她们穿过村落向北走时,目光不免被一位打扮与众不同之人吸引。 那男子微蜷的短发格外醒目,正坐在村口一个木桩上饮一碗米汤。察觉有人盯着自己,他呆呆地抬头回看,正与前桥对视。 “……是兴国人?” 前桥勒马,带着警惕发问。那男子放下饭碗慌乱站起,手足无措地回答道:“是、是……姑娘。” 她对兴国的恶感与赵熙衡脱不开干系,见了那男子相似的打扮和惊慌之态,更觉他心怀鬼胎,皱眉问道:“兴国人为何会在此?” 对方手足无措,求助似地看向一旁农舍,可农舍静悄悄的,似乎并没人在,于是更加局促:“我是,年前从兴国逃灾来的……”男子声音听着很年轻,他看前桥对回答并不满意,喉咙一动,继续说道:“我流亡至荆,遇到同乡,为他收留,就一直借住在此。” “我大荆圣上二十日前早有御旨下达,兴国滞荆流民应向当地官府报备,由官吏统一派调护送人员,助你们返回母国。”这借口完全骗不到经常参加庭议的前桥,她冷冷逼问道,“你为何不报备,仍留在此地?” 对方张口结舌,又去看那家农户的窗子,前桥见状道:“你同乡姓甚名谁?这里是他家么?” “不不,这是我同乡妻主之家……此时她们并不在家中,留我在此看门。” 见那男子实在慌乱得很,前桥更加怀疑地盯着他:“你紧张什么?” “我……”男子磕巴数次,终于试探问出心底疑惑:“姑娘你、你是谁啊?”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管我是谁?” 前桥见对方顾左右而言他,对府卫打个眼神,他们立即下了马守在那兴人身旁,前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道:“你同乡在何处?” “……在、在田里。” 兴国男子属实被她吓个好歹,被府卫架着动也不敢动。看惯了赵熙衡那副屌样儿,前桥还以为兴国男人都一个德行,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人会因盘问抖如筛糠。 她望向田野间狭窄的阡陌,下了马道:“带路,我去看看。” 那人挣脱不了,只能被催着行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头。何缜与成璧警戒两侧,前桥依旧在盘问他:“你叫什么,你同乡叫什么?” “我叫张策,同乡叫张宗游。” “都姓张?” “嗯……”张策道,“我们周围几个村,都姓张。” 对于兴国来说,一村都由某个姓氏祖先发展成的大家族组成,应该也是常见之事。只是太过巧合,这张策逃难来荆,恰好遇见另一个兴国人,恰好又是他同乡……哪有这么恰好的事? “你是投奔他来的?” 她如此猜测,男子果然点头道:“是,我起初在洲中附近乞讨维生,听闻宗游哥住在五水原,就过来找他了。” “张宗游……你那个同乡,他很有名吗?” “洲中很多人认识他,大概是有名的吧……”张策停了步伐,指着原处树丛中几个人影道:“宗游哥就在那里,他妻主也在。” 前桥见那处人数不少,生怕有诈,警惕道:“旁人是谁?” “是附近农户,宗游哥正为乡亲作春祷仪式,用以祈求今年丰收。” “春祷仪式?”这陌生的名词引来前桥疑惑,而方点头道:“对,来自我家乡的春祷仪式。在‘奉阴婆’庇佑下,种物和鱼获都会有所增长。” 他这话说完,就像触动一个公用开关,所有人警惕地盯住他。前桥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丝毫不见热度的笑。 “是吗,奉阴婆啊,你们信奉的神明。”她眼神一转,又冷冷问道,“张宗游是祭司吗,是侍神巫觋?” 张策被周围气场吓到,吞咽口水摇头道:“不、不……宗游哥只是个寻常信徒。” 可无论他辩白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前桥,她冷冷打断道:“这是你的说辞,而我需要自己的判断。带我们过去看看,若你声张,打扰到那些人,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107.一起洗澡澡 1. 她说“死得难看”,可此时活着的张策也不算好看。他畏于胁迫,带着敌军靠近毫不知悉的乡亲和恩人,快到地方才琢磨过来似的,问前桥道:“姑娘,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啊……” “观摩春祷仪式,还能做什么?”前桥道。 “那、那也不必如此严肃吧……”张策苦着脸打商量,“宗游哥是个好人,他妻主也是,仗义疏财,舍己救人,虽然,虽然……” “虽然什么?”她刚一追问,张策又红脸了,畏缩道:“没什么……” 啧。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他当真是个兴国人吗?简直比荆国男人还细腻啊。前桥对他这样的性格绝无好感,不耐烦地让他闭嘴带路。 众人在张策带领下接近那伙农人时,对方也注意到她们到来,停下手中事向她们望去。张策被前桥一指头戳在后背上,吓得立马开口:“宗游哥,舒娘子,他们是……旅客,找我打听路来着……” 他说完谎,做错事般垂头站着,懊恼到极致,可那位姓舒的农妇未觉异常,对前桥礼貌点头:“客人稍候,待仪式结束,我来领诸位找路。” “不着急,你们先忙。”前桥一副笑态,目光转向几位农妇中唯一一位男子。张宗游瞧着有三十多岁,不同于兴人常见的打扮,他蓄着长发,身穿荆国常见的男子长袍,看着简直就像个土生土长的荆国人。 “我还没看过春祷仪式,如今也算借机观摩了。” 农妇们听了便笑,中有一人说道:“乡野之地的土祀罢了,没什么值得观摩之处。娘子若好奇,看看也行。” 于是中途暂停的春祷仪式重新启动,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张宗游身上,前桥也紧盯着他,以及摆在他面前方桌上用于“施法”的三个空盘。 根据典籍记载,借“奉阴婆”之力祈祷丰收需以献祭为代价,所献越多,收获越大。若有人利用荆国农民对丰收的渴望,借以传播奉阴婆教义,将成为民间不容小觑的邪教势力……这需禀告皇姊,让她警惕才行。 就在前桥思索之时,张宗游已开始祝祷。他先将左手边的空碟撒上秕谷,又在中间的碟内填了几块干粮,举右手拾起五块腊肉,将它们整整齐齐排在剩下的空碟中。而后他拿起了此仪式中唯一一个与“奉阴婆”有关的东西,是块印着团花图腾的布,他先弯腰将那布中裹满地上残雪,再用双手相握其上。 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沿着掌心纹路流下,被他依次滴入三个碟内,张宗游双唇翕动,念起古老而神秘的咒文,其他人亦双手合十,闭眼聆听,作祷告状。 前桥微微皱眉,生怕这是什么迷魂咒,还好嗡嗡咒声结束,也没出现任何诡异。张宗游举起泡着秕谷的碗碟,将水谷混合物倒入脚下农田。又将干粮切成几块,由几位农妇分取吞下,剩下那腊肉的汤水交给他的妻主。 舒农妇喝了第一口,又递给身旁另一位农妇,不一会那碗东西在传递中被众人喝尽。随后大家心满意足,收拾东西,准备散去。 前桥等人严阵以待地戳了一会儿,面前景象却让人始料未及,所谓“春祷仪式”,竟然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这位娘子,你要去何处?我带你找路。”舒农妇问道。 ……这假的吧? 望着面前一张张轻松满意的微笑,前桥顿觉荒谬。她甚至怀疑对方早在初见之时就已产生警惕,才没把真正的“春祷仪式”展示出来。 没有想象中血淋淋的场景,所见不仅和邪教毫无瓜葛,甚至在荆国藏丰节上,都能找到类似仪式的影子,除了那团花和咒语外,简直看不到属于奉阴婆的独特性。 她看向张策,严重怀疑此人以暗号传递消息,令同伴做出这场戏打发人。对方在她的凝视下心虚地缩了脖,而他那位同乡在呼唤:“阿策,来帮我抬桌。” 何缜是有些机灵在身上的,他不动声色地挡着张策,对府卫道:“你们几个也去帮忙。” “哪能让客人动手……” 张宗游还在推辞,可何缜以人多力量大为由,执意命两名府卫从他手中接过桌子和碟子,走在一行人最后,以便检查道具上有什么猫腻。 “张郎是兴国人?” 张宗游已无需搬运重物,就跟着她们走在前头,听前桥发问,倒是坦然地答:“对,我是兴人,来荆国已有七年了。” “不知你来此是为做什么营生?” 张宗游答:“起初随家人跑生意,后来家人回了兴国,我又在此遇见妻主,就留下来了。” 前桥只是报以微笑。他说的鬼话,自己一个字也不信——赵熙衡从小被送往荆国当质子,受教整整八年,都洗不掉兴国脑袋的本色,面前这人岂会为了“真爱”,在女尊国度留下当夫卿? 很明显,对方已经对她有所警惕,不肯再说实话了。 —— 2. 前桥向舒农妇打听好了去春台的陆路,也失去了在此停留的必要。她初窥这些奉阴婆信徒的冰山一角,深知在对方警惕时不可贸然行动,只能暂时告辞。 可就在临出发前,那张策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口求她:“姑娘,你们也带上我走吧。” “阿策?”张宗游唤道。他看上去和前桥一样意外,然而张策解释道:“我想随这位姑娘一起离开,去春台府,找到负责遣送国人的官员,将我送回家。” “你要回家?你不在我这儿待着了?” 张策道:“已打扰宗游哥和嫂子多日,实在过意不去,更何况家中还有老宅,需我回去打理。雪灾已渐平,我岂有一直待在荆国之理啊。” 他离去的决心应下了很久,从农宅中将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打了个包袱,挂在身后。那农妇见他去意已决,铁青着脸回去了,张宗游则尴尬道:“你既决心如此,我也不好拦你。放心走吧,妻主那里……我去说。” 张策垂眸红脸道:“有劳宗游哥……你们相助的恩情无以为报,愿你和嫂子白头偕老……” 他挥别张宗游,又抬头看骑在马上的前桥,前桥看完了戏,幽幽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没有多余的马给你骑。” 张策一愣,局促道:“那、那我……那我走路吧。” 这人性子真是柔,柔得让人下意识想欺负。前桥猜着他想跟住自己,绝非同去春台这么简单,暂时收敛了捉弄之心,对成璧打个眼色。 于是成璧下马道:“张郎,你来骑我的马。” 随后他坐到前桥坐骑上,双臂将她圈着护住。张策性子虽柔,登马动作却利落至极,他对成璧感念一笑,随着众人出了村子。 “你就这么走了?我看舒娘子似乎对你离去很生气。” 途中前桥如此发问,张策尴尬道:“姑娘看出来了?按说舒娘子是宗游哥之妻,是我嫂嫂,可她……想将我也纳为……夫侍……” 前桥瞅着吞吞吐吐的张策。他那副尴尬难言的样子,是打这儿来的吗? “我知荆国民风如此,却还是无法接受,宗游哥的妻子对我有此情谊……” 前桥半是打断,半是提醒道:“是妻主。” “是,宗游哥的妻主……”张策红脸道,“她除宗游哥外另有一位夫侍,却还是对我有兴趣。” 前桥侧头看他。张策那张脸虽然略显邋遢和瘦削,五官倒也能看。看来他急匆匆想走,不是有情报要交流,而是为了躲烂桃花。 “荆国农民也有一妻多卿?我本以为农户大多一妻一卿,或是多妻一卿。” 张策道:“富庶农户多如舒娘子这般一妻多卿,我乞讨维生这段时间,也曾遇到过贫穷的姐妹,娶不起夫郎,于是共用一夫,但总归是不多的。” 这答案也算给前桥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荆国民间家庭结构远比自己想象中复杂,恐怕饱学如梁穹也无从得知所有细节,唯有像张策这般底层人可看得清晰。 她见张策对她讲话始终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和她眼神交汇,又问:“你是不是有点怕荆国民风?” “……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到荆国后,却总被人……不庄重地搭讪,心中实在受不来。”张策羞红着脸,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荆国人很好。若非受惠于荆国人的施舍,我是活不下来的。” 这人虽然思想与荆国迥异,倒也算真诚,于是前桥继续问询他有关张宗游的事。张策听她问起“春祷仪式”,表情更加尴尬。 “这附近很多人冲着‘奉阴婆’的功效,请宗游哥祝祷丰收,可若单看那仪式,当真与兴国祭祀毫无关系。 “在我的家乡兴国,一般会用牺牲献祭给奉阴婆祈求丰收,国家举行大型祈祷,甚至以童男童女作为酬神之物,仪式远比现在复杂,祭品也更加残忍。但宗游哥说,没有女人会乐意拿孩子献祭给神明,这样的仪式会被荆国打成‘邪教’。于是他依照荆国人的喜好改良了仪式,以雪水代替牺牲之血,这样更易接受些……” “所以说,所谓‘春祷仪式’,是他原创的?” 张策谨慎答道:“是宗游哥改良的。” 前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心道怪不得自己看不出门道,还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张宗游当真把本土仪式全盘荆化了。他名义上是个传教士,实则就是招摇撞骗的。 如此一来,“荆化奉阴婆”也脱离了原汁原味,变成一场心理安慰作用的过家家。她一时竟有些说不准,这到底是兴国在搞文化入侵,还是荆国在主动吸收并改良异端,为我所用。 —— 3. 走陆路去春台云云只是借口,前桥将张策送往北部渡口,又给了他一小袋钱财,供他坐船北上春台。对方得知无法同行,带着遗憾和感激问她姓名,说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 “我姓钱。至于报答就算了,我和我的姓一样,并不缺钱。”她见张策古怪地看着自己,又道:“呃,你也不必打别的心思——如你所见,我也不缺男人。” 张策用震惊的目光扫视前桥身后的所有男性,好像才想明白同行人与前桥的关系,通红着脸道:“我哪敢有别的心思……” 别说,兴国男人被调戏就脸红的毛病还挺有意思,可前桥没心思和他多耗,见他离去,就带领大家从北城门重回五水原城内,依照宁生子昂提早打听好的酒楼情报,吃了一顿当地特色菜。 夕阳西下,五水原慢悠悠的节奏又回到众人身上。她们租了船,在穿城水域间慢悠悠地漂荡,听撑船的介绍五水原必去的消遣之处。 “不知娘子对汤浴有无兴趣?五水原城内有家老字号汤浴馆,温水药浴,可滋补养颜。”撑船的一边看着略显疲倦的众人,一边介绍道,“娘子游玩一日,临近傍晚,正好可与众位夫郎汤浴,放松歇息。” 前桥一听说是洗浴中心,那人言语中还流露出暧昧,当下有点拒绝。可到了店面门口,见不少当地人提着木盆走出,或携着夫郎进入,各自带着满足笑意,便知它与自己想象应有出入。 本着见世面的原则,前桥率众人走入汤浴店内,老板察觉她们是生面孔,殷勤介绍药汤类型,又热情推荐了大包间。 前桥随着老板步伐走到包间前,推门而入,氤氲热气之中,一方温泉水池赫然出现。 店主交代烧药汤的奴仆几句后,将前桥等人引至更衣室,说待药草煮好,会有仆从来请。女男更衣分列两处,前桥独自换上汤浴馆提供的“浴袍”,无聊地等了一会儿,不久后奴仆便来敲门,说水已备好。 她赤着足走在温热地毯上,循着奴仆接引来到汤池旁,眼前景象带给她一阵头晕目眩——池中不仅弥漫着热气,还有五具微微泛红的浪里白肉。众位夫侍赤裸上身坐在水中,一齐回头望她。 何缜面带紧张,梁穹笑意温柔,成璧颇为害羞,宁生察言观色,子昂则大剌剌地看着她,身上的链条已经摘去,使那粉嫩乳头更加妖娆。 妈呀,这就是所谓“齐人之福”吧! 何缜和梁穹起身扶她,她才发现这几人只是赤裸上身,还有遮挡在腰下,总算没有太过分。她也学着众人模样,不脱衣直接进入热水内,刚刚坐下还觉有些滚烫,可随即就被舒服的触感取代一空。 安神的药汤泛着香气,前桥仰头闭眼,舒服地一叹:“谁发明的这个好地方!”再睁开眼,一张张如玉面孔出现,令人赏心悦目。她伸着胳膊在成璧脸上狠狠捏了一下,笑道:“五水原人真会享受啊!” 成璧躲开她的攻击,轻声问道:“要不要试试全躺在热水里?我们托着你。” 前桥点头,在他们纷纷让位中放平身体,身上浴袍散作水面上一朵绽开的白花,腰下是旁人手掌。平躺的身体被药香和热水包裹,她不禁舒服地又叹一声:“我以后一定要在五水原终老!” 梁穹用腿托着她的头,低低笑了笑,帮她把头发绾起,问道:“骑了一日的马,殿下腿酸吗?” 酸不酸她已判断不出来了,此时心中只有舒坦。梁穹自作主张道:“还是帮您按一按吧。” 于是两条腿分别被宁生和子昂握住,沾着热水帮她按摩肌肉。何缜和成璧也没闲着,一左一右地为她按胳膊,头颈按摩则交给梁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前桥有舒服到落泪的冲动——如果不是突然察觉颈下有个硬物正在抵着。 梁穹还装无事发生,不动声色地把变硬之处调整了个角度,仍旧帮她按摩脖颈。可调整后的那处也更加硌人,前桥冲他眨眼笑道:“……庶卿按得真好。” 梁穹知她话里有话,可周围那么多人在,只得佯作未闻。 她这样躺着,难免引人遐想,更何况这一池子人中除了何缜都与她有过肉体接触。梁穹有反应,别人恐怕也如此。 她转头看向为她揉手臂的成璧,将手掌往水下一放,果然碰到硬处,成璧立即抬头,带着局促和羞惭注视她。 啧啧啧,由此可见,这池水里还有多少只鸟在嗷嗷待哺啊。 她无声地按着那处一扯,把成璧扯得难受,她却不停,饶有兴致地继续调戏。脚趾踩着两人胸膛,手将成璧拽到身前,而后一抬胳膊,将他头勾过来。 她对成璧的亲昵之态已不顾忌他人目光,成璧依旧羞愧,却未拒绝这个炽热的吻,只是努力让硬挺的下体远离她,以免她又当众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欲火难耐已非药浴作用,也非热水之功,而是自从出了公主府,就再没做过了。所有人都看出她已情动,所有身体亦任其采撷的准备,却没有一人主动靠近。 今夜何其特殊,是未曾侍寝的公卿的吉日,入夜后即将兑现一场同枕而眠。虽然她仍旧拉着成璧亲吻,把一旁的公卿看得直发愣,可今夜不会一直如此。 挑起主人情欲,促进公主与公卿欢好,是所有侧室存在之目的。 罗子昂和宁生默默解开围挡在腰下的布料,已蓄势待发的男根破开水面,露出个头儿,硬硬地送到她手边,供她抓握把玩。梁穹和成璧亦将衣着脱下,赤裸的胴体一览无余——唯独何缜,他仍旧裹着遮羞之布,不知所措地看着众人。 他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惊恐。曾听使奴们讲过,公主当初是如何许诺梁穹一个“新婚之夜”,却也让他在人前备受折辱。若是这等场景下,在众人注视中……他不敢想,唯有紧张地咽口水。 前桥尚未觉察,手握子昂硬物,拨弄他顶端缀着的珍珠,令那格外敏感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又去碰宁生,壮硕的阳具与他文质彬彬的面孔形成反差,此刻正硬得出奇,她手指向下抚摸,轻轻揉捏垂软的卵袋。 宁生强忍快意咬唇不语,将身体往前送了一送。前桥顺势手指再往下去,路过会阴,竟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轮廓。她带着疑惑继续触摸,发现是一枚圆圆的东西,正堵在肛门外头。 肛塞? 她意外地盯着宁生,实在不知他为何泡热水澡还要戴着肛塞。这莫非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可宁生的表情又不像被发现性癖那般羞愧,于是她带着满腹疑惑,也向罗子昂会阴摸去——同样在肛门外摸到一节肛塞。 “你、你们……”前桥简直莫名其妙,认真问道,“你们给自己塞了什么?” 子昂的回答十分自然:“肛塞。” “我知道是肛塞,为何要戴肛塞?” 子昂看看旁人,又看回她:“是汤浴馆的规矩。为免身上污浊弄脏浴水,男子下汤浴池,都要佩戴肛塞。” “都?”前桥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穹,伸手向他屁股后头一探,果然也有肛塞轮廓,她最终瞪着眼睛看向成璧,颤声道:“你也戴了?!” 成璧抿嘴点头,前桥立马坐起身,于水中艰难跋涉,非要将他腿掰开了瞧,把成璧折腾得羞耻至极:“你碰一下不就知道了,干嘛非要看?” “我太吃惊了,你上次都不肯让我碰来着……”成璧连忙恶狠狠地威胁道:“闭嘴,闭嘴!” 嘴是闭不上了,前桥哭笑不得道:“为何没人通知我,让我戴肛塞啊?”众人却异口同声道:“女子又不污浊,不需要戴。” 好吧……前桥无语了。明明是不公平的霸王条款,还这么维护,荆国男人真是M到过分啊。 108.花径缘客扫,蓬门为君开 1. “为何女子不需戴?” 她刨根问底,然而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只说向来如此。又说在她等待时,众人不仅换了衣服,上了肛塞,还提前沐浴过一遍。据梁穹说,男子身上汗液多,污浊重,与妻主共浴要多做些准备。 前桥隐约明白了,或许在荆国文化里,对男人说不清理由的限制,正如另一个世界中女人不能上船、不能坐门槛、经期不能串门儿一样。来自矇昧的厌恶,把生理现象理解为异端,把性别差异歪曲成不祥。 向来如此未必对,可扭转观念也非一夕之功,至于是否有必要扭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带肛塞虽然不够“进步”,至少挺涩气的。 远处的何缜正越过人群,脸红红地看她。想到他此刻也带着肛塞同在浴池,总觉有些别扭,毕竟和这名义上的公卿连根手指都没碰过。 今晚会是两人关系升华的良机吗?前桥想了一会,又看向热水中那几个挺立的鸟儿。 若魏留仙本尊在此,此刻只怕早已挥手,将何缜唤到身旁,依靠四位助攻团,将含羞带臊的公卿纳入裙下。可她不是魏留仙,也没做好让他人参观性事的准备。 “先泡完澡吧,待舒服够了,我们就回去。” 众人听出她没有旖旎心思,也就退回原位,将挡布重新盖回身上。几具身体沉默着,静待情欲退去。 —— 2. 从洗浴中心出来后,何缜罕见地一路无话,他沉默地随着前桥回到旅社,又沉默地看着他人为妻主解发洗漱,最终料定所谓胜者奖励只是一场口头承诺,于是沉默着脱鞋上床。 前桥却突然道:“你不去隔壁,在这儿干嘛?” 何缜停下,在周围人的目光中羞红了脸:“我以为,以为……”他咽咽口水,又道,“我以为仙姐不愿同我一起……” “我没说不愿,”前桥道,“若你不愿,那自然另说。” “我当然愿!”何缜急了,将刚脱下的鞋慌慌穿好,“我这就去隔壁等着仙姐。” 梁穹眼见何缜一溜烟走入偏室关门,心中只有叹息——平时霸道得像只拦路虎,唯独在妻主面前软得似猫。他帮前桥梳顺了发,又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殿下今晚要饮‘三防散’吗?” 前桥却道:“不必,我没想和他欢好。” “不欢好?!” 惊讶的不仅是梁穹,更是屋内诸人,成璧道:“你不是答应公卿,今晚要同他……啊?不会只是躺在一处睡觉吧?” 前桥乐道:“原来你也有脑子够用的时候哇。” 唯有她面对这个决定嬉皮笑脸,成璧哭笑不得道:“你不会觉得这个主意很高明吧?”梁穹也在皱眉:“您新婚之夜就未碰公卿,今日还是虚晃一枪,只怕公卿会难过。” 又开始了,梁穹给她安排男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再看子昂和宁生,也是一副担忧之态,前桥不禁腹诽,他们明明都是夫侍,不争风吃醋也就罢了,还要撮合她和旁人不成?大度得如此怪异。 “我想上谁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诸位费心。” 梁穹都无奈了:“可他是公卿啊……又不是旁的人。如今婚已结了,殿下怎还是无法接受他?” 前桥不屑地摆手,向着何缜房间走去。心中其实也有疑惑,按说梁穹成璧这些人当初也是硬塞给她的,被诱荷塞男人和被女皇塞男人有什么区别?她能接受旁人,为何迟迟不能接受何缜? 不待思索出答案,她已打开房门入内,何缜正身穿中衣,垂着双腿,乖乖地坐在床边等她。前桥将神色复杂的其他人关在外头,来到妆镜前坐下。 何缜见了,连忙去为她宽衣。 他手指从领口的扣子移动向腰间的衣带,在挂着玉环处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随后缓缓跪下,珍重地将那重新嵌好的玉环捧在手中,抬头对她微笑。 “犹记新婚之夜,仙姐婚服上就系着它。我那时见了,觉得自己幸运至极,五岁时的承诺,当真在十二年后兑现了。” 他说这话时双眸充满真诚的幸福,竟然没有任何抱怨之态,前桥看着他的手,又看向那枚玉环,心里有些闷,最终将系绳从带扣上解下。 “我将它送了你可好?” 何缜有点无措:“……这是先皇留给仙姐的。” 可自己连先皇长什么样都不记得,当初的那段往事,还是何有玫告诉她的,唯有何缜,心心念念了两人儿时约定多年。 “还是你拿着吧,我想它对你的意义,远比对我要多。”前桥道,“你任公卿后,我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收了一根木雕,还你一枚玉环,也算投桃报李吧。” 听她提及木雕,何缜又羞涩起来。他将玉环爱惜地握在掌心,帮前桥脱下外衣,听她轻声道:“去床上吧。” 于是他绯红着脸到床边等候,先等妻主上了床,自己又去吹熄两盏烛火,才将床帘拉围,回到床上。 隐约透光的纱帐中,何缜拉开衣怀的手在微微颤抖,那雪白的胸膛不久前刚在浴水中见过,如今没了暧昧的水雾,又被晦暗的光线衬得朦胧。他继续解开腰间系带,让脐下春色也暴露在前桥视线之内,她目光随着布料的裂缝向下游去,停留在一根肉粉的阴茎上,那里皮肤光滑,纤毛不存。 “等等。”前桥突然警惕道,“何缜,你多大?” 何缜愣了愣,才意识到她在问年纪:“过了年,已十八了。” “十八?你当真没骗我吗?”前桥看着他两股间光洁的皮肤,万分纳闷道,“十八了为什么没有毛?” 何缜无措得犹如腿间那根秃毛的鸟,他口唇开合几次,可却没解释缘由:“……仙姐不喜这样?” 不是喜不喜,是很奇怪啊!她虽然识人不多,但少年啥样也不是没见过——成璧十六岁委身,毛发已很浓密,孟筠十七岁开蒙,毛发虽经修剪,依旧黝黑虬曲,何缜什么血统,可以没有一根阴毛? 何缜局促道:“是我……我将毛剃了。” 前桥躺不住了,拉开床帘让更多光线透入,凑近了细看,那处皮肤下隐约可见毛茬的黑点。若真是剃的,弄这么干净也得费不少功夫。 “你剃它干嘛?” 何缜提着衣服红着脸,小声道:“《男品》有云,男子阴毛有五好,称‘毳、齐、无、香、露’,其中无毛乃上品,我以为仙姐会喜欢。” “男品?还品……阴毛?”这帮荆国文人骚客有毛病吧?前桥又问:“什么叫‘毳齐无香露’?” “毛发以毳小柔软为好,粗黑坚硬为丑;以修剪整齐为好,蓬松杂乱为丑;以无毛白净为好,多毛黝黑为丑;以气味宜人为好,气味馊臭为丑;以露出阴干为好,以毛长遮阴为丑……” 何缜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前桥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合着后院那些男的,从头到脚就连屌毛都在勤加打理,并非天生就长这副屌样子来着? 嚯,媚女的小心思值得鼓励,但剃光也太……也太接受无能了。 她又想起何缜那根金丝楠木的木雕,虽然长度和别人一比略显卡哇伊,但把毛这么一剃,看着倒也像回事儿了。 剃都剃了,她还能说什么?唯有叹息道:“去躺着吧。” 何缜便将衣服脱了,赤身躺在床褥上,双眼滴溜溜地看她。无毛的阴茎正在泛红充血,那是因紧张和遐想难以自抑的生理变化。他难为情地侧了头,将手放在阴茎上盖着,遮掩的模样又有些勾人。 纵然决心不碰他,前桥还是忍不住把眼瘾过足。 对方身上有成璧那般属于练武者的肌肉,却不显得孔武有力,光滑的皮肤上几乎不见毳毛,也不知是天生还是后天打理的。他没听到命令,不敢擅自盖被,忍着微凉的空气和对方的目光,直到前桥也躺到他身侧枕上。 何缜目光温柔,试探地向她凑近,直到额头靠在她肩旁。见她没表示厌恶,才小心翼翼地把手脚都蹭到被中。 “仙姐……” 少年微颤的声音贴近,可前桥出声制止他:“何缜,我们就这样睡吧。” 他的身体骤然停在原处,满腔期待和紧张再次被寥落取代。他惆怅地远离了散发体香的肩膀,默默躺回原位,转头看向床顶的同时,两滴泪也流到耳侧。 他也不肯擦拭,更不肯让枕边人知道自己哭了,就这么仰视着床顶默默垂泪,直到前桥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鼻音,忍不住转身看他。 “……你哭了?” 她后知后觉发问,何缜再也忍不住,将手背盖在眼皮上,任泪水顺着粘合的皮肤往下流。 这已不知是第多少次,她把一个窝里横欺负到哭鼻子,前桥当然知道自己多过分,迟来的良心终于痛了一下,尴尬地找补道:“……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啊?我记得你刚来时候,不是谁也不怵,挺霸道的吗?” “我、我不知道……”何缜愈发哭得抽抽噎噎,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道,“我也不喜欢哭,我在家时从不哭的,我是知道仙姐……不会喜欢我了,我……我今天不该逞强,不该不让江师兄……上场……不该占着马车,把梁庶卿挤到别的地方……” 他絮絮地说着,声音愈发接近痛哭:“我也不该求着母亲,让她不要悔婚……或者不该自作主张,离开凤苑来京……不该妄自想着你,想了那么久,久到你早已把我忘了……你人生美满到不需要我,我早就看得明白,我不该……不甘心……” 在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前桥唯有摇头苦笑,原来何有玫当真曾想悔婚来着。若自己再坚持一点点,和这位家婆统一战线,没准儿就没何缜什么事了。 如今木已成舟,她接受了何缜,也答应何有玫好好待他,却还是把他放在希望和绝望的两极中煎熬。若非他今天哭成这样,她恐怕都意识不到,自己和当初的虐夫狂魔魏留仙有什么区别。 “何缜……你这般懊悔自责,又何尝不是控诉我薄情啊?”她将那盖着眼睛、徒劳拭泪的手臂移开,“我承认,我一直没做好接受你的准备,可无论多少‘不该’,我们都已是妻卿。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决定,该对此负责的是我,怪不得你。这段时日对你的冷漠和排斥,也多半不是因为你……” 她顿了顿,自嘲地苦笑道:“是因我自己……我讨厌自己的无能和软弱,讨厌明明是局外人,还要任人摆布、身不由己,讨厌无论在什么权下,都始终带着镣铐,现状看得到,改变做不了。我其实羡慕你的张扬肆意、敢作敢为,甚至有些嫉妒——我敢说隔壁那些男人,他们都是嫉妒你的——你就和当初骄傲的她一样,是我拼尽全力,都画虎不成的对象。” 身旁的何缜呆呆地忘记流泪,前桥收敛了复杂愁思,冲他叹道:“对不住,这段时日把你折磨得够呛。其实错不在你,若你遇到旁的女子,定会被人好好珍视的。” “可我不要旁的女子,我自始至终,只爱仙姐一个!”何缜仍带着哭腔,却坚定道:“无论你何时能接受我,我都愿意等。当初的梁庶卿也是等,我也能等,他为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做,只要你别剥夺我等待的希望……我想要机会为你多做些事,纵然是等,等上许久,我也心甘情愿!” 他说罢,将脸上泪水擦掉,手放在已垂软的阴茎上,略显生疏地抚弄起来。他一定从其他使奴那听来梁穹以忍为进的历程,于是故技重施,甚至对前桥道:“纵然仙姐想要旁人进来侍奉,也未尝不可。” 他是名正言顺的公卿,绝无当年梁穹无法侍寝的尴尬,何缜这份让步已足够大,大到把尊严和体面都让出去了,前桥望着他,幽幽叹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仙姐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是你的,不光今夜是你的,以后每一日都是你的。仙姐,我求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侍奉吧……” 面前的何缜仍旧赤裸身体抚弄性器,垂软的卵袋被分开的双腿夹在中间,无毛的阴茎涨出皮下血色。何缜哪里是自渎,明明是自我折磨,他大开双腿,把最为坚硬和脆弱之处送到她面前赏玩。 腿间的软肉微肿,看来是肛塞和热水之功,何缜在求,求她看自己,求她施予对梁穹那般凌辱的欢好,似乎这是复宠的必由之途。 清纯而放荡,眼前尽是无知少年的自我玩弄,心头的魔鬼正在呓语,前桥突然想起浴池中那一幕,似受蛊惑般问道:“肛塞……还有吗?” —— 3. 何缜立即起身,打开床头抽屉,取出一个盒子。若是搁现代,里面大概是某杜或某邦,可如今躺着两个旅馆特供假阳具,一方粗壮而长,一方纤细略短。 何缜挑了那较细的,又从盒内拿出一个小瓶,回到床上岔开双腿,似下决心般咬唇问道:“是我自己塞,还是仙姐来?” 嗯……上次和梁穹这样玩,是她来塞的,于是前桥道:“你自己来吧。” 何缜闻言,将瓶中液体倒在手上,躬身在双腿间费力涂抹,他显然疏于做这种事,用指尖沾了液体试探地往菊内送,却不知涂上多少为好,几番试探下,反而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 本就肿胀的红肉更加肿胀,指尖的进出都能令他气息不稳,他下了下决心,将那小号肛塞拿来,尖端对准洞口,深呼吸两次后,咬紧牙关送入。 肛塞只进了一小截,他就已受不住,喘息许久才再次内推,原本的躬身姿势也换做省力的躺姿,他岔着双腿无措道:“这塞……比傍晚时用的,粗上不少。” 这副自我折磨的样子竟然让前桥格外上头,何缜倒在床上,费力想把肛塞继续推入,后庭的刺激让性器持续硬挺,甚至在他推入时,从前端的小口涌出两滴清液。 “仙姐,进去了吗?可全进入了?” 何缜无法自视,唯有向她求助,前桥探手向他腿间之物,握着把柄浅浅抽送。 他终于停止自我折磨,双手扶着阴茎来回抚摸,感受下体带来的异样刺激,也不知是舒服还是难受,他又开始流泪,但始终未曾制止她的动作。直到那肛塞已不再涩涩地进出,而是包裹了比润滑油更多的液体,将粉红的内壁带着翻出。 何缜压抑着叫声,用另一只手抚摸乳尖。 “仙姐,仙姐,你摸摸我,你碰碰我吧……” 他一面吐出缠绵的喘息,一面沙哑地求恳,扭着身体想得到来自肉体的碰触。这场交易如此不公,她只需伸出一只手,就能得以欣赏对方抛弃尊严的自我抚弄。 手指终于擦过何缜紧缩的乳头,引起他一声喜悦的颤叫,那只攥着两人定情玉环的手攀握在她指间,何缜迷离地看着她,因她的掠夺而吐出支离破碎的情话。随着下体一阵急切的套弄,竟将情欲积攒至极点,连遮挡精液喷射的下意识反应都来不及做,就躬着腰把体液尽数泄出。 粘稠的白液溅上前桥手臂,带来微凉的触感,与此同时,她蓦然感到腕上手环震了一下。床上的何缜仍未发觉,还在紧握阴茎大口喘息,前桥却将手迅速抽出,手腕往他脸上一碰。 那久已不亮的手环屏幕上,果真显示出绿色的充电字样。前桥呆呆地看着这幅场景,有些茫然,也有些讶异。 人形充电宝原本是前公卿赵熙衡,如今竟然变成了何缜?这是手环的力量对新任公卿的肯定吗? 何缜察觉到她的异状,忍着下体不适坐起身唤道:“仙姐……”他刚开口,那充电标志立即消失不见,前桥连忙再去碰他胸口,可就跟断了电一般,手环再没了反应。 “你躺回去,躺好。” 何缜听话地躺回枕上,前桥一边在他身上各处测试接触信号,一边问道:“你刚才是什么姿势?还原回去。” “哦……”何缜重新握上阳物,想了想,又把放在床上的玉环抓回,那只手重新勾上她的手指,手环再次一震,充电标志又回来了。 “是玉环?你握着它,坐起来。” 何缜听话照做,将姿势换了,充电标志却一直没消失,可一旦前桥让他将玉环放下,连接又会断掉。 前桥望望玉环,又望望何缜,突然问道:“听说你们凤苑仍有很多真嫄信徒,你们何家是吗?” “自然。仙姐忘了?这玉环就是听当地偏方埋进土中,以获得真嫄力量,使之复原的……虽然没有复原成功。” 玉石没有复原成功……但或许,力量已经被收纳进来了? 前桥放开他,独自思考起来。 如果说陆阳代表着奉阴婆的信徒,而指认他身份、破除阴谋的手环,力量来自荆国的守护神真嫄,那就说得通了。无论玉环还是何缜,都和真嫄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今只有二者在一处,便能替代赵熙衡的功效……这是否意味着,剧情当真被她扭转过来了? 不光是剧情,甚至是那股仍旧晦涩不明的巫术力量,都被破开一个口子,找到了一丝方向?何缜难道真是命中注定,千里送电的新充电宝吗? 可是……可是……她更想不明白了。这前任和现任充电宝的人选,诱荷知道吗?如果她知道,为什么不说啊? 想到诱荷,她来不及对何缜解释,也来不及让他处理干净身上的污浊,或拔出体内的肛塞,只示意他握起玉环躺好,先充上电再说。 109.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1. 她按着何缜充电,可刚充了十分钟就觉惴惴不安,这实在太过刻意了——她刚因揭开过去恩怨而放弃赵熙衡这个稳定电源,何缜就送上门来,简直像是非要让她充电,维持与诱荷的联系一般。 她搞不懂这背后的机制。联系诱荷有什么用?时差仍旧存在,甚至不断扩大,依靠手环解锁的大部分爱恨纠葛,差不多都真相大白了,自己似乎无需魂穿魏留仙拼凑剧情主线,这手环的作用几乎寥寥。 而且,上一任能给手环充电的男主……似乎并不可靠啊。 她脑子中乱乱地想,又见何缜狼狈地躺着,裸身上的精液已近干涸,肛塞也撑得他无法动弹。心头情欲冷却后,冲动便被廉耻取代,她终于意识到方才对何缜所为堪称一场玩弄。 明明没有和他欢好的心思,却还惦记占他便宜。这和当初魏留仙所为有何区别?自己来到此处,好习惯没保持住,恶习倒是学了不少。 她对自己有些失望,也失去了欣赏床上风光的闲情。没有奴仆送来热水,她只能隔门高呼成璧。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成璧都没敢入内,只将水盆悄悄放在门口。 她把盆端给何缜,叫他清洗身体,自己则穿上衣服出去,找梁穹讨论充电之事。 外面诸人还未就寝,见她抛下何缜独自出房,神色都有些尴尬。梁穹警惕问道:“殿下要做什么?” “有东西给你看,你随我来。” 梁穹拒绝道:“在下不去。”接着又苦口婆心地劝她道,“殿下……这是公卿第一夜,您日后如何都好,只是此夜,万万别叫来旁人来共侍。” 啧……他想哪去了?前桥无奈道:“我有时真不知你脑子怎么长的,看着挺干净一人,脑洞怎么乌漆墨黑的?谁告诉你,我要找别人代行房事了?” 梁穹不管她说什么,仍旧不为所动:“在下是不会去的。” 榆木脑袋,懒得跟你说。前桥瞪他一眼,看向成璧,对方更是远远躲着,摆手道:“你可别看我啊……” 他俩置身事外,剩下那两人还都是代宠专业户。子昂和宁生局促得不行,又没有梁穹的地位和成璧的胆量说“不”,唯有忐忑地看着前桥。 “唉,都是你开的好头,”前桥长叹一声,对梁穹无奈道,“我没想让你代宠,是要带你去看充电……”她把重新亮屏的手环放在梁穹面前,让他看到屏幕上的时钟。 “这是……如何做到的?” 前桥向着何缜那道门撇嘴:“这下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 2. 当前桥带着梁穹和成璧等人重现屋内,又把何缜吓得不轻。可怜的公卿刚把衣服系好,看到有人闯门,慌慌将肛塞藏进盒内,差点踢翻脚边盛热水的盆。 前桥打头阵坐在床上,好在她还记得安抚何缜的情绪:“没事,你别紧张,握着玉环就好。” 何缜看着面前一干人等,喉咙吞咽两下,牢牢握着玉环,任前桥将手腕贴到脸旁。可她贴了几下,神色随即转为疑惑:“奇怪……你躺着。” 他又听命躺下,按要求换了几个姿势,前桥的声音更加不解:“怎么不灵了?” 手环徒劳地在何缜身体各处寻找“信号”,方才的神迹并未降临,前桥莫名其妙地看着何缜,又看向大眼瞪小眼的众人,一个猜想涌上心头—— 现在与刚才有什么差别?何缜现在冷静,而刚刚,震动是在他泄身同时突然出现……想到曾经也在子昂情绪激动时解锁过他的“番外剧情”,这手环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难道何缜情欲平复,充电就不灵了吗? 嘶……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展示充电过程啊? 她只能命梁穹等人离开,现在房内又只剩个何缜。她暂时把惭愧和廉耻屏蔽在念头之外,坐在何缜身旁,将他双手握在怀中。 “公卿。” “嗯?” 何缜疑问的吐字带着微微颤音,随后被她凑过来的双唇堵住话语。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庞将清晰的体香带入鼻腔,何缜微微错愕,反应过来后,立即反握住她的手,急切迎合这个迟来的亲热。 他颤抖地探着舌尖与对方柔唇交汇,在吸吮和碰触中忘记呼吸,双眼微闭,胸膛起伏,方才隔靴搔痒的接触似乎终于得到补偿,他拥有了渴望已久的亲昵。然而在他视线之外,前桥将手腕凑到他脸上,与那动情献吻之人浅浅相碰。 手腕处传来震动,她心头微微一叹——果然如此。 放开何缜的唇,那红着面颊之人还在因她主动亲近而微笑,目光中的柔情像要将她缠紧。她与那双眼对视,心情何其复杂。 太刻意了,实在太过刻意了。 若仅是何缜加玉环就可充电还好,如今加上何缜的“发情”条件,未免太有任务味道。 上一个充电宝人设,使她不得不接近已经结婚的赵熙衡,难道为得到下一个充电宝,还要与何缜上床吗? 她想不通这背后的逻辑所在,却有一件事十分肯定:她很反感、也不想这样被人摆布了。 何缜尚不知情,再次凑近了她,试探地想继续方才令人陶醉的亲热,却被她微微躲开。 “你先睡可好?我还有点事要做,暂时睡不着。”她有些不敢直视面前之人,更不敢瞧见他眼中的柔情和期待。 “仙姐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你。” 他真诚的话语让前桥心中牵出一阵惭愧,余光瞟见地上那盆水,想起方才充满折辱的一场“房事”,更觉无地自容。 “你也累了,先睡吧……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她起身,逃也似地溜走,装作看不见那人的失望,更无心与梁穹等人打招呼,默默穿好衣服下了楼去,寻到一方木椅,坐在上面望月吹风。 何缜对她越真诚,她越受不了,她不想利用对方的期待,为充这个鬼电把他睡了。所以今晚按原计划躺在一处就好,干嘛非要碰他呢? 若只为消遣情欲,其他人谁不可以?为何非要是与她本无前缘、又并不喜爱的何缜?如今和他亲近一次,再远远推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希望。 真是贪啊,这果然就是贪吧。 有人悄悄来到身边,将一件披风盖在她背上。梁穹坐在身旁,小心问道:“您又留下公卿一个了?” “我不想碰他,也不该碰他的。”当着梁穹的面,前桥的懊恼再也藏不住,“我现在很后悔。我不爱他,就不该做那些亲密之事,明明我的理智也知道,不该给他希望又让他更失望,可我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时会那么上头……他投怀送抱,还那么主动,卑微得不像样,我……” 她说不下去了,面前的梁穹让她突然有些恍惚,仿佛穿越回两年多前,见到刚入府半年的庶卿。魏留仙回府那夜所见之人,恐怕和此刻何缜相同——她竟当真走了一条本被唾弃的老路。 梁穹在了然地点头,搂着她轻声安慰道:“在下明白。可殿下不必难受,一则何缜是公卿,您与他亲近,如何亲近,公卿都会欢喜……” 前桥在安抚中情绪有所平复,将头依偎在他怀中,听梁穹柔声劝道:“二则……殿下也不宜对自己过于苛责——您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前桥依偎不住了,抬头惊道:“哈?” “情色误人,更何况是少男身躯。这对女子来说,诱惑在所难免。” 前桥咬唇观察梁穹的表情,判断出他是认真地说出此话,而非讥讽,内心顿时啼笑皆非。 真是谢谢啊。枉她一世英名,竟也沦落至此,要靠这狗屁借口自我开脱了。 —— 3. 待在外头躲避良心的时间里,她再次收到来自诱荷的日常播报——果不其然,还是上次那日子的后一天。 两人间时差再次扩大,无论怎么充电都追赶不上。为了良心不再阵痛,也为了何缜不在希望和失望中反复煎熬,前桥决定摆烂。 去他的充电宝吧!爱咋咋地,老娘不扯了。 做好决定后,心中仿佛有块巨石落下,只是见到何缜仍旧难免尴尬。何缜恐怕也处在妻主再次外宿的尴尬之中,然而面对其他男人,仍旧挺直脊背,维持自己身为公卿的威严。 次日前桥去小间补眠,何缜与他人同在外室相坐,他双眼将众人扫了一圈,脸色阴晴莫定道:“昨夜……谁去陪侍了?” 余人彼此对视,皆是满面无辜。何缜直视梁穹,劈头盖脸盘问道:“仙姐从我房里出来后,是庶卿陪着吗?” “是在下……但在下未曾陪侍,只是陪公主在屋外坐着。” 何缜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对着窗外沉默,其余几人也不敢开口,不知过了多久,何缜终于皱着眉头,背向众人幽幽问道:“……仙姐喜欢什么样的?” 大家一时未做回应,何缜又凶巴巴催了一次:“你们听见了,就快点回答我!” “喜欢……您这样的。” 何缜当然听出言不由衷,一阵沉默后,竟然叹息出声:“我是真想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是指‘那方面’。你们不必糊弄我,请如实相告,这对我很重要。” 他罕见地真诚发问,众人面面相觑,也猜到昨晚他的房事并不顺利,于是更不知如何回答。 何缜回头,盯着向来最好说话的师兄,成璧这下无法心安理得地保持沉默,努力思索一番,红着脸回答道:“似乎她比较看中身材……” “身材?我身材也不差啊。”何缜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虽然不差,可相比众人也算不上拔萃,又撇嘴哼道:“除了身材,还有吗?” 他看向罗子昂,想到曾窥见的他的身体,就不敢问他了,再看宁生,对方嗫嚅道:“似乎是……”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丁丁陈列柜所见足以解答何缜疑惑,他不愿再问,又盯着梁穹,对方沉吟过后,勉强答道:“你非要问的话,恐怕……还要喘得好听些。” “嗯?” 何缜还将信将疑,却见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露出不可言说的神秘微笑。 “怎么叫‘喘得好听’?”何缜迟疑道,“要……娇喘吗?” “啊,不,”梁穹在费力措辞,“不是那种柔弱的喘,若是太柔和,她很容易失去兴趣。” “刚中带柔吧。”成璧总结道。 “时机也很重要。到关键时刻再喘,最好是……难耐到不得不喘那种。”宁生的提议十分有实践价值。 “再加上点无措——公主略微有施虐倾向,看到对方应对不暇,会有征服的快感。”子昂补充道。 参加沙龙收获颇丰,众人也毫不藏私,把获得青睐的“技巧”倾囊相授,可惜比起怎么喘这种小事,何缜更希望知道努力的具体方向。 可到底想听到什么,学习什么呢?模仿和哪个男人的性事,才能给自己机会啊? 何缜不知答案,也愈发无奈。 “你怎么不生气了?”梁穹问道。 “听多了,麻木了。”何缜瞪他一眼,依旧语气不善道,“今晚谁也不许去,还是由我陪着——我要再试一次。” 谁也争不过他,谁也不与他争,只是等不及他行使公卿权利,醒来的前桥就有了新的指令。 “子昂,今晚你来陪我。” —— 4. 罗子昂去见她时非常无奈,顶着何缜想要杀人的目光,还要将多日不食荤腥的前桥伺候到心满意足。 当对方将他纳入身体,手指在他敏感的乳头上撩拨之时,他不可避免地发出一阵喘息。想起早时的讨论,不禁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子昂将硬物撤离,把众人对话向前桥讲了,她既感好笑又无奈:“这也要总结?你们还有什么总结,说来听听。” “并没时间说上那么多。” “那不管旁人,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觉得我喜欢什么?” “奴觉得……” 子昂思索一番,微微挑了眉,竟然将手覆上阳物,一边温柔地直视前桥的双眼,一边用拇指打圈儿套弄起来。他伸舌舔咬前桥的耳垂,将隐忍而性感的喘息送进她耳中。趁着前桥意乱情迷的功夫,在耳边含糊唤道:“殿下,殿下……” 前桥听了这专有称呼,心中骤然一荡,鸡皮疙瘩立即从耳朵炸到全身。慌慌把罗子昂推开,张口结舌道:“你、你这……好端端的,你学他干什么……” 罗子昂被推倒回床,仍旧支起身体够着吻她,手继续爱抚阳具,答道:“奴猜公主会喜欢。” “……什么意思?” “从前每次庶卿在您耳边这样喘,您都恨不得立即要了他。现在庶卿可以侍寝,和您没了禁忌,想必行房时也少了几分从前的乐趣吧。” 好家伙,他又总结出奇怪的东西了!梁穹可以侍寝后,确实不再执着于观赏她与别人房事的牛头人行为,身上那种禁欲之风一去不返。可要说怀念,也实在谈不上。 毕竟相比于禁欲,她更喜欢梁穹亲力亲为。 “得啦,你别cosplay了。”梁穹若是知道自己的性癖成了她和其他男人的调情工具,估计那张脸会臭得很难看,前桥责怪道:“你们表面上尊敬他,背地里怎么喜欢拿他取笑啊?” “这岂是取笑?”罗子昂道,“是奴借庶卿的光,对公主‘投其所好’。庶卿由公主亲手调教,只要公主喜欢,便是对,哪里轮得着别人取笑?” 一时之间,她都判断不出子昂所言到底是恭维还是讽刺,听着像是说她用变态的手段调教出梁穹的癖好,可又觉得罗子昂不像是会指桑骂槐的人。 子昂垂眸一笑,又道:“您喜欢每人的特质,梁庶卿的,江公子的,宁公子的,奴的,甚至还有公卿的……”他骤然提及何缜,让前桥内心条件反射地一跳,子昂又道:“只是公卿尚且年轻,看不透自己特质有何可贵之处,才会泯灭个性,曲意逢迎,妄图偷师他人,迎合妻主喜好。若有一日得知自己个性珍贵,善加利用,引您喜欢又岂是难事。” 前桥愣了半天,皱眉看着子昂,心中叹他平日不言不语,看事倒是通透得很。 “你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奴人微言轻,自然无法对公卿开口。” “不开口就对了。”前桥道,“他的所谓‘个性’能否让我喜欢另说,我可不想让他再有什么期待。” 只是子昂的话再次引起愧对真情的内疚。前桥打定心思,从今以后,还是与何缜相敬如宾吧——虽不能给他宠爱,似乎这也是最好的补偿了。 110.女字边 1. 自打决定善待何缜后,这份好意就被他觉察,他的开心可视地与日俱增,动辄缠着前桥说话。虽然每每入夜便尝试侍寝,每每又遭婉拒,他只当妻主正在慢慢接受自己,所以并不强求。 前桥买了对儿当地产的精巧折扇,觉得十分符合孟筠气质,虽知他不会拿来使用,但收下心意就算不错。她写了两封家信,一封给宫阙中的皇姊,一封给孟筠。前者所述多为途中见闻,后者多为报平安和慰问。 两封信和一盒折扇都交给梁穹,让他执令至驿馆,发往冶铁厂和宫中。 “接下来想去哪?”成璧问道。 在此已停留五日,每日骑马、泛舟,欣赏湖光山色,五水原是养老乐都,只可惜暂时不能耽误太多行程。 前桥道:“去新塘吧。今日让大家收拾一下,想采购纪念品的抓紧去,明日一早就出发。” 成璧领命,刚要离去,房门就被敲响,手捧食盒出现在门口的又是何缜,他道:“听掌柜说是老字号小食,我守着摊位买了刚出炉的一锅,仙姐尝尝?” 前桥让他进来,邀他坐在桌前一块品尝。何缜不放过任何机会,雀跃问道:“仙姐今晚想要谁陪侍?” 美味的食物突然有些噎人,前桥转头看看正为他人尴尬的成璧,对何缜抱歉道:“……我早和成璧约好啦。” 突然被“约好”的成璧无话可说,唯有把头埋入手中食物,何缜并不想和师兄争,望着前桥诚恳道:“没事仙姐,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的。” 这下美食更噎了,成璧心虚得吃不下,低头一味喝茶,待何缜离去,他看向门口,神色有说不出的古怪。 “让你侍寝,这么不开心啊?” 成璧叹道:“你要了他一夜,随后只待他好,再不让上你的床。我猜,他这份等待的热情最多能维持一年吧——别问我是怎么得知的。” 见他用那双带着忧愁的眼睛望向自己,倒把前桥弄得挺不痛快。合着她玩弄何缜,心中会因想起梁穹遭遇而不舒坦;只对他好不玩弄他,又会想起成璧,依旧不得安心? “路都让你们堵死了,我能怎么办啊!” 成璧无法理解她的气急败坏,“什么叫我们堵死的……这都是你自己弄的呀。” “你们”又不是单指你俩,还包括那个酷爱折磨男人的原主。前桥怎么处理似乎都会步入魏留仙的覆辙,她的覆辙迭起来都要深成堑了。 反正归根结底,当夜不碰何缜就好了,甚至不骑马比赛就好了,不娶他就好了……不参加活动穿越过来就好了! 唉,这都什么事啊! —— 2. 成璧捡了个大便宜,还要数落妻主的不是,直到傍晚躺在床上才寻思过味儿,美滋滋地凑过来要欢好。可前桥烦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调转了头面向床里装睡,死活不肯搭理他。 不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前桥还纳闷地思量:成璧睡着了?这都睡得着?她想回头看,只稍微一动就按下身后之人的开关,成璧立马涎皮赖脸地讨饶:“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去去去!那么心疼何缜,你怎么不肯和他换换啊?你现在去和他换,要他过来陪侍,他会感激得把你供起来。” “我要他供我做什么……”成璧一边揽着她,一边小声道:“我只想供着你……出来好些日子,都没碰过我呢,今夜我要好好供着你,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真的?” 成璧情欲上脑,不加分辨地答应,又连忙补充道:“啊……可别像上次那般碰我后面,我这几日正有些腹胀……” “去去去!”前桥再次转回。真下头啊,开发后庭被他说得像是润肠通便!成璧则连声哄道:“不说了不说了,除此之外什么都行。陪你一夜着实不易,可别生我气啊。” 好话说了一堆,前桥终于肯转过身,幽幽望着他道:“那你去把蜡烛点了。” “点蜡烛做什么?” 成璧脑海中不免浮现那日她绑了宁生滴烛油的场面,表情委屈而无辜,然而前桥道:“想看你看得更清楚些。” —— 3. 这话算是戳了成璧的心坎儿。他目露春情,含羞带臊,将床边熄着的两个烛台再次点亮,回到床上与她口舌缠磨了一会儿。情至浓处,便和往常一样跪坐,将吻顺着脖子往下方延伸。 然而前桥唤他躺回身边。 “脱了衣服,让我好好看看。” 双人良夜,纵有灯火照耀,也让一向放不开的成璧稍稍摆脱了拘谨。他闻言将亵衣裤除去,通红着面孔,让妻主打量自己的裸身。 前桥握着硬硬挺立的男根,分腿坐于其上,微湿的洞口将他顶端涵着磨蹭一番,成璧难耐地尝试数次,均不得其门而入,轻声唤道:“你坐过来,我先帮你……” “不忙。”前桥并不着急过去,而是饶有兴味地看他欲火焚身的小样,在成璧目光迷离地挺动腰身时,伏耳轻声道:“从前你不见我时,是如何自我排遣的?” “……你是想看啊?”成璧早锻炼出洞悉前桥言外之意的能力,对她的恶趣味有些失望,“今夜由我陪侍,你却只想看我自渎?” “啧,是你说过什么都可以做,难道刚答应就不算数啦?” 成璧皱着眉,瞅着旁边明亮的烛火,讨价还价道:“那……熄一盏灯吧。” “不要,就这样。你知道我夜盲看不清东西,还每次都要熄灯,说实话,我和你上床从来都是两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她拒绝后想起乐仪,灵光一现,颇为照顾地把成璧脱下的衣服盖在他脸上:“不然给你蒙上?就当我看不到你。” “诶呀,这般更奇怪了。”成璧不爽地将“盖头”揭开,无奈至极,“不熄灯就不熄吧,可我也不能这样干巴巴地自渎啊……要不你……启发我一下?” 成璧绯红着脸,眼巴巴地看她。 想要亲近又不直说,还搞个“启发”,前桥吻着他启发了会儿,又用手帮着成璧抚弄一番。她身体将床外烛火一挡,成璧这原本放不开的又能放开些了,趁着黑暗握住阳物玩弄,将手指蘸了口水放在龟头上,打着圈儿摩擦刺激。 前桥默默把身体移开一点,让烛火能清晰将他下体动作照亮,成璧见状长叹道:“你啊……” “就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 成璧哪能真当她不存在,倒是借着阴影盖脸,大胆伸舌索了会儿吻,又将手指重新蘸了口水旋在乳首上,前桥听着他喘息渐急,轻声调笑道:“原来你喜欢这样。” “我更喜欢你碰我……”他右手从卵袋处往上捋,再次将阳具紧握手中。烛火将动作投于墙面,放大出一个褐色的“巨幕电影”,成璧松开手后,一具前倾的男根留在上头,正在微微颤动。 这是什么人间美景,前桥看着顿时上了头,惊叹道:“你好美啊……” 成璧看了那影子只觉羞耻,哪有什么美不美的赞叹,见她望着墙上自渎的投影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亲自动手折磨他另一侧乳首,索性闭了眼专心感受。 不久后有呼吸凑近,一双唇将他噙住,成璧带着身体异样的舒爽,将柔唇含在口中不住舔吮,而后身旁一轻,烛光刺透眼皮,他睁眼看去,一具温润胴体正跨坐在腰间,被烛火照得通体明亮。 前桥终于将他反复折磨下的阴茎对准洞口,配合地放入,这让成璧禁不住发出满足的呼声。他转过头,也去望刚刚那面墙。 微动的火光摇曳,“巨幕电影”换上一张凸凹有致的剪影,成璧一面尝试向上顶胯,一面赞道:“确实……很美。”他支起双腿,渐渐发力向上运动,把联合处的肉体拍出声响。墙上的影子也随着动作摇晃,翘起的乳头飞作颤抖的墨点。 成璧并不习惯躺在床上受人主导,他撑着上身坐起,将手握在那双蹦跳的乳上。 剪影中的柔软胸膛也被硬朗的线条缠绕,这仿佛给他极大的心灵满足,腰部由着欲火频频发力,将身上之人顶得欲罢不能。 “都怪你……非要看我弄……” 成璧喘出断断续续的抱怨,手握向她腰侧,主动将已近发泄极点的阳物退去,将前桥扶在枕上躺好,低伏至双腿间,含着淫水涟涟之处,再次舔舐拨弄。直至阴户在刺激下不受控制地翕张,对方因高潮连连喊他停下,成璧方直起身,让烛光也尽数打在自己身体之上。 阴影和光芒交汇,勾勒出肌肉轮廓,成璧望着床上之人,忘情地重新自渎。阴茎还沾着对方体内带出的欲水,手掌的温度一如她湿润温暖的肉体,成璧闭上双眼飞速动着,将情欲再次撩拨至发泄边缘,最终挺着腰急速喘息,将白液尽数喷射在掌心。 这番折腾耗费太多精力,一向身强体壮之人也手臂一软,脱力地趴在她胸口道:“我迟早有一天,毁在你手里……” 墙上那道影子正随着成璧的呼吸节奏起伏轻颤,前桥抚摸着他被汗黏湿的头发窃笑——这才哪到哪啊? —— 4. 次日一早,众人再次向北进发。由于周遭水脉通达,走陆路反而要多绕行半天路程。去北部码头一打听,竟有专门送长途旅客和大件行李过江的专用木排,不光可以将马车装载其上,连马匹都有丰富经验的专员护送。 于是她们也入乡随俗,改走水路,听从船家安排忙活一通后,终于客货船齐发,离开五水原奔向隔江相望的新塘。 虽然两地只隔一江,新塘已算是春台管辖范围,生活节奏也与悠闲自在的五水原截然不同。这里交通不及五水原发达,倒是比五水原热闹不少。前桥腐眼看人姬,得知新塘“女同之城”的名号后,总觉得每对儿相伴同行的女子都有暧昧倾向。 她按照姃瑞给的地址,向新塘住民打听清楚那条街的方位,好巧不巧,刚转过一家胭脂店门前,就与个熟面孔碰上了。 颖妹瞪着眼睛惊喜道:“是钱娘子啊!你来新塘啦?” 新塘虽然不大,能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彼此碰面,也算一场奇缘。颖妹格外兴奋,将刚买好的胭脂水粉交给身后侍女,热情拉着前桥道:“你是来找瑞姊吧?这方向不错,再过两个街口,就能看见姃府了。” “不忙,颖妹,我们打算先在附近找个旅店歇脚,将行李放下。” 颖妹却拦道:“啊呀,住什么旅店?姃府空房多得是,就是再来上两个钱娘子,带上两倍多的夫郎,也通通住得下。你就放心随我来吧,况且,这也是瑞姊的意思呀!” 客随主便,更何况是急于想当东道主报答相助之情的颖妹,前桥服从安排,随她又走了两个街口后,转弯往巷内走,到达一座气派的宅院门口。 “姃娘子家中竟然如此阔么?” 那大门和院墙的排场和一路走来其他住户不同,隐隐透着地方纳税大户的气质。 颖妹望着匾额上“姃府”两字,对她解释道:“姃是古姓,姃家也是名门望族。瑞姊的姥姥曾任新塘地方官,母亲则弃官从商,这宅子也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你看那匾额,还是时任工部尚书的姚启识大人亲笔题的呢。啊,钱娘子留心脚下。” 颖妹将她引入,拍着两个侍从嘱咐道:“你去告诉瑞姊一声,我将钱娘子带来啦。你去找几个人,将西院那间大屋收拾出来……诶,你们过来,把前娘子的行李搬进去!” 颖妹忙里忙外,安排仆从的样子宛如性转版梁庶卿,又找了人领众位夫郎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带着前桥,走入正房去见姃瑞。 姃瑞早从报信奴仆口中听闻前桥到来的消息,还未等她们进去,就已迎了出来。 “钱娘子总算来啦,我以为你会在五水原住多些日子,早知道你这么快来,就该派人去码头日日等你。” “再好的地方,也不能耽误行程啊,”前桥道,“本想找旅馆住下,没想到娘子早有安排,那就冒昧叨扰啦。” “你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就要唤你‘恩人’啦。”姃瑞笑着,热情将她拉进房中,那位瞿郎原来也在,他看了颖妹一眼,就自觉告退了。 三人坐在一处说了好些话,前桥也将五水原的见闻挑几个有趣的讲给姃瑞和颖妹听,姃瑞见她兴致十足,道:“左右今日也没什么事,若不觉疲累,我就带你去新塘逛逛。” “你正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劳累吧。” “又无需我骑马,府中的车奴很稳当,娘子放心。” 她执意如此,前桥便叫来成璧相陪,姃瑞这个地陪十分负责,指挥马车载她们从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出发,走上一大圈,只为给她介绍古迹、特产和文化。 待到一处琴楼前,姃瑞将车唤停:“娘子赏光,随我上去坐坐?” 她当然唯命是从,随着姃瑞步入琴楼,掌柜连忙过来热情相迎,将她们一路接引至清雅的隔间。不待姃瑞发话,又已将她熟识的琴郎唤了出来,熟稔得像京都青楼掌柜看到魏留仙登门。 说是琴楼,其实听曲之余也备些精致酒菜。姃瑞征询了前桥口味后,点了一桌菜品,对前桥眨眼道:“这回算是我为娘子接风,我离府前,已委托瞿郎招待你那几位夫郎了。” 她感念姃瑞的周到,却也对她身份好奇:“姃娘子家中曾有政商背景?上次和你相遇,竟然不知。” 姃瑞有些奇怪,笑道:“是我没提。我以为娘子听了我这姓氏,就已知晓身份了。” 姓氏?‘姃’姓的确难见,前桥却不知有什么渊源。姃瑞不待她表示疑惑,主动向她解释。 “姃乃古时旧姓,娘子若留心观察,会发现荆国部分姓氏中有个‘女字边’。上到如今的国姓‘魏’,以及前朝国姓‘婴’、‘妘’,下到京都姚氏、姜氏,春台姃氏,长中姬氏,荣阴嬉氏、嬴氏,南郡妙氏……不一而足,皆是古时旧姓。 “后来老氏族开枝散叶,举家搬迁者有之,战乱流亡者有之,后继无人者亦有之,唯剩几个大姓仍在本地留存,其余姓氏则渐渐以地名或封号取代分化。钱娘子若查阅家谱,没准儿会看到钱家也有旧姓之遗存呢。” “我家?应是不如姃娘子那般底蕴深厚吧。” 前桥虽如此说,却对母系氏族分化过程产生强烈的即视感。“魏”皇室不愧号称为真嫄所护佑,当真有些历史资本。 如今朝堂姓氏百花齐放,地方望族也不尽是带着女字旁的贵族了,这是开枝散叶的必然趋势,也是历史车轮前行的必由之径。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也曾是“神农之世”的历史旧态,只可惜经过卫道士们对伦理几番宣扬,倒成了骂人的讽刺了。 她笑着举杯和姃瑞相碰,心中涌起一些感慨。 华阳龙首,感育炎帝。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上古传说中,神迹往往降临在一位年轻女子身上,她受到某种力量感召,以一己之身妊娠,诞育未来的帝王。 可女子无法独自完成受孕,无论感了龙、吞了蛋还是履了迹,一切神奇的描述,不过为给君王史无所载的父亲安一个身份,以便名正言顺——哪怕他们未必需要一个确切的父亲。 111.妓姐儿 1. “钱娘子虽是京都人,似乎对荆国各地风俗并不了解。” 前桥也知瞒不住,索性笑着承认:“是,我家中有些闲钱,我却从未离开过京都。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故而听了什么都觉新奇。” 可纵然是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也不会在听到几个大姓的渊源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姃瑞并不想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友善问道:“那你还想了解什么?” “太多了,一切对我而言都很新奇,”前桥道,“实不相瞒,我以前从未想过,在女子为尊的国度中,完全由女性组成的家庭会是什么样。” 姃瑞笑笑:“我自觉与你常见的家庭没什么不同,新塘同性相爱者多,但文化也包容,这里有无拘性别相爱的自由。非要说和其他城市的不同之处——钱娘子,你看到那栋建筑了吗?” 沿着姃瑞手指的方向,隐约可见楼阁一角,前桥向那边看去,见飞檐下坠着好些装饰,栏内客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那是竹萱楼。”姃瑞介绍道,“新塘有名的青楼之一。和你在京都看到的青楼不同,竹萱楼中是有女子营业的。” 姃瑞以为她会惊讶,然而前桥只是面露纠结,皱眉问道:“在荆国……也有妓女啊?” 女尊国度竟然也会复刻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这令她万分不适,紧接着又想起新塘“女同之城”的名号,一个猜想登时涌上心头:“这是……面向女客的青楼?” “不错。”姃瑞点头道,“楼内妓姐儿和妓郎都只接待女客,若有不明真相的男客上门,会被打发走的。” 前桥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点迟疑:“还曾有男人想来消遣么?” “春台客商来来往往,许多兴国、梧国来客也会到新塘停留,不明情况之人着实不少。故而这青楼外也常年设着壮奴把守,以防有人惹是生非。”姃瑞又道,“像这样的青楼,在京都从未见过吧?” 前桥点头:“的确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荆国以女为尊,向来轻视邻国沦为妓籍之女,京都此风自然更甚。有妓姐儿待客的青楼,整个荆国也只有新塘容得下。”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新塘的开放风气可见一斑。姃瑞愈介绍,前桥愈发心痒难耐,连琴曲都没法静心聆听了,时不时往那座阁楼处张望。姃瑞看在眼中,问道:“钱娘子可想随我去见识一下?” 啊?还可以提供这种服务吗?荆国土着真棒啊! 她第一次青楼的见识是打乐仪处来的,第二次见识要打姃瑞处来了吗? 兴奋之余,前桥看向身旁的成璧,他立马换上一副极其不赞同的表情:“哪有刚来此地第一日,就去青楼的啊?” 姃瑞忙道:“郎君放心,我只是带着钱娘子去看看,不是去消遣。再说——我是有家室的人啦。” 前桥也对颖妹道:“姃姊想带我这‘乡巴佬’见见世面,你不会介意吧?” 相比于严阵以待的成璧,颖妹则更加轻松:“无妨,我随你们同去,至于这位郎君,也可同去啊。郎君不是来消遣的,只是为了陪伴钱娘子,管事的人应不会拦着。只是郎君进去后,眼睛莫要四处看,妓姐儿脾气大,又未必喜欢男子盯着,若惹她们发起火,那可就难办啦!” 成璧当然不会四处看,他若是能选择,根本不想有这瓜田李下的殊荣,可几个女人显然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自顾自商量完毕,就把行程定好了。 前桥直接忽略成璧眼神中的反对,好奇问道:“去消遣还要看妓姐儿的脸色吗?” 姃瑞解释道:“妓姐儿不常见,在新塘这地方又急需,物以稀为贵,于是大多脾气骄矜,比女贵还难伺候呢。” 颖妹也道:“钱姊姊不必问上太多,一会儿随我们去看,你就知道了。” —— 2. 曲罢饭半饱,前桥等人已经坐不住,离开琴楼奔往下一处目的地。 成璧尽职尽责跟在前桥身后,脸色有万分不豫。正如姃瑞所言,竹萱楼门口站着三个壮奴把守,敬业而警惕地打量成璧,盘问他来此贵干。 一向无视对方武力值的成璧陷入此种场景,竟然心虚得说不出话,还好有姃瑞帮忙解释,门口的人这才点头放行。 饶是放了行,成璧也已脸红不已,暗暗数落前桥道:“要不是担心你,我再不想踏足这种地方。” 前桥装傻充愣:“再踏足哪种地方?京都可没有这种地方,莫非你以前来过呀?” 成璧还未反驳,她又笑嘻嘻地冲他眨眼,搞得成璧更加郁闷。 “你想我回去怎么和正卿、庶卿交代?”他嘟囔道,“若有人生了气,你自己处理,可别让我斡旋。” 前桥正兴致盎然,才不理会他的冷水,注意力已经被楼内来往宾客吸引了。相伴同行的女子甚多,有人在一楼的散桌上喝酒,有人则亲昵地领着客人往二楼去。若非仔细观察,前桥几乎分不清哪些是所谓“妓姐儿”,哪些又是客人——她们并不浓妆艳抹,也没有充满性暗示的暴露穿着,甚至更多的人打扮端正而娇俏,浑似一朵朵含笑待人的解语花。 前桥看着步履匆匆的人从自己面前经过,似乎感觉这里氛围不似所谓“青楼”,而是什么上层名媛的联谊所。她随着姃瑞往一处空桌处走,却有一人上前与她搭讪。 来者是位三十多岁的貌美妇人,一边打量前桥一边问询:“这位贵客面孔生,是第一次来‘竹萱楼’吗?”前桥不知规矩,不敢贸然回答,只有点头,顺便把身旁的姃瑞让出来。 那搭话的妇人见了姃瑞,惊讶道:“似乎是姃娘子?” “你认得我?” “早些年生意曾受您母亲照拂,那时的姃娘子还小,如今大抵将我忘了罢。娘子既来竹萱楼消遣,那一切花销不必担心。” 这妇人如此说话,大概是这座青楼的主人,姃瑞却道:“多谢美意,不劳娘子破费了,今日是我做东,宴请这位远来之客。” 那妇人便不多和她推辞,继而招呼前桥道:“娘子从何处来?” “京都。” 妇人冲她笑,转身招唤一旁待客的某个姑娘:“小莫,你过来。”她又对前桥介绍道:“我们这儿有个姑娘,也是京都籍,想必客官听见乡音会更喜欢。” 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含着笑意来到身旁,冲众人盈盈行了一礼,鹅蛋脸上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显得她俏皮而可爱。那妇人拍拍她肩膀,向众人道了句尽兴,便不再逗留于此了。 “娘子们请随我来。我们这儿的花酿虽比不上京都五味阁,倒也有地方特色。” 她引几人走向空桌,与大家攀谈起来。从口音和见识来看,小莫大概真是京都籍贯,好在她没见过魏留仙真容。前桥见她谈吐风趣,见闻甚广,并不像没读过书的样子,对她身世愈发好奇,问道:“姑娘为何当妓姐儿呢?” 小莫大方道:“我不想成家,亦无心生育,却想多交些女性朋友作伴。来这‘竹萱楼’谋生倒是极为合适,于是就入奴籍啦。” 这回答令前桥倍感意外。竟然有人主动选择当妓,而不是迫于压力?小莫自然得好似这只是一份正常的工作,笑盈盈地问前桥道:“那娘子呢?你为何来此?”她转眸看向红脸垂头的成璧,又道:“娘子似乎喜欢男子,也有夫郎,无需来竹萱楼啊。” 前桥哈哈笑道:“我是好奇。我第一次听说世上有女子营业、专门接待女客的青楼,所以想来看看。” “原来如此。我倒是可以为你介绍,娘子都想知道什么?”小莫看前桥有些放不开,凑近些向她眨眼道:“放心,你大胆问啦,我一不会笑话你,二不会编胡话糊弄。我们妓姐儿有行规的。” 她说得煞有介事,仿佛真有过什么入行准则。前桥目光看向一旁的楼梯,两位随她们一起进入的女客选定了一位红郎,三人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前桥小声道:“你看,这我就挺不明白的——两位女客明显是一对儿,为何还要来此选红郎?” “红郎,自有大用啊……”小莫的明眸微弯,笑道:“你可别小看竹萱楼的红郎。他们既有阳物,也被训练过口活儿,一人能满足两位女子,助其欢好。有者手上功夫厉害,还可供四位女子同时取乐呢!” 四位?前桥也算见过些世面,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男子头上一个身下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的究极体位——合着这不是找红郎,是找人肉炮台啊! 当初宁生侍寝时也与此雷同,用下体服务一人,再用口服务另一个。在荆国人眼中他们就不是男人,而是长了男人器官的工具。 想到那时和梁穹、宁生的回忆,脸上就有些发烧。也不只她一人不自在,身旁的成璧都快把脑袋垂到桌面上了。 “那,若选了女妓相陪……该怎么弄?” 她以为这话会冒犯到小莫,然而对方认真解释道:“我们服侍女客,也用唇舌,用手指,没有阳物便用玉卿卿代替。当然,来竹萱楼找妓姐儿的客人,也不单是为满足欲望啦。” “还为什么?” “看那边,我们有时也接这样的活儿。” 前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位妇人领着个年轻姑娘进了楼,和掌柜说了几句话后,那年轻姑娘就被一位漂亮妓姐儿领走了。 “这是要干嘛?” “开蒙。” 这两字让前桥心头条件反射地一惊,小莫道:“虽然女贵喜欢豢养蒙官以作开蒙之用,但蒙官毕竟是男子,粗心者有之,不服管束者有之,饮药抑制阳物生长,也有药力未到、或过犹不及之时,难免出现差错。况且蒙官制度下,从小相伴的男子一经使用便被遣送他处,何尝不是给少女心上再添一道伤疤? “若由我们妓姐儿开蒙,自会小心行事,还有经验相传——女人都是从少女过来的,我们更懂女人,或者说更懂自己,自然会比那些男人更温柔体贴。你说是吧?” —— 3. 前桥不说是与不是,她的一部分心似乎被那上楼的少女和妓姐儿带走了。她怔怔望着两人裙角消失在楼梯转弯处,眼眶竟有些涨热。 如果当初不是在京都、在宫阙,如果她是那新塘开明母亲手中牵着的小姑娘,就不会有孟筠的遗憾和自卑了吧……他会做他直立生长的树,也会让枝叶自然与她相碰,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两人来一次情投意合的交融。没有第二日见不到对方的失落,没有上锁的西厢,她送上的心意被他接收,只有单纯的感动,没有反复的纠结、犹豫和思量…… “娘子,你怎么了?” 前桥回过神,发现大家都在看她,成璧也在看她。她喝茶掩盖惆怅,姃瑞见状试探道:“钱娘子是京都大户出身呢,莫非想起自己的蒙官啦?” 前桥不答,却道:“这样被女人开蒙的少女,日后不会只能接受和女人上床吧?” 姃瑞等人哈哈大笑:“那也无妨,反正这里是新塘啊!”小莫也道:“你说的情况倒不无可能,但我们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在传授房中术时,会将男子与女子差异告知客人。当然,客人自己未必不了解,我们的任务只是打通阴池,让客人以后与男子交合,不会痛苦罢了。” “钱娘子是京都人,听到这些,只怕不好接受吧?”颖妹担忧道。 “……不好接受?”前桥长叹摇头道,“我只想日后回到京都,投资开个竹萱楼分店。” “哈哈,若娘子真有这么大手笔,可一定要告诉我,我要做你竹萱楼京都分店的头牌呢!”小莫只当这是玩笑,顺着她的话追捧道。 —— —— 话说今天早上半睡半醒之间,我梦见了赵二狗子,他有一张无论干了多少破事都能被人冲着颜值原谅的脸。(不是要原谅渣男的意思)因为太帅了,导致我醒过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记录下来,又睡了个回笼觉妄图续上——没续上,再一觉醒来已经把他长什么屌样给忘了。 好遗憾啊!!!好久不曾有帅哥入梦了!!! 虽然是过气男主,这段时间也拉出来溜溜吧。赎罪和虐也要有机会不是?那就画个饼,120章? 112.兄弟们,为人权和自由而战 1. 小莫很擅长聊天,这不仅体现在她善解人意的性情上,还来自她广远的见识,她总能借此向众人开启有意思的话题。 “我前年也曾接待过来自兴国的女客,”小莫想起这段回忆,不由得摇头叹息,“向来以为‘兴国脑袋’只长在男人身上,却没想到女人也是有‘兴国脑袋’的。” “什么意思?” “那客人来此楼消遣,并非对女人有兴趣,而是听闻荆国境内也有间由女妓营业的青楼,特来看看是什么样。我与她们对话,总像有东西说不通。” 一听小莫掌握和兴国女人对话的一手资料,前桥来了兴趣:“怎么说不通?” “比如,那客人问我为何不肯接待男客,反正已沦为妓籍,决心挣这份钱了。我说我不喜男人,也无需为钱强迫自己。而后她又问我,待我‘人老珠黄’时,将如何‘从良’。我回答她待我年纪大些,攒下钱财,自会去选个心仪女子共度余生,若想孕育,也可去寻看得顺眼的夫郎——何谓‘从良’? “她哑口无言,便说我已是妓姐儿,纵然花钱娶了夫郎,对方也不会真心爱我,甚至我将来的孩子,也会因我今日的营生抬不起头。” 她说到此处,并不愤怒,反而觉得好笑似的。姃瑞和颖妹也纷纷摇头,发出无奈又不解的嘲笑。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前桥问道。 小莫把身体往前探了探,看向窗外热闹的街市:“我问她说,你看那卖首饰的,卖胭脂的,卖酒水的,卖花的,她们没有孩子么?难道只有女贵的孩子抬得起头?那客人说:卖身的与她们怎能一样?你脏!” 那后两个字一出口,就连前桥都加入了皱眉摇头的队伍,小莫却嘻嘻笑道:“她似乎希望看到我们过得不好,想象荆国也有受委屈和压迫的女子,可惜她惦记的‘贞洁’,在荆国没有女人在意。我大概了解兴国民风,所以我问她——‘你相公有小妾么?有几个?’她回答我说——‘有几个都无妨,我相公只明媒正娶了我一个!’我就盯着她看,直到她反应过来,再不想和我说话,气咻咻地走了。” 众人因小莫直戳痛处的回击和对方的“娇妻”自觉而哈哈大笑,但笑过后,前桥觉得有些悲凉。同情来自理解,所以她并不反感兴国女人,甚至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她们的心情。 贞节牌坊未必是她们心底的选择,而是文化和环境设下的迷雾,纵然想有其他出路,也无处寻找明确的方向,只能心眼皆盲地摸索。 也是因此,前桥不愿看到她们被人取笑,可又不得不承认,有人被枷锁栓得太牢、太久,适应了背负沉重,便拒绝想象自由,就连生长都要向着最适合带上镣铐的模范,以防象征荣誉的镣铐戴不到自己身上。 “其实我有点同情她们。”小莫笑罢,突然又道:“当时我刚入行没多久,回应之语还很稚嫩,若现在遇见相同的客人,我也不会这么针锋相对地说话。” 颖妹追问道:“那你会怎样说?” “我会说——客人既来消遣,为何浪费时间在口舌上,不和我试试呢?若与我上楼试试,我自会身体力行回答你的问题。”小莫灿烂道,“其实我对异域风情蛮有兴趣,没和她来一次,至今仍觉遗憾。” “你若当真那么说,没准儿对方跑得更快……”前桥无奈道,“她们不是冲消遣来的,而是想给心中的疑惑找个答案,可要让她们违抗对丈夫的忠贞,接受这个答案,只怕比登天还难。” 众人挑眉抿嘴,唏嘘不已。小莫将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冲前桥道:“娘子,你既对我感兴趣,又花了钱消遣,何不也随我上楼试试?” 她说完这话,美目抛来一道秋波,把前桥撩得不知所措。成璧倏忽从桌上抬头,小莫见状对他笑道:“看来你在担心妻主的定力?也就是说……我有希望?” 成璧想说什么,却不好意思,半是气恼半是羞愧地红着脸。 “别逗他啦,我对女人是真没欲望,和你做朋友倒是可以。” 小莫点头,半真半假地答:“嗯,那等你有欲望了,随时来找我吧——我对你可兴趣不小呢。” 她应该适应这种来自同性口无遮拦的调笑,这在荆国堪称常态,只是从前在京都,没人敢对她如此不庄重。 她对小莫等人举杯,又听见窗外传来一片喧嚣,小莫只向那里瞟上一眼,似乎已知晓何事发生,长叹道:“唉,又开始了。” —— 2. 什么开始了? 前桥尚未发问,不少看热闹的人就已凑向窗口,她近水楼台先得月,生怕与热闹失之交臂,连忙随着众人向窗外看去。 楼下不知何时被人扯起一方写着大字的长绸,那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只是内容让人摸不着头脑: “磨镜有幸,抱背无辜!” 这句话尚难理解,而下一句话更是直接—— “男男之好,也应一视同仁!” 啊?前桥看着窗外街边扯条幅舞大旗的男子们,因猜到游行示威的目的而顿感魔幻——女同之城的男同也开始奋起反抗,要人权要自由啦? 那群男子显然做惯了这种游行,熟练地摆好标语,将额头用发带束着,面容严肃地望着路人,让出一个拿着铜钹的男子,只看他那架势,就知道是本次游行的主要发言人。 铜钹刺耳地一敲,那人清清嗓子,开始说话。 “新塘,是包容、开阔、美美与共之地,是体现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之城!荆国有成千上万互相爱慕之女子,曾为乡邻冷眼、为家人鄙夷,但她们同赴新塘,在此成家,以对抗世俗与传统,一扫天下歧视之风,将自由和抗争的信念带入世人心中。于是承雅三年,大荆肃帝从善如流,变革婚法,废除‘禁止同性成婚’法条,支持女子以同性组建家庭,免受世人白眼。” “此乃同性相恋者之进步,是反对世俗至关重要之举动!然而七十年前在此高呼者,不止女子,男子亦然!昔日肃帝变革婚法,仅将女子家庭纳入法条,甚者可娶夫郎,绵延后嗣,男子同性婚姻却向来不列其中。法已无依,心亦凉薄,男子同性相恋者为求所爱,摘睾明志有之,远遁他国有之,同景不同情,何等凄凉也!” “反观邻国国政,男子相恋,亦有妻嬖,传宗接代,无人置喙,真心所至,女男相同。荆国泱泱,理当见贤思效,今日在此,誓为我同性相恋者发声!千千万万吾之兄弟,请随我一起高呼:要家庭,要繁衍,要平等,誓不做她人生育工具,护佑男儿独立自强!” 男子嘶哑着嗓音带头振臂,带来稀稀拉拉的回应,更多的人则如同姃瑞、小莫和颖妹,仅仅抱臂看着这场闹剧。 那男子也没机会说再多的话,实际在他刚振臂高呼一次后,就被前来维持治安的捕快抓住胳膊,连同绸缎条幅一块带走了。 看热闹的众人失去热闹可看,也就一哄而散,前桥还没反应过来,向姃瑞道:“什么情况啊?看来荆国果然有想要繁衍自己后代的男人!” “从前都是主张男人也要自由嫁娶,不做女子助育之夫,今日这出戏码,我也是头一回见。”姃瑞道,“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像是从兴国‘留过羊’回来的。” “啊,留过啥?” 这个熟悉而陌生的称呼让前桥有些出戏,姃瑞重复道:“留过羊——你不觉得兴人的卷毛很像绵羊吗?” 前桥沉吟良久:“额……是有点像。” “人出去了,头脑可能也被兴国同化了。听听他说的,还同性恋者要‘传宗接代’?用什么传宗接代?” 颖妹也不悦道:“他的呼吁,当真和那日钱娘子的提问差不多呢。” 前桥可不想把这烂事儿往自己身上揽,道:“我只是问问,可没这么想过。话说,荆国的男同性恋多吗?” “若说搭伙过日子那种,倒是不少。”小莫道,“荆国有许多男子同住,也作那翻云覆雨之事排遣寂寞。不过这是否属于爱恋,却不好说……总之都是嫁不出去的男子,常在一处发泄欲望。” “嫁……嫁不出去?” 小莫点头:“若无妻主肯娶,待嫁男子年纪渐渐长,也有冲动和欲望,苦于无法排遣,便抱团一处,互相爱抚,以后庭为阴户,男男相合,这在荆国并不罕见。自然,我也听说有贵女爱偏看这个,豢养男子在府中作耍取乐——娘子在京都,可听说过当今公主就有此癖好吗?” 吃瓜突然吃到自己身上,有种当众被掀马甲的错觉,前桥心中随即叫苦不迭——魏留仙的性癖怎么传得这么广啊!全国的鸡鸭鹅狗猫似乎都知道了!臭名远扬,她又不好说不知,唯有硬着头皮应了声。 姃瑞便叹道:“大呼繁衍之权的,大抵不是荆国同性相伴之男子,至于那几人为何当众宣言,想必和荆兴近年交流过密有关——自打安吉郡主与兴国二王子联姻,两国通商渐多,兴国思想风尚不断从北传入,对荆国文化民俗也是一场冲击。 “北边的春台府有畅销的兴国器物,西边的凤苑青楼也曾引入兴国男子为妓郎,宿资一时炒为天价。前段时间我去郊外,竟见农户以祭祀奉阴婆之法祈求丰收。众人都以邻国守望相助、交流学习为好,大概只有我在忧心吧。” 颖妹安慰道:“瑞姊不必过于担心,兴国弹丸之地,也就资助几个跳梁小丑,做些街头杂戏罢了。去年年末那场大雪他们都应付不来,你当他们还有何本事?” 小莫在一旁附议地点头。一时间众人的担忧和自信通通入眼,前桥扪心自问,自己其实有一丝懊恼。当初只顾赚钱,还妄图学习兴国造物远销他国,此举在爱追随贵族风尚亦步亦趋的罗坞镇翻了车。 她想移风易俗,却忘了自己的行为本身就是效法的对象,不知不觉带动的兴国“爱国商人”热潮,居然也可能埋下倾兴审美的隐患。若非孟筠及时矫正、提醒,只怕事与愿违,自己反而做了帮助兴国文化入侵的伥鬼。 唉,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权力和义务相生相伴,这个公主果然不像想象中那样好当啊。 —— 3. 前桥离开竹萱楼随姃瑞回府时,已经夕阳西下,瞿郎正在门口焦急等待妻主,见姃瑞无恙归来,才大松一口气,搀扶着她唠叨起来:“妻主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出门太久。” 颖妹是爱玩的年纪,今日也有点乐而忘返,听到瞿郎提醒才道:“啊呀,是我忘了,下次我要提醒瑞姊早点回来才行。” 姃瑞道:“不妨事,这次是为招待钱娘子,再说,我又不累。”她招呼前桥道:“去将夫郎们叫出来,一块吃个晚饭吧。” 前桥自然听从,于是三个女人坐上桌,两家夫郎坐下桌,桃蕊和其他侍卫在旁侍宴。待一餐完毕,姃瑞等人去歇息了,前桥也终于与众人再度相会。 “仙姐和姃娘子去哪里玩了?” 前桥嘿然不语,何缜尚觉疑惑,可梁穹等人见她那表情就知道有隐情,转而看向成璧。成璧轻咳一声道:“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可以作证。” “仙姐自然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何缜讨好地声援完毕,谄媚问道:“仙姐今晚想要谁陪侍?” 前桥已学会糊弄何缜不打草稿,顺口说道:“梁庶卿。” 何缜失望地点头,梁穹却洞悉她转嫁矛盾的意图似的,唯有垂眸苦笑,待何缜走了,无奈道:“殿下下次拒绝公卿,可否不要以在下为幌子了?” “你不好奇我今日去干了什么?”前桥扯着他走入卧房,嘻嘻笑着耳语道,“我去逛青楼啦!” “啊?”梁穹怀疑地看着她,又听前桥兴奋道:“真的,你听说过竹萱楼吗?新塘一家以妓姐儿营业的青楼,里面只接待女客,装修漂亮不说,妓姐儿眼界开阔,谈吐风趣,还丝毫不以妓籍为耻……我简直大开眼界。” 梁穹听出她想分享的不是“体验”而是“见闻”,心也稍稍放下,调侃道:“还以为殿下变了口味,不爱男儿了。” 性取向哪能说变就变啊?再说,就梁穹这副样子,按照魏留仙的癖好量身定制,又不知不觉把她自己的癖好也依样画葫芦地塑起来了,日后但凡做出抛家舍业的决定,都得先过梁庶卿这关才行。 她向那张魂牵梦萦的柔唇吻去,鼻尖回荡令人安心的体香,梁穹环着她的肩膀献吻,手自觉地向着自己衣领解去。 “庶卿……” “嗯?” “你知道我为何日日想你,却不日日找你吗?” 梁穹挑眉:“哦,为何?” “我找你一次就不舍得走,除非像成璧那般,上门将我挖走——这对其他男人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平,也会让你引人妒忌的。” 梁穹洞悉她的讨好,也心知她每次有些亏心,就会多说些甜言蜜语,半是受用半是无奈道:“如此说来,在下是否该更大度些,说‘有殿下此心就够,不必当真日日过来找我’?” 腰带被拆解开,两人往床里滚去,前桥将他搂在怀中,手已急切地向未完全开解的中衣内探入,在耳边轻声道:“我走了一日,太累了,今夜你在上头。” 113.什么感觉? 滴滴滴,我是大卡车!(字面意义上的)本章为梁庶卿play纯享章。 —— “殿下有命,岂能不从?” 梁穹微微一笑,翻身跨在她腿上虚坐着,将衣物往两侧一拉,也不完全脱下,只是任它们褶皱着堆在肩头。 他深谙妻主喜好,知道半遮半掩比全裸更令人着迷,虽体位在上,仍是那副任人采撷的模样,勾着前桥去拆他剩下的衣衫,直到把早已硬挺的柄物从衣底露出。 他注意到妻主的目光饱含满足和欣赏,对方伸出手掌,摊平了冲他招招。梁穹心领神会,膝盖微微前移,把炽热的硬物放在她掌心,像是上交一份玩具。 前桥握着柄物在手,上面有凸出的血管、泛红的冠状沟、富有弹性的圆头。顶端那个精致裂口正紧紧闭着,前桥一捏,马眼就随着动作张翕,似水中鱼儿的呼吸。几番揉弄后,一滴透明液体从马眼处凝结成珠,被她以食指揩下,涂抹至梁穹下唇。 梁穹舌尖一卷,将体液吞咽入腹,主动耸着柄物向她手心挺动,似乎借以抒解郁结之火,可欲火反而摩擦得更盛。 “殿下……”梁穹轻声征询,“想要了么?” 她没回答,再次摊手示意他向前,梁穹只手扶着硬物前移,又将垂软的卵袋撂到她掌心。 小小的卵袋装着前桥至今都无法理解的神奇——布满褶皱的皮肤,内部游移的睾丸,微凉发湿的触感,软得让人想盘玩又不忍发力。她用手指描摹内容之物的轮廓,听着梁穹逐渐转粗的呼吸。 “这是男子最为脆弱之处,若被人拿捏攻击,会剧痛无比,故而堪称死穴。”梁穹的双眸柔得像要拉丝,开玩笑道,“在下将它送您了,任您处置,可好?” “怎么送?你要割了送我啊。” 梁穹乐道:“可不能割,割了在下怎么伺候妻主?是送您把玩。”他说着,又将对方手掌捉住,往胸口碰去,“此处也任您把玩,可好?” 他胸前两颗小巧乳头正愈发坚硬,引人想亲吻衔咬。明明是他欲火难耐,却说什么“任您把玩”,好像在为前桥的癖好光荣献身。梁穹惯会做这道貌岸然之举,马眼都因等待焦灼落了两滴珠泪,还是非要勾着对方主动。 前桥看出他已等待不及,反手搂住他的后背,将吻落在胸前,舌面味蕾将乳头反复拨弄,梁穹终于受不住刺激,手握阳物暗中自渎。 前桥察觉:“不是说送我了?哪有送给别人,自己还玩的道理。” 梁穹委屈地松了手,向前挺腰道:“……您也不要啊。” “谁说我不要的,我摸得正起劲儿呢。” “殿下光想着摸,难道不想让它发挥侍奉之用?” 两人距离逐渐拉近,梁穹的发问也愈发私密露骨,他一边献吻,一边呢喃道:“它想殿下想得紧,清精都流了不少。您那夜去见成璧,隔间偶然传来声响,我光是想象门内情景,此处就涨得难受……殿下您看,它是否涨得出奇?” 耳鬓厮磨,欲火渐炽,梁穹轻声诱惑着,将她手盖在肉柄处,引她去弄:“殿下垂怜,疼疼它吧……” 他绝非在求,倒是故意用求的语气说些引人想入非非的荤话。前桥从没听过这等浮浪之语,尤其是面对教养良好的梁穹,此时被他刺激得头脑发热,将膝窝架在梁穹肩头,抬了臀邀他来舔。 多日不曾服侍妻主,梁穹格外卖力,唇舌破开湿润柔软的阴户,舌尖向内试探扩张,不一会儿房内便回荡起女子难耐的哼鸣和啧啧水声。 前桥被弄得舒服,便迫不及待更进一步,主动以身体去寻他那处,涵着头部浅试数次,终于将柄物寸寸纳入。 两人皆是一喘。梁穹俯下身体,一面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一面保持缓慢节奏继续向深送入。肉壁柔软而温暖地包裹在下体,令他发出一声喟叹,含混问道:“殿下……这般可舒服?” 前桥点头,未答已胜似回答,晃着臀部邀他抽送。梁穹仍在喘息间隙呢喃发问:“如此好么,要再快些还是再深些?” “可再快些……你今日怎么那么多话?” 梁穹低低发笑,将挺动频率稍微加快,闭眼感受交合之处带来的刺激和舒坦,脸垂在前桥耳边,张开的口溢出轻喘。 “殿下,殿下……” “我在……” “好幸福……我心头发热,下面也在发热,和殿下在一处幸福极了……那处烧得不行,唯有殿下阴池之水能让它浇熄……” 今日的梁穹奇怪得过分,话不仅多还露骨,他以四肢牢牢将前桥圈在中间,向前耸着腰,肉体拍击声在屋内渐响。 他还有空询问前桥感受:“殿下……殿下也说说,感觉如何?” 前桥臊着脸道:“舒服……” 多余的话说不出来,前桥抬头与他接吻。梁穹探手向两人相合之处,摸到一片黏湿,他抚摸阴户前凸出的小核,将前桥刺激得腰身一弓,下体牢牢搅紧。 梁穹在更加狭小的通路内抽送,明知故问道:“殿下流了好多水,摸此处很舒服吗?” 然而舒服得过分,前桥的呻吟都带着讨饶的味道:“你别碰,别碰那……” 梁穹不听她的,仍旧轻轻地揉,别样的刺激让阴道收缩,又使阳物受裹更严。他弄得前桥小去一次,颤抖得连完整句子都说不利索,于是放缓节奏,让她将那波快感度过,随后再次恢复常速,顶着腰胯抽送,仿佛不知疲倦。 前桥被他折腾得够呛,又气方才让他停下却被他无视,索性也双臂环绕其背,手掌向下移动,分了他臀瓣,将指尖探在后庭。 “别……!” 梁穹下意识出声制止,然而前桥岂能答应?指尖抵在通路门口,浅入一点就往外抽离,未加润滑的摩擦将内壁粉肉连带着抽出,梁穹浑身一颤,急切地向她索吻。 “什么感觉?”这回是前桥坏心眼地问他,梁穹羞得说不出话,只是哼哼,前桥便将指探得更深,抽送也更不顾念对方求恳。针锋相对的态势瞬间调了个个,前桥将他推开,打开床边匣子去寻工具。 然而不知是新塘特色还是姃瑞家独有,她床头匣子中并未配备肛塞,只有大小不一的数根假阳具。前桥犹豫一番,选了个相对最小的,可与梁穹平日用过的肛塞相比,还是大了不少。 她将油脂充分涂抹其上,那物型号还是引起梁穹一阵警惕,他默默将下体通口也仔细润滑好,主动掰开两股,以供前桥试探。 假阳具的尖头将后庭通口分向两旁,软肉被裹着送入,又被他努力放松的括约肌配合着放出。梁穹因紧张和满撑喘个不停,他从未被扩张成这个样子,刚纳了阴头部分,就已无法再入了。 “舒服吗?”前桥再次发问,她一面问一面缓缓外抽阳具,“说说什么感觉?” 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梁穹羞愧不已,以单字总结道:“热、撑、疼。” “很疼么?”前桥将外露的部分又涂了油脂,再次送入,反复尝试似乎让他适应了这节奏,哼哼着答道:“还好,还好……” 然而前桥并不想就此放过他,摆弄着他坚硬的阴茎,抬腿跨坐其上,在梁穹压抑不住的呻吟中将他彻底纳进身体。她熟练地前后摇动,手指勾着其后硬物抽送不断。双重刺激之下,梁穹的呻吟已变成惊呼,连声讨饶道:“殿下,不要!殿下……” “什么感觉?”前桥还在追问,“回答我,什么感觉?” 梁穹绯红着脸,求饶的声音都变了调:“舒服,好舒服……殿下好热、好软,我想牢牢抱着你,后面又好涨好满……殿下怜惜些,我要不成了,要不成了……” 原本入不进去的部分也随着他身体扩张逐渐深入,前桥被情欲迷神的梁穹托住臀部,猛击得娇喘连连,无暇顾及的假阴茎遗忘在后庭插着不动,却仍给梁穹莫大的刺激。 每一下向上冲击,都连带着后面的垂坠感,他无法停止向柔软处送腰,可后庭刺激也如影随形。梁穹被前后夹击折磨到近乎疯魔,吐出的哼声已成带着哭腔的破碎呓语。 “饶了我,殿下,要不成了……我前面后面,都要不成了!” 他明明在自我折磨,却还是唤着妻主名号,前桥见他临近极限,反手握住假阴茎一拔到底。迅速的动作卷带着内壁的粘膜和红肉,梁穹大吼一声,疯狂推开她的身体,手将涨红的阴茎死死按住,下一秒白液便如开闸之水,从马眼狂喷而出。 他躬身扶着那处,浑身流汗,眼中含泪,颤抖不停。 前桥眼看着他连续喷了三次,知道他此时话都无法正常说出、只一个劲流泪,正是刺激太过强烈所致,挖苦道:“活该,谁让你先折腾我的?你今日好怪,从前向来不说那些粗鄙之语的。” 梁穹阳物涨得发紫,后庭肿了一圈,平复了半天才渐渐找回声音。 “在下曾于书中读过……兴国有些男子房中喜言猥琐之语,以供妻卿燕好增乐之用。在下读之好奇,却从未亲眼见过,故而想试试是否真有效果……” 他说着,似乎因方才表现心生羞惭,坦白道:“果然有用,殿下发问时,在下一边侍奉一边回答……都快做不到‘忍精同快’了。” 前桥看他那副娇羞样子,深知他所理解的“猥琐之语”与那书中所指的“dirty talk”完全不是一码事,但梁穹毕竟是梁穹,竟然开发出了一套新的羞耻play。 那酷爱探索人体极限之人已至极限,躺平在床无处可动,眼望假阴茎的尺寸,责怪道:“这也太大了,殿下真不知怜惜人。” 太大最终也被他纳进去了。前桥讽刺道:“是谁刚才说好舒服、快受不住的?现在又说我不知怜惜。明明很享受吧?以前从未喷这么多男精来着。” 已经结束发情状态的梁穹,那副外表正经内心闷骚的模样又回来了,他望着锦被上脏污的水渍羞愧道:“殿下别再提了……” “不提?那不是便宜了你。”前桥嘻嘻笑道,“被前后夹击,做到哭泣,我不仅要提,还要提一辈子呢。” 114.春台府与咸猪手 1. 一夜缠绵结束,前桥唤桃蕊去烧浴水,同梁穹赖在被窝中说体己话。两人蜜里调油,肌肤相贴,搂搂抱抱不舍分离。她沿着枕边赤裸的肩颈望向梁穹的脸,不禁感慨,当初因公卿人选而万分纠结的自己还是太嫩了。 正的庶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要在一个被窝里用一个枕头?她就是格局太小,非要给梁穹一个正室之位,仿佛不如此就对不住两人情谊。 如今坐拥齐人之福,什么正庶之分,全变成了狗屁——庶卿不也是要放进被窝宠的吗?除了权力照公卿差一点,也不算亏待了梁穹嘛。 瞅瞅历史书里读过的那些君王,格局一个个大着呢。汉成帝纠结过飞燕合德谁当皇后吗?他侄子爱董贤爱得连皇位都要拱手相赠了,董贤的妹妹不也照娶不误吗?自己学不来女尊土着的格局,就连比着那些埋进土里的老古董,都差一大截呢。 至于遣散后宫独宠一人,如今看来更是可乐。梁穹乃人间尤物,成璧乃娇羞忠犬,子昂乃战损维纳斯,宁生乃人肉巨炮……何缜暂时不纳入考虑范围,可单看前面几个,谁人不香?谁人不好?魏留仙是失了智,才会放弃整片森林,在赵熙衡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吧。 “殿下想什么呢?” 梁穹搂着她,声音和动作都柔成一滩水。前桥难以抵抗来自他的诱惑,就着柔唇深吻一番,才想起一事,道:“去给我倒杯热水来。” 梁穹起身为她斟水,回头见她从妆奁内拿出个纸包,端水走回后,当即认出纸包内是何物,惊道:“殿下为何还吃这个?明明在下和成璧已……” “小声点。”前桥一边用热水给自己泡咖啡,一边解释道,“体外射精避孕是玄学,不保准有效的,我同你们欢好,事后都得做足防护。再说,难得遇见咖啡,不喝对不起天降福利啊……” 她每每与梁穹和成璧交合完毕,还是要饮“事后咖啡”为保障,只觉着是对自己负责,未曾考虑谁对谁错,可梁穹不理解她在说什么,只一味觉得不妥。 “日后在下不会同殿下欢好了,若殿下有需要,我们可以使别的法子——像今日这般也好,或是像从前那般也好。” 她望着那张严肃认真的脸,哭笑不得道:“喂,你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咖啡是没有副作用的。” 任她如何为咖啡正名,梁穹都不肯松口:“在下心意已决,殿下别再说了。”末了,又补充道,“纵然不用那活儿,在下也有信心让殿下满意。此时殿下不愿有妊,若有朝一日想孕育了,在下责无旁贷,一定配合。” 前桥瞪了他半天,可梁穹就跟脑子轴了一样,说啥都初心不改。等浴水送来后,他规规矩矩地服侍前桥沐浴,自己也就着尚有余温的热水清洗周身,将衣服松松垮垮束在身上后,搂着她睡去。 对方的体香和呼吸就在身旁,前桥并没那么容易入梦,探手在梁穹怀中眷恋地抚摸,又不知不觉往亵裤内移去。 手被梁穹捉住,他刚要开口,前桥就噎他:“别跟我提旁人的名字。” 梁穹憋回去,叹息道:“殿下想摸就摸吧,可若您实在想要,在下只好先去滞势,再来侍寝了。” “你敢?”前桥揪着他再次起反应的阳物,一边吻他一边道:“你光是说得好听,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梁穹舍不得推开她的亲热,却也无心更进一步,瞅准她攻击的间隙道:“在下没别的功夫,唯有忍功自诩一流。殿下不妨想想,在下从前可有没忍住的时候?” 前桥的手停在原位,看着目光坚定的梁穹,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毫无威慑力的埋怨: “你个荆国脑袋啊!” —— 2. 梁穹是个人伦挑战者,床上表现堪称百无禁忌,却也是个十足的老古板。那夜前桥拼劲解数诱惑他破除誓言,重新与她欢好,又被他回复以拼尽解数的擦边抚慰。 总之她得到二次满足,却仍未扭转梁穹的想法,遗憾败北。 败北也不止于此。那夜后梁穹一定偷偷和他人通过气,就连成璧都信了邪,说什么也不肯再侍寝了。 他比梁穹更惨一点,自己不侍寝,又没什么可供开发的癖好,还要每日跟在前桥身后,随她去竹萱楼找小莫玩耍,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妓姐儿红郎,反视自己,憋屈得不行。 前桥找小莫,倒也不为消遣,只为聊天解闷儿。只是竹萱楼毕竟是青楼欢场,客人一多,来自天南地北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那日正和小莫叙话,旁边一桌客人的交流就恰好入耳。 “你就信了我吧,我刚从觐坞来,兴国保准要有动作的,这几日固砾军紧张得很,觐坞城里都是巡防兵。” 另一人道:“他们去岁元气大伤,能有什么动作?”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觐坞城戒严之状,和十六年前那次一模一样,当时也说打不起来嘛,可第二日就……总之,妹妹暂时别北上啦,看看风向再说。” 此言惹得前桥一阵惊奇。她才离京不满一月,当时情报还是对方忙着休养生息,甚至向荆国借粮借款应对国内百端凋敝,如此短的时间,就恢复到可以筹划反攻了?未免太快了吧。 这于理不合,可客人的消息又不像空穴来风。她猜着觐坞府的确在筹备什么——会是什么呢? 觐坞,吉江,玉龙山……临行前女皇的话涌入心头。玉龙山北麓三州之地,正与觐坞府隔山相望。两国是要就割地一事谈判吗?谈了吗?女皇说过,若他们不同意割地,她就命固砾军去取,难道谈崩了?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理由能让固砾军大动干戈了。 “我们要加快速度北上,”回到姃府后,前桥将见闻向梁穹等人说了,“我实在放心不下,若真是如此重大的国事,我在附近或许更好。一可防备万一,二则,这也是难得经历。” 梁穹点头道:“圣上对玉龙山北,看来势在必得。荆国版图已六十年不曾有大变动了,上次还是承雅十二年的‘齐渡大捷’——飞羽将军谢小澜与其女谢铮大破兴军,为大荆打下玉龙山南麓三城。于是肃帝建固砾军把守东北关隘,又将凝云堂迁址至此,用以威慑兴国。若此番能将玉龙山北麓也收入囊中,将是为帝者莫大之功。” 前桥曾在史书中读过这段历史,如今荆国觐坞府辖区内,很多地方并非荆国自有领土,而是通过战争从兴国那里夺来的。 她打心底里相信,以女皇的野心和实力,若想建此伟业,一定能做成。女皇坚持此时与邻国谈判,怕是料到她会同时到达觐坞。 是想让她见证伟业吗?虽是个外来的灵魂,可想到此事,不知为何,前桥的心脏里竟有热血奔涌。 —— 3. 姃瑞将她送至城外码头,话别带着尚未尽兴的遗憾:“也没招待你几日,就要再次分别。知道你有要务在身,若事办完,欢迎再来新塘做客。” 前桥对她近日周到的招待已十分感激,想到妊娠多有不易,叮咛她照顾好身体,而后告辞,继续沿岍江北行。 春台就在新塘之北,越是接近,航道上望见的船只越多,气派的码头停泊着数艘江舟,步履匆匆的人影往来,好不热闹。前桥有种错觉,好像整个荆国北部的人都聚集在春台了。 下船后走入城中,找了间较为安静的旅社下榻,等安顿好一切后,她将梁穹和宁生叫来身旁。 “你们去赵熙衡留下的那间店看看,观察他是否安插了可疑之人,不必暴露身份,回报我知道就好。” 两位男子领命而去,前桥留在旅社琢磨地图,盘算着如何去觐坞最为省时。 春台靠北,冬季离开这里更迟,她沉心研究的工夫,窗外竟飘起轻雪。远离喧闹的街道在雪中愈显安静,她面向窗外,看着雪花打着旋落在地上。 不一会儿,梁穹和宁生也顶雪而返。 “郡卿买下的店铺、置办的东西都还在,只是开不出工钱,伙计皆已散了。如今只留有三个护院,是郡卿走后,春台的兴商们集资帮忙雇佣的。” “兴商?” “嗯,”梁穹点头,“似乎春台的兴商很仰慕郡卿,郡卿回京后,他们就主动帮忙照看此处产业。” 前桥能理解这种仰慕,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中,率领兴民互助的赵熙衡是救世主。可如果他们知道赵熙衡本可悄无声息地避免那些苦难,是否还会崇拜如天神降临的他呢? “这是店内物资清单,因无法暴露身份,奴只能大致一看,凭印象整理。还有多少,尚未可知。”宁生递来一份纸笺给她。 前桥看了看,又只剩摇头叹息的份儿了。 “我也没心思继续经营它了,庶卿,你来拟个札子,写明情况,把这处产业交给皇姊处理吧。” —— 4. 虽无心处理,雪停后前桥还是出了门,往春台的集市去。 这里和书中记载大致相同,很多兴国人在此开店。前桥挨个店铺走动,也不买上什么,只是观察。她发现很多店铺柜台上都有同一个标记,问向掌柜,对方答曰:“此乃乾元商行。” “乾元商行?”前桥重复了一遍,又想起自己曾在赵熙衡信中看过这四个字,“兴国罹患之时,就是你们在春台救助同胞来着?” 那掌柜摇头道:“不敢居功,小人只是遵从二殿下之令罢了,这都是二殿下的功劳啊。” 前桥看着那虔诚的目光,心中讽刺地一笑,看来赵熙衡真收获了他想要的名望。她一路走来,见了不少有乾元商行标记的店铺,这些人无一例外,提起赵熙衡,满脸都是感激,和曾与之并肩战斗的荣耀。 “听闻二殿下为帮助我们,和安吉郡主有诸多误会,如今在京都也不好过。若我们能略尽薄力,帮助殿下就好了。” 他们坚持称赵熙衡为“殿下”,而非同荆人一般,唤他“郡卿”,前桥觉得这是兴商保有男性本位的缘故。在他们心中,安吉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二皇子的皇子妃。可兴国商人又对荆国女客格外热情,看到前桥家大业大,绝不吝啬奉承和恭维。 “娘子一看就是目光独到之人,试试我们店里的发钗吧,是兴国流行的式样呢!” 前桥接过他手中的货,觉得有些眼熟,她刚穿越来此时,似乎就收到来自赵熙衡的一份饰品礼物,和手中的大同小异。她将那东西端详一会儿,还给店主道:“太小家子气了,我不喜欢。” “娘子眼界到底不同于我们兴国那般短视妇人,看不上此物也不奇怪。不知您对胭脂膏有无兴趣?本店有上好的红窈胭脂,是地地道道的兴货。” 店主挡住首饰架子,将她引导向另一个货架。他口中所说的胭脂,前桥有所耳闻,原材料是只开在兴国极寒之地的一种红花,熬制膏体颜色艳丽,气味宜人,在荆国很受追捧。她买了两份,被店主恭恭敬敬送出门去。 像她这样的顾客不少,可以说来兴商这里消费的,绝大多数是荆国女客,兴商以极大的热情和周到的服务迎接她们,将客人捧得眉开眼笑。 吃完晚饭后,春台华灯盏盏,夜市成了更加热闹的重头戏。她带着众多夫郎挤在人群中,前进反而不畅,便只约了在哪汇合,令大家自由行动,各自去看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梁穹和子昂驻足挑男子衣带,何缜和宁生则被一处旧书摊吸引,剩下成璧跟在她身旁,兢兢业业护卫安全,又在她的恶趣味下,被各种新买的挂饰戴了满脖。 “你想听我说实话吗?我一个都不喜欢。” 成璧的嫌弃被她无视,前桥挨个细数他胸前的东西:“谁说都是送你的?这个是给梁穹的,这个是给子昂的,这个是孟筠的……只是让你帮忙拿而已,难不成要我来拿啊?” 成璧无话可说,只能闭嘴做人形货车,两人悠哉悠哉走走停停,于约好的桥头前,看到早已等候在此的梁穹和子昂。 “你俩怎么就逛完了?” 梁穹笑道:“子昂有些乏累,在下就陪他来人少处,看看江上灯火。” 可能是从前所遇坎坷太多,罗子昂身体向来不大好似的,骑马怕颠,走路怕累,前桥有点后悔带他出来,或许子昂并不愿辛苦营业,随她四处游历,只想在京都府中舒舒服服地呆着呢?然而子昂摇头笑道:“庶卿太周到了,奴只说了一句累,就要带奴来这里赏灯,只因此处可以闲坐。” 梁穹果然有兼顾各方的细腻,前桥感念他的好,率先坐在茶馆的石凳上,招呼众人道:“都坐下歇歇吧。不知何缜和宁生逛到哪里,想来也快到了,咱们一起等他。” 几人围着火炉喝茶,眺望江景,过了很久都没见两人踪迹。梁穹有点坐不住了:“分别时说于这边石桥汇合,公卿听见了,是吧?” 成璧点头道:“公卿知道在哪。没准儿是流连忘返呢,再等等吧。” 于是几人继续等待,又换了一次茶叶后,何缜终于拉着宁生出现,两人神色都不太正常。 “怎么才来啊?” 前桥本是关心,没想问责,可宁生突然“扑通”一声跪地,给她磕头不迭,口称恕罪。何缜横眉竖目道:“此事不怨宁生,仙姐别生他气。” 前桥连发生何事都一头雾水,哪能生气?唤宁生起来,他又不肯,垂头跪着请她责罚,无奈之下只能询问何缜,他便将两人单独行动后发生之事尽数道来。 原来他二人在书摊选购书籍,何缜寻到一本来自兴国的房中书,如获至宝,想着和宁生执书探讨,可两人还没说上几句,宁生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他们望向始作俑者,那撞人的女子并不道歉,反而笑吟吟地打量两人,道:“哪里来的小郎?年纪不大,好不知羞,竟看些闺中之书,莫非想着服侍心上人么?” 何缜眼皮一翻道:“关你何事?” 那女子也不是冲他来的:“谁和你个矮瓜说话了?喂,那高个儿的小郎,你可曾婚配了人家?” 宁生听出她言语轻佻,似乎含着酒气,当下不知所措得很,拉着何缜欲走,那女子又上前一步拦着。 “好个白净的小郎,害羞后真是好姿色,脸都烧红了。你若想看这类书籍,可以随我走啊,姊姊手把手教给你,保证你比书中学来的多。” 何缜平日窝里横,可面对外人时极其护短,对那女子冷声道:“放尊重些,我们已嫁人了,若我妻主知道你说这些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嫁人?小孩说大话,弟弟才多大年纪?” “就算没嫁,对你这般没教养的无赖也无甚兴趣。”何缜反唇相讥。 周围有人发笑,那女子被驳了面子,上前一步,要同何缜理论,宁生怕事情闹大,连扯带劝地带着何缜逃离现场,何缜还冲他发火:“我们没错,就是动手我也不惧,干嘛要跑啊!” “使奴抛头露面,已是大忌,惹人惦记,更是行为不端……”宁生急道,“若妻主知道,定会不悦……” “仙姐才不会呢,她分得清是非。”何缜道,“是那女子不庄重,忒可恶了!” 于是何缜忿忿不平,宁生惶惶不安,两人走向约定之所,见了前桥,宁生更是惶恐,连呼恕罪,何缜则怂恿她为自己讨回公道:“仙姐,那女子当众调戏别家夫郎,令人难堪,你不可轻饶了她!” 她理解何缜的憋屈,可这茫茫人海,上哪找寻方才的“真凶”呢?前桥无奈道:“我们先回去吧。你们两个姿容不凡,被人调戏两句……也是情理之中。” “啊?倒成我们的不是了?”何缜叫道。前桥绝不赞成受害者有罪论,只是不想把事闹大,哄他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夸你们呢。” 何缜的少爷脾气受不了这个,可前桥只想息事宁人,他只能委委屈屈地闭嘴,登上客舟准备返回旅店。憋闷之气还没等自我消化,也是好巧不巧,舟船之上,竟然又与那人狭路相逢。 那女子看着酒气更重,双腮坨红,远远地冲他笑,何缜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只手探向宁生的屁股,响亮地拍了一下。 宁生被烫一般,大叫一声,跳开三丈远,涨红脸看向那笑得弯了腰的“登徒子”。拍击声甚是响亮,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梁穹上前一步挡住宁生,成璧也站起身,手按剑柄之上,前桥则气得口歪眼斜道: “姐妹儿,当着我的面还敢这样,你可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 115.停,不可想 1. 那女子朦胧着醉眼,想说点什么,旋即被赶来的两位友人一左一右架住。 “姊姊,别闹了!”一位友人以附耳但并不小的声音劝阻道,“那郎君是有主的人啦!” “任是什么主,哪有跟着我好……”她尚未说完,另一位友人就对早已面色铁青的前桥连连道歉:“这位娘子海涵,我朋友醉了……对不住对不住!” “醉了就能随便拍人家卿子的屁股啊!” 前桥最看不惯这种用酒精给没礼貌打掩护的事儿,然而话刚出口,最容易替人尴尬的成璧就咳嗽一声,投给她一个眼神。她才意识到周围人们的窃窃私语——她们关注的焦点不是孰是孰非,而是宁生的屁股。 “实在是我们唐突了,我朋友喝了点酒,她平时不这样的……” 前桥没好气道:“跟我说有什么用啊,去给我卿子道歉!” 宁生臊得几乎要躲起来,更觉没面目见前桥,那借酒占便宜的人挣脱友人的钳制,扯着脖子道:“怎么能要我道歉呢!谁叫你家卿子……” 她带着挑刺儿的目的望向宁生,可对方衣冠楚楚,书生气质落落大方,实在找不到可供指摘之处,只好暧昧笑道:“……谁叫他屁股那么翘,还在书摊看……唔。” 两个友人生怕事端继续扩大,连忙捂住她的嘴截住话头,一人给前桥塞银票企图息事宁人,另一人完全不敢松手,向着前桥和宁生道歉不迭。 遇见个酒醉的无赖,还真没法争执是非。前桥臭着脸看对方仓皇离去,回头瞧已经吓傻的宁生——那屁股当真翘得过分。 宁生双膝一软,又要跪下,被前桥拦住。她把银票递过来道:“喏,她们赔你的精神损失费。” 宁生更怕了,哆哆嗦嗦不敢去接。前桥知他多心,生怕他又像上次一般想不开,补充道:“是我叫你拿着,不要白不要。” 宁生只好接了,而后船只靠岸,前桥率先下船,一路无话,众人倒因她态度不明忐忑起来,宁生哭丧着脸道:“公主定是生气了……” “生气吗?生气为何只不痛不痒说了两句,不帮你讨回公道?”何缜不悦道,“卿子被人羞辱,哪个女子能咽下这口气啊?” 宁生想说他担不起“卿子”二字,只是个逐渐失宠的使奴,然而何缜这么称呼他,是难得好意,他便不纠正。 “只怕公主已不爱宠奴了,”他苦涩道,“自奴重新回府后,公主再未传奴侍奉。” “不爱宠你,叫你留在府里就好了,跟她出来做什么?”何缜倒是看得很明白,“仙姐并非不看重你,只是不愿为你出头,我暂时想不明白……仙姐不会是怕了对方吧!” 越说越离谱了。梁穹道:“我倒觉得公主未必生气,与其这样担忧,不如今夜找她谈谈。我若是你,就主动提出陪侍。以你的天资,没什么是一夜欢好搞不定的。” 宁生又脸红了,梁穹提起那档子事何其自然,又安慰他道:“去吧,就算无法哄好她,还有公卿和我帮你争取呢。” —— 2. 在梁穹的鼓励下,宁生乍着胆子往妻主卧房去。 “你怂恿他投怀送抱,莫非又安了什么歪心?” 梁穹面对何缜质疑的目光,挑眉无辜道:“在下能有什么歪心?” “别人不懂你,我还看不透你吗?”何缜冷冷道,“梁庶卿若真想给他机会,头两月为何什么都不说,任由他失宠,如今倒肯好心指点了?梁庶卿宽宏容人之姿,看来也分时间和条件啊。” 梁穹望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不再辩驳也不再回答了。 伪君子。何缜心道。这人才不是无端对人好,那一脸温和笑容之下,都是在为自己铺路。谁知他又想让宁生买他什么好,为他鞍前马后呢。 —— 3. 另一边,成璧将前桥送至卧房,难掩疑惑道:“你生气了吗?” “嗯?”前桥懵道,“没啊。” 成璧不理解了:“怎能不生气呢?宁生被人调戏了啊!” “……隔着衣服,拍一下屁股而已,再说对方已经赔礼道歉,再理论下去没个完,人家毕竟是个醉婆。” 成璧更加纠结:“我就是在介意这个,你干嘛要接她们的赔偿啊!这岂是可以拿钱衡量的?” 啊?赔偿不拿,那不是被白占便宜了?前桥get不到成璧的不满,正如成璧不理解她的大度:“你是妻主啊,怎能如此出卖……使奴的清白。” “等等!她只是隔着衣服拍了一下宁生的屁股,虽然很响亮,但还是隔着衣服拍的呀。宁生用这笔赔偿买点好吃的好玩的,不就缓解心情了?” “什么啊!”成璧皱眉道,“旁人只会觉得你不爱重卿子,至于被非礼被轻薄,也是为同她人碰瓷,要些好处。” 前桥嗤笑道:“哦,还有人这么想啊?咱不和脑子不好的人一般见识。” 什么脑子不好啊!成璧还想跟她争论,就听房门被敲响。他问是谁,门口那人声音带着忐忑:“是奴,宁生……” 事主来了,他不便多留,匆匆对前桥耳语道:“你不可罔视宁生的清白,不然他会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把他当瞿郎一般的器物,仅供泄欲之用。” —— 4. 成璧出去了,换作宁生入内,前桥还在发呆——拿宁生当泄欲器物,有什么不对吗…… 这就是乐仪、梁穹曾教会她的事,也是魏留仙身体力行的坚持。因为将对方视为器物,她才能接受梁穹、宁生与她的花样玩法,或者换个角度说,正因宁生成为器物,他才会得宠——否则谁愿意以怀孕为风险,和一个只有皮相的男人上床? 成璧也是使奴身份,他对宁生难免共情更多。他的叮嘱带来一瞬的纠结和怀疑,可当看到宁生站在眼前,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时,那种自我怀疑又不见了。 “有什么事?” 宁生不敢看她,关了门就跪在地上,垂头道:“公主今夜……想召奴服侍么?” “呃……”她说实话,这种想法没有很炽烈,但她的犹豫被宁生理解成另一个意思,沮丧道,“公主是否嫌奴,不够干净了……” “啥啊,啥啊!隔着衣服拍一下屁股而已,都没碰到你的肉,怎么就不干净了!” “奴是公主的使奴,奴全身只是公主一个人的,奴的屁股……”这两个字让宁生一阵难以启齿,他咬牙道:“也只能由公主来拍!” “……” 前桥可算听明白了。这种所谓“清白”,与其说宁生自己看重,倒不如说是宁生觉得她看重。她细想想也能理解,从前被看了脚踝、被扯了手、被强吻一口就失去清白、非流氓不嫁的女人,正因清白本就不属于她们自己,而是未来夫君的财产。 她作为妻主,也有自由支配宁生清白的权力。容许他为梁穹口交,不算辱没他的清白,可若她容许之外的部分被侵犯,就是宁生保管失责,没有守护好属于她的权利了。 想通这点后,她不禁叹息。就说成璧多虑吧,宁生对自己的定位,向来也是个所有权归别人的器物来着。这是无论读多少书、听孟筠上多少课都扭转不来的潜意识。前桥唤他一声,让他抬头看自己。 “是不是我同意你侍寝,你会觉得清白又回来了?” 宁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沉吟半天才道:“奴会确信公主没有生气,或没有嫌奴不干净,心中好受些。” “好吧,”前桥笑道,“既然如此,脱了衣服,今晚你留下吧。” —— 5. 扭转思想何其艰难,前桥也不屑揽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宁生的滋味掐指头算算她只尝过两次,自打出了赵熙衡的事,再没了找寻那种销魂蚀骨的心思。 他将衣服件件脱下,里面的皮肤仍旧洁白光滑,唯有肩头一道刀疤。宁生起初用手将那处掩着,像是生怕她会嫌弃似的。可前桥根本不看他,只去床上更衣,于是宁生不再掩饰,微侧了身,熟练地将下体抚硬。 皮肉之欢不得长久,可他别无长物,男根是他得宠的密钥,也基于此,他的花期注定只有青壮年时那些日子,能否用前半生的努力换来后半生的享福,是他一直面临的生存难题。 从前有个梁穹的大树可供依傍,可那大树自己生出了枝叶,不需他人装点了。他是被弃的绿藤,失去攀附的对象,也没生出独自站着的力量。对孟筠的羡慕和仰望是一场遥远的梦幻,他越努力越发现,纵是亦步亦趋模仿别人走过的路,以他的资质也画虎不成。 他上床,为妻主更衣,将身体尽数呈现在她眼前和手中,由着她折腾摆弄。待妻主满意,她会打开双腿,让他付以唇舌;待伺候得舒服,四肢也会打开,让他得以进入。 他完全硬挺时,充血的阳物涨得粗壮挺拔。进入不易,要耐心、细致,多做温柔的尝试。这也是个技术活,如若将她弄痛,多大的阳物也不值一钱。欢好是宁生的工作,他在工作时从不分精力照顾自己的身体感受,因为这掺不得个人感受。他得泯灭自己,才能满足妻主。 柔软湿润的洞口将他顶端衔住,他寸寸试探,抚平通路中的每处褶皱,饱满地撑着不留缝隙,只剩体液随摩擦发出黏腻的声响。鲜红的阴蒂和撑开的洞口看不出是疼是欲,感受只写在她脸上,宁生盯着她,像是研读难懂的书籍,琢磨每个表情背后的含义。 第一下,她眉头微皱,呼吸急促,那处因他的退开而绞紧,说明虽然满涨,尚可接受。第二下,她张口喘息,双手将他胳膊搂着,这是默许,是暗示深入。于是第三下完全没到尽处,对方胳臂搭上他后背,脖子向上扬起,身体柔软温热,不自觉的颤动正将他那处刮蹭摩挲……停,不可想。 他屏蔽五感,无知无觉,琢磨着她最爱的节奏和力量,在身上规律地运动。交合处的肿胀逐渐被研磨成欲水,给清脆的拍击伴奏涛声。她伸舌渴望,他便噙住口送入舌,她捉住手置于胸前,他便伸指摸向乳房。顶端坚硬瑟缩,底部柔软饱满,弹性,浑圆,稳在整个掌心,停,不可想。 她双腿夹在腰间,黑发散在枕上,吐气如兰,媚眼如丝。他适时将哼鸣从嗓中释放,不为快感,只为给对方听觉满足。颈后探过一只手掌,将他的吻拉到唇边,急喘便无法压抑,通通渡喉入腹。香兰之息喷在脸颊,痒酥难耐,她迸发的喘息带着节奏,共鸣和回响,竟是因他而起……不可想,不可想。 她接近高潮时会将浑身舒展,似乎有意将他纳入胸肋,含进躯壳,变成难舍的体悟。于他却非眼前的幸福,而是后半生的安稳——他的情绪永远滞后,床上到不来的高潮,床下要不到的爱宠。他耸着腰给她痛快一击,让那沦陷爱欲之人欲罢不能,而后一声清脆的巴掌竟拍在他屁股上,将颅内计划好的仪程尽数拍散。 宁生停下,愣愣看着前桥。 “我没这般拍过你吧?”前桥说着,又拍一下,响亮得几乎是在殴打,“我没拍过你,你才这么介意被人先下手。那以后我来拍你,隔着衣服的调戏,还能否被你介意了?” 宁生尚在发愣,接着又是一声拍打。皮肤终于隐隐有些发痛,他呼喊一声“公主”,重重喘出一口气,被刻意麻木的情欲涌上心头,恨不得连卵袋都化成水,送进那温柔的穴口。 “公主……打得好……”他一边阻着早已忍耐不住的情欲之闸,一边对身后的拍击俯首称臣,“公主打得好!公主若不满,尽可打奴,像那般用烛油、用捆绳,奴还会觉得公主心中有奴,不再将奴当成可有可无之物……公主,公主……”他断断续续唤着她,声音已带哽咽,精心设计的节奏开始失控,目睹她在自己挺动中放肆叫出,颤抖身体步入高潮,他也被收缩的阴户夹得几近迸发,怕仍留在体内引她发痛,深吸口气,缓缓退出。 湿润的男根仍未泄劲,被冷空气一激,情欲稍微从颅顶溜走。宁生跪下为她擦拭身体,见她汗水已将头发黏湿,便欲穿了衣服,出门为她调配浴水。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梁穹的声音在外面道:“水已烧好了,宁生,开门接下。” 庶卿向来周到体贴,他开门时,又递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果然如庶卿所言,公主没嫌弃他不清白,宁生的心放下了,只剩屁股火辣辣地疼。 梁穹送完浴水却未离开,而是去床上扶前桥:“殿下,可下得了床吗?要现在清洗吗?”他将床上之人搂在怀中,宁生只好掩了房门离去。 —— 6. 前桥尚未完全从情欲中恢复,见梁穹过来,伸了手臂将他拥住。他怀抱着汗湿的身体,帮她把被子盖严,附耳问道:“殿下舒坦么?” 前桥微微将他推开,皱眉道:“啥癖好啊……这你也要打听。” 梁穹笑道:“不是打听。若殿下仍念宁生的妙处,下回要在下服侍时,也可唤他一起。”不待前桥说话,他马上补充道,“在下不会让他碰我,我二人都只服侍殿下,殿下大可放心。” 若今日被非礼的人是他,自己会如何? 前桥凝望梁穹,默默自问,脑海中已闪过命成璧亮剑与对方相搏的画面。就算不是拍梁穹的屁股,只动他一根头发丝,她都怕梁穹受了委屈——如此可见,这屋中除了成璧,竟当真没一人在意宁生。 “再说吧,再说吧……”她也没明确拒绝。梁穹服侍她洗好了澡,又得了机会和她共枕而眠。 只是三人成行未能如愿,次日醒来,前桥癸水造访,计划又将搁置了。 116.以恶止恶 1. 好在一早备有棉条,前桥并未因癸水限制行动,只是夜晚来临时,免不了清心寡欲一下。 梁穹随侍身旁,做起伺候起居之事游刃有余,却也憋着一点报复的坏心,明知她心长力短,故意趁更衣之机袒胸露乳在她眼前晃。 纤秾合度的身体立即被前桥一把抓来,爱不释手盘摩良久,末了唯有惆怅一叹。看得到吃不着,她望向梁穹含笑的双眼,明白这是对她之前调戏的报复。 “你说你……平时看着正经,实则骚气得很,哪有一点良家卿子的样?” 梁穹一边系上衣服一边问她:“良家卿子什么样?” 前桥想了想:“就你小舅舅那样。” “元卿殿下乃世间卿子典范,在下区区一个庶卿,哪敢与之相比?”梁穹幽幽道,“在下嘛……才疏学浅,不读《卿诫》《男则》自规,亦不习房中、壮阳之术,忝为庶卿,其实难副,愧对殿下厚爱了。” 自打知晓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份量,梁穹蹬鼻子上脸得很,掩藏的小性也愈敢展露出来,不时阴阳怪气顶几句嘴。前桥喜欢他偶尔的放肆,又不免皱眉:“我是信任你,才把他人趣事跟你分享的,你可别拿这个当把柄啊——敢去成璧面前说,我饶不了你!” 梁穹抿唇而笑。他才不会卖弄口舌得罪何缜和成璧,更不会出卖和他坦诚相见的妻主。窗外稀疏的飘雪入眼,两人在暖室中一叹。 “我想歇息两日就出发。”前桥道,“不知皇姊和他们谈判得如何了,我每日焦心,只想早点去觐坞看看。” 梁穹道:“只歇两日?殿下身体吃得消吗?可别像上次那般月痛。刚下了雪,江上开阔,寒风更甚,乘船应是不易,您可别逞强。” 他坚持要前桥多休息,前桥起初不当回事,后来听说桃蕊也来了癸水。她们主仆相处太久,就连生理期都在趋近,不为自己,也为桃蕊,最终还是多在春台停留几日。 前桥躺不住,就是休息,也要拉着成璧往春台热闹处去。成璧实在怕她身体不适,只能好说歹说将她往茶室酒楼引,坐着总好过街道上奔波。 两人在暖室中望向窗外街道,说实话,前桥并不喜欢春台。这座城市商机盎然,活力十足,可所有人步履匆匆,怀着目的而来,从一处奔向下一处,友善只是掌柜迎来送往的笑脸,钱货两讫后,似乎没有谁和谁产生隽永的牵绊。 这里实在不宜居,别说不如五水原,就连小城新塘也不如。 她乱糟糟地想着,楼梯处传来的人声将思绪拉回,循声音往来处望,门帘缝隙里几个模样打扮都很“兴商”的人正拱手作揖,在一片“请”字中,客客气气将彼此让进隔壁的雅间。 “前日我们还说,最近不常见卢老板,原来是在京都发财啊。” “发什么财?为谋生奔波罢了!老几位可还好?” 此时纵隔着屏风,也能知晓他们兴商的身份了,几个爷们儿聚在一处,声音逐渐洪亮,随后点菜酤酒,觥筹交错,吹牛拍马,大呼小叫,喧闹得前桥和成璧想当场走人。 “粗俗。”成璧忍不住道,“从前我没怎么见过兴人,掰指头数数,也就赵熙衡一个。他身上就有诸多毛病,怎么这些人比他毛病还多?” 隔间趁着酒楼此时客少,聊天都不再压抑,不时提到在荆国颇为禁忌的词汇,妓女、妻妾、恶俗的黄色笑话。前桥只是讥讽摇头,倒把成璧听得连连皱眉,想叫小二去干涉一下。 “你个吃瓜群众,干嘛要真情实感?听着就是啦。” 成璧听话坐下,倒还是忿忿:“实在忒不庄重。” 那边的话题倒也不让前桥的偷听白费,那位从京都来的卢老板操着明显受京都影响的口音,对他的同伴道:“京都最近又出了个奇特的货物,很受追捧,几位哥们儿不妨猜猜,我手上之物,是做什么的?” 众人微微沉吟,答出几个互不相干的猜测,卢老板呵呵笑道:“不对,都不对。据说此物乃荆国公主发明……”他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是来红时,用来止经的。” 前桥和成璧互看一眼,想也知道那人此时正拿着冶铁厂第一批制造出来的卫生棉条,然而隔壁正七嘴八舌地质疑:“这……这该如何用?” “你看它那样子,还不知晓如何用吗?”或许是谈到荆国权贵,这几人也不敢高声嚷嚷了,轻声道,“当然是……从那处放进去用了。” 接着传来众人忍笑之声,其中一人道:“卢兄说此物备受追捧?难道真有女子爱用不成?” “我也纳闷得很,听说还有贵女专挑来红时,叫男侍帮自己放入,算是闺中之乐。”他补充着盖棺定论,“荆国女子浪荡饥渴,果然不假。” “哈哈,毕竟是那位嘛……其浪荡之名谁人不知?能发明此物也在情理之中。卢兄在京都走动,可见过荆国公主真面?” “年前她大婚时,倒是远远见到了……”卢老板声音压得更低,显然正说不传六耳的私语,听得众男子哄堂大笑,纷纷道:“如此看来,传言不虚,传言不虚啊!” 成璧怒了,拾起桌上的剑就要往隔壁去,被前桥拉住。成璧道:“你岂是他们能议论肖想的?无耻至极,看我不割了他们舌头!” 前桥也满肚子火,但比成璧看得开,劝道:“淡定,淡定,你这一动手,我难免身份暴露,连兴国都去不得了。” 成璧气道:“去不得就去不得,恶臭之国,我还不想去呢!”他虽如此说话,还是按捺冲动,在前桥示意下坐回原位,只是瞪着隔壁的双目好似火烧。 诸男嘲笑完“棉条”之可笑,又纷纷找卢老板进货。 “要是放我们兴国,哪个正经女人会买?羞也羞死了。但这是荆国——女人的钱嘛,不赚白不赚。” —— 2. 吃奶还要转头骂娘,兴商是前桥见过的头一个,想到乾元商行内点头哈腰、服务周到的商家,在她背后可能也是这个屌样,前桥连吃饭的兴致都没了。 成璧更没兴致,狠咬牙关,仿佛随时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兴。 “只是听见些议论,就恨成这样?”前桥道,“成璧,你且记住,咱们要记的仇可不止这一次,要报复的也不只这几个杂碎。想想赵熙衡不负责任的父兄,想想他作为皇子何其阴险,甚至他们这群白眼狼,所有憋屈我们将来都要找回来——我们是要做大事的,成大事者,忍得住一时之耻。” “你所说的大事是什么?”成璧又问,“若要我忍上数年,看他们继续逍遥,还不如顺遂心意,当即讨来代价。” 大事是什么呢?大事是皇姊的玉龙雪山北,大事是赵熙衡和奉阴婆的密谋,甚至等她到了兴国,这大事还会包括更多。眼下她生气,可也明白不能为一己之荣耻不顾皇姊大计。 “我知你哪里不好,”成璧道,“我也曾怨你多情,恨你风流,可我见不得别人说你——就凭他们,也配说你?” 前桥也见不得他们用油腻的语气,谈论魏留仙曾经的风流往事。小妮子敢爱敢恨,帅气得很,风流而不下流,唯一一次不够潇洒的翻船,还是中了赵熙衡的损招。他们一生能找到如半个魏留仙的女人已是祖坟冒烟,竟然还腆着脸对她说三道四。 隔壁的觥筹交错和笑声刺耳,想也知道何等快活。靠,忍他干嘛? 前桥道:“你去动手,可以保证掩藏痕迹吗?我不可暴露行踪。” “那是自然,”成璧起身,似乎就等她下指令,以汗巾覆面道,“你在此稍候,听着就好。” —— 3. 成璧平日太过忠犬,以至于前桥都忘了,他看着冷清,实则心狠手辣。和赵熙衡动手从来不遗余力,更何况这几个狂妄路人。 只听门口一声巨响,隔壁间热闹的人声戛然而止。中有一人道:“这位壮士,有何指教?” “你们是兴人吗?”成璧问道,“听闻兴人个个爷们儿得很,赚着荆国人的钱,还要骂着荆国人放荡。” 那几人一听,知道方才的高谈阔论入了旁人耳朵,又拿出了商人迎来送往的笑脸,和成璧打太极:“这位小郎,误会啦,我们可没这么说啊!荆人友善,风土宜人,我等若非心向往之,也不会在此经商啊!” “就是就是,咱都是男人,酒后之言难免放纵,并非有什么仇啊。” “男人?”成璧循着说话的声音,找到那位坐在主客之位的卢老板,幽幽道:“好啊,既然你们兴人酷爱自诩铁血儿郎,我们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几个家伙担不担得起‘男人’二字。” 接着便无人声,只有兵刃出鞘的一声尖锐啸叫,随后重物相击之声、碗碟破碎之声、众人鬼哭狼嚎不绝入耳,方才高谈阔论的“硬骨头”正抱头鼠窜,连声讨饶。小二和掌柜听闻情况不对,匆匆赶到门口,被前桥塞了一袋银子在手。 “这是装修费、拾残费、医药费……饭钱我不包,你得找那几个家伙要。” —— 4. 她二人回去后什么也没说,前桥扬眉吐气,成璧倒是还有些忿忿不平,梁穹当即看出不妥,问道:“成璧,你心情不大好?” 成璧扯着两边嘴角冲他笑:“庶卿不必担心,待我北上,见到固砾军军容严整、兵强马壮,踏平北边无耻之国易如反掌,心情自然会好。” 梁穹对这回答有些意外,也不打算深问,反正妻主自会告诉他。成璧将前桥平安送回后,又把何缜悄悄拉走。 “师兄,干嘛?” 他和何缜密谋已不是头一次,这回竟然有些熟稔。 “公卿随我出去一趟,有话对你说。” …… 据说那日,几位兴商吃饭时被一伙贼人痛揍,他们去医馆包扎后下榻在旅馆养伤,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入夜又遭恶徒洗劫。在场者不仅被打得伤上加伤、鼻青脸肿、口歪眼斜,其中一位卢姓客商更是倒霉,被人以残忍手段割了阳脉。 那人捧着鲜血淋漓的命根大呼救命,随即被一位身型稍矮的恶徒无情踹在面上,痛晕过去。再醒来时已失去最佳治疗时机,断根难续,唯剩残卵,望之可怜。众兴商皆觉受辱,以乾元商行为首,结成抗议队伍,走街串巷,呼吁荆国平等对待外来民族,莫让歧视愈演愈烈。 荆国人生性包容,同情心泛滥,倒是同仇敌忾地跟着声援了一会儿,可转眼又听酒楼中目击第一场凶案的小二讲述受害者的恶臭发言,这下跟着游行的人也开始倒戈,转而呼吁起死刑了。春台讼狱寺原本将此恶性事件定为谋财害命,长官调查传言后懒得办案,也不愿查处见义勇为者,定个打架斗殴算完。 乾元商行一看风头不对,也不敢趟浑水了,将条幅和口号撕了,纷纷拿出各扫门前雪的明哲态度,和恶臭同胞割袍断义,誓死服务荆国主顾。同胞的血肉垫在脚下,竟给他们拉了一波好感,生意未受影响,只是招待客人时脸上笑容愈发讨好,腰也愈弓愈低啦。 一场闹剧之后,始作俑者正离开春台北行。 —— 5. 薄雪仍旧未停,往岍江边上一站,就觉寒风刺骨。众人放弃乘船出发,转用包裹严实的马车,前桥抱着手炉坐在其中,会比坐船舒服不少,纵然绕些远也值得。 她经期刚过,梁穹等人仍旧不肯掉以轻心,哄她穿上层层御寒衣物。前桥头脸隐在毛皮帽子中,眼睛几乎快看不见,梁穹还连连夸她”好看“,央她别摘了风帽。 她看向桃蕊手中的铜镜,一头毛绒巨兽正和她四目相对。 “我怎么觉得,这身打扮很眼熟呢?” 成璧忽然想起她头一次在京郊见到何缜,对方就裹成了这个熊样。然而当事者并不知情,瞪着圆眼疑惑:“眼熟么?” “你看看我,”前桥对何缜道,“是不是活像个熊孩子?” 熊孩子何缜尚不知如何回答,前桥也没想要个答案,将梁穹一瞪,阴阳怪气说了句“庶卿好审美”,转而去马车中坐着。 车夫一声呼和,马鞭于空中炸响,吱嘎的碾雪声里,车马再次北上。越往北去,积雪越厚,路也渐窄,她们经过三次寻访村落借住休整,才于第四日正午看到觐坞府的城门。 灰蒙的严霜中矗立着铜墙铁壁,远处一座高耸雪山被晴空照亮。玉龙山南在六十年前也是兴国故土,如今巍峨铁城将它牢牢圈起,庄严而警惕地望着玉龙山那头。 觐坞城外,前桥等人见到旅途中最多的守军,也遇到了最严格的排查。自己的过所虽是伪造,却也是御制的高仿,来时过五关斩六将从未被拦,如今竟在觐坞府外受了挫。 “娘子是年后申领过所,当按新规执行,写明随从姓字才是,为何只写了随行人数?带这么多人行远路,京都衙署竟如此疏忽?” 她哪知道这么具体的细节啊?况且一路上都没有人这么较真盘问,前桥道:“你要我现在回京都,找衙门问问,为啥这么给我颁发过所吗?” 那人也一派纠结:“圣上颁布新规,我只按规执行,娘子这种情况的确罕见,待我向长官禀告吧。” 她这一禀告就是两个时辰,前桥等人歇在城外简陋的旅店,看着觐坞府兵巡逻盘问通行人马。不一会儿有几个身着铠甲之人带着满身寒气骑马到城门口,与巡逻兵交谈几句,又出示了令牌,才被准许进入城中。这伙人军装与觐坞府军不同,前桥猜着应是从固砾来的骑兵。 “固砾军在此,看来的确形势严峻。” 梁穹道:“殿下不必过于紧张,听闻固砾军有前后营之分,前营就在缠腰道附近,后营才在固砾城,固砾军出入觐坞也是常态。” 她们观察着关口来往之人,两个时辰后,终于把那核验兵和长官盼来了。 —— 6. “钱娘子说来此寻访亲友,不知访的是谁?” 前桥按照女皇给的说辞道:“此人名叫施可久,春台人士,现居固砾,是我一个远房亲戚。” “固砾的施可久?”长官闻言疑惑道,“你要找的人是施可久?” 前桥有些意外。女皇将他介绍给自己时,说此人曾担任过她的暗卫,想来身份隐秘,怎么这长官像是认识他一样? “不是本官不让你进城,而是施郎去世已有五年,也从未听闻他在京都有什么亲缘。钱娘子此行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还是返回京都吧。” —— 117.安逸 1. “死啦?”前桥不免大惊,“怎、怎么会死呢?” “人嘛,生老病死,旦夕祸福……” 前桥当然不是说施可久理应长命百岁,而是感到荒诞,怎么他死了这么多年,女皇都不知道,还巴巴叫她过来找? “不知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人?我说的那个施可久乃春台籍贯,是凝云堂弟子,现居固砾……” 她徒劳地把为数不多的已知信息再次复述,长官叹息道:“世间还有几个施郎呢?娘子骤然听闻噩耗,难以接受,本官理解,但你我所说的施可久确是同一人。七年前我在固砾任职,曾与施郎有过交情,他旧疾复发,英年早逝,本官也深感哀恸。” 往事如烟,长官不忍再提,又去看她过所,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我也是按规办事,娘子凭信既然不合要求,请恕本官无法放行,还请自便吧。” 前桥深知不可放她离去,局势如此紧张,觐坞城只怕一天比一天难进,总不能打道回府,让女皇再开张证明吧? 她一把将那人拉住,虽是下策,如今也不得不用了。 “留步,我给你看个东西。”她从内袋中翻出公主府令牌,轻声道,“……噤声,我身份不可泄露。” 在她原本的期待中,象征身份的牌子一亮,对方纳头便拜,乖乖放行,可那长官看也不看,甚至愈发不耐烦。 “我不知这是什么——每日从各地拿着牌子来觐坞的人,实在太多了。”长官无奈而真诚道,“我一介小官,没见过许多世面,娘子若当真有背景和铁腕,大可着人将合规过所补来,届时本官一定放行。” 她说罢拱手,转身便走。前桥徒劳地叫她一声,然而对方已不愿在她身上多费时间。 前桥立在那,气极反笑——一个芝麻城防官,一生见过的最高领导不过是觐坞府尹,如今竟把公主阻在城外?合着出了皇城根儿,公主府令牌都不好使啦? 仍旧有不少人通过层层检查,被守城员放行,她望向觐坞府城门,恨得直咬牙。 “行啊,行啊……官不大,派头不小,到底是边陲之地,基层尽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冒儿……” 成璧看着天色,迟疑问道:“现在怎么办?” 此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前桥略一沉思,计上心头:“去固砾。施可久是皇姊让我交接的人,怎么可能死?我猜固砾或者凝云堂,一定有人知道内情。若施可久真死了……” 若真死了,事儿就严重了。 曾经的近卫去世,死讯竟然多年未曾传至中央,至少说明女皇对边境的掌控已经名存实亡。她望着城门,心中愈发凝重,不敢耽搁,即刻率众启程。 马车并不适合荆国北部简陋的基建,她们索性弃车乘马,一路向东。行至月挂高空,风雪渐重,愈发难走,才找了间客栈落脚歇息。 —— 2. 荒野中客栈简陋,却是唯一容身之处,不由客人挑剔。前桥将马匹留给府卫收拾,快步走入室内。 觐坞城防严格后,掌柜已多日不曾开张,客栈中还余下许多空房,正好供她一行居住。 前桥点名要与梁穹、成璧二人同宿,掌柜好心,言明床宽不够容下三人,她却声称无妨。那掌柜拗不过,一边感叹她们妻卿恩爱,一边将本店最大房间的钥匙交付给她。 至于剩下的人,她懒得参与房间分配,全部塞给何缜安排。 公卿已被她搞得没脾气,默默把照顾其他使奴的责任扛在肩头。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宁生,突然发觉少了点什么。 “诶?罗公子呢?” 众人这才看向门口,寻找掉队的罗子昂。他刚在两名府卫搀扶下落地,下马的动作小心翼翼,动幅也出奇小,像是在和肢体麻木做斗争。 其实不光是他,前桥的屁股也因一路颠簸硌得生疼,想到子昂健康程度本就堪忧,一定比她难受更甚。 或许当真不该带他出来吧。 罗子昂跟着众人走在最后,手指轻拉着胸口的衣襟,秀气的双眉皱起一个折痕,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搭配那张柔美的脸,倒有些“西子捧心”的味道。 幸亏前桥有些良心,对他病态的关怀多过欣赏,驻足问道:“你还好吗?” 子昂点头,回应得轻描淡写,仿佛当真没什么要紧,可眉头仍旧不肯放松。 “是累了?饿了?哪里不舒服?骑马太久,屁股坐痛了?” 前桥有询问的耐心,却没赵熙衡那种从一连串问题中洞悉内心的本事,罗子昂面色如常答道:“有些精神不济,妻主不必在意。” “累啦?”前桥将信将疑,“那你早点歇着。” 目视子昂、何缜和宁生各自回到房间,梁穹和成璧也紧随其后,去了大房之内。梁穹将门闩了,转头去看床架,客栈掌柜说得不错,这张床宽度仅能和府中桃蕊用的那张看齐,前桥非要与两人挤在一处睡觉,恐怕连翻身的空隙都没有。 任性之人还在和成璧开玩笑:“好挤啊,你睡地上。”对方斜睨着她:“是你非要我来的,还嫌挤?”前桥笑嘻嘻地拱火:“那怎么办?你不睡地上,难道让梁穹睡?他可是高贵的庶卿。” 成璧气道:“我身份低微,自己知道,本就没想和庶卿争,不劳你挑拨离间。” 打情骂俏就打情骂俏,提他做什么?梁穹太阳穴又开始跳,来到床边时,前桥已经把成璧按倒,两人抄起枕头开启幼稚至极的“大战”,随即如胶似漆地滚在一处。 他默不作声地把两人遗落的外衣迭好,拿去案上放平,一转头床上又多出几件,这回要从两人身下费力扯出才行。两台“服装制造永动机”还在兢兢业业生产多余衣料,新脱下的衣服已经扯不出来,缠进被子裹在两人身旁。 成璧因激吻呼吸渐粗,一只白色胳臂探出被障,将他脖子牢牢圈着。 如此看来,就算要睡地铺,也不是成璧来睡了。梁穹自觉从柜中拿出多余的枕头和被褥,打算给自己物色个一席之地。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声敲响,何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仙姐……你们睡了吗?” 前桥放开成璧,边整理头发边道:“他过来干啥?”梁穹将门开了个缝,何缜道:“梁庶卿,没睡就好,我来问你拿点止血散。” “止血散?”梁穹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罗公子……小伤,不妨事。” 前桥听了,无心再和成璧亲热,唤梁穹将衣服拿来,边穿衣边道:“我就知道他那样子不像累的。哪受伤了?怎么伤的?问他为啥不说呢?” 何缜无法回答,接过梁穹递来的止血散,又将他和成璧拦下:“仙姐一人去探望就行了,两位留步。” 前桥奇怪地看他一眼,疾步前往子昂的房间。房门敞了个小缝儿,应是何缜方才走得太急,连门都没关严。 何缜在旁解释道:“我看他面色不好,过来问问,才知他受了伤。” 何缜当使奴时从不关爱他人,成为诸卿之首后格局大开,倒学会体恤使奴了。前桥赞许他的进步:“今日幸好有你,不然以子昂的性格,能忍到天荒地老。” 何缜开心了,却也有些尴尬:“这……这岂是好忍的啊。” —— 3. 前桥不知子昂伤在何处,推门而入时,见他正弓背坐在床上。 “哪儿伤了?给我看看。” 子昂意外地目视前桥接近自己,又在她示意下,将拉紧衣襟的手指松开。 中衣上两处血渍露出,初见之下,醒目的鲜红令人心惊,可两处血点位置对称,大小也相似,让这份惊讶又转为疑惑。 什么东西能把他伤成这样?衣上没有破损,只有被血浸泡的痕迹,伤必是从内部来的。 “脱了衣服,我看看伤口,帮你上药。” 罗子昂拒绝道:“……奴自己可以。” “别磨蹭,脱!” 他不再坚持,乖乖照做,吸着冷气将中衣松开。不想面对他胴体的何缜早已悄悄躲到一边,前桥看着他胸前肌肤渐渐展露,终于知道两处对称的血点从何而来,一时竟悲也不是,笑也不是。 罗子昂为便于出行,已将乳钉上的银链摘下,可经过改造的乳尖格外敏感,仍旧受不了长距离的马背颠簸。他刺青下方的粉嫩双乳被衣料磨得一片血红,不仅染红了衣服,还顺着身体往下流淌,在肋腹上干涸出两条血痕。 前桥可恶的抽象思维正不由自主地发散,把子昂看成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刑天。这个面覆刺青的刑天活像个微笑流泪的表情包,竟然给惨痛加上了不合时宜的喜感。 前桥一边心疼他,一边又极力压着想笑的心情,帮“刑天”把眼泪擦干——怨不得乐仪怕他被颠,他自己也不敢参加赛马呢,乳头这么脆弱敏感,衣料磨擦都会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雪上加霜。 她揩净血痕,又命子昂躺下,帮他敷盖药粉。渗血的两处被裹上厚厚一层白药,矗立成胸口两座豆大的玉龙雪山,前桥简直被子昂弄得哭笑不得,愈是隐忍,愈发不合时宜地想笑,最后只有别开头。 子昂看出她在忍耐,轻声道:“公主想笑,那便笑吧。” “我……唉,我不是要以你的痛苦取乐……”前桥笑叹一声,无奈道,“可是你该早点告诉我,都磨成这样了,我若不知晓,继续赶路,难道要它被磨平吗?” 子昂的五官在黑发衬托下愈发好看,他认真道:“伤并不大,奴不是娇贵之人,也不想因此多受垂怜。” 前桥知道他的性情,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能直面过去遭遇和身体状况,他不在意、也不需要别人可怜,更没心思用可怜邀宠。罗子昂让她想笑就笑,是指不必调动同理心的美德,煎熬着,悲悯着,仿佛不如此就没有良心。 “告诉我,至少能多一个人帮你想办法。你不说,我照顾不到你,明明嫁了妻主,却和孑然一身没区别,你不委屈吗?” 她问完,只看着子昂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他不委屈,或许难受,但那是因为渗血的伤口,而非被妻主忽视的委屈——就好像自己为他产生的同理心多余而可笑。 世上怎会有如此没心的男人啊?他当真不是一个莫得感情的AI吗? 前桥皱眉道:“虽然你不需要,但我想关心你,好吧?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妻主,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很没面子的。” 罗子昂从喉咙中蹦出一个“嗯”来。 前桥冲何缜道:“别杵着了,去把宁生叫来。” —— 4. 她依稀记得宁生在冶铁厂时和孟筠学过编蔑,还曾给烧制的器物做过竹制装饰圆盖。她拿起桌上两个茶盏比量大小,宁生就到了。 “公主……” 她叫何缜去拿纸笔,在纸上打了个胸罩的图样,把两个茶盏扣在罩杯处,对宁生道:“你帮我编两个茶盏这么大的竹碗,收口圆润点——你会缝纫吗?” 宁生虽懵但点头:“会。” “真棒。等你编完,就按照图纸把这两个碗缝起来。再搭配上背带和肩带——你什么时候开始弄?” 宁生想起旅馆旁的杂木,琢磨着前桥的意思,试探道:“……今晚?” “好,”前桥就等着他自己往坑里跳,“不急,明早交给我就好。” 宁生点头——这一晚甭睡了。 有了这个“胸罩”保护,或许能帮子昂避免乳头再次受创,前桥让宁生回房加班,看了看床上的子昂,对何缜道:“你休息去吧,帮我告诉庶卿和成璧,我今晚不回去了。” “仙姐要留下?” 前桥点头,何缜关了门道了晚安,床上的子昂听闻对话,已自觉将手移动到下体处,将阳物抚得微硬,被前桥发现。 她望着罗子昂雪白的乳头,沉痛道:“你都啥样了,咋还想这些事呢?” 罗子昂看着她:“原来公主不要?” “你受伤了,我要什么啊?”前桥痛心道,“我留下,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不是想乘人之危啊,懂?” 子昂点头,可即使她想要,自己也不会认为她乘人之危——使奴本就如此,在需要时为妻主提供情绪价值和肉体满足,这只是分内之事,他依旧不觉委屈。 —— 5. 前桥说着照顾伤患,睡得却比谁都快,子昂帮她把挣到被子外的手臂塞回被窝,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双乳上的磨痛已经镇定,偶尔微痒,他也闭上双目尝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陌生的房间。 面前那人看不清面容,一双大手将他双腿折上又扯开,后庭处源源不断传来撕裂的胀痛,他听见自己在张口喘息,不为快感,只为从胸口到下肢,每处关节传来的痛苦。 一个响亮的巴掌将他头打得歪向一旁,脸颊先是冰冷,而后热得像火烧,额前的头发被人揪住,向上扯去,对方正在他视野之外满意地端详他的面孔。 “长了好一张婊子脸,荆国果不简单,就连男孩也能养得肤若凝脂。” 咽喉传来压迫,他咳嗽几声,血沫就从鼻孔喷出,接着又是一记七荤八素的耳光,发丝尽数纠缠在脸上。他没有力气转头,心中只想着——又回去了。 回去自打被养为赁奴以来,每日都在经历的日子。看不见头的疼痛和折磨,突破想象难以计数的变态发泄,每张不同的脸从他那里拿走一部分东西,再把另一部分强硬地塞给他,用尽心机让他面目全非,成为值得夸耀的艺术品。 激烈的晃动中,肩头刚刚结痂的团花图案又在渗血,对方把污浊注入他最深处,又俯下身痴迷舔舐他干净的红痕。 他闭上眼,再睁开,面前又换作另一个谁,再闭眼,再睁眼,所见再次变幻。他固执地做这场机械运动,仿佛无知无感,眼中白天和黑夜轮换,房间摆设轮换,伤口轮换,姿势轮换,他一直在变,而这世界与他相连之处,又好似亘古不变。 该到头了吧?一个肉体凡胎,至此也该撑不住了吧?再闭眼时,就闭上吧,再也别睁开了。 下定决心后仿佛世界停止了,四肢的力量和温度褪去,僵硬成路边的一丘土。可下一瞬间,他被人用力摇醒,惊悸睁眼后,星光映入眼帘,微微映出黑暗中的一个人影,那人轻拍他的面颊道:“醒醒,子昂,你梦魇了?” 梦魇…… 罗子昂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无视身上的酸痛和胸前的伤口,凭借本能急切而用力地将前桥拥进怀中。一颗心脏刚刚复苏那般,正跳得不知疲倦,他在大口呼吸中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这份梦魇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不曾经历睁眼和闭眼没有差别的日子,那些名叫安逸的东西,竟然也能跟随自己数年。他久违地在梦魇中察觉到后怕,习惯麻木的日子里,本没有剩下精力用来害怕,现在他也会怕了。 带给他安逸的人正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担心蹭到他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你……梦见什么了?” 子昂逐渐平静下来,手臂也慢慢放开:“当赁奴时,一些前事。” 前桥探手摸他额头,那已经被冷汗浸湿,她以为这份梦魇是从伤口而来,安慰他道:“没事,没事,不疼啊,伤口不大,养一养就好了。” 罗子昂有些发愣,身体还记得梦魇中的一切,乳头的痛相比之下微乎其微。这种程度的伤,放在从前不值一提,如今也能被他格外重视了。 原来安逸能带来这么多改变。 “躺回去,我给你补上药。”前桥下床点燃灯烛,责怪他道,“平日里沉稳,怎么做个梦疯疯癫癫的?你不想要乳头直说啊,我让医官帮你‘割以永治’。” 罗子昂在灯影下抿唇看她,心脏还在雀跃地跳动。三年前那场交易里,公主出钱,他出身体,可到底还是公主亏了,她只得到一个使奴,他却得到比自由更多的东西。安逸之外,淫欲也跟着滋长,似乎也能用剩余的精力建立一个小小的梦想,或者体会身外之物带来的物质满足了。 那么还能有精力奢求更多,比如去爱一个人吗?罗子昂不曾问自己这个问题。他从未在性中体会过爱,甚至快感都是寥寥,无论公主爱或不爱他,自己爱或不爱公主,都会给她精神和肉体上的满足,直到她不再需要自己为止。 罗子昂把千种念头化成一个无声的微笑,心中有痒痒酥酥的冲动去牵她的手,可最终只是微笑。 —— 118.锄奸分队 1. 宁生忙碌一整晚,第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把竹制的前卫“胸罩”送来给她。前桥在子昂身上比划了肩带和背带的长短,又让宁生根据身型微调,总算是贴合了。 将此物衬在里头,穿上外衣,罗子昂的乳头虽然保住,但胸前微微撑起两处,竟然显得玲珑有致。前桥咂摸着嘴叹道:“别说,子昂……你没准儿适合女装。” 她是个行动派,话刚出口,就要将自己衣裙借给他穿。 子昂骨架大,宽松的外袍在他身上包裹紧实,除了屁股不够丰满外,倒真有些妖娆味道。前桥又将他发冠拆了,黑发披下,松松挽成发辫,再拿胭脂在他唇间一点,眼中竟活脱脱一个娇艳美人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性取向,却也有冲动想采撷那张柔唇上的殷红,于是噙着笑付诸行动。子昂柔顺地迎合她,将淡淡的胭气渡进她唇舌中,不知为何,她已百炼成钢的面皮儿竟然有些发烫。 明眸善睐,朱唇皓齿,面前的人仿佛是子昂,又仿佛不是。她浅尝新鲜滋味,捧着那张脸如同瑰宝,一边给他梳妆,一边啧啧称奇。 独享美丽难免孤寂,前桥又叫大家集合,领着子昂挨个显摆。众夫侍竟然不觉奇怪,反而一个个微笑以对。 “罕有男子能穿出女装韵味,”梁穹叹道:“记得放哥儿年少时,也曾以女装惊艳京都,长开些后,就没这神韵了。像子昂这般成年还能做此装扮者,当真少见。” 前桥意外至极:“啥?魏放也曾穿过女装?” 梁穹点头,回答得何其自然。 “每年四月初‘豆蔻节’,未成年男子以女装示人,攀比身段容貌,是荆国自古民俗。男子小时都有此种经历,只是成年后身型愈发粗犷,大多再难驾驭女装了。” 好嘛,还有这习俗?前桥问道:“所以你也穿过?” 梁穹点头,又问何缜和成璧道:“不知西部有无类似习俗?”两人相视而笑,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我从小穿女装就不好看,恩师和师姐曾为我打扮两次,都放弃了,‘豆蔻节’我是从来不敢参加的。”成璧道。 何缜则笑:“我小时很瘦,穿母亲的裙子还宽绰。那时觉得母亲送的衣裙好看,过了‘豆蔻节’也不爱脱,几个卿叔哄我穿了半月之久,还找画师为我画像。画旁题字并非我的名字,写做‘何思娖’,我问母亲,她说娖为谨意,她若有个女儿,想给她起名‘思娖’来着。” 梁穹咂摸着这个名字,问道:“思娖……这也是你的‘闺中名’吧。” 何缜称是,梁穹对一脸懵的前桥解释道:“期盼生女孩的母亲若得了男儿,也会给他起个‘闺中名’,一是盼再得女儿,二是女名贵重,得真嫄庇佑,少女不易夭折,若给男孩起了‘闺中名’,可护佑男孩平安长大。” 前桥唯有接着点头的份儿,这民俗倒是大开眼界。荆国重女轻男的风气之下,男子小时倒都有一段穿女装的童年回忆了,看来喜欢打扮子昂不是自己变态,而是入乡随俗。 她极富想象力的头脑瞬间给面前几人挨个安上女装滤镜,看过一圈后得出结论:其他人就算了,还是子昂最合适。 如此一来,女装也不必换掉,接受子昂的“假胸”亦不在话下,何况这样对他康复有好处。 —— 2. 在掌柜处用过早点,前桥一行再次做好出发赶路的准备,可还没等动身,门口处突然进来六七个人,吵吵嚷嚷地要吃包子。 人少的客栈顿时热闹起来,前桥将来者打量一番,意外发现其中竟有个熟面孔——比初见之时更加狼狈的张策瞪眼看她,明显将她认出,却匆匆垂了头,躲避她的目光。 为首的女子身穿官服,在几位男子簇拥下落座,她接过掌柜递来的菜单,指了几道菜,又把一个腰牌顿在桌上。 掌柜是识得此物的,热络道:“原来是押运官人,既是公务,本店免费招待,请各位大人稍候。” 官人拿腔拿调道:“饭菜免费,那住宿呢?” 掌柜忙道:“也免费,免费。” 她满意地点头,随即视线和不远处的前桥相碰,两人仅看了对方一会儿,她身边之人就不耐烦了,凶道:“你看什么?” 前桥笑笑,不多说话,率众重新回到楼上。 她这一路接触到不少荆国女人,从来没有一个像面前之人这般奇怪。更何况张策正紧张得头都不敢抬——他上次心虚,也是这德性来着。 古古怪怪,必有其害。她轻声命何缜道:“去向掌柜续一日的房钱,子昂还需养伤,宁生也要休息,我们后日再出发。” 何缜领命而去,回到楼上找她时,她果然还在子昂处,这回在尝试给他梳理发髻。 何缜吐槽道:“觐坞这边的押运官薪资不够吗?楼下几人吃得热火朝天,好似饿鬼托生。” 前桥问:“张策见了你,有无和你说话?” “不曾,”何缜道,“他连头都不抬,也是一副饿坏的模样。” 自辞别张策已半月有余,他去往春台,要听那里的押运官指挥,择日遣送回国。可这排场比她预想中寒酸太多,丝毫不像遣送邻国百姓,倒像押送犯人去修长城。 前桥沉吟不语,何缜问道:“仙姐觉得不妥?” 前桥道:“那官吏的目光,尤其是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对。” 何缜倒没察觉出异常:“哪里不对?” “我不好总结,非要说的话,恐怕是有点畏缩——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荆国女子眼神不自信,可她刚跟我对视时,虽然动作镇定,目光却似想跑到它处,我看得出来。” 前桥说罢,何缜思索道:“是吗?我倒没察觉。” 这也只是前桥一瞬间的感觉,她没什么证据,却十分笃信这古怪的存在。自打来到荆国生活,她见过太多属于女子的自信目光——在魏留仙脸上见过,在乐仪脸上见过,在安吉脸上见过,姃瑞、颖妹、小莫,甚至是荆国农妇脸上,都见过。同为奴仆,就连桃蕊平日里的眼神都和宁生有很大不同。 外来者的身份赋予前桥敏锐的感知力。她深知若非文化环境熏陶,绝对不会拥有天生自信和笃定的目光,这是穿什么衣服、用什么腰牌都模仿不来的。 “押运官人……”前桥琢磨一阵,对何缜道,“去把成璧叫来。” —— 3. 出门在外,成璧可称一把趁手兵刃,前桥刚把想法跟他说了,成璧就道:“那等她们宿下,我去摸摸底细,届时还要劳烦公卿为我放风。” 何缜立即显出应有的专业素养:“那是自然。” 虽然同行府卫不少,成璧还是选择找武艺相对稀疏的何缜帮忙,这其实是对症下药——何缜剑术平平,身法和轻功却不错,加之耳力惊人,待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归位,他端着水盆佯装路过,在走廊溜达一圈,只消听着里面的声响,就能对屋中下榻之人摸清大概。 何缜在纸上一边画草图,一边道:“那押运官和一位男子住在右数第二间,张策住在第五间。与官人同住的男子和第三间两位男子都是一身硬功夫,警觉得很,一人出门,另一人便留在内,只怕师兄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入房看查并不容易。” 成璧沉吟一会儿,看着四周道:“她们的房间和我们应是同样摆设,室内狭小,但凡有异常响动,屋内之人也会立即察觉。” 何缜点头道:“入夜后,或许才有机会。”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皆对行动没什么把握。客栈太过狭小,并非行动良地,或许应该静候她们出发,偷偷随着,摸清去向。 何缜和成璧在子昂房间内待到深夜,成璧微开了窗,静静听着风中传来的动静,突然他眉间一动,看向楼下黑暗的树丛。 “……有人在那。”他对着那处盯了一会儿,轻声道,“看来还有后续人马,此刻正在附近埋伏——我们没轻举妄动是对的。” 前桥不由得皱眉,敌在暗,我在明,原本是盯人,现在反被人盯,琢磨道:“若真是官府,何用这般偷偷摸摸?你能看清下面有多少人吗?” 成璧摇头,他方才只是一瞬间捕捉到兵刃反射的月光。既然自己的窗户已被监视,行动计划只能告吹,成璧索性不再躲藏,光明正大向外瞭望。 他就站在这,楼下的人也不动手,看来只想监视她们,并不想有额外举动。公主说得不错,这并非官府的惯常作为,那她们是什么身份?张策又怎么遇上了她们呢? 成璧无言地思索这些问题,静谧的夜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引他耳廓一动,听着像有什么东西滚到窗外。成璧先是警觉,而后开了窗皱眉四望,突然长臂一伸,将一物从窗角捞了回来。 “是什么?” 众人见他手中捧着个被稻草捆扎的东西,拆开外部凌乱的包装,露出一个简易的盛水竹筒。成璧也十分意外:“刚刚此物……从那头滚到窗外。” 他望着押运官等人下榻的方向,随后小心翼翼将竹筒塞打开,内部果然有物:一截被揉得褶皱、撕出毛边的纸张上,用炭灰还是什么东西,草草地写了九个字。 “钱当心,官为假,玉囗山。” 前面的还知道什么意思,后面那三个字……前桥道:“玉什么山?玉龙山?” 作者书写时可能都没看着纸张,很多笔画已经飞到抽象的地方,需要脑补才能知晓。与此同时,这竹筒的主人也不言而喻了。 “张策?”前桥道,“我猜到她们或是兴人假扮的,可张策……他这是干嘛?向我通风报信?” “而且……” 何缜望着窗外不说话了。张策“通敌”的过程显然已经被窗外之人看得一清二楚,对方虽然不想对成璧动手,但要怎么惩治内奸,还真不好说。 “若张策是为提醒你,押运官是假扮的,估计他意思是,此行将翻越玉龙雪山,偷渡回荆。”成璧道,“觐坞府城坊严成什么样,咱们有目共睹,她们原本的计划恐怕是混入觐坞,走缠腰道回兴国,现在害怕败露,便动了翻山之念。” 嗬,这是主角光环吗?她刚想去固砾,途中就遇到一伙儿内奸,等着她惩奸锄恶。哪来的天降任务啊。 这下怀疑更加坐实,却不知如何动手了。同层有狼,楼下有虎,恐怕“竹筒证人”都保不住。但是好在目前走廊尚未传来动静,张策性命还在。 “仙姐,我去楼下听听声音。” —— 4. 何缜所说的“楼下”是供府卫和桃蕊休息的一楼,房间更加简陋,何缜找到正对着押运官宿处的那间房,命人抬了桌椅迭高,站在上头听了一宿。 楼上的成璧也靠在窗侧,整夜未眠,第二日天刚亮,休息得容光焕发的押运官一行便纷纷出门,退房用餐。 成璧看着窗外,道:“那伙人在雪地里趴了一夜,真是能忍。”随后何缜也打着呵欠上来。前桥问他听到什么动静,何缜脸微红道:“有用的没听到,床倒是响了一宿……” 楼下布控良好,楼上自然高枕无忧。张策昨晚的滚竹筒行径暂时还没暴露,可他自己沉不住气,或许以为他的讯息没被察觉,见前桥下了楼,对她慌张地挤眉弄眼。 前桥挺无语,说他聪明吧,他的确不算笨,能想出法子通风报信,可也透着一丝不聪明——再挤会儿眼睛,楼下那伙人不举报他,也足以引起身边人注意了。 前桥见了只当没见,等她们出门后,己方众人也远远跟上。 府卫正按照成璧指示,盯着那伙在雪地里猫了一晚上的人马,前桥不知何时是动手良机,只能跟着地上的马蹄印走。 好在她有练习马术,奔波一上午,也未觉疲乏,对方歇下后,她们也在远处歇着。对方显然已经有所警惕,修整后骤然加快了前进速度,前桥也下令疾驰,就在此时,身后一声尖啸响起,右后方丛林中突然窜出一伙人马。 成璧已与何缜戒备在前桥身边,暗中随行的府卫也向她们飞快靠拢,可那伙人的目标并非前桥,而是朝着前面的“押运官”追赶而去。 成璧道了句“不好”,随即催马跟着,只听前方叫喊之声、兵器相击之声骤起,寂静的雪林激起无数鸟飞兽奔,那伙儿一路埋伏之人行动迅猛,杀招频出,只消一会儿,鲜血便铺满雪地,假官吏纷纷倒下。 张策被眼前阵势吓得抱头鼠窜,何缜将他一把擒住,手中剑将将把杀招格挡开,张策小命这才得以保全。 可何缜再无精力恋战,退到赶来接应的府卫身后,前桥赶到时,林中雪地只剩狼狈的残骸和一伙身裹白雪的蒙面人。 张策是唯一的活口,双腿正软得像面条。蒙面人中为首的女子用带血的剑尖指着何缜,冷声道:“是同伙?是路人?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 何缜不答,蒙面女子又道:“你可知救下之人乃兴国奸细?若继续包庇,当以通敌论处!” 人墙后传来张策的痛声自白:“我没有!我不是!我好无辜啊,我是被她们掳来的!” “狡猾!”蒙面女子不耐烦道,“你敢说自己不是兴国人?” “我是兴国人,可我是守法平民!我本来跟着押运官北上,快到觐坞府时遇见她们,押运官被她们杀了,还冒了人家的名。将我带在身边,只因我说我是兴国人,想回家……可我一点都不想杀人啊!” 张策忙着辩解,而后向前桥恳求道:“钱娘子,你是知道我的,我若真是奸细,昨晚为何还要给你报信?” 为首的女子又将剑尖指向前桥,这举动令成璧和府卫极其不满,纷纷按剑挡在前头。 前桥问道:“你们就是昨夜埋伏在旅馆外的人?原来不是她们的同伙?你们是谁?” 对方不解释,只是维持剑拔弩张的态势:“你若是同伙,我们当以死相搏,若是无辜卷入,只需将手里的兴国人交给我,就可以无恙离开。” “呵呵,”前桥看透她的色厉内荏,道:“你真有本事杀了我们,干嘛还谈判啊?和我们打,怕也没有胜算吧?” 两方的确势均力敌,刚才和府卫交过手,对方深知苦斗之下没准儿两败俱伤,那女子道:“我们只杀兴国贼子,对你们没兴趣,更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娘子大可率夫郎离去,将兴人交给我们,何必趟这浑水?” 前桥看着不远处的尸体,并不退让:“你们要杀他,我可要审他。既是奸细,为何不盘问,哪有直接灭口的道理?你说你们锄奸,我还觉得你们像是黑吃黑呢,说实话,我信不过你。” “那就别想走了!” 女子一声令下,对方众人立即拉开架势,成璧等人也毫不示弱,亮出兵器严阵以待。只是双方都懂得爱惜武力,不想硬拼,对峙竟然只是互相戒备,谁也不肯先动手。 其实前桥也忐忑,只是她没想到对方话狠,却与自己顾忌相同。 两边就这么按兵不动地僵持了一个钟头,期间夹杂数次“把他交给我”“休想”的无效谈判。眼瞅着太阳西下,前桥都站不住了,索性和梁穹、宁生、子昂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 对面也不含糊,每次轮流休息两人,剩下的人依旧戒备。 大冬天在雪地里,任穿了多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前桥吃了点东西,还是冻得有些瑟缩。那女子见状皱眉道:“别挺着了。前方往北五里,可到绥宁镇,只要将他交给我们,你们就可去歇息了。” “我说,你们也是死心眼啊,我都说要保着他了,干嘛还要盯着不放?你们就没有别的奸细要抓了吗?” “我是服从上峰命令!” 前桥问道:“你上峰什么人啊?” “无可奉告。你姓甚名谁,籍贯为何?” 前桥气道:“无可奉告!” 那女子恐怕也是头一次见这么轴的,冷哼一声道:“好啊,给路不走,我可就跟你耗着了!晚上这树林中滴水成冰,我看你们受不受得住。” “哼。连着一天一宿没吃饭、睡在外头盯梢的人才会受不住呢!” 前桥成功戳到对方痛处,她们的确没有补给,女子气道:“那就耗着!” 谈判再次告吹,对方继续轮流休息,不一会儿有几人拿着长矛出列,刚刚坐下的成璧又警惕地站起来了。 对面的人说:“我们去把尸体埋上!这林中有野兽,若闻着血腥味儿过来,咱都别想活了。” 说罢,那两人走到旁边闷声干起活来,前桥想了想,也叫两个府卫去帮忙。一同将尸体埋入雪坑后,合作的双方再次各自归队,府卫悄悄对成璧报告说:“她们快受不住了,我听见她们挖坑时,呼吸声很大。” 成璧望着气喘吁吁的府卫,忧心道:“我看你也要受不住了。” 119.易容 1. “你们是南方人吧?”入夜后,两边均已升起篝火,蒙面女子再次开腔道,“是第一次来觐坞?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里晚上真有猛兽,狼、虎、豹,专吃行路人的。” 怎么像吓唬小孩似的?前桥咧嘴道:“哦,光吃我们,不吃你们?猛兽还有地域歧视。” 对方面罩外的眉毛竖起:“每年因自大死在这儿的南方人可不少,我说这些是为你好,非要耗在这里,死了可别怪我。” 前桥哭笑不得。南方人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自大?去找乐仪说啊,京都可一点都不南。 “大姐,到底谁在耗啊?你若是想打,就和我们痛痛快快打一架,咱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的问题是你打赢没把握,放弃任务又舍不得,和我耗着。” “我不会和平民动手,”蒙面女子道,“我的任务是不留兴贼活口,一个不留。” 明明就是没有打过的把握,还嘴硬。前桥觉得她似乎有点“一击不成,远遁千里”的刺客执念,可还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这才进退两难。 耗着就耗着吧,反正自己这边补给充足,而她们从昨晚开始就在雪地里忍饥挨饿,真要耗下去,也比她们有胜算。 前桥不理她,甚至就着篝火烤在春台买的猪肉干,吸引来对方好多目光。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抵如此,她们吃完后,对面终于有人受不住,凑到蒙面女子身旁,建议鸣金收兵。 “姐,冬夜保存体力何等重要,这样消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和这位娘子商量,两边同时开拔,在绥宁宿下再说。至于这位兴国人如何处置,休整完再讨论不迟啊。” 两人“密谋”的音量刚好能被前桥听见,她与蒙面女子对视一眼,罕见地没有呛声。夜风渐寒,甚至开始飘雪,其实彼此心照不宣,都想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哪怕是去下一处和平谈判。 蒙面女子也不说话,瞅着她不动,前桥则爽朗道:“嗯,我同意。” “真是麻烦!你直接把人交给我,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你放弃任务就好了呢?” 两个死心眼针尖对麦芒,咒骂归咒骂,还是麻利地熄灭身旁篝火,迈开已经有些冻僵的腿登马启程。 蒙面女子不耐烦道:“你们不熟悉山林,要紧跟着我,别自作聪明行动,不然定会随那奸细一起冻死在林中。” 她说话难听,却也是实情,覆雪的树林夜间静得诡异,前桥只好跟着她们前进。 两方人马并驾齐驱又保持警戒的距离,蒙面人当真走熟了这段路,把她们引到镇中的旅店,店老板打着呵欠开门,门外人数多得让她震惊。 “……本店太小,这么多客人,也宿不下啊。” 蒙面女子抢先道:“她们住房间,我们不住,给我们个库房凑合一晚就好。” 前桥也立马道:“我也要库房,不要房间。” 蒙面女再次气咻咻地瞪着她。其实两方都不为省钱,而是不想陷入狭窄地形,承担对方包围的风险。 店老板无奈道:“我这儿就一个库房,都想住,不如就一块儿住吧。价钱好说。” —— 2. 这库房名副其实,周围全是难以忍受的牲口饲料味,她们无法挑剔杂乱的摆设,只能找到相对干净之处席地而坐。 两方虽然还对峙着,到底有了遮风避雨之处,一个炭炉生在正中,众人缩在自己的衣服里,不满而麻木地盯着彼此。 “我们轮流放风,你睡一会儿吧。”成璧将一个毯子披给前桥,让她能更舒服地缩在梁穹怀中。 她也实在太累,心里想着就睡一会儿,等后半夜替成璧的班,不知不觉迷糊过去。 时间在恍惚中悄然流逝,一声尖锐的烟花啸叫骤然响在空中,库房内众人顿时惊醒,这才尴尬地发现,无论敌我双方,都已累得进入浅眠状态了。 蒙面人迅速收拾随身之物,接着便像静候什么人到来。不一会儿门外有脚步接近,仓库门被推开,睡意朦胧的掌柜带着一女一男进入。那两人穿着反毛的雪衣,打头的女子一脸肃然,身后男子满脸络腮胡,连表情都看不清。 蒙面女子欣慰唤道:“妙令主、朗令主,你们来了!” 那女子吩咐掌柜几句,令她退出库房,而后环顾屋内众人,目光在前桥面上稍作停留,又对蒙面女子道:“我和朗光正往觐坞城去,听说你尚未收队,怕是遇见麻烦,就循着记号跟来看看。” “确实有麻烦,要不是遇到个死心眼,我早就收队了。”蒙面女子冲着前桥一撇嘴,“喏,就是她,非要保着奸细的命,我又不能和平民动武。” 来者竟然是对方的帮手,虽然只有两个,却比蒙面女胸有成竹。 前桥默默打量两人,唤作“妙令主”的也在打量前桥,又看看警戒在她身边的府卫,淡笑着道了句:“‘死心眼’说不准,‘平民’却不见得。” 她说话时还没有动作,可话音刚落立刻出手,凌厉掌风劈头盖脸,向着前桥袭来。成璧当即以全力接下这一掌,可她的下招又随之而至。面对对方突然袭击,成璧不敢轻视,将护卫前桥的任务交给何缜和其他人,全力格挡那女子的攻势。 甫一对掌,他已知晓对方修为和武艺在自己之上,心中紧张不已。若她们联手,凭自己和何缜难有胜算,他还必须分心留意身后,生怕另一个“令主”趁自己无法脱身,去找前桥麻烦。 可对方不曾妄动。妙令主和他过了五招,收手退到一旁。络腮胡男子冷眼旁观,寥寥数招之内,已将成璧来路看透。 “碧州铜山派,空有蝉联两届武林榜首之名,弟子实力不过尔尔。” 妙令主和他相视,轻蔑一笑。 成璧有些窝火,回到前桥身边站定。在前桥看来两人打了平手,可妙令主的得意和成璧的臭脸宣告了比试结果。 妙令主佯作大度地抱拳:“得罪了,小郎。明年武林大会,还望再和铜山派讨教。” 成璧则在耳边轻声道:“她的掌法属凝云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见身份已揭晓,妙令主不含糊,主动掏出怀中铭牌展示给前桥。 “我乃凝云堂火霞旗左令主妙蔚,不知这位带着铜山派护卫出行的娘子高姓大名?” 前桥怀疑道:“你真是凝云堂的?” 妙令主再次给她展示牌子,前桥像觐坞守城官一样皱眉道:“不必给我看,我又不认得这个,谁知真的假的?我且问你,你认识施可久吗?” 妙令主一愣:“打听他做什么?” “我奉家姊之命前来找他,在觐坞城外听闻他已去世的消息,就想去凝云堂问问。你若是凝云堂人,烦请告知。” 周围有诡异的沉默,那络腮胡也不抱着胳膊作壁上观了。妙令主冲她伸手道:“过所。” 前桥便把伪造过所交付给她,头皮一阵发麻。妙令主拿在手中,却不仔细看上面写了什么,倒是将空白处对着炉火照去。 火光透过纸背,空白处竟隐约可见几个铁划银钩,把前桥看得一愣。 这是……水印? 她随即哭笑不得。就说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女皇不在过所上写随行者的名字,不是疏漏,而是为了留空白做水印吗?还是只有凝云堂会懂的记号。 就不能跟她提前说一声吗! 妙令主迅速读完藏匿的密语,又噙着笑把过所递给身后的络腮胡。 “……参见殿下。看来我们也不必赶去觐坞城了,您要去固砾吗?” 妙令主已改了称呼,显然确信了她的身份。这两人进门时曾说目的地是觐坞,没准正是肩负接引她的使命,谁知误打误撞,和她在这仓库碰上了。 女皇此举,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啊。 前桥既疲惫又无奈:“你先告诉我施可久怎样了吧,他若真死了,我就不找他了,麻烦你再派个靠谱的地陪给我,我还急着去下一站呢。” 妙令主干笑两声,和一旁的络腮胡打了几个难以看懂的眼色。 “嗯……不如上去细说?蜗居在这仓库中,也太委屈您。” 前桥犹带疑虑地望向一旁的张策,妙令主见状道:“殿下要保他,在下不敢阻拦,锄奸虽奉圣命而行,您毕竟是圣上的妹妹。”可接着,她又咂摸着嘴道,“不过,他现在知道的可太多了,您身份不得外泄,不如还是将此人交给我们灭口吧。” 张策双腿一软,都快哭了:“……你们聊天,也不是我想打听的啊!” 蒙面女也愣愣重复道:“圣上的妹妹……公主?你是公主殿下?” 妙令主看着手下,知道“灭口”之言已进行不下去,挑眉道:“此地不是谈话处,还请殿下移驾楼上。阿廖,你也和众姊妹兄弟好好歇歇。” —— 3.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与凝云堂之人碰上也绝非巧合。 “这两年来,凝云堂火霞旗都在为圣上暗派,以觐坞为中心,执行锄奸任务。”楼上包厢中,妙令主解释道,“在殿下碰上那伙人前,我的手下已经跟了一日两夜。本想趁夜在旅馆动手,却遇见隔壁的你们,不知是敌是友,这才按兵不动。” “原来如此。不瞒你说,我也以为你们是奸细的援军来着。” 原来两边就这么猜忌着不肯动手,直到阿廖看到兴国奸细加快步伐,生怕他们逃脱,这才下了杀手。 妙令主又道:“殿下为何不在觐坞城等着?就算要打听施可久的消息,也该在城内打听,擅自东行,难免危险。这次是碰到阿廖,若是别人,光是那林子您都走出不去。” 她来不及休息就跑去固砾,还不是因为那个水印?凭借假过所根本进不去觐坞城,现在反倒指责她乱走了。 前桥听出妙令主虽用敬语,语气却始终带着轻蔑,总像是教她做事那般。本来就对今日一番折腾有怨言,也不肯好脾气应对了。 “是你们来晚了吧?我出发前皇姊说,施可久会在觐坞城等我,可这人非但死了好几年,你们也没做好换人接引的准备。我不得已,只能东行去固砾,幸好途中没出事,否则凝云堂难辞其咎。” 妙令主一时语塞,只能领了罪责:“殿下教训得是,我们并非有意来晚,而是有要事耽搁了……”前桥打断道:“借口以后再找,你先说说施可久是怎么死的。为何他死了五年,我皇姊都不知晓?” “施可久……他的确死了,却也没死。”妙令主见前桥疑惑,解释道:“‘施可久’并非他的真名,像我们这般行走江湖、为圣上办事之人,也没个用得长久的身份。” 前桥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问道:“他还活着?现在在哪?” 妙令主笑笑,让出身后的络腮胡。 “公主……还是听他亲自解释,请容在下告退。” —— 4. 妙令主临走时递给同伴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来应付这位脾气骄矜的大小姐吧,与我无关”,可火霞旗以左令主为尊,右令主为副,上峰并不想管他,于是只剩下一个络腮胡,尴尬站在原地。 前桥这才认真观察那个名叫“朗光”的令主,他虬曲的胡子实在过于粗犷,以至于难以看清面貌。说实话,她有点失望,本以为皇姊曾经的护卫应是皇元卿那般仪态万方的男子,谁知竟是个邋遢大汉。 离开了精致的京都,这男人都被北风吹粗犷了。前桥皱眉唤他道:“施可久?朗令主?” 络腮胡有些尴尬地垂眸笑笑,若是梁穹做这表情一定好看,可他不一样,过长的眉毛都快把眼皮遮住了。 “是,我是施可久……曾是施可久。” 前桥果然是为兴师问罪的:“皇姊给你的命令是何时见我?你不仅没在规定之处等着,还来迟了,你可知罪?” 络腮胡道:“抱歉,殿下,旗中有任务耽搁,想忙完赶去觐坞城见您,谁知阴差阳错的……在下猜测,这第一印象,恐怕不太妙吧。” 你也知道不妙啊?刚才是谁嘲讽成璧来着?前桥挺护短,更何况这人当初抱着膀子看成璧出丑,说话也冷嘲热讽的。 可他不待前桥指责,先对着成璧作揖:“得罪贵卿,恕罪恕罪。”这下成璧反倒更难堪了:“我技不如人,何来得罪?江湖切磋,不必拘礼。”络腮胡连声称是,夸赞成璧大度,把前桥的责难憋回嘴里。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成璧一眼,没好气道:“施可久,你当初为什么‘死’?” 他恭谨答道:“患病,暴毙。” “死后呢,又用什么身份活了?” “那时在下是固砾前营军医,名叫杜行舟。” “杜行舟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三年前。杜行舟战死后,在下又短暂地换了三个身份,一年前固定成这个——火霞旗右令主朗光。” 前桥歪头看他,皱眉道:“这么多身份,行走范围却不出觐坞城和固砾,难道就没人认出你的脸?” 络腮胡抿着双唇,沉吟道:“嗯……没人认出,”他见前桥怀疑地盯着他,解释道,“因为这是易容术。” 他说罢,指甲顺着腮缘揉搓脸几下,一撮胡子就连着皮肤被他揉搓开,他抻着那里给前桥看:“……是易容术。” “哇哦。” 前桥故作严肃的脸没法再肃下去,眼神倒是绽放了别样的光彩。这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易容术?她凑到施可久身旁,凝视皮肤与伪装的连接处,还用手戳了戳他的脸。 “触感还挺真实……”她甚至捻起一根胡须尝试拔下,施可久由着她动手,她从假皮上当真拽下一根没有毛囊的胡须,惊讶道:“如果有人跟你打架,扯你胡子,不就露馅了?” “嗯,在下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前桥大开眼界,意犹未尽道:“卸妆,我想看看你的真容。” 施可久便去卸妆。将假皮用特殊的油皂搓开,肉色的部分化成软泥,簌簌掉落,随后以温水濯面,清水立即被染上油彩,水面泥泞夹杂凌乱的黑色毛发,场面别提多狰狞。 前桥几乎是忍着恶心看他洗完了脸,接过宁生递来的白色面巾,将水痕再次擦干,随后一张成熟俊逸的面孔便在雪白布料之间露出。高隆的眉弓上两道剑眉,下颚的转角清晰而凌厉,瘦削面颊右侧有道淡淡的伤疤,前桥眨眨眼,意识到这个已不算年轻的男人还挺好看。 嗯……这才像她皇姊的审美嘛。 施可久还在等她发话,这回卸去伪装,他的表情也愈发看得清了。那双眼带着忐忑,似乎正在窥探她的想法和心情。 前桥道:“你以前用过本来的脸吗?” “除却少年担任圣上护卫时,很少用真容。” 前桥又问:“那这回不再易容,你还是朗光吗?” 施可久摇头,当即在她面前跪下:“属下已有新主,自当辞去火霞旗令主一职。还请殿下为属下赐名。” 这人长的不油,行事倒是挺油的,前桥望着他笑了:“赐个什么名呢?我还没想好。现在太晚了,你先去休息,等明日精力充沛,我再好好想。” 施可久领命告退,前桥看着远处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晨光,虽然困倦但还不忍睡下。成璧帮她用帕子擦了脸,见她还在笑,不禁有点恼火。 “方才还义正严辞数落他,他露出真容后,你又笑开了。” 前桥哈哈笑道:“我哪笑开了?” 成璧在她嘴角处微微用力一抹,被她擒住手掌吻在唇边,梁穹见状幽幽叹了口气。 “看来殿下冷言冷语,并非不喜凝云堂行事作风,而是不喜朗令主满脸胡子的那张脸?” “什么呀!”前桥虽然反驳,笑容仍旧未退:“你别借机阴阳怪气地编排我。再说,他都多大岁数啦,脸上都有褶子啦!我是好奇易容术,好奇而已。” 梁穹察觉到她的让步,也不咄咄逼人使性子,帮她铺了被褥,三人同枕宿去。似乎因与施可久接头成功,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次日被梁穹唤起,他说施可久已在屋外恭候了。 前桥唤他进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她总觉得施可久和昨日所见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似乎是皮肤更光滑了些,脸型也更匀称了。 “……你化妆啦?” 施可久大大方方承认:“嗯……不易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管化妆也叫易容,看来是职业病。不过他这一化倒真不赖,四十多岁的人有点三十多岁的样子了。 “是不是用你自己的脸,会没有安全感啊?” 施可久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琢磨后才道:“好像真是这样。” “那……”前桥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如此,你支持定制吗?” “……定制?” 前桥道:“定制一张脸,作为新身份——反正你都要易容的。” 施可久微微沉默,随即点头:“听凭殿下安排。” 诶呀,还有这种机会呢?前桥心里乐开了花,如果施可久这么灵,那他今天易容个梁穹,明天易容个成璧,后天易容个孟筠……斯哈斯哈! 她感觉嘴角又在不由自主地咧开,赶紧正色道:“唔,一会儿我给你画一张脸,你等着……我先想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儿。” “好,殿下慢慢想。”施可久道,“不过有一事属下需汇报殿下知道——昨夜听闻京都急报,荆兴两国将重新签订条约,我大荆国境已移至玉龙山北,囊括北麓三城之地。” 这么快!前桥道:“两国已签订条约了?可是兴国还没有使臣来荆啊。” “是,所以名为条约,实为通知。”施可久道,“安吉郡卿,也就是兴国二皇子殿下,将代表两国友好亲赴北境,与荆兴使者共同完成交割事宜。” 赵熙衡?代表两国友好,亲自完成交割?这几字放在一起何等讽刺。前桥眨了眨眼,女皇对赵熙衡不可谓不狠,安排堪称杀人诛心——现在他要背负得罪妻主、谈判失败的罪名,亲自把国土送给邻邦。 这样一来,他苦心经营的民心,恐怕也竹篮打水了。 “自今日起,缠腰道暂停通行。殿下可在固砾稍候,待合约签订,在下会护送您至兴国。” 前桥点头,令他下去。想起春台乾元商行诸人,他们若得知此事,该是怎样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让他们高高在上的骄傲滚落在地,为无知和自大买单,想来更觉痛快。 如此看来,不放她通行,就是为了让她逗留在此,亲眼看着交接领土?女皇真是玲珑心思。 这是一场爱国教育,还是想观察她的立场和反应?前桥暂时猜不透,女皇对觐坞的掌控力之强,倒是让她放了心。 120.再会玉龙山 1. 用过膳食后,前桥命桃蕊铺纸研墨,又将夫郎们叫在一处,手中执笔,将众人面孔仔细看过。 梁穹温柔的双眼,成璧挺拔的鼻梁,宁生性感的唇瓣,子昂我见犹怜的小脸,就连何缜精神十足的眉毛都让她满意不已。若把这些优点尽数捏合起来,她将获得一个独一无二的泥塑男神,再加上施可久出神入化的捏脸大法,高精度建模2D转3D,纸片人不就活过来了吗? 此时前桥只恨自己没点好绘画技能树,还原不出众夫郎美貌之万一。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经她在纸上一番认真雕琢,倒真画出个“集大成者”。 “怎样?”她满意地手举画作给众人看,“英俊吗?” “英俊,英俊!”率先给她捧场的是何缜和宁生,何缜尤为卖力,指着画中人的嘴巴连连夸赞:“这里仙姐画得十分好看。” 他的马屁拍对了地方,前桥赏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唯有成璧依旧死心眼儿:“嘴倒好说,两只眼怎还一高一低呢?” “什么一高一低啊?”前桥不满道,“这叫透视!我画的是侧脸……近大远小懂不懂?” “可是嘴也有些歪。” “啧,都告诉你了这是透视!”她用凶恶的眼神将成璧禁言,又冲梁穹道:“庶卿有学问,换庶卿来评点。” 梁穹面带无懈可击的微笑,以柔声泰然应答道:“殿下画得甚好。此人鼻如悬胆,眉若霁峰,目光炯炯,仪表堂堂,颜舒色悦,神清气正,必是个风姿绝世、气度非凡之人。” 大家都在盯着梁穹,他这马屁拍得连何缜都要骂句过分。成璧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连连清嗓子,唯有前桥抚掌而叹,瞅着成璧嫌弃道:“听见了吗?平日里要多读书,多积累,学学人家的审美趣味。” 成璧继续清嗓子,瞅着依旧泰然的梁穹不语,谁知接着前桥又把问题抛给梁穹:“庶卿也觉这双眼好看吧?是照着你画的呢。” 她有意讨好,却引得梁穹一愣,神色也不见荣幸。他垂头仔细看了画中双目,蹙眉道:“这、这怎能是在下呢?” “目光炯炯,仪表堂堂,怎就不是你了?”成璧幸灾乐祸道,“我倒觉得这双眼像极了庶卿,现在他也双目‘透视’,高低不一呢。” 梁穹“双目透视”地扫向成璧,前桥也对成璧道:“那鼻子呢?鼻子像不像你?我是照着你画的。” 成璧不惯着她:“什么啊,一点不像。” 鄙俗之人,并非伯乐。前桥哼哼两声,收起画作,不再理会他们,转而将施可久叫到身旁。 “你就照这张图去易容吧。”她贴心问道,“有难度吗?“ 施可久琢磨着那张纸上简易的线条勾勒,五官歪斜的地方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功夫不到。他沉吟半天,没敢妄作回应,本想观察其他男子面色推测主人意图,却见他们神色各异,着实判断不出。 好在前桥发了话:“总之是张英俊的脸,你技术那么好,我已经在期待了。” 他这下确定,新主人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不是考验如何调和反常的五官,只是绘画功夫不到家,遂点头道:“殿下放心,属下有数了。” —— 2. 施可久走后,前桥也将他人遣出,独留梁穹在旁,她笑意盈盈地问道:“两国重新划分边界的日子还未到,这期间你有什么想做之事?” “想做之事?倒是没有。” 梁穹尚未明白她的意思,前桥提醒道:“真没有吗?你想去哪玩,我可以依你。” 梁穹沉吟一会儿,还是摇头:“在下想不到。是殿下有想去之处吧?殿下但说,在下会陪着您。” 见他是真不记得了,前桥揭晓答案:“你不是曾说,想去玉龙雪山看看吗?” 梁穹一愣,这只是句无心之语,没成想真被她放在心上了,又听前桥细数道:“北边的玉龙山、八百云关,东边的百雷海,西部的凤苑、大亭,还有南郡……你说想去的地方我都记着呢。这里离玉龙山不远,我问过成璧,去吉江镇只用一日行程。怎样,要不要随我去玉龙山看看?” 妻主的偏宠目光正投在他脸上,梁穹一时心情复杂。感动和欣慰之余,也滋生一丝忐忑——当初他并不知晓玉龙山上发生过什么,只是对书中记载心生向往,可自从了解妻主与赵熙衡的全部纠葛,对玉龙山的向往也变了味。 覆雪的山巅埋葬着她们最美好的回忆,此后的每一日,都在打破玉龙山上的美梦。梁穹判断不出故地重游是好是坏,与妻主的多年相处纵然积攒了默契,也让他下意识思虑太多。 在他沉默的同时,指间传来相握的力量,前桥眼望他鼓励道:“去吧,去嘛。我们先去玉龙山,有机会再去别处——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把荆国大好河山全部走上一遍,千里之行,自今日始。” 她用食指将他勾着,如此就当设下承诺,梁穹心窝某处仿佛被温柔地搅了一下,只觉如今的日子可遇不可求,将她拥在怀中叹道:“殿下……我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相待啊……” 前桥与他相拥,却也因他过分感动想笑。去玉龙山不过小事一桩,就算他不提,自己说去也就去了,实在不必动容成这样。不过梁穹感动,她也开心,顺势祭出甜言蜜语:“我待你好,是因为庶卿值得。” 两心相印处,浓情之语亦不绝于耳,新婚蜜月虽属于公主和公卿,主角却更像她和梁穹,荆国史上宠卿待遇也不过如此,梁穹倒不义正言辞地说什么“不能以庶凌嫡”之语了,他享受着来自妻主的偏宠。 过了许久,梁穹才问:“殿下想怎么审问张策?” 她差点忘了,这还有个跟屁虫没解决呢。 可审问他什么呢?那夜张策私传竹筒,也算绞尽脑汁给她报信,人笨了点,心不算坏,倒和那些兴国商贩不同。审问云云不过借口,前桥知道自己是恻隐心发作,不想看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倒霉蛋惨遭屠戮而已。 前桥道:“他还老实吗?” 梁穹失笑:“自打知道您的身份,他终日惶恐得很。” 是啊,不管张策知不知道奸贼的内情,对自己身份倒是明晰了,这人一时当真放不得。 于是她又去审了张策。对方知无不言,却也如她所料,“无不言”的部分仅为皮毛。张策在经历贼人掳掠、得知更多情报前,就被挟持到那家客栈,与她们相遇。他懵懂着被追杀,又懵懂着被救下,如同他当初懵懂着被奸细收入偷渡过境的队伍。 纵然知晓他无辜,前桥也没放他离开。 “以后你是公主府的奴仆了,”她对魂不守舍的张策道,“要听你桃蕊姊姊的话,忠心侍主,若有二心,我定叫你身首异处。” 本就噤若寒蝉的张策吓得大气不敢出,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 ?????别误会,我可没心思配平啊。 —— 3. 那位凝云堂的妙令主暂时还没离去,前桥找她问话时,她正和一个男子交谈。 “我接下来想去玉龙山一趟,听闻缠腰道已遭封禁,不知玉龙山还能否去得?” 妙令主没答,却反问她:“殿下为何要去玉龙山?” “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局势紧张,殿下前去,反而增添危险。” 前桥没想到对方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不满道:“是吗?增添危险?原来固砾军和凝云堂是摆设来着?” 妙令主刚张口,还未等说话,她身旁的男子就轻咳以示提醒。妙令主皱眉道:“玉龙山附近正由固砾军把守,殿下若非去不可,应让朗光以凝云堂令主身份开具公务信函,再呈递军司……” 前桥打断她道:“施可久已辞去右令主一职,也恢复原来容貌和身份,还怎么开具信函?” 妙令主一愣,无奈道:“……好吧,由在下去凝云堂开信函。” 前桥听得出来,妙令主一点都不想给她打工,从刚见面起,凝云堂就仿佛带着股与世隔绝的疏离,纵然知晓自己的身份,疏离感也未曾减弱。 前桥只能假装没察觉她的消极怠工,嘱托她速去速回,带着成璧往楼上走,可身后不知不觉跟了个小尾巴。 那与妙令主说话的男子尾随两人上了楼,前桥察觉,停下看他,那男子也随之停下。 “跟着我做什么?”前桥道。 对方眨眨眼:“属下来问问,殿下要赐我什么名。” 他这话一出,前桥和成璧倍感意外,前桥叫道:“施可久?!” 对方点头,两人一起瞪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如果非要形容他的相貌,绝非什么“目光炯炯,仪表堂堂”,而是平平无奇,完全和前桥的预想背道而驰。 暴殄天物。她心中涌出四字。明明五官都百里挑一,组合起来怎会如此普通?于是失落道:“哦,这就是你的易容了?” 施可久继续点头,将前桥给的图纸递出。前桥瞅着图纸,又看看他,最终承认原画师和建模师的隔阂比马里亚纳海沟还宽,无奈道:“还不如之前那张脸呢。你洗了去吧,我再给你画个新的。” 她说罢欲走,施可久却停在原地,皱眉看她。前桥停下,问他怎么,施可久道:“易容是项伪装技能。” “我知道。” “属下的意思是,无论身份还是面貌,都有伪装的缘由和目的。”他道,“属下接到指令后,精心设计出这张脸,方才同妙令主搭话,她都没立即认出,故而属下认为易容并不失败。判断伪装是否良好的标准也不在皮相,而在能否抛去另一个身份的影子,完美隐藏自己。” 施可久说出这些话,是为自己付出的精力和努力正名。成璧虽看不惯凝云堂人,此时倒是很理解施可久。外行指导内行总会闹出尴尬的笑话,就如在公主府,侍卫长就被多少人当成无所事事、只会携剑耍帅的闲职。 前桥却没接受他的辩白,冷声道:“皇姊让你在我身旁,是命你教导我吗?” 施可久沉默半天,垂眸道:“不敢。” “我不喜欢这张脸,去换一张,换到我满意为止。”前桥道。 “……是。” 施可久不再有他言,恭敬告辞离开,倒是成璧轻声道:“他说得不无道理,易容可不是玩具。” “易容不是玩具,我还不是主子呢。”前桥瞪着施可久离去的背影道,“你不觉得凝云堂人很难相处吗?明明是奉旨来帮我的,却一个比一个惰怠。她们应竭尽全力辅助我,而不是强调客观理由,扯我的后腿。” 成璧苦笑道:“你说得也对,凝云堂人的确不如京都人那般听话。” 岂止是不听话,妙令主看她的眼神简直像要造她的反。天高皇帝远,固砾有军事实力和战略地位,不免眼高于顶。她若是现在就低头,岂会不被拿捏?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她的强硬有了回报。次日一早,施可久换了张脸出现在她门口,重新get主人心意的他让人眼前一亮。 五官虽和上次大体相同,但因着细节处的差异刻画,特点和亮点也显现出来了。这张脸终于算是个“集大成者”,前桥满意地点头称赞。 “这不是可以做好吗?”她道。 施可久答得滴水不漏:“多亏殿下不嫌属下粗笨,悉心栽培。” “以后就这样易容吧,挺顺眼的。至于给你起个什么名儿——”前桥看向固砾巡防军曾留在旅店内的一方绣标,口中随意念道:“‘克诘戎兵,克光丕业’,愿我大荆戎功可久,就叫你‘克戎’吧,你认为如何?” 他唯有领命的份儿:“谢殿下赐名。” “去玉龙山之事,你认为何日动身为好?” 施克戎答曰:“即刻便可启程。妙令主已前往凝云堂,待殿下至吉江镇时,公函也将随之而至,不会令殿下行程耽误。” 前桥微微一笑,哦,这不也行动起来了吗?若她不坚持,任由两人撂挑子,还真被拿捏了。 “好啊,那我们也出发吧。” —— 4. 众人修整过后随即启程,施克戎为其引路,不敢如手下般大胆穿梭雪林,便带着众人踏上更为平坦的乡道。 因着张策加入,伺候公子有了更好的人选。因前桥只带了桃蕊一个奴仆,众公子又不敢使唤桃蕊,故而多是亲力亲为。而张策则不同,男子近身服侍比女子方便,就连宁生和子昂也有了新的使役。 张策战战兢兢,服侍他们如事神明,端茶倒水牵马拿衣,大气都不敢出。 夜间众人在馆驿宿下,张策暗暗旁观,见公主唤了子昂入内侍奉,至深夜时,又唤宁生进入。 他窥见秘事冰山一角,不由得羞得面红耳赤,就连梦里也都装满乱七八糟的旖旎遐思,可天还未明,他就被人唤醒——公卿说屋内炉子灭了,要他重新烧起。 张策打着呵欠去何缜房内生火,实在忍不住疑惑,问道:“罗公子和宁公子夜晚未归……” 他还未说完,昏昏欲睡的公卿就一个激灵坐起:“哦?” “敢问……两位公子,是去做什么了?” 公卿的声音从齿间挤出:“还能做什么……他们是分别去的,还是一起去的?” 张策答“分别去的”,黑影就躺回去了。等他忐忑地生好炭火,黑影又道:“你留意着,若梁庶卿和某位公子同去公主房内,需速报于我。” 张策一抖,差点没拿住手中的炭夹,那黑影又压低声线道:“还有你,你没滞势,可明白分寸?若公主要你相陪,你当严守贞洁,不得从命。” 这下炭夹子“啷当”一声掉在地上,张策惶恐地想,难道公主留自己一命,是存着这心思吗? 他不知这只是何缜“有备无患”的嘱托,联想到某夜自己也可能被叫去那神秘的小屋,脸颊立马像被煤炭烧红,他匆匆拾起炭夹,胡乱应承,仓皇逃出。 —— 5. 次日午后,众人终于抵达吉江,这座村子已和前桥印象中截然不同。 座座军帐穿插在村寨之间,袅袅炊烟换作工事黄沙,曾经宁静流淌的冰溪上架起数条木构栈道,供士兵通行至山间巡逻。国语生疏但笑容满面的百姓不知迁至何处,取而代之的是铿锵有力的军事号子——“克诘戎兵,克光丕业”,他们喊着,字正腔圆,铁血寒衣,令人胆战。 前桥当真看了好久,才让眼前之景和记忆中的静谧村庄重迭。一切都回不去了,她想,同时也有些庆幸,目睹这变化的是自己,而非魏留仙本尊。 凝云堂人行动不可谓不迅速,她们前脚刚到,公函也恰好送达。只是护送人员并非妙令主,而是曾与她们对峙一夜的阿廖。 阿廖知她身份尊贵,不敢造次,恭敬道:“属下来送公函,妙令主她……因堂内有事,来不了了。” 前桥知道这是借口,她一定躲着了,可见凝云堂管理松散,不过公函已经送达,前桥也无法追责,便让阿廖与军队交涉。 不一会儿,阿廖单骑跑了回来。 “娘子和众位卿子请随我来。”她不认得施克戎如今的样貌,还奇怪地打量他一眼。 固砾军派出两人随行,说是护送,也是监视。这回无法同上次那般让成璧背负着到达山巅,只能走军队搭建的爬山道,沿着绳索慢慢地行。 前桥只带了梁穹和成璧,外加一个新护卫施克戎。她们一步一个脚印攀登上去,终于在夕阳西下时到达山巅。 上次站在此处,也是这般举目四望,魏留仙和赵熙衡还年轻着,看着广大世界,将心扉交付彼此。 如今再次站在此处,向北望去,满目苍凉,向南凝视,亦是美景不复。固砾军旗插在曾经梅树盛开之处,晴雪下的梅舞从回忆中连根拔除,干净的少年也化作鬼魅。她正感慨物是人非,梁穹的手指触碰到她,暖暖地与她相扣。 她看向梁穹,对方因跋涉面颊微红,此刻正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纵然前路坎坷,却有别样景致。”他微微抻开双臂,深吸一口猎猎冷风,叹道,“多谢殿下,让在下夙愿得偿。” 梁穹为何想来玉龙山呢?前桥看着他,他却望着北边的苍茫浓雾沉默不语。山巅的斜风将发髻吹乱,梁穹用手指冲着山脚虚虚地画一道弧线,对前桥道:“三州之地。” 这三州比她预想中小得多。梁穹解释道:“兴国版图多山,道路崎岖,常年冰冻,城防多呈狭小点阵,集合为州,州间修筑短道相连,便于在复杂地形彼此接应帮衬。” 前桥看着下方影影绰绰的城市,又听梁穹道:“从前不知能有机会去兴国,便一直想来玉龙山,看看这只在书本中读过的邻邦究竟是什么样。”他又冲前桥笑,“幸有殿下,在下不止远观,也可亲自前往一览了。” 前桥握牢他的手,梁穹道:“玉龙山一直在此,模样大有不同。六十年前它是兴国铁垒,而后觐坞归我大荆,十六年前,此处又见证一场反攻鏖战。国境线一扩再扩,从觐坞以南至玉龙山脚、玉龙山阴,如今又至北麓三州以北。雪山无改,站在山顶之人,却年年不同了。” 是啊,她所旁观的变化那么大又那么小,就像被拔除的梅树,投入历史的长河甚至无法激起涟漪。前桥长叹出声,听着耳旁梁穹道:“殿下在意的或许是一株草木的荣枯,然而这座巉岩和坚冰构成的巍峨之山,虽然不被注意,却也始终在您脚下。草木因时荣枯,山岩千年永固,就像有的人,无需您做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一点温度,他就会站在这里,一直一直地等着您。” 前桥知道他在自比,正如所言这般,他一直一直等着。从独守空府到代任公卿,再到权柄旁落,他始终未变。 前桥将他揽在怀中,也自责于刚刚因赵熙衡产生的寥落,梁穹吻在她的头顶,轻声道:“您曾问在下有没有本事让您忘了他,从前在下不敢想,也不敢答,可现在在下想试试。 “无论令您快乐的还是伤痛的,只要关于他的回忆,我都想覆盖掉。我想把他从您生命中彻底剔除,我不止一次想着,若世间没有他就好了,若我们的感情只是单纯的喜爱和讨厌,关系只是自小相识而后缔结良缘成为妻卿,不掺杂第三人的牵扯,那该多好…… “可我又很胆小,怕剃头挑子一头热,没信心做成之事,我就只敢想不敢做。可现在我想了,也敢了,殿下,我能覆盖他吗?您还给我机会,让我覆盖他吗?” 上次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两人都被逼到死路,一个因绝望憎恨一切,一个因失望坚守心门。如今旧事重提,梁穹带着不解的愧疚和坚定的信念,在雪顶冰冷的夕阳中吻她。 没人再能占领这片纯净的雪白,虚假的梦不能,回忆不能,图穷匕见的伪善者更不能。让彼此奔赴的现实覆盖掉难舍的执念,她们的亲吻如此卖力,几乎可被夕阳炙化,再被冷风吹凝。 梁穹对她耳语:“那间小屋可还在?” 前桥看向他,梁穹道:“可以带在下去吗?” —— 下章5p预警 121.五仁馅? 1. 那间孤独矗立在溪水边的小屋虽不在大营内,却也被征用为守备的临时休息处,门口有士兵把守,接近不易,除非着人打点关节。 前桥命令的目光被阿廖选择性无视,她带着一股气——一国公主千辛万苦登上雪峰,不为别的,只为和卿子相拥激吻,在她看来实属荒谬。 看着自己快马加鞭取来的公函,更觉荒谬。 前桥命她去交涉,阿廖气道:“我怎么去?固砾军只听圣上的话,不会听我的。若你觉得可以指挥固砾军,大可自己去开口。” “这是你的态度,还是凝云堂的态度?”前桥道,“你若能代表凝云堂,亦能对说过的话负责,便继续说。” 阿廖自知理亏,却决心拿她的话当耳旁风,倒是施克戎冲她伸手道:“公函给我,我去试试。” “你谁啊?”阿廖对着那张陌生的脸竖眉怒目,随即有所感应,错愕唤道:“……令、令主?” 施克戎示意她噤声,执着公函步入军帐,也不知说了什么,把守的士兵倒真同意放行了。 施克戎回禀时问道:“此屋是守备临时休息处,未有整理,凌乱不堪,不知您为何非要进入?” 前桥答道:“今夜我要宿在此处。你们在外把守,不得令人接近。” 施克戎一愣,阿廖问道:“宿下?只是如此?” 她的疑问好似质询,前桥坦然望向她道:“对,只是如此——你有意见?” 阿廖恨得紧咬牙关,待前桥携夫郎尽数入内,她把兵器狠狠往枯草堆上掷去,骂道:“尸位素餐的贵女,惯会随意使唤人!” “她是公主。”施克戎望着不远处扎帐篷的桃蕊和府卫,轻声提醒道。 “公主怎么啦?先皇纵容之下,将她养成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她与圣上哪里像是亲姊妹……”话还未完,就被施克戎横了一眼。 “慎言。守卫公主是圣命,作为下属只有服从,不可有他心。”他接着又叹,“等国境线重定,她就要离开此处去往兴国了,接下来不用你效力,再忍过这几日便好。” 阿廖不忿道:“我苦日子到头,倒是劳累了令主……还、还易容成这副模样,庸脂俗粉,好似她的新男宠……” 施克戎想起自己被支使易容的经历不禁哀叹,两人小声抱怨起来,忽见屋门骤开,公卿和张策一前一后走出。生怕摸鱼被察觉,二人噤声观望,好在公卿并非来此兴师问罪的,他唤了两个府卫随行,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路过,牵了马匹往镇外去,不知欲往何处。 “这么晚了,你说公卿是要去哪?” 阿廖只是好奇,施克戎悠哉抱膀道:“命令只言护卫公主,至于公卿如何,可不归我们管。” 两个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摸鱼打工人相视一眼,放下多余的关心,选择在寒夜中数星星消磨时间。张策被桃蕊等人排挤到风大的帐篷口,被两个曾想杀了他的人百无聊赖地盯着,只觉冷汗不停地冒。 不知过了多久,阿廖后知后觉地惊道:“诶?她那些夫郎都在里面,今晚就不出来了吗?” 施克戎沉默着望向小屋的门,不知该作何回应。 —— 2. 屋内众人已将房间打扫完毕,成璧将土灶生了火,铁锅烧化雪水,用以为室内增温。梁穹熟练地用众人外衣铺就地毯,抬头一看,前桥正坐在窗口,望着黑夜中的冰溪发呆。 在同样的地方做着魏留仙所做之事,带给她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并没生出过多感慨,成璧却怕她多想,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冷么?”他问,“在想什么?” 前桥微叹。纵然似曾相识,也是原本剧情入侵记忆产生的错觉,她归根结底还是个局外看客。屋中冷气已被灶火驱逐殆尽,热水开始沸腾,她转头看向梁穹,对方冲她微笑,将衣袍缓缓脱下。 梁穹眼中向来只有妻主,亦不在意其他男子目光,他细致整洁的打扮与周围潦草的环境泾渭分明,如今跪在毯上,将发冠拆下,任黑发微卷着披散肩头。他洁白的胸膛自衣怀处挣脱,暴露在空气中时,前桥过去将他拥住。 梁穹一副任人采撷之态,由着前桥将吻细碎地落在颈旁,平整的衣料迭出褶皱堆在地面,破坏完美和打破塑像同样令人着迷。梁穹和她接吻,认真而深情,熟悉的体香在小屋中蔓延,被热气蒸腾得四处飘散,他是占巢之鸠,正用最原始的方法标记领土。 前桥轻啮在他脖上,听他喉咙发出一声咕哝。隆起的喉结在坚齿下脆弱得不堪一击,不知为何,她涌现出一种狩猎脖颈的冲动。啃噬,亲吻,逐渐深入,将他洁白的脖颈吮出红梅,随后她起身,将梁穹的头颅怀抱在小腹。 她知道今夜即将去往何处,心脏跳跃着隐隐期待,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廉耻尚不肯安息。梁穹的吻落在私处,隔着衣料痒痒酥酥,她解开裙摆,将头颅纳入,湿润的唇舌摩擦出一阵情动,隐秘的欲水先于轻哼溢出体表。 她在刺激中抓牢手中的乌发,梁穹则咽下涎水和蜜液,仰头看她,酡红着面颊道:“殿下似乎准备好了……” 对彼此身体过于熟悉,使她们可以在话说出口前洞悉心意。前桥向后挥手,来者随即帮她将身上衣物除去,成璧不好意思去看跪着侍奉的梁穹,便闭了双目同她接吻。 上下两处同时被温柔舔舐,前桥打了个舒坦的激灵,燥热亦自心中升腾,立即想以交合取代隔靴搔痒的痴吻,又舍不得二人的精心服侍。她向宁生处看了一眼,仍旧不必开口,对方已心知肚明。 他宽衣解带,将火热的阳具露出。 从梁穹处接过润湿的下体,宁生将衣物迭好垫在前桥腰下,势峰抵在通口,浅浅尝试纳入。前期舔舐扩张带来放松和润滑,进入并不艰涩,充血的花房反而紧缩着将他迎至更深处。 他节奏和缓地进退几次,腰间双腿逐渐收紧,哼鸣正由舌尖送进成璧口中。梁穹吻上她的乳峰,唇舌逗弄着乳头在口腔打转,湿漉的舌面将唾液黏到腹肋,又到肚脐,在撑得隐隐凸起之处微做停留,再向下体继续移去。 宁生的阳具肿胀在体内,将两瓣阴唇左右撑开,充血的阴蒂立在小阴唇根部,也被扯向两方。梁穹未做预警,伸了舌尖,直直向阴蒂舔去。 这一舔把前桥刺激得一叫,也把宁生吓了一跳。他再不敢妄动,生怕自己一个顶撞碰到梁穹的头,而庶卿的舌尖正蜻蜓点水一般,在妻主最敏感处反复碰触,力度轻柔,若有若无。 游丝般的力道反而惹起浪潮般的快意,他每一下舔舐都引起前桥本能的神经收缩,夹着体内硬物进退不得。内部肿胀火热,外部冰凉润泽,她在内外双重夹击下微晃腰肢,意图消解燥热,那些燥热最终积在动弹不能的宁生身上。 宁生深吸口气,看着下方那颗披散黑发的头颅。纵然无法入体,梁穹仍是性事的主导,今日在旁的所有人,毫无例外,都将成为这两人的性爱玩偶。 “庶卿,庶卿……” 前桥一边用力吻着成璧的唇,一边如此呼唤着。闭上双眼,梁穹仿佛无处不在。与自己激吻的唇舌是他,放在手中把玩的阴囊是他,舔舐阴蒂的舌头是他,硬硬撑在体内的阳物也是他。她不安的身体演绎和他的碰触与幻想,在多重快感包夹中欲罢不能。 她在梁穹服侍下小去一回,对方刚移开已酸软的舌,静待已久的宁生便动起来。 阳物浸在另两人的体液之中,欢叫换了节奏再次响于耳旁,赤裸的肉体和层层衣物相藉,五具胴体彼此交缠,在凌乱的室内难舍难分。 灶火昏黄,人影摇曳,性事潦草,地上的交媾仿佛一场野合。梁穹俯身与她相吻,把无处安放的阳物送到她手中,口里仍然呢喃对她的称呼,夹杂情欲的呼唤让尊称略显亵渎。她用手指握着,感受梁穹不得发泄的炽烈情欲,然而有关他放入体内的遐想已经彻底充斥大脑。来自幻想的满足,竟甚于真正的肉体相触。 原来不用与他性交,也可达到同样的高潮吗? 持续的刺激下,快感正逐步消散,前桥唤宁生停下,让子昂接替。子昂顾及旁人感受,连上衣都没脱,进入已被宁生扩张过的阴道十分顺畅,衣摆下放,让两人的紧密交合遮在布料之下,而后挺动腰身,阳物上的珠突与阴蒂反复缠磨。 子昂和宁生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恰似左右手间的成璧和梁穹。前桥放开两人,坐直身体,反将子昂按在身下,扯掉他未开解的衣带,露出胸前小小的竹制胸罩,而后笑着将其解下。 把身体交付子昂满足,乳房被梁穹衔在唇内,手指被宁生含在口中,成璧从身后环着她,侧头献上长吻。她在多重满足下惊叫出声,身体的颤抖和收缩已然无法承受,在高潮中连声唤道:“子昂,可以了,可以了……” 子昂闻言,立即停止抽送,扶着她的腰将阳物撤出。方才动情的交媾让他也临近泄身边缘,用手心就着温度撸弄几下,当即仰首颤声射出。 白液顺大腿流淌,浸湿身下衣服,弹跳不已的阳物被前桥抓着,手指就着粘液拨弄他顶端的珍珠。 子昂被刺激得只有呜咽的份儿,极致的欲和痛在他身上相伴相生。他喘息求饶的唇被前桥噙住,对方与他舌吻后连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子昂,没事了。” 被放开的子昂四肢一软,瘫倒在地,今夜的缠绵似乎只有他和前桥真正到达顶峰。在他迷离的目光中,成璧正为妻主围盖好衣服,梁穹则隔门唤来张策,命他送些凉水进来。 热水凉水混合一处,激起更多暧昧的蒸汽,调和温度用以擦拭污浊的身体。室内终于重回寂静,筋疲力竭的五人共衾入眠。 张策守在门外,动静入耳,听了一整晚。 —— 3. 何缜次日自固砾返回后,面色颇不好看。张策记着他的嘱托,偷偷过去向他汇报昨夜所见。 “庶卿和几位公子都在里面。” 他说了一遍,何缜好似没听到,于是他又追上去重复两遍。何缜怒了,冲他大吼:“听见了听见了!我没聋!你要说到什么时候!” 公卿为何生气,原因显而易见。张策闭了嘴,只是再看到前桥和她的男宠,总会想起那夜见闻,不自觉地耳根发烫。 他早知荆国女人对男人的态度,那是宁滥勿缺,也是可有可无,他又想起公卿嘱托自己的话,每每此时,就会红了面颊。 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进入小屋和她共处吗?这和宗游哥妻主带来的感觉并不相同,若想到强迫他的或是公主,很奇怪,竟然没想象中那么排斥。 为何如此呢…… 张策忐忑之余,向桃蕊打听了使奴的月俸,那是一个令他眼馋的数字,甚至并不比地方官的俸禄少。 —— 4. 自那夜后,施克戎和阿廖对前桥已不报任何希望,尤其是阿廖,路上不住吐槽。 “宠幸男人在何处不行?非要在此!害我大费周章,跑了好几趟。” 施克戎但笑摇头,阿廖又气道:“我是真不明白,她如此娇宠,为何当初还有臣子偏她,怂恿先帝废嫡立幼……”话语立即被打断,施克戎严肃道:“慎言,莫谈此事。” 前桥并不知晓凝云堂的立场及施、廖两人的怨言,在她心中,受到礼遇理所应当。从魏留仙那继承来的不应只有压力,当然还有权力,放置不用岂非苛刻待己? 至于那间小屋……她想着想着,不禁微笑。属于她的生动记忆,当真把当初青涩的遗憾覆盖住了,她看向骑马行在一旁、衣冠楚楚的梁穹,对方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哪有一点深夜的放浪? 梁庶卿果然好本事。 而另一边,何缜愈发郁郁寡欢。他被支使去凝云堂告知前桥接下来的行程,并捎带着送去关于阿廖不服从指挥的控诉。本以为出差的安排是出自妻主的信任,不料是防备他坏了众人“好事”。 仙姐的爱似乎要盼上好久才能到来。上次的“房事”和那场初吻,在他心中仍旧记忆犹新,对方竟像忘个一干二净。 “公卿,前方左转,就要到了。” 阿廖公事公办,依旧懒洋洋地不愿营业。何缜当然知道去固砾的路怎么走,他点头,心中自语。 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卿。不被宠爱也好,最起码是公卿。 他将脊梁调整到正位,傲首挺胸端坐马上,转过最后一个弯后,便见到树丛中写着字的一方路碑。 122.驯同 1. 春来固砾更迟,三月已至,眼中仍难见绿色,从城池到郊野,无不散发一股肃杀之气。要论规模,固砾城算不上大,但因着城外军队的驻扎和南部化宁山脚的凝云堂,威严气势并不输于主城觐坞。 阿廖出示凝云堂令牌,将前桥等人送入固砾城内。 “还有需我效劳之处吗?” 听她意思又想置身事外,前桥奇道:“我若说没有,你就可以去躲清闲了?” 阿廖不悦道:“我们火霞旗肩负锄奸使命,不是某个贵女的亲随或奴仆。你若不需我跟着,我就回去执行命令了——旗内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干呢!” 前桥瞧着她不耐烦的样子,心道明明没给她重任,怎么好像宁愿去雪地里趴着盯梢也不愿跟随自己?闹脾气罢工也得有个限度,索性不去理她,对控诉也佯作未闻,把阿廖气得不行。 彼时前桥尚不知晓凝云堂诸人为何不愿配合,直到在固砾选好根据地,率人去街上采风,才渐渐了解缘由。 —— 2. 固砾距吉江不远,两地民众口音差异却很大。印象中吉江人国语生疏,魏留仙当年费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路,然而固砾人口音同京都标音几乎无二。 她问施克戎为何如此,对方解答道:“觐坞府城中居民,大多并非本地人,而是以六十年前羽光将军麾下军属之后代为主。昔日羽光将军讨伐兴贼,拿下觐坞、固砾、玉龙等地后,以丰赏命属下就地落户,休养生息,十三万军人及其家属组建新城,诞育新民,乡音文化亦得传承,与吉江本地语言便不同了。” 原来又是这个羽光将军。前桥想起在皇舅爷府中,她还玩过羽光将军设下的玄门奇阵,当时已为阵法玄妙震惊,不料觐坞府的重建和发展也有她的首功。 “羽光将军命军中文官设下学堂,教导野民,移除陋俗,同时也将肃帝恩典推行至北方,以示化民之政。绥宁元年,原征北大军整编,组成固砾军,至今仍镇守东北国境,凝云堂也迁至化宁山,同固砾军相互配合,整理北境江湖势力。” 以官吏教化民众,以新民带动旧民,这是肃帝朝抚远之法,如此一来,无论是新组建的固砾军,还是新搬来的凝云堂,都成为觐坞府的中坚力量。随着新城拔地而起,它们也变为帝王在北境的手足耳目。 “虽受教化,固砾到底还是粗野之地。阿廖快言快语,多次冲撞殿下,其实无心,还请殿下见谅。” 前桥冲他挑眉:“得了吧,阿廖对我的不满就差写在脸上了。她不是因没礼貌才冲撞我的,就是对我有意见,或者说直白点,她不喜欢我。” 施克戎没有料到她这么直白,脸一阵青一阵红:“绝非不喜欢殿下,而是……凝云堂听从圣上吩咐已成习惯,殿下来此之前,我们是从未听从她人命令的。” “可是让你们配合我,也是皇姊的命令之一啊。”前桥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配合我和忠心事君并不冲突,为何要拆开来呢?” 施克戎沉默了,似乎在琢磨如何解释,不久之后,他指着固砾正北和偏东的两座大山道:“殿下请看。这是玉龙山,那是高天山。高天山上曾有‘飞凰’盘桓的往事,殿下可听说过吗?” 前桥摇头。 “昌会五年时,高天山顶曾出现巨鸟盘旋。凝云堂一小旗至高天山采药,恰睹此景,颇感神奇,回门派后便向诸堂主讲述。当时出任固砾城尹的是位外放的京官,知道先帝信奉神明祥瑞,便拟了道章奏,谎称高天山头有‘凰’盘旋不去,为大荆祥瑞之兆。 “章奏抵达京都那日,正逢先帝诞育大帝姬,先帝闻之甚喜,以此为天意,还为大帝姬取了圣名。” 想到先帝的迷信和皇姊的名字,前桥不禁哑然失笑:“凰邻——竟是这么来的?” 魏留仙的母皇迷信不要太离谱,二女儿的名字就和神仙有关,怎么大女儿名字也是这般来历? 亏得是“凰”,还可入名,若祥瑞是“灵龟”“彩爵”“白狼”啥的,取了名也不好听啊。 “昌会六年,圣上满周岁时,先帝携女巡视固砾,还特意去了高天山,听固砾城尹诉说去岁‘神迹’。城尹以为飞黄腾达始自今日,不料先帝又移驾凝云堂,着目睹‘神迹’的几名堂众当面细禀。” 施克戎说到此处,笑了起来:“江湖人哪有那么圆滑?亦不会溜须拍马。那几名堂众诚实相对,称去岁采药时的确偶遇兀鹫捕猎,贼鸟太多,还被她们张弓射下几只。” “啊?”前桥哭笑不得道:“我母皇那么迷信,听闻真相,不会将这几人杀了吧?” 施克戎摇头道:“先帝宅心仁厚,知晓实情后,罢免了谎报祥瑞的城主,却奖赏了说真话的凝云堂人。又将时在襁褓的圣上引给众堂主看,说长女与凝云堂有缘,要凝云堂日后担负护卫之责,尽心辅助幼主。凝云堂以此为荣,其后精选亲卫数名送往宫中,佼佼者即当今穆皇卿。我也曾有幸被选入近卫之列——可以说,当今圣上是凝云堂几位老堂主看着长大的。” 施克戎提及女皇时神色带着向往,前桥见了,恍然大悟道:“凝云堂不喜欢我,难道是这个缘故吗?” 施克戎尴尬道:“凝云堂哪有不喜欢殿下……” 少来了,这大女儿“神迹”是假,二女儿神迹是真,真嫄赐女一事当时可谓轰动朝堂,多少人以此为由劝先皇改立储君,耿介且誓死效忠大帝姬的凝云堂怎会不介意? “就因为皇储之争?天呐,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皇姊当帝王以来,哪有人说过半个不字?她都不介意往事,待我如初,你们竟然还要翻旧账,给我使绊子?好小的心眼啊!” “我们……”施克戎百口莫辩,“我们没使绊子啊。” “没明着使绊子,但拒不配合。”前桥毫不客气地揭穿道,“忠君是好事,可我又不是皇姊的敌人。你们不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还觉得我俩是对立关系,当真狭隘得很。” 施克戎本意是解释阿廖的不配合,洗清凝云堂不喜欢她的猜测,谁知把自己也卷进去了。前桥哼哼着走远,面上不悦,心里却松了口气。 凝云堂的敌意更多源自对帝王的忠诚,正因极端忠君才会排除异己,这反而让她欣慰。自己没想革女皇的命,凝云堂怎么看她无所谓,一心向中央就够了。 由此看来,当初先帝是真想给皇姊铺路来着。可为何还考虑改立皇储呢?当真是因为神赐之女吗? 凝云堂对她的成见这么多,都是从这件事而起,迷信思想果真害人不浅啊。 —— 3. 或许是自“小屋事件”后,前桥如同打通任督二脉,性观念更加开放,也不再坚守所剩无几的节操余额。待在固砾的日子里,白日里常与梁穹、成璧一处,到了夜晚,又自动唤宁生和子昂相陪。 两位男子尽心服侍,为保持雄风需日日饮服补药,张策连着煎药数天,终于忍不住问宁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是方向错了?或许不是你们需要进补,而是公主需要开个方子。” “什么?”宁生没听懂。 张策舔了舔嘴唇:“你们夜夜侍寝,公主都没身孕……大概是她体质偏弱,需要开个助孕的方子吧。” 宁生语塞,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不孕是我们的问题,不是公主的问题——我和子昂已滞势了,本就无法让她有孕。” 张策闻言,半是震惊半是慌乱地“啊”了两声,他自然知晓“滞势”何意,却没想到宁生承认得如此坦然。 宁生又道:“公主目前不想有孕,公卿、庶卿和江公子身体完好,无法侍寝,故而我和子昂相对劳累一些。” 说罢,宁生瞅向药炉,意思很明显:你煎补药就好,本职之外的事别想太多。可张策在第一日煎药时就已经在多想,如今更是想得满脸通红。 放弃生育资格,享受恩宠和荣华富贵,这到底值得吗? “怎么了?” “我、那我……”张策张口结舌。 宁生问道:“你?” 张策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 宁生看了他半天,皱眉道:“想滞势为奴、讨贵女喜欢者不在少数,你若有此想法,也不必遮遮掩掩,承认便是。你已经是奴仆,只要体质经过考核,升任公主使奴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张策结巴了半天,察觉到宁生是很认真地和自己说这些,不好意思道:“还要考核啊……都考核些什么?” “身体素质、健康程度、阳物硬度和尺寸,身体敏感度……” 宁生一边说,张策一边不自在地清嗓子,最终廉耻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又问道:“由谁来考核?” “从前在府里是有专人负责的,现在出门在外,大概由公卿代为执行吧。” “公、公卿?!”张策惊道,“让男人来?” 宁生道:“有何不妥?” 要让男人测试自己的私密之处,张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不妥,更何况那人是公主正夫。宁生却道:“不让男子来,难道让女子?万一桃蕊姑娘对你有所企图,岂非欺负了你?” 怎么还有桃蕊的事儿啊?也是,公主随身只带了一个丫鬟。张策一时语塞,这已是他无法预测的话题了:“……会吗?” “唉,你若决心走这条路,就要做好把全部献给妻主的准备,让她完全占有你的身体,直到厌倦为止,”宁生说到此处也不免叹息,又问道,“你是处子吗?” 张策局促道:“是。” “最好是处子,但也不要太过懵懂。”宁生道,“你可以没操练过,但基本的能力和知识是不可少的。” 张策又在脸红,随后问道:“怎样才算过关?” 这些细节宁生自己也说不好,他思索一番后道:“我帮你看看?” 看看? “啥?!”张策闻言差点弹起,“不行,这可不行!” “有何不行?” “我们同为男子,你帮我看……这太奇怪了!” 宁生为他的矜持不耐烦:“皮肉而已,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害羞什么?” 倒不是害羞,那处尺寸张策心中有数,自认还是有傲人之处,只是宁生如此热心,都令他怀疑是否有所企图了。 可宁生泰然的样子完全不像骗人。 “你若忌讳多,我只看,不碰你就是。” 成为公主使奴是何种感觉,这明明是自己好奇的问题,宁生既然肯答疑解惑,他也该收起廉耻心。于是张策定了定神,将衣衫脱去,宁生刚看了上半身就已把眉头皱起:“胸膛稍微有点瘦——继续。” 张策接着露出腰腹,宁生顿时惊了:“你不清理体毛吗?”张策看着自己小腹上的毛发,不自信道:“……要清理吗?” “看妻主的喜好,咱们公主偏爱皮肤光滑洁白的男子。当然,如果你有子昂那般本事,也可破例。” “……” 张策虽不知子昂有何本事,却也知道半夜侍寝时子昂的出场频率,他默默记住体毛的事,不好意思地将裤子解开,露出阳具,还等着宁生评价大小,谁知对方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道:“阴毛如此蓬乱,你竟从不打理吗?” 张策愣了:“啊?” 宁生皱眉道:“阳根入阴池,必须要保持干净、清洁,才能确保女子无虞,你这么多毛发不剪,会滋生汗液和污垢的。” 现在张策不用担心宁生碰自己了,因为宁生简直离他远远的,看他的眼神也充满嫌弃:“更何况毛发蓬乱,还会显阳物狭小。《男品》有云,男毛以‘毳齐无香露’为佳,你是五样都不占啊。” 他的一番话令自信满满的张策都产生怀疑了,自尊心矮了一大截:“兴国没有男子会剃这个……” “现在你在荆国了,就要知道荆国的规矩。”宁生嫌弃但耐心道,“先剪短再剃会更方便,街边很多店里都会卖除毛膏,涂上可以软化硬毛——你暂时用我的吧。” 他从床边抽屉中拿出一个瓷盒,显然常常使用,才放在这么顺手的位置,接着又把剃刀交给张策。张策内心挣扎了一秒钟,还是没拿。 “我才不会剃……秃毛之鸟,像什么话。” “随你,”宁生收回友情赠品,又瞥他一眼,评价道:“反正现在是丑死了。” 这有什么丑的!张策想大吼,明明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可宁生的目光仿佛自己掌握世间至理,可用以评判天下妍媸,作为荆国外来户的他,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若成为使奴要背负这么多东西,他才不会向往。张策收起好奇心,穿上衣服,重新回到炉边煎药。 可为何荆国还有那么多男子趋之若鹜呢?如宁生、罗子昂、江成璧,甚至公卿庶卿这样的儿郎,明明面貌教养俱佳,竟也会做出这等泯灭天性、讨好于人之举? 宁生还说他下面丑,丑?难道真的很丑吗? 到底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 —— 4. 又过几日,阿廖送来凝云堂的消息,说京都来的谈判官已到春台了,紧接着固砾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在前桥所住的客栈窗口,时而可以看到一小队固砾军穿城而过的身形。 众人虽然不说,却也被紧张气氛感染。梁穹总是望着窗口不语,成璧见了,凑近问他在想什么。 “你说赵熙衡来后,她会去见吗?” 成璧不悦道:“见什么啊?她早对此人恨之入骨了。”接着又有点不自信,“是她说要去见吗?” 梁穹摇头:“她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自己多想。赵熙衡为使何等窝囊,岂会坐以待毙?他在固砾会做什么?公主恰在此地,若两人打了照面怎么办?公主暴露行踪怎么办?” 他一边说,成璧一边在心中擂鼓:“……你就瞎想,她不会见他的。” 梁穹幽幽看着他:“那次去吉江镇,还是你陪她去的。” 成璧哭笑不得。几日前言之凿凿要“覆盖回忆”的是你,现在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也是你,梁穹似乎也知自己心乱如麻,不该如此外露,摆摆手道:“当我没说。” 梁穹心事重重,成璧也有些不安,何缜因多次被排除在外逐渐郁闷,沉郁的气氛搞得宁生也不敢多说话。 他除了服侍公主也没别的任务,故而张策再次趁煎补药之机找上他时,他还有些惊讶。本以为张策上次询问是一时兴起,却不想他再次脸红红道:“我这回将毛剃了,你再帮我看看行吗?” “剃了?”宁生疑惑,“你不是说不想剃吗?” 张策不自在道:“剃了自有剃了的好处……的确凉爽很多,也显得更大了。” 宁生见他认真,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让他脱了裤子查看。阳物表皮上添了些新伤,很明显它的主人手法并不娴熟,好在毛茬已去除得很干净。 宁生点头:“这样倒是看得过去了。你每日仍需涂抹软化膏,剔除毛茬,不然会痒痛的。” 张策点头,宁生又道:“现在将它弄硬,我来看看尺寸和硬度。” 张策又是一脸震惊且不愿状,宁生无奈转头道:“我不看你,好吧?” 他虽背过身去,到底还是个人站在身旁,张策怎么都无法克服心理压力,宁生便叹息道:“你这样不行,作为使奴,妻主若有需求,必须立马硬起……要用些药物吗?” 张策脸红,看向自己刚熬好的补药。 肥水不流外人田,辛劳到底是进了自己的肚子。喝过药后,张策身体很快有了反应,宁生歪着头看了看,竟然伸出手指在他阳物侧面一按,把张策吓了一跳。 “你干嘛!” “尺寸还好,硬度不足,且你阳物举后微弯向右侧,外皮也有些松软,这里有颗痣,不够好看。看来你当使奴亦是无望,公主的眼光是极高的。” 张策原本带着信心来找他,现在完全被打击没了。 “你……你评价我头头是道,自己又好到哪去?” 宁生但笑不语。张策不知内情,见他矜持,还以为是故意打击自己。 “不成,你也给我看看。” 宁生拒绝道:“我已是公主使奴,除非公主有令,身体是不能外露于人的。” 张策气道:“那你刚刚还捏我?!” “你又没有嫁人,更何况是你求我帮你看检的。”宁生道,“你想知道什么?虽不能给你看,但我可以描述。” 张策咬牙道:“……尺寸。” 宁生微微一笑,拾起笔来,在纸上画了个硕大的轮廓。张策见状道:“我真诚待你,你竟对我吹牛,有意思吗?”宁生见夏虫不可语冰,唯有摇头叹息,转身而去。 是下马威吧,公主使奴会真心为他答疑解惑?不过是千方百计打击他的自信罢了。张策只觉是鬼附了身,才会过来找他。 卵袋上的毛茬正扎得腿间奇痒无比,让他更觉荒谬。荆国男人是石头做的,才忍得了这个。至于尺寸和阳物批判,一定也是排除异己的谎言。 —— —— —— 我为什么要写张策,因为我好想让他在女凝下痛苦地卷一卷。就像觐坞野民被荆国文明同化一样,让张策也不知不觉变成荆化男人。 然而努力也没结果,女尊国度的公主虽然“人尽可夫”,却不是收破烂的。(笑) 123.安吉郡卿 1. 继觐坞城戒严后,固砾的半封禁状态也随之到来。 户政官和巡捕两日里三次拜访旅馆核验身份,幸有凝云堂掩护,前桥一行得以顺利过关,严肃阵势倒把民众吓得不轻,首当其冲的是在荆兴民,多方盘问下,忐忑与日俱增,索性闭门塞牖,足不出户,躲避风头再说。 与此同时,来自京都的“郡主休卿”消息也在北地不胫而走,赵熙衡被妻主扫地出门的丑闻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人人目睹他可怜巴巴地在郡主府外跪了一夜。小家之事也是国事,赵熙衡又出任两国谈判使者,让民间对他的“归宿”产生诸多猜测。 前桥则更好奇于兴使的身份。在边境问题板上钉钉的当下,出使谈判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女皇选了赵熙衡当背锅侠,不知兴国又会选择谁。 她消息不灵,凝云堂却是北地情报网中的重要一环,一日后,阿廖就将兴使身份告知于她,让她意外不已。 “兴国主使是太子。使团将于后日抵达觐坞城,再由觐坞府尹护送至固砾。” “太子?” 兴国派个这么重要的人过来,足见讨好荆国的诚意,可惜女皇并不领情,不仅不在京都招待,还把谈判地点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城。 不过转念想想,在固砾谈判也不可谓不合适:六十年前从兴人那夺来的土地是如今的觐坞,将兴军打得落花流水的是固砾军前身,使者若见如今的固砾汤池铁城、固砾军兵强将勇,定会望之生畏。 届时纵然条件无法接受,也不得不屈从,因为荆国完全有实力达成目的。 —— 2. 荆国接待官将比兴国使者提前一日到达,即将进南城门那日,前桥欲出城去看,施克戎为此花了一夜时间将她易容成阿廖的模样。 阿廖将自己的令牌、衣服递给前桥,复制的赝品正对本尊露出新奇的笑容,神色让她倍感不适。 “别笑了别笑了,像则像矣,怎么这么奇怪啊!” 众夫郎也皱眉附和:“是奇怪……” 前桥对着镜子照了照,施克戎精准拿捏了阿廖的长相特点,五官塑造不可谓不细致,但自己的神态和阿廖完全不同,两者相结合,非但不似本人,反而平添诡异。 “这或许就是‘恐怖谷效应’吧……” 阿廖看不下去,又将幕离递给她:“你还是戴上这个吧。” 其实诡异来自曾经的熟悉,擦肩而过的路人未必能察觉异常,幕离实乃多此一举,但行头齐全后,前桥反而上了瘾,又抢占了成璧的佩剑挂在背后,当真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士了。 前桥向眼巴巴看着他的何缜抱拳道:“我不在的时候,有劳公卿照看大家。” 何缜也向她抱拳:“唯愿仙姐速去速回,莫要暴露身份。” 前桥起初还没明白何缜什么意思,出了城门才寻思过来——什么叫“莫要暴露身份”,原来是提醒她别借易容之机,忍不住见赵熙衡。 “何缜的脑袋在想什么啊?我又不是为去见他的,只是想看看荆国接待官的阵容。”前桥有些郁闷,“他竟如此不放心我,哪有一点公卿的气量?” 成璧心道,哪是何缜一人不放心,梁穹早就开始忧心忡忡,只是故作泰然,不说出口罢了。 “若真如此,你等着接待官入城不好?何至于亲自出城去看?” “城里卫兵那么多,哪有机会近距离看得仔细?更何况……固砾城内可看不见这些人。” “这些人?” 成璧顺着她的话看向前方。通往固砾南城门的必经之路两侧正等候着数十民众,有人手拿农具,有人推着板车,也有人挎着包袱,城外还感受不到城内严肃的气氛,听闻今日荆国接待官将抵达固砾的消息,民众都抢着来看热闹。 前桥混入人群,耳中听着对“郡主休卿”一事的风言风语,传了好几手的市井谣言如同说书那般引人入胜,她正听得起劲儿,手臂突然被成璧拉了一下。 对方抬抬下巴,示意她向对面看。 几个熟面孔正挤在人群之中。乾元商行的几位兴商风尘仆仆,仿佛尽失从前的豪气和体面,面色焦急地眼望路的尽头。 “他们来此做什么?”前桥道,“见赵熙衡?接引官队伍不是刚从春台离开吗?” 成璧道:“不知,不过就凭他们几人,应是掀不起多大风浪。” 借着幕离遮挡目光,两人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又稍等了一会儿,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人一骑从路的尽头飞驰而来,聚集的民众连忙向此处张望,却被那人呼喝着驱赶。 “有朝廷要员将至,无关人等回避!速速让路!” 那人身后跟着二十来个步兵,随她一声令下守在道路两旁,把看热闹的民众赶到更外围。众人脖子伸得老长,好奇心更甚,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和车马声远远传来。 —— 3. 护送接引官的卫兵队由京都军抽调组成,她们的装束与固砾常见的铁甲寒衣截然不同,深红镶银的铠甲甫一出现,就变成肃杀的北地最为亮眼的颜色,将京都崇尚富足华丽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消卫兵维持纪律,人群已被恢恢气势震得鸦雀无声,偶尔能听见低低的赞叹。 “不愧是我们大荆的京都军啊!” “是啊,她们入了固砾该有多威风!” 前桥看惯了京都军的装束,没觉得惊艳,只暗笑她们这身装扮太过隆重,倒显得固砾寒酸起来,而她们似乎就是带着东道主压人一头的目的而来,有意卓尔不群,格格不入。相比于固砾军,京都军未必能征善战,却是宣扬国威的绝佳素材。 开道者在赞叹声中大踏步远去,骑兵簇拥中,森列舆仗行至面前。 打头的乘舆装饰尤为华美,车壁上用银线纹绣着“荆”字,车帘紧闭,无法窥见内部。第二架乘舆与前不同,它一出现,身边的民众便沸腾起来,不少人唤着“城主”,前桥才知道,原来固砾城主亲自至春台护送接待官到来。 而接着,第三架乘舆也出现在路口,图纹装饰再次为之一变。有见识的民众当即惊呼道:“安吉郡主府?车内是郡卿!”这下八卦情绪又被调动起来,民众推推搡搡,纷纷想看这位郡卿到底是何样貌,只可惜车帘依旧纹丝不动地紧闭着。 民众传言纷纷:“他还坐着郡主府的车舆,看来休卿一事子虚乌有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要谈的?” 洞悉一切的前桥将身旁的嘈杂猜测屏蔽在双耳之外,目光随他的车子移动,路对面的乾元商行之人似乎早已等待不及。 “殿下……” 这声呼唤不是冲着前桥,而是冲着马车内之人。兴商挤在人群最前面,像是在春台没机会见他一般,快步与赵熙衡的乘舆偕行。然而车未曾停,赵熙衡也没有回应。 他们只有再次呼唤,跟了一段后,被忍无可忍的卫兵用兵器叉走。 有人高呼:“殿下,是我们啊,我们知道您受委屈了……” 也有人向卫兵解释:“我们只是看看,没有恶意!” 卫兵并不买账:“车内乃朝廷要员,无关人等迅速回避!” 那几人唯有喏喏应承,惆怅地望着那驾乘舆,押后的铁血固砾军将接引官队伍护送走远,乘舆的帘子依旧像被焊住一般。 “从春台跟到这儿,就为见他一面,这些人还挺忠心的。”前桥对成璧耳语道。 “毕竟那是曾与之‘共患难’的王子殿下。”成璧道,“他们还不知谈判结果,定是想让赵熙衡给颗定心丸吃。” 可惜这定心丸压根不存在,赵熙衡有脸见他们才怪。车帘不敢掀,也不知道车外的热闹听没听见。 兴商因进不去固砾城一筹莫展,前桥则尾随声势浩大的接引官队伍回了固砾。 到住处后,何缜、梁穹等人也正在阁楼望台处眺望,此时接引官们于官署前停马下轿,从旅馆的一角正好可以望见那里的街道。 梁穹看着从第一个车舆中走出的贵妇背影道:“似乎是左丞相姜大人。” 后面几架车舆也纷纷停下,众接引官中唯一一位男子格外显眼,赵熙衡的头发留得比上次见面更长了,绀青色礼服极其繁复华美,完全是荆国郡卿该有的模样。 梁穹沉默地凝视他的背影,而这目光似乎也被对方感知,他欲转头向侧方,又被固砾城主的寒暄打断。 赵熙衡一改从前自来熟的热络,似乎精神不济,对城主的热情只是点头应付。梁穹不再看他,又念出其后的几个名字,随后众接引官就在固砾城主带领下进入官署。 直到傍晚,来客才被送出,去对街的馆驿入住。官署两侧各设一处馆驿,另一处还空着,是为恭候太子等人明日到来。 前桥看着那馆驿外的看守卫兵,心道看大臣竟和看犯人架势差不多,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就连相邻的街道都不能正常通行,百姓要绕行好大一圈。 两座馆驿一座官署,被巡逻和站岗的卫兵盘得固若金汤。前桥怎么看怎么觉着眼熟,后来才想到——这就是个活生生的“围”字嘛。 —— 4. 这日只是接引官到来,南城门还出得去,当兴国太子的队伍驾临时,北城门只有飞鸟能通行了。固砾城昨日的景象得以再现,只是这回护送兴国使团的并非京都军,而是全由固砾军亲自出马。 与其说“护送”,更像一场练兵。灰白的战甲和深灰的斗篷如同铁水,浩浩荡荡涌入固砾城,将初春的城池冻得更寒,也衬得兴国太子的车舆如此弱小而无助。 太子落车,被觐坞府尹和固砾城主恭迎进官署时,短暂地露了个脸,还没等前桥看仔细,就消失在大门中。 “我就说嘛,在城里真的啥也看不到,”前桥道,“他们谈判的过程我能看到不?” 施克戎摇头:“那是凝云堂能力范围外的事了,即使是堂主,也没有参与这等国家要事的权力。” “不会吧,难道皇姊只是为了让我感受氛围?可是我在外面,简直连兴国太子长什么模样都没办法得知。” 她此刻又疑心起凝云堂在贯彻落实女皇指令中打了折扣,施克戎怕她多想,道:“呃呃,那属下来想办法……” 他一会儿“堂主都没有权力”,一会儿又“属下来想办法”,搞得前桥都不知道事情当真难办还是受他阻挠。然而施克戎对于谈判过程着实无法安插,倒对其后安排有个主意。 “若殿下只想近距离看看太子的模样,属下可以安排殿下潜入晚宴。” “晚宴?” “是。晚宴时凝云堂人会乔装奴仆侍宴,属下可以安排您以此身份进入。不过为防不虞,您不能近身侍奉,只能随属下在厅外走动。” 既然没法旁听,那退而求其次,参与晚宴也成。前桥点了头,施克戎便再次为她设计易容面目,一边为她上妆,一边嘱咐她诸多细节。妆容一化就是小半天,嘱咐也说了一箩筐,听到最后,前桥都自动讷讷重复。 “听见了,听见了,不得擅自行动,不得擅自开口,不得离开你周围一步,有行动要先和你商量……” 施克戎无声一笑,前桥叹道:“咱们就不能把成璧也带进去吗?” “不行,”施克戎拒绝得干脆,评价也毫不客气,“江公子武艺还有待精进,极易被看出路数。不仅兴人会留意,就连凝云堂人也会怀疑其来历,反而是殿下同常人无二,利于伪装。” 好吧,将光鲜头衔去掉后,路人属性偏强也是一种特质。于是前桥和施克戎一起化妆成路人脸,于正午时打入宴厅内部,听了一堆业务培训后,安静等待宾客到来。 然而那晚宾客迟迟未到,差人去打听才知道,这些政要并没谈完,明日还要继续。 明明只是对方点头的事儿,竟然没谈下来,让前桥有些意外。她们这群人没法出去,也只能留在客房等待一日,然而第二日依旧如此。 迟则生变,前桥意外之余也不免忐忑起来。施克戎则淡定很多,安慰她道:“这是国事,本就不会如料想一般顺利,殿下耐心等待吧。” 直到第三日,宾客们终于如约而至,也不知三日里谈出了什么结果,两方人进来时倒是携手并肩,其乐融融。 —— 5. 前桥在施克戎身旁垂手立着,余光看到姜丞相和太子分列两席主位,其后诸人依次排列入席,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便被人拍着肩膀使唤走:“别杵着,快去告诉舞乐队伍来在门口候着!” 果然哪里应酬都少不了唱跳表演一条龙,荆国也不例外。前桥遵命,屁颠屁颠跑去催场。 几个擂鼓的乐者闻言打头先行,身后跟着十来个跳舞的汉子,他们舞裤上的银色装饰叮当作响,赤裸上身,仅挂饰品在项,将白皙皮肤和身体线条充分展示出来。 前桥一边跟着一边瞪眼,所谓“舞乐”原来是这么个形式吗? ……也太荆国审美了,那群兴人受得了吗? 她完成任务,去找施克戎汇合,对方对她耳语:“这里活儿多,殿下随我来。” 她在施克戎带领下躲进一个管事者无暇照看,很方便偷懒的角落,场上的热闹只能看见一丁点,但目之所及处,这群汉子的鼓乐舞蹈还挺养眼。 怪不得从前魏留仙爱往乐舞坊跑呢,谁不喜欢美丽的肉体啊?她都想把府中那群闲置的使奴组织起来,排演几场舞蹈,如果效果好,就在京都开个巡回展演,也算没有白白吃她府里好几年的牛。 “这个表演不错,可惜不能看到全貌。” 施克戎小声道:“那待会儿属下再寻觅一个位置。” 她算是看出来了,施克戎的副业绝对是研究开小差的,对摸鱼的精通绝不亚于易容术或者武功。他果然又踅摸到另一处视野更好的摸鱼天堂,然而舞乐表演早就结束了。 “殿下放心,过会儿肯定还有。” “对,表演嘛,哪能只有一场。” 彼此安慰不枉此行,对绝佳摸鱼场所拍掌叫绝,还没高兴多久,后脑勺就挨了两下。二人回头,见一位管事官不悦道:“又是来这儿躲清闲的?!都给我进去拾餐渣!” 原来此地过于热门,已经变成摸鱼知名打卡处,早被管事人员盯上了。施克戎一听要入内,连忙道:“不成,我们不懂侍宴,是在厅外伺候的。” “谁叫你们侍宴了?是让你们拾餐渣!”管事官不耐烦道,“将干净渣碟给侍者,再把用过的拿出来,快去快去,动作要轻。” 施克戎心中暗道不好,正想找借口逃离,还没说话就被搡进等待拾餐渣的队伍,贸然出去太引人注意,他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伙人的带领下前进。 眼看要进入厅内,前桥的队伍又和他分开,他忙对管事者耳语:“我也去那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废什么话,快点跟上!” 他唯有跟着队伍,目光担忧地追寻前桥的身影。前桥倒没他这么不安,反而乐意得此机会接近兴国政要,站在宴厅最外侧,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弓腰敛步接过渣碟,再往前走一桌,依样画葫芦。 兴国太子就坐在斜对面,从此处可以远远望见一眼,然而瞧不仔细。完成任务只需替换三桌渣碟,她随众人退出后,发现这是个好活儿,既轻松又没存在感,于是主动向管事官建议道:“我接下来还想拾餐渣!” “想什么想?你去那边,引如厕的女客去方便。” 果然委托任务总没有误打误撞尽心,前桥佯装去别处报到,被随后赶来的施克戎拉住:“姑奶奶,您快吓死我了,您答应过不要擅自行动的!” “喂,明明是我们两个偷懒被抓了。” 前桥刚喊了声冤,施克戎便严肃道:“这管事官不是我们的人,我还是带您去找凝云堂吧。殿下莫要一时兴起,再对她人开口了,您也知道火霞旗对疑似细作的一贯态度,如今我们的易容谁也认不出,万一被怀疑,是没有辩白机会的——这并非玩笑。” 前桥知道孰轻孰重,随他向“组织”走去。凝云堂总有识别自家人的方式,和施克戎对接上后,给前桥安排了更加轻松的活:给宾客休息用的偏屋卷门帘。 如此虽然可以安心摸鱼,倒是离她“心心念念”的兴国太子越来越远了。 “我在这儿能看着啥啊?还不如倒渣碟呢,至少能知道他们吃了啥。” 施克戎道:“您身份贵重,这风险冒不得,万一您被认出……” 拜托,对自己的易容技术有点信心好不好!宴会传来的丝竹声已经淡到几乎听不见,前桥气道:“我觉得你就是想躲清闲,可我不是来摸鱼的啊!” 施克戎百口莫辩,前桥郁闷地当了会儿无所事事的“卷帘大将”,便见施克戎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向一侧看去,克制意外带来的表情变化。一个身穿绀青色礼服的身影正向她们缓步走来,远离人群的安吉郡卿收敛了世故的微笑,面无表情的脸阴沉得好似北地今日的天空。 124.国之大蠹 1. 赵熙衡? 他怎么来了?刚才入内她在席末,连照面都没打,前桥敢确定身份没有暴露,可他为何会突然来此…… 赵熙衡在她的千种猜想下慢慢悠悠走到身旁,确切来说,是走到偏屋的门口,向她问道:“内部有卧榻么?” 领教过他对原主的了解程度,前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只压着声音说了句“有”,赵熙衡便道:“我去躺躺。” 她作为“卷帘大将”的第一份工作竟是给赵熙衡卷门帘。不苟言笑的郡卿保持慢悠悠的步调进入屋内,留下前桥和施克戎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她俩没法交流,单从眼神也能看出,彼此对其突然造访皆是一头雾水。屋内隐隐传来鞋子落地的声音,随后木榻发出一声轻响,赵熙衡应是躺下了。 宴会才进行到一半,他就出来躺着?前桥本能觉着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施克戎也深感怀疑,借着倒茶的机会入内探看。只见赵熙衡半靠在枕上,将双臂枕在脑后,神色恹恹地看着在面前走动的人影,突然出声唤道:“憋闷得很,你过来为我打扇。” 施克戎放下茶壶,转而拾起桌上摺扇,对方的目光也随即向他手中看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罢了。舟车劳顿,你还是帮我捏脚吧。” 他倨傲的神色仿佛还在熟悉的府邸,脚也毫不客气地伸到对方眼皮底下。易容下的微表情不易展现,倒让施克戎给出比内心更加淡定的反应。前桥听见里面没了动静,猜着足底按摩已经开始了。 从前凝云堂人还嫌她太过骄矜不好伺候,如今见识到真正骄矜的主了吧?施克戎刚按一会儿,臂上就挨了一脚,脚的主人嫌弃道:“没吃饭吗?力道这么小。”他便加大力度,惹得对方舒服地哼唧起来,又嚷:“再来个人,为我打扇。” 凝云堂的管事者早察觉到异常,及时安排一人入内,前桥仍站在门口,听见赵熙衡又在挑刺儿:“哪有这么扇的,从前没伺候过人吗?” “奴……” “愚笨,扇得我身上直发冷。罢了罢了,站到一旁,来人,再给我添炉炭火。” 他半躺着吆五喝六,一会儿要东一会儿要西,把人们指使得团团转,前桥目见人来人往,退出走入,最后不知是那活祖宗彻底满意了还是精神不济,总算安静下来,将其他人赶走,卧在榻上打起轻鼾。 施克戎也得了机会退出,神色不善地看着床榻的方向,沉声道:“他是想试探我们的来路?” 前桥点头。凝云堂防范他格外上心,方才只敢让自己的手下入内侍奉,八成赵熙衡也在借机认人呢。这小子鬼心眼儿才多,看他行事可不能只看表面。 施克戎冷笑道:“已是俎上肉,还不消停。就算认得我们也无妨,让他知道周围有不少眼睛盯着,也可多些戒惧。” 平稳的轻鼾入耳,这可不像戒惧的模样。可他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呢? 前桥正思索着,身侧一个高大的人影便走入余光范围。那男子身穿紫色镶金的华贵礼服,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与他的兄弟不同,他眉眼舒展,说话也柔声细气的。 “劳驾姑娘,我二弟可在里面?” —— 2. 她一直“牵肠挂肚”的兴国太子此刻正微笑着站在眼前,令她有点恍惚——这就是女主之力吗?都躲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核心人物竟然还会一个个地找上门来? 太子为了和她平视,故意弯垂了脊背,却也因此将脸凑得更近。前桥有些反感这种亲密的距离,也生怕他看出易容的破绽,后退一步道:“郡卿在里面。” “恐怕席间饮多了酒,他身上不爽利,我能进去瞧瞧吗?” 他简直礼貌得过分,让前桥都开始怀疑曾接触到的兴人只是来自基层的刻板印象,或许他们的贵族阶层还是有教养良好、彬彬有礼之人的。太子的礼貌和柔缓语调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垂头引其进入,想起方才赵熙衡作威作福的模样,只觉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太子像是生怕惊扰了榻上熟睡之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然而赵熙衡在浅睡中仍保持警惕,察觉到有人靠近,平稳的轻鼾一停,从榻上一骨碌坐起来。 “你躺着,你躺好。” 他被太子以双手按回,对方坐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叹息道:“见你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来看看你好是不好。唉……这几日来,我们兄弟俩竟不得机会见上一面。” 赵熙衡静静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前桥,用微哑的声音道:“闷,为我打扇。” 打扇打扇,这人离开扇子活不了吗?前桥藏起腹诽,拾起扇子展开,刚为他扇了两下,赵熙衡又道:“停,还是给我倒杯茶吧。” 这人有病吧!她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将赵熙衡鄙视了好几回,太子却将手伸到茶壶前:“我来。”而后亲自奉茶给弟弟,看他润了喉,关心道:“这几日你脸色都不大好,是春来寒热交替,身体不适吗?” 赵熙衡摇头:“我无碍。倒是你舟车劳顿,一路辛苦。” “我是太子,为国事奔波是职责所在,没什么辛苦的。”太子轻叹一声,又道:“父皇有话让我转达给你,可我一直不得机会。你现在状态可好,方便听吗?” 赵熙衡顿了顿,将茶杯撂下,为表尊敬还稍微坐正了身体。 “方便。” 就在前桥认为自己将要被他们赶走、以便交代兄弟之间的私密话语之时, 一向柔和的太子却突然抬手,将两个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赵熙衡面上。 这下赵熙衡愣了,前桥也愣了,太子泰然道:“这第一下,是他身为人父打你的——作为丈夫不能管束妻子,传出和离丑闻,沦为天下笑柄,还要君父低三下四为你求荣。身为人子,你罪该万死!” 赵熙衡连反驳的话都没说,唯用一双眼睛盯着他,太子又道:“这第二下,是他身为人君打你的。国家危难之机无法为君分忧,还要授人以柄,以姻亲为对方要挟筹码,迫使我国南境北缩三城。你犯下此等罪行,简直无颜面对九泉之下列祖列宗!” 别说是赵熙衡了,就连前桥都觉得这两巴掌挨得不值。你倒是因为他撒谎、害人、吃着盆里望着锅里打他啊,你说的这几条哪个他能搞定? 赵熙衡闭眼晃了晃脑袋,从嘴角蹦出一个轻蔑的笑。 “呵。我没为君分忧?敢问我还能怎么分忧?”他气道,“雪灾和流民之患我一早对你说过,是谁毫无作为任由流民南下?你向我传这话就不心虚吗?谁都知道我和安吉不合只是明面上的借口,南失三城的原因当真在我?难道惹怒荆国女帝的不是移祸南国的你们吗?!” 他咄咄逼问之下,太子还能保持着那副谦虚和善的面孔,只是看赵熙衡的眼神更像怜悯一条无能狂吠的狗儿。 “三弟赈灾不力,致使灾情扩大,父皇已严厉惩罚过他了。”太子接着长叹道,“你也别恼,我这个当儿子的,方才只是替父皇传话,哪里不知你的苦劳?他正在气头上,国家内忧外患齐至,谁不生气着急?不过你放心,我已为你说了好话,如今父皇不惜牺牲领土,也要保着你在荆国的荣华,已是他的恩典了。” “是恩典吗?他难道有别的选择吗?” 太子对他的质疑避而不答,只是道:“虎毒不食子,他是为你好的。” 赵熙衡回报以嘲弄的哂笑,仿佛看一个变着法圆谎的骗子,太子却像毫无芥蒂般揽住他的肩膀,以柔和的声线宽慰道:“二弟,你受委屈了。别人未必知道,我可是知道,你为救助同胞下了多大功夫——我听到不少遣送回国的灾民,都在夸奖你呢。” 那些夸奖是赵熙衡与乾元商行之人同寝同食、同舟共济换来的,在太子口中仿佛生出了另外的含义。赵熙衡已不愿陪他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冷冷道:“夸奖我的话传到父皇耳中,只怕变成了赞扬你调度有方。大哥好本事,虽三弟国内赈灾不力,南逃灾民却能感沐您的恩德。” “诶,不全是我,这也是你的功劳啊。我这里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好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前桥算是看穿了这个笑面虎,合着赵熙衡在荆国忙活几个月,散尽财产救助兴民所做的“赎罪之举”,倒成了太子授意并向兴皇买好的功绩啦。好事落不到头上也罢了,耳光倒是一个没少吃,重定国境线明明是女皇对兴国执政者的不满,现在完全变成赵熙衡一个人的错了。 他没有上奏权,只能任由太子抢功。看赵熙衡的面色就知道,他已放弃无用的争辩,接受自己为人作嫁、代人受过的结局。 “二弟,你到底还是气不过?” “是,”赵熙衡幽幽道,“但至少我当真做过一些好事,良心上不会过于折磨了。” 太子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又亲昵问道:“你有几分把握哄好安吉弟媳?” “她不需哄。两国谈判已成,荆国拿到三城之地,她便不会再为难我。” 太子不适时地欣慰道:“那就好,你毕竟是郡卿,还是夫妻和睦为佳。等过个一年半载,你们有了娃娃,那就更好了。” 赵熙衡懒得看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躺回去道:“我倦了。” “诶,兄弟难得见面,你倒是待会儿再睡。” 赵熙衡翻了个身,只拿屁股对着他。太子自讨没趣,唯有长叹一声,准备离开。 “我这弟弟啊,脾气就是倔,从小就如此,当兄长的总是要迁就一下。劳驾姑娘在他醒后奉茶,为他解酒。” 他走时还是那副和善的笑颜,又客气地拉了施克戎为他带路去如厕。前桥一时难以客观评价赵熙衡的窝囊处境,也因之前的种种纠葛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刚想悄悄退出,赵熙衡却突然开了口。 “把扇子带走吧,告诉他们,学学你的拿法。” 前桥停下,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赵熙衡的脸依旧没转过来,闷闷道:“这是摺扇,不是凝云堂的铁扇,握住扇柄时没必要将食指搭在扇骨外侧——那里又没有机括。” 原来他刚才一番折腾人“打扇”,是想看看监视之人的来历?可他看出就看出,何必出言提醒?前桥没贸然回答,带着满腹疑窦退回门口,心里一直在琢磨赵熙衡的话,莫非他认出自己了?可是怎么可能啊?他是透视眼吗? 一刻钟后,赵熙衡也收拾妥当出来,淡淡瞥她一眼后,重新向宴厅走去。 “看来郡卿酒量不大,脸都有些红啊。” 宴厅门口,他正遇见如厕归来的一位兴国使者,赵熙衡微笑答道:“喝惯了荆国甜酒,再喝北地烈酒,的确不习惯了。” 对方道:“故国之人尚会异心反目,故乡之酒,郡卿感到陌生也不稀奇。” 这要是在从前,以赵熙衡的性子能说出一串来反驳那人的阴阳怪气,然而这次他只是笑笑,侧身引对方进去。 偶然看到一个沉默而隐忍的他,忽地让前桥感到陌生,或许情感炙热外露、时刻带着野心勃勃的冲劲儿的那个赵熙衡,本就是在魏留仙面前营造的假象,他在大多数时候,仍旧是多年前在吉江镇冰溪旁重见的,怀揣满腹心事的阴郁少年。 而相见不识的现在,只是一方开始易容,一方摘下易容而已。 —— 3. 宴会进行的同时,谈判结果也已公布于众。 是夜北地卷起大风,飞沙走石将馆驿二楼的小台压塌了一角,在固砾这种事很常见,无人受伤也无人在意,直到第二日凌晨,馆驿外被人放了一盆泛着泡沫和沙石、枯叶的屠宰污血,旁边用巨石压着一份清晰可见的血色文书,上面只有四字:卖国求荣。 这场示威只出现在接待官入住那侧的馆驿,所以不是冲着谈判来的兴国主使太子,而是冲着赵熙衡。固砾城主派出巡捕搜查始作俑者,顺藤摸瓜揪出一家固砾原住民。 “卖国之贼,你有何面目见这玉龙雪山?!嫁了荆人改了姓氏,也忘了你的血脉了吗!”他们被抓走时还在恨声叫嚷,“国蠹如此,天之不容啊!” “回去,熙衡。”闻风而至的太子脸色很不好看,将他往回拉,“刁民而已,市井野语,不必在意。” 赵熙衡挣脱他的阻拦,顶着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和打量的目光,直到咒骂的声音逐渐远去。他一张脸仍旧看不出喜怒哀乐,漠然地望着卫兵将巨大的血书拿走撕碎。 谈判三日的最终结果令所有兴人倍感窝囊,失去的三城之地和南部屏障玉龙雪山,竟是为保郡卿的安稳头衔,让窝囊中夹杂愤慨。他们自然不懂导火索背后的政治博弈,只是急需泄火,唾骂赵熙衡这个“始作俑者”就成了宣泄郁闷的出口。 估计赵熙衡自己也想不到,这些带头威胁辱骂他的人,几个月前还曾从他手中接过救济粮,发誓为他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郡卿请回吧,本官保证,不会再发生此事了。” 固砾城主不是为了维护他,而是为照顾安吉郡主和接引官的颜面。在巡捕严格管控下,晨间那样的公然袭击事件没有再发生,可街头巷尾关于“卖国贼”“无耻国蠹”“三城郡卿”之类的标语仿佛除不尽的牛皮癣,无时无刻不在延续谩骂。 这才是第一日。前桥想到,接下来他们还要去玉龙山交接领土,届时赵熙衡面临的民怨,哪是几张大字报这么简单。 —— 4. 国土交接仪式由固砾军负责守卫安全,凝云堂人亦无法通过公函插手其中,前桥只能由施克戎带着隐匿在附近,看众人登上山巅,完成仪式,再由军队护送着带回。 这一路的围观者并不比迎接荆国接引官时少,可仔细看看就知道,队伍中的兴民占大多数。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个石头先飞到赵熙衡车舆外壁上,将车砸出巨响,接下来的场面简直维持不住,围观者的咒骂和飞石相继飞来,固砾军拿出盾牌强迫群情激愤的民众后退,却也把正常行进的车队堵在路中央。赵熙衡从砸歪的车中刚探了个头,就被一块飞石击中额头。 “你们做什么,想做什么啊!” 一片混乱中,也零星夹杂着声援赵熙衡的微弱声音,乾元商行的商人们制止身边砸红了眼的同胞,大声质问道:“二殿下救人性命的时候,你怎么不骂他?” “老子的命不用他救!与其目见国土饱受蚕食,倒不如当初死了干净!” “你……你这白眼狼!” 赵熙衡应是听见了,又或许是在处理额头上流血的伤口,总之没有再露头。“悍民”们的冲突最终以固砾军武力镇压结束,当一行人回到城内时,赵熙衡的车都快晃散了架。流言早就随着人潮一并传入城内耳朵中,兴人的暴动又成了荆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赵熙衡听不惯车架吱吱扭扭的声音,还没到就唤停了车,直接跳下步行。他额头上的伤已被草草包扎过,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望着伤口长吁短叹,高呼医官为弟弟诊治。 医官匆匆提着药箱赶来,重新为他包扎后道:“的确不能大意,不然郡卿脸上会添疤,眉尾也会断裂。” 太子愣了愣:“我是问你,他的头有没有事。” “外伤而已,无碍。我开些抚平疤痕的伤药就好。” 太子罕见愠怒地挥走医官,一边搀扶赵熙衡一边道:“好个荆国庸医,不关心你的身体,只关心没用的皮相。” “仅是荆国庸医如此么?”沉默了一路的赵熙衡道。 “哎,那些无知百姓……” 赵熙衡并不顺着他的话转移注意力:“明明世人皆如此。” 太子摇头:“家人就不如此。” “家人?”赵熙衡幽幽道,“‘家人’早在几年前就被我弄丢了,哪还有什么家人。” 如果说他充斥尔虞我诈的世界里还有一处纯洁之地,应是属于他逝去的母妃。赵熙衡皱了皱眉,不再停留,于呼啸的风中钻回馆驿之内。 风势渐强,除卫兵外已经无人在街上逗留,前桥等人也回了客栈,锁好门窗,喝着梁穹备好的热汤。 梁穹早在楼上目睹一切,沉吟道:“他下场还真够惨。身为皇子,救助平民乃分内之事,做得好不是功劳,做得差便是罪过,倒是那什么都没做之人博了美名——凭谁也讲不出这等道理来。” “我看这个太子根本不关心国境线,也不关心民众,他利用三皇子的失误扳倒了竞争者,又夺走了赵熙衡费心经营的民望,还要在此假惺惺装好人……” “他若不装,承载民怨之人,不就成了他么?”梁穹笑道。 这老赵家两儿子实属狗咬狗一嘴毛,赵熙衡惨则惨矣,刚长出一点根就被拦腰斩断,却也是他活该,如今的众叛亲离到底为何而起,该他好好反思一下。 话说他真的会反思吗? —— 5. 直到黄昏,风仍不止,明明是太阳沉沉降落之时,屋外却黑得像夜半。何缜命宁生帮忙,将窗开了个小缝,刚向下看一眼就放弃了。他来自风调雨顺的西部,从未见过这等飞沙走石的场面。 “北地环境已经如此,兴国该有多恶劣。” 他将窗重新闩好,成璧却竖起耳朵道:“什么声音?” “风吹石头跑的声音。” “不是,”成璧重新将窗闩打开,呼呼风声伴着碎石落地声乱乱地钻进屋内,他望着那驿馆的方向,发现有人竟然在强风中扯了马头,无视马的嘶鸣跨坐其上。 “咦?有人这天气骑马出门?” 何缜没认出那人,成璧倒是熟悉得很:“是赵熙衡。”他和施克戎对视一眼,两人皆道:“跟去看看。” 天气如此恶劣,不便带着前桥,便留下她和大家一起待在旅馆内,两个身手较好之人换了挡风的大氅,急急出门去追。幸而赵熙衡刚出了城,那马就不肯再跑,只能弃马步行,两人跟在他身后,由风声和走石掩盖行踪。 他们确定赵熙衡有重要的人要见,才会不惜冒险出城,却见他走了很久依旧孤身一人。从固砾到吉江的短短路程在风天里显得十分难行,越接近吉江,施克戎越是疑惑:“难道他要见的是固砾军人?” 成璧倒是能大致猜到赵熙衡的目的地。 已经快被碎石掩盖的小溪分不清堤岸和水的界限,那间小房也比上次见面更加破旧不堪。赵熙衡推门入内,用草绳费力地将门拴好,而后颓然坐在地上。 “他们约了在此相见?” 施克戎还在警惕那即将与他“接头”之人,这声无心之问仿佛让成璧重回多年以前,他顿了顿道:“没人会来,他只想找个地方单独待会儿。” “单独待会儿?值当走这么远的路?” 成璧叹了口气,想起那时随她赴约,在吉江镇共度的一日一夜,仿佛过去了几百年之久。透过远处工事上长明的朦胧烽火,他看到赵熙衡将头埋在双腿中。 他或许在哭,或许在忏悔,或许怀念那些誓言和温柔的关怀,可现在没人怀抱他,给他安慰,做他的后盾了。 125.焚书 1. 两人从吉江赶回客栈时,夜风已经没有那么骇人了。前桥在房内沉沉睡去,梁穹披衣起床迎成璧入内,将灯烛点了,以便他拍除风氅上留存的沙石。 “怎样?” “他……”成璧微微一顿,瞧见前桥未醒,才继续道,“他去了吉江镇,那间小屋。原来冒风启程不是要去见谁,而是心中放不下。” 梁穹目视成璧的动作,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沉默,把成璧弄得心里毛毛的。 “你有话就说,笑什么?” “不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梁穹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现在做出顾影自怜的样子给谁看?” “施克戎说她们在宴厅打了照面,赵熙衡没认出她来。” 梁穹点头,认出来就不是现在这副局面了。前桥的态度让他有些欣慰,对赵熙衡的境遇看在眼中,却也没像从前那样百般不舍,顶多感慨一下,晚上还能睡得香甜。 “公主不在意他就是好事,至于他还在不在意公主……”梁穹淡然一笑,“谁管他怎么想呢。” 自梁穹那日未雨绸缪,与众人在小屋中上演过缠绵戏码后,成璧知道那地方在前桥心中已经变了味儿。赵熙衡故地重游或许满怀悲戚,若被她知晓,可能也只剩下不合时宜的滑稽,和对那夜与众人缠绵的回味了。 想到那夜,脸上不由自主有些发热。篝火中几具胴体摇曳交缠,犹在眼前,换作以往他一定想象不到自己会加入其中。此举虽然暂时牺牲面皮,也算为长远计,值得,值得。 他于是脱了外衣,盥洗过后,轻手轻脚钻入另一侧的被子。动作小心翼翼,还是把前桥弄醒,睁眼看是成璧,将他搂紧含糊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成璧吻过她的额头,柔声道,“接着睡吧。” 前桥双臂拥他入衾,直到成璧躺好仍不撒手,脸颊蹭在他脖子旁细语些什么,成璧没听清,将耳朵凑近了问她,前桥暧昧笑道:“我说想同你欢好。” 这句话和着暖融融的哈气钻进耳孔,撩拨得耳廓痒酥酥地发烫,恰好几日来都未亲近过,成璧心头一荡,循着柔唇的方向吻去,探手想给她安抚,摸到一片柔软的皮肤,才发现她衣下的裤儿早已不知所踪。 梁穹一边整理枕头,一边无奈道:“你回来前,刚缠着我要了一遭。” 那双腿将他攀着无声地索要温存,看着她仍旧欲求不满的模样,成璧便知两人无非是调情游戏,并未入港。他只好暂时用手安抚,待梁穹将灯熄了,床帷拉好,窸窸窣窣同入被中,他也放得更开,解开衣怀裸身和她相拥。 前桥丝毫不像刚被吵醒的模样,于接吻间将成璧双手抓住按在枕旁,双腿一分跨坐腰际。成璧一身肌肉好似无用,半点儿也不挣扎,笑着由她摆弄,可前桥不像从前那般抚摸他已然坚挺的玉茎,而是任它躺倒在小腹,将双腿间的湿润之处朝他蹭去。 两瓣红肉浅浅吸附着柄物的轮廓,随她的动作盘磨过圆头,最后摩擦在阴蒂上,前桥一边抚摸成璧结实的胸膛,一边因下体刺激不断将哼声喘出。 这又是什么爱好? 成璧大惑,任她坐在腹上磨蹭性器自我解乏,本以为是场浪漫的前戏,可对方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腹部已被她磨得湿了好大一片,前桥仍不邀他入内,反而自己动得愈发起劲儿。 他忍不住伸手探去,花瓣前小小红豆坚挺红肿,前桥顺势扣留下他的指尖,仍旧摩擦不停。 她既不觉辛苦,成璧也没法制止,没过一会儿,开立在胸口的双膝骤然一收,前桥皱眉抓紧他的胳膊,连声唤道:“成璧,快,快些进来!” “好……” 他等待这声呼唤已经许久,更何况她情动之态如此难得,见她主动邀请,恨不得立即应其所求,可自己正被她压坐着,如何进去?成璧手忙脚乱地调整好姿势,刚持着性器找准入口,前桥就已收拢双腿趴到一旁,犹带喘息地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已去了。” ……去了便去了吧。 这也太快了吧? 成璧手执湿淋淋的势峰无处安放,眼看梁穹一边熟练地自我亵渎,一边狗儿似地凑到妻主身旁索吻,又巴巴地帮她舔去腿间磨出的一汪淫水,将她舔得往极乐之地再去一次。 这两人倒是舒服了,只有他被蹭得难耐。得不到发泄的欲火在身下硬硬地戳着,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而身旁那两人早就睡熟了。 不是说想同他欢好吗?这算怎么回事。 —— 2. 次日前桥起床后精神百倍,成璧还带着一点怨气,听她问赵熙衡昨晚的动向,这点幽怨也有了突破口。 “还挺关心他的。” “当然啦,他鬼鬼祟祟出门,不知又见什么人,在我们的领土上搞什么鬼。” 成璧实话实话说:“他去了吉江镇你们曾一起住过的房子,我们盯了他一晚上,直到离开,他还是孤身一人。”说罢观察她的反应,前桥果然不大自在:“什么叫‘我们’一起住过啊,是‘咱们’,说得好像你不在场,我俩有过什么似的。” “若当时我不在,没准儿真有过什么了。” “啧,对我有点信心啊。”前桥反驳道,“当年他脱光了白送我我都没要,我岂是如此随便的人。” 成璧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喔……迭加的记忆总让她有点混乱,忘记这是孟筠走后发生的事,当时还没遇见成璧呢,也没机会对他详细展开叙说。上帝视角就这点不好,容易让她把某人的经历当成集体共识而说漏了嘴。 成璧看她的眼神已经堪称五味杂陈,前桥打岔道:“他想去那就去吧……跟我没关系。你怕我心疼他么?可是我也被他骗得很惨,谁来心疼我啊。” 更何况她生着气呢。这个赵熙衡,口口声声说陆阳的事完全受太子指使,他毫不知情,可这次见了太子连茬都不提,也不见帮着魏留仙声讨害她之人。明明就是和太子狼狈为奸,还要在她面前装好人,将污水泼到别人身上。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情心泛滥实在没必要,他活着大该呢。 —— 3. 国土正式交接完毕后,固砾军便马不停蹄地开进玉龙山以北,持和平友善的态度协助兴民北迁或就地编入新籍,同时将城内种种资源统计固定起来。 觐坞府多得了一块领土,虽然不大,却极有战略地位,府尹也颁布了新的民政,按照女皇的旨意,以“玉龙新城”将三城统编起来,号令府内诸城民众迁入新地安家落户,不仅给予财政支持,家中读过书的女儿还可破格考取一官半职,协助长官治理新城。 本就有着移民血脉的觐坞人没有安土重迁意识,响应号召齐齐涌入新城,踏上这片她们的先辈曾“望山兴叹”的土地。 前桥等人也混在新民中开拔。真正经过缠腰道进入玉龙山北,才知“三城之地”远比在山顶所见还要小上很多。 “‘三城郡卿’原是用这巴掌大的地方换的。”有人笑道。 赵熙衡的绰号在短短几日内传开,如今已不再是兴人们的专属,也变成荆国人津津乐道的词汇了。她们这么叫赵熙衡并非含着咒骂的意思,只是如同“寡郎宅”一般戏称,想来这污名迟早完全褪去羞辱的本意,却也因此要与他相伴一生了。 前桥去玉龙城内逛了一圈,街上冷冷清清的,被当成弃子的兴民还不知如何应对突然大批涌入的邻国军人,多数将自己关在房内,然而百姓还要过活,也有商户敞着大门,贩卖些日用之物。 前桥走走看看,直到一个书摊前驻足。乡野之地见不到什么珍品善本,充其量是娱乐大众的地摊文学,她草草翻阅几本,多数恶抄恶刻,还没等细看,一队固砾军人便纵马冲来,对摊主道:“城主有令,所售禁书一律烧毁,你,跟我们走!” 荆兴两国文字相通,口语却有差异,因着同荆国做生意的缘故,兴国人大多懂些荆话。摊主大惊失色,操着生疏的国语道:“书是我卖的,不是我写的!” 固砾军人并无耐心听他分辩,将那些书抓着塞进布袋,也把前桥手中正在翻阅的书夺走。 前桥道:“这似乎只是话本。” 那军人道:“是禁书,读之有害。念娘子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我等不会为难你,下不为例。” 前桥愣愣地看她们走远,稍微感觉不是滋味。 也不知那些是什么书,怎么就突然列为“禁书”了,想来宣扬兴国思想的读物都不是好东西,读之难免腐蚀心灵。虽然此举有点一刀切,但统一思想是当务之急,哪有那么完美的解决方案呢? 失去了书,前桥也兴致恹恹的:“走吧,我们还是继续向北,到兴国去。” “您就这么去?” 前桥看向施克戎,对方解释道:“如今兴国刚刚割让领土,仇荆民意四起,若见一个女子携带一群儿郎,猜也猜到您是荆国贵女。可别小瞧了普通民众的报复心,他们或许没有上战场杀敌的本事,倒是可以对您多方觊觎。” “那你怎么想?” “我帮殿下易容成男子,与众位郎君一同扮为荆籍货商,同为男子,他们会多些忌惮。” 前桥迟疑道:“若我是荆国男人,他们该恨还是恨,该杀还是杀了。” “但兴人对待男子与女子,毕竟不同。” 施克戎没说到底哪里不同,前桥凭借对男尊社会的了解,也能猜出个大概。皇姊既说他是“兴国通”,听他的经验总没错,于是换了男装,再被施克戎以易容之术稍微装饰,打扮成了年轻公子的模样。 阿廖送她们到边境,神色带着终于将她这尊大佛请走的释然,到底还是并肩同行的情谊多些,拱手与她作别道:“玉龙城虽在掌中,但火霞旗的任务仍久艰巨,我们会为荆国守好北地,你也要保重。” —— 4. 兴国的碎石路面在规划之初显然没考虑过宽阔马车的使用体验,经由商道穿过罕有人烟的松林,前桥被生生颠得想吐,最后改为骑马,总算和环境适应了些。 她这一路上见到不少人。有的兴人不愿留在已经被交割出去的故土,他们北上都有同一个目的:跨越新的边境线,回到心心念念的故国去,然而这条路远比南下更加艰辛。 久违的兴国军队正把守在城防之外,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堵在那里。前桥远远望见一片兵荒马乱,还以为此处像觐坞和固砾一般戒严,心中叫苦不迭,却听人说,这是士兵们在索要“通关费”。 “从前他们是堵在缠腰道,过了他们这关,才能过国关,如今三城尽失,他们倒是将营生开到了此处。” 张策也算亲身经历了一场“国家浩劫”,看着这群兵不兵匪不匪的人恨铁不成钢。施克戎钻到人群前面,打听到了“通关费”的具体金额,回来后禀告道:“他们瞅准了机会发国难财,瞧见商人或举家搬迁者就逮着不放,非要把血吸干算完。殿下家大业大,他们保不准狮子大开口,容属下去打探一下,若能用钱摆平长官则更好,我们也可躲过小吏敲骨吸髓。” 那些有钱又肯花费的人,连衣服都被扒过一遍才给放入,没钱的仍旧留在城外做野民。前桥也知道现在不是过关的好时机,便和众人一起找个茶棚坐着,等待施克戎回来。 何缜怕她一路颠簸腹中饥饿,去不远处一个摊贩那儿买几个梨子分给大家,他从荷包里翻出几个铜板,动作引得周围人忍不住探看。 待他回来了,前桥低声嘱咐道:“你将零钱放在顺手的位置,剩下的贴身放好,财不外露,这样张扬难免惹人觊觎。” 何缜乖乖称是,将铜板放在袖袋里,荷包也藏了,然而还是引来了目光,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袍的消瘦男人突然挤到前桥和何缜中间,并一眼认出了众人中的主角,涎皮赖脸地对前桥介绍道:“这位老板,可否交个朋友?” “你谁啊?”何缜和成璧一左一右将他推开,面色不善地打量他。 “小人姓周,贱名周不愁,嘿嘿。”那人咧着嘴笑道,“公子们是荆国人吧?这节骨眼儿来兴国,来得真是不巧。” 前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道:“你是做什么的?” “书商。”周不愁遥遥指着自己放在不远处的两担书籍,解释道,“我是来鄗城卖书的,我也不巧,到达那日正赶上领土交接。脚踏之处来时还是兴国地界,回去变成荆国国土了,找谁说理去?” 前桥不是来听他抱怨的,静静望着他不说话,周不愁见状道:“不过我识得守城门的一位军官,他是我同乡,只要花钱打通了他,任公子带了多少人,放进关都没问题。” “你这么有门路,怎么不自己去找他。” “嗨,我也想找,可我没钱啊!这一趟过来没挣多少,还搭了路费。实不相瞒,我方才见公子的兄弟出手阔绰,想来是有余钱的,不知能否借我一些通关费?你放心,我在杞城有朋友,过了关就能还你!” 见前桥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样子像是还有商量的余地,周不愁又道:“我可以立借据,也可以做抵押,公子是读书人,我也是读书人,我必不会做那反复无常的小人之事。这样如何?我先拿这书给你抵着。” 只见他从随身书箧中摸索开来,贼眉鼠眼地将一本书郑重交到她的手上。 她望向那书封皮,看不出什么特别,周不愁却压低声音道:“这是兴国禁书,早几年前就不让卖啦,放眼全国,独我这儿还剩个抄本。公子若信我,就拿我这孤本当个抵押,借我钱通关吧。我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找你要书。” 前桥对“禁书”二字稍微来了兴致,方才被固砾军神神秘秘没收的也是“禁书”,不知兴国这本禁书长什么样,会不会和奉阴婆之类的神秘信仰有关。启书看到标题,只有三字“藏钗记”,看得云里雾里。张策却不觉“啊呀”一声,脸腾地红了。 “呦,看来这位公子很懂啊!” 张策一个劲儿摇头:“有所而闻,有所耳闻。此书我只听说过,都不知竟还有抄本存世。” “你若懂行甚好,也省得我好说歹说,你家公子仍不信我。” 前桥此时已大有兴致,但又不想这么轻易被人牵着走,问道:“你还有什么书?” “不是我吹牛,兴国畅销的这些书,我这儿应有尽有!公子只要借我银钱,就是我的大恩人,你要什么书,我就能给你弄来什么书。” 周不愁指天发愿,说什么都要求前桥将他一并带进城里,还保证自己的门路畅通可靠。前桥心道这样也算省了事,若他同乡好用,施克戎也不必费心去找了,便带了周不愁去城门口,正巧碰上拨开人群回来找她的施克戎。 他向前桥耳语一番,原来此行托人找到了长官,只需花钱打点,能将所有人带进去。 他动作还挺快的,这下又用不着周不愁了,前桥将“禁书”书抛回给他,周不愁就道:“别啊兄弟,你带着我!这书我……我送了你还不成吗?” 前桥不语,微笑摇头,周不愁道:“求求了,你带着我吧!我,我还你双倍的通关费……三倍!” 前桥还欲和他讨价还价,不料周围人群突然出现暴动,方才还卖给何缜梨子的商人被一伙走投无路的暴民盯上,钱被抢劫一空,背篓中的东西撒了一地。有人大叫抓贼,有人趁乱拾梨,还有人借机要往关里闯。 卫兵们将兵戈架起抵挡,甚者已经与急需进城的饥民肉搏,施克戎知道事不宜迟,立马护着前桥向通道跑去。 周不愁挑着担子紧随其后:“带着我,带着我!” 前桥无暇他顾,眼看着周不愁跌了一脚,差点将担上书架摔散,难为他这时还不放弃吃饭的家伙事儿,紧紧顾着他的宝贝书。前桥便向府卫打个手势,三人冲到他身边,两人架起两条胳膊,一人夺过扁担扛着,将他拖死狗一样拖在后头。 这一趟过来,前桥的出行经费直接搭进去一大半,周不愁对她千恩万谢,说她是“过命的大哥”。 “哥,我还不知你贵姓呢。” “免贵姓钱,”前桥惜字如金,公事公办道,“去写个欠条,你之前说好了三倍奉还的。” “钱兄,别说是三倍,小弟的命都是你的了。”周不愁爽利地补了欠条,又道:“钱兄想往哪去?不如随小弟去杞城?小弟做东请你,一则为你接风,告慰你舟车劳顿,二则也拿银钱还你。” 前桥本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打听了杞城离着不远,也就点头同意了。路上重新租了车,一边行路,一边研究那本“藏钗记”,粗略判断出是一本言情小说,写得还挺有意思。 126.飞羽将军与祸国妖女 1. 故事发生在不知何朝何代的年岁,题材也有点老生常谈:一个兴国小姐救了一位来自荆国的少年,少年一无所有,为报恩情,决定将一生奉献于她,跟随小姐当牛做马。 小姐家教甚严,少有玩伴,与荆国少年结为密友后暗生情愫,却要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位有钱的老鳏夫。小姐不想从命,也不想与情郎分离,于是故意藏起发钗,借口让荆国少年帮忙寻找,实则引诱他到闺房中倾诉心意。 两人打开心扉,却因种种考虑未能私奔,小姐循着父母的命令嫁了老鳏夫为续弦,老鳏夫常年在外,她便与情郎保持不伦关系排遣寂寞。以藏钗寻钗为幽会暗号,小姐度过了近乎寡居但十分愉悦的青春年华。 给相公戴了数十次香艳的绿帽后,这段隐秘的关系终于被撞破,奸夫淫妇一起浸了猪笼。两人的坟茔上长出了一棵树和一根藤,仍久紧紧缠绕在一起,斫而复长,生生不息。 前桥草草读罢,感觉虽然偷吃的场面写得相当香艳,也不过是个好看点的出轨文学,实在不值得大张旗鼓禁毁。当她询问周不愁其为禁书的原因时,周不愁道:“这分明是挑唆妻子不顾礼义廉耻,行奸淫事,若不禁毁,夫妻人伦往哪里放?” “哈,这样啊……” 前桥心道,诱荷plus写魏留仙的时候,可比这事儿严重多了。她只能感慨兴国对夫妻人伦之防甚于防火防盗,实在不够开明。 于是“藏钗记”也不必细看,什么时候想看小黄书,再拿出来重温就好。前桥把书交给成璧收着,又管周不愁要他担子里的其他书读着解闷儿。一本名叫《三君绮梦》的书映入眼帘,前桥道:“这讲的是什么?兴国小姐和她的三个荆国男仆?” 周不愁笑嘻嘻摇头,前桥便自行翻看。 三个荆国男儿不假,主人公却不是兴国小姐——故事讲一位兴商携妻妾到荆国南郡贩卖货物,途中先后遇到三位美郎君,面容姣好,婀娜生姿,胜过女子,货商起初生怕他们勾引了娇妻美妾,谁知这三人对货商本人更感兴趣。于是货商左拥妻妾,右抱三君…… 前桥无语道:“想来这也是禁书了?” 周不愁奇道:“这有什么好禁的?” 哦,合着兴国小姐出轨要浸猪笼,货商却能开后宫?前桥撇嘴道:“还不如前一本呢,至少那本的肉很好看,感觉小姐和情郎是真心相爱的。这本完全就是在舔嘛。” 周不愁瞥了一眼她身旁站着的各色男子,尴尬道:“我看钱兄相伴同行之人皆是男子,还以为有双阳之好……” “我……我是爱男子,但不代表爱兴国本位的后宫啊。”前桥不悦道,“况且我们荆国男子注重形象是为迎合妻主喜好,以便在竞争中更占优势,却被你们写得好像柔柔弱弱,见了兴国男子如同天神下凡,纷纷拜倒在阳刚之气下——哪有这样的事嘛。” 周不愁陪着笑脸,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是是是……”也不知心里到底能否理解。 罢了,谁都想世界围着自己转,荆国既然有《教郎仪规》和《卿诫》这样的读物,兴国有后宫意淫文学也不奇怪,读不下去只是因为自己不是目标受众,她没必要真心实意地感慨,也没肩负着拯救文坛的责任。 说到底,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 2. 到达杞城后,周不愁带她去了他家的书店,他们兄弟合伙,表哥做大老板,他是二老板。他向表哥说了路上的遭遇,要了钱还给前桥,也热情地留她暂住,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顿。 他的表哥却对前桥不冷不热,仿佛弟弟热情款待荆人十分丢脸。可前桥又是弟弟的救命恩人,他无法撕破脸皮,也无法用平常心对待。 周不愁约她吃饭时,委屈道:“我哥说什么都不肯和荆人做生意,可我觉得和谁做生意都是做,挣荆国的钱有何不可?我们挣了钱,甚至可以去荆国常住,那里气候好,生活也更富足。有好日子不过,为何非要在这儿耗着?” “可是兴国男性地位高,你在荆国可就不能这么舒坦了。” “我怎么没觉得我地位高?要我说,除非当大官,否则在哪做苦力都一样。可若能有个荆国贵妇垂青,我从此就不用奔波了,每日往床上一躺……嘿嘿,不是更省心吗?” 他一席话说得周围男子苦笑摇头,梁穹道:“荆国无论男女,都要奔波劳累的。妻主孕育孩儿时,卿子更要辛劳养家,至孩儿诞育,还要负责教导和照顾。至于贵族豢养的使奴,每日园艺耕种、缝补洗涮,都是自给自足,极少有高枕无忧时。” “诶?是这样吗?”不仅周不愁在疑惑,前桥也惊讶出声。梁穹无奈地望她一眼,成璧道:“原来你以为使奴不用干活,才让他们入冶铁厂的?使奴自然也是奴仆,不需献身时,府邸中的体力活是逃不开的。只是若得宠,干活少些罢了。” 前桥呆了,那群人竟然不是在白吃她的牛吗? 难怪……难怪不需成璧护卫的时候,魏留仙也要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原来是开小灶让他偷懒啊。这下不仅周不愁大开眼界,前桥也恍然大悟。 “话说钱兄,你家中是什么情形?你母亲娶了几个男子啊?” 周不愁对荆国感兴趣,问的问题虽然刁钻,却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前桥索性编了故事答他,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于是周不愁更爱和她们在一块说话,次日又邀请她一起去书店,恰逢表哥进货不在,前桥坐了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找周不愁签货。 那人告诉周不愁书已抄完,将抄本奉上,周不愁验货无误后准备付钱。两人一错身的功夫,突然被前桥瞥见那书中有三个极眼熟的字,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拿在手中仔细查看,才发现没错—— 书中赫然写了“魏留仙”三字。 “……这是什么书?” “啊,这种说书近年蛮受欢迎,我就雇人誊抄成书,拿来贩卖。” “说书?讲什么的?” 周不愁的笑容有些尴尬,似乎挺难启齿,前桥道:“能借我看看吗?” “看么……可以。不过钱兄是荆国人,恐怕不喜欢这书的内容。”周不愁道,“先说好,我只卖书的,这可不是我写的啊。” 他神神秘秘,还有点往外摘,前桥知道内容不会很好,见这书主角名叫“魏留仙”,身份也是荆国公主,不禁讶异写得还真是她。想不到原主在兴国还是个“网红”? 文中先是盛赞了魏留仙的美貌,接着剧情就逐渐不对劲儿了。 只见描写对象从面容来到体形,酥胸媚骨冰肌丰臀之词不绝于眼,魏留仙精彩亮相后,就同男主角共赴巫山、被翻红浪,美得天妒人怨的圣洁玉女顿时淫靡猥亵,尺度之大比“藏钗记”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什么玩意啊!” 前桥只想借一双没看过的眼睛,翻开另一本,也是大同小异的套路。书中的魏留仙是个妖,惯会采男精补阴,修炼媚术……兴国畅销文学竟然是以魏留仙为主角的小黄文?这让她倍感魔幻。 “接受不来吧?”周不愁小心翼翼道,“买它的人也没当真,就是图一乐,你知道的,公主的宫闱秘事,这种题材最吸引人了……” 前桥冷冷看他一眼,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这下她再无法置身事外,觉得这些东西与自己无关,也无法保持路人的淡定和冷漠了—— 自己虽然一开始也看不惯魏留仙的浪荡,可她在荆国环境下,如此行事无可厚非。况且其敢作敢当,爱恨分明,也会救助落难的子昂,直来直去的性格还挺可爱,竟然因为私生活影响名声,而变成千里之外男人的意淫对象?哪有这样的道理! 想来被固砾军列为禁书者,绝非“藏钗记”一般的通俗文学,而是这种编排荆国贵族的色情读物。 “兴国人的意淫向来如此吗?” “什么?” “以自己为圆心,要么美貌男性俯首称臣,要么荆国公主投怀送抱……”前桥一边说着,一边对成璧做了个眼色。成璧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仍心领神会地将书店的门关了。 “钱兄……你要干嘛?” “看看还有什么侮辱荆国的‘奇书’,以及……”前桥目光盯着他,何缜和施克戎也心照不宣地站在周不愁身旁,“兴人是否有底气和胆子做出这种事。” 不理会周不愁的辩白和不满,前桥坐在桌前,在梁穹帮助下查阅起书籍,发现不只这两本有问题,意淫魏留仙的内容比想象中多多了。她一时之间看不了那么多,便让人将有问题的书尽数带走,回去详读。 周不愁气道:“钱兄若觉书不喜欢,不读也就罢了,何必较真?看书只是图个消遣,又不是当面侮辱你们公主,再说,这儿是兴国,你管得着这里的人喜欢读什么吗?” “我管不着你们看,但你也管不着我不喜欢,并且非要管这闲事。”前桥道,“念你不是禀笔之人,这次只给你一个教训,书我带走了,书钱不欠你的,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她命人拿了书籍,留下成璧揍人,头也不回地离去。如今撕破了脸皮,也不必留在此地,便退了客栈离开杞城向北而行。 途中她将书籍打开,忍着恶心垂头研读。梁穹等人见她心情不佳,也知书中写了不堪入目的东西,却不知怎么安慰她好。 傍晚时众人找客栈入住,梁穹见她房间还在点灯,知道她没睡下,便来找她。 “殿下还在看?”梁穹担忧道,“夜已深了,不休息吗?” 前桥轻轻“嗯”了一声:“一会儿就睡。” “殿下,”梁穹安慰道,“自六十年前兴国失去觐坞等地,民间对于荆国怨气极大,诅咒或丑化荆国在位者之事层出不穷。殿下若想深究,只怕没完没了。” 前桥沉默了半天,这道理她不是不知,或许宏观下她可以理解兴国人的愤怒和种种精神胜利,但作为魏留仙身体的继承者,她做不到大度。 她不说话,梁穹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半晌后前桥突然道:“‘澜儿’是什么意思?” “嗯?” 前桥指着书中某一行道:“你看这里,上下情节都接得上,可我为何自称‘澜儿’?” 梁穹看去,前后文中夹着“魏留仙”的撒娇,她却自称“澜儿”,这的确很奇怪。 “似乎是字抄错了。” 前桥道:“不只一处,看这里,丫鬟唤我,也是叫‘澜姐儿’。” 梁穹为此同样狐疑不解。前桥心道,除了称呼,还有很多地方透着奇怪:魏留仙明明是个年轻姑娘,很多故事中却有她生子怀孕的情节,很难单纯解释为性癖。就连描写也都是千篇一律的丰乳肥臀,更趋近于成熟女性的身体。前桥在几个文本中比较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道:“这是个换头文学吧?” —— 3. “何为……‘换头文学’?” “就是说,这个故事原本的主角未必是我,只是因为我比较火,知名度高,就把有关别人的黄文安到我的身上,改个名字,吸引眼球……这个‘澜儿’,是原本女主角的名字。” 梁穹看着她平静地分析这些细节,感觉有点荒诞,前桥却拾起某两本书道:“这两个故事情节也有诸多重合之处,都是妖狐托生,魅惑敌军将领,只是细节不同,所以很可能出自同源……整理此书时大概有底本,抄书者不加分辨,抄错了。” 前桥知道继续查下去只怕很难,于是让梁穹叫来施克戎这个“兴国通”和土着张策,张策一早听闻最近发生之事,臊着脸不敢看她,前桥道:“你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是……” “从黄色小说里?” “不不,”张策把头摇成拨浪鼓,“兴国有以宫廷故事为题材的说书,兴盛于茶楼酒肆,荆国贵女的风流韵事很多人爱听,故而不仅听闻殿下,还有与二皇子联姻的安吉郡主……从前还有云景亲王。” 好么,合着荆国那些女的一个没放过,要不是因为乐仪是“边陲野民”,名气不大,还得算她一个。 “那你听说过‘澜儿’么?” 看张策样子有些迷茫,施克戎道:“殿下从何处看到的?” 前桥便将书中所见对他讲了,张策道:“是狐狸精吗?我们这儿民间传说里,狐狸精的名字常叫做‘澜’,它们有在战场上呼风唤雨、魅惑敌军的能力。” 施克戎沉吟道:“是,我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前桥便让他们去至书肆遍采书籍,找出和这个“澜儿”有关的故事,搜罗整整五日,采集到数本旧书,女主角无一不是狐狸精,惯会用狐媚之术魅惑敌军,帮助国家打出奇仗,滋扰邻国安宁,后为神仙收服,暴毙而亡。这是张策耳熟能详的故事,却有一本书情节十分丰富,不仅有“澜儿”自己的故事,还涉及她的家人。故事中“澜儿”同另一个妖物有染,生出小狐狸精“铮儿”,又魅惑了国家的王子,成功跻身贵妃。 前桥还没反应过来,梁穹成璧施克戎等人惊道:“谢小澜?!” 这个名字何等熟悉,前桥道:“飞羽将军谢小澜?” “谢将军的女儿就叫谢铮,季优将军去世后,国舅爷改嫁其密友谢将军……想来这位‘王子’,是指国舅爷了?” 前桥马上核对故事细节,果然地名和军队建制与六十年前那场荆兴大战多有相合之处,情节却和军事无关,文中“澜儿”赢得战争胜利靠魅惑将士和“睡服”敌军将领,用词极尽羞辱。 前桥读罢,愤懑之情比见自己当了黄文女主角更甚。国舅爷府的“玄门奇阵”犹在眼前,飞羽将军至今仍是固砾军难以忘怀的虎胆将领,“齐渡大捷”六十年来成为觐坞为之骄傲的一场硬仗,如今竟变成与床褥和身躯紧密相关的肮脏情事。 “原来是这样,大败兴国的飞羽将军被污化为妖邪,成为市井传说,如今人们多不记得源头,这故事又转移到我身上。”前桥冷冷道,“我还抱着友邦交流的心态来玩,却给我送上如此大礼,这个国度从上到下都恶心透了。” 还和谈?还联姻?皇姊怎么不打他丫的!玉龙山北麓三城太少了,狗屎国家,去死吧! 张策作为兴国代表,战战兢兢地承担了所有人的怒意。飞羽将军对于众人是不容亵渎的存在,公主也是。况且流言蜚语一旦传播难有尽时,创造污名容易,正名很难,几十年后,如今捕风捉影的东西难免变成常识,作为全民记忆窜入历史都是有可能的。 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也能得到公正的书写吗?前桥对此已经不抱希望。 127.月黑风高老猫妖 1. 再次踏上旅程,所见愈发萧瑟,阳春四月在这里完全是另一个模样,农田覆盖着厚雪和杂木,路旁多是缺了门窗的无主房,千里无烟,鸡犬不闻。 杞城相比于眼前之景简直体面到割裂,前桥又想起梁穹说过的话,兴国皇室纵然买粮也不会救济灾民,余人捂紧腰包,各扫门前雪,在城镇还没法切身体会灾害严重,到了郊野,荒凉的比照才令人心惊。 沿途并无合适落脚处,只能稍事休息,继续赶路。兴国领土其实和南郡差不多大,却因地形复杂,路基本修得弯弯绕绕。眼看离敏都只隔一座山,还要绕上一大圈才能接近。 她们在一个名叫望迁的城市驻足,多亏兴国的腐败内政,外来者只需要花些银钱打点,便可让城吏抬手放行。说来也是奇怪,如此不负责任,却达成某种微妙平衡,尸位素餐到极致,也不拘束民众自谋生路。兴国商贸如此繁盛,商人如风中的种子一样飘散在周边各国,想来和官府的放任自流有关。 这一路走来,行贿已成惯常,望迁城吏连遮掩都懒得做,伸手比个数字,示意她们如数塞进腰包,通关费到手立马放行,一秒都不耽搁。 可偏偏如此不巧,这回她们碰上个没眼力价儿的过路人,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人先是不怀好意地站在不远处冷冷旁观,直到官吏示意前桥等人入城,才发问道:“如此便不查验了?” 兴国话她们大多数人听不懂,于是这声杂音被自动屏蔽。没人搭理他,可此人脑子就像缺根弦,铁了心要和“不良风气”死磕到底。 “从哪来的,来干嘛的,只要钱到手,问都不问?城吏当成阁下这样,难怪望迁此月有众多凶案发生。” 那城吏无法再装聋作哑,不悦道:“凶案频发是捕快无能之故,同我有何干系?你是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 那男子不苟言笑,肃颜瞠目,较多的下眼白将他衬得像一条发怒的豺。刚被人反驳一句,他身后就蹿出几个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样子挺不好惹。 城吏见他意欲威胁,朝周围打个招呼,几名执着兵刃的匪气同僚迅速靠拢过来。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几分,对那男子厉声喝道:“你要如何?袭击官吏吗?” “官吏?”男子冷哼一声:“你配穿这身皮?” 这人看着凶神恶煞,实则也是嘴强王者,冷嘲热讽几句后又不再逗留,临行前用那双豺眼将前桥等人逐一盯过。他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跟班也如法炮制,直把人盯得发毛,才扬长而去。 “这人什么来头?说了什么?” 前桥在兴语听力中云里雾里,施克戎将两人对话复述一遍,前桥听罢气道:“神经病吧!行贿者那么多,偏偏跟咱们杠上?兴国每个城池都腐败得一团糟,他就像才知道似的。自诩正直,属实可笑。” 她对兴国人早已尽失好感,进了城后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那人的踪迹再未出现,他的模样却被前桥牢牢记住了。材质不错的衣着加上一群随从,不像是简单的江湖人士,那张臭脸搭配白眼着实讨厌,仿佛谁都欠他的钱。 ……欠钱?难道刚刚行贿露了财,又遭人惦记了? “兴国这破地方雁过拔毛也就罢了,别是吃人不吐骨头吧?他刚才还说‘凶案’,什么凶案?” 施克戎摇头,他并不知情。想来兴国受灾以来民生凋敝,吏治腐败成这样,抢夺偷窃之事肯定也时而发生。 为了确保安全,这回寻了个带院墙还养狗的客栈下榻,前桥对兴国成见不小,看客栈掌柜都形迹可疑。他安排人拴好马匹,急急引众人进屋,明明太阳还未落山,他可倒好,直接将门板合了。 屋里骤然漆黑一片,前桥莫名其妙道:“怎么着?黑店?” 那掌柜掌了灯,道句“客人莫怕”,亲自引她们去往客房。 窗外天色大明,屋内却要点灯,众人大惑不解,施克戎问:“为何这么早打烊?” “客官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可不太平啊!有人为求钱财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一月内已经发生四起命案了。客官切记不要晚归,若本店将门窗封了,任谁敲都不会开的!” 施克戎翻译完毕,前桥和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破地方,咋还真有强盗啊? “你们官府……也不管杀人之事吗?” 店老板撇嘴摇头:“他们?那贼人保不齐都和官府穿一条裤子呢!前几日朝庭派了大官过来,说是彻查命案,进入衙门再未出来,谁知道查是没查?百姓仍旧人人自危,街上看了谁都像嫌犯。” 前桥听着施克戎的同声传译,仿佛置身魔幻世界,连吐槽兴国都不知从何下口——这国家怎么运转下来的?烂成这德行,赵熙衡那副自信的样子从哪冒出来的? “我怎么感觉,都不用和他们打仗,他们自己就要烂透了呢?” 待回房后,桃蕊为她收拾房间,听闻此话也无奈摇头,伸直腰板向窗外看去,大街竟已空无一人,不禁惊道:“这才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晚霞还在天上呢。 这样的傍晚前桥还是头一次见,好在旅馆自有厨房,朝掌柜要了饭菜,一块吃饭还挺热闹。可吃完傻眼了,时间还早,总不能直接回房睡觉,可是不睡觉又能干什么?门都出不去。 没有网络的世界真难捱啊…… 实在百无聊赖,她干脆教大家玩起狼人杀,几个性格迥异之人想尽办法斗法,欢声笑语将周遭诡异冲淡不少。施克戎始终在旁警戒,此刻正皱着眉头望向窗外,被前桥看到,于是她也望过去。 夜晚的街道漆黑一片,总像哪里不对劲儿,前桥瞪眼看了很久,才发觉偌大的城区连个有光的窗户都没有。 “……是都睡了,还是没人点灯?” 无人知道答案。她又看向屋内的烛台,她们方才玩得热闹,在如此深沉的黑夜中怕是十分显眼。忐忑重新涌上心头,前桥道:“还是将灯吹灭了吧。” 于是成璧将烛火挨个吹熄,窗户内外漆黑连成一片,游戏再玩不成,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围坐一处。 何缜清清嗓子,打破沉默:“今夜是老月……你们听说过‘老月猫’吗?” 啥? 前桥说不知,何缜看着窗纸上透着的朦胧月轮,幽幽讲道:“相传凤苑有妖,名叫‘老月猫’,专在多云满月之夜化作人形,哄骗待嫁年轻男子去妖洞陪它做耍。故而小郎夜晚不可随意出家门,满月之夜亦不能同陌生女子搭话。” 唔哦,原来是都市怪谈……他十八了怎么还信这个,好幼稚。前桥敷衍道:“是,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凤苑的男孩子。” 梁穹则问道:“这‘老月猫’既会化人,可有何特征?” “妖怪么,自然是千变万化,凡人难以看穿伪装的。猫妖走路极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啊!!”何缜说到一半,骤然怪叫一声,对旁边的成璧道:“我正说话,师兄干嘛拍我!” “我哪有拍你?”成璧的声音十分无辜,“我缠剑穗呢。” 前桥不嫌事大地挑弄是非:“黑灯瞎火的,你缠的哪门子剑穗?我看就是你拍的何缜。” “缠剑穗用指头缠,又不用眼睛,当真不是我……”他话未说完,宁生也轻叫一声,不确定道:“子昂你……” “嗯?” 前桥收起藏在手中的戒尺,快忍笑成一只弯腰虾米,又暗戳戳去打梁穹,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箍在怀中,在前桥挣扎中对成璧叫道:“来搭把手,‘老月猫’落网了!”成璧也知是她搞鬼,作势威胁道:“大胆妖物,还不束手就擒?”梁穹道:“不说废话,就地正法!” 前桥与他们缠闹,乐不可支,趁黑在梁穹脸颊处轻吻一下,感到对方放在她胳膊上的手稍微收紧,只叹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 她放开梁穹,犹自嘴硬:“我只拍了梁穹一下,还被他捉住,你们可不是我拍的,当真遇见‘老月猫’了!” 何缜认真道:“女子生气重,妖物不敢靠近。有仙姐在旁,它不会来。” 这幼稚鬼还挺会拍马屁,前桥铁了心逗他:“妖物既千变万化,你怎知面前的我是我,而不是‘老月猫’变的?” “我们进院子时,那狗又没叫。”“啥?” 何缜解释道:“猫妖和狗最冲,若走在路上,整条街的狗都冲她叫,止也止不住,那才是‘老月猫’化的人形……” 话音刚落,像是配合何缜所言,窗外骤然炸响一阵犬吠,将毫无防备的众人吓了一激灵。起初只是一只,随后更多狗加入狂吠的队伍,静谧街道仿佛拉响防空警报,登时沸腾起来。 前桥尚有心思调侃何缜:“呀,你老乡‘老月猫’来抓你了。” 何缜小声道:“抓我干嘛?我又不是小郎……我早嫁人了。” “它还挺讲武德,知道不碰别人卿子。” 前桥不怕鬼,也没敬畏之心,尚与众人嬉戏取笑,然而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似乎正是客栈的门板被反复锤砸,那暴躁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比窗外狗叫还要骇人。 想到所谓“凶案”云云,前桥立即噤声,护卫们也站在门前警戒。砸门声音极大,伴随人的呼喝,而后那脆弱的屏障终于像是被撞开,有人暴呵道: “立即掌灯!方才有嫌犯躲入室内,速让我等搜查你处!” —— 4. 似乎有一伙人乱糟糟地闯入,掌柜解释着什么,对方压根儿不听,反而将每间客房门暴力踢开,惹得住客惊慌叫嚷。 那声音越来越近,成璧和施克戎执兵警戒,府卫亦做好随时和破门之人博斗的准备,可人还未到,窗外倒是传来一声刺耳的惨呼,如同流星划破黑夜,刺激得众人头皮一麻。 本在门口的脚步如退潮般撤离,前桥微推开窗向下望去,只见众多捕快穿过街道汇集一处,将狗刺激得连声吠叫。 施克戎听着下面的人声,道:“贼人得手了。” 前桥在惊变中尚未回神,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情况啊……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天亮我们就走吧!” 众人睡也睡不踏实,便去收拾行李,准备天亮后离开,只是没过一会儿,那伙捕快又折返回来,汹汹架势像是要把客栈拆了。 他们大叫勿动,重新逐户搜查,破开前桥这间房门,意外看见十余人正聚在一处,同他们面面相觑。 人满为患,极其可疑,也不知谁先点燃引信,双方几乎同时亮出兵器。捕快警惕看着屋内,逐渐分列两旁,直到将身后一人露出。 昏黄灯光映着一张熟悉的脸,那双豺目更显阴森。他手执油灯走进屋内,照了照众人,用干涩的荆语问道:“荆人?” 大家不语,警惕地望着他。 “荆国哪里人?何时来的兴国?欲往何处?” 城外没进行的盘问终于由他问出,前桥不客气道:“你是城吏吗?管得着吗?我们要去哪,同你有何干系?” 那男子盯了她一会儿,冷笑道:“原是女子,那不稀奇。荆国女子野蛮少教,我早知道——换个爷们儿回我的话。” “野蛮?”前桥听不得他开地图炮,回敬道,“不敢当,还是仁兄野蛮,看面相就知道是人和动物杂交的产物,实话实说,你爹当初是不是被‘老月猫’抓走过?” 那人听不懂她的讥讽,却也知道绝非好话,沉着脸上前一步,立即被成璧挡住。 “退后,”成璧冷然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不退,将手中灯盏放到桌上,幽幽道:“在异国狂傲,是要有本事的,威胁人,也要本事。” 他语毕一声令下,捕快纷纷往屋内闯入,众人看到动了真格,哪能束手就擒?利用门口狭窄地形,迅速开展防守,捕快的长兵反而掣肘,被府卫以拳脚顶住。起初那男子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接着就不那么淡定了。 荆国皇室护卫经过江湖势力选拔,个个百里挑一,武艺出众,捕快根本不是对手,直被打得鼻青脸肿,跌得横七竖八,就连那男子也于混战中受了施克戎一下肘击,踉跄后退中撞到门框。 伤虽不重,却很丢脸,男子咒骂一声,命令捕快以人海战术上前压制,不顾一切把众人往角落逼迫,自己则暗戳戳躲在后面,拿着捕快掉落的长棍补刀。 成璧将前桥护在身后,生怕她被误伤,一时投鼠忌器,不敢动兵,只能用双拳抵挡,被那男子寻到机会,一棍挥在半空。 “成璧!” 前桥察觉不妙,下意识向前猛力一撞,将成璧推到一旁,自己却暴露出来。那棍子原本冲着成璧的脑袋,如今挥向她处,她连忙用以手护面,咬牙缩头,打算硬受这一下,总之不能让成璧被开了瓢。 然而那棍子竟然收了力道,碰在身上不痛不痒,前桥睁眼,望见一双豺目。四目相对的一瞬,他转而挥棒砸向何缜,完全无视掉面前手无寸铁的前桥。 前桥不知他怎么突然很讲武德,或许是自己抱头鼠窜的动作太过柔弱,引来他的恻隐和轻视,竟然大剌剌地将弱点暴露在面前。趁他专心对付他人,前桥毫不犹豫,立马提膝,稳准狠地照着那处击去。 人群中迸发出一声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凶案再次发生,那男子扔掉凶器,怀抱腹下,伛偻成一只虾,双目怨毒地盯着偷袭之人。 “臭女人……”他咬牙切齿,“我都不打你,你竟打我?!” 打谁也不行啊,打谁都是打了她的人,难道何缜和成璧受欺负她就不介意吗?前桥可不为自己的“不义”脸红,谁要这人主动放松警惕。 擒贼先擒王,这个挑事儿的伏了法,攻守之势立马对调,府卫将他绑了,胁迫敌人退出房间,可越来越多的捕快闻声赶来,涌入客栈,包围四周,即使暂时逼退敌人,只怕也是插翅难飞。 前桥知道骑虎难下,气道:“你图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杀人犯,这么针对我们干嘛?” 那人忍痛尚且冷笑:“荆人来兴,所为何事?我不针对你们,难道看你们进兴为所欲为不成?某为捉拿凶犯,特地抽调周边捕快两百余人,今日你们出得这客栈,也出不去望迁!” 前桥立马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敢情是破不了案,拿她们背罪?亏她还觉得这人有点正义感,还知道批判兴国时政,原来不过是一丘之貉! 她可不能被抓,无论被关被审都不成。窗外仍可见捕快身影,这群人没能力抓到凶犯,围困她们却不需要技术。她看着成璧微微冲她摇头,知道在层层包围中没多少突围的底气,于是转变策略道:“你就算用我们顶罪,案子也结不成。杀人者依旧存在,两百多人都追捕不到,难道他会善罢甘休?” “自然不会。”那人道,“其实两百庸才不若十余勇士,我能围住你们是有赖这座客栈,若真刀真枪在战场见面,他们的脖子只有为你们磨刀的份儿。” 前桥疑惑了:“你什么意思?” “做个交易吧——借我你的人手查明凶案,抓住犯人,我就不计较你袭击朝廷命官之罪,也能将你们放了。” 128.毒 1. 这人好奇怪,上一秒刚说了不能容忍荆国人任意妄为,下一秒就要“与虎谋皮”。况且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啊?明明是他被抓着,怎么反倒威胁起自己来了? “我不答应又能怎样?若你不在意性命,便让门外之人进来,拼个鱼死网破。两百多草包到底能不能阻住我们尚未可知,但我们能否杀了你,这毋庸置疑。” 她摆明态度不会任由摆布,帮他查案云云更是天方夜谭,可那男子哼笑一声:“是啊,若不在意性命,不妨拼个鱼死网破,这话同样送给你——”他视线下移,幽幽道,“看看你的手腕吧。” 前桥凝眉看着他,对方脸上的笑容好像对即将上演的好戏十分期待。可什么叫“看看手腕”?她手腕上有什么……是指手环吗? 在她琢磨之时,那人不断以怂恿的表情示意手腕的方向,弄得她愈发忐忑。她故意没去看戴着手环的左手,而是将右手衣袖卷起,她确信不会看到任何,但眼前景象出乎意料—— 只见白皙的皮肤上不知何时青紫一片,手腕正中印着条墨黑色线条,形状正与血管相合,呈现一条Y字,好像一条早已腐败的伤口。手腕为何会这样,青紫色从何而来,她全然不知,下意识扼住手腕,失声叫道:“这什么情况啊!” “此为中毒之状。”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前桥盯着那男人得逞的笑脸,荒谬之情顿生心头。 中毒?什么毒?几时下的毒?为啥要给她下毒? ……刚才不就浅踢你一脚吗?招你惹你了啊! 她恨得咬牙切齿,右手握拳尝试几次,非但使不上劲,勉强发力还会肌肉酸疼,这才相信自己真的中了什么狗屁毒。 这啥事儿啊! 成璧拿过她的手腕查看,似乎也从未见过这等毒发状况,眼神有些发愣。他迅速检查起前桥暴露在外的皮肤,企图找到可疑伤口,与此同时施克戎袖刀一闪,抵在那人颈前威胁道:“解药何在?快些交出来!” 那人面对刀锋犹自微笑,一派胸有成竹之状。 “这女子眼下无碍,离毒发还有七日,只要你们助我抓到真凶,届时定然……” 他话未说完,锋利的刀尖就扎入肩窝,刺破皮肉的同时,也将后话变作一声惨叫。行刑者道:“我再说一遍,解药!信不信下刀叫你毙命!” 那人痛得牙颤,抬起通红的豺眼,竟然还在威胁:“你想清楚,这毒药是我家传,天下只我一人能解。你若杀我,最好马上准备寿材和墓穴,否则七日后来不及葬她。” 施克戎深知多少嘴硬之人都过不去求生欲这道关,与其同他废话,不如换一处落刀,再扎个血窟窿出来,看他还能狂到几时。 如此想着,将手中刀刃横着一搅,那人凄厉地叫嚷起来,鲜血也在伤口处汩汩流出,他依旧要对方交出解药,可那人痛呼过后咬牙道:“你觉得我怕痛,还是怕死?此毒发作之时,远胜刀伤之痛千倍万倍,你胆敢再伤我一次,我会立即将她体内之毒催发,我有胆同归于尽,你有胆用她来和我赌么?呵呵……” 施克戎看着那双癫狂的红眼,按在刀柄上的手迟迟未动。他不知这人是否真有远程催毒的本事,正如他不知对方何时将毒下到公主身上。 可这种眼神他见过,癫狂、偏执而目空一切,好像兴国江湖中臭名昭着的“武疯子”。那些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血脉里流淌着野蛮搏斗的本能 ,视性命如草芥。他如何同疯子讲道理?公主之命,又如何与疯子相提并论? 他冒不起这个险,更不敢赌。那人在汩汩流血中仍旧挑唇笑着,看上去真像精神不正常。旁观一切的前桥欲哭无泪——怎么来兴国见到的不是猥琐男就是精神病啊! 都什么报复社会的烂人啊! 成璧并没在她身上检查出伤口,她和此人唯一近距离接触只有那临蛋一脚。他怎么下毒的?难不成裤裆里的玩意淬了毒? 什么百年一遇的毒龙被她碰上了啊! 更诡异的是其他人手腕并无异常,就连离着最近的何缜都健健康康,到底怎么精准投毒到她身上的? 梁穹还算淡定,沉声向那人问道:“你说此毒发作时痛苦,到底是何症状?” “经络寸断,化肉成血,”那人边吸冷气边答,“此前只是失力、麻痹、偶有刺痛而已。看到腕上黑线了吗?七日后延伸至肘弯,届时药石无医。” 梁穹瞟了一眼前桥的手腕,几乎咬碎后牙,问出了困扰前桥许久的问题:“你是如何下毒的?” “自有我的方法。” “毒已种下,你靠什么来催发?” “看来你不信,”那人一笑,继续看着前桥的手腕,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她腕上的青紫色迅速向下蔓延,又扩大了半个指腹的宽度,梁穹连忙喊停,也不知他怎么做的,那黑紫的痕迹又停在原地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竟然真有这本事。前桥先是惊讶,随后更加气恼,有这本事为啥不给贼人下毒啊?欺负她算什么! 梁穹被吓得不行,声音干巴巴的:“可我们怎么信你有解药?这解药什么样?药粉还是药丸,如何服食?” 那人嘲弄道:“怎么,你打听这么清楚,是想为她查阅医书么?你大可去查,咨询郎中也好,只是那些庸医会不会以解毒为名乱开药方,骗取钱财,贻误解毒时机,我就不知道了。 “这解药不在我身上,更不在某个确切的地方,唯有药方在我心里存着。你大可不必反复试探,要我看此时十分简单,我若欺骗你们,害她死了,就向我索命报仇好了。” 人若死了,报仇还有何用?梁穹愤恨地盯着他,那人道:“但我是个诚信人,我向你保证,只要缉拿歹徒,就会为她解毒。我从不背弃誓言。” 疯子的承诺到底是否可信?手掌麻木更甚,紫黑色区域已经一寸见方,窗外百余人依旧虎视眈眈,再较劲下去,她们只会更加投鼠忌器。前桥心中暗叹一声,为今之计,只有答应他的条件,再借机寻找解毒方法。 你大爷的!解药到手,往死了打! “你疯,你狠,你有种,”前桥摇头道,“你丫让我卖命,叫什么名总得告诉我吧!” 男子见她松口,收敛了嘲弄的神色:“我姓肖,单名一个俦字,俦侣的俦。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前桥才不管他是丑驴的丑还是丑驴的驴,干脆在心里叫他“老月豺”。亏得何缜讲的那个故事,什么妖魔鬼怪都让她碰上了。 “我姓钱!”前桥说完,见老月豺又看向她身旁的众人,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他们也姓钱——随我姓。” 老月豺默默盯了她一会儿,知道她此时心中窝囊不好交流,索性不再多问。 “随我回衙署,你剩下的时日不多了,不要轻易浪费。” 他说出此话时还被绑住双手,使这幅场面不免带了诙谐,前桥示意府卫给他松绑,然而那一刀太深,老月豺试了试,已经没法抬起胳膊了。他按了按衣服上那片血迹,对始作俑者阴恻恻道:“下手真狠,不错,接下来能否看到你和匪徒殊死相搏?” 施克戎忿恨地怒视他。 公主中毒,是护卫的重大失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自己都不知该反思哪个环节。 是他离公主太远,来不及相救?是江公子疏于防范,公卿、庶卿等人帮不上忙?还是她太不谨慎,竟然亲自上阵?又或者对方阴毒,本就难以设防。 他自诩知晓兴国,却从未听闻这等听话的奇毒,此人能将毒药随身携带,解药必不会太远。施克戎做好盘算,待进入府衙,务必找出解药,将此人杀之而后快。 众人想法与其相似。成璧心急如焚,生怕前桥劳累催动毒发,执意要背她。将前桥驮到后背时,小声道:“别怕,我会找到解药,必不教你有事。” 前桥横他一眼。还护卫呢,你就说说你成功护卫过几次!走后门拿到offer的果然不靠谱……还有何缜,平时窝里横,出门打不赢,要不是救他,自己怎么可能踢到那疯子的毒龙啊! 前桥无处抒发郁闷,索性无差别讨厌一圈。她趴在成璧后背,盯着老月豺的背影,想起城外跟随他的四五个壮汉随从,奇怪那些人并不在身旁保护。 怎么着?都死光了,没人用了吗?否则为何抓她们当壮丁? 他果然是疯子,伤口的血滴了一路,还在往前走,连管都不管的。 —— 2. 直到进入衙署,他那几个壮汉保镖也再未出现。老月豺还不够疯,他是知道疼的,趁血没流干之前,叫来医者包扎伤口。 兴国男人当真没有遮掩肉体的自觉,当着前桥的面将上衣脱去,看得大家纷纷皱眉。那身体实在没看头,伤口的肉翻出来,血糊一片。前桥生怕自己犯恶心,转头望向别处。 “你不必害羞。” 前桥莫名其妙地回头,发现这句话当真是老月豺对她说的。害羞?谁对着猪肉害羞啊,他还能再自恋点吗?老月豺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将一本簿册抛到她面前。 “这是卷宗,你识字吗?” 前桥瞪他道:“我不识字,不晓得‘恶心’怎么写。” 骂归骂,她还是用尚有力气的左手抓过卷宗,扯着纸页翻看起来。 卷宗记载详细,四位死者中两位是商人,两位是当地官吏,都在本地拥有雄厚家资,凶手杀人的同时,也将贵重财物洗劫一空。 单纯为财?还是仇杀顺便劫财?这超纲了,她哪懂啊。 老月豺解释道:“根据每次带走的钱财数量看,这伙歹徒至少四个。” “至少?”前桥怀疑道,“行凶四次,没人看到他们的确切人数?” 老月豺道:“贼人专在黑夜下手,没人看得真切,我们只能从手法看出是江湖杀手所为。” “什么江湖杀手?”前桥道,“你是说能确定门派?” 老月豺摇头道:“无门无派。赫颐杀手惯用弯刀,和死者伤口吻合,杀人劫财,配合流畅,这是一群曾经活跃在北部的雇佣杀手,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望迁。”老月豺说到此处,眼神发狠道,“望迁百姓众多,远离江湖纷争,行凶劫掠,甚损民生,我必除之!” 他攥拳发誓,前桥听了只想翻白眼。 假惺惺的,你不也在戕害人吗?你们兴国民生无辜,她一过路人被下毒,难道就不无辜了? “那就查一下赃物,抢来那么多珍品,总要有处销赃。今天死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赃物……“老月豺微微一顿,迟疑道:“呃。” 呃? “呃”是什么? 前桥皱眉看着他,对方张口攒拳,身子紧绷,眼神直勾勾的,好像随时要发病咬人。成璧感觉不对,迅速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对方突然扑来。 可老月豺没动地方,直直的眼神突然一倦,接着像被谁推了一下,于众目睽睽中向前倒去。众人默契地后退一步,他的脸就轰然拍在地上。丫鬟医者瞬间涌来,七手八脚将他抬起。 好在退了一步,不然就被碰瓷了,前桥诧异道:“正说着话呢,他怎么死了?” 那医者会荆语,连声道:“没死,没死,肖大人还有脉息。应是失血过多,动怒晕厥,待老朽开个益气补血的方子……” 该,让你装,血都快流成小河了,不晕才怪。现在他鼻子也和肩膀一起流血,前桥不管他是否急需就医,拽住那医者不放。 “你先看看我这个毒,你能解不?” 医者挣不脱她们的钳制,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先给前桥把脉。疑惑地“啧”了一声,又去看腕上的黑痕,竟然气道:“做什么拿墨渍糊弄老朽!快快放开,肖大人还等着医治呢!” 墨渍?前桥一愣,没想过这个可能,还真擦了两下。随后她更愤怒了,那黑色明明就来自皮下,和墨渍毫不沾边。 这个庸医啊,连中毒都看不出来,还解毒呢?! “你的医术和你家大人真乃绝配,但愿你能治得他长命百岁,卧床不起。” 前桥挥手放人,这下活解药生死不明,老庸医有目如盲,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干站着也没用,在丫鬟带领下去客房休息,看着手腕发愁。 —— 3. 主人贫血昏迷,倒是个绝佳机会,施克戎和成璧拟好“一探解药”的行动计划,留下何缜和府卫守在她身旁。 何缜这下长了记性,对方送来的茶饮一概不喝,将杯盏壶器仔仔细细涮了,烧水用的壶都不能离开眼前。前桥还在垂头沉默,他见了不免自责:“抱歉,仙姐,都是受我连累的。” 前桥循声抬头,瞥见一双充血红肿的眼。她也知道这怨不得任何人,叹气道:“别自领罪责,说什么受我连累,好像我不该救你一样。” 何缜就算不是公卿,同行这么久以来,也是个同甘共苦的伙伴了,她帮他救他完全出自下意识的行为,和喜欢、讨厌都不沾边。 “这案子如何查,此人作为调派官员难道不知?何必找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帮忙?其后必有隐情。”梁穹还在研究那本卷宗,眉毛拧成了疙瘩,“更何况此人十分机警,怎会容许外国人插手他本国之事?” 前桥问道:“你怎么想?” 梁穹沉吟不语,半天后才道:“我们值得信任的只有武力,恐怕他是想借刀杀人吧。” 这猜测有些道理,那几个跟班不知所踪,没准儿已经被他报废掉了。舍不得用自己的心腹,改用外国刀子对抗江湖杀手,也像老月豺这号人干出的事。 “这个疯子啊……” “您莫要动气,先在此休息,在下想法子借些医书来看,没准儿能找到关于此毒和解药的信息,总好过坐以待毙。” 前桥点头,让梁穹离去,自己则盯着手腕发呆。说是七日之后药石无医,万一她真的毒发身亡怎么办?死的是魏留仙还是自己啊? 要是魏留仙死了,她能脱离这副身体,回到现实世界吗?可诱荷那边又会怎么办?要是自己死了…… 谁也无法给出答案,前桥苦思无果,又将两手放在一处比照。 真怪,左腕上除了被手环腕带压出的印子之外,毫无异常,右手中毒症状却十分明显……这毒难道还分左右?还是说毒是从右手腕处来的,所以左手无恙? 兴国的毒,怎么总是专盯着一个人啊? 从前陆阳是这样,现在老月豺也是这样。 她乱乱地想着,望向已经没电的手环,一个猜想涌上心头。她费力拆下搭扣,将手环放得远了些,没过一会儿,原本无恙的左手腕处就传来隐隐酸痛,血管颜色也比方才更深了,她忍着害怕耐心观察,直到手腕处渐渐出现一道黑色的线,忙叫何缜帮忙,将手环戴回原位。 “仙姐,你怎么了?” 前桥握住手腕,后怕地看着那道浅痕,心中有如擂鼓。难道左手没中毒真和手环有关?它能抑制毒发?还只能抑制一只手?莫非电量不足的情况下,右手的毒爱莫能助了? 这都什么世界观啊?她摩挲着手环黑掉的屏幕,又想到诱荷。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能联系上她该有多好,可是在时差的影响下,那边没准儿还是枯燥的日常播报…… 该怎么办? 前桥思想挣扎半天,最终还是看向一旁的“人形充电宝”。 “何缜,你过来坐。”她又吩咐其他人道,“你们出去吧。” —— —— 抱歉,卡了个128,我去修文了,所以两章连放。 129.公卿牌充电宝 1. “什么事?仙姐。” 何缜在她身旁坐下,以为她有不传六耳的悄悄话要讲,面色严肃地附耳过去,没想到对方的呼吸突然贴到面前,嘴巴也凑过来。 何缜被吓了一跳,竟然直直向后倒去:“怎、怎么了仙姐!” “你躲什么?”前桥不悦道,“我要吃了你不成?” 何缜结巴道:“太、太太突然了……” 也是,这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前桥回正身体,寻思要不做点拉近关系的“前戏”,只是弄到什么程度停下?充多少电够用呢?正在琢磨,又听何缜道:“仙姐,你不会死的。” “昂?” “你是不是怕你毒发身亡,日后没机会同我亲热,故而……” 咳……故而什么啊。他以为自己色心大发,想临死之前解个馋么? 何缜见她沉默,以为揭穿了她的心思,小心劝道:“仙姐不必有这种担心。一来我们定全力缉拿凶手,换取解药,二来我是卿子,你想何时要我、怎么要我都好,前提是仙姐能获得愉悦。你发自本心,决定是否亲近我,不必为了满足我想亲近你的心思,或为了减少我的遗憾,勉强自己亲近我。” 他一番啰里八嗦的告白让前桥哑口无言。经过上次那场玩弄,她以为何缜清楚自己没安好心,然而他的信赖并没减少半分,还感动得不行。 “仙姐今日为救我犯险,我铭记在心,怎么敢再要求其他?我只遗憾,这个卿子当得属实不好,武艺疏松、经验不足、疏于防范,没保护好仙姐……” 何缜说着说着,眼睛又在发红,前桥实在听不下去,索性用吻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把何缜吓得浑身一颤,动也不敢动。 舌尖突破唇障,挑逗着呆滞的齿列,逐渐向口腔爬去。她在那张唇内报复般肆意攫取,终于引来迟疑的回应,前桥心中倏然一叹。 她哪有那么高尚,还考虑着何缜的遗憾,明明只想充电。但何缜不知,闭着双眼同她交吻,沉溺在迟到的爱意里,压抑的情欲也重新上头。他将腰带解了,敞开衣怀供她抚摸。 松垮的衣领向下滑开,胸膛与一截腰腹暴露在外,何缜斜靠在椅上,迷离着眼问道:“仙姐……要在此处吗?” 周遭是坚硬的桌椅,远没床上温暖舒服,梁穹初夜时执意不在椅上草草就她,可充电不同,充电不用挑舒服。前桥抚摸他脑后头发,点头道:“就这儿。” “好。” 何缜完全不抗拒,听话地散开发束,向她胸口探出舌尖,想增添情致,却被前桥躲开。她沉默地拆着何缜的衣服,动作快得像和良心赛跑,直到将他衣裤脱下,目光从喉结掠过胸膛,来到窄腹和肚脐,无毛的性器正雀跃地立着,在它和肚脐之间,有一处陌生的圆疤。 前桥愣愣地看着那里,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弄的?” “春疤。”何缜以手指抚摸此处,柔声回答。 她当然知道是春疤,可自己不曾为他点过。何缜解释道:“那夜……仙姐离开后,我就给自己烧了个疤,本想央着你烧的,怕你不愿,就自己动手了。” 他握着前桥的手,引她去抚摸那处凸起的伤痕。 “在我们那,此处被视为男子魂灵和肉身的交点,为谁点了疤,就会将那人放在独一无二的位置,生时长伴着她,死后魂灵也护她直到轮回。仙姐,我知道你或许无意,但若我能有此幸,是今生无憾。” 她唯一一次关于烧疤的记忆,是魏留仙和陆阳在床上,火红的香头点下去,将皮肉烧焦成一屡烟尘。陆阳痛得不断挣扎,要按着才能继续进行,她不知何缜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还忍着不说,如今看见这疤时,伤口早就愈合了。 这小家伙知不知道,付出千万不要自我感动的道理啊…… 前桥不赞成他这么做,却还得承认,自己的铁石心肠当真被触动了一下。良心不飞奔了,站在原地巴巴地望着她,她叹息着将何缜衣服合好,这动作却让他万分惊慌,结结巴巴道:“仙、仙姐不喜欢?若你喜爱皮肤光滑,我这就……” “闭嘴。”前桥打断道,“椅子不硌人吗?随我去卧室。” —— 2. 何缜匆匆裹好衣怀,有点发懵地跟在身后。卧室内还有两个丫鬟在打扫,前桥命她们离去,将何缜推到床上。 “玉环呢?” 何缜呆呆地从贴身衣物中将它掏出:“在此……” 衣服随着动作再次敞开,何缜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惊讶多于得宠的愉悦。眼前的人影不断放大,前桥左手环住他的后颈,几乎是扳着他的脸吻过来。 何缜面皮迅速红起,张口缠绵相迎,渡来玉津在喉,柔软的床铺和昏暗的灯光,将暧昧遐思激起,前桥手指顺着他的裸露的胸膛向下抚去,腰腹、肚脐、春疤,每路过一处都引起他的轻颤,终于在尽头碰触到那根扬起的势峰。 充血的头部伸出表皮远远地探着,何缜用那处够她的手,小声请求道:“仙姐……你多碰碰我,好不好?” 微弱震感正从手腕传来,电源情绪已到,她无法说不好。右手将他性器虚虚握住,并没用劲,却让何缜十分享受,他叫出一声,臀也随之动起,一面在她手中浅浅摩擦,一面欣慰呢喃道:“你终于、终于肯碰我了……” 他指的是上一次,被玩弄到泄身,她也只握着肛塞,碰都没碰他一下,还是何缜恳求,才施舍般摸了他的胸膛。余光中的手环跳了1%的电量,接着又到2%,似乎何缜情绪越投入,充电速度也会随之提升。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她低头含住他胸前的小豆,舌头横扫引得那处迅速收缩,齿啮的欢愉伴随微痛的刺激,何缜摆着头,享受而难耐。他将玉环放在胸口,配合地抚摸自己另一侧乳首,颤声唤道:“仙姐坐上来,我也帮你弄……” 前桥看向手环,果然不出所料,电量已经迅速跳到5%。弄懂这一机制,相当于同时获得了何缜发电说明书,前桥望着他柔声道:“你师兄说习武者不该外泄阳气,不知你平日独宿时,会自渎么?” “我与师兄不同,”何缜脸红道,“有时思念仙姐过甚,也会暗行此事……” 前桥的话痒痒地落在耳旁:“我手使不上劲,有心帮你排遣,却无力行事。你平日怎么弄的,弄给我看可好?” “仙姐不必帮我排遣,让我服侍你就好。” 前桥摇头,拒绝道:“可我想看。” 何缜听得出来,她仍旧没有欢好的意思,不免有些失望,但那只手还握在自己私密处,恰似拒绝后的安慰奖。他咬唇道了声“好”,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浅浅动起来,又用口舌滋润了另一只手的指尖,打着圈抚弄胸前小豆。 他双眼微闭,扬起脖颈,撸弄下体的动幅愈发增大,白皙的身体因激动泛起红色,手指同坚硬的乳头对抗折磨,腰身向上弓起,动作格外撩人。前桥得承认,他虽然矮了点,身体当真好看,淫靡之举仿佛纯情少年自甘堕落,在欲海翻涌中无助漂泊,看得她都有些上头,鬼使神差唤地何缜坐起身体,从背后将他环住,一只手继续握着他的阳物,一只手揉捏他的乳头。 玉环顺着身体的起伏,从胸膛滑落至肚脐,何缜倒在她怀中,仰着脖子大口喘息。双腿无措两相分离,腰腹顺应节奏挺起,何缜转头吻她,情欲焚身中不忘说道:“仙姐不必太顾我,我更想服侍你舒爽。” “你舒爽吗?”何缜一边轻喘一边点头,前桥道,“你舒爽了,那就够了。” 带着失落的感动,何缜继续吻她的唇,却因挡不住的快感持续来袭,不得不将吻终止,他低头看着阳物和阳物上紧握的两只手,这是它头一次在异性手中充血膨胀,冲捣不停。马眼已被刺激出盈盈泪花,铁势剑指脐下那颗春疤,他终于感受到一种归属,来自背后温暖的拥抱,胸前指尖的缠绕,和阳物外柔软的包裹。 他支起双腿,律动不休,闭上双眸,幻视当真与一具胴体翻云覆雨。木床在肢体摇晃中发出喑哑杂鸣,高潮到来的一瞬间,他将胯部高高抬起,阳物颤抖着将精液喷射到远方。 上次他可没有兴奋成这样,这回连话都说不出,只顾着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疯狂喷射,白精越过胸膛,落在下巴和面颊上,将少年的身体更添淫靡。前桥微微侧身,将他放回枕上,伸手指将他脸上的精液揩了,就近送入他还未闭合的嘴巴里,被何缜乖巧舔下。 “是什么味?” 前桥逗他,何缜脸红红地答道:“有些苦涩难闻,看来要少吃荤肉了。” 她都没想到这问题还有答案,何缜解释道:“自尝精液也可用于判断身体状态和男精质量,以此调整起居饮食,有的放矢。” 前桥沉默……行吧,毕竟你是荆国土着。她算是理解了为何荆国女人偏爱“西来之郎”,他们男德意识是真浓厚。 对了,她想干啥来着?前桥看向手环屏幕,寻思刚才的状态怎么着也得充40%吧,谁知看到的是一枚满电标致。 满电?100%?这么奢侈,从前都不敢想的!合着赵熙衡是涓流模式,何缜是120W快充啊! 如此说来,刚才他是真的很舒服吧。 —— 3. 得到满足的何缜擦净身体,说了些贴心话,就枕在她胳膊上睡去。也许是方才耗费太多精力,他很快就进入梦乡。 等他熟睡后,前桥轻轻将他头颅移开,起身穿鞋,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就见一个脑袋挡在面前,吓得她差点大叫出声。 梁穹猛然和她打了照面,神色也很尴尬。未掩的门缝里依稀可见床上一个人形,想到宁生和子昂在他入内前的提醒,猜到是何缜躺在被中。 公卿侍寝,名正言顺,更何况按时日算,她们早该进行到这一步了。梁穹也知道内心的酸涩不合时宜,掩示情绪道:“您刚中了毒,尚不知毒性为何,宜多多休息,不要剧烈活动……” “嗯,我心里有数。”前桥点头,将门关好,又挑了眉问道:“你刚才在偷听吗?” 梁穹摇头,前桥笑着逗他:“是没偷听,还是没听着?” “……在下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前桥笑吟吟地望着他,梁穹犹豫一番,试探问道:“殿下要饮‘三防散’吗?” 昨夜没睡好,的确该来杯咖啡提神。前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在梁穹理解却是另一个意思。他拐弯抹角验证了猜想,心中愈发闷闷地难受。 “医书已托人找到几本,在下先看完这些,再差人去买其他的。那姓肖的还没醒来,成璧他们也没动静呢。” “嗯,辛苦你了。” 前桥急着和诱荷通话,也没怎么留意梁穹复杂的神色,听他向自己告辞去煮药,还提醒他少放水,要沏得浓一点。 梁穹答应着,心事重重往外走去,突然脚步一停,又折返回来,唤道:“殿下……” “嗯?” “今晚陪我好吗?我也想你想得紧。” 前桥纳闷道:“可你刚刚还说,我不该剧烈活动来着?” 梁穹一呆,垂眸道:“是……抱歉。” 有啥可抱歉的?真奇怪。梁穹也再没说别的,道了句去煮药,就离开了。前桥莫名其妙地看他消失在门口,还是决定由他去吧,当务之急,还是联系诱荷要紧。 —— 4. 许久不曾看到手环亮屏,她都有点陌生,摆弄半天才找回有电子产品的快乐。记步功能、心率功能还完好,美中不足的是没人回应她的呼唤。 可能是时机没未到?她就好像拿着个调频收音机,只有对方播报自己才能接收,可是诱荷那里是几点?她什么时候来啊? 不急,不能着急,还有七天,办法还有很多。饶是如此自我宽慰,她还是愁得抓耳挠腮。 梁穹送来一碗醇香的咖啡,被她小口品着喝下,看着咖啡她就在想,诱荷弄了那么多救命的设定,没道理一个毒药就让她玩完了吧。 还是要相信她,要淡定,没准儿联系上她之后,一切迎刃而解。 在她等待的时候,梁穹就在一旁沉默地翻书,他当真字字行行看得仔细,然而眉头始终紧锁,似乎毫无发现。前桥反正也是等,便和他一起查阅,直到正午时,她们看完了三本书,虽然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但成璧和施克戎回来了。 两人可称满载而归,也可说是一无所获。 “药找到很多,但没标签,实在判断不出是做什么用的。”成璧道,“我们打算把那医者绑来,让他逐一分辨。” 两人将衣兜中的瓶瓶罐罐全部掏出,瞬间摆满一桌,那是一个足以让人头疼的数量。前桥拿起两个没有标签、长得好似孪生的药瓶,按着太阳穴道:“好主意,快去绑吧。” 两人行动迅速,那医者最终是被架着胳膊抬回来的。 五旬老汉要急哭了,一落地就开始嚷嚷:“我正在给肖大人施针,你们做什么啊?做什么!” “肖大人啊,您给他留口气儿就行,不用太上心。”前桥指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不客气道:“请帮我分辨一下,这些药都是做什么的,有哪个可以解我中的毒?” 老汉当真哭了:“这位姑娘,老朽连你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如何找到解药啊?” “那就用排除法嘛,先把你知道药效的挑出来,剩下的再想办法。” 老汉万念俱灰,看那堆放得乱七八糟的药瓶,更加头疼。若是它们原样放在盒中,还能判断出是什么药,现在杂乱摆在一处,实在无从辨起。 他只能唉声叹气地逐一开盖,有的能闻出来,有的不确定,还要用舌尖去品。前桥都怕他误食毒药,一命呜呼,到时候连凑合用的庸医都没了,好在他还不算庸,挑挑拣拣,排除了一多半的药,剩下的实在没办法,只能依靠主要成分猜测功效。 前桥问道:“肖大人什么来头?为何他有谁都解不开的奇毒?” “老朽不知啊!天下毒物如此多,老朽见识着实有限。老朽只是为这衙署办事,偶尔医个头疼脑热,至于肖大人,他是敏都派来的要员,我一介小小医官,哪里知道贵人的来历?” 好吧,一问三不知。前桥问道:“那他还有多久才能醒?”医者急道:“若非我被两位壮士绑来,没准儿施针完毕,大人就会苏醒了!”前桥不耐烦道:“嚷嚷什么?你这就回去接着施针便是。” 桌上还剩十来个药瓶不知用途,前桥将它们摆弄来摆弄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成璧是个实诚人,建议道:“不如我们挨个尝了,帮你分辨?” 前桥大惊:“咋分辨啊?” “若是解药,应当无碍,若是毒药,大不了同你一起……” 一起啥啊?一起死啊? 前桥横他一眼:“什么狗屁主意?万一这解药主打个‘以毒攻毒’,我吃了没事,你们吃了一命呜呼怎么办?我找谁哭去啊!就你那脑子还是省省用吧。” 成璧还欲再说,前桥挥手道:“省省,省省。” 找解药这法子看来陷入瓶颈了,无妨,还有医书和手环呢。 —— 5. 到了傍晚,众人已经将梁穹搜罗来的医书翻了个遍,皆无记载手腕血管变黑之毒。 这方案宣布告吹后,她也好巧不巧地收到了手环那头久违的声音。 前桥几乎激动得下跪磕头,然而下一秒又快被那头的诱荷气死。她棒读般重复着从前的播报,日期正是上次“广播”的后一日。 前桥气极反笑,这不说明时差又扩大了吗?她这辈子还有希望联系上诱荷吗? 右手上的紫黑色痕迹并没消退,电量充盈的手环竟然毫无用处,三个方案相继夭折,让她身心俱疲,前桥痛苦地以手抱头,心中不断挣扎盘算。 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诱荷无情的声音消失后,红光也恢复黯淡,她死死盯着手环,骤然眼前一亮——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基本就没见过纯NPC属性的男人,她一度以为孟筠是她捡来的路人,结果还是与魏留仙有缘在前。 这是个女主后宫文学啊!男的围着女的转,这个什么肖俦,虽然是个兴国人,但毒得这么蹊跷,保不齐和魏留仙有过交集呢?没准儿也是她的后宫之一? 虽然这人很臭屁、自恋、说话难听、大男子主义、阴险狠毒……不仅不可爱,甚至很可恶,但诱荷是谁?她是个来者不拒的变态啊!指不定突发恶疾,给笔下女主送了这么个奇葩男人充实后宫呢。 她啥缺德事儿做不出来啊? 若有交集,必有前缘,传记解锁,或可一试。前桥重新抬头,眼神发亮,拍着成璧道:“走,跟我去见那个老月豺。” “现在么?他应该还没醒吧。” “没事,不用他醒。” 梁穹担忧道:“你只带成璧一人?施兄也一起前去吧。” 前桥立马摇头道:“不用不用,成璧以前做惯了这种事,已经很熟练了。” “我做惯了什么事?”成璧一头雾水,跟着前桥走进老月豺疗伤之所,那医官对他都有心理阴影了,将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护着,质问道:“你们又想干嘛?!” 前桥无视他的劝阻和丫鬟的阻拦,自顾自走上前去,将老月豺一只手放在掌心握着。成璧大惊,把手夺走,瞪眼问道:“你要干嘛?” “我看看和他有没有发展的可能……不是,我试试能不能和他碰撞出火花。”哎呀,什么乱七八糟的?前桥又道:“我试试,能否看到我们过去发生之事。” 成璧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你根本就没见过他啊!” “也许小时候,在我还没遇见你之前,我见过他呢?总之让我试一下,把手还我。” 成璧咬牙道:“你……你这么随便摸他的手,他醒过来,叫你负责怎么办?” “怎么可能!”前桥笑他迂腐,“咱们是在兴国,哪有这么有男德的人?” 前桥索性不和他废话,抢回那只手,把成璧气得七窍生烟,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惯了的事”——想起她从前偷鸡摸狗、幽会小郎总是带自己随行,躲都躲不掉,心中更加郁闷。 前桥抓住那只微凉的手等了一会儿,没见红光闪过,猜着触发条件没达到,可总不能为“刺激”他,对他做出什么吧?太恶心了,她可下不去这手。 她正在犹豫中,老月豺的手指突然一动,紧闭的双眼快速抖动几次,缓缓睁开一条小缝。 “大人!您醒了!” 医者喜出望外,老月豺眼皮微抬,看清了面前的人影,想撑起身体坐起,才发现手正被前桥握在掌中。 他看着两人的手发愣,收回了起身的动作,幽幽道:“多谢姑娘照拂,我好些了。” 130.夜长春梦短 1. 谁照拂你了? 前桥一听他误会,抬屁股就想走,老月豺却老成地叹了口气,状似大度道:“虽是你的人伤了我,但我性命无碍,更没理由迁怒于一个姑娘家。你不必害怕,更不必自责。” 前桥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人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不?还能再自恋一点不? “我没照拂你,更没自责,你能活下来和我没关系,是这个老头儿照料得好,你若死了,我也只会放炮欢庆,我管你迁不迁怒呢?”前桥嘲讽地看着他,“我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会因为你的‘不迁怒’而感恩戴德吗?” 老月豺沉默一会儿,摇头叹道:“你这女子,长得还算清秀,可惜就是不肯好好说话。凶巴巴的,像个母夜叉。” “我怎么说话关你什么事?”前桥怒道,“我见人才说人话,见到那不是人的,就像夜叉!” 老月豺不再说话,倦怠地挥挥手,丫鬟和仆从便簇拥过来,将她们赶出房间。前桥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气,只恨自己昏了头,竟然怀疑和这个精神病有前缘? 就算有前缘,她也会像踹走赵熙衡一样把这个人踹得远远的,自我中心,油腻至极! 回到房内,吩咐桃蕊备好水盆和花胰子,将碰过他的手洗了好几遍,只要想到那人油腻腻的口吻,就觉得没洗干净。 成璧在一旁看她折腾,想笑又只能忍着,哼哼道:“我都说了不要碰他,这男子下流猥琐,怎么可能和你有缘?” 她也不愿意和这人有缘啊,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今日一切行动几乎都以失败告终,诱荷这边没指望,还听了一耳朵油乎乎的发言。而后何缜醒了,一派娇羞地找她说话,后悔利用他的心情又让前桥难受不已。 人不能,至少不该这么惨吧? 入夜之后,众人准备睡下,虽然有足够的房间,她们还是聚在一处打地铺,仿佛这样会更安心。前桥又累又困又气,做了很多浑浑噩噩的梦,半夜突然惊醒,在黑暗中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轻微鼾声,她微微一动,就碰到身旁梁穹的胳膊。 对方下意识将她揽住,好像知道她做噩梦吓醒一样,有节奏地轻拍着她。 ……还是梁穹好啊。 熟悉的节奏让她想起在公主府中的日子,那时她偶尔夜半醒来,枕边的梁穹也是这样哄她重新入睡。不管梦中多么惊悸,都会在他的陪伴下重回平静。前桥慢慢缩进他的怀抱,心中感慨,让梁穹睡在身边是她今日唯一满意的决定了。 她本来没想到让梁穹陪着,他那时去而复返的样子却突然出现在脑海,她不忍让心爱的男子失望,于是睡前叫人搬来屏风,将她二人与大家稍稍隔开。 如今有了一个半开放的“独处”天地,梁穹深沉的呼吸格外清晰,他拍打的动作逐渐变轻变缓,而后停下,前桥才意识到自己毫无困意。 是白天喝了浓咖啡的缘故吗?竟然睡不着了。 她转了个身,梁穹又开始拍她,仿佛这是一段设定好的程序,只要她不安就会触发。她心头一暖,探手描摹着梁穹下巴的轮廓,又顺着咽喉滑向松垮的衣怀,一路向下游去,绕过脐下短卷的毛发,一截绵软的阳物便碰到手指。 她想起何缜的身体,带着点惭愧地得出“有毛和没毛各有各好”这样一个结论,她用手指挑弄那处,看着梦中的潜意识在身体苏醒,垂软的物体也在手中增大变硬。 如此一来,失眠的长夜有了打发时间的消遣,前桥一边抚弄一边思索,梁穹此时在发春梦么?什么时候醒转过来?若真醒了,他会说什么? “殿下不可——”若是制止,那是出于庶卿的尊严;又或许什么也不说,顺从地将自己给她,那是出于伴侣的爱意。他时常在纵欲和克制中摇摆,于是此刻都无法判断出他的选择,只有一点前桥可以确定——欲望正在他身上厝火燎原。 阳物渐渐坚硬刚挺,呼吸旋即混浊粗重,属于他的味道在黑暗中蔓延,好像在勾人靠近。前桥起身解衣,分腿跨坐在梁穹腰际,龟头并没坚硬到常态,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几次,才成功帮他放入阴唇。 提神只是咖啡最微不足道的副作用,梁穹大概想不到,他熬的苦汁最终会在梦中用诸自身。前桥努力不发出声响,缓缓下坐,将愈发坚硬的阳物寸寸吞纳入身体。 —— 2. 撑满的阴户持续扩张,待填的欲壑好似容器,漆黑深夜化作缠绵基酒,胯下的身躯则是气息诱人的调味,在腰肢搅拌中,快感正如气泡层层升至颅内。前桥乍饮辄醉,抬手摸向梁穹的面颊。 拇指爬上唇瓣,借助软弹的触感摩擦。想到这张嘴,真是妙用良多——微笑时面含春色,回话时能言善辩,亲狎时又灵活机敏,竭尽所能满足她的私欲……“鼓唇摇舌”在他这儿大概是贴切的褒义,梁庶卿颇擅此道,只消想到,她的身体就会自动分泌爱液,润滑两人的连接之处。 前桥用舌尖撬开牙关,对着沉睡的身体肆意攫取。多年相伴,梁穹养成了很多肢体本能,回应她的亲热也是其中之一。他人还未醒,就已张口探舌,做出任人采撷之态。 他四肢摊开,口唇张启,下体被涵在阴户挑弄,欲火飞掠五脏六腑,燎作一团暧昧低喘冲出口外。前桥听着,既爱他这副难耐的样子,又怕他声音过大,吵醒别人。 她的担心并不多余,床上的梁穹向来不算安静,从前就爱絮絮叨叨叫她的名号,高潮时更是反复呼唤,让尊称染上淫靡的味道。此刻前桥纳着阳物摇摆,他又喃喃唤起“殿下”,或许肉体享受早和这两个字挂上了钩。 情欲发泄曾是两人的唯一纽带,此刻又成了感情升温的法门。前桥小声道:“是我,庶卿。”话音刚落,她摇动之处就被人猛顶了一下,硬物没得极深,差点让她惊叫出声。 她忍住了,可对方替她叫了出来。 “哈,嗯……殿下……” 梁穹终于惊醒,缺氧般大口吸着气,双手攀上她的后背,发疯似的探着身体去吻她。 “殿下,殿下,殿……” 他喋喋不休的嘴巴被前桥捂住,她附耳嘘道:“——安静!旁人还睡着呢。” 梁穹点头,克制着直冲头颅的刺激,把生理反应憋在喉中。手顺着对方的腰线滑向腿间,在肉体连结处摸到一片滑腻,才知这场梦中房事已进行了许久。他羞惭之余,也因警告愈发兴奋,将手指留在原地,借着两人分泌的体液熟练拨弄,引得充血肥厚的阴蒂微微颤抖。 这回努力憋忍的不只他一个,前桥咬着唇,夹紧下体,嗔怪地将他的手拍开。 随后她们忘情接吻,为隐藏肉体撞击之声,胶合彼此,动得深而缓慢。压抑滋长新的刺激,像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一场偷欢,呼吸也渐渐突破束缚,随着节奏放大,梁穹甫张口一喘,又被前桥拍在身上。 “别叫。” “嗯——” 梁穹眯着眼,神情享受至极,虽然点了头同意不叫,却还是把“嗯”字拉得老长,使妥协听着更像呻吟。 这人怎么没完了?和梁穹行房体验不错,可她得承认,梁穹过于吵闹,好像不把别人的注意当成她俩情欲的一环,就不够尽兴似的。 前桥又警告他别出声,梁穹则将嘴巴凑到耳边,尽量小声道:“我也不想叫,但是好舒坦,殿下,我忍不住……” 暧昧的热气喷在耳边,前桥脸红道:“……那也小点声啊。” 梁穹点着头,一截舌尖欲求不满地向上探着,勾着前桥落吻,也借机把喘声送到她口中。他单手在前桥股后轻拍两下,默契就是不用说一个字,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前桥将臀抬起,爬到头边,腿夹双耳,手握乌发,找准唇位,重新落座。 痒麻的快感中,她被唇舌弄得去了几次,终是不解饥渴,重新退下与他交合。 这回入内更加忘情,是否静音已顾不得了。但见一个口衔乳峰,漫舐珠阙,阳冲牝洞,狂捣玉台;一个素足高擎,衣服萎堕,欲水流溢,吞溺横柯。数十往来不知疲倦,一心浓情才算感发。旋即丹窍顿开,神元俱颤,白精涌喷,共赴极乐。 两人餍足,筋疲力竭,搂紧彼此,喘息良久。 —— 3. “殿下怎么……”梁穹事后终于生出些许羞赧,贴耳调侃道,“莫非公卿处没饱腹,想起吃在下这碟小菜?” “你何时成小菜了?”前桥知道他在吃醋,将他留在体内之物一夹,引来一声闷哼。“此菜‘小’在何处?我看是你此处狭小得很。” 她手指点着梁穹心口,控诉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对方一笑,倒是承认今夜心满意足。两人又缠腻一会儿,才分离胶着的下体,处理好黏湿的爱液。 周围人还睡着,偷欢成了今日唯一做成的事。前桥点亮手环屏幕,借着光查看腕上那道黑色痕迹,说来奇怪,如此激烈的房事并没让它继续扩散,看来毒性和血脉运行无关。 这毒当真邪门……想到此处,刚刚被梁穹驱散的阴云突然又回来了。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用情欲自我麻痹,看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 4. 次日天刚亮,她们就被老月豺叫醒,对方完全不似昨日那副缺血萎靡的样子,看着精神头不错,只是受伤的手臂仍旧抬不起来。 他和前桥一个吊着左手臂,一个吊着右胳膊,打照面时两人都因撞了造型有些发愣,但也毫不愧疚,反正在彼此心中,对方的伤都只能用“活该”形容。 老月豺并不多言,只催促她带上“能用的人”,跟自己走。 前桥明白他想让这把捡来的刀子“出鞘”,这意味着今日的任务一定危险重重。 她是家主,也是长官,要对手下的安全负责,也没必要让所有人都深陷险境。她给梁穹一个眼神,暗示他留下,一向很会察言观色的庶卿此刻竟十分迟钝,好像看不懂般继续跟着,直到老月豺停下脚步,不满道:“无用之人不要碍手碍脚,我要的是能打的战士,不是以色侍人的男宠。” 他这话在众人看来十分冒犯,梁穹无论家世还是地位都和“男宠”二字不沾边,可在老月豺眼中,外表好看的文质男子不过就那么回事。 前桥小声对梁穹道:“你得留下,还有何缜他们需要你帮我看顾呢。”梁穹道:“我只看顾你,他们有手有脚,自保即可,无需我看顾。” “我就没手没脚么?”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确“少了”一只手,梁穹担心她继续犯险,但这种担心此刻毫无用处。 “别犟了,你得听我的。成璧他们为人卖命,我不放心,何缜他们留在此处,连个能拿主意的都没有,我也不放心。你若想帮我,就为我守着后方吧。” 梁穹还想争辩,前桥索性吩咐何缜道:“你护着大家,凡事与庶卿商量。”何缜虽也担忧,可关键时刻总会听她的命令,点头道:“妻主务必小心。” 她们说话时,老月豺就在一旁不耐烦地看着,见话终于说完,不满地骂了句“婆婆妈妈”,就快步走上一旁的石板道。 “你叫我们去做什么?” 老月豺的回答好似没答:“到了就知道。” 前桥强忍不适,又问他去哪? 老月豺“啧”了一声,在一扇门前驻足,示意看守的衙役将门打开。 随着铁链和陈旧的木门开启,看到一根根粗壮的木栅栏隐约映入眼帘,前桥等人步入昏暗的室内,才确定这散发恶臭的是一处牢房。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被大字型绑着,从发丝到脚踝无一不被鲜血沾染。 这是杀鸡儆猴?想说不为他卖命,就是这个下场? 老月豺解释道:“昨日你不是问我赃物吗?里面关着的,就是和贼人接头、收购赃物之人。” 前桥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老月豺行动如此迅速,已经抓到了关键人犯。既然接头之人落网,那几个凶手定然不远,案子竟然这么轻松就能破获,岂不是解药也近在眼前了? 然而接下来对方的话,又让前桥收起了一腔雀跃。 “你选三个人乔装一下,今晚替他们去和凶犯接头。”老月豺道,“丑话说在前面,我要活的凶手。若是成了,我双手奉上解药,若是行动失败,你们自己想办法脱身,我不会管你的人的。” 他会置身事外,前桥早猜到了,可这安排说得朦朦胧胧,简直不是行动计划。 “你什么时候抓了他们?那伙贼人当真不知接头人落网了?” 老月豺答道:“昨日抓的,他们应是不知。” “应是?”前桥问道,“你不确定吗?那你怎么确定他们就是接头的人?” “从前抓住过销赃者,我只是故技重施。至于方法,我不能透露。” “等等,等等……”前桥打断道,“你是说从前凶案发生后,你就抓过他们?既然抓过,为何没将贼人一网打尽?” 似乎给她解答层出不穷的疑惑很费力,老月豺皱着眉头道:“不是我,是望迁上任刑狱守抓的,他也是第三位死者。他抓住了人,也走漏了风声。” “所以被杀了?” 老月豺点头,前桥气道:“接头为什么会失败?你话不说全,就这么一点一点挤,可急死我了!你要我们给你卖命,总得多分享一些情报出来吧?藏着掖着像什么话?” 老月豺沉吟一番,似乎觉得此言有理,点头答道:“贼人与销赃者接头时需对暗语,若暗语相合,便能确认身份。上任刑狱守抓住销赃者时,对方已经死了,他不知暗语一事,于是打草惊蛇,不仅放跑了贼人,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人是属牙膏的,要挤着才能吐干净话。前桥又问道:“所以你这回问出暗语了?” 老月豺点头,前桥还是怀疑:“你如何确定这暗语是真的?” “谁也不能确定,”老月豺望着牢笼中三个吊起来的血葫芦道,“但无论怎么拷打,都只能得到这个答案,到底是真是假,需要你们来试了。” 前桥气极反笑。果然,这人良心就是黑的。情报不知真假,他舍不得用自己的人试验,就让她们来蹚雷。若是成了,他有渔利可收,若是不成,也少了几个有潜在威胁的敌国高手。 前桥越看此人越是恶心,但寄人篱下,纵然满心不愿,她也无可奈何。 “我的人去接头,你的人干嘛?干看着吗?” “自会为你警戒,但如果我判断你的人没有克敌制胜的可能,未免无用的牺牲,我不会下令出手的。”老月豺冷冷道,“你要确定你的人尽力而为,这样我也会更确定地选择帮你,若是心存侥幸、犹豫,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人还要身兼督军?关键是对方才四个人啊,他这么警惕,到底是不是多余的? “何时行动?” “今夜人定之时。”老月豺看出她面色不好,鼓励地一笑,“我也期望你们能顺利完成任务,这对我们都好。” 131.最佳演员 1. “我思来想去,还是由你执行更加稳妥。” 回去的路上,前桥对施克戎如此说道。他懂兴语,也会易容,无论江湖经验还是武功修为都远胜他人,可以派遣两名府卫与其配合,余人候在暗处,以备非常。 她知道施克戎有很多本事,可敌人毕竟是未知底细的江湖杀手,行凶月余,兴国官员都束手无策,只怕很难对付。 “你从前与赫颐杀手打过交道吗?心中有几分把握?” 施克戎答道:“赫颐杀手只出没于兴国北部,并非江湖常见势力。属下没打过交道,不敢衡量把握,但会尽力一试。” 在这鼓舞士气的紧要关头,他还说得如此保守,前桥的心马上凉了半截,猜到他没多少底气。 “所以凶多吉少了?” “也不能这样定论。江湖高手迭出,风云变幻难以预测,属下只是谨慎,不敢随意说出保证,以免轻敌大意。” 于是前桥的信心又有些回升,猜着他存在谦虚的可能,便追问有多大把握成功。施克戎被逼得实在没法,答道:“五成吧。” 五成?怎么才五成啊! 如果他都只有五成,那成璧岂不是更低?她顿时有种手拿木剑刚出新手村就接到屠龙任务的荒谬感,施克戎见她脸色不对,补充道:“属下会尽全力的。” 都这样了,不尽全力还能怎么办?前桥深吸一口气,尽量表现出一个领导该有的平静和胸有成竹。 “你是我姊姊的心腹,我知道你有能力全胜归来,不过这老月豺心眼儿多,一定还有事没交代清楚,你务必万分小心,不仅要防着那些杀手,更要防着他。” 施克戎点头称是,前桥张了张口,发现没什么能嘱咐的了。那句“五成”把一切嘱托变成空洞的废话,既然摸着石头过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月豺并非可靠的同盟者,她不敢将后背轻易交出,回去后,她向府卫下达了随时待命的指令,对照老月豺提供的地图,安排好人手和接应的地点,尽量做好多重保障。 此时离夜深还有很长的时间,施克戎带着两位“演员”易容乔装,前桥与梁穹去帮他们的忙,余人则回房休息,为行动养精蓄锐。 成璧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抚平地铺的褶皱。向来很有精气神的他看上去十分疲倦,随着动作幽幽发出一声长叹。 “江兄怎么了?”宁生瞧出他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是否今夜的行动十分棘手?” 虽然任务不轻松,但成璧真不是为此叹气。 “唉,并非这个缘故。”他揉着太阳穴解释道,“是我昨夜没睡好,现下颅后疼痛难忍,但愿补眠会好受些。” 此话一出,几人默默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似乎都有所顿悟。 宁生轻咳一声,试探问道:“原来江兄……也被吵醒了吗?” —— 2. 他能不醒吗?昨晚动静实在太大。梁穹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在妻主提醒下非但不知隐忍,反而叫得愈发放肆。成璧本就警惕,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转,昨晚简直被梁穹害苦,旁听一夜呻吟不说,还不能动,生怕做了那打扰“雅兴”之人。 除成璧外,余人昨夜也无一不醒,只是纷纷佯装熟睡,任由屏风里的想象蔓延一夜,次日全部顶着黑眼圈精神萎靡。 何缜忿忿道:“待他回来,我要同他谈谈——日后不可叫这么大声,身为庶卿,竟如此不知羞耻!” 宁生忍笑:“他说了——舒爽,忍不得的。” 昨夜的记忆被唤醒,何缜皱眉咧嘴,五官都拧成“嫌弃”二字。 “说到舒爽,我倒一直有个疑惑……”成璧放下手中的活计,通红着脸开口道,“真有如此舒爽吗?是庶卿太敏感,还是……我是说,我也知做那事舒爽,却从没舒爽成他那副样子。” 成璧很少在大庭广众下谈及房事,纵然知晓此处人人皆有一身本领,可比起切磋商讨,他更愿将体验私藏。此时主动提起,皆因疑惑实在难忍,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又不便说出。 其实他的心思众人都懂,宁生也看不出梁穹的“舒爽”几分真假,保守答道:“大概舒爽是真的,妻主爱听……也是真的。” “是吧?”成璧道,“你也觉得他是演的吧?” 宁生无法保证,不置可否,成璧又看向罗子昂,对方笑道:“这不好说,我看喘成这样也未尝不真。实不相瞒,我有时就是忍不住。” 可他身体被改造过,对触碰格外敏感,与梁穹并不相同。何缜斩钉截铁道:“这都毋庸置疑,他就是假装的!你们还记得吗,上次议论仙姐喜欢什么,他就说了‘要喘得好听’,其后还大谈要领,这分明就是他媚主的手段啊!” 何缜最近都快被醋酸腌入味了,难得有机会同众多受害者声讨梁穹的“恶行”,便抓住机会批判一气。子昂知道他们一向暗中较劲,出言调和道:“妻主既爱听,就如爱其他事物一样,循其心意,投其所好,也不是过错。” “做假还不是错?”何缜不悦道,“仙姐那么聪明,怎偏偏此事上看不出,明明他都装得那么过分了!” “作假也是情趣所在,”罗子昂耐心解释道,“女子与男子毕竟感受不同,女身敏锐、持久,男身则较迟钝、滞后,往往不能与女子‘同乐’,何其遗憾。若能放纵情欲,一处沉沦,妻主耳闻目睹,想必更加愉悦。”他说罢,又对成璧打趣道:“江兄下次也可效法庶卿,多喘几声。” 成璧受不得这个,连连摇头。何缜气子昂为他人说话,敲着桌板道:“什么烟柳之地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不以为耻也就罢了,别怂恿我师兄。” 子昂不再分辩,向他告了罪,就不开口了。 其后几人各自补觉,约一个时辰后,生物钟精准的成璧率先醒来。头上的钝痛已有所缓解,便叫上府卫去寻前桥。梁穹正巧也在那,两人不免碰上。 和成璧不同,对方精神异常饱满,哪有折腾一宿的模样?想到同是熬夜,陪宿与否心情状态天差地别,成璧泛着从何缜那带来的酸气,打招呼也不如以前热络。 梁穹不知他心中烦闷,还照从前那般细心嘱咐:“成璧,那姓肖之人不可尽信,一会儿务必紧跟妻主,若情况危急,两方无法兼顾,要以保护妻主为上。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任务能否完成并不重要,即使失败,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寻找解药,不必与亡命徒硬碰硬,若受了伤或丢了性命,才是得不偿失。” “……我知道了。”成璧叹息一声,对他的气又生不起来了。 他同梁穹相处时间最长,扪心自问,这位庶卿当得属实不错。梁穹从不嫉妒他同公主亲近,不仅有容人之量,她们闹别扭时还会暗中调合,待他平等宽宏,是家人更是朋友。其身上为数不多的毛病——比如喜欢把他人旁观当成性刺激的一环——只是美玉之上的小小瑕疵,面对这样的人,自己的小心眼多么不合时宜。 “庶卿放心,我明白的,”成璧微微一顿,好心劝道,“……你也去补个觉吧。” —— 3. 梁穹因不能同行忧心忡忡,哪有睡觉的心思,也没精力思索成璧话语的引申义。但前桥执意让他去休息,他只能回去躺躺。 打开房门,何缜等人都已醒了,目光齐刷刷盯在他脸上,却没人说话。他敏感地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脚步一停,挨个看回去,视线最终停在何缜脸上——那表情太熟悉,一定又想找他的茬。 最近有什么把柄吗?梁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迅速复盘。昨日还好好的,莫非是自己说不想看顾别人,惹来埋怨了…… 何缜不待他想出答案,将脸一板,冷冷吩咐道:“来人,上家法。” 家法? 在梁穹惊疑的目光中,宁生手持托盘硬着头皮走了过来。那盘子扁扁,不知内盛何物,梁穹亦不知触犯了哪条罪行,瞅瞅盘子,瞅瞅宁生,又瞅瞅何缜。 “正卿……”梁穹小心道,“在下愚钝,烦请正卿告知在下犯了哪项罪责。就算您要施罚,在下也懵懂着,如何改过自新啊?” “你以为我要打你么?打了你仙姐还要怪我,”何缜不耐烦道,“至于犯了哪项罪责,你自己去看。” 宁生将托盘递到面前,梁穹定睛看去,里面放着的不是戒尺或藤条,而是一本被翻阅得只剩五成新的《卿诫》。何缜走过来,熟练地将书翻到某页,指给他看。 “读一遍。” “呃……”梁穹只扫一眼就了解了文段大意,生硬读道:“妻卿欢爱,阴阳至和,同房侍妻,守礼有格。目无邪视,行无媚色;体态庄宁,容颜敦和。矜矜应对,远秽言亵语;惕惕举止……忌擅宠淫合。” 梁穹对号入座,读之愈发尴尬,更要命的是段后还有梁太师的亲笔批注,自家姥姥提笔评道:秽语污言,下流淫恶,邪俗蒙蔽,甚侵正途。亲族女贵宜细细思之,约束卿子,勿损情操。 他总算弄懂今日这架势的缘由,和妻主的夜半疯狂一定被何缜甚至是在场众人听见了,公卿极为不满,以至于把他姥姥搬出警告。 “庶卿总说没读过《卿诫》,现在读了,可知错吗?” “嗯……”梁穹和他对视一眼,示弱道,“错了。” “更何况,你叫得太假了。” 自诩见过大风大浪的梁穹也罕见地红了脸,事已至此,抵赖无用,只得乖乖认罪伏法。何缜随即下达了任公卿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家惩——罚梁穹抄写《卿诫》全文十遍,并提醒他务必入脑入心、落到实处。 —— 4. 话分两头,梁穹回去领罚,前桥等人则随老月豺前往接头地点。施克戎精湛的易容术将牢中犯人模仿得九成相似,让老月豺惊异万分。 “世间竟有这等本事?如何做到的,你剥了他们的面皮吗?” 前桥无语,这人血腥的脑洞真让人难受,问他道:“你没听说过‘易容术’?” “有所耳闻,却不曾亲见。”老月豺上下打量着施克戎,好奇的表情和当初的前桥如出一辙,“我对江湖事并不了解。” 前桥也能猜到,毕竟他见到城吏腐败都要惊讶,大概是个家世显赫的官二代,没出过远门,也不晓得人间百态。他反复查看施克戎的伪装,前桥总觉得他不怀好意的成分更多。 “缉拿凶犯,换取解药,你有几成把握?” 施克戎道:“十成。” 老月豺意外地挑挑眉,前桥也挺意外。几个小时前自己问他,他还只有五成来着。 “别讲大话。你若死了,我会为你收尸,再将你剥皮脱骨制成肉糜。”老月豺似笑非笑道。 前桥挪步到一旁,尽量离那疯子远点,免得又听见血腥暴力的威胁。施克戎则不以为意,把老月豺视为空气,对着她和成璧点了个头,就率领两府卫去了。 比起口舌之争,老月豺更期待接下来真刀真枪的比拼:“我们去那边的山头,可以远望此地。” 由他带领,前桥等人摸黑来到那处山的另一面,借枯草和树枝伪装自己。山坳道路上有叁个拿着灯笼的人影行走,施克戎就连步态都经过设计,完全看不出他本人的痕迹,而两名府卫就不同了,毕竟是临时“群演”,怎么看怎么别扭,前桥愈发担忧起来。 “若是被认出……”她本想和成璧预测其余埋伏的府卫该如何支援,却被老月豺插了话:“那他们就死定了。” “你也死定了!”前桥忍无可忍,骂道,“兴国男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情商低、不讨喜?别用你那死鱼眼瞪我,不知道自己特别欠揍吗?” “荆国女人才讨厌,尤其是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前桥做了个轰苍蝇的动作,不屑和他继续对话。她的心思都在施克戎身上,叁位演员已经就位,那伙歹人也即将出现,她紧张得将一根枯黄的草杆捏住揉搓,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 施克戎说只有五成把握,她现在也觉得只有五成了。老月豺死活不说抓到收赃之人的方法,或许早就打草惊蛇,杀手不会来了。又或者对方有所计划,设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想把敌人一网打尽。 情报说只有四位杀手,当真可信吗?她这刀子当得名副其实,除了任务本身一无所知,情报真真假假,毫不可信。 “刚才还嘴硬,现在知道怕了?” 老月豺的声音恶心至极,看热闹的表情更让人来气。前桥二话不说,照着他左边肩窝捶去,被他迅速躲开。 “疯婆娘!你想痛死我吗?” “你那张嘴用来呼痛,也好过在这里狗吠。” 老月豺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回骂,前桥就被成璧扯了一下。他带着低声预警道:“有人来了。” 大敌当前,塑料盟友也只能放下分歧,一齐噤声看向山下。树林中渐渐出现两个晦暗的身影,前面那人腰间和背后分别挂两把弯刀,后面那人没带兵器,倒是背了个鼓囊的包裹。两人皆蒙着面,笼罩在黑衣之中。 “只有两人?” 老月豺沉声道:“恐怕是只来了两人。就算十成把握,也不能一网打尽了,无妨,抓住一个活口,我就先审一个。” 对方警惕,只派两人来接头,说明其他人可能埋伏在别处。可是天太黑,月光照射范围有限,实在看不清其他地方有无可疑。 那两人来到施克戎面前十步远处站定,后者将包袱往地上一撂,金属磕碰的声音就清脆传来,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前面的人也把弯刀抽出。前桥的心都因此揪了一下,却见施克戎站在原地,甚至动也不动。 一把弯刀指着他,对方说了句兴语,施克戎再以兴语回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完成了对话,对方的防备肉眼可见地松懈起来。 后面那人不再严阵以待,将匕首盘在掌心旋转把玩,这是一个放松的信号,前桥也跟着松了口气——至少说明第一关过了,暗号对出来,敌人已经相信施克戎的身份。为首的黑衣人又说了句什么,手指向施克戎左侧那名府卫。 似乎得了施克戎的同意,府卫除下武器,于灌木丛中拖出准备好的一袋钱银,抗在肩头向黑衣人走去。后面的黑衣人也将地上的赃物重新拎在手中,准备与他钱货两讫。 府卫有些紧张,走得十分小心,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成璧似有所感,叫了句:“不好!”而变化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那正被黑衣人把玩的小刀旋转着插入府卫的胸膛,一杆冷箭也在同时破空袭来,正中另一名原地待命的府卫腰腹。 两人相继倒下,不过一瞬之变,中箭的府卫倒地之初还在挣扎,没过一会儿就不动了,老月豺冷漠道了句:“又是毒箭。”把前桥恨得咬牙切齿。 “又是?你知道他们有这招,怎么不说?” 他们从公主府就跟着自己,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居然就这么死了?而老月豺说得理所应当,仿佛牺牲他们只为验证一个猜想。 “总是故技重施,这伙杀手只怕一直留在望迁。为何不离开?为何明知接头人可能有诈,还要接头?他们想见谁?到底在等谁?” 老月豺喃喃自语,前桥却气得发狂。这个疯子,就是故意把她当成小白鼠的,可是谁要成为实验数据啊! “让施克戎撤退,叫他回来!”前桥命成璧拿出烟花筒,那是凝云堂传递信号专用,她为防不测,行动前找施克戎要了一个。 成璧掏出火折子,老月豺却道:“你想暴露位置?信号一发,他未必撤得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前桥亮出右手腕上的毒痕:“我本就没法全身而退。发信号!” “等等!” 老月豺不在意别人性命,对待自己的性命还是相对谨慎,他叫停成璧,然而此举多余,成璧拿着火折子根本没动。 他握着前桥的手,定定看向下面。叁发弩箭接连射向施克戎方才站着的地方,场面惊险异常,前桥甚至看不清他是否成功闪避,就听见弩箭钉入树干的声响。在接连的箭逐中,施克戎掌握了诀窍,他以一种在前桥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功法腾空而起,不仅避开弩箭的最大仰角,还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人呢?” 这话是老月豺问的,火光照亮之处完全见不到的施克戎的身影,这人就像凭空蒸发一般,为此感到疑惑的不只她们,还有两名杀手。他们警惕看向四周阴暗的树丛,后背相对,凑到一处,为彼此守护,谁也没注意到头顶的那片黑暗,纵然注意到,也会疑惑施克戎到底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总之当他落在第一人肩膀,将他膝盖压垮跪倒在地时,已经顺手夺过他的弯刀,毫无犹豫地向着另一人挥刀砍下。 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接着又是叁发弩箭接连而至,没入尚有余温的尸体。老月豺急得叫了句“留活口”,施克戎虽听不见,心中却有数,他用尸体挡着弩箭,手向身下之人口中探去,迅速将牙后毒囊扯下,又塞进一个东西撑住牙关。 “生擒了一个,还有埋伏,他需要支援!”前桥话音刚落,天空中一朵烟火骤然炸开,早已部署好的府卫循声而动,向此处包夹过来。伏兵人数不多,急于逃命,弩箭也顾不得发了,在一片混乱之中,老月豺站起身来,双眸闪着诡异而兴奋的光。 “还真做到了。”他似乎在压抑着狂喜,冲伏兵喊道:“通通上去,将人犯拿下!” 自施克戎开始动手,到现在成功收尾,全程没用上叁分钟。前桥甚至因进展太过顺利,有些跟不上趟,总隐隐担忧事情没有结束。 然而任务就是这样结束了,除了地上多了叁具尸体。 什么叫“五成把握”啊?如果这是五成……什么又是十成啊? 132.三加五等于八 1. 叁位贼人死了一个被俘两个,老月豺不仅打了漂亮的翻身仗,还如愿得到活口。面对劳苦功高的施克戎,他表现出不计前嫌的大度。 “你不错啊,”谁都能听出他口吻中的亲热和惊喜,“你一身武艺师承何派?简直闻所未闻!” 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施克戎错身走开,为前桥掌灯照路。老月豺也不尴尬,依旧跟在身后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命都卖给你了,才想起问姓名。前桥将碍眼的老月豺推开,看向躺在地上的两名府卫尸体,心里别提多难过。他们跟随自己远赴千里之外,却为了个无关的恶徒丧命,梁穹说得对,这牺牲好不值得。 老月豺见状道:“我会派人为这两位壮士安葬,这次多亏有他们配合。” 前桥只当未闻,示意成璧和施克戎过去抬人。他二人用外衣将尸体裹了,尽量为他们摆出安详的体态,可血迹还是如此骇人。前桥蹲下身,想为他们擦拭面颊上的血迹,却被施克戎拦住。 “人死不能复生,家主不要过于悲伤,先回去吧。” 前桥摇头:“我对不起他们。” 她将两人垂软的手放在掌中,冰凉的触感带来一种难言的体悟。死亡是如此沉重的东西,她无法说服自己,把他们的离世当做所谓路人甲或炮灰的退场。她也不想在敌人面前暴露脆弱,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滴接一滴狂涌而出。 她后悔了,不该将他们送上这条绝路,她也惭愧,并肩同行了这么久,此时此刻,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 施克戎还在劝她起来,成璧也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人手不够,听我一言,先回去再说。” 前桥明白他的意思,暂时的结盟难保老月豺不会动歪心,对方人马数倍于己,她只好擦掉眼泪,强打精神,当看到其他府卫的身影时,心再次被扯了一下。 “他俩叫什么名字?” 前桥向成璧询问,对方却在沉默,她不满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的手下叫什么,难道也不记得?” “不是不记得……”成璧解释道,“我今日见他们时,都已易过容了,你派去的是哪两个人,我并不知道。” “你这护卫长怎么当的?”前桥不满道,“一共就八个人,留下一个守着何缜他们,剩下的全在此处了,你只需对照缺了谁,还不清楚吗?” 成璧知她心里不好受,本想把这个问题含糊带过,却愈发惹她不快,只能将名字告诉她。 “我会记得他们的,”前桥动容道,“不光是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要记住,以后无论去哪,遇到什么事,我们这个队伍一人都不能少。” 和老月豺的春风得意不同,回去的路上,府卫们抬着同伴的尸体,沉默地消化痛苦。 老月豺关押了人犯,命人核对搜出的随身物品,又安慰前桥道:“今日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连夜提审人犯,明日大概不会麻烦你。” “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老月豺搪塞道:“这才第几日?待我审出结果,将他们一网打尽,解药自然奉上。你不要急,先去休息吧。” 自从老月豺意识到“刀子”多么锋利,态度都好了很多,主动保证道:“日后我不旁观了,会让我的人和你的手下一起行动,今日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 “我要和你一同审问人犯。”前桥道,“我得知道我们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不是我不带你去,实在没这个必要。”老月豺道,“我要问他们幕后的指使者是谁,是否在做损害我大兴民生的勾当,也要问案件的细节以及同伙的去向。为了得到答案,我会用重刑,也会反复逼问,这个过程很熬人,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旁观了。” 前桥冷冷坚持道:“我不怕麻烦,也不怕看用刑,你既然要我继续参与行动,就得让我知道全部。” 老月豺微微一顿,没有应她所请,却也有所妥协:“这样好么?我将卷宗整理好就拿给你看,绝不藏私。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出去了一整晚,想必有人会担心你。” 他的口吻仿佛在哄小孩,却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当面打发人出门去买寿材和香烛,自己则找个借口跑了。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毕竟老月豺想要一把利刃,随着他的意图冲锋陷阵,又生怕它扎伤自己,故而必须斩断它的想法和判断。 他和刀依靠威胁达成同盟,和平是短暂的,倾覆的拐点近在眼前:一旦行动结束,前桥解了体内的毒,他抓到想要的人,老月豺绝不会对她手软,就像她会毫不犹豫向施克戎下达杀人的指令。 拐点来临前,在和平的遮掩下,她要弄懂一些事,比如老月豺的身份和目的。即使对方不肯直言相告,她也想靠自己调查答案。 —— 2. 前桥回到客房时,天已经快亮了,几个男人衣不解带等了一夜,听闻门外有动静,纷纷出来迎接。 “仙姐终于回来了,”何缜松了一口气,关切道,“行动还顺利吗?人可抓到了?” 前桥的“嗯”带着浓厚的鼻音,梁穹担忧地望着她,接着就注意到府卫正抬着什么东西跟在其后,他目光一闪,错愕地看着前桥。 “这是……”何缜也见到了,还没发问,就听前桥下令道:“我托你们一件事——将他俩的易容洗去,血迹擦净,找来干净衣服换上。死在异国他乡,恐怕只能就地安葬,让他们体面地走最后一程吧。” 何缜的头点得很迟疑,神色与其说哀伤,不如说疑惑。 “好的……他们是谁呢?” 原来身为公卿的何缜也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前桥思之愈发哀伤,却也明白这不能怪他。作为一家之主,自己不也从未拿这些人当回事吗? “成璧,你将这两位府卫兄弟名字写下,日后找工匠做两份牌位,我们也可时而祭祀。” 成璧称是,何缜继续迟疑道:“……府卫兄弟?” 前桥有点受不了了,这孩子会不会察言观色?人家都为她牺牲性命了,叫声“兄弟”怎么了?难道非要主是主仆是仆,固守尊卑观念吗? “方才的命令哪里不妥?你有什么意见?” 何缜看出情况不妙,被她凶恶的态度吓得后退两步。 “仙姐有命,我听令就是,不敢有意见……”他委屈道,“可是、可是我们的府卫都好好的?这两位‘兄弟’从何而来呀?” 何缜说着,求助般看向成璧,似乎想得到一个解答,可成璧和前桥一样愣着,目光越过何缜梁穹等人,来到他们身后——叁名府卫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尸体面色疑惑。 前桥眨眨眼,迅速回首——累出满头大汗的五名府卫还在原地,同样和她面面相觑。 叁加五等于八……怎么能等于八呢?! 她最终望着地上的尸体,吓得叫出声来。府卫既然都在,尸体是怎么回事? 是死掉的府卫复活了?还是他们像游戏里定期刷新的地图野怪,可以无限重生?前桥大惊失色,何缜却疑惑道:“仙姐,你把什么人的尸首当成府卫带回来了?” 他走上前,挑开覆盖尸体的布料,露出易容的脸,又将面皮小心撕开。在众人的围观下,两张完全陌生的脸露了出来。 何缜看着前桥,似乎以为这是她精心设计的玩笑,可前桥的表情简直震惊之极。这不是灵异事件,也不是无限复活,而是易容跟着行动的两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府卫! 她这下呆了,转头看向唯一可能知情的施克戎,对方苦笑道:“早告诉家主不要伤心……此处人多不便,还是进去说吧。” —— 3. 前桥的大悲与大喜转换太快,以至于都无法确定此时的心情。 “他俩是谁?” 施克戎答道:“姓肖的派来看守我们的捕快。” “他不是说了,不会找人帮我们的,而且他自己似乎不知情……”前桥说到此处停下,不可置信道,“是啊,他不知情!你掉了包?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更衣浣洗准备易容时,属下让府卫留下,换成了这两人。时间紧迫,怕您拒绝,便擅自作主了,家主见谅。” 她不会责怪施克戎,甚至在震惊后只剩下喜悦,恨不得封施克戎一个大红包,可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 “属下实在没有把握,”施克戎答道,“若行动失败,与府卫一同丧命,家主身旁骤减叁人,损失甚大,不如留下他们,保留实力。属下行走江湖,习惯单打独斗,他们纵然在旁也帮不上忙,还是属下便宜行事更为稳妥。” 他真的没把握吗?明明已经强成这样了……或许集体行动和单人作战是两种技能,而施克戎更擅长后者?前桥知道这些问题应该往后放放,关键是他如何让那两人乖乖配合的? “自然是借鉴他们上司的伎俩,以性命为要挟,让他们跟着走而已,属下没指望他们发挥多大作用,凑出人数就好。” 叁人的行动被他视为独角戏,还要坚持说“没有把握”,前桥都不知他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谦虚了。 “所以……”她看着那两个放在一旁无人问津的尸体,发现一件很现实的事:她已经不悲伤了。明明还有人与世长辞,但得知自己的府卫无事,她不仅毫不悲伤,甚至还在窃喜。 她无心审视自己的冷漠是否正当,而是将府卫叫进来,挨个和他们握手拥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群精壮小伙被她的“亲密接触”弄得面红耳赤,好像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做了不可饶恕的事。老月豺买的寿棺和香烛既已送到,也没有浪费,前桥还是给死者举办了一个小型葬礼,感谢他们为主角团做出的牺牲。 这一次补觉,她睡得无比踏实,梦中又见到施克戎干净利落杀人的模样,只是这次死者换成了老月豺,她差点笑醒。 再睁眼时已是傍晚,众人昼夜颠倒地过了几日,大多还在睡着,唯有梁穹已醒,正在伏案抄写《卿诫》。 她翻了个身,看着梁穹专注的背影,并不知道走后发生过什么,只猜他还在查阅医书,找寻解毒之法。心中感动,就没出声打扰。 随后困意再次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半清明中听见何缜隐隐约约的声音。 “专挑这时候抄,怎么?想仙姐一醒过来就看到,问你缘由,给你撑腰么?” 接着似乎是梁穹的辩解:“在下认真抄录,您又不满,总觉得在下有别的企图。” “哼,我还不了解你么?少做那些耍心眼的事了。“ 唉,又在吵。前桥微微皱眉,心道何缜真是过分,作为公卿,心眼儿比针鼻还小,梁穹看医书又没碍他的事,还找人家的不痛快。 就不该给他好脸色,否则一天到晚欺负人。 她如此想着,又不自觉睡去,下次醒来已是深夜,梁穹还在灯下伏案。她想起梦中听闻的对话,打定心思维护梁穹的抄笔记自由,绝不纵容何缜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歪风,于是压根不提这茬,让梁穹自由抄写,让何缜无话可说。 她满意于自己的体贴,只是梁穹更郁闷了。 —— 4. 老月豺整整一日没出门,要不是看到医官也守在门口,抱怨他忙于工作忘记清创换药,前桥还以为他不在此处了。 各路人马步履匆匆地从门口经过,似乎老月豺正在下达重要指令,然而这些涉及机密的部分,都不会让她知晓。 说来老月豺身份十分奇怪。一个不懂江湖事的官员,查办涉及江湖的案子,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用人还要现抓壮丁。他在调查的事情一定不是凶案这么简单,所谓审讯,更像是为探求其他事情的答案。 到底是什么事呢?她光靠猜测想不出,又不愿轻易放过近在眼前的秘密,于是找来施克戎,问他能否潜入审讯室偷看卷宗。 “我要他们没有整理的审讯笔录,而非整理后的版本。” 施克戎脸苦得不像话,前桥见状问道:“有难度吗?” “这么多人看着,属下是魂,飘着才能进去吧。” “自然不是让你现在去,我想办法将老月豺约出来,你趁着他们换班时间,找机会偷偷潜入。”前桥补充道,“你别为难,能有五成把握得手就好。” 施克戎苦笑道:“那房子只有一窗一门,属下五成把握都没有,最多一成。” “一成也行,不管怎么说,你都试一下。” 家主执意如此,施克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经过上次的行动,前桥对他的能力有了加倍的信任,做好一番表情管理,就出门去找老月豺了。 —— 5. 没有生离死别的心理压力,她再次见到老月豺反而笑嘻嘻的。对方惊讶而疑惑,顶着一头几日没梳的乱发,被强烈的阳光和她的笑容刺得眯眼。 “想一起吃饭?待我这边忙完,再宴请姑娘吧。”老月豺迟疑道。 “我现在吃一口少一口,你又一直忙个不停,等忙完正事,我会不会已经一命呜呼了?”前桥道,“一顿饭而已,耽误不了什么,肖大人就当犒劳我,赏个光吧。” 她骤然如此温柔好语,搞得老月豺措手不及,思索一番,还是点头答应:“那好,钱姑娘,今日我为你做东,感谢你的帮忙。” 他行动迅速,一声令下,望迁的好吃好喝逐一送至衙府里,他和前桥坐在圆桌上,似乎才想起这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尴尬道:“时间仓促,怠慢贵客,本该自罚叁杯,但我有伤在身,还是以茶代酒给姑娘赔罪吧。” 前桥腹诽他毫无诚意,耐着性子笑道:“你也知有伤在身,为何不出来换药?破案是要紧,可也该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老月豺点头称是,看得出来,他更吃温柔体贴这一套,聊天的话都变多了。 “我们所料不假,凶犯只剩一个还没落网,我已命城主封锁望迁,此人孤立无援,无法出城,必定急得发慌。若以他为饵,按兵不动,没准儿能引来接应者。” 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只是不知他在期待什么鱼上钩。 “你觉得谁会来救他?” 老月豺笑:“自然是派他来的人。” 他点到即止,说着不谈正事,却克制不住对施克戎的好奇,向前桥道:“我知道荆国国情,故而想问,跟着你的这些男子,都是你的夫婿吗?” 前桥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顿了顿道:“大部分是。” “那位武功很好的壮士也是?” 他对施克戎如此在意,都快让前桥怀疑他的性取向了。此时施克戎大概正盘算着怎么进他的审讯室偷取笔录,前桥索性以他为饵,顺着话题回答。 “他是我属下。但你应该也知道,在荆国,他的人也归我。” 老月豺点头表示理解:“大概像我们这里的丫头一样。你当初花多少钱将他买来的?” “你要买他?”前桥皱眉道,“这可不行,他忠心不二,不会受雇于别人,况且我没打算卖他。” 老月豺笑道:“我就是问问,这位壮士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做出一番事业,实在可惜。” 这是什么话?难道跟着她就做不成事业了?或者在老月豺眼里,男人做的事才叫“事业”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前桥几乎装不下去热络,断然道:“你别想了,他不会易主的。” “钱姑娘身旁环绕众多优秀儿郎,真是令人羡慕,我就不同,总遗憾手下不够得力。或许这是荆国女子才有的‘纳贤之术’吧。” 这番酸葡萄的言论快把前桥气笑了。他在暗示什么?自己用身体为交易,换来他们围绕身边吗? “他们跟着我,是因为我值得跟随,并非因我是荆国女子。你懂不懂得凤栖梧桐的道理?——只有鸡才会选择在枯树杈站着,你招不来优秀的属下,是你这棵木头的问题。” 她是真没想到,老月豺的脸皮可以厚成这个样子,只见他放下茶杯,幽幽开口。 “是啊,这些男儿既然不愿易主,不知钱姑娘有没有兴趣……嫁我为妻?” —— 6. “你说啥?” “嫁我为妻。”老月豺不尴不尬地重复道。 “……我会得到什么好处?” 前桥是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更想不明白老月豺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口的。 “锦衣玉食少不了你的,此外,我至今仍未娶妻,日后也可不纳妾,只专心待你一人好,不会介意你在荆国的经历。” “……你不会觉得这很吸引人吧?”前桥是真被气笑了,“锦衣玉食不用你给,我已经有了。你的一心一意很值钱吗?还不‘介意’我的经历,你有什么资格‘介意’?您哪位啊?” 老月豺并不因她的嘲讽恼怒,认真得像是为懵懂孩童解释常识。 “嫁给我,你不用在外奔波,足不出户就可享受这些。我知道以荆国国情,对你说‘介意’不对,可这里兴国,我能做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前桥不是不明白他的目的,无非是看中了她的手下,既然施克戎不能易主,那就嫁1赠N——她想不明白的是,老月豺真的认为开出的条件可以换来一个年轻女人和一群手下吗?这个条件有什么诱人之处啊! “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别说嫁你,就是你带着一堆陪嫁,滞了势,求我纳你当使奴,我都要掂量掂量。”前桥无比真诚道,“你这个人太没有魅力、太讨人厌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号人。” 老月豺因她直白的评价神色一愣,笑容也收敛了,找补道:“我知道成不了,就是问着试试。你们荆国女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比你们还懂。” “呵呵,你说,你说说。” 这懂王还没完没了,前桥心道,看看你这狗嘴能吐出什么。 “有野心有抱负、胸怀天下,这些男儿优秀品质你们毫不在意,”老月豺道,“你们在意的只有肤浅而无用的皮相,钟爱那些小白脸。我说个人名,一定是你喜欢的类型。” 前桥哼哼着抬下巴,示意他抓紧说。 “赵熙衡。”老月豺道,“你见过他吗?在你们荆国,相比于名字,大概更熟悉他的封号——安吉郡卿。” 那叁个字甫一出现,前桥条件反射地感到一阵血脉逆行般的凉意,心中陡然一跳,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嘲讽的笑容继续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