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鱼之乐》 NO.1冰冷的军牌 在运输机上,何愿端坐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正前方停放的大型木箱 红色的警示灯在昏暗的机舱里闪动,伴随着警示声…… 「飞机即将抵达目的地,再重复一遍,即将抵达目的地」 一听到熟悉的通知,机上的六人都各自低头检查了身上携带的装备,随后将藏在衣服内的项鍊拿出 何愿轻轻的扯了一下项鍊坠着东西的那一头,它便被解下 「下士金起范」坐在她身旁的、一脸稚嫩的男孩疑惑的看着在她手中的坠饰 「为什么要解下项鍊?我记得入伍的时候说的是……不允许我们拿下它」男孩真诚的不解让机上其馀六人都觉得啼笑皆非,却同时也默不作声 「下士」何愿摸了摸手里刻着自己名字的小吊牌,上面的刻痕都还清晰可见,而另一个有着同样刻痕的牌子,虽然深浅也一目了然,但上面的刮痕却相对多了不少 「下士金起范」听到她的呼唤,男孩直起腰板子,中气十足地回答 「军人有两种情况被允许拿下象徵身分证明的项鍊,一、军人身分消失,二、军人…死亡」 死亡,这两个字让一旁的男孩不禁慌了神 「作为特种兵,作战时期我们没有名字、没有祖国,要像死人一样执行任务」她将手中的项鍊交给副队长,他手里已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五条项鍊 「小何,你也不要吓唬他,任务完成就会归还了」坐在何愿对面那一头的队长无奈的看向她,儘管她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但就像是医生宣告病人病入膏肓一样,绝对不会直接和当事人说”你的死期将近”、”你没药救了”这些话 「你看看何大尉还有其他人,他们在我手下待了这么久不还是生龙活虎的,相信队长我,一定会安全的将你带回家的」队长柔声安抚着瞳孔仍在地震的金下士,盯着他忐忑地交上项鍊后才收回目光。 「不是说你会安全的带着我们回来吗?」何愿喃喃自语,摩娑着手上的银项鍊 不那么明显的凹凸触感显示着它已经有点年纪了,而它的拥有者似乎再也无法配戴它了 「那你呢??你又在哪里?」在机舱打开前,何愿轻声埋怨了一句,眼眶间徘回着泪水 机舱开啟,光线具有侵略性的佔进舱内,阳光照在摆放在中央的木箱,也打在了何愿的侧脸上 稜角分明的脸庞,眼里的两坨黑水银与白水银分界清明,眼中好像装入了什么却又好像空荡的让人心惊,眼神依旧带着军人的傲气与凌厉,方才她独自一人的悲伤被她抹得乾净 「何大尉,您辛苦了,接下来由我们接手后续的事情」来人身着迷彩军服,看了何愿一眼后立即收回视线,装作慌忙地指挥着其他人进入舱内移动木箱 「大尉,中将还让我转告您……说要您回来之后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悄悄的向何愿靠近一步,可又不敢太过于靠近,只能暗暗地抖着声音向她报告 在军中,何愿是传奇性的人物,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于陆军官校,随后的四年期间在军中又因着卓越的侦查、狙击能力,年仅二十五岁便升上大尉,传说般的故事传遍军中 除了敬畏和好奇以外,也没有人敢轻易接近她,因为有传言说她的爸爸曾是陆军上将,现在很多高阶军官都与她父亲相熟,就怕自己一个闪失得罪于她,断了以后的升官之路 「我知道了」何愿淡漠的背起行囊,摸着背带的手里还握着队长的军牌 「这个…请好好交给他的家人」 「叮铃!」她将项鍊轻轻地放入对方略为颤抖的双手中,项鍊发出轻脆的声音 随后她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身后在挪动木箱的摩擦声和何愿脚下黑色军靴所踩踏出的声音是同样的深沉、厚重 下了运输机,何愿在搭着早已在门口等着的车子回到位在s市的大本营 她踏着军靴,在楼梯间、走廊上,规律而平均的踩踏着…… 昏暗的周遭和无限电里不断出现的杂音,让方才初次交出军牌的男孩加快了呼吸的频率、持枪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安静」声音不轻不重的传递至男孩耳中,他看着走在他前方的何愿,她眼神直视前方,身上散发着不容人有丝毫质疑的威严 空气里的粉尘逐渐乘载住男孩的气息,随着时间逐步往下沉,何愿听着耳机里的对话声,她踏着小心的步伐,在确认楼梯口没有敌人才摆手指示他跟上 「琥珀传讯,琥珀、凡恩抵达位置」确认制高点无人后,何愿在无限电里通知着队长 「翔收到,琥珀你看着点凡恩,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新人受伤了」无限电传回答覆,来自于队长照顾新人的关怀之心 「琥珀收到」何愿压着耳机回答,默默的将眼神瞥向此时正战战兢兢地搜索着敌人的男孩 他颤抖着全身,全神贯注的盯着周围情况,紧绷的神经似乎在害怕着前方建筑随时响起的枪声,因为未知而感到恐惧 何愿架着狙击枪的手在黑夜下仅一丝可见,却还是将男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她摸着枪的手就好像在和一隻可爱的宠物玩闹一般,迅速俐落的同时也轻巧的让人误以为它是一把玩具枪、没有任何杀伤力 「咖喀!」子弹上膛的声音将他短暂飘远的思绪拉回了这晦涩的现实 「注意周遭」薄唇轻啟,何愿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淡,她注意到他的失神但无意训斥这个新兵,毕竟初次实战,无论是谁都有无名的畏惧,因为那些军训场里的标靶即将成为鲜活的生命体,而他无法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别人的活目标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漠然无语的从镜头里注视着前方建筑物里的敌人们 「下士……明白」金起范正打算回答才发现,习惯性的在军营里的答覆公式并不能适用在战场上 不久后,在寂静的夜幕下悄无声息地展开一场人质的救援行动,在制高点的何愿绷紧神经、全神贯注的透过镜头关注着敌人的举动,同时也不忘通报敌人的浅藏位置 「翔传讯,人质救援成功,现在准备撤出」 过了段时间耳机内传来消息,这让一旁警戒的男孩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仍旧大气也不敢喘的盯着何愿,等待她下达新的指令 「琥珀收到」何愿维持着最初单膝跪下的蹲姿,眼睛仍旧注视着建筑物里外、周遭的动静,但是她也注意到男孩欲言又止的举动。 「叩!叩!」两声,何愿的双脚停在办公室门前,手微微的在木门上方敲一下、停一下、再敲一下 「进来。」来自木门内的声音,闭锁而沉闷 NO.2流着水珠的冰可乐 「进来。」何愿听着木门内的声音,规矩的应了声、打开门入内 「报告!」她进入室内,站定于桌案正前方 「大尉何愿,自2021年5月28日结束在w国的派遣任务、即日起返回原所属部队。以上报告,忠!诚!」 中气十足的报告回盪在空气中,坐在桌前的女人一身深绿色迷彩军装、不发一语的看着何愿 何愿身上着的是在w国驻军的浅土色军装,配戴黑色的贝雷帽,她长年习惯削短的头发已经长至耳朵下方,一边的头发拨至耳后安放,下巴的线条一览无遗,她眼里的淡漠也是丝毫没有收敛 「何大尉,辛苦了」过了许久,女人似乎是看够了,才开口让何愿放下敬礼手势并示意她坐下 「元中将找我,是有什么事?」何愿闻声坐下,接过她给的茶杯 黑色的液体在杯中晃盪,杯身还有不少水滴,是冰的可乐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吗?臭小孩」一转方才的画风,元咲一开口就是亲暱的笑骂,儘管身着军服,也没有替她染上一丝严肃 「你都离开八个月了,我就想见见你,不行吗?」 「可以」何愿回了句不咸不淡的话,视线定在那杯冒着冷汗的可乐中,乌漆麻黑的平静 「既然面也见到了,你等下收拾一下就出营吧」她从一旁的文件里抽出准假单,上面已经盖好了印章 「……我不需要」何愿接过纸张,看了两眼便将它按回桌上 「何愿,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知道」 元咲叹了口气,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姪女是什么脾气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你知道你被调回来的原因吗?」「我知道」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这么说了」话音落下,元咲看着何愿,何愿撇开视线,转头看向桌案远处的茶几上,那绿意盎然的小梅树 「何愿,你要接受人会死的事实,而身为军人,每天与死神擦身而过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你没有办法知道今天谁更幸运一些,谁又倒楣了一点」 话语凝结,只剩下敞开的窗户流进热风、时鐘的秒针和分针在继续转动 「姑姑……」不知过了多久,何愿将头扭回桌前,眼神对上那杯杯身留着水珠的茶杯,一滴水珠正在向下坠落,她闭上眼睛 「队长曾说过,他的代号是取自电影quot;借物少女艾莉緹quot;,是他老婆最喜欢的电影,而圆圆姐也和艾莉緹长得很像」 在黑暗之中,一个女孩娇小的身影逐渐拉大,她笑着奔向爱人,丝毫不畏惧在爱人身后巨大的黑影,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要吞噬他的影子,她也一併伸出温暖的双手拥抱 「两年前,队长和圆圆姐求婚的日子我也在那里」 没有什么特定的布置,只是一个月圆之夜、一个离市区不远也距离军营不远的江边,他身穿军服,手里抱着一个他自己搭的小木房、一束向日葵,在一个他一无所有,甚至是连承诺都没有办法给予的情况下,她却能一无反顾地交付自己的青春和未来 「如果我注意到那一枪,或许队长就不会死了……」 「小白传讯,从刚才开始人质们一直左顾右盼,似乎是还有人在周围,琥珀你注意一下」 无线电里夹杂着杂讯传来的讯息,顿时让何愿身旁的男孩又再度开始不安的呼吸着,逐渐走快的呼吸速度,像在溺水边缘的人,着急着在灭顶之前能屏住最后一口气 「琥珀收到」何愿无心顾及他的举动,变换着角度找寻人质在四处张望的可能方向 「琥珀传讯,周遭建筑过密,有视线死角」她侦查了一圈周遭可能含有狙击手的建筑物,和之前布局时看到的一样,有明显死角 「翔收到,全员仍旧按照计画撤退,a,b,c点人员注意着」 「a/b/c点收到,目前死角a/b/c点无异状,可按计画撤出」已经提前佈局的视线死角方传来讯息 何愿在接收指令的同时仍旧盯着队员的动向,等待人质送出,同时间,爆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线电里的声音瞬间被盖过 烟雾四起,枪声也随之而来,何愿从镜头里看到的场面十分混杂,但确实有几个她能确认非队员的人影,是埋伏 按照爆炸的烟雾量和声音来看,何愿推估几个死角点估计也遭受到攻击 一时间,耳机里一阵吵杂混乱,她首先稳住了一旁的凡恩,告诉他别轻举妄动,随后又用狙击枪在周围的建筑上扫视了一下 「该死……出现了」何愿一眼就看到了方才还没出现的枪口,现身在远处建筑的顶楼,高度差不多的建筑物如果对狙的话虽然不至于太困难,但是她没有办法确定这不是逼迫她暴露位置的诱饵 「琥珀传讯,对面狙击手现身,距离1720米」测出的位置过近,她隐隐觉得不安,同时在她镜头里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的脑袋和枪身,其他正好被建筑物的楼墙挡住 “oneshot,onekill.”是狙击手的宗旨与原则,现在在楼顶的状态下也很难变换位置,如果狙击对方不成功,不只是她和她身边等待指令的新兵,可能整个小队还有藏在三个点的小分队全部都会葬在这里 当初布局的时候,因为周遭建筑物太密集,没有办法拉远距离进行侦查和掩护,所以只能就近地选了一处面对面的大楼,儘管她的狙击能力受到限制,但是有狙击手的存在还是能在安全上给予小队一定程度的保障 何愿还来不及深入的盘算利弊和成功机率,镜头里的人影已经开始行动,看来已经决定好了第一个目标,正虎视眈眈地等待时机 身为狙击手,何愿的首要任务是保护队友以及人质的安全,对于敌方的动作,她似乎别无选择 快速地瞄准、发射 迫于阻止对方攻击的第一枪,擦到了他头顶上方几釐米处的墙垣,虽然没有一击毙命,可却有效阻断了他的攻击,同时也给予对方”敌暗我明”的压力 一枪还不足以判断何愿所在的位置,所以她仍旧有馀裕可以等待对方露出他的脑袋 对方在墙垣下躲藏了几秒后才继续针对下方进行瞄准,却没有调动枪枝的动作,这点让何愿对着他的枪出现了一丝犹豫,然而镜头里能射击的范围仍旧只有他的头壳上方局部 突然间,他朝队伍方向开了一枪,似乎是为了准确击中目标,他调动了身体的位置,正巧是这瞬间的移动让远处盯着他的何愿有了更大的目标范围,她来不及开枪阻止他扣发板机,却抓到了一秒的时间狙杀他 双方的子弹投向不同的位置,何愿成功狙击对方,而他临死之前射出的那一发子弹也让下方引爆了另一场明显与方才规模不同的爆炸 何愿当下即感受到耳鸣,她伸手抓过不知所措的男孩,帮他扯掉耳机并摀住耳朵 耳机里的爆炸声响比起身在远处的他们透过耳朵听到的得更加震耳欲聋,这让何愿的心也同着男孩一般感受到未知袭来的恐惧。 NO.3空荡的储物柜 那一枪,何愿成功狙杀了对方的狙击手,对方的狙击手也成功地造成双方队伍严重的伤亡 其中最严重的,是走在前头、离爆炸点最近的的中队长,当场身亡,且能找到的也仅仅只有部分的遗体,至于其他队员以及人质则受伤程度不一 对方的埋伏人数不多,但是拖住他们的队伍却是绰绰有馀,在爆炸前人数就已经所剩无几,爆炸后根本找不到任何活口,残肢遗骸被炸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倖免于难的除了在楼顶实行狙击任务的何愿、金起范外,三个死角点安排的几个小队也都没有被最后一波炸药攻击到 「何愿,你是狙击手,你狙杀了敌方人员,减少了我方人员伤亡,这是你能做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事情」元咲平静的而客观的劝说何愿 根据后来去整理的队伍报告,现场多处还有安装好的炸药,火药之间还有连动装置,而被引爆的那个似乎是敌方狙击手的失误,它并不是原本安排的第一个引爆点,所以其馀的炸药才没有被连带引爆 同时他们也发现到那名狙击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没有受过狙击训练,调查至此,其组织安排的意图明显,甚至在角落还出现录影机拍摄着这场惨绝人寰的、预谋好的大屠杀现场 「可是,我没有保护好队长,没有保护好曾经保护过我的人」何愿睁开眼睛,视线仍旧钉在茶杯上,上面的水珠早已像下雨一样浸透整个杯身 「这两个月的假,你必须要离开军营」元咲见她自责的神情也知道,再怎么客观的数据和立场都不可能安慰她,因为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她的队友,那位队长对何愿的照顾及帮助在她心中已经是超越队友及长官的存在 「我不……」何愿正想开口拒绝,却马上被元咲打断 「何愿大尉,身为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换上了中将的面孔,虽然脸上并无表情的变化,但是语气中出现的威严和严肃不容人忽视 「报告,是服从」何愿收敛起眼里逐渐透出的哀伤,重新让淡漠填满眼神里的空洞 「很好。半个小时之后,在大门口会有车接你离开军营,在两个月的假期里,不允许回到军营里,明白了吗?」 「是」何愿从椅子上站起,身上的军服和配戴的军帽是她的选择,也是代表着她现在的身分,而她能回答的答案自始至终也只有一个 「出去吧」元咲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却还是不自觉的柔软起来 何愿离开后回去原本的宿舍收拾了一下她的置物柜,里面其实除了一套便服以外什么都没有,连灰尘也没有几颗,看来在她离开的期间似乎仍有人来定期整理 何愿看着空荡而一尘不染的柜子,她将行囊里的东西一一拿出,再一一按着记忆中的顺序摆放,似乎和八个月前她还没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 「姐姐,我回来了」她摸着胸前的军牌,轻声地说着,眼底净是温柔 「姐姐,这一次我……没有守住队长,也没有找到你,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何愿摩娑着军牌,看着柜子里的照片自言自语 照片有小的时候的,也有她毕业那天穿着军服的合照,那个时候的姐姐笑得灿烂,如果不是右下角印着的日期,她恐怕会认为这不过是昨天的事,而姐姐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两年了,姐姐你是不是……该回来了呢?」何愿用着以往和姐姐撒娇、示弱的语气,以前只要她像一隻小猫一样,窝进姐姐的臂弯里蹭蹭她的颈窝,何熙就总会顺着她的意、会温柔的和她说着话,而她想念那些时光里的姐姐 「嗯!嗯!嗯!嗯!」空旷的宿舍里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格外明显,何愿闔上铁柜,慢悠悠地放着手机多响几声才接起 「你什么时候下来啊?是不是去一趟驻军,又胖了?」刚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很是不客气 「姜大尉,看来你很间,军营里还有空间时间用手机?」何愿听着熟悉的声音和说话的语气,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夕阳落日带来的温暖,心里面积压的东西似乎有一丝丝的减轻 「元中将让我在门口等你,你不知道吗?」周遭传来的嘈杂声让她确认了对方的位置 「我要是知道的话你觉得我还会接你电话吗?」身为对方多年的好友,何愿在对话之中明显放松许多 「总之你快点出来,友情提醒,距离离营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鐘」对方讲完话便掛上电话,对于他的催促,何愿将它当作耳旁风,悠悠地换了便服,甚至辗平了军服上所有的皱褶才心满意足地将它掛进置物柜里 何愿迈着不紧不徐的步伐走至军营门口,发现一旁停着的一辆休旅车,姜景兮倚在车门上,双手交叉于胸前,神情上的不耐烦更甚于方才电话里的模样 身高一百八十九公分的姜景兮,有着一双大长腿,此时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的西装裤,整个人充满大学生的青春、阳光气息,再加上他本就乾净的长相和眼尾的泪痣,瞬间成为女兵们眼中的一道风景 「一把年纪了,不腰疼吗?」何愿走近,用着最简单粗暴的字句,表达对时隔八个月后再见到的他的第一句问候 「你也是,一把年纪了,是不是拐杖丢了才走的这么慢?」姜景兮见到她完好无缺的模样多少松了一口气,军中的消息向来是传得很快的,一个礼拜前就已经有人开始传,这次何愿所属的队伍受到重创,死的死、伤的伤,当时他想尽办法要打听到她的情况,却一直一无所获 「我回来了,胖胖」何愿向他投以一个微笑,笑起来的她虽然比不笑时多了一分柔软,但是她笑里藏着悲伤的样子却完整的落入姜景兮眼底 他们俩个人从国中开始认识,断断续续加起来也有将近十年的情谊了,虽然相聚时总是打闹多一些,也很少真正的谈过心,但是他们之间却还是能知道什么话对方想说、什么时候需要给对方自己消化的时间。不过多的关心,可也时时刻刻的关心着彼此,便是两个人认为最佳的距离 「欢迎回来,老人家」姜景兮同样笑着回望她,打从心底的欢迎她回家 NO.4规矩的豆腐块 何愿坐上休旅车的副驾驶座,一上车她便乔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双眼,虽然飞行时间长还有时差搅局,但是此刻闔上眼的她却不是因为想要休息 姜景兮见她是刻意不想说话,他也就顺着她,拿了后座的毯子帮她盖上后又细心的调整了冷气的出风口位置 一路上,他认真的开车,她则在平稳的路途中逐渐被睡意吞噬,疲惫的脸庞映在车窗上,眼角边存着光照射过形成的一点点反射 姜景兮将车停在何愿在s市的住处门口,车子已经停下一段时间,而车上睡着的人则仍旧安稳的把头靠在车窗的一角,均匀的呼着气息 他缓缓的把方向盘上的手收拢,脸颊轻轻地靠向手臂,最终成趴着的姿势,默默的注视着熟睡的何愿 「欢迎你平安的归来,何愿」姜景兮巧巧地开口,语气中是无比的柔软,低沉的声音里饱含着落日馀暉中带着的温暖 过了不久,何愿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了,她皱了皱眉头,渐渐的将模糊的视线重新找回焦点 「醒了?赶紧回家吧,乐嫣还等着我给她买晚饭」姜景兮已经恢復了他原本的位置,一脸认真的滑动着外卖平台的页面,就好像他已经瀏览很久的样子 「明天早上9点到游乐园门口碰面」他说着话,却也不顾何愿的反应,嘴里还在念着”点这个吗?还是点这个?这个好像太常吃了” 「嗯,不要」何愿想也没想,把折成豆腐块的毯子安放回后座,然后下车、头也不回的进入家门 在姜景兮预料中的答案,他一点也不意外,望向何愿走进家门的背影,他才缓缓啟动车子扬长而去 隔天,何愿乖巧的照着姜景兮的话,等在游乐园门口,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与提醒事项解释了她的出现,今天是——姜乐嫣的生日 记忆中,她第一次见到姜乐嫣是在国中的园游会上,那时候才两岁的小女孩,因为姜景兮忙着顾摊而不得不寄放在社团的办公室里 当时她一开门就看到小女孩踩着摇晃的步伐大步地朝她奔来,软呼呼的像麵粉堆出来的孩子,急跑產生的喘息还有粉扑扑的小脸蛋都让她印象深刻,灿烂的笑容以及一声软糯的”姐姐”从此让小女孩成为了她唯一的妹妹 「姐姐!」不远处挥着手女孩,蹦蹦跳跳的朝何愿奔去,儘管是扑进何愿怀里的模样,但女孩明显在接近时放慢了脚步,似乎是怕衝击力伤到她的姐姐 「嗯」何愿任由女孩抱着她,也放任的让她在自己身上东摸摸西看看 「姐姐你没受伤吧?」姜乐嫣扎着高高的马尾还因着方才得小跑而晃动,她却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将何愿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嗯」看着眼前绕着她奔跑的姜乐嫣,何愿怀着沉重的心情,却也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何愿想到了那天、那场爆炸、那天撤离时搬回的尸体以及那之后回到营区受治疗的伤兵,还有当时她身旁的新兵 她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受伤、会死亡、会带给与自己有接触的人多久的伤痛,但是她知道,自己无法面对身旁人的死亡 如果当时她早点注意到对方的异样,或者第一枪就命中了那个人,或许、或许现在她的队长还活着、队友们也能安然无恙的回来,或许她就不会……造成别人的伤痛 姜乐嫣庆幸于何愿的平安归来,而何愿心中则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惭愧 「走吧」姜景兮注意到她逐渐陷入沉思,连忙伸手揽过姜乐嫣,催促的把两个人推向入口 照着现在何愿的状态,姜景兮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明白她心中的惭愧,但是他没有办法排解现在积压在何愿心里的情绪,因为此时的她是全然封闭的 内心里的想法不停的在转动,像齿轮一样,上面锋利的稜角在每时每刻运作时总会滑过厚实的肉层,把每一层的保护割开、搅乱成血肉模糊的样子,一次又一次,直到割进她最柔软的地方,直到她内在的所有都被磨尽为止 而这样的她,明明痛的要命,却还是能一脸淡然的模样,连个眉头都不会皱的折磨着自己,就好像她生来是没有痛觉一样,越是痛苦就越是冷漠、拒绝别人的接近,竖起的高墙似乎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翻越 姜景兮曾经看过何愿这般模样,那一次是两年前,何熙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从那天开始,那座高墙就慢慢的筑起,他无法知道自己站在原地的等待,何时才能换来里头的人的知觉,但是他愿意暂时保护藏在里头的人,让她可以悄无声息地哭泣 姜乐嫣紧紧的牵住何愿的手,她察觉到姜景兮刻意的想要转移焦点,便知道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何愿不愿意谈的话题 「姐姐,我哥说姐姐什么都能玩,他那个胆小鬼肯定是连海盗船都坐不了,今天就要拜託姐姐陪我玩了」她垫起脚尖靠向何愿的耳朵,说话的音量压得小小的,一隻手还特点隔开姜景兮的视线,像说悄悄话似的在她耳边低语 「谁是胆小鬼?」他听到了姜乐嫣说的话,也凑向两个人的方向,激动的反驳着 「打个赌!等一下坐海盗船的船尾?」姜乐嫣看到他不敢堂堂正正面对的模样,便想要顺藤摸瓜,照着这个情势给她的哥哥挖个坑 「海盗船可以坐,但是……船尾不行!」这一次姜景兮倒是气势十足的正面答覆,然而他也明白自己的胆量确实不太能接受这么刺激的东西,人该示弱的时候就不应该嘴硬,这向来是他奉为圭臬的处事原则 「胖胖,我觉得你连上去都不敢」何愿听着两个人之间的斗嘴,再看着手机上闪烁的提醒横幅,今天最重要的似乎是姜乐嫣,而她的心情貌似不应该影响到女孩开心的日子,所以她收敛了心里面又开始搅动的思绪,将自己摆进了两个人的笑闹之间 NO.5被掩藏的声音 「啊啊啊啊!」开放的空间充斥着尖叫声,来自四面八方、此起彼落,虽然是高分贝的声音,但因为是在游乐园里,渲染着欢乐的氛围,所以从来没有人会特别注意或者因此摀起耳朵 因为害怕產生的尖叫声,里头藏着日常情绪中的压抑,不管是喜欢、讨厌,愤怒、委屈,似乎在这个空间里都会有人理解,这也就是为什么游乐园会被视为一个欢乐的地方,因为所有现实的眼光都不会被带进里面、所有的恐惧都不是真的 「胖胖,走吧」何愿勾起浅浅的微笑,朝姜景兮伸出一隻手,示意他把手掌与自己的交叠,就好像童话故事里向公主邀舞的王子,握上的双手彷彿是欢乐故事的开端,一切在这隻舞结束之后都能出现令人满意的转折 「开什么玩笑,我不去」姜景兮伸出他骨结分明的手,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掌上后,又果断拍掉,同时他的另一隻手则死死的扣住阶梯口的扶手 「胆小鬼!」姜乐嫣跑在前头,已经到了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个大男孩缩在阶梯旁,他对高空的恐惧仍旧真实 「我认输!」姜景兮很乾脆的朝着何愿说道,脸上的畏惧是无比的真诚,而她则在达成目的后收回了手,自顾自地往搭乘方向前进 「任务达成」何愿走到船尾,嘴角的笑意依旧维持在那里,只是与方才的温和不同,带着得意的语调逗笑了姜乐嫣 两个人坐在船尾,姜乐嫣随着船上人们的声音尽兴的跟着尖叫着,何愿则是淡然的听着尖叫声环绕她的四周,她想起了那些在任务时伴随着枪声、爆炸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死去前竭尽全力抑制住的哀号声,一个人的生命在这些声音下逐渐被吞噬、掩埋,她见过不少尸体,死亡的恐惧存在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他们压抑着生前的痛苦不同,这里的人像是想把自己掏空似的,肆意地宣洩着自己的情绪 她看着对面船尾的两个男孩,双手高举过头,虽然因为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到表情,但是随着船身摆动而飘荡的发丝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欢乐的心情,这样彷彿连空气都散发着愉悦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在窒息的边缘垂死挣扎,因为她格格不入 等着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船后,何愿才缓缓的移动她的脚步,下楼间,她略带烦躁的单手撩起前额散落的发丝,将它们往后拨弄,低头、抬头之间,和前方的男孩对视,他也正好将瀏海撩起,一双圆润的眼睛透着好奇和讶异,与她的视线相交 男孩停顿几秒之后,眼睛的角度逐渐成为月牙弯,似乎是为这个巧合感到有趣,戴上帽子后朝何愿轻轻的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姐姐!」早早下船的姜乐嫣手上拿着霜淇淋奔向楼梯口,嘴角还沾着一点,正巧与离开的男孩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一路上,何愿陪着姜乐嫣玩遍了所有游乐设施,她的脸上始终掛着浅笑,但是那样的笑却无法进入她自己的心底,她看着姜乐嫣的笑脸,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在日历上的记号,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破坏氛围的举动或表情 姜乐嫣牵着何愿的手走向云霄飞车的周围,她数着前面排队的人潮,来来回回总共有七、八排人,每一排远远望去乌泱泱的,这让她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 「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啊?」姜乐嫣从早上入园时就想要搭,但是似乎大家的想法都与她相同,今天总共来了四次,每一次所见到的人潮都相差无几的多 此时轨道上的云霄飞车正好停在了俯衝下去的前一刻,下一秒,巨大的尖叫声传来,轨道与车子之间摩擦的声音也特别响亮,姜乐嫣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拉着何愿的手便往队伍的尾端走去 「姐姐,我们能不能搭这个?虽然可能要排得有点久……」到达定点后,她看着自己眼前貌似没有尽头的人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地晃着何愿的手,撒娇似的望着何愿,眼睛里的期望和兴奋闪闪发亮 「好」这是今天何愿说过最多次的话,她淡淡的笑着,牵着姜乐嫣的手却暗暗地收紧,她看往运作着的游乐设施,似乎比她的记忆中来得更庞大了些…… 「姐!你快一点,人特别多!」何愿拉着何熙快速的奔向前方的人群,拥挤的人潮像水球一样,因为外面的人想挤进去而造成了一处的陷入,过了不久之后她们便被包含进了水球内部,成为人群中的一部分 「好」何熙无奈的看着眼里放着光的何愿,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温柔的将捋好的发丝勾至她的耳后 「姐,你说我毕业之后答应我一个愿望对吧?」等了许久,何愿见人群并没有随着时间有所减少,便转头向旁边的何熙提出问题 「对」何熙被她的声音唤回注意力,一时间还不明白她提出疑问的用意,只能照着自己所承诺过的回答 「那我现在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作为我的愿望」何愿忐忑的开口,手心里冒出了一点一点的汗水,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捏紧才发觉自己仍旧牵着姐姐的手 「可以」儘管还是不知道何愿问话的用意,她还是给予肯定的答覆,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交叠的手掌上出现薄薄一层水分,她知道,这是何愿在紧张时的生理反应 「姐,你入士官学校,是你想要的吗?」何熙听闻,手上的力道瞬间松开了不少,而开口的何愿则是一双眼睛都注视在了前方的云霄飞车上,刻意的避开了与她的视线接触,抿着的嘴唇再一次透露着何愿不安的情绪 尖叫声仍旧喧嚣,可是在何熙耳里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掌心的汗逐渐从温热转为冰凉 他们的父母亲来自军官家庭,父亲是陆军中将、母亲则是普通的上班族,双方家庭背景相似,所以在合适的年纪下,双方家长决定让他们的父母结婚,在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下,所有人都只是在期待家里能够诞生一个男孩子,这样就能继承两家世代为军的优良传统 然而第一胎诞下的便是女孩,取名何熙,意寓着不带有希望的诞生,但选取熙字,是她的母亲期望她能像太阳一般,就算不带希望还是能绽放耀眼的光芒;后来,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仍旧是女孩,取名何愿,原本的怨字也是被母亲偷偷换下,起码她希望这个孩子,还能带着愿望长大,而不是怨恨 “何希?何怨?” “无所希冀,无所祈愿” 「不是」何熙悄然开口,却不敢大声,嘴角依然掛着浅浅的笑意 这一声”不是”她以为会被淹没在人山人海里,殊不知,何愿听得一清二楚,那抹用来掩饰的笑容也被她深刻的纪录在脑海之中。 「不是……」何愿轻轻地开口覆诵了一次,这一次被完好的遮盖在了人声鼎沸之中,无人察觉她的失神 NO.6奶油尖塔的倒塌 「啊……」何愿任由姜乐嫣牵着她移动、停下,也放任着自己的思绪随着云霄飞车的轨道不停地上升、下降、转弯、停顿,突然,脸颊上传来的阵阵冰凉唤回了她的意识 「喝水吗?老人家」姜景兮从身后将冰水贴在她的脸颊上,对于她迟迟才反应过来的模样习以为常,夏日的午后虽不至于多炎热,但是与人们挤在一起时总会感觉到闷热,他想起怕热的姜乐嫣肯定会吵着要喝水,方才便绕去了一旁的小摊贩 「恩」她头也不转的朝背后伸手接过水瓶,先是扭开了瓶盖,随后又将它扭回了原本的位置,递给了前方正专心看着云霄飞车的姜乐嫣 瓶盖上的彩色图样非常特别,虽然与先前已经有了些许不同,但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她曾经和何熙一起去过的小摊贩 「我出去一下」盯着瓶子许久,何愿勘勘侧头告知姜景兮 她想着要把手里牵着的手交给姜景兮,却没料到他也正巧弯身靠近,他的侧脸就在她眼前放大,眼角的泪痣也清楚了不少,似乎再近一些,她的嘴角就会覆上他的脸颊 平稳的气息呼在姜景兮脸上,伴着恰巧吹拂过的风捲过他的耳间,勾起了发丝的晃动,最后鼓动着他的衣领,他弯着的腰身竟像石化一样固定在了原地,被他圈在怀中的何愿突然之间没有了日常的锋利和冷淡,他用眼角将平时无法肆意亲近的脸蛋收揽进眼底 「胖胖,你挡到我了」何愿看着他稜角分明的侧顏,平静地盯着眼角的泪痣,像等着路口的红绿灯一样,她想着要慢慢地等着眼前的人移动位置,几秒鐘之后面对纹丝不动的石膏像却觉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是不是胖了?喘气声有点大,像猪」姜景兮缓缓的直起身板,笑得像个偷了糖的孩子,脱口而出的话中带着甜甜的蜜,语调上扬的痕跡丝毫不掩饰 伴随着午后的阳光,他的背景是橙黄色的,浓厚的像南瓜汤,温润的覆盖在他的肩上,浓稠而不失柔软的样子是何愿不曾见过的 「那你是不是老了?腰貌似不太好」听着他话中的甘甜,她虽然不明所以,却本能性的照样造句用以回復他,伸手拨开他挡住去路的肩膀,她淡然的鑽进身后的人群里 好不容易突破重围离开了排队的人潮,何愿顿时间有点茫然,站在距离人们聚集不远处的街角中心,她左顾右盼的思考着该走向哪一条路,上一次她来这里时已经是大约七年前的事情了,记忆中的方向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十字路口上,她选择了她依稀有印象的那条路,沿着街道走着,果然看到了那间五彩繽纷的招牌,此时店里的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何愿 「我要一杯草莓冰沙,奶油多,草莓酱多」何愿看着柜檯上方的菜单,左看右看才找到了她熟悉的饮料 点完餐的她好奇的打量起咖啡店的空间,七年的时间,这里从小小的摊贩成为一个有空旷而明亮空间的店面,伴随着冰沙机轰隆隆的在运作着,她想起了那天的情景,眼里逐渐开始失去焦点 在这里彷彿每一个地方都有她与姐姐的身影,七年间游乐园改变不少,何愿自认为也成为一个大人了,可是回到这里,一切的回忆都在告诉她,她始终还是没有长大,她还是那个习惯依偎在何熙羽翼下的小女孩、还是没有办法承担责任、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懦弱、无能 「您的草莓冰沙好了」何愿飘远的思绪被打断,她接过那一杯被奶油堆得很高的冰沙,道了声谢便转身走向店外 倚靠在墙上,她盯着那杯高塔发呆,看着奶油尖端一点一点的随着时间塌陷 何愿昨天在回到家后收到了一封简讯,署名是圆圆姐 「愿愿,我今天把你们家队长接回家了。谢谢你守护着他,不管是在那时候、以前每一次这种时候或者你护送他回来的时候。他每一次提到你都是一脸骄傲的模样,说你很努力、很优秀,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新兵中成长得最快的,他说……你一直都是他心中的骄傲,所以……不要再自责了,他的性格你也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责怪你的,而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这一段时间会很难过,但是我们要继续生活下去才行,之后记得和我联络,圆圆姐再请你吃饭。」 在看完简讯后,何愿倔强的眼泪这时才落下,在空荡的屋子里,她哭得泣不成声,这时候她才明白,当时她感受到的恐惧并不是受到金起范的感染,而是打从心底的害怕着失去自己所付出真实感情去依赖的人,害怕着除了姐姐以外,她又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 同时她也为自己的脆弱感到惭愧,当她收到姐姐殉职的消息时,她是一个字都不肯相信,心脏像是被狠狠的掐住一样,疼痛的让她无法呼吸,她没有办法想像圆圆姐在受到这样的痛楚、甚至是比她所受的更多时,还需要顾虑到自己,她是多么的软弱才会变成这样。 何愿明白,就算她察觉到了敌方的古怪之处并即时通报,可能也还是来不及通知队长和队员们撤离,因为预谋好的一切她根本无从盘算起,最终只引爆一个炸药而没有让连动着的几个火药一起爆炸已然是上天给予的幸运了 可是她还是会责怪自己没有抓住那个可能救下所有人的机会,那个可能、那个机率性的可能,她仍旧在怪罪自己没有能力守护住她的队友们 奶油尖塔应声倒塌,何愿看着眼前逐渐趋于平坦的杯缘,伸手捏起在上面载浮载沉的吸管,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将白色的奶油像戳羊毛毡一样,戳进粉色的冰沙内部,想使两者融为一体 何愿心里面也和这杯冰沙相似,左一块右一块的,明明摆在一个容器里,可是她越是想要逼迫它们协调出一个结果,它们就越是分离、拉扯、互相推拉,也许它们各自都需要时间,等冰沙融化了,然后奶油就能与之合而为一了 她望向橙黄色的天空,游乐园内生机蓬勃的欢笑声以及人潮越来越强烈,而她的内心似乎也受他们的感染,那道伤痕,正在以缓慢的速度癒合当中,她感受到了一丝丝新肉在长成的努力 NO.7草莓冰沙的味道 何愿就这么望着天空,脑袋抵在墙上,用脸承接着南瓜色的阳光,丝毫不在意偶尔人们经过时的眼神 她似乎很享受难得的静謐,手里的草莓冰沙正在一点一点融化,而她的心神也逐渐被落日馀暉给浸润 「真好喝……」她将仰着的头收回,浅浅的喝了一口和奶油各据一方的草莓冰沙,凉风吹过,把她身上松垮的格子外套吹落肩头,她也不甚在意的继续叼着嘴里的吸管 就这样倚靠在墙上,何愿享受了一盏茶的安逸时光,因为没有人在身边,今天迟迟没有降下的嘴角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抿着冰沙里的细碎冰块,还有甜腻的奶油 「真好喝……」何愿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她已经有许久没有喝到如此甜的东西了,或许是它本身就充满糖分,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情使然 姐姐突如其来的离去让何愿手足无措,家中那两位如定时般机械性的关心更是雪上加霜,队长的逝世也让她备感惭愧,她觉得自己软弱的同时,无能为力的无奈感也渐渐袭来,像一颗又一颗绑在她身上的石头,将她往湖水里面拖去,而下面的世界黑得深不见底,空洞且虚无 圆圆姐的一封简讯,如同磨损了系着石头的绳子,虽然不会马上让坠着何愿的石头重量减轻,可是这一声”不怪你”,无疑是知道她已经陷入水中,正在向她发送拯救信号 她松开嘴里叼着的吸管,任由它在剩馀的饮料中渐渐下坠,然后垂下了拿着饮料的手 下一秒,本该安稳的被何愿拿着的饮料被打翻在地,它在被忽然出现的人影撞击之后,脱离了何愿的手掌,杯中的饮料泼洒在那个人的身上,然后直直的向地面坠落,啪的一声,地上还有宣告它死亡的血跡斑斑 她看着它的尸体,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意外,然后才注意到方才衝撞它的人,此刻身上的衣裳已然沾满了它的血跡,粉红色正在浸入他黑色的上衣下摆以及裤子 「实在是很抱歉,我刚才没有注意到您在一旁,请问您有受伤吗?」带着十足礼貌和歉意的话语,不算高昂也不算低沉的音调,在何愿听起来似乎是个年纪还小的少年 「没有,你呢?」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卫生纸,淡然地递给男孩,然后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一天狼藉,左手上的红晕清晰可见 男孩在接过纸巾后,不是拿去清理衣服上沾染的饮料,而是马上蹲下去和何愿一起擦拭着地板,期间的喘气声明显让她无法不加以注意,心中也开始了不少推测 「我没关係,这个就交给我吧,实在是很抱歉」他示意她将手中的饮料杯和面纸交给他处理 「谢谢」何愿基于礼貌,想看着男孩的脸说话,便伸手将遮盖住视线的帽子边缘向上调了调,儘管帽子和口罩将他的脸保护的密不透风,但是靠着那顶帽子和体型上的相似,何愿认出了是在海盗船出口处与她点头的人 「真的很抱歉」男孩接过垃圾,碰碰碰的便跑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原本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何愿又见他快步跑回来,特地再次和她道歉 她看到男孩背后贴着的衣裳已然湿透,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奔跑造成的,而前面则是被饮料泼洒,甜腻的味道在他靠近时传来 何愿想着自己或许也妨碍了男孩的急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继续跑的话似乎也不太好,在短暂的时间里考虑再三后,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格子衬衫 「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抱歉。你的衣服估计不太好清理,这个拿去遮一下」何愿将外套递给男孩,他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在她面前穿上了它才往何愿的反方向奔离 夏季的日落时间,虽然不至于太冷,但还是有点凉风偶尔吹过,穿着短袖的何愿走在回去的路上总感觉背脊被风吹拂过,阵阵发凉 「喂?何愿,你在哪?」电话打来,何愿刚刚接起就传来姜景兮的声音,充满了焦躁感 「我在回去的路上,怎么了?」她算了算时间,走路加上她喝饮料和处理意外的时间不过也才三十分鐘,依照游乐设施运作一趟的时间和人潮来算,根本不可能轮到他们 「我刚刚遇到了我的朋友,其中一个现在在我身旁,另一个正在被私生追着,我必须要快点找到他,乐嫣和他暂时要拜託你照顾一下,你现在过来还要多久?」 「十分鐘,我刚才有看的疑似是被追着的男生,身高175以上,全身黑,脸被帽子和口罩遮住,没有其他特徵,能确认吗?」何愿听着他说的话,脚下的速度并没有增快,反而是冷静地向他说着自己所注意到的情况,如果能够锁定目标的话,从她这里过去找他会更快 「我传照片给你,名字是纪羡宇,照片右边的男生」姜景兮随着她平稳的语调逐渐将自己慌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两个人,现在在人群中央,总归还算是比较安全的一方,只是不知道纪羡宇那边的状况如何 「应该是他没错」她在收到照片后立刻核对了自己记忆中男孩的模样,确实是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现在穿着我的格子衬衫,衣着改变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我刚才和他碰过面,距离我现在的位置不会太远,有办法联络他的话,也许可以很快找到」 「可是,确切追着他的人有什么特徵吗?私生是名字?」何愿用小跑步回到了她方才与男孩发生碰撞的地方,环顾了一遍四周,除了地上还有一点打翻饮料的湿润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是……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特徵是手上都有黄色串珠手鍊,见到的总共五、六个人,有可能还有更多,大多数都是女生」姜景兮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顿时有些心安却也感受到对等的不安,心安的是何愿在军中拥有一等一的侦查能力,加上纪羡宇特徵上的改变,理论上会替他争取到一点安全的时间,而他相信何愿能在这段期间内找到纪羡宇,然而,他也担心她万一因为找人而惹上什么麻烦,七上八下的心情让姜景兮像极了热锅上的蚂蚁 「小心一点,儘量不要引起注目,对他或是对你都没有好处」他警惕着周遭的状况,同时也叮嘱着何愿千万要小心,他们的身分都很敏感 「知道了」何愿在听完他的解释后也明白最后的叮嘱有什么意义,虽然她并不知道姜景兮的朋友是什么身分,但是起码对追着他的人心里有了个底,她是绝对不能动手的身分,所以一定要抢在所谓的私生之前找到纪羡宇,这样才能避免双方打到照面,并且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NO.8被记忆的笑顏 何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东奔西跑的找着纪羡宇,游乐园的广大和许多的小路让她过了十分鐘仍然是一无所获,她正打算拿起电话和姜景兮那一头的人联络时,碰巧遇见了手上有黄色串珠的几个女孩从一个路口走出,恰巧走在何愿前面 「羡羡他人去哪里了?怎么找了一整天就看到了一个背影」貌似是为首的女孩,扎着马尾,看起来神情最为烦躁,语气里夹着的怒火让其他女孩都不敢轻易吭声 「群组里的姐姐们还说早上在海盗船那边跟到了人,谁承想后来又跟丢了」 「这一区都搜过一遍了……刚刚倒是有一个男生和羡羡感觉有点像」 「你是说那个格子衬衫吧?可是羡羡没有穿过那件衣服,今天他们也都没有背背包,衣服看起来也不像游乐园的周边商品,应该不是他吧?」一个带着方框眼镜的女孩怯生生地说道,也是这一句话让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何愿立刻调转了方向,连忙走回方才的岔路口 「还是再去确认一次吧」领头的马尾女孩,思虑过后便领着几个女生回头转往刚才走来的路,仅仅只晚了离开的何愿两分鐘 「找到了」何愿全力奔跑着,经过了一个小湖,又拐了一个弯绕过一栋置景用的小屋子,在小屋后方的园林里找到了倚靠在栏杆旁望着湖里鲤鱼的格子衬衫男孩 「纪羡宇……对吧?」她轻轻的吐着气,虽然不至于喘,但是多少有些呼吸频率上的增加,她慢慢的接近他,生怕把他吓跑了,同时也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莓味,确认了男孩的身分 「啊……你是刚才的……你认识我?找我有什么事吗?」纪羡宇本来在听到脚步声靠近时便预备着想要转身逃离,但是在看到来人头顶上的鸭舌帽以及身上衣服时,就立刻认出了是方才与他发生碰撞的人,后撤的脚步稍稍收回,心中的警戒却依旧存在 「姜景兮,你认识吧?他让我来找你,这是他的电话,你可以确认一下」何愿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拨通姜景兮的电话,说明大致情况之后转交给纪羡宇,让他得以核对她的身分 在他们互相取得暂时的信任期间,那群女孩悄然而至,而两个人浑然不知 「是羡羡没错……」几个女孩子猫身在草丛边,眼睛注视着正在与姜景兮通话的纪羡宇,方才的擦身而过让他们来不及注意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但现在这么细细一看,除了身上的格子衬衫以外,其他的衣着都与早上他们得到的情报一模一样 「可是……旁边的人是谁?没看过的样子」马尾女孩降低声量,与其他女孩讨论着何愿的身分,同时间,纪羡宇通完话之后将手机还回给何愿,两个人明显都没有注意到躲在草丛里的数个目光 「走吧?」何愿示意纪羡宇跟上自己的脚步,要尽快离开才行,毕竟她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女孩们,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回来再探查一遍,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猫身躲在一旁的几个女孩子突然蹦了出来,张手就要扑到走在何愿旁边的纪羡宇身上,张牙舞爪的像要一口吞噬猎物的狮子 何愿见到突然闯出的人,反射动作似的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后一带,瞬间她便挡在了女孩们和他之间,几个女孩子没稳住脚步都跌坐在地上,趁着这几秒鐘的时间,纪羡宇想也不想,反手拉上何愿就是一路撒腿狂奔 纪羡宇带着她毫无章法地到处乱跑,绕过几处地方后终于有些体力不支,靠在街道旁的墙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何愿的手仍旧圈在他的手腕处,脉搏剧烈的跳动着,汗水也在浸润她的手掌 「抱歉,因为情况有点……有点……所以拉着你就跑,你……还好吧?」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拉下帽子与口罩,密不透风下的脸庞已经是汗如雨下,此时何愿也松开捏着他手腕的手,掀开帽子拨弄了下她的刘海,已然是湿透了的状态 「没关係,我还能继续跑,你还可以吗?」她板着脸看向气喘如牛的男孩,白嫩的脸颊上通红,整个人像是被水泡过一样,凉风吹过,衣服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你……好能跑,我……我……好像不行了」纪羡宇继续他的喘气,而何愿则是停了一下之后便探头出去街角口探查情况 「从这里出去再跑一小段就到门口了,姜景兮说你的同伴已经让经纪人来了,到了那里搭上车之后你就安全了」何愿拿出手机确认姜景兮给她发过来的讯息,五分鐘之前,按照这里的地景位置与地图的指示,从这里到门口看起来并不远 「谢谢你……来救我」他仰着头试图藉由这样获取更多空气,从脸颊上下滑的汗一路随着脖子向下滑去,衣服的领口逐渐被浸湿,衣服下不断起伏着的胸口显示着他正在迫切的汲取空气进入到他的肺里,明明没有多馀的力气说话,他却还是向何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像个孩子般的笑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或许也只有小孩子了吧,何愿不禁也被他的笑容感染,都说孩童的快乐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具有影响力的,她时隔两年以来第一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基于什么原因她也不知道,只是当她察觉时已然收不回留在对方眼底的那个笑了 「帽子」何愿伸手朝向纪羡宇,她把自己深红色的鸭舌帽递了过去,收回手之前却换来他手中的黑色渔夫帽,他一点都没有迟疑的接过帽子并将自己的交给了何愿 「改变你的衣着样态能暂时性保护你的安全」她解释的同时让纪羡宇将帽子戴上,自己则是拨弄了一下被压在帽子下一整天的短发,让发尾重新坠回她的耳边,乍看之下才有了一点点柔和 「走吧?」这一次由纪羡宇开口,他朝着何愿伸出了手掌,帽缘下的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似乎是何愿将这一场逃亡变得如此有趣了 两个人奔向游乐园的出口,就像两个孩子伴着夕阳西下的阳光,手牵手奔跑在田垄、溪水之间,他们以人们为背景,出演了一场名为游乐园大逃亡的电影 NO.9天神打翻的陶罐 那天,何愿顺利护送纪羡宇抵达门口,看着他和他的同伴搭上经纪人的车离开后,她也和待在门口等她的姜景兮以及姜乐嫣会合 在回程的车上,姜乐嫣因为一整天的玩乐而累得一上车便睡着了,嘴里还对今天的晚餐念念有词,一会儿是炸鸡,一会儿又说着要吃汉堡、薯条 「老人家,你明天有事情吗?」听着姜乐嫣的梦话,姜景兮确认她已经熟睡便没有特意降低声量,一边看着前方的路况一边询问何愿关于明天的事情 「没有,你有事?」何愿头靠在窗户上,眼睛盯着晚上亮着路灯的街景,慵懒的回答着 「明天他们的团体在竞技场公演,你去吗?」姜景兮虽然开口问话,但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她有将近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机率会拒绝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排着队停下 车子里面充满了寂静,除去窗外汽车暂时停下而造成的引擎声之外,安静得让他疑惑的看向何愿,本该在他话语落下的下一秒就直接说”不去”的人,此时仍旧靠在窗户上,脑袋随着汽车移动时的震动而微微的晃着,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两下、三下的,她却依然故我的看着窗外的街景,一排路灯中有那么几个一闪一闪的像是将要熄灭一样,在黑暗中颇有夜空中低垂的星星的模样 闪烁的路灯像极了何愿现在的内心,一闪,她想起纪羡宇大汗淋漓下的笑容、想起在橙黄色的暮光下全力奔跑的模样、想起自己的笑脸映照在他瞳孔中的样子,一灭,河熙的脸孔、队长的声音和在战斗时她曾经亲眼见证的亡者,那些无线电的声音、爆炸声和子弹声如同现在就在发生一样,在她的耳朵中鸣鸣作响 路灯在光与暗的极端值之间游走着,最终,在频繁的闪烁中,被路旁的一个人给踹了一脚,亮了 「我……去」何愿眼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丝欣喜,看着被踹了以后持续亮着的路灯,她以为它即将走向身为灯泡的生命终点,可是最后却因为旁人无意中的一脚,它偏向了光亮 绿灯亮起,车子开始继续行驶,何愿的回答让姜景兮吓了一跳,却碍于正在开车,他无法转头观察她的表情,车子在路上走着,像风一样掠过了路灯所在的位置,下一秒,路灯断然熄灭,街道上有一处地方呈现灰暗 隔天在s市主竞技场外,人群聚集,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些印着团体标志、名字、成员的周边商品,也不乏有人拿着上面有qrcode的纸板蹲在定点发放自製的卡片、团扇,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有那么几个地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群,甚至还有此起彼落的应援声音 竞技场外的热闹堪比夏日早晨,闹哄哄之中包含了许多人的喜悦以及欢欣之情,五顏六色的服饰点缀着这些欢欣鼓舞,儘管日头当空、太阳正毒辣的垄罩着人群,他们脸上伴随着汗水的笑顏却没有一丝减退 何愿看着那头人群的熙熙攘攘,她则坐在竞技场对面的便利商店里,吹着凉爽的冷气,嘴里喝着属于午后的伯爵奶茶,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靠近,彩排开始、彩排结束,在便利商店里她咬着布丁的勺子,终于等到了能够入场的时间 姜景兮已然顺利坐入位置上,他朝着不远处才刚刚入场的何愿招了招手,场内逐渐增多的人群令她难以快速移动,但是她却难得的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听着竞技场内的喧嚣以及看向层楼底下如潮水般涌入的人们,她坐在二楼的最后一排位置上,忽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大了许多 预示着演唱会开始的音乐突如其来的放出了声音,底下以及周遭的人们响起此起彼落的尖叫声,每一股声音都是在期待着他们的登场 舞台上五个少年经由升降梯从舞台底下升了上来,伴随着粉丝的呼喊声以及音乐,他们开始了第一首表演曲目,灯光聚集在身穿黑色西装的少年们身上,将他们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照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每一个动作下產生的光晕叫人误以为是天使给予的光环,肩上覆盖着白色的光芒,像天神不小心打翻了装着银河的陶罐,一点一滴流落在少年们的身上以及舞台上 何愿注视着舞台上被光所垄罩的少年们,再看向拿着应援手灯摇晃着的、声嘶力竭的在叫喊着的粉丝们所身在的黑暗,他们手上的光时不时照亮他们的脸庞,眼底里饱含着对台上人的喜爱,同时也不顾自己处在拥挤的环境之中,眼底的炙热是那样的鲜明,心里的热爱更是在呼喊声中无所遁形 她将视线收回到被她拿在手中的帽子以及规矩併拢的双腿,像是被一层保护膜围住一样,她的身上没有一丝光芒,昏暗地仅仅只能变认得出大致的轮廓而看不到细緻的一面 比起眼前的人们,她的脑海里永远都是小时候的黑白同心圆标靶与没日没夜的射击训练以及成为军人以后任务时的肢骸遍野、血流成河,她似乎是一个生长在暗夜之中、成长于世界黑暗的人,因为她不曾有过光亮,自从出生以后、自从成为特种军人以后、自从何熙消失以后 何愿望着舞台上笑得灿烂的纪羡宇,和昨天在大汗淋漓下的笑容如出一辙,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因着这一抹纯净的笑容而笑出了声 「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她捏着手中的渔夫帽,握紧之后又慢慢的将它放开,看着帽子上出现长长短短、横七竖八的皱褶,她轻声地叹了口气,最终把它身上的每一条褶缝一点一点的捋平 NO.10久别重逢的拥抱 在表演正式结束前还有一首安可曲目,何愿被姜景兮带着来到了后台,幕后的工作人员正繁忙的穿梭在并不宽裕的走道之间,对于和来人的碰撞也不甚在意,只顾着手中的工作以及脚上踏着的步伐,面对两个外人的来访似乎毫不关心 姜景兮熟门熟路的找到艺人的待机室,门口的门并没有被关上,虚掩着的门内传来繁杂的声音,比起走廊上呼啸而过的忙碌脚步声,里头的人们互相谈话的声音显得更加急迫 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何愿,她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看似没有任何异状,但是拿着帽子的手却是非常的小心翼翼与轻柔,眼睛里隐含着的黯淡像流光一般,克制得仅只有一分显露,姜景兮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许久,像是在思量她的内心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最后还是推开了待机室的门 「景兮你来啦,南宇说你今天要来??旁边的人是???」刚刚踏入房间内,五个摆放在镜子前的椅子旁都围了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与速度丝毫没有减退,四面八方都充斥着时间的压迫感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坐在沙发上滑着手机的黑衣男子,他看到姜景兮的同时便注意到了他身旁的何愿,一瞬间就从坐着的姿势改为站立,眼睛里的疑惑和防卫参半,保持礼仪也不忘看顾着一旁的五个少年,他剎那间的行动让何愿推断这个男子应该是保鑣或者是经纪人 「她是昨天把纪羡宇找回来的人,是南宇让我把她带来的,是我的朋友」姜景兮一语便说明了何愿的身分,也表明了她是自己的熟人,并且对昨日的事情有所帮助,同时间何愿也为了礼貌和消除对方的警戒,脱下了头顶上的帽子 「我是他们的经纪人之一,你昨天应该有见到另一个,昨天的事情赫哥跟我说过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忙」 他上下打量着何愿,圆润的眼匡里有着通透的双眼,儘管是属于邻家男孩般可爱、清秀的脸庞,却自然地让人觉得有股不容忽视的清冷气息,站在长相优秀的姜景兮旁边,虽然矮了一截,却也有着不一样的风采,像是冰山上的一颗杉木,淡然的在高处俯瞰着人间万物 男子脸上表达出对物以类聚的认同,暗暗地感叹果然优秀的脸庞永远不会孤单,因为好看的人总是会聚在一起 「庆锡哥!我的手机在你那吗?」突然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穿透过了房间内的各种交杂在一起的对话声,直直的落入三个人之间 「喔!宇硕啊!在我这里」金庆锡快速地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手机,而方才喊话的人也从一旁的座位上走到了房间中央的沙发旁边 「谢啦哥!」换上了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李宇硕头发上的汗水儘管已经被吹乾了大半,但残存的水分仍旧让他脸上贴着的纸巾湿了一半,他抿着笑着向金庆锡道谢 「景兮?怎么突然来了?」李宇硕接过手机,抬眼看到姜景兮便当做问候的问了句话 「昨天碰到南宇才知道今天有表演,刚好我放假所以他就让我来了」 「这是我的朋友,何愿,这是宇硕哥」李宇硕原本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看着何愿,突然之间,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一丝错愕,同一时间,何愿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庞也出现了松动 「何愿?何熙?」他率先从口中说出了何愿姐姐的名字,让她准备说出口的问话变得不被需要,因为光是这一点便可以说明,他就是何愿小时候的邻居哥哥,李宇硕 何愿还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眼里的讶异已经让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李宇硕踩了两步便走到她的面前,随后将她抱入怀中,他身上依然是激烈表演之后留下的滚烫,温热的怀抱让何愿想起了遥远记忆中的那位邻居哥哥 当时年纪还小的她基本上就是被何熙以及邻居家的哥哥带着长大的孩子,准确来说,她和何熙都算是养在李宇硕家的小孩,平时除了睡觉以外,三个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了一起,直到何愿上了国中以后为了练习射击而搬迁到b市,从此之后她们和李宇硕便断了联系,十二年的时间,回忆被尘封在过去,如果不是现在再一次的相见,也许何愿会随着时间而忘了他曾经的存在 「宇硕哥,初次见面,她是个女孩子,貌似不太合适」姜景兮见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何愿乖顺的被他纳入拥抱之中,儘管他明白这之间可能参杂着一些属于何愿的过往故事,他认为他应该缄默,然而面对金庆锡的手足无措,他还是只能开口制止,却没想到,这句话令金庆锡从惊吓转为讶异 「抱歉??她是我认识的妹妹,时隔许久没见,吓到你们了」李宇硕放开了何愿,向两个解释道,眼睛停留在她身上,淡淡的笑之中是温暖的味道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时间过的真快。以前跌倒都经常哭的小傢伙,竟然已经成人了」他亲暱的顺着何愿的头发,像小时候替她绑辫子时一样,那样模糊的熟悉感渐渐浮现,她接纳着这许久不见的接触,虽然心里还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感到一丝不适应,但是却不见有一点抵触 「不过你们怎么会成为朋友?我记得景兮你应该是94年生,何愿是96年」李宇硕放下了在她脑袋上手,看到她眼神空洞、呆楞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上扬了几分,虽然小时候的何愿在他的记忆中是个爱笑的孩子,但是就算此时她似乎已经不太常露出笑脸,他仍旧觉得她身上的织品香气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我们是国中社团认识的,后来高中我和南宇跟徐圆佑同校,大学的时候刚好我晚了一年读,所以她就成了我的直属学妹」 李宇硕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顿时间停顿了几分,据他所知姜景兮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目前也服役于军中,如果何愿和他是同一间学校的学生,那么现在的她势必也是一名军人,和她的姐姐以及......父亲一样 NO.11时间的距离 李宇硕逐渐趋于紧绷的脸庞被何愿看在眼里,她虽然对于过往的记忆已经感到模糊不清,或许因为时间流逝,也或许因为这几年以来总有会佔据她思考的事情出现,脑子里存尚有的空间渐渐被吞蚀,所以她才对他仅存有一丝熟悉感以及零碎的记忆片段 记忆里的李宇硕很温柔,脸上就算不掛着笑容也会让人觉得温和可亲,温润和煦的阳光像是他的所属物,他的怀抱中总是有着太阳晒过的味道,连他身上的温度也像太阳一般暖洋洋的 何愿在零散的回忆中迅速的找寻着有关于李宇硕的记忆,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画面能和眼前僵住的笑容重叠 「还有1分鐘准备上台!」一名工作人员打开了待机室的门,朝着门内喊了一声,划破了房间内的繁忙喧闹,也将他们之间的僵持与停顿划下句点 金庆锡在得知何愿是李宇硕久别重逢的朋友后便悄然远去,虽然在这个诺大的空间内仍旧满是工作人员,但他还是觉得在工作与安全上有保障的同时,自己应该给予艺人一定的私人空间 「宇硕哥,何愿这两个月刚好休假,如果之后要找她的话她暂时还是很空间的」姜景兮在听到工作人员的喊话之后向李宇硕说明道,算是在给这个话题以及会面做一个小小的结束 李宇硕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其他人给叫走了,他在走出待机室前还多看了何愿两眼,嘴巴无声的朝她说quot;等我quot;,而她也乖顺的点了点头 何愿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上同步播放的演唱会画面,李宇硕唱着歌的模样在电视机里非常的不真实,和方才坐在竞技场的二楼最后一排所看到的,渺小又璀璨的样子不同,这一次她清楚的注视着被白色的光芒簇拥着的五名少年,他们眼睛里映照着台下的粉丝,笑容如湖水般清澈得能够望进粉丝们的心底 白色的纸花以及彩带在空中飘散着,停落在少年们的头发上、肩上,舞台上、舞台下,粉丝们急切着能够抓住纸花的手中,萤幕里的画面像极了雪中的世界,最后伴随着烟花的盛放完结了这一场演唱会,粉丝们抬头注视着白色的纸花与华丽的烟花,而他们的少年则已经退回后台 「何愿!」李宇硕回到后台以后便迈着快速的步伐小跑至休息室里,似乎是害怕何愿一声不响的消失,所以头上残留的纸花都还来不及取下 「这哥怎么回事?」徐圆佑好奇的跟在他身后进入了房间内,随后南宇、纪羡宇也陆续抵达 「喔?您是昨天帮小宇离开的那个人?您好」南宇一眼便认出了何愿的身分,礼貌的向她微微鞠躬打招呼,和蔼可亲的模样和温和柔软的声线软糯得让人难以激起防备之心,脸上堆满着真诚的笑意 「啊??您好,昨天忘了和您说声谢谢,真的很抱歉,请问演唱会看得还开心吗?」纪羡宇进门以后也将注意力放到了何愿身上,因为自己忘记道谢的事情而尷尬的搔了搔头,脸上带着靦腆又礼貌的笑容 「您好,道谢的话我收到了很多,不用特别感到抱歉,演唱会??很有趣」何愿基于最基本的礼貌,一一点头问候,也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在姜景兮眼里看着自己两方的朋友突然之间的客套不禁有点忍俊不住,而看在李宇硕眼里,他忽然觉得十多年的时间,何愿身上改变的不多,却也有许多地方已经和小孩子时有所不同了 「她姓何,单名一个字愿,性别女,今年25岁,那边那三位,左边第一位徐圆佑,26岁;第二位你昨天见过,南宇,也是26岁;最后那位是你昨天认识的,纪羡宇,和你同岁」姜景兮移动了自己的位置,站在两排人的中间,像是在做统整似的介绍着双方认识,而两边的人也配合着点头应声 他特别介绍了何愿的性别身分是出于方才金庆锡讶异的表情,何愿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虽然在男生中属于稍嫌矮小的身高,可是她的骨骼架构比一般女生来得大,加上她的短发,正巧是现在男孩间流行的中长发,说她是男生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违和,儘管姜景兮从来都不会搞混她的性别 「何愿现在是我的同事,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可以先找她」这一句话遭来何愿的白眼,她本来希望她是军人这件事在李宇硕面前能暂时不要再被提起,然而他的搅局显然让她打的如意算盘破局 「何愿也是我说过的,我家旁边的邻居妹妹,射击运动选手」李宇硕站在一旁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姜景兮的话语落下后,也悄然出声替她多补上了一个备註 几个男孩对于这样的巧合感到惊讶,有关何愿的事情他们似乎听过不少的模样,她看着他们讶异的表情,她也对他们会知道自己的故事感到一丝诧异,毕竟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过往,就连姜景兮也知道的不多 「团结!」在所有人都停留在各自的思考中时,姜景兮接起了一通电话,儘管他已经转身背过他们,音量也有所压低,但是在这个空旷而鸦雀无声的空间里仍旧十分清楚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好,我知道了,团结!」他快速地结束了通话,刚刚转头就对上何愿的眼睛,她并没有接到电话,而身后几个人除了李宇硕之外似乎都对他临时接到军队打来的电话感到习以为常 「一起走吧」何愿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染上比方才更加漠然的冷漠,她说着的话如同稀松平常般却有着些许不同的微妙,姜景兮望着她的神情想要从她的举动中找到这一句话的立桿点,然而他在她深邃的眸子中除了昏暗和晦涩之外什么也看不清,这让他有些慌了心神,姜景兮环顾了在场的所有人,在这里他不适合多说什么,因此他只能点头应下何愿的要求 「何愿??」李宇硕看向何愿的侧脸,他读不出她的情绪,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淡然的让他觉得陌生,他第一时间想要开口劝阻她的离开,因为他莫名的感受到了危险,可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就连拥抱都变得生涩许多,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不知道是否会让何愿感到不适 他只能和其他三个人一样,矗立在原地,看着两个人逐渐跑远的身影,休息室的门被猛然打开然后又缓缓关上,喀啦,将他们与姜景兮、何愿的空间隔了开来 NO.12充满回忆的相簿 纪羡宇透过逐渐变小的门缝看着何愿奔跑着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渺小,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回想起那天他蹲在墙角喘气时,同样拉下帽子的她,从仰起的视角注视着她,他发现她明亮的眼睛以及喘着气时煽动的睫毛,或许是为突如其来的风吧,他觉得自己是被风所摇盪的露出了笑容 在这个难得能够忙里偷间的机会下,他又遭遇了像是日常的跟踪,被迫不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烦躁,但是在这一如既往的逃跑之中,他好像遇到了伙伴,一个完全不了解他的人,就是因为她对他的一无所知,他才能在即将被生活压迫得喘不上气时,从她那里偷得一点笑容 两个人脸上的笑与他们在逃离的事实并不相符,但是纪羡宇却止不住自己的笑意,因为何愿实在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太相像了,笑起来时彷彿可以捲起所有凉风,晒着夏日的阳光,伴着属于夏季的蝉鸣鸟叫,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以及大榕树旁边,那个身穿纯白衣服的、绑着小小一搓马尾的女孩 纪羡宇看着自己的手掌,是昨日伸出去牵住何愿的手,那个时候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电影中经常出现小孩子与朋友们在河水边玩耍的画面,几个孩子都是牵着彼此的手,互相拉着对方走上石子,越过冰凉的溪水,他似乎也没有顾虑那么多,就只是久违的从繁忙的日程中获得了一点喘息后,他贪婪的希望能再获取多一点点,希望自己可以暂时的回到孩童时期应有的无忧无虑、暂时的满足一下他小时候没有达成的愿望 李宇硕也站在一旁关注着何愿离开的背影,那个曾经他最熟悉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和过去有所不同了,虽然她在他面前乖顺的模样依旧,可是他也知道,十二年的时间能让一个孩子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为一个即将在凤凰花开时离开国小的青少年,也能让刚刚进入学习系统的小一新生变成已然离开义务教育范围的大学新鲜人,十二年能让一个孩子长大,而何愿没有理由还会是十二年前那个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宇硕哥!南宇!圆佑?小宇!该走了」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身为金禹俊似乎是没有料到几个人都还聚集在这里,甚至在他走来的路上都没有听到房间内传来的声音,安静的让他有点疑惑,但他也只是喊了一声,赶着几个人快点回宿舍 一路上,除了南宇和徐圆佑偶尔的打闹声之外,李宇硕跟纪羡宇都安静的待在一旁,一个人闭上眼睛,另一个则是将脑袋靠在窗户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呼啸而过的车子 李宇硕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小相册,晴朗的天空配上几朵白云作为相册的封面,一面只能放得下两张照片,闔起来看会发现,相册后面还有许多空着的塑胶页面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三个小孩子穿着牛仔吊带裤坐在家门前的模样,三个孩子看起来都十分年幼,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多少,笑起来肉呼呼的特别可爱,那个时候最小的孩子甚至笑得看不见眼睛,脸颊上的肉因为笑容而堆积起来,遮住了她透着愉悦的大眼 第二张照片,也是三个孩子在差不多的年纪,每个人头上都带着草帽坐在草皮上,艳阳下的孩子们手里各自拿着冰淇淋,他的是巧克力味的,何熙手里是香草味的,何愿则是草莓味的,三个孩子嘴角边残存着吃得愉快的痕跡,手上也是黏噠噠的握着甜筒 小时候的照片佔了绝大多数,到了后来三个人的照片无非是各自的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以及每年四季固定会拍下的一张照片 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何愿的国中入学典礼那年夏天,那时候他和何熙正好要升上高中二年级,为了高中人生中最后一个夏天,他们去了附近的游乐园玩 何愿在照片中抱着的玩偶大熊是她在射击游戏中赢下的,她笑的得意,而何熙与李宇硕则是看向快被玩偶压倒的何愿,无奈又带着点取笑的意味笑的开怀 李宇硕翻到放着照片的最后一页,那天何愿在s市附近比赛,他和何熙便偷偷在午休的时候翻墙出了学校,又搭了几站公车前往比赛地点,他在公车上偷偷拍了几张睡倒在他肩上的何熙,两个人穿着高中校服的模样青春而美好,十七岁的他因为肩上的温度笑得和煦如春日融化冰封的灿阳 何愿在那天的比赛获得了金牌,脖子上掛着奖牌,左边站着李宇硕,右边站着何熙,三个人像是家族照一般拍了那么一张照片,而这也是这本相册里放的最后一张相片 站在中间的何愿扎着短短一搓小马尾,身高才刚刚到达李宇硕的肩头,身板看起来矮小,但是她身上的气息已然是一位成熟的运动选手,虽然获得了金牌,可嘴角的笑意却一丝过分的欣喜都没有显露,反倒是一旁站着的哥哥姐姐,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了骄傲之情 「哥,你刚刚问我关于姜景兮的事情是怎么了吗?」李宇硕的房门上轻轻地被敲了两下之后传来徐圆佑进门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他很常接完电话之后就走了吗?」他见到徐圆佑进门,轻轻的闔上了相册,将它摆回书架上方,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却迅速的完成 「嗯,他没详细说过自己的工作,但是偶尔也会突然收到通知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们帮忙留意乐嫣的状况」 「不管怎么看,我和南宇都觉得他应该不是一般的军人」 李宇硕听完之后习惯性的抿着嘴唇沉默不语,徐圆佑见他没有再说话便也离开了他的房间,刚出房门就见到同样一言不发的纪羡宇倚靠在楼梯边的墙上,他正从楼上拿着自己的杯子走下来,看起来应该是要下楼装点水喝,可是此时此刻的纪羡宇却一动也不动的停顿在楼梯间,表情若以所思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徐圆佑嘀咕着,他不明所以的各看了两人一眼之后便自顾自的越过纪羡宇、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NO.13冰蓝色的风铃 「你知道你去了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吧?」在停车场,姜景兮一手抵在车窗上将何愿开啟的车门给关了回去,严肃的问着何愿 姜景兮知道刚才在休息室里的她正在生气,而何愿会感到如此愤怒他也完全能够理解,但是他不认为此时的衝动能改变什么,同时,就算他知道何愿足够理性,他也想从她那里得到她不会乱来的保证,他希望起码在这两个月内她能够安稳的做个生活枯燥却安定的普通人 「我当然知道」何愿在昏暗的夜色中更显黯淡,她握着门把的手缓缓的放开了,像是嘲讽自己一般,晚风吹来,吹乱了她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着的不仅仅是她的头发,她的人、她的思绪也如被她自己流放一样,呆愣似木头的佇立着 何愿冷静下来思考之后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适合出任务的状态,无论如何,军营中有的是比她经验丰富、心态稳定的狙击手,她感受的愤怒其实不过就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罢了,她希望自己在短时间内变得足够强大,然而现在她所见到的自己,只是一如既往的不够成熟,她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也不想和自己的软弱妥协 姜景兮看着她停滞住的模样,他知道她的倔强和要强,所以他没有出声安慰,一路上他虽然偶有几次用眼角馀光关注着副驾驶座上的何愿,但她仍旧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前方的路况,看着红灯成了绿灯,看着前方打着左转灯的车辆一辆一辆的弯过他们面前 「这是宇硕哥的电话,你到家之后打电话给他,知道了吗?」抵达军营后,驾驶座上换成何愿,而姜景兮则是下了车,靠在车窗旁边叮嘱着她 「恩」何愿系上安全带,从窗户接回自己的手机,通讯联络人里空荡荡的只处存了几个号码,多了一串新的数字似乎让版面看起来终于稍微壅挤了一点 「老人家,我走了」姜景兮注视着好像又恢復往常淡漠的何愿,他知道让她自己开车回家一定不会有问题,同时却也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他移动着的脚步不断的向前又收回,在门口之间徘徊犹豫着 「恩」她朝他点点头,又是一个单音的回覆,看着他最终三步两回头地进入营区里后她才开车离开 「喀嚓」何愿家的门应声打开,随后又被关上,门旁的信箱里空无一物,被关门的动作给震盪,发出空荡而清脆的撞击声音 家中一片昏暗,何愿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啟电灯,反而是将钥匙随手扔到了客厅的桌上,整个人摔进沙发里,呆呆的望向被窗帘遮住的窗外 灰色的窗帘将外面的世界遮盖得掩实,而里面的世界也一点光也没有,陷入沙发的柔软之中,她像即将要被吞噬的灵魂,明明危机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彷彿看着远方就能获得救赎一般,然而它不知道其实远方也是一片漆黑,甚至只是不远方处的假象 「叮!叮!叮!」清脆的声音传来,一点一点的、模糊的穿过黑色,悄然传入何愿的耳中 她坐在那里任由家里继续暗着,也任由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讯息栏的数字符号不停的增加,她却只是坐着,聆听着偶尔传来一声的轻响 「恩恩!」手机响起来电的震动,何愿听着它连续响着的声音,她终于接起了响动的电话 「何愿,我是宇硕哥,你……到家了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她听着他温柔得一如既往的声音,突然又想到了姐姐 何熙穿着高中校服的模样,十七岁的何熙和十七岁的李宇硕,两个人翘了课、搭着公车去到她的比赛会场,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失了手便隔着一层楼的距离替她喊了一声加油,看到她在最后关头拿下十环时更是直接衝下楼给了她大大的拥抱,那时候,一直是何愿觉得姐姐笑得最灿烂的时候 记忆中十七岁的姐姐,胸前的红色蝴蝶结、白色衬衫、绿格子制服裙,还有高高扎起的长马尾,一切都和普通的女高中生一模一样,何愿以为她还能继续看着姐姐过着平凡的生活,她也能成为一个射击运动选手,然后脱离家里那些期望与不期望,两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 何愿当时不曾想过,她选择了射击,相对的就是放弃选择何熙,后来,她放弃了射击运动,却还是没能换回她的姐姐,他们仍旧生活在灰色地带,背负着家族的义务与责任,承担着那些不期望和期望 「……我到家了」她停顿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回话,另一头的人也不着急,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因为他只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全的回到家中 「时间不早了,晚餐记得吃,早点洗漱完、早点睡觉」李宇硕柔声说道,他虽然不知道何愿此时的想法和心情是如何,也不知道过去他不在的时间里她经歷了些什么、现在正在经歷着什么,但是他所能做的好像就只有给予她关心了,所以他决定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分给她,他想着这样或许能够稍稍填补那些他所错过的空白,也或许能够减轻何愿这些年承受的、他并不了解的、哪怕只能减去百分之一的伤痛 「好」何愿听着那些许久不曾听过的叮嚀,毫无保留的显露着他对她的关心,和何熙一样的语气,总是叮嚀她记得吃饭、记得早点睡觉,像对待孩子一样的照顾着,无微不至,所以才老是让她难以按着时间规定的日程去遗忘,因为生活的每一处都有何熙的身影和声音 何愿掛上电话,打开了室内的电灯、掀开了遮着夜色的窗帘,顺手也推开了落地窗,顿时间整个空间灌入夏夜的凉风,叮叮叮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次的声响通透而清晰的进入屋内 她转身走到了窗边,窗外掛着的风铃正被风给吹着,剔透的玻璃闪动着淡淡的蓝色,简单的圆弧状成形,下面缀着一颗同色系的珠子和一张长条型白纸,纸张被风捲着,珠子则跟着摇盪,撞击在圆弧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NO.14尾韵苦涩的麦茶 「老人家,我回来了,下午到门口接我」距离姜景兮接到任务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何愿在家的日子一如往常的依照着她在军中的日程来,这天中午,何愿正吃着微波的便当便接到他的电话 「恩」她的嘴巴里含着刚刚放入口中的饭,热腾腾的还冒着烟,一时间没办法吞下去,也没办法吐出来,何愿只能仰着头,一边哈着气希望口中的饭能稍微凉一些,一边朝着电话那头的人回了一声 「不要因为你年纪大了,就觉得自己的温度感知会下降好吗??猫舌头还每一次都赶着吃饭,也不怕烫死你自己」姜景兮依稀听到她大口喘着气的声音,看了眼手上的手錶,果然十二点了,他仰头看着天上的云朵飘过、想着现在正在吃饭的何愿,顿时间觉得万物煞是可爱,笑着的嘴角不禁又上扬了许多,话语中的愉悦更是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只不过他对她真切的关心却藏在了玩笑之下 「胖胖,你不要刚死里逃生就又急着找死」吞下了口中的饭,何愿喝了口水才开口回懟他,听着他的状态应该是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并且健全的回到了军中,她暗暗地对能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感到庆幸 「呦!也不知道是你先打死我,还是先被自己眼前的午餐给烫死」他熟知何愿是个喜欢吃热食的人,但同时也很怕烫,每一次吃饭都能看到她偶尔发个呆或一分心就被饭给烫得说不出话,无奈之馀他也没办法阻止她,只能在旁边帮她备着凉水 「说完我就掛了,吃饭皇帝大,别打扰我」她拨弄着眼前的饭,翻腾着盒子里刚加热好的青菜和肉排,冒着的白烟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散去,她也松散掉神经上绷紧着的力气,此时的她只想好好吃饭 「宇硕哥传讯息来说,等我回来让我带上你去吃饭」姜景兮话音落下,何愿那头则传来一声声刮着塑胶便当盒的声音,沉闷而若有似无的像是在拒绝回答他的问话 「你听到了吗?」他听着那样的声音,以为她在发呆便又开口问了一次,这一次那头刮着塑胶饭盒边缘的杂音停止了,变成她咀嚼着东西的声音,闷不作声,只有偶尔吞嚥下去的瞬间让人知道这一轮的食物已经进入了食者的食道中 何愿在思考,上一次因为军营里临时来的通知,所以李宇硕问得多半都是与她的现在有关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到关于姐姐的事,她还没有自信能够和别人自如地提起姐姐,不管是她和姐姐过去的记忆、姐姐的消失又或者是她为什么选择了和姐姐一样的道路,可是同时,李宇硕是陪伴着她们长大的另一个伙伴,也是她和姐姐共同拥有的回忆中的一部分,他有权力知道何熙现在的情况,作为何熙的朋友,也作为何愿一直珍重的哥哥 「老人家,你在吗?」隔了不久,姜景兮又再次问着,那头悄然无声得有点吓人 「我在,我听到了」何愿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将汤匙上乘着的一口饭菜放下,淡然的开口说道 「听到了就算答应去了喔!不然你迟早会在家里闷坏的,会变成蘑菇版老人家」姜景兮第一次用老人家叫她就是因为她每一次休假都会选择待在军营里的宿舍,上学时期也从来不在休息日和朋友们出去玩,不是在宿舍里就是在学校的图书馆窝着,日常活动规律的像个已经退休且有一定年纪的老人家 「嗯」她没空回覆他的调侃,掛上了电话又继续翻弄着眼前的便当盒,里头的饭菜已经被她搅弄得乱七八糟 下午,何愿按着约定时间载着姜景兮抵达李宇硕预定的地方 「何愿」服务人员带着两人上了二楼,拐了个弯走进最里面的包厢,刚刚打开门便见到两个已经坐在位置上的黑衣人,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但何愿还是一眼便认出一个是李宇硕,另一个则是纪羡宇 「宇硕哥」何愿朝他轻轻喊了一声,同时也朝纪羡宇点了点头,挡着门板的一侧,侧身让姜景兮进入之后再轻轻的将门推了回去 她没有预料到他的出现,上一次尚未归还的帽子正好可以趁着这一次还回去,何愿的脑袋中浮现了那天在游乐园里奔跑着的样子,明明是她去找到纪羡宇然后保证了他的安全,可是她却感觉是相反过来的,温热的大掌显得她才是被保护的一方 宽阔的肩膀像稳重的大人,但他却带着孩子独有的笑容,逆着人潮流动的方向奔驰,他带着她跑向出口,逃离了游乐园里的一切,那些过往和她感受到的格格不入,似乎因着他们快速的奔跑,所以才能被她拋诸脑后、才会被她暂时遗忘 然而那些东西终究也是何愿的一部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像纪羡宇逃离游乐园里的私生一样,只要离开了那里就能够得到喘息,她不愿意说起的回忆还是时常在纠缠她,它们的出现总是在提醒着她关于何熙消失的事实,她心里的黑暗、她的那些软弱仍旧在侵蚀着她自己 她和他不一样,何愿安然地坐在了李宇硕的对面、靠近门的一侧,她不再思考关于游乐园的事情,因为已经成为了过去,帽子归还之后,一切就会像梦一样,乾净而不留任何痕跡的被她遗忘 「这间日式料理店是我表哥开的,很有名,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寿司跟生鱼片」李宇硕摘下口罩和帽子,藏在帽子里的头发变成了略浅的褐色,他抿着柔软的笑帮何愿倒了杯茶 「你小时候竟然喜欢吃冷的食物?」姜景兮自己倒了杯水喝着,是温的麦茶,淡淡的茶味藉着温凉的开水润过口中,留下属于麦茶的清香以及一点苦涩,他认为何愿并不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那现在你喜欢吃什么?」儘管他压低了声量想将问话只传递给何愿,但在单独的空间里这段话还是完整的进入所有人耳中,李宇硕对他的话感到兴趣,转头便对何愿提出问题,他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想要了解关于她所有事情的慾望 「现在??也没什么差别」何愿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尾巴的苦涩似乎相较于她心中的沉闷更加无味,便又多喝了几口,温凉的水比起回答来得顺口许多,咕咚咕咚的滚进了她的肚子里,瞬间便成为了沉寂 NO.15不会停止的恶梦 「哥,能请你帮我拿一下水吗?」纪羡宇摘下了口罩,轻轻的拍了拍李宇硕的手臂,虽然水壶在他伸手便能触及得范围以内,但是必须越过李宇硕的面前并且插入他与何愿之间 李宇硕暂停了对话,将他面前已经倒好的茶水移动到纪羡宇面前,拿起空的杯子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谢谢」他抿着茶水不发一语,眼睛时不时从茶杯中转往何愿身上,听着三个人的对话,他发现她明明是这场饭局的主角却不太爱回话,手里捏着的茶杯丝毫没有想要放下的意思,偶尔一句回答也模稜两可的将是非题做成多选题 纪羡宇默默的观察着何愿的一举一动,而她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在话题因为食物上桌而停止时,她从已经快要见底的水杯中抬眼,正巧擦过他收回的眼光,眼睛里的好奇和感兴趣如流光般闪过,像个小孩子看到喜欢的玩具一样,只不过他比起小孩子更加懂得收敛这样的目光,不过于炙热的、像是不经意地、悄然无声地注视着 何愿不喜欢这样被投以好奇的目光,就像现在李宇硕和姜景兮坐在同一个空间里让她觉得彆扭一样,她并不喜欢自己的过去被旁人挖掘出来,因为回忆于她而言是副作用很强的止痛剂,或许她能藉着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当下的快乐,可是事实就是,那些生存于她的过去之中的人都已经不在她的身旁了,当她从回忆中抽身,像播放着电影的投影机熄灭了灯光,房间内的昏暗与空荡才是现实 她人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有何熙的陪伴,她的过去没有办法和姐姐完全的分割开来,那样每每因为什么而想起的过往,她总是难以抗拒的深陷其中,也总是逃离不了的被空虚感纠缠着,在姐姐刚刚离开的一年里,她偶尔一次在家中误以为看到何熙的身影,光是那样的偶尔便让她选择留在军营之中度过休假日,因为她无法承受事实上空旷的屋子里只有她孤身一人 何愿不敢想像会有一天愿意主动开口提起关于自己的过去,她没有办法想像当她选择踏入回忆后,她将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像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给别人看一样,那个只剩下骨架与皮肤的躯壳该怎么面对之后席捲而来的空虚感,她无法想像,也不愿意去想像 况且她也害怕别人在得知她的过去以后会远离她,因为她在肤色的包裹下是全然的漆黑,割开她的表皮留下的不会是血跡,而是空洞与黑暗,但是比起逃离她的身旁,何愿更加惧怕着别人的靠近,她怕自己身上的混沌会吞噬别人的光亮,也害怕她总有一天被鲜血和黄土覆盖之后会成为别人痛苦的源头 何愿不愿意造成别人的麻烦,所以最适当的距离就是停滞在现在,不论是李宇硕,又或者是纪羡宇,再或者是姜景兮 纪羡宇儘管收回了视线,但是眼角馀光仍旧关注着何愿的方向,她微乎其微的皱起了一分眉头也没有逃过他的注意,这一次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里头褐色的麦茶已然见底,薄薄的一层伴随着茶叶的渣子漂浮在底层,他没有喝完这最后一口茶,茶杯被纪羡宇推往他的右手边,它靠着墙边被他的身影所遮挡 吃饭的时间,何愿缓慢的咀嚼着食物,嘴巴没有一丝空间的时间,不愿意开口的意思十分明显,而姜景兮也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饭,李宇硕见她有意无意的避开谈及自己,他也就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听说上一次在游乐园是你们救了南宇和小宇」 「上一次刚好是乐嫣生日,她吵着要去游乐园,我们才会在那里,可是宇硕哥,私生的问题是不是更严重了?」姜景兮一手平放在桌上撑着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另一手则拿着筷子戳向自己眼前的饭碗,本来还是在他们身上的话题一转,谈到了另外两个人身上 他曾经和徐圆佑他们一起出去玩过,不管在哪里,总是会出现用手机拍着他们的人,甚至会在他们想要离开时追上,虽然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当时那么做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在游乐园时那么多 「近几年确实有严重的趋势,公司有安排了保护我们安全的保鑣,虽然是为了安全,但是生活上却完全被限制住了,除了不方便了一些,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李宇硕无奈的说着,期间仍不忘从自己的餐食里挑几样食物夹进何愿的盘中,对上她望向他的视线也只是笑着,让她多吃一点,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他说的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而何愿也只是接过碗中的食物,一个接一个的塞进自己嘴里 「宇硕哥,之前我跟着小宇回你们宿舍,一路上追车、宿舍门口蹲点,甚至拿了你们点的外卖,撕掉点单后再给你们送进去,不只我看到的,网路上时不时出现在热门搜索上的也有很多,你们公司不打算报警或者提告吗?这似乎已经危害到你们的人生安全了」他的声音是沙哑且严肃的,同时也满怀着担心,何愿默默的咀嚼着盘中的食物,垂下的发丝隐约地遮住了她的脸庞,咬着食物的嘴巴紧闭,嘴唇逐渐抿成了一直线,这是她为数不多看到他正色的模样,这也就是在变相证明此时他说的话有多么地需要被正视 「报过警了,公司也找了律师准备诉讼程序,不需要太担心,过段时间就好了」李宇硕说着话的同时也关注着何愿的反应,她只是机械似的将盘中堆积着的食物送进口中,咬了几口后将食物吞入肚中,看起来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餐桌上的对谈,他安心的夹起了碗中所剩无几的食物,简略的吃了几口,食物确实好吃,可是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何愿维持着桌面上吃饭的姿势,桌案下的手则悄悄地拿出了手机,敲了几个字之后出现的页面被她不停地滑动着,标题耸动之馀,越往下滑动版面,她的心也跟着越往下沉,抿着的嘴最终咬出了一丝血痕,血腥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中肆虐,吃饭的动作随之停下 「哥,这件事是不会停止的」何愿看着桌下的手机画面,滑动着的页面感觉像是无底洞一样,不停的捲动着的,向她展示着关于私生的搜索结果,新的报导与讨论仍旧不停地在產生,在不知不觉中,人们将这个词与明星生活的日常绑上了纽带,他们的出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趋向大眾眼中另类的正常 这样病态的喜爱,就如同何愿任务中时常遇到的恐怖分子一样,那些人绑架各国国民、以残忍的屠杀手段残无数生命、踩踏着他人鲜血用以完成自己所坚信的信念,她参与的任务不计其数,在她眼前断送性命的同袍也是多到难以计算,但是这场战斗始终没有趋向真正的结束,当一个任务完成往往只是阶段性的暂停,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捲土重来 而在大眾眼中,这些骇人听闻的报导也渐渐变得稀松平常,于并不是身处在局中的人而言,不过就是一日的标题报导,事件之中究竟影响了多少人、消失了多少人,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会像燎原的火苗,生生不息 NO.16掀起的涟漪 「你说的没错,他们不会停止的」纪羡宇开口说道,抬头的瞬间对上了何愿抬起的双眼,他望进她满怀着虚无、愤怒与无奈的眼睛,他感受到了她的言外之意,虽然飘渺的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抓住了什么,但是纪羡宇莫名的不愿意将将自己的眼光收回,愣是和何愿对视了十秒鐘才见她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从她回避的视线中知道她在阻挡他探究的眼光,可是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好奇关于她的事情,也不是以一个想要了解新朋友的心情才对她展现出关注的心,纪羡宇觉得就算记忆中的人影逐渐模糊了,他也绝对不会忘记那抹捲起夏日微风的笑容,还有那一颗作为友好象徵的石子,何愿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那一天虽然是午后但却特别的炎热,遮住纪羡宇眼睛的厚重的瀏海下是汗如雨下,最后一节美术课在校园里写生,同学们三两成群的分散在学校里,而他则避开了所有的人群,独自一人绕到了学校后方的小溪处,他将鞋及袜子脱下放置在一旁的石子上,拨开黏着汗水的瀏海、双脚踩踏进冰凉的溪水里,稚嫩的脸庞映照在溪水中,伴随着鱼儿偶尔穿流而过,他静静地画着水中的自己,凉风徐徐、虫鸟声鸣,树叶颯颯、落叶流水 抬头之间,一个女孩坐在溪水旁的石堆堤防上,远远的四目相接,女孩直直的盯着男孩,眼神没有丝毫退却的,像是要把他给看透一样,然而纪羡宇却在瞬间撇开了视线,原本愜意舒适的感觉逐渐被他胀红的脸颊取代,他不顾头发上残留的汗水与闷热感,伸手将瀏海拨弄回眼睛正前方,唯有这样他才能遮盖住自己来回轮转的双眼,但是脸颊上的潮红却越来越明显 突然一颗石子从堤防上被扔下,轻轻的坠入水中,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旁盪起涟漪,溪水波动着最终扩及纪羡宇的脚下,同心圆的水波轻巧地触碰到他的小腿,然后顺着原本的水流滑过,不敢过度的惊扰到他的模样煞是轻柔可爱 「吓到你很不好意思,但是你能让我把你画到作业中吗?」纪羡宇抬头望向女孩的方向,她举着绘画本,上面几个字被她写得大而清晰可见,他似乎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对话给吓到了,肩膀耸动了一下,呆愣了几秒鐘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晃动着的脑袋带动了发丝的动摇 「谢谢」女孩欣喜的将本子翻转了过去,写下两个大字后又赶紧翻回去给他看,而他则是在看了之后也低头将自己的画册翻页,着急忙慌的写下几个字 「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能拜託你替我保密吗?」女孩望着那一句话,貌似是不明白自己应该守护什么秘密,头不停的向右偏去,思考许久之后又在册子上写了字句 「什么秘密?」女孩的几个字端正而秀丽,就算是放大了不少也并不妨碍字的美感,特别是”秘密”两个字,就好像被附上了魔力,让纪羡宇莫名的为这两个字感到悸动,彷彿它就是秘密本身一样 「第一点,你画册上的人是我;第二点,你看到了我的事情」女孩盯着他手上的画册,随后又将视线移动到他的脸上,这时候她才发现纪羡宇的眼睛已经被刘海遮盖,仅仅露出一些缝隙让他得以看轻女孩写的字 女孩带着一尘不染的乾净笑容、轻巧的点着头,纯净的目光望着纪羡宇,他接受着这样的视线却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困窘,欣喜之馀他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呆愣在了原地 忽然之间捲起了凉风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手忙脚乱的折回自己的画册,低头假装描绘溪水中的鱼儿,然而石头落水的声音又再度传来,这一次离他更近了一些,但是也并没有让溅起的水珠波及到他,那颗石子随着水流慢慢地滚动到了他的脚边 「你的眼睛像鹿一样,很漂亮」纪羡宇看着那句话默默地读出声,往上看见了女孩灿烂的笑脸,背对着午后日光的她就像背负了一整片天空一样,带着点昏暗的光线如绸缎般柔软的披在她白色的衬衫与黑色的百褶裙上,像在白天时若隐若现的月亮,因为所有色彩的鲜亮而没有被察觉,它淡淡地在白色中望着地球上的每一个日昇、正午、日落,然后隻身一人在夜晚照亮世间万物 纪羡宇觉得女孩身上有种独特的淡漠和孤独感,明明脸上的笑是阳光灿烂,但是他却不觉得那是如太阳般让人感受到炙热的笑容,儘管也是温暖的却同时带有莫名的冰冷,她字里行间的坚毅与美丽更是让他觉得女孩似乎有着超乎他们年龄的成熟 女孩远远的站着,随着凉风吹拂,她的马尾也在风中摇曳,衣摆也在这之中摇晃着,远远的,让纪羡宇看不清女孩的模样,风吹叶落之间,下课的鐘声响起,隐约地看见她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便消失在堤防边 纪羡宇看着何愿,虽然他对那个女孩一无所知,甚至脸也没有看清楚,可是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便是他记忆里那个月亮女孩,虽然她身上的漠然和冷淡比起过去感觉更加强烈,但是那抹笑意里的温暖好像也加深了几分 「但是我们也束手无策」李宇硕对何愿的开口感到讶异,同时间也对纪羡宇接的话感到无可奈何,这就是他们的现况,他无奈的夹了一口菜放入嘴中,笑着将它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何愿听着这番话悄然的黯下了眸子,束手无策,她对姐姐在作战中的消失感到束手无策、对没有办法在作战中保护好队员感到束手无策、对自己的无能与懦弱感到束手无策,她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感觉到无力与无奈,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何愿望向李宇硕脸上的笑,她又再度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束手无策 NO.17过去与过去的谈话 「我去一下化妆室」何愿觉得她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看着李宇硕苦涩却硬是笑着的样子,放下筷子后推开了椅子,她克制着手上的力道,将门轻轻地开啟,走出去后又轻轻地闔上 室内的三个人在她走了之后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姜景兮开啟了新的话题 「宇硕哥,你说何愿是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么,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姜景兮轻巧的将话题转移至何愿身上,虽然他愿意用等待去换取她心中高墙随着时间倒塌的可能性,但是姜景兮也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见到墙内的何愿、早一点将她带离她心中的黑暗、早一点走入她的内心世界,他最近时常感觉到矛盾的不安让他希望自己可以更加靠近何愿一些些 国中时期,因为同社团的缘故,他认识了当时万眾瞩目的射击运动选手何愿,她沉稳的同时也有属于她活泼的一面,笑起来像小太阳一般灿烂,一年后他毕业了,以为高中的时候还能再见到她,却发现她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何一所s市的高中内都没有名作何愿的人 再次遇见还是在陆军士官学校里,他晚了一年入学,那个时候他刚刚大二,而何愿则出现在新生名单之中,她放弃了国家代表的机会,选择成为一名军人,入学时第一名的成绩被她带着离开了学校,在部队中,她仍然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也是长官青睞有加的下属,两年时间过去便从中尉升上大尉,何愿是军中如同传说般的存在,而她也像传说一样,充满了神秘感与距离感 姜景兮是何愿身边为数不多亲近的人,在他面前虽然她也会露出笑顏,但是那样的隐含着黯淡的笑意他在时间流逝之下感觉越发明显,她并不是真正在笑着,特别是在何熙走了之后的两年里,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减少 何愿从来不曾在他的面前流过泪,哪怕是在接到何熙殉职的消息时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总是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姜景兮在与她相处多年之后也渐渐瞭解,有的时候他也怀疑过去她的灿烂是否也有部分的虚假,但那时背负着所有人期待的何愿,那样耀眼的她,他不愿意去否定 「嗯??她从小就有点与眾不同,专心的时候完全就像是脱离世俗一样,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遇到想要耍赖的时候就和一般孩子一样,怎么哄都不行,活蹦乱跳的样子也不少,或许是从小练习射击的缘故,她一直以来都能静能动」李宇硕思考了许久才开口,嘴角牵着的笑意像是在诉说着那个在他记忆中活泼可爱的何愿,距离他上一次见到何愿已然是十多年前,但是每当回忆起来的时候,他仍旧觉得记忆中的她鲜活的仿佛这一切都在刚才的一瞬间里发生过而已 「不过那都是在她国中之前的事情,升上国中之后何愿突然变得不爱说话,应该是青春期的关係,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训练压力很大,她在升上国中二年级的寒假转学到b市,一声不响的就消失了??」他想着那年的1月1日,大雪纷飞,他本来还以为能看见在隔壁的庭院里堆雪人、玩雪球的两个女孩,但当他推开大门时,那里却空无一人,那样的空荡以及寒冷也令他难以忘记 李宇硕顿时间黯然失色的表情被何愿透过木门之间的缝隙收入眼底,其实她从离开包厢之后便一直停留在门旁的樑柱下,她背靠着坚硬的木头柱子,安静的听着里头三个人的谈话 「现在的何愿,过的好吗?」李宇硕收拾了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说实话,这些年不见,他很好奇关于何愿的事情,断掉联络之后他也只能从父母亲那里寻得一点关于何愿、何熙的近况,他在后来才知道他们搬家到了b市,而何熙在一年之后回到s市进了士官学校就读,再然后,过了许多年,他也只收到过一则消息而已 「宇硕哥,国中的时候何愿可是全校都知道的风云人物,大学她自然也不例外,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也用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更遑论在部队里,明明晚了我一年入伍,现在的军阶却已经和我一样了」姜景兮听得出来他话中的关心,字里行间只说着何愿在这段时间的优秀表现,但她所承受的高强度训练以及同期之间竞争的压力却是不敢提起半个字 何愿听着从姜景兮口中说出的关于自己这些年的成绩,她想起了当年自己为了入读士官学校而放弃的国家代表队选拔比赛,那一天是她从五岁开始练习射击的意义,成为国家代表队选手更是她的梦想,十三年的努力,最终她仍旧选择了放弃 她回想起刚刚成为狙击手的那段时光,每天练习着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项目,但是她却拿着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枪,不是比赛用的空气步枪,而是真正要面对生命的狙击枪,第一次见血、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救人 何愿想起第一次的任务,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敌人的脑袋便被打穿,在瞄准镜里头的血被放大,如同牡丹花一样的绽放着,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瞄准着一张同心圆的标靶或者是训练场里的钢板,而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 「景兮,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你们所在的部队在哪里吗?」李宇硕开口,他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字遣词,而纪羡宇虽然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可是他似乎也明白这句疑问中,李宇硕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目光静悄悄地望向门外若有似无的人影 她在门外悄然无声,如果李宇硕知道了她的所属部队是陆军特战司令部,也许他会更能接受关于何熙的事情,于她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铺陈,但是她的手却不受控制的扶上门板,最终推开了包厢的木门,三个人的对话也因此戛然而止 NO.18等待七月的向日葵 那场饭局的结束以纪羡宇和李宇硕隔天有行程必须早点回宿舍为由告终,何愿的手机里也因着那顶渔夫帽的缘故多了一位新的联络人,刚刚结束任务的姜景兮则获得了三天的休假,而他每天都在为接送姜乐嫣上下学、吃饭忙碌 「你这周末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李宇硕传来的讯息跳出手机视窗,何愿看了一眼之后便放下手中正擦着窗户的抹布 她再三犹豫着这一次的邀约,外面湛蓝的天空以及漂浮的白云,今天是个好天气,就连放在窗户旁晒太阳的小盆栽也绿意盎然,何愿想着她该如何说出那件令她迟迟难以开口的事,蹲在客厅的一角,她伸手触摸了盆栽上的叶面,毛茸茸的抵触着她的指腹,叶面随着她的触碰逐渐收拢在一起 何愿很喜欢含羞草,在她长期驻军的地方很常见,应该说是不管在哪里它都非常普遍,它的生命力坚强,这也是她喜欢它的原因之一,因为无论在哪里她都可以轻易的找到它,同时何愿也觉得这样被世人通称为野草的含羞草和自己很相似,遇到一点点刺激就会缩在一起,儘管她并不如它一般拥有坚韧的生存能力,但是面对丝毫危机会立刻退却的心却与她相同,她的懦弱就和膨压作用一样,一触即发 含羞草在阳光照射下重新展开叶面,还来不及褪去的水分残留在叶面上,熠熠生光,何愿看着它绿色的叶片过了不久便展延的模样,儘管她总是在逃避和畏缩,但是她也始终明白事情需要摊开来才能解决的道理 「好」她敲着键盘,最终还是只传送了一个字,何愿收起手机望向被摆在一旁的向日葵,那是何熙最喜欢的花,从前摆在这里的已经枯萎,所以她几天前特地去买了一盆新的回来,刚刚萌发出的嫩芽挺立,任由水在土壤中浸润也任由阳光隔着一层玻璃洒落 等何愿重新回到部队里,这盆花估计就能绽放了,她想着或许它又会枯萎,也或许这一次它能支撑到喜欢它的人回来,以往每一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去买一盆向日葵,期盼着它的开花能够像吸引蝴蝶、蜜蜂一样的带回她思念的人,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这一次是在何熙的房子里,她盼望着终有一天,这里的主人能够再次回来 过去两年里,何愿仅仅只有几次踏进这间房子内,因为这里是何熙买下的、属于她的房子,在这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跡,儘管乾净整洁,可是何愿就是会因为一条抹布而想起放假时辛勤打扫的何熙、因为一个白瓷碗盘而想到何熙做的辣炒年糕、因为放置在床头的玩偶熊而想着何熙过去也曾拿着针线缝製它的模样 每一次走进这里都让她觉得被回忆压得喘不过气,她想念她的姐姐,她非常想念她,她放弃成为国家代表队的选手是为了换回何熙的自由,她拚了命的改变射击习惯、守住第一名的成绩都是希望自己的优秀足够拿到交换的筹码,何愿不曾后悔过这个决定,但是她后悔自己终究没能让何熙过上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愿查阅了所有关于何熙最后一次任务的报告、约见了所有相关人士,可是一切的书面资料上面都写着”人质被救出以后大楼爆炸,接连着整条道路上的炸药一起连动,附近楼栋皆倒塌,仅有包括两位人质在内的六人倖存,其馀人员除一名大尉以外皆有找到部分遗体”,倖存的四位特战人员最后也因为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而退役,具当时去支援的人说,那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非常恐怖的场面,支离破碎的肢体散布在地面,残骸中的血跡和死去之前惊恐的表情,烟硝甚至久久难以散去,光这样就足以知道究竟埋藏了多少炸弹,而当下的爆炸威力又是多么的骇人 她回想着当天看到过何熙的队员说的话,断断续续之间他重复了许多话,同时也让她从中汲取了不少消息,他说何熙走在他的前面,并且在爆炸前她似乎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所以让他们几个带着人质分头离开,刚刚分开没多久连环爆炸就开始了,而他没有办法确认何熙是否有顺利避难,其馀三个人说的话也与他的大相逕庭、口径一致,可是就是这一点让何愿难以相信何熙殉职的消息,不仅仅只是在爆炸慌乱后恰巧相似的记忆,还有那个无法确认殉职事实的纪录册子 何愿一直维持着蹲着的姿势,眼睛则是直直的看着那盆尚未绽放花朵的向日葵,她从不相信她的姐姐会这么轻易的离开她,同时她也在想着档案纪录里的那场爆炸事件与这一次队长殉职的爆炸事件之间的关联 「我还有五分鐘到你家门口,准备好了就慢慢出来吧」手机的讯息再次跳出,她回过神来望着手机,忽然又有点犹豫该怎么单独面对李宇硕的疑问,何愿带着焦躁不安的心情起身,换了身黑色的长袖长裤,当她习惯性的要戴上帽子时,却发现那顶黑色的渔夫帽仍旧完好的躺在柜子上头,而她熟悉的鸭舌帽则不见踪影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烦躁的撩起散落的瀏海将它往后拨弄,它似乎是在告诉她”逃避可耻且没用”,在她去了演唱会的那一刻开始,她面对李宇硕就是一件註定的事情,何愿脑子里的思绪在疯狂的拉扯,基于理性层面,她有义务告知他现在这个世界认定的事实,但解释不了关于何熙的死亡证明以及她现在的身分问题,同时,在感性方面,何愿认为他很难在她休假的两个月内消化这个讯息,虽然他的工作繁忙,身旁包括队友在内应该有很多人会看顾他,可是这件事情好像只有她能解决,如果他因为这件并不确定的事情引响了他的工作甚至危害到李宇硕本身,何愿认为这将会是她的过错 她不愿意把人当傻瓜一样蒙在鼓里,但是她也不愿意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拽入她的痛苦漩涡之中,何愿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她还有许多事来不及思考、处理,然而现在坐在李宇硕的副驾驶座上的她,脑袋里一片混乱,连吸入肺中的空气也让她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 NO.19名为怨的孩子 何愿端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车内广播电台里的笑语欢声,她的脑袋里却乱糟糟的,一路上何愿不发一语的十分严肃,这也让开车的李宇硕跟着紧张了起来,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前方的路况,就连车速也不敢开得太快 「宇硕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车程过了半小时仍在继续着,原本还深陷在理清思绪的何愿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便上了李宇硕的车 「回家」李宇硕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却满面笑容的和她解释着,这一次他要带她回他们家,上一周吃完饭后他便和家中的父母亲通了电话,他们让他带着何愿回去家里看看 「家?」她对着个名词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她的家就是何熙的家,而何熙的家就是现在她所居住的那个地方,何愿不明白这半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抵达的quot;家quot;究竟是谁的家 「我们家,我爸妈说他们很想你,让我赶快把我们家可爱的忙内带回去」何愿没有料到他口中的家是他们家,过了许多年了,她以为很多事情终究会被时间捲带着遗忘,而她不过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在这短短的几个星期里,她所相信的quot;忘记quot;却一一被推翻,那些保有与她的记忆的人,竟然都还在等待着她的回来,一时间,何愿的脑袋更加混乱了 「小时候你老是喜欢上蹿下跳的,还记得有一次你爬上树抓了一隻松鼠回家,还没被你姐姐教训就被我妈骂了一顿,让你不要欺负小动物,还罚你给松鼠找十颗松果再送牠回去」李宇硕回忆起关于何愿、何熙的往事总是难以抑制住嘴角的上扬,他如数家珍的样子彷彿记得所有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耍、挨骂的日子 何愿安静的听着他娓娓道来以前的那些回忆,有些事情她太小了还没有记忆,也有些事情她记得的没有李宇硕的那么清晰,就像在拼拼图一样,她边听边拼凑着自己脑海里残存的碎片,一点一点的将过去的自己重新组装了起来,同时也将身影逐渐模糊的姐姐再一次的摆回她回忆的正中央,对于相隔十二年才见到的李宇硕,他从前的模样也慢慢的回到了她的记忆里 车子在往前行驶,车内的谈话却悄悄的向过去倒带 一栋纯朴乾净的两层木造建筑前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白色的铁栏杆像是刚刚被粉刷过一样,乾净得没有被雨水及阳光洗涤过的痕跡,前院的草皮上种满了五顏六色的花草团子,花团锦簇的样子在夏日正午的阳光下竟意外的不让人觉得刺眼 一切都让何愿感到熟悉与陌生,李宇硕推开了门栏,他刚刚走进院子里不久便被一隻奔驰而来的一团白色给阻挡了去路,何愿看见牠兴奋的扑进李宇硕的怀中,雪白而蓬松的毛与院子里的繽纷色彩形成对比,何愿望着被扑倒在地上的李宇硕笑得开怀,牠摇着的尾巴和闻声开门出来察看的夫妇都将这里的所有变得和乐融融,像梦境一般的柔和美好,又或者是说和何愿此时参杂在脑海里的杂乱不同,这里似乎充满了祥和、平静 「宇硕,你控制住小云,你妹妹她怕狗」刚从门口走出来的妇人开口便是让李宇硕抱住怀中的雪团,而她的眼神则紧紧的盯着停滞在门口的何愿,她发现他们家的小忙内长高了不少 一身的黑色显得人有些过于单薄,削短的头发在吹来的热风中飞扬,脸颊上曾经的婴儿肥褪去了绝大部分,清秀乾净的脸庞和身上越发沉稳的气息,妇人的眼眶在一瞬间便被泪水浸满,十二年在这一眼之间流逝 何愿隔着院子和妇人遥遥相望,即将坠落的泪水比起突然出现的狗更让她手足无措,她呆楞在原地,还是小云看着她吠了一声才唤回她出走的精神 「打扰了」她轻轻地朝李宇硕怀中的雪白点了个头,随后又看向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夫妇二人,她犹豫了一下才踏着不安的心情走入这个五彩斑斕的世界,前额因为太阳的炙热加上一身吸热的黑色衣物而留下一颗又一颗斗大的汗水 「夏天这么热也不知道换短袖穿,天热就少穿黑色的衣服」何愿踩着缓慢的步伐,仿佛回到了十三岁的模样,而每靠近一分她就长大了一岁,直到停在那对夫妇面前时,何愿已经是现在二十五岁的军人大尉何愿了 妇人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仍旧满盈,她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何愿,就像小时候替她擦汗一样,熟稔的伸手拨开了何愿的瀏海,用手将坠落中的汗珠抹去 「袖子不捲起来吗?不热吗?」关心的话语不间断的从妇人口中传来,一直进到屋内坐下为止,她都没有询问关于何愿消失的十二年以来过的如何,反而是强忍着泪水,一边问着何愿饿不饿,一边给她拿出西瓜和风扇 何愿坐在位置上远远的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叔叔和不停地说话着的阿姨,她对于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不曾回来过感到愧疚,她一言不发的抿着嘴唇,儘管愧疚,可是重回那段时光,何愿也不可能选择回到这里,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更加的抱歉 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像又多了一件需要道歉、需要为之怀抱着亏欠的心的事情,好像??她又再一次做错了选择,好像??她好像故障的机械一样,又或者,她本身就会是一个错误,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她,平白无故的造成了许多人的痛苦 何愿想着在这栋房子的隔壁就是那个不曾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就是不期盼着她诞生的人们所居住的房子,怨,这个名字,也许才是真正适合她的代名词,她身上对自己產生的怨恨,已经沉重的让她觉得再也难以负担了 NO.20高墙里的黑暗 何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样子被李宇硕看在眼里,他沉默着走入厨房里,拿着插上汤匙的半颗西瓜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则跟着眼眶仍旧通红的他的母亲 「家里种了许多新的花花草草,后院也扎了一个鞦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妇人嘴角勾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她,在妇人眼里,何愿的失神还有抿嘴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不安与焦躁的心绪 从李宇硕的母亲看着何愿出生到她搬离这里,她像一隻小猴子一样顽皮过,也和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因为受到教训而委屈得嚎啕大哭,或者为了一张一百分的考卷开心得上蹿下跳过,但是何愿唯独有一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她身上总是有着比同龄孩童更加沉稳的气息和莫名的疏离感,她会表达一切自己想表达的情绪,然而也会隐藏住她希望不为人知的心思 妇人见她没有反应便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室外,此时蝴蝶在前院的花丛里飞舞着,而一隻白色的松软团子正不亦乐乎的追逐着空中色彩斑斕的蝴蝶群,牠看到有人从门后出现便误以为是牠的小主人,果断放弃追了许久的蝴蝶们,转身朝着门口奔去,在即将扑向来人时被妇人的声音给喊住,瞬间看清楚了黑色的人影并不是牠心心念念的小主人,脚下紧急踩了煞车,然而庭院里仍旧湿润的草皮让牠一时之间失去了摩擦力,圈成一团的白色团子就这么滚了一圈后仰躺在何愿的脚前 「小云,别吓到妹妹」妇人将何愿拉到身后,隔在了小云与她之间,低头对着躺在地上露出雪白肚子的萨摩耶训斥到,牠却只是傻愣在原地,似乎是对草皮能让牠滚来滚去感到有趣,咧着笑的嘴巴丝毫没有在接收到主人的斥责时收敛起来 「你还笑,到时候被她的姐姐知道你欺负她,你就完蛋了」李宇硕的母亲蹲下身来,一边轻轻的揉弄着那团雪白的肚子,一边恐吓着眼前笑得像个傻子的小云 另一隻手也在后来悄悄的伸出,轻柔的顺了顺小云柔软的毛发,牠舒服的换了个姿势侧躺在了那隻手的主人眼前,而何愿则是面无表情的拍了拍牠,她的举动着实让一旁蹲着的人吓了一跳,她无声无息的蹲下又站了起来,妇人则是带着惊讶的眼光望着她 「我现在的工作偶尔需要狗的帮忙,现在比较不怕牠们了」何愿淡淡的解释道,这是她在见到他们以后第一次开口说了话,嗓子里略带着沙哑和低沉,而语气里的平淡和稳重让望着她的妇人不禁又红了眼眶 「阿姨……对不起」看着眼前人眼角的红色停顿了几秒鐘之后,何愿再一次开口说道,下意识的道歉里包含了对于过去十二年来不曾回到这里的对他们的亏欠,她在这些年以来所有累积的委屈、不甘、愤恨、泪水、痛苦和残破的回忆挤压在一起,掺杂着许多她难以说出口、甚至不愿意说出口的话,最后变成一句沉重的足以拉扯着雨滴从天上坠下的话,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波动,可是眼睛里彷彿已经开始下起一场大雨 「哪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傻孩子」妇人见到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眼睛里的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依然没有把目光从何愿的身上移开,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在倾盆大雨之中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一个昏暗而空旷的城堡里,风雨之中小女孩身上残破的衣服被吹起,而她的衣物下遍布着的伤痕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可是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仅仅只是圈着自己的腿,安静的待在狂风暴雨之中、淡漠的任由风雨侵袭着她的周遭 妇人带着何愿到了后院,她脸颊上的泪痕还在,然而她却并不在意自己源源不绝流下的泪水,牵着何愿的手在鞦韆上坐下后仍然没有放开,沉寂许久,两个人听着耳边的虫鸣鸟叫,心里鼓动的情绪也渐渐被抚平、掩盖 「何愿,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她开口说道,这一句话何愿在这些年里听到过无数次,她的队长、同儕、姜景兮、姑姑还有圆圆姐,在这段时间里何愿关上了耳朵,因为它于她而言并不是安慰,而是一种折磨,就好像她不管在自己眼里又或者是他人眼中都是这么的无能为力,不是她的错,换句话说其实不也是”你没有能力改变结局”吗? 何愿黯淡的眸子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晦涩,那种窒息感又再度袭来,但是这一次她忽然发现自己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而不是又独自一人的身陷在阴暗、冰冷的湖底,就在这一秒的时间里,何愿的思绪被其他事务吸引了注意力,她转而思考起了方才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深层的含意 「阿姨……你是不是知道……姐姐的事情?」断断续续的字词最终才组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她艰难的开口提起何熙,这时候何愿才了解到比起想像中她难以说出口的样子,实际将它说出时是更加地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哽在喉咙里的鱼刺,扎得她非常难受 「嗯……两年前我们收到了你父母发来的……消息」夫妇两人在两年前参加了何熙的葬礼,当时并没有多少人到场,整个典礼快速且简单的结束,而何愿并没有到场,她是在仪式结束后几天,才从参加的长官的谈话之间得知姐姐的名字已经被刻在了石块上 儘管她不想承认何熙的死亡,但似乎周围的人都已然因着这一个仪式而将姐姐尘封进尘土之中 从小到大,真正陪伴着姊妹两人长大、养育她们的除了李宇硕的父母以外,就只剩下帮她们洗衣煮饭、打扫家里的保母阿姨,在s市的时候何愿还没有怎么感觉到父母的失职,可就在她13岁转学到b市时,陪着她一同离开的却只有年仅17岁的姐姐何熙,所谓的”父亲”在军中忙碌、所谓的”母亲”则在打拼自己的事业,两个人从来没有过问关于两个孩子的事情 这样的两个人,却在最终替何愿送走了何熙,无论如何,这都是何愿心中一根对他们难以释怀的刺 NO.21滚烫的泪水 「宇硕哥也知道吗?」何愿脱离了妇人的怀抱,她知道那场不被她承认的丧礼仍旧如常举办,一如往常地按照着她”父亲”的意思,在当时她没有办法阻挡,所有有关何熙的物品都被清理的一乾二净,彷彿她并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现在还在何愿胸前的军牌被她悄悄拿走,那是她仅剩的信念以及这一辈子何愿所有的固执和悔恨 「知道,听说是交通事故,他还特地去找了当上警察的朋友……」妇人对上她的双眼,话还有说完便被何愿给打断,她知道这之中肯定有何愿不能说的事情存在,她也大概猜测到了为什么有些话何愿不能说 「什么也查不到的」何愿的语气里包含着一丝嘲讽,通常特种兵死于作战时的处理方式,便是一句死亡证明上的”交通事故死亡”以及一笔慰问金,警察局登陆的仅仅只会有”事故死亡”,其馀的一切细节都将会是一片空白 「宇硕跟我说了,你的工作……是不是会有很危险的事情?是不是跟何熙……跟何熙之前做的工作一样?」妇人心里面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虽然她知道何熙与何愿出生在军人家庭里,也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家里并不受到重视与关注,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最终这两个小女孩会选择走上与她们家族相同的道路,与其说没有想到,倒不如说是认为她们并不喜欢这个身分,因着那个并没有给予她们爱和照顾的家庭,也因着那位工作繁忙且对她们漠不关心的职业军人父亲 「嗯」何愿沉默了一段时间,她知道终究不可能瞒过阿姨的眼睛,但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减少阿姨心中的担忧,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对她展现这样的关心了,很温暖却也让何愿心里感到害怕,感觉就像失去的东西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可是若即若离的彷彿下一秒又要消失一样 周遭的繁花似锦,微风徐徐吹拂着,她坐在随着偶尔凉风吹来摇盪着的鞦韆上,似乎是感觉到了疲惫,何愿闭上了双眼,脑海里又再度浮现出爆炸之后的一片狼藉、喋血山河的模样,耳朵则是被爆炸声佔据,还有无线电里的通传声以及死寂的黑夜下子弹击发出去后穿越空间击中目标的声音,再次睁开眼睛,彩色斑斕的世界让似乎只有黑白及鲜红的她感到莫名的痛楚以及慌乱,睫毛微微的颤抖着,眼底的那场大雨逐渐扩及至她的眼眶边缘,最终,无声的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一行泪水 何愿感受着脸颊上的一股冰凉,她伸手想要抹去,手背刚刚触及到颊边才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天上降下的雨滴或者树叶上流下的水珠,她愣了一下,下一秒又滑落一滴眼泪,她的心在无声的哭泣着,或许她没有感觉到,又或许是她刻意忽视了自己所能承受的痛苦,每一分对于自己的谴责以及怨恨最终超出了这副身体能够承担的重量,在这一刻涌洩了出来,像溃堤的水库,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着,而何愿明显不知所措的表情则被一秒都没有移开视线的妇人所注视着 「何愿」看着眼前的女孩下意识的流下了眼泪之后,她心里面有一块地方狠狠地抽痛着,在何愿小的时候,她是连膝盖上的擦伤都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鼻子都能哭红的,像陶瓷洋娃娃般惹人怜爱的孩子;上了小学的何愿开始学习射击运动,每次手上的茧子磨破了都会让她痛得流下眼泪,但是在伤口贴上ok绷之后她又会重新拿起训练枪枝练习,忍着手上传来的痛觉、承受着教练每一次的训话,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何愿就已经逐渐习惯了不再为了疼痛掉下眼泪,妇人伸出手阻止了她想要覆盖上眼睛的双手 「流泪也没关係,真的很痛的话,哭也没关係的,因为你才是伤口的主人,只有你才能判断这个伤口到底有多痛」妇人按下何愿那双想要阻止自己流泪的双手,轻轻地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何愿的手在这个炎炎的夏日里异常的冰冷,就连手背上的泪水都比她的手还要滚烫、炙热,而那一颗颗泪珠彷彿饱含着何愿对于这个世界的渴望,她渴望着自己能够不再与这个世界分割、不再感受到隔绝和格格不入,她渴望着自己能接收到光亮的世界 「哭,不代表你很脆弱,它只是在告诉你,它很痛而已」那个痛可以是来自于身体上的伤口,也可以是源自于心里面折磨着人的恶梦,不管内心有多么想要压抑这份感知,人的身体往往都会是最诚实的那一个,所以何愿才会忽然流下了眼泪,儘管她并没有想要流泪的衝动,但是她的身体明显已经负荷不起积压之下的巨大痛苦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早一点点的话,姐姐或许就不会出现在那里,她也就不会消失了,如果我早一点,那怕只有一秒鐘,我早一点发觉不对劲的话,队长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用姐姐的自由交换了我自己的梦想,是我的错,是我不够敏锐而害死了他们,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作了当下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改变不了、拯救不了他们,我没有办法保护我最想保护好的人,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 何愿的眼泪不停地落下,忽然爆发出来的话语是这几天以来,甚至是这些年以来每天都能重复在她自己脑海里的话,她的声音里是长时间、习惯性压抑着的沙哑,同时忽然倒塌的隐忍,虚弱得让她必须声嘶力竭才能勉强说出话来,”都是因为我”就像是她用尽自己的生命说出来的一样 这是何愿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话,那个残破不堪的自己、那个懦弱愤恨的自己、那个没有那么坚强的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NO.22癒合的伤疤 李宇硕倚靠在二楼的窗边,手里面的马克杯装满了咖啡与冰块,冰块漂浮在黑咖啡上面悠转,喀拉一声,黏在一起的两块冰块应声分开,继续在马克杯里绕着中心围转,他一手拿着杯子,另一手则放在了裤子的口袋里,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光的照射下在眼下晕出了一点阴影,微风吹拂,透过窗子的微微敞开吹动了他额前的发丝,在炙热与温凉之间,他将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将打开的窗子轻轻的掩上,然后转身下楼 楼梯间,他垂着黑褐色的眼眸看向阶梯以及手里灰色的马克杯,在黑咖啡上头映出了何愿坐在鞦韆上哭泣的身影,那样的无助与撕心裂肺,黑色的她于五彩繽纷以及绿意盎然之中显得突出,但在他眼中,她的身影既渺小又巨大 「人都是活在选择与后悔之中的,往往是边选择边后悔着,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靠着我们的选择就能改变的,何愿,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是因为你或都是因为你才造成的,虽然阿姨也不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又或是牵扯着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真的不是你的错,这……真的真的不是你的错」妇人将何愿纳入怀中,抚摸着她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背脊,像是在捋平衬衫上的皱褶一样的小心翼翼,对于她倚靠在自己肩上的眼泪也不甚在意,就只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等待着她的泪水逐渐停下 「鼻子又哭红了,跟你小时候还真像」待何愿的气息恢復平静之后她退出了那个暂时给与她温暖与安慰的怀抱,她用袖口抹去了自己脸颊上残存的泪水,柔软的棉布在吸收大部分的眼泪之后明显有一块顏色加深了,妇人看着她的举动,伸手替她拨开了黏在颊上的碎发将它们一丝一丝的整理好、勾至耳后,拉着何愿湿了大半的袖子想要把它们捲起 和哄着孩子般的语气一样的话语对何愿来说却无比受用,因为何熙一直以来都是成熟而稳重的人,理性永远佔据她大脑中的绝大部分,哪怕是面对自己宠爱的妹妹也不例外,每当年幼的何愿耍性子时,何熙总是用冷静的态度以及理性的角度和妹妹讲道理,这也让原本个性活泼的她逐渐染上姐姐沉静的气息 到后来,她学习了射击运动,这是一个需要将心绪沉淀下来的运动,在比赛时面对的往往都是比她年长不少的选手,在赛场上下他们都不曾将她视为孩子,而是当作对手来对待。再后来,何愿背负着放弃国家代表队选拔的光环走进士官学校、成为专业的狙击手,她亮眼的狙击、侦察能力让人视为宝藏及武器,年龄渐长且身负重任的何愿更加不可能被旁人如此的柔声劝慰 「何愿,下一次,我们何愿一定能做到,你……一定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因为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吧?」捲起的袖子一路往上,一道肉色的伤疤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缝合过的痕跡并不是那么显眼,看着那条伤痕的尾巴似乎就能想像出整道伤疤的模样,妇人将上卷的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了那条伤痕,而何愿并没有发觉这个举动里的古怪 她的身上遍布着许许多多的伤疤,经过缝合的伤痕总是有明显的突起,枪伤、刀伤以及训练时的伤口,多得让何愿难以一一记得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哪里是完好无缺的,哪一个部份又是她不能言说的,于她而言,伤痕从拿起枪的那一刻起便成为了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在军营中,大家都有这些伤疤,所以也没有人刻意隐藏过,但是回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些疤痕就像是会引起恐慌的不定时炸弹,何愿在这些天里快速的学会了隐瞒,却忘记了习惯影响着人类的生活 「啊……晚饭时间好像快到了,我要去厨房帮着你李叔叔做饭去了,有什么想吃的?做你以前喜欢吃的炸猪排好吗?还是想吃鱼香茄子?」她笑着望向何愿,表情和话语里遮掩的没有一丝嫌隙,正巧李宇硕也走到了后院,两三句话交代之后把何愿带离了妇人的身边,而她始终望着何愿上臂的眼神仍然没有被发现,在她走向厨房的路上偷偷留下的泪水也只是被吸收进了她自己的衣袖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 「距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去隔壁看看?」李宇硕领着何愿走到了前院,他迈着的步伐慢慢停下,询问的话语里满怀着期望,同时也害怕自己提起的事情会造成何愿的伤害,所以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隔壁指的就是何愿与何熙小时候所居住的地方,在她们搬走以后,隔了一年便只剩下一个人会在晚上回到这间屋子,又经过五、六年,隔壁的房子就再也没有人居住了,后来,李宇硕买下了隔壁的房子,就是为了总有一天何愿与何熙会再一次回来,而他也有一个能够留念她们的地方 「好」衬着午后并不炎热的天气,太阳在缓缓落下,迎着偶尔吹拂起的凉风,何愿第一次毫不犹豫的给予了肯定的答案,或许是她终于知道了,不管再怎么逃避她也无法分割自己思念姐姐的心情,又或许是因为眼泪的推波助澜让她有那么一瞬间对于姐姐的想念大过了回到现实之中她将会受到的伤痛,也可能是为着这一次不再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是有李宇硕的陪伴,所以她才拥有了勇气去面对过去的自己以及过去的何熙 隔壁院子里除了草皮的绿意盎然便什么也没有了,铁製的黑色围栏似乎与何愿搬离时别无二致,上面甚至没有岁月流淌过的残破不堪,一切都沉静的像是这十二年来都不曾改变过一样,原本走在前头的李宇硕停在了屋子的门口,他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在她有点徬徨与迷茫的眼神中把它交到了她的手中 NO.23隔壁的屋子 何愿望着李宇硕伸出的拳头朝着地面,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翻转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敞开,手中握着的钥匙已经布满了生锈的痕跡,同时,另一把崭新的钥匙也平躺在他的手中,李宇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在原地并抿着一抹平淡的笑意,他的眼神跟着何愿的步伐游走在绿色的草皮上,每当何愿向前一步,草皮上就会出现新的塌陷,而她的心也会跟着下沉一分,就好像她再次回到了那个有何熙的居所,有着她曾经最欢乐的回忆的地方 何愿走到门前的木阶梯上,一时间老旧木质地板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了声音,在即将崩塌的边缘,力量的主人快速地收回了脚,摇晃之间伸出了手抓住了李宇硕的手,温暖的大掌顺势扣住了她的手掌并将之翻了过来,掌中冰凉的硬物转换到了何愿的手上 「这一次,你的选择是什么?」李宇硕将紧握的手松了开来,他感受到掌间失去的凉意以及方才蹭上的一点点湿润,沉着的声音永远带着那么一点温暖的阳光普照,但是语气里的提问却是冰冷且作为旁观者的 何愿看着掌中的两把钥匙,两者除去岁月在铁器上的痕跡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用来开啟眼前这扇门的钥匙,甚至如果用了那把已经被锈侵蚀得差不多了的,锁钥可能会被她的力量给折断,可是当她将视线放置到另一把身上时,她又忽然害怕将门打开之后所看到的空荡 十二年前她搬离的时候便清空了自己的房间,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除去衣物以外的书本以及训练用的物品也就填满了半个大纸箱,一年后何熙又回到了s市,她的母亲则作为交换的照顾者调职到b市,大约四年之后,她的父亲以中将的身分退役,也搬家到b市,那个时候几个卡车出现将这里的家具搬迁到了她在b市的居所,照理来说此时这间屋子里空无一物才是最正常的,然而何愿却莫名的在期待着什么 何愿最终选择了那把被铁锈佈满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入钥匙孔中,锁钥密合之间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入何愿耳中,喀拉,清脆的一声,门锁被打开 何愿转动了门把、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落日馀暉自一旁的落地窗映入室内的地板上,橙黄色的光线拖着屋子内的尘埃,因为忽然有人的到访显得躁动不安,她踏入房子内,木地板承接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重量,偶尔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却又像是在细数着这十二年来她身上的不同 一楼的客厅内空无一物,几个房间里也如同她所猜想的一般什么也没有留下,转身走向厨房的位置,何愿伸手掀开了橱柜的门板,这里是她在过去不曾触碰过的区域,因为太高了,就算是拿着椅子也难以从柜子里面拿下一盏茶杯,但是现在的她却触手可及且一目了然,在打开第二个柜子时,她发现了处在角落里的一个黄色的小塑胶杯,她确信这并不是她的物品,却也不知道为何这个杯子会被遗落下来 「这是何熙的杯子,小时候她经常用的」李宇硕跟着何愿的步伐在房子里面走来走去,原本只是远远的跟着她,现在却从何愿呆愣的背后伸出手将厨柜里面的杯子拿下,她因为看得入神所以没有对背后突然出现的暖意做出反应,任由那抹低沉的嗓音伴着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头底上 小巧可爱的黄色塑胶杯上有一朵笑脸花,花瓣上的顏色各不相同,一看便知道这是小孩子专用的小杯子,杯身的图样因为多次的冲洗而有了明显的龟裂与剥落,应该是长期的使用后留下的痕跡 「后来,这个杯子装过一次牛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用过了」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杯子时他也愣住了,花了点时间才回忆起这是何熙小时候特别喜欢的杯子,鲜亮而五彩繽纷的与长大后沉稳却略显黯淡的她并不相同,他看向杯底,想像着那个肉肉的小脸蛋皱起眉头说她再也不要用这个杯子时的模样,肯定十分可爱 「姐姐她……小时候讨厌喝牛奶吗?」何愿讶异于他说出来的话,因为她不曾注意到何熙不喝牛奶的事情,应该说她不曾看见姐姐对于牛奶表现过厌恶之情 「嗯,她很讨厌奶类的东西,小时候我也看见过她被保母追着跑,就是为了让她喝一口牛奶,后来好不容易在叔叔的胁迫下喝了下去,下一秒她马上就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偷偷吐掉」 那样活泼、喜好分明的何熙是何愿不曾想像过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之中,姐姐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笑着,总是比她沉稳、冷静,总是知道自己该前进的方向,也总是会做好每一件事情,在她眼中的何熙就算委屈的挨了骂也不会在她眼前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就像是何熙本来就没有这些情绪一样,从小到大,姐姐便一直在做姐姐,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何熙并不是生来就是她的姐姐,而是在长大的过程中习惯成为了那个完美无瑕的、需要成为别人的榜样的何熙 「后来,何愿你出生了,何熙因为是长女所以逐渐承担起了你们家里的压迫,她变得不再那么违抗那些命令与严厉,期间她也跑到我的房间里哭过几次,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成为你的盾牌,因为她真的……很珍惜你」李宇硕温沉的嗓音轻轻的说着这些过往,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小时候肆无忌惮的叛逆着的何熙,又或者是挑起重担、承担着所有人的期望的何熙,那些面貌都是何熙原本的样子,他想念着、怀念着那些笑着以及哭着的她,他认为何熙很勇敢、很聪明却也同时觉得她的妥协与承担是固执且愚笨的选择,她成为了别人的后盾,但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将手中的矛扔出去。何熙选择了最笨的方式去保护了她最爱的妹妹 NO.24尘封已久的杯子 「何熙,她喜欢缝纫、做菜,她对乾净有一定的执着程度,她不喜欢喝苦的东西,喜欢甜的、冰的食物,但她却对冰美式还有各种咖啡情有独钟,高中时最喜欢的食物是辣炒年糕和炸鸡,最喜欢的课是家政课和数学课;最不喜欢体育课还有英文课,成绩最好的是国文科;最不好的是理化科……」李宇硕把杯子放到了厨房的桌案上,他望着杯底沉着的些许灰尘、细数着关于何熙过去的种种,她曾经喜欢着的、讨厌着的他都一一记了下来,就是希望等到再见面的那一天自己还能用这些过去勾起她的微笑 何愿望着桌上的杯子,想起小时候她的姐姐绑着双马尾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着一抹笑意 何熙与何愿长得并不相似,唯一相向的地方就是两个人都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何熙是圆滚滚的琥珀色杏眼,活泼之时像极了一隻活蹦乱跳的小白兔,沉稳之间便有了温和且不具稜角的威严感,微微一笑,颇有古代美人图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愿则是拥有一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睛,黑色的眸子在发呆之时充满了清冷的气息,而笑着的时候则像是挟住了整个银河系一般,乾净透彻的不諳世事 李宇硕清晰的记着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在春天万物萌动的季节里,衬着校园里发着新枝的大树和尚且不那么炙热的阳光,她垫起脚尖伸手摘了一片绿叶,指尖捏着叶子的根部揉转、仰着脑袋透过阳光观察着叶子的脉络,最后满意的抿起嘴角的笑容将它塞进自己手上的书本中,时间在他眼中逐渐沉静下来,彷彿是世间最美好的样子被一点一滴的烙入他的记忆中 「其实,她在离开前和我说过她要成为军人的想法」在空气沉寂几秒鐘之后他再度开口,但这一句话对何愿来说却是一颗十足的震撼弹,她将放在杯子上带着怀念的眼神转移至李宇硕的脸上,她敛起嘴角的笑意在等待着这一句话的下文 「这也就是我们两个冷战的原因,她有了自己的决断,而我不认同她最终的决定」他抬头对上何愿的眼睛,过去十二年,十三岁的何愿与二十五岁的何愿着实有了很大的不同,眼底澄澈的潭水逐渐变得成熟且更加深不见底 「何熙始终都有她自己的考量,但是她也是一如既往的不把自己的渴望规划进思考的范围之中,那个时候你正好在准备新一轮的积分赛,所以我们两个甚么话都没有告诉你」何愿回忆起那段日子,每天去学校上完课之后就是日以继夜的训练日程和转学手续的准备,后来到了新的地方,她也忙于调整状态、适应新的训练环境并着手备战地方的比赛 高二的何熙本来不应该跟着她搬迁,其中的轻重缓急何愿也明白,但当时的她也不知晓何熙心里的打算,碍于法律规定以及家中没有人能照看她便只能由姐姐代劳 「追根究底来说,何熙的选择无关乎于你,她把你的梦想划入自己应该承担的重量之中,却没有和你商量过你是否希望她这么做」李宇硕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敲醒了何愿,如同当头棒喝一样 「现在,你也是,你如果是为了何熙才在军中的话??离开吧」他将杯子拿起,黄色的杯底已然沾上了桌面遍佈的灰尘,他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抹去杯底的尘埃,一粒一粒的粉尘在他的指尖与指节上滚动着,明明是那般的微小,他却能清楚的感知着它们不想被带走的眷恋 「她是为了你的自由才踏入军营里的,你却同样也为着她的自由付出了自己的梦想,何愿,何熙的离开??已然是定局,但你还有时间,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李宇硕的大手覆盖上杯底,他将它倒扣于桌案上,不轻不重的声响却引起了灰尘之间一阵不小的骚动 一瞬间,空旷的房子里都是杯身与桌子敲击的回音,像平静的水面上落下一片叶子,涟漪不断地扩大、捲起这个房子的一切回忆?? 有一年的下雪天,何熙穿着黑色的针织毛衣和制服衬衫,身下的绿格子制服裙盖住了膝盖,但双腿却仅仅只被黑色长袜给包覆着,在客厅里等着她的李宇硕则是被黑色的羽绒服包得紧紧的 「羽绒外套赶快穿起来,外面下着雪,衣服被弄湿的话会感冒的」他盯着她穿上外套,又蹲下身替她将拉鍊从小腿向上拉去,而何熙则叼着嘴里的麵包弯身准备穿鞋 李宇硕望向蹲在玄关穿鞋的何熙,女孩子的皮肤薄,扎起马尾露出的后颈以及耳尖还没出门便被室外的寒气染上了一层粉色,他将下頷领往脖子上围着的围巾蹭了蹭,呼出的热气又被阻挡回他的脸上 「嘶??」何熙站了起来正准备伸手去转动大门的门把,冰冷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在瞬间便收回了手 下一秒,李宇硕便从口袋里摸出了暖暖包塞入她的手中,另一手则把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取下,一边绕到何熙的脖子上 「何愿出门的时候戴围巾了吗?」每天早晨何愿都要先到训练场热身再去学校上课,走的时间比他们两个早了很多,他两隻手抓着围巾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几圈,左边扯扯右边拉拉的 「我帮她戴的,羽绒外套也给她穿上了,暖暖包和贴片都塞进她外套里了,就是不知道晚上她回来的时候还有没有剩下可以用的,晚上好像又会降温几度,今天她说要晚点回来,眼里只有训练,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何熙边吃着早餐边回答他的话,期间麵包也已经吃完,李宇硕替她开了门,一路上听着她对何愿的念叨却没有回任何一句话,只是淡淡的笑着望向被围巾遮住一半脸的何熙。 何愿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这些话她都明白,可是她相信的是何熙并没有死去,而为了要查到更多相关的资料,她必须留在军中,然而这样的话她是不能和李宇硕说的,无论是基于国家机密的保密条约,又或者是因为她不希望去动摇一个与她同样置身在痛苦漩涡之中的人,她不能也不愿意说 NO.25即溶咖啡的早晨 阳光自窗户隔着白色的窗帘透进何愿的房间里,她昨天晚上还在思考着李宇硕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却仍旧在早晨七点鐘醒了过来,她掀开松软的棉被起身,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手已经摸向床头柜的方向,在一番摸索之后终于找到了发圈将短发扎了起来 一手刷着牙,另一边则往厨房走去,扔了两片麵包进烤土司机里头后又从一旁的粮食柜拿出果酱,随后踏着室内拖,啪噠啪噠的回到浴室 早上的何愿不知道为什么像丢了魂魄似的,拿着一本书窝在沙发里,本该愜意的喝着咖啡、品读着书籍的她,脑袋里头始终围绕着那两起爆炸事件纠缠,同时间脑海中还不停的穿插出现那天她走在空旷的屋子里的模样,彷彿是身上沾染的尘埃在诉说着他们各自的故事一样,爆炸声、无线电的杂讯音、何熙与李宇硕的谈话声、训练场里同心圆靶纸被射穿的声响……许多的声音交杂浮现,互相拉扯着对方,撕裂、融合、再撕裂、再融合 何愿觉得心里一阵烦躁,手里的绿皮书被她闔上放置在客厅的桌案上,她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则拿起装着即溶咖啡的马克杯,脑袋搁置在膝盖上方,她盯着马克杯里的咖啡,期望从那黑色之中获取一点点的沉静 忽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正发着呆的何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到,手中的咖啡摇晃着差点脱离了马克杯的掌控范围之内 萤幕亮了又暗下,一通来自通讯软体的讯息跃然于讯息栏上,她抿了一口咖啡才将手机拿起,即溶咖啡通常都比一般咖啡来得甜了许多,都说甜味有助于缓解焦虑与情绪上的不安定以及压力,尝着嘴里的甜,她一时间再度想起了游乐园里的那杯草莓冰沙,那大概是她喝过最甜的饮料了,或许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会让她感到如此甜蜜了 「上一次忘记归还的衬衫真的很抱歉,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方便?」鉴于交换了号码以后还没有联系过任何一次,纪羡宇的用词格外小心翼翼、礼貌,而这样一通突然出现的聊天室也让何愿有一点慌张,残留在记忆里的那抹甜腻味一瞬间便取代了那些参杂躁动的声音,佔据着她的大脑 「你的帽子也还在我这边,时间上我都可以」经过几秒鐘之后她才想起那个又再度被她遗忘的渔夫帽,点开了讯息栏位回了一句话后放下了手机,喝着咖啡的她在等待他的回话 「如果你不着急用的话,用邮寄的会不会比较方便?」她抿着嘴里的甜味,反覆思索着他传来的话以及自己的回覆似乎都有一丝不对劲,讨论时间的前提是两个人要碰面,然而对于再一次面对纪羡宇好奇的眼神并不是何愿想遇见的状况,就在这个时候,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了她半边脸上,炙热的感觉和那天游乐园所见到的笑顏如出一辙,彷彿眼前的咖啡杯里头浮现出了他纯净又热烈的笑容 「今天晚上我和景兮哥约好了要去市区的江边吃晚餐,南宇哥跟圆佑哥也会去,你方便的话不如就定今天吧?」他没有回覆她的第二句话,自然而然的转换字句里的焦点,就连打字的时间也掐得好好的,就在何愿发送下一句问话之前 「晚上六点,在江河,到时候我再传定位给你,晚上见」纪羡宇没有给何愿回话拒绝的时间,下一条讯息传来,明明是单方面的决定,可是她似乎没有说不的空间 看着已然成为定局的聊天室聊天纪录,何愿扔开手机,她将发圈扯下、随意的拨散自己的头发,嘴里残留的甜味却迟迟没有散去,她的脸颊也因为阳光的垄罩而从皮肤中透出了点点通红,阳台边刚刚萌芽不久的向日葵花苞在艳阳中摇曳着 何愿将剩下一半的咖啡一饮而尽,毕竟这个牌子的即溶咖啡在驻军地可是珍贵的物品,虽然回到了国内四处可见,但是她还是不忍心倒掉,放任着嘴巴里的味觉被糖所佔据,看着清空的杯底她感到异常的满足,盘据在她脑海里的各种声音和想法也像被喝掉了一样,霎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浅浅的抿起嘴唇,舔尝着唇间还剩下的一点咖啡,拨弄着头发的手顺着发丝滑下,心中的空荡感竟令她觉得难得的轻松,嘴角不自觉勾起的笑意流淌在洒落的光线之间,像极了久违地吃到了蜂蜜的小熊维尼,饜足的表情竟出现在她的脸上,甚至隐隐约约有种愉悦的心情会持续一整天的期待感 另一边的纪羡宇看着那头的已读不回也不甚在意,点开另一个聊天室发送了新的讯息 「哥,晚上我们去河江边吃炸鸡吧」 NO.26江河边的路灯与晚风 夏日的晚风一点一点的吹拂着,何愿一个人搭着公车,一路上遇见不少学生背着书包、穿着制服,三两成群的穿梭在公车里头,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以及即将结束一天劳累的人们,她听着耳边偶尔传来的谈笑声,其中有对隔壁班男孩的钦慕之情,也有朋友们之间的嘻笑打闹,还有讨论着下一次期末考试的焦虑不安,何愿边听边笑,这抹笑意却是来自于她对他们的羡慕,这种平凡的日子曾经与她相隔甚远,但现在却一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下一站,江河站、江河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 她从公车上跨了一阶走上了人行道,公车驶离的同时她还是忍不住看向了向前行驶的车子,踏着不急不徐的步伐往河边走去,迎着风徐徐的拨弄着她的头发以及垂在臂膀上宽松的袖子,凌乱之中她却觉得无比的舒适 「老人家」手机的震动在口袋里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串熟悉的号码 「嗯,你会晚一点到是吗?」周末放假的营区要在星期五下午五点之后才能离营,而从刚刚市区路上已经开始逐渐壅挤的车流量来看,何愿不用多想便知道他打电话的目的 「对,我在营区里……处理一点事情所以比较晚离开」姜景兮话语里的保留并没有逃过何愿的耳朵,但是此时此刻她一点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哪怕只是短暂的只有这么一天的时间,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暂时的遗忘那些令她头痛欲裂的声音,儘管知道这是自己的懦弱与逃避想要的结果,但就是因为太过甜美才会让人失去心智的被诱惑 一旁的路灯因着天空还有些许的光亮所以尚未亮起,而何愿就这么站在它的阴暗之中而不自知 「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嘴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苦味,脑海里暂时被遗忘的烟硝忽然之间又开始浮现,但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何愿这一次并不打算纵容这些声音再自己的思考中心乱窜,话音落下,略带着点沙哑的沉重,她正准备掛上电话 「何愿?」就在她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不轻不重的喊着她的名字,电话那头仍旧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然而已经垂下的手让这些声音远离了何愿所能听清的范围之外 何愿辨认不出来人是谁,看着他朝向自己奔跑着的身影,一时之间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纪羡宇”这三个字,并且除了这个名字以外什么都没有,在昏暗的视线下望着那个被帽子遮住脸庞的人,有那么一刻她感受到了他带着笑容在朝着她的方向前进,那个大汗淋漓下的灿烂、那个万眾瞩目下的耀眼、那个淡然的将茶杯往身后藏住的柔和、那个……让她觉得格格不入却又心生羡慕与嚮往之情的人 「何愿!」纪羡宇跑了几步之后又喊了一声,这一声明显放轻了声量,因为视线的接触让他确信她看到了他 下一秒,天色暗去而街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从纪羡宇跑来的方向开始接二连三的,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前,最终明亮的光线落在了何愿的身上,并接续着将何愿来时的路都一一照亮,而他也在下一个瞬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纪羡宇穿着松垮的灰色帽t和黑色的破洞牛仔裤,帽沿被风吹落至他的脑袋后,露出了垂在额前柔顺的黑发,他一步一步的踏进何愿所在的光亮中心 「景兮哥说你没有车,所以我想你会搭公车过来」似乎是因为对于自己猜测的正确而感到愉悦,他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在路灯将光明倾洩在他的肩上时,何愿不自觉的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江河范围比较大,就算偶尔人多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壅挤,是吧?」纪羡宇伸出一隻手拉住了即将坠落至他肩上的帽缘,褪去舞台上的光芒、身为偶像被私生追逐至天涯海角的压迫感以及那抹令何愿不愿意接受的好奇的目光,他平易近人的模样使她能够与他并肩走着,却不觉得有所隔阂或者压抑 「我以前来过几次,但是也不太熟悉」何愿淡然的回着他的话,一边拉扯着自己身后垂着的帽子,将它盖上自己的脑袋好遮挡住一阵又一阵的凉风拂过耳尖时留下的寒凉 「以前我们几个常常会趁着行程的空档来这里,在这里吃的炸鸡和泡麵不知道为什么都会比其他地方的更好吃,这里的风也很舒服……就像游乐园一样,在这里似乎会忘却很多烦恼」纪羡宇似乎有意的是在回避着让何愿提起过去,他并不介意自己说得话比她回的话更多,相反的,他希望她可以听他多说几句 纪羡宇偶尔会看着前方的光亮,有的时候也会趁何愿没有注意而将视线转移至她的身上,戴着的帽子没有遮住何愿的脸庞,在走过路灯的光罩时,她白皙的皮肤盛接着落下的光线在眼睫毛下晕出一点阴影,温和的亮光如同柔软的绸缎覆盖至她的脸上,低垂着的眸子像是在默许着它随风在自己的眼前阻挡视线、然后滑落,柔和却又带着明确的疏离和冷淡,这种种熟悉的感觉令他更加确信何愿便是他想要找的那个女孩 「这里不会有上一次遇到的……私生吗?」何愿沉静的开口回话,沉着的嗓音清晰的吞吐出每一个字词,云雾遮掩了字句里藏着的心绪,就连说话的人也被它引导着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听着的人更是在想要探究之时才发现里头已然是空无一物 「这里的人多,加上不是白天,光线有限的情况下就算有突发状况也比较不容易引起骚动,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带着我逃跑了,不用担心」纪羡宇笑了,回头正好撞进了何愿的眼底,在她的眼中是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孩,站在光的范围之外,一个笑得纯粹而平凡的男孩 NO.27救人的习惯 「不会再让你带着我逃跑了,不用担心」纪羡宇笑着望向何愿,谈起这件事情的他神色从容,彷彿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是在回答今天的午餐吃了什么一样的普通,何愿对于他能如此平淡的面对这件事而感到不解 她对上他的视线,站在光晕之外的纪羡宇和矗立在光圈中心的她,他的笑和目光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入她的眼底,身处在灰暗之中的他似乎是喜欢着这份昏暗,脱去了身分的外衣,眼前的少年仍旧在他的眸中闪耀着属于他的光芒,而它像是在引领着何愿找到通往它的道路,柔和的光在一点一滴的渗入她的眼中 两个人脚下的步伐并没有停止,在光与暗之中互换着位置,纪羡宇眼带笑意的倒着走路,视线没有一刻离开何愿的身上,这样明目张胆的注目却没有引起她的不适,因为她也在回望着他,并且也是难以移开目光的注视着 光亮与阴暗交错出现在少年的身上,也交换着次序的从她的肩上流露而过,呼啸而来的风将她照在头上的帽子吹落肩头,纪羡宇则是被突然增强的风拉扯下了帽沿,突如其来的被遮住视线让他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凌乱,下一秒,一串铃响声伴随着风的尾巴出现,他手臂上感觉到的力量将他往声响的反方向扯去,急促的呼吸声一时间便贴近他的耳鬓边,手臂上感受到的力量也在渐渐收紧 「……抱歉,脚踏车速度有点快,只好先抓住你再说」就在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几秒鐘之后,何愿才注意到自己仍旧抓着他的手臂,急忙的松开了已然被抓出皱褶的袖子,但气息中明显还存留着心跳加速之后的不稳定,鼻腔里的冷空气在经过呼吸循环之后被她吐出,却仍然是冷的,一阵一阵的打在纪羡宇的肩膀上 自行车与两个人擦肩而过,叮铃叮铃,响铃声清脆的传递至他们耳中,是在代替着他已经驶远的主人道着歉 「是我该道歉才对,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纪羡宇从呆愣之中为过神,伸手将帽子往后移了移才勘勘露出一双眼睛,他低头看向手臂上被狠狠抓出皱褶的袖子,随后在将视线收回的路上注意到了何愿耳尖的粉色,准备后退拉开两个人之间距离的右脚向左偏了偏,他换了个方向却只撤开了半步的距离 纪羡宇的身高虽然并没有与何愿有多少的差距,但是他的肩膀却比她的更加宽阔,一瞬间便能替她阻挡了许多凉风的侵袭,待她戴上帽子以后他也仍然走在她的身前,而她也只是默默的接受了他给予的温暖,在剩下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前一后的前往约定的地点 江河边的草坪需要经过道路旁的石阶往下走才能到达,路灯的光照仅仅只能让人看清靠近路边的阶梯,而往下的石阶则是身处在黑暗之中,模糊着视线的灰黑色石阶在昏暗之下显得更加难以辨别清楚 纪羡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用着手机萤幕上微弱的灯光在照着下面的阶梯,一步一步的往下踏着,每踏两、三步便回头看看身后的何愿,而她则像是习惯了没有光的存在,前面的人往下踏一步她便能跟着走去,总是空出的一格阶梯彷彿是为了不给慢慢走着的纪羡宇压力一样,间隔着的距离不近却也不远的,她默默地就在他的身后给予了他一定程度的保护 「光线有点暗,你能看得清楚脚下的路吗?」走到了定点,纪羡宇侧身递出自己的手臂让何愿能够有地方扶着离开石阶,草皮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一圈又一圈的围着的一群人各自在草地上佔据了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分辨得出人影却看不清人们的脸庞 「看得清楚,谢谢」她踏着平稳的步伐走入草坪地上,对于他伸出的手仅仅只是轻轻一搭却没有将身上的重心放至到手臂的主人身上,何愿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他挡在身前的肩膀以及时不时回过头来望着她的眼光,久违的享受了被照顾着的感觉,也久违的毫无想法的跟在一个人身后,这样漫无目的的感觉令她终于远离了脑袋中繁复的声音和阴谋、晦涩 「是因为工作的关係所以习惯了吗?」他一边向前走着,一面回头朝着何愿提出问题,在这样两边分心的状况下果不其然失去了重心,慌乱之中他差一点将手中的手机扔出,挥舞着的双手拼命的在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恩,习惯了」何愿听着他的问题,澄净的声音下意识的开口回覆他,及时伸出的手像是随时为了接住他而准备的一样,左手准确且稳妥的搭上他的腰,捏着腰间的布料把他往回拉正,另一手则是手掌向上,将他掌中岌岌可危的手机安稳的扣住,连带着稳住了他摇晃着的身体 「救人也……包含在习惯里吗?」纪羡宇站定以后笑着说道,憋着的笑声在胸腔之中震盪着,这样的笑意也透过两个人过于靠近的距离传递给了何愿 「可能吧……」她不明白他的笑究竟从何而来,捏着他衣服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染上了红色,连带着另一隻握着他手机的手也跟着躁动起来,隔着冰凉的手机,她触碰到了他的指节,在感受到短暂的温热以后,随即便回过神来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你抓着吧」何愿一手拉扯着自己的帽缘、一手缩进了袖口里头,她走到纪羡宇的身前,将垂下的袖子伸到他的前面,宽大的袖口随着风飘盪着的模样煞是可爱,而她撇过头有点彆扭的样子也是 「感觉有点像小孩子」纪羡宇的眼睛已然笑弯成了月牙眼,心情似乎又更加愉悦了几分,他乖巧的伸出自己的大掌握紧了她衣袖的那一端,这句话里说着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又或者是眼前带领着他前进的身影,但是其中埋藏着的甜味却是不言可喻 NO.28月光下的沉醉 坐在草皮上乘着凉风徐徐,何愿望着草坪前的江河里倒映着附近楼动以及路灯的熠熠发光,她偶尔拿起手中的可乐喝几口,大多时候却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身旁几个人的笑语欢声 「最后一隻鸡腿,特地留给你的」姜景兮眼角馀光总是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谈话之间她沉默无语,对于炸鸡和泡麵也无动于衷,铝罐边缘垂下的水珠坠在她的手上、衣服上形成一摊水渍却仍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何愿,你不喜欢吃炸鸡吗?」徐圆佑手里面的泡麵碗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他正埋头努力地吃着,抬头之间只露出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望向何愿,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泡麵被转移至了南宇手上,纪羡宇则虎视眈眈的在一旁准备进行第二次抢夺,而被抢的徐圆佑也不甚在意,仅仅哀叹了一声便转移目标至鸡腿身上 「不是不喜欢,只是前两天刚吃过」何愿回答的滴水不露,她静静地回看着眼前年龄与她相彷的几个男孩像小孩子一样为了吃的而争抢的模样,抿着可乐的嘴角竟然随着微风向上勾起了角度 「军营里面应该吃不到炸鸡吧?所以景兮哥才会这么喜欢吃」徐圆佑获得了鸡腿主人的许可,从姜景兮手中拿过炸鸡一口塞入嘴中,一边满足的品尝着嘴里的肉,一边不忘向何愿发出提问 「当然是吃不到,胖……他每一次放假都会拉着我去营区旁边最近的炸鸡店吃,他对炸鸡是真爱」她想起以前每一个放假日的宿舍门口总是会停放着姜景兮的车,週五下午五点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等她,手机里的短信通常也是在这个时间点响起,偶尔会有其他人一起前去,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们两个人而已,因为他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所以总是会不厌其烦的骚扰着何愿 「我们高中的时候也常常在放学之后去学校后街的炸鸡店,那里估计是景兮哥的初心,超级好吃,你一定要去吃吃看」徐圆佑吃着鸡腿时饜足的表情和对上何愿眼睛时闪烁着真诚的目光,让她莫名的点了点头答应着他的话 「圆佑啊……你少吃一点,明天下午还有行程,留一点给人家」南宇在一旁无奈的阻止着徐圆佑接下来伸手向纪羡宇手里的泡麵碗的举动,他与何愿一样并没有吃多少,甚至连可乐也没有碰几口,他将食物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并在对视以后露出了柔软的笑容,他对她轻轻地说了一声”请多吃一些” 「听宇硕哥说过你以前是练射击运动的,为什么后来没有继续了呢?」徐圆佑满脸委屈和不捨地放下即将到手的吃食,视线仍旧钉在吃的身上,但是心思却明显的转往了何愿身上,他的好奇心丝毫没有隐藏的展露在她的眼前 「因为……在梦想和我的至亲面前,我选择了我的家人……」以往的何愿可能在此时陷入深深的思绪之中,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她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却仅仅只是受到了几秒鐘的惊吓,随之而来脱口而出的话连何愿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所有过去的错综复杂竟然能被她用一句简单的”选择”来概括 「而且现在我的工作和射击也算得上有关连」她举起手中的可乐一饮而尽,气泡在她的嘴里跳动着带来的刺麻感颇有种令人沉醉的感觉,彷彿她喝下去的并不是可乐而是啤酒一般,让人的心绪也跟着它起伏和沉沦 何愿勾着的嘴角并没有放下,浅浅的抿着,姜景兮望着她手里的可乐,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而纪羡宇则是淡然的看向嘴角上扬的她默不作声,照拂在她身上淡薄的光线不足以使人看清她所有的面容,可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她淡漠和疏离,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样,月亮悄然地现身在云雾之后 「那……你们的选择会是什么?」她将空着的铝罐放下,在柔软的草坪上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发出声响,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句问话却带着敲击声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微风肆虐过河边、草顶,连带着河面小小的波动也跟着被捲起,水波上映照着城市边的灯红酒绿、五彩斑斕,在经过风的搅和之后像一潭被搅扰的死水,晦涩的、昏暗的、复杂的 「以前我选择了梦想,放弃了现代舞、家人、家乡的朋友来到这里,虽然后悔过,但是现在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应该还是会……选择我的梦想」南宇开口答覆着何愿的问题,他的声音里是温柔而坚定着的,哪怕在昏暗之中难以看得清楚,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眼里含有的炙热和真诚 「我也是一样的回答,很辛苦是事实,可我们也收穫了许多难得的友情还有粉丝给予的爱护,这些都是过去我不敢想像的、是对于我现在而言觉得无比珍贵的东西」徐圆佑点着脑袋附和着南宇的回答,同时也伸手揽过南宇和纪羡宇,三个人凑在一起,两个人相视而笑 「我是家人,因为我没有梦想」姜景兮对上何愿的目光,像是能装下整个宇宙般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明白她的问题里藏了许多他并不了解的过往,他想找到她要的答案,而他的回答却也不仅是为了给予她解答,同时也是他的选择,他的过去,他相信她都知道 「我选梦想」纪羡宇在所有人都回答完以后才缓缓开口,他知晓这之中可能有更深层的问题存在,但是当他同样看往何愿的时候,他发觉她虽然面对着他的方向却是在看着他身后已然出现的月亮,被云雾遮掩住而不够通透的月亮 「因为如果我是家人的那一方,我并不会希望自己的家人为了我而牺牲梦想。我觉得爱不是掏空自己,然后给予所爱的人全部,而是在过问对方的需要之后将我能给的交付出去,我想我的家人当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NO.29熟悉的黑西装 阳台旁的向日葵紧闭着日益长大的花苞,六月的日子即将进行倒数,迎来七月日渐毒辣的阳光后就要到它的花期了,艳阳高照下的鲜黄色花瓣,应该会像一颗小太阳似的照耀着身旁的含羞草,绿色的叶面上托着一滴又一滴的水珠,藉着阳光的拂面而过变得晶莹剔透,那样纯粹而美丽的画面略过何愿的脑海,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看见 何愿像日常般的蹲在两盆植物面前,水杯里的水还剩下一半,盆栽里的植物已经被浇灌得在土壤上浮出一层多馀的水,而她则是一口一口的抿着杯里剩馀的水,与向日葵和含羞草共度早晨的阳光升起,她以为或许能够因为水源的相似,自己能和他们一样习惯被阳光给眷顾、向阳生长 手机的震动在不远处的桌上响起,何愿对于它并没有多加在意,依然故我的抱着膝盖、抿着温水,等待着太阳走到一定位置之后的撒落阳光至他们之间,下一通讯息提示声响起,隔了半个小时,何愿将手里的水喝完了,时间应该是七点三十分整 她起身拿过手机,讯息栏上显示的是来自纪羡宇和徐圆佑的讯息,分别是早安以及早安贴图,自从上一次在江河边几个人的聚会之后几个人偶尔会连络,其中又以他们两个人尤为频繁地会联系她,两个星期的聊天室内容大概是何愿这二十五年人生里有过最长的聊天纪录了 徐圆佑经常会发来问候,有的时候只是拍摄间隙的空档他们有趣的照片、影片,有的时候则是深夜不定时的关于歌曲和歌词的提问,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和粉丝们直播的时间提前预告要她去看,顺便替他解决一些他看不懂的粉丝提问,他能传讯息给何愿的理由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但是何愿并不讨厌这样的亲近,因为他对于任何事情都好奇着的心也带动了她跟着去了解这些年她所错过的世界,偶尔在她枯燥、规律的生活中带来一点欢乐 而纪羡宇的讯息则显得规矩了许多,次数和时间也不如徐圆佑来得多且不规律,每天准点的问候语、各式各样的照片和作词作曲的意见询问,两个人之间的谈话都很简短,有几次比较长的纪录甚至是徐圆佑拿着他的手机时才有的,最近他传来的短信内容多半是问关于射击的问题,听说是九月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大型的运动比赛要参加,今年新增了射击项目 何愿先是回了早安,再点开了另一个聊天室传去了”已阅”的贴图,今天似乎又会是一个愉悦的一天,她抿着笑容从冰箱里拿出了牛奶,本来已经习惯了早晨喝咖啡的她,最近却开始重新喝起牛奶,透明的玻璃杯里装入乳白色的液体,配上盘子里摆放着的白吐司,她如例行公事般重新点开了聊天室,讯息栏里也随之出现一张新的早餐照片 早晨的拿铁咖啡、流淌在日光间的牛奶,夹杂着蔬菜的三明治以及绿油油的生菜沙拉、简洁有力的白吐司,何愿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习惯了准点的讯息,也渐渐的习惯了将笑容作为早餐和阳光的配菜,这样的无忧无虑是她不曾也不敢想像过的,然而此刻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嘴里的纯净甜味,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手机震动再度响起,是一通来自于联络人:姜景兮的来电 「老人家,你得来一趟了」姜景兮的声线在低音处悠转,他的语气里带着何愿能够明白一切的无可奈何以及叹息 「知道了」她把吃到一半的早餐塞入嘴中,快速的掛上电话后回到房间换上黑色的西装,在镜子前,何愿将衬衫的领子立起,黑色的领带在她的指尖缠绕着,她熟练的打好了领结、翻下领子,抚平的皱褶之间是岁月留下的痕跡,从成为一名特种军人之后,这套西装已经陪着她送走了许多的前辈、队友以及昔日的同儕,刚开始还不习惯使用领带,到现在这已然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只要拿起这套衣服就表示又有她认识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愿叫了辆计程车到达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姜景兮等在门口,一身黑色的西装,他徘回于门口的角落,拨通着的电话在交代着姜乐嫣乖乖的待在家中不要乱跑,他晚一点便会回家,并不是收到紧急召集令,而是有别的事情处理 「这一次,是谁?」她走近他的身旁,等待他结束电话之后才缓缓开口 「是……第七小队的,炸伤的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本来还有治癒的机会,今天早上的时候突然恶化了」第七小队是何愿所属的队伍,也就是一个多月前从驻军地回来、在小队长身亡的那场爆炸中严重受创的小队,姜景兮望着她不发一语的脸庞,在一个月之内连着两个待她有恩的人离开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何愿在军营里熟识的人不多,除了姜景兮以外,最亲近的也就只有她待了三年的小队队员们,从她作为一个新人被调派至第七小队开始,队伍里的队员们每一个人作为前辈都很照顾她,曾经作为狙击手的队长对她倾囊相授,经验老道的副队长也教受了许多在作战时她应该注意的地方,毕竟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彼此手上,军人与军人之间的感情是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同时也作为对方的救命恩人存在,而这样的情感,往往是最深切且不可取代的 何愿低下头,掩藏了她流淌着哀伤的双眼,别在耳后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边,在她抹去了自己脑袋里的爆炸声和鲜血淋淋的一切回忆的时候,她获得的平静、安稳而平凡的日子里,她的至亲正在鬼门关前徘徊,甚至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场浩劫,在她渐渐远离了关于何熙、关于她所谓的家让她感受到的悲愤、愧疚之时,她竟然遗忘了因为她判断错误而造成的那场爆炸 她遗忘了这才是属于她的现实,而眼泪与惭愧,并不会改变这些结局,也不会令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减轻,她所应该背负的罪更不会因此而消失 NO.30覆盖在伤口上的盐巴 「何愿,我看了你回国前那一次任务的档案报告」姜景兮跟在何愿身后走出了医院旁的灵堂,她沉闷而不发一语的表情看似波澜不惊,但其实只不过是她的面具和保护壳,他知道她在进去之前的低头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她跟着一眾军队的长官们身后捏着白花却不敢上前是为了什么 「你确实有错」他迈开步伐挡在了她身前,低沉着的声音像是在逼迫着何愿与他对视,姜景兮明白这种痛苦的来源于愧疚,可是他们并不能停滞于此,停留、犹豫、徘徊是军人的禁忌,唯有继续背负着这些愧疚往前走去,他们才有机会救援更多无辜的人民、阻止更多人的生命被践踏,他们是採在尸体上前行的军人,他们终其一生势必怀抱着对人、对生命的歉疚继续走着,这都是为了不让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们白白的牺牲,所以他们没有过多的时间哀伤、自责 「其一,你发现对面出现狙击手,并在一个颇为奇怪的位置时你就该有所警觉;其二,对方的古怪你应该有所察觉并立即提醒你的队长。这两点是你没有做到的,但是最后那一枪确实是避免了更大的伤害造成,并且碍于你不可能预料到敌人所有的计画,所以??将功抵过,无罚无赏」 「两年前那一次大爆炸的档案我也去查过了,我相信你查了无数遍,这两个事件不是同一个组织所为,但手法与使用的炸药相似,火药的源头还在追查,但是基本锁定了几个比较庞大的恐怖组织」 何愿专注地听着,她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希望她可以不要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之中,身为军人,她的肩上承担着的绝对不会只是对队友的亏欠以及歉疚之情,还有许多需要被救援的生命、需要被保护的国民在等待他们的出现,那些仍然活着的、期望着的、痛苦着的人们,她必须尽快的从这些情绪中出来、重新拿起枪枝、重新回到充满枪声与鲜血的世界,何愿明白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必须要承受着身上的军服所带给她的重量以及使命,她不是何愿,而是陆军特战司令部第七小队成员、大尉---何愿 「一个月后,司令部会对你下达新的调遣命令,新的小队会暂时接替七小队」 由于第七小队基本全员受伤,所以暂时不会有新的任务或派兵命令下达,其中何愿作为被随时调派的狙击手且没有在这一次的爆炸中受伤,休假完之后便会被调遣至新的岗位继续工作,而第七小队的其馀队员则等伤口痊癒之后再重新归队,至于那时何愿是否会被调回去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人家,我需要你」姜景兮望着何愿,他换回了对她的称呼,但是语气里仍旧带着身为何愿前辈的威严,他希望她能成为他的战友,除了她足够优秀以外,他也期望自己可以藉由这一次将何愿带离那个反覆自责、谴责她自己的湖底,他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託给她,并且相信着她会保护好他的背后 「胖胖,谢谢」沙哑着的声音是低沉且带着气音的,何愿开口唤了声姜景兮,这是只有她会使用的称呼,也是在回覆着他眼里的期待与信任,他的眼睛里并不常装着深层的情绪,流于表面却也容易读懂,他的欣喜、他的哀伤、他的愉悦、他的愤怒,这些都是她在他的眼中看过的,她也时常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发现她自己,流转过这些时光岁月,何愿发现她在他的眼里却始终没有变过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如既往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机则在口袋中响起,沉默了许多年的手机,在这一阵子竟聒噪异常 「不接吗?」姜景兮开着车,胸前的领带已经被他解下,领口的钮扣也跟着松开了几颗,整个人明显比在门口与何愿碰面时放松了不少,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亮起又暗下的萤幕显示着是一通来电,来回总共三通都没有被接起,间隔的时间也就几秒鐘,如果不是急事的话应该不会有人这样使用电话 「嗯,反正等一下就会传来简讯,没必要接」何愿淡然地回復着,任由手机响起又被掛断也只是将它拿在手中、覆盖于腿上 「你爸让我转告你,下个周末回b市一趟」果不其然,在电话迟迟不被接起之后出现了新的通知在讯息栏中,传来的人是刚才在灵堂里见过一面的元咲 「知道了」何愿掀起手机,看了眼讯息便随手回復了三个字,对于这样的讯息她已经习惯了,以前是一年一次,后来变成半年一次,现在掐去过年过节以外的常规活动,每隔三、四个月就会收到这样的见面要求,她从来都没有对这样的要求说”不”的权力,一半是基于对她的母亲的尊重,另一半则是对姐姐曾经叮嘱过的话表示遵从 在她回復完讯息、正要将手机盖回腿上的时候又有新的短信通知出现 聊天室上的照片里是一碗生菜沙拉,绿的、紫的叶子大面积的覆盖住碗底,鸡胸肉和各式蔬菜随意地躺在叶片上面,五顏六色、生机盎然的模样下面配着一个哭脸的表情符号,他的午餐在这两个礼拜内一如既往地都是长这个样子 何愿点开打字框,思考了一段时间才在里头输入了几句话传送了出去 「下个礼拜的周末我要去一趟b市,那里有我以前练习射击的场所,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正好我和南宇哥打算趁着下周公司放假回家一趟,现在很适合去海边吹吹风,顺便想久违的搭一次巴士回家」搭配着笑脸的图样,纪羡宇的讯息回復得很快,而他愉悦的心情透过文字之间也传递给了何愿 「好」她感受着他愉快的心情,”回家”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放松的事情,但是对她来说却只是一项例行公事,甚至是她需要找到其她藉口来掩盖这一次回去的目的才能多少减轻一些她内心的抗拒,这一次也不知道又该吵些什么,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离开聊天室、按下萤幕的关闭按键 NO.31不做询问的关心 自从那天回到家中后,何愿将姜景兮说的话放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着自己,可是她越是强迫着自己尽快把心里面的伤口修復,就越是被脑海中重复拨放的画面给阻挠,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思索着爆炸前队长传来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是她发现对面的狙击手有了动作,在她尚未来得及思索的同时间,她的食指已经扣下板机将他狙杀,下一秒便是离下方小队最近的一栋楼发生剧烈的爆炸,再下一幕,就是她将身旁的新兵护在墙下、扯掉对方耳机的场面,那时传来的粉尘掩盖了视线所能及的一切,耳中也只有一阵兵荒马乱和杂讯传来 想起那些被鲜血溅满的黄土地、空气中染着的血腥味,肢体破碎且残缺的画面浮现,那时席捲她的恐惧之情也跟着让她的心在此时为之颤抖着,在属于何熙的屋子里,何愿忍不住想到了档案上轻描淡写的”连环爆炸”几个字,一个火药、一栋楼和十几个炸药、十多间建筑,文字之间的描述都是简短的伤亡和当时的状况,可是真正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的模样除了透过人的眼睛和记忆记录下来,谁也没有办法感受到牺牲的人在生前所遭受的痛楚,五脏六腑被震裂、手臂脱离了原本所在的位置被扔到了别人的肢体旁边、身上被火星给蔓延的灼伤 抿着笑容、抱着一隻三色猫的何熙从胡同之中走出,儘管猫咪的毛色上混杂着明显的赃污,她仍然丝毫不介意的让牠扒住自己崭新的校服,顺着毛的手轻柔且小心翼翼,脸上的笑意温暖和煦如朝阳般;低头整理着衣服间的皱褶,绿色的军服在她的肩上略显沉重,但扎起的低马尾却很适合她巧笑倩兮的脸庞,掀起眼帘的瞬间,沉稳而成熟的笑意在她的眼睛里流转着;腰间配有枪枝、肩上也揹着步枪,在晚间时分、天空已然降下黑幕的时刻,一手扣着帽子,她垂着眼正在整理手套上的黏扣,俐落的扯开、拉紧再扣上,军靴规律的踩踏在尘土之上,她悄悄的撇了一眼藏在墙角的何愿便走进运输机内,飞机静静地升起,捲起的风连带着吹动了何愿颈间垂着的军牌,叮铃叮铃的轻轻作响 何愿不愿意想像却又被自己无法停下的脑袋给压迫着,在房子里她不可能不想起姐姐,她放下了水杯,将自己蜷曲起来,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在了臂膀之间,头发散落在了肩上和臂上,发尾刺痛着她自己,可她却没有办法移动,望着窗外的景色和窗前的盆栽,天空像是及将下雨般垂着云朵、降着灰幕,而那盆含羞草则紧紧的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起来 她闭上了眼睛,但这样不仅不能让这个空间忽视她的存在,反而使她脑中的声音和画面越发清晰,她抱着自己的双手不断的使力,指尖泛着红、指甲嵌进了手臂上的肉中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桌案上的手机萤幕亮起,在昏暗之中它的光亮像是海中漂浮着的木板,何愿第一次在萤幕暗下之前查看了手机,通知栏位里积累着这些天以来来自于元咲、徐圆佑和纪羡宇的讯息,方才传来的则是电信公司的电话费缴款通知 「车票帮你订好了,週六下午两点的火车,週日回来的票也是,记得去拿」 「何愿,你帮我听听看这首歌,昨天刚刚写的」 「早安,今天的天气不错」附上了一张早晨的蓝天白云 「昨天的讯息都没看……你不是放假吗?生病了?没事吧?」 「午安,我和南宇哥买了周六早上的巴士票」附上一张沙拉的照片和笑脸图样 「何愿、何愿、何愿、何愿、何愿,回我讯息啊!」 「这几天我们去了射击训练场见习了一下,感觉不是一个容易练的运动,去b市的时候我要和你多学一些才行,那里的交通听说变了许多,到时候我去接你吧」附上了他拿着空气枪练习射击的样子和一张空荡荡的靶纸,配着哭脸 「周六的火车票别忘了,回去一趟帮我跟你爸妈问声好」 「心情不好的话吃点甜的很有效的,下次见面给你带块草莓蛋糕,嘿嘿」 「禹俊哥说a公园的风景很不错,照片也很美对吧!晚安」附上的是一个男孩穿着简便、踩着脚踏车的背影,后面的景色是青色的行道树、蓝色的湖水和蓝天白云,放松愜意的凉风在照片之中竟然也被记录了下来 何愿翻看着这几天的讯息,最终停留在了那张照片上,她猛然起身、抓起被她扔到一旁的外套,口袋里塞入钱包和钥匙,她走到玄关穿起布鞋便离开了家中,在门关上的剎那间,她忽然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终于沉静了下来,拎起外套的帽子盖在头上,她突然开始在斜坡上奔跑了起来,因为空无一人,所以她可以肆意的跑着,直到公车站前才停下,在喘息之间,她并不觉得窒息,反倒感受到了舒畅与愜意 NO.32心脏久违的跳动 何愿感受着心脏前所未有的鼓动,她的耳膜伴随着心跳在她的耳边躁动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样的心情,在公车上,望着窗上坠着的雨滴、握着黄色的扶手、感知着手心里传来的阵阵冰凉,裹在灰色棉质外套里的她,应当因为车上的空调以及车外的雨水而觉得温暖且舒适,但此时此刻的她却因着鼓譟着的心情,感受到了鲜热的血液流淌过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连带着它的温度流窜着,长年习惯了手脚冰冷的何愿,有一瞬间对于现在的自己感到陌生,却也为着这份炙热的滚盪感到欣喜 公车在雨水中驶离,车轮的驱动溅起了水花并在地面的水潭掀起涟漪,何愿踩着布鞋跨越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坑走往公园中心,公园的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唯有树叶上的雨滴偶尔从叶尖坠下陪伴着她继续往前走着,雨幕下的公园和照片里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差别,灰色的天空和浅蓝色的湖水互相拉扯着彼此,水气在两者之间变得模糊了起来,行道树上璀璨的绿叶也沾染上了这份气息,在不清不楚之中随着凉风摇晃着自己 何愿嗅着空气中雷阵雨混合着青草的气味,那躁动着的心绪在一瞬间便平静了下来,脚步也随之停在了脚踏车的停放处,大约在几年前全世界兴起了脚踏车的风潮,各个地区的市政府跟着在辖下的范围里兴建了公有脚踏车借还处,鲜亮的橘色以及黄色在车身上显得朝气蓬勃,但在雨水的衬托下却有些无人使用的凄凉 她撇了一眼停放着的一排脚踏车便走向借还处的机器,四四方方的也染着橘色,萤幕上亮着微弱的灯光,这是她第一次使用它,突如其来的脑袋空白以及茫然才让何愿意识到了自己从家中夺门而出、搭上公车跑到这座公园是多么的不经思考,她望着萤幕有点不知所措,伸出的手在触碰到面板上的水珠前又勘勘地收了回来,反反覆覆的在心中责备着自己的衝动,可她同时之间却也渴望着这样不计算后果、得失的放纵与肆意为之 「这个只需要将卡片放在感应区就可以了」一道男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温和的声线吞吐着字句,不大不小、不近不远的将声音推入面前人的耳中 「……谢谢」何愿把手中的卡片在机器前嗶了一下,拿开之后萤幕便显示了已经解锁一台自行车的提示图案 「一小时之前归还的话就只会扣刚才显示的费用,超过的话会需要额外付费」 「这片公园真的很美,骑着自行车看到的风景和走路时看到的会很不一样,希望您会喜欢」男人跟在何愿之后解锁了新的车辆,他熟练的找到了自行车的位置,一边拍散了座椅上的雨珠,一边亲切地向她多说了两句话,最后朝着何愿抿起一抹微笑、点了点头才跨上脚踏车离去 何愿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宽实的肩膀和照片里的样子有些许相似,在朦胧的雨雾之中他的自行车并没有走的很快,左摆右晃的模样很是愜意且随兴,她的眼底声出了嚮往和羡慕之情,树上的雨滴坠落在她的肩头令她从思考之中回过神来,在一排一模一样的脚踏车之中她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自己方才借的那一辆,何愿照着刚刚看到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座椅垫上的水珠 时隔许久没有骑自行车的她在刚开始还有一点磕磕绊绊的,不熟练的感觉让何愿有点慌张,但庆幸雨后的公园里似乎并没有多少人在,她绕着湖骑行两圈之后终于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踏着自行车匆匆瞥见的人影、树影、湖中央游荡着的鹅鸭们,确实和走着的时候有不一样的风趣,迎着凉风颯颯和水珠帘子拂过脸颊,何愿的肩上以及发丝上都被沾染上了湿气,她倒一点都不介意的任由着轮胎流转过石子路上的小水坑,溅起的水花覆上了她的布鞋和裤管,何愿感受着水的凉意却认为这份温凉是裹着愜意与舒适的自在 「喔?您好?」熟悉的男声再度传来,男孩坐在公园道路旁设置的木椅上,自行车则被他停在一旁,礼貌的轻轻点下脑袋,脸颊上的酒窝则是因着他的笑而展露了出来 「啊……您好」何愿慢慢地收紧了煞车让自行车得以缓慢的停下,她也朝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摇晃着的头让依附在上的帽缘坠下,她的发丝因而飘散在了风中 「您觉得风景如何?」他握着手中还冒着热烟的咖啡,咖啡香消散在空气中与雨后的味道混杂在了一起 「风景很不错,和我的……朋友说得一样」何愿跨下自行车,将它停放在了他的对面,斜靠着自行车的座椅和坐在椅子上的男孩遥遥相望 「我叫金禹俊,很高兴认识你」在对视之间,他似乎是确认了什么才悄然开口说出自己的姓名,这三个字对于何愿来说貌似是听过的,但是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想起来 「何愿,幸会」或许是因为下过雨的关係,何愿心里遍佈的乌云也跟着散了开来,突然结识的陌生人放在以前或许会令她感到些许不安与抗拒,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是一个能够暂时放下脑袋里一切繁杂的人物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来的吗?」金禹俊喝了一口咖啡,在提问时垂下了眼神,这是一个不一定要回答,甚至是随口回答一个都可以敷衍过去的、平淡的问话 「算是吧」一个模稜两可的答覆,何愿拨弄了额前垂下的碎发,撩开的青丝还有点湿润,深色而清冷的眸子在流转之间将对上了金禹俊抬起的目光 「我也是」他轻轻地笑出了声,嘴角的笑意迟迟没有放下,眼睛里流淌着色彩斑斕,这座公园里没有的色彩也被一併映照入他的瞳孔之中,他的”心情”似乎是好了许多,又或者说她所感受到的是他原本的模样,无关乎于情绪之间的彩色,她忽然之间生出了对眼前的人的好奇心 「抢劫啊!」一个黑色的影子急速的穿越过何愿与金禹俊之间,随后赶到的是一声女孩子的大声喊叫,这一道声音划破了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对话,也使何愿收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好奇心 NO.33似曾相识的组合 何愿在看到人影时便多注视了两眼,手上捏着的包和一身黑的他有些许违和感,但她还是稍微将踩在道路边的脚往后置了一些,斜靠在椅垫上的重心也跟着向后移了一点,而飞奔而过的人在回头观望之间踩过路中央的小水坑,那一脚所溅起的水花牵动了何愿的防备心 下一秒随之而来的喊叫声向是在回答着她的疑问一样,金禹俊愜意地抿着咖啡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何愿并没有多馀的时间再做思量,她基本上是出于本能的往即将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的方向跑去 金禹俊看向何愿奔去的背影,他与她仅仅只有两面之缘,甚至也没有交谈几句话,但是他莫名地相信着她一定能够抓住那个抢劫的人,明明是看着十分单薄的身影,可是他却认为有股异样的力量,就好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无所畏惧的模样令人感到心安 他判断着方才声音的来源,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戴上了方才拿下的帽子,一个妇人气喘吁吁的便在下一刻出现在了他眼前,在她即将失去支撑的力量、跌坐到地上以前,金禹俊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妇人,将她带去椅子边上坐了下来 何愿身为常年高强度训练过的军人,她并没有花多少力气便追上了抢劫的犯人,她追逐在他身后时便在心里衡量对方可能会做的反抗以及她该使用多少的力量以免造成过度伤害 对方是中年男子,体型上比她庞大,跑步时的喘息程度以及奔跑速度应该不是一个习惯运动的人,从声音上推测被害人的年龄并不小,考虑公园环境广大、雨后的地板不宜让老人家奔跑且在下雨之后的公园内流动的人并不多,他跑动的路线看起来也不是胡乱绕圈,何愿想着眼前的人很有可能是惯犯 下一秒,何愿跟着他的身影进入了一个死角,她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所以更加小心的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小伙子,见义勇为虽然很帅,但是你知道有勇无谋也是一件蠢事吗?」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步步紧逼着向何愿的方向移动 她环顾了周围的环境,树的密集遮住了周遭的视线,而她的目光所能触及到的地方也没有监控系统,昏暗的光线配上忽然点亮的路灯,光晕照住了两个人对峙着的地点,她清楚的看到了眼前人丑恶的嘴脸 她没有回话,伸手拉上帽缘并且微微低下了头,对方误以为何愿的举动是在害怕,嘲讽着的嘴角和带着恶意的手掌进入她的视野之中,手掌触碰到左肩并且将她向后推去的力量并不大,但何愿还是配合着这股力道往后侧身,再等待他下一秒又再次推来的手掌,她伸出右手精确的扣住了对方的右手手腕 何愿使力将扣住的手腕往她的右方带去,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身影跟随着她的旨意朝她的右方偏去,下一秒,她的左手拍上男人的背部让他的右手形成反折的姿势,再下一秒,何愿将左手移至男人的脖颈处、一脚踹往他的膝盖后方迫使他跪下,然后,她毫不客气的将男人整个人压制在了地板上 「都说坏人死前话很多,看来你是电影看得有点多了」 何愿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住了男人,她单膝压在他的背部上,空出来的左手正要打通报警电话,下一秒便听见隔着树的另一头传来的无线电通讯声和几个人小跑着的脚步声 抢劫犯人在她的控制下仍然想要使力反抗,她准确地将手刀敲在男人后脑勺的穴位上,使他暂时晕厥过去,巧妙地製造了一些声音吸引路过警员的注意力之后,何愿便快速的离开了那里,她想起了还停放着的脚踏车,赶紧照着记忆中路的模样跑了回去,正巧金禹俊陪着的妇人也在和警员交谈 「没事吧?」金禹俊望着逐渐跑近的何愿,她的身上仍旧乾净,唯有雨滴在她的肩上留下痕跡,离开时并没有戴上的帽子此时也出现在了她的头上,他在她轻着身影靠近时才悄然开口,轻声地问着绕到他身旁的何愿 「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她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停下脚步,伸手自然的拨落帽子,让它归回自己的肩上,期间她先是摇了摇头回覆他的提问才再度用着沉稳的声音向他说道 「怎么说?」不远处谈话中的妇人偶尔看往两人的方向,金禹俊侧头对上何愿的视线,她的眸色深如墨水、眉目之间净是清冷与安定,黑与白两丸水银分界清明 「我和您是一同前来的,并且我刚才去了一趟厕所,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话语中的意思明显的表述着希望他将她从案件纪录中抹去,金禹俊思考着她的话,也注意着她所有细小的举动 「为什么?」他压着自己头顶上的帽子,而何愿的眼光也从他的脸庞移置了他扶着帽缘的指尖,离去以前她并没有看到金禹俊头上戴着帽子,同时间他侧着的身子有一半正好遮去了妇人与警员投来的目光,让人没有办法看清他的面庞 何愿在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名字曾经出现在她搜索的新闻之中,和李宇硕、纪羡宇以及徐圆佑和南宇同在一则报导内,金禹俊是五人团体中的队长,他带着酒窝的脸颊也和她看过的海报照片上的那一人相似 一个偶像、一个军人,这样同样身分敏感的双人组合似乎似曾相识 「因为我是一名军人,我不适合以任何身分参与进任何情况的案件中」她抓住了在脖子上的项鍊顺势抽出了坠在胸口前的军牌表明身分 「我明白了」金禹俊看着她手中的牌子,在国内所有男性到了法定年龄、进军营服兵役后都会拥有这一块军牌,它的模样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并不陌生,同时间他也证实了自己对何愿的猜测,她似乎就是李宇硕心心念念的妹妹、纪羡宇近几个礼拜抓着手机苦思冥想该如何传出讯息的人 「感谢您的配合,如果造成您的不便真的很抱歉」何愿对于他不对自己的身分加以证实就答应她的请求感到一丝疑惑,但也对他的回答表示感谢之情 「何愿,我认得你,所以请不用担心」金禹俊在警员转身走向他们的时候将侧着的身子转向、恰好挡住了何愿单薄的身影,他微微侧过头,嘴角旁的酒窝向何愿透露着亲切与无害之意 NO.34这个世界尚存的美好 何愿安然的躲在金禹俊的身后,宽大的肩膀将她遮挡得十分掩实,而她也安分的偽装成一个与这起事件毫不相干、毫不知情的普通市民 暮色坠下,天空沉闷的顏色与湖水连成一片,两个人坐在靠近湖岸边的草皮上,身影与身影之间隔开了一个人的距离,金禹俊手上拿着两罐从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来的绿茶 「晚间再喝咖啡怕会睡不着,绿茶?」铝罐的身边还掛着一行一行的水珠,何愿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罐子纳入双手之中 「您说您认识我,是因为宇硕哥吗?」她握着罐子在手中滚来滚去,指尖与手掌上都沾上了冰凉的气息和水气,几秒鐘之后她的掌心便被凉意所佔据,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三个人的反应是如出一辙的惊讶、徐圆佑和纪羡宇也向她问过关于射击的问题,她猜测应该是李宇硕提起过关于自己的事情,所以他们在初见之时才会对她无比的亲切 「是的,宇硕哥经常说到两个名字,一个是何熙,另一个则是何愿,他只要喝醉了嘴里便会不停的说着这两个名字和一些你们之间的故事,还有,他的房间里一直都有一本小相册,这几年来我们搬了很多次宿舍,那本相册跟着宇硕哥还有我们一起从出道走到现在,他曾经拿给我们看过,所以我才会认得你的长相」 金禹俊看向低着头、搓揉着铝罐的何愿,他想起了李宇硕口中那个既懂事、沉稳却又十分调皮、开朗的何愿,他没有想过当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故事人物般的存在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会是这样一个心情,第一眼,是她踌躇着的身影和清冷的声音;第二眼,是她毫不犹豫、勇敢无畏的背影;第三眼,他发现了她眼底的黑白分明以及深不见底;第四眼,他忽然之间又感受到了她的怯懦和脆弱 「我还能再拜託您一件事吗?」何愿望着眼前的湖面,晚风徐徐地吹着,吹起了湖面的涟漪和树叶的颯颯声响,昏暗的视野之中她看见了湖中心的岛上亮起一束光亮,在杂草横生的岛上,光线被阻挡,光晕微微的垄罩着周围的湖水,像月亮映照在湖水之上的样子,那片岛屿似乎有别于其他地方,拥有属于它自己的月亮 「希望今天的事情我不要和宇硕哥说吗?」食指单手拉开了铝罐的拉环,喀啦一声,他仰头喝了一口绿茶,不甜也不苦的味道佔据他的口腔,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个牌子的绿茶,只是因为买一送一的好奇心驱使下才买的,饮料经由喉头的滚动被送入食道之后在舌尖留下了淡淡的甘甜味,金禹俊反覆的品尝着这若有似无的味道,最终抿起了唇角的微笑 「我不会说的,请不用担心」他想着几天前纪羡宇突然跑来他的房间问他哪里适合发呆、散心,得到答案后还顺便去了隔壁房的南宇那里要了之前他在a公园里拍下的照片,再结合在拍摄间隙里,纪羡宇每逢休息时间就抱着手机不停刷新聊天室画面的模样,他猜那张照片应该是发给了何愿 「作为交换条件,我能听听你的烦恼吗?」金禹俊在风起之时开口,何愿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在答应之后提出相对的条件,一瞬间,她揉着铝罐的手停了下来,措手不及且让人难以回避的问话与上一次谈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儘管语气上仍旧维持着温和的温度以及距离 「与其说是烦恼,倒不如说是感性和理性之间的拉扯」她回过神来将铝罐掀开,抿着一口绿茶,她不习惯这样的味道在口中肆意的扩散,轻微的皱起了眉眼,直到终于出现一丝甜味之后她才将之吞下,其实并不苦,但是在适应的过程中需要一点时间 「有两位与我亲近的人在最近……离开了,在我自私地获取安逸的时间里……他们正在煎熬着,他们身上的痛苦……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疏失造成的,我怕……之后还是会因为自己而伤害到我敬爱的人,但同时我的工作却不能停下」 「从小到大,每一次感受长大都是在学习着遗忘,忘记那些人的消失、忘记那些人的过往、忘记那些人曾经存在,因为……我必须踏着这些尸体、继续往前走,只有这样才能不浪费他们的牺牲」 「我的工作……我的所有选择……好像总是在伤害旁人」 何愿感受到微风的吹拂,她惧怕着下一秒耳边会再次响起那些子弹声和爆炸声,在射杀敌人和保护队友下,她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捍卫家国荣耀或者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她只是想要保护她最爱的人,可是不仅仅没有做到,她甚至还害了她最亲爱的人们,何愿感到很迷茫,心中的齿轮正在一点一点的开始转动,喀啦……喀啦……喀啦,它们在逐渐划向这些天逐渐癒合的伤口 「但是,你刚刚不是帮助了一个人吗?那名被抢劫的妇人」金禹俊静静地听着她的话,都说人在夜晚的时候会变得十分脆弱,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样,她的背影在一瞬间褪下了无所畏惧的坚实感,变成一个承受不住这世间所给予重量的小孩子,连她握着的绿茶铁罐都显得过于沉重 「……」他的一席话让齿轮停止了转动,失去动力的稜角缓缓的失去前进的力量,在刀刃划入肉中的前一刻,它在拂过表层之后停了下来,何愿不敢置信的对上金禹俊的视线,他眼中闪烁的光彩在夜幕低垂下仍然是五彩斑斕 「你可以不需要强迫自己遗忘,这并不是成为大人的必修课」坚定而温暖的声音透过风一遍又一遍的捎进何愿的耳中,他的话语盖过了这些天在她脑海中不停重演的画面以及剧烈的声响 「每个人在彼此世界里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忘却是人类的常态。如果你觉得歉疚,那么或许将他们放在心中记住会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记得那些成全过你的人、记得那些拯救过你和你拯救过的人,并且记得你自己原本的模样」 「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需要被守护」 NO.35无名的眼泪 那天在和金禹俊谈话完之后,何愿搭上了回家的公车,一路上她都望着窗外的街景,城市里晚间的光亮有的是来自路灯、跑马灯板还有建筑物里仍旧亮着的照明,虽然她在这座城市居住了六年,但是她并不常见到城市入了夜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长时间待在郊区的军营里,又或者是因为她习惯了每到晚上就是整装待发的时候,她看着街道上并不多的人们,晚上八点的街景充斥着疲惫、劳累、鬱闷和哭泣,都说人类到了夜晚便会陷入脆弱的循环之中,这是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之中 回到家以后,何愿脱下了布鞋,鞋面上沾染着雨水混合着些许泥土,她伸手拨弄了已经乾涸的部分,泥土结成块的片片剥落,原本黏着泥块的位置仍然留下了褐色的痕跡,她在鞋柜里翻找着旧报纸,表层积累着灰尘的报纸被显而易见的放置于鞋柜的第一层,这是何熙将所有物品摆放整齐的生活习惯,轻轻地抖开灰尘,报纸上的日期是2019年5月 何愿摊开报纸,从头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直到找到了刊登着四格小漫画的版面,左下角是漫画,右边则是印着连载的文章,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朵巨大的香水百合的图案被放置在中央,印刷的顏色褪去了许多,黑白的文字则在图样旁边铺展开来,她以前经常看到何熙早晨读报的样子,每一页敞开了又被合起来,唯独边角有漫画的那一页姐姐会细细的阅读着 她盯着那份报纸,小心翼翼地将它收折好之后又放回了鞋柜的最上层,她摸索着口袋里的面纸包,随意地抽出、揉成纸团之后塞入了鞋中 过了半个小时,何愿的头上盖着一条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换上了乾净的睡衣,她拿起桌案上的手机、在沙发上盘起腿,她一手搓揉着头顶的毛巾,一手点开了手机的相簿,相册里唯一的照片便是今天在公园里时拍下的,雨幕下的绿叶、湖水和天空,雾濛濛的,左下角出镜的是灰色衣袖和自行车龙头,她觉得这张照片交叠了现实和幻想,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她发觉了美的存在 「世界上还有许多美好需要守护」 何愿反覆的思索起这句话,金禹俊并不知道她在纠结的事情真相是如何,但是他并没有给予她责备或者安慰,而是悄悄地将她想要逃避的选择题送到了她的面前,脑海里再一次的出现了那天的画面,她闭上双眼、接纳着它们进入自己的脑海之中,任由它们的鲜血淋漓、响彻云霄,她接受了这些是她亲眼看到并感受到的现实,同时她也怀揣着对队长及副队长还有受伤队员们的歉意 背着光的影子遮盖了那些被尘土捲带着的记忆,穿着军装的一排人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朝着不知名的远方前进,儘管只能看到背影,但何愿还是能从身形相似的几个人中清楚的分辨出其中有队长以及副队长的身影,她停在原地望着逐渐远离并变小的影子们,她举起了右手、指尖对准眉尾,静静地目送他们远去 「我会努力守住……世界上的美好」 光影之中像是多出了一个人影,在她目光所能及的远方让她分辨不清楚究竟是谁的身影,可就在她睁开眼的下一秒鐘,熟悉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袭捲而来,眼角的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从脸颊上垂坠而下,一时之间令何愿手足无措,她低头望着衣襬上已然滴落的泪珠痕跡,头顶上的毛巾便跟着掉落,在一瞬间遮住了她的视野,短暂的失去视线使她感到更加的混乱,剎那间的脑袋空白和数秒鐘的呆愣马上又被手机的震动给佔据 「何愿?」电话那一头是李宇硕的声音,他熟知何愿不会立刻接起手机,本来还在数着连接电话的嘟…嘟…声响的他,因为瞬时间的接通而感到一丝诧异 「嗯!」何愿同样也没有想到慌乱之中她会没有多想便将通知滑向了连接的方向,她慌忙的拎起腿上的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随后又放下了沙发上盘坐着的双腿,她仓促的举动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你出了什么事吗?杯子打破了?还是……家里头有蟑螂?」李宇硕听着从她那边传来的窸窣声,她并不是毛躁的性格,但是从小便经常会在无意之中摔碎碗盘,又或者是发着呆的时间被突然出现的飞虫吓到,他记得她特别害怕狗和有翅膀一类的昆虫 「不是……只是刚洗完头在擦头发」何愿为了掩盖自己慌乱的真实原因只好欲盖弥彰的製造出毛巾与头发之间產生的细碎摩擦声 「等下通完电话一定要马上吹头发,知道了吗?」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像云朵般裹着暖阳的温度轻柔的出现,而关心的话语也是依旧,这让何愿焦躁的心绪被稳定了下来,她揉着毛巾的手跟着放轻了力度 「嗯,哥你怎么会突然打来?」 「我听小宇说他周末要和南宇还有你一起……回一趟b市」李宇硕说着的话突然有了一点犹豫,他了解何愿家中的情况,髓然不知道她在这段他们断掉联系的时间里有没有回去过,但是他还是会担心关于她回去的缘由,他始终都害怕她会受伤 「嗯,姑姑上周末传话让我过去一趟,通常每三、四个月会有一次」何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儘管她并不想这么做,但是自搬到s市后她确实是照着这个规律和家中传来的命令去面见那两个人的,她只当作是一个例行公事、偶尔还能藉由驻兵而躲过的一项代办事项 「这个周末我就不去找叔叔阿姨了,拜託哥替我说一声,就说我和……朋友出去玩了,至于去哪里就别和阿姨说了」她沉下了声音向李宇硕交代着她差点忘记的事情,在得到应允并掛上电话,虽然并不是件开心的事,可是这一次她不会再是一个人了,这趟旅途或许会有所改变吧,她在心里默默的替它添上些许的期待 何愿再次点开了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它传送到了聊天室内 NO.36属于两个人的岁月静好 週六下午两点鐘,何愿隻身一人出现在巴士搭乘站,刚才在来的路上,她的心情不见得有多糟糕,可是同样也算不上美丽,她拿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咖啡走上巴士,三个小时的车程不长也不短,她准备把那本绿皮书给看完,虽然它并不是一本有趣的小说,却很适合拿来当作间暇时虚度时间的书本 何愿抿着咖啡,纸杯装着的冰咖啡在她手里却没有什么温度可言,焦糖玛奇朵的淡淡咖啡香伴随着极致的甜味轻巧地侵占她的味觉,平实的她并不会轻易地尝试这款甜得出名的咖啡,比起即溶咖啡紓解压力的甜,焦糖玛奇朵的味道像是裹着粉白色糖衣的甜甜圈,又或者更像是一间着名烘焙房刚刚出炉的可颂麵包,那种光是闻到味道就会使人感受到腻的甜味 她皱起眉头却仍旧喝了下一口,每一次搭上巴士前她都会去对街的便利商店里买一杯咖啡,她总是在柜檯的菜单板上面随便点一杯喝,因为这一天她并不想思考,所有的事情都会被她当作是过眼云烟,不管是穿衣、吃饭或者是搭车、睡觉,何愿只不过是依照着规律和随兴行事,她一头靠在车窗上、无心地看着窗外的三三两两,这台车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少人搭乘 何愿觉得差不多要发车了便放下手上的咖啡,正想翻开带来的书时被身旁座位的骚动分散了注意力,一个男孩子在车门即将关上前奔跑着上了车,一身简便的灰黑色和戴着的口罩及帽子,她忽然觉得这身打扮似乎过于似曾相识 她思考着的时间里男孩已经乖巧的入座并系上安全带,他注意到了她直勾勾的视线便笑着将口罩捏开、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和明亮的月牙眼,这个人正是纪羡宇,他的出现明显让何愿感到意外,而他却像是早已预料到会和她碰面一样 「南宇哥说他临时有事要早点回家,宇硕哥就帮我换了车票的时间」他低着头在手机上敲了敲,随后向何愿的方向晃了晃手机示意她去看聊天室,她一直没有移开注视着纪羡宇的目光,她的大脑里面依循着那个空白公式让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何愿接收到指令之后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讯息 「週五才换的票,后来行程一直忙到凌晨,刚刚才想到没和你说一声」接续着的是一个疲劳到灵魂出窍的小白熊和不停弯腰鞠躬道歉的羊驼贴图 「没关係」何愿轻敲着键盘,发出讯息之后将视线移至纪羡宇的脸庞,鸭舌帽并没有将他的侧顏完全遮住,些微褪下的口罩和下滑的金丝框眼镜让她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色,分明是在道歉的文字和贴图,但此刻的他却是笑瞇了眼的盯着手机萤幕 「为什么笑?」她将问话的字句含在嘴中,声音到了唇边却是模糊着的,吞吐出来的话语带有与她平日的冷淡不同的温度,这一声细碎的问话在巴士空荡的车厢内算不上清晰,但何愿还是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抿起嘴唇,试图将这句话重新吞入自己的肚子里,连她自己也想知道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里面包含着的情愫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愿把视线从他的身上转回腿上的绿皮书,她暗自庆幸着自己靠窗坐的习惯让这点声音不至于因太过靠近而流入纪羡宇的耳朵之中,她翻着腿上的书却无心于纸面上的文字,顺手拿起杯架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逐渐的被冰块融化、冲淡,她也在逐渐接受嘴里的咖啡带有属于焦糖的甜味 窗外的光亮透过玻璃照拂在何愿身上,偶尔经过路旁的树叶,阳光就变成了细碎的星点在纸上移动着;偶尔在高速公路上的降躁板会遮挡住一旁的风景,忽明忽暗的让地面上的屋瓦房顶出现在她的眼角馀光之中;偶尔穿越进公路上的隧道时,光线在书上的痕跡被抹去,减弱的视觉能力使她就算隔着一个走道,仍然能够轻易地找到属于那个男孩的吐息声,他在这趟旅途中仰着脑袋睡得十分安稳,这让她也跟着沉下了心绪、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 三个小时之后巴士抵达了车站,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砖头看向纪羡宇时才发现他仍旧睡着,头上的帽子因为他在睡眠中的不安份已经脱离了他的后脑勺,帽子被推置于他的脸上、遮盖住了他的面庞,本来还算安稳的帽子,却在下一秒纪羡宇侧了侧脑袋而落下 何愿出于快速的反应,立刻伸手接下了那顶帽子,黑色的帽缘上用白线绣着liberty的字样并不明显,她坐在走道旁的位置上正在思考该如何叫醒他,后排的乘客却已经起身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何愿看着他早已褪去口罩的脸庞正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中,一步、两步、三步,她似乎别无选择的迅速起身将帽子重新盖回纪羡宇的脸上 「不好意思」下一秒,走在走道上的乘客被何愿的身影挡住去路,而纪羡宇则又有了想要侧头的举动,她只好轻声地向来人道了声歉,原本撤回的脚步改成向前,伸手扶住了他脸上的帽子,同时又侧身替他遮掩了帽缘所不能遮盖住的面庞 「纪羡宇,到了」何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到车上的人都走光了才后撤了脚步并放下扶着帽子的手,她的声音是清冷的,却还是带着些许温度,压低着的嗓音伴随着些许的沙哑和淡淡的咖啡香味捲进了纪羡宇的梦中,他皱了皱眉眼仍然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扫了扫,均匀的吐息声让整个空间的时间跟着平缓了下来,何愿鬼使神差的再一次靠近他的身旁,细细的将目光从他的额头、眉毛、鼻樑到脸颊、嘴唇流连了一遍又一遍,他周遭淡淡的衣物柔软精香味是她一开始没有发现的 流光岁月,何愿忽然觉得眼前的便是岁月静好的模样,柔和而平淡的美好 NO.37对于家的定义 「……是你吗?」这一次何愿的喃喃自语在车厢之中忽然变得清晰可闻,话语之间的间断是在疑问也是在肯定,纪羡宇的眼睛里总是装着世界上最炙热的真诚和纯粹,笑着的时候皱起的鼻子和月牙眼灿更是烂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安静的睡着后的面庞则与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均匀吐着的鼻息是在将这个世界的灰色捲进他五彩繽纷的梦中,混入白净之后再把它掺上一点色彩,等到它重新回到这个空间时已然成为了属于他的色彩斑斕 「嗯……」他似乎终于醒了过来,慵懒的鼻音回盪在空荡的车厢内,他奋力的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才艰难的从睡梦中清醒 「到了吗?」纪羡宇睁开眼后抬头便看见了此时正低头注视着他的何愿,对上她沉默的脸庞和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而胡乱转着的双眸,他不自觉得扬起了微笑,不仅只是补了个好觉,还是因着她毫无防备而手足无措的模样 第一次遇见时,何愿的格子衬衫和帽子让他注意到了她的善良和沉稳,混合着草莓冰沙味的汗水被那件格子衬衫给温和的遮蔽住,她的笑容像夏日的凉风,轻轻地吹着叶子在树上摇动,却没有想将它带走的心思,只是一个过客般的走过他的眼底、窜过他的回忆 第二次见面,她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的目光流连过她的每一个五官,他开始好奇究竟是在游乐园里看见的才是她,又或者眼前低头不停地抿着茶水的才是真实的她,对上她的目光,那是希望他停下探究心思的生人勿近与警告,冷漠的、淡然的、陌生的,她身上习惯带有的是远离这个世界的淡漠,然而他却也因为这个理由想要更加靠近她一些 第三次在江河边,光晕下的她如同月亮般冷清,抓住他的手是冰冷得让人难以置信,在剎那之间,他的心跳稳稳地落入了她的手中,他的笑和调侃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悸动,同时他也想着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她应该已经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温度,他希望藉由自己无声地靠降低她的戒备心,然后一点一点地慢慢了解她,就像那天她的问话一样,他好像知道了她的漠然并不是讨厌这个世界,而是惧怕着自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每一次的相见,纪羡宇都感受到了有所差异的何愿,她感觉像是一颗洋葱,剥去一层又一层的外皮才能见到最真实的她。说实话,除了年龄、职业和共同的朋友以及从李宇硕那里得知的她部分的童年以外,他对她一无所知,所以他选择了将自己先展露在她的面前,每天的早安、午安和晚安都是他竭尽所能的在适当的距离里尝试着拉近自己和何愿之间的关係,然而当纪羡宇从姜景兮的口中得知失联的她是因为亲友的死亡时,他才发觉自己站在现在的位置上什么也没办法做,只能假装一无所知的继续日常的讯息,其中偽装着的关心他又何尝不知道是因着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现在能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她的脸庞,这种感觉真好 走出巴士站,又走到了公车站牌下,纪羡宇口罩下的嘴角仍然难以放下,心情好得让周遭的气息跟着轻快了起来,连带着何愿略为沉重的步伐也显得没有那么鬱闷 「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公车站牌下只有两个人的身影,一辆蓝色的公车从远处缓缓的行驶过来,纪羡宇打开手机一看,现在是下午的五点多,距离落日大概还剩下两个小时,他记得这附近的路灯并不是那么密集,而公车在这里也不好等 「不用了,这里我还算熟悉」手握着后背包的杯带,她望着那台即将进站的公车拿出手机壳背后塞着的卡片,这个站牌停靠的公车都能载她到她要去的地方,毕竟那里也算是离市区比较近的住宅区 「你经常回来吗?我大概一年才能回来一次」纪羡宇看着车来了也不急不徐的跟在何愿身后上了车,她本来习惯坐在公车后面的第一排座位上,但是那里只有一排并且只有一个座位,她踩在阶梯上的脚顿了一下,随后转身走往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坐下 「跟着四季运转罢了」她习惯性的伸手将窗户打开,脑袋也顺势的靠在玻璃上面,在明与暗之间的落日馀暉,衬着夏日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她好像又恢復了那抹昔日的黯淡和无力,对于逐渐靠近目的地的公车,她心里面是沉重的,声音里的无奈与无力反抗尤其明显 「我其实很久都没有看过这里的四季了,每年回家的时间总是飘忽不定,以后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都帮我拍一张照片?或者,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回来」纪羡宇坐在她的旁边,她脸上的疲倦并不像是要回家的人,反倒像是回家于她言才是最疲惫的事情 「回家,你喜欢回家吗?」她在寂静之中漠然开口,眼睛注视着的仍然是窗外一闪而过的路人、花草树木和建筑,明明这些东西都是彩色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瞳孔之中映照着的却是黑白,她语气里的悲伤和羡慕混杂成复杂的空洞、缠绕着她所见到的一切,像是掛着的,又像是在他们身上打了许多死结 「15岁我就离开家中,直到这几年才有回家的时间,所以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因为在一个我特别需要”家”的时期里有所缺失,现在的我才会特别想念」 何愿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对于她来说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家”,在她的成长中已经不是缺失,而是完完整整的不存在过,所以她才不会想念。唯一她对“家”所感受到的温暖,不过就是她的名字从’怨”字被改成了”愿”字,然而也就仅只于此了,这也就是她至今为止还愿意遵从家中的命令的原因,因为何熙说过,起码生下她们并重新给予她们名字的母亲是没有错的、起码在所谓如同空壳般的家中,她们还有彼此能够依靠 NO.38最后的让步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话,何愿到了站便先下了车,她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却没有回头,现在她的脑袋是空白的,所以涌入了许多平时她没有馀力去感受的情绪,流窜过之后又消失、出现,既而再消失、再出现,何愿现在不知道能做何反应,她怕自己会让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再次脱口而出,何愿并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更何况这个可变因素还是她自己 她踏着规律的步伐走在小区里的路灯下,灯罩泛着明显的黄色,让落下的灯光也跟着昏暗得如同夕阳般、染着橙黄色,灯罩上面的破损和飞舞着的飞蛾让光晕出现了缺口以及阴影,何愿不快不慢地走在黑暗与昏暗之中,她低头看着自己踩踏进那抹不明不暗,深蓝色的运动鞋上、纯白色的运动裤上、灰色的棉质外套上、酒红色的棒球帽上,最终落到她背着的灰色背包上,然后留在了她的身后 何愿低头数着地上自己所经过的光圈,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十一个、十二个、第十三个,她停下了脚步,一旁正对着这个路灯的院门微微敞开 她转动了双脚前进的方向,走至红色的铁门前、手搭上了铁门并轻轻地推开它,咿咿咿呀的卡榫转动声不清不重地闯入这个院子的夏夜,房子里的灯火通明让院子里的虫鸣也显得分外喧闹,飞舞着的小虫们因为她的到来而被吓得乱窜,身为一个不速之客,何愿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生机盎然和热闹非凡,她穿过了庭院门口、径直地朝着屋子的大门走去 「回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是充满威严的浑厚,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他正在看着晚间的新闻报导,政治新闻正在播报着的对社会正义以及世间乱象的慷慨激昂,其中绝大部分掺杂着对不同阵营的批评和谩骂,喧闹以及杂乱的从电视机里传出、渲染着他周遭的氛围 「我回来了」何愿蹲在玄关脱下了运动鞋,她闷着声音回覆着他的问话,在鞋柜中只有一双浅蓝色的室内拖鞋,这与她之前带回来的黑色室内拖鞋并不相同,拿鞋的手顿了顿却还是将它拿出并穿上 「今天晚了?」男子的眼神依旧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字句之中是直述多于疑问,她知道他要的不是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下次会注意」何愿拖着鞋子走到了饭厅,桌案上已然摆好了今天的晚餐,厨房里的阿姨忙进忙出的,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洋装的妇人在监督着 「回来了?洗个手准备吃饭吧」妇人见到她的身影出现,温和的笑意中有着一丝尷尬和欢喜,侧过身子让了条路给何愿进厨房,自己则走向客厅 「驻军回来没什么事吧?」同样的句构,何愿咀嚼着嘴里的饭菜,脑子里面已经有了面对这类提问的回覆模板 「没有」她伸出筷子夹起最靠近她的青菜 「你们队队长和副队长殉职、队伍受到重创,这样你还说没事吗?」男子放下了碗筷,拍在桌案上响起的声音对于同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妇人与何愿来说已经习惯了,她什么也没有说的继续吃着碗里的白饭 「在上面下达新的任命之前,你立刻去办退伍手续」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但是这样的怒火于她而言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她仍然专心的捧着自己的饭碗,低头将青菜夹起,然后配着白饭扒入口中 「我吃饱了」何愿将最后一口饭送入嘴里,不紧不慢的在咀嚼完之后吞下,手中的碗筷轻轻地放回桌上,面对他的怒目相视不甚在意,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喝汤吗?」妇人望着桌上没有动多少的菜,唯独靠何愿最近的青菜被她夹了几次,然而她的饭碗却在这短短的几分鐘内空了 「不用了,你们也早点吃完休息吧,我就不多打扰了」何愿看向妇人略为失落的脸庞,她垂下眼帘盯着碗里的空旷和桌案上整齐而丰富的菜色,话音落下,她便推开了椅子,这一趟她的任务已经达成了,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你坐下」男子对于她的无视感到越发愤怒,看着她即将离开的身影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气 「我走了」何愿完全忽略了他的声音,仅仅只是对着妇人点点头,而妇人对上她空洞的视线之后也只能抿起那抹笑容朝她说了句无声的再见 「你姐姐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在何愿即将踱步离开饭厅之时,中年男子的一句话令她停下脚步,浑厚且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字字句句都清楚的传递进她的耳里,甚至是那个人说话时的面红耳赤她都能想见 「您说对了,她是没有这样教过我」在他的话音之后伴随着的是十几秒鐘的沉静,彷彿连灰尘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听见,何愿平復着自己的呼吸,在心里涌入的情绪中抽丝剥茧出了里头的核心才堪堪开口 「所以我才会在这两年里,仍然会因为您的一句通知而回到这里,这才是她教我的,所谓的礼貌」 何愿以前练习的射击运动需要长时间的瞄准,在一点一点的对准靶心之后,势必要一击命中正中心,而她现在擅长的狙击则和它不同,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准确的找到目标,眉心、眼睛、心脏、四肢,只要能让敌人能够失去反击能力的地方无所不击 她背对着那个坐在餐桌主位的男人,心中的怒火已然难以轻易的被浇灭,何愿怨恨着他也怨恨着她自己,脑子里縈绕着的是这些年以来她想了千百遍却没有说出口的话,所有能够伤害到他的言语她恨不得在此刻一吐为快,她的姐姐、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倚靠的亲人就这么被他给剥夺走了 在那场爆炸下,姐姐身上被火给灼伤的疼痛不知道该如何计算,何愿是真的恨毒了他,可就在她想要把姐姐所承受的伤痛一併归还到他身上时,何愿的眼角馀光瞥见了坐在一旁的妇人,妇人仅仅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不发一语,曾经看过的和蔼、慈祥、希望都是妇人给予的,何愿不忍把自己承担过的痛楚加之于母亲的身上,起码在过去在这间屋子里的日子,她的母亲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成为了她的母亲 「她还教过我,容忍要有限度、退让要有最后的底线」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请您注意距离,否则我也不敢保证我会对您说出什么话来」 NO.39选择的理由 那天的晚餐会面一如往常是不欢而散,何愿在当下夺门而出以后在街上走了走才回到住宿的地方,自从她搬离这里以后,她就不曾再在那间屋子里待过一个晚上 那栋房子,本来乘载着只属于她和何熙的回忆,后来何熙走了、她的母亲来了,再后来她走了、那个男人则因为退伍而搬到这里来了 两年前的这间屋子,对于何愿来说还算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在姐妹两个人的放假日期间,她们会一起搭着火车或高速铁路回到这个家中和母亲相聚,可后来,何熙消失了、那个男人搬进了这间房子里,屋内一切与何熙有关的事物都被他们收了起来,在这里,那些于何愿来说珍贵的回忆都被如同垃圾般的、裹进黑色的塑胶袋里,可能被扔了,又或者可能被埋藏在哪一间储藏室的深处 何愿学会的遗忘,或许在本质上是来自于那个人的基因遗传,他总是在丢弃和忘记,忘记他自己曾经拋弃过两姐妹、忘记他自己根本不算是一个能被她称为父亲的人、忘记何熙会成为军人完全是出自于他那期望延续家族荣耀的野心 隔天清晨,何愿心里是空落落的,脑袋里的思绪在短时间内涌现,空白着思想的时间已经过去,她摸着胸前的军牌,冰冷的让人能浇灭昨夜感受到的炙热,悲伤、怨恨、愤怒,这些情绪是能让她失去理性、脱离自己的控制,但它们却远远比不上想念来得强烈,这里终究还是充满了何愿与何熙的回忆,纯净的令她不愿意自己的眼睛被愤恨所蒙蔽,而错过了那些流淌在自己心底的美好 提早到了射击训练场,她望着空旷的场子,想起了自己以前穿着的纯白训练服,那个时候的她觉得换衣服很麻烦,所以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总是穿着外套遮住自己身上的训练服,夏天的b市特别炎热,有好几次她都趁着在室外上课而脱掉了挡在外面的校服外套,十次中有一、两次会被训导处的老师抓到,跑过操场也挨过不少骂 何愿怀念着那个时候早起出门训练,下午又赶着放学回到训练场练习的日子,短短的头发束成了小小的马尾垂在脑袋后,装着射击枪的背包背在身后,在昏暗的早晨往山坡上的学校跑去、乘着午后的落日从坡上奔跑下来,好像不管再怎么疲惫,她都能满是能量的面对每一天 「早安」纪羡宇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当她转身的那一刻便对上了满脸笑容的他,衣帽下捲着的发尾看起来有些许倦意,眼睛半瞇着的样子看来是还没有适应外面透过窗户照进的光线 尘埃在空气中漂浮、乘载着阳光而出现在他的眼中,轻巧地拂过、坠落地面,然后消失,何愿心中繁杂的思绪也跟着消散于他的这一抹浅笑中,似乎他眼底的熠熠发亮就是治癒她的良药 「早安,这里早晨的时候不会有人,你可以自在1点」何愿收回了视线,平时习惯了手机传来的问候,忽然亲耳听到了这声问早,竟然有一点点的不适应,在阳光强烈的东升下,她的耳尖染着一丝明显的热意 「射击比赛的项目基本固定为四大类,包含步枪、手枪、飞靶、和移动靶。各种类型按枪皮的规格、射击姿态、方法和目标有所不同。一般来说一场比赛是六十发子弹共七十五分鐘,越近靶心得分越高,击中靶心在资格赛是10分,决赛则计为10.9分,最后加总所有子弹的成绩计算分数」 「按照你们要播送的时间来说应该会缩点时程,直接改用决赛的规则,先进行2组5发射击,每组限时4分10秒,之后改採逐发射击,每发限时50秒。从第12发开始,成绩最低的一位淘汰。然后再以两发为计算,淘汰成绩最低的一位,这样一到第24发结束为止,赛程才算结束」 「我看往年运动会项目设置有10米射箭,10米射击的场地设置应该不成问题,我以前练的是10米空气步枪,枪身重量大概是5.5公斤左右,10米也有空气手枪,距离上大概是以这两个项目为准,但无论是哪一项都需要手臂对重量的长时间承受能力,因为要花时间瞄准目标,这点还需要耐心」 她带着他走在训练场里,一边简单的说着规则一边也带着他看看靶纸还有摆放着的枪枝,何愿望着从老师那里借来的枪枝,其中一支是她当初离开时放在这里没有带走的、专属于她的,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在即将要触碰上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隻枪是你以前用过的吗?」纪羡宇跟随她的脚步慢慢地走过了这个场馆,这个空间里回盪着何愿的声音,低沉着的嗓音伴随着些许沙哑流窜过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眼里的光在说话的间隙正闪烁着,比太阳更加耀眼的,无非是藉着阳光灿烂而通透着的玉石,他发现了她的耀眼夺目,儘管只是眼角的一点点柔和,他也发觉到她为何停下了所有动作 「嗯,是它没错」何愿最终还是落下了她冰冷的手掌,指尖流连过枪枝的每一个地方,曾经她最熟悉的一切,现在对她来说竟然有点陌生,她想起当初没有带着它离开时的决定以及这七年以来的每一天,所有的记忆都在她的脑海中一幕一幕的回放,然后藉由着她的指尖传递给了它,她在心中默默的向它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还有思念 「所以为什么没有选择它?」他看着她轻柔的举动还有语气里的依恋,他又感受到了何愿新的一面,是一个心中有所热爱的少女,不是坚强着的却很倔强、不是无惧的却非常勇敢、不是充满热血的却心怀着炙热 「我其实也后悔过没有选择它,但是为什么没有选择它??我也不知道」 NO.40这个夏日的笑顏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纪羡宇看着那隻骨节分明的指节离开了枪身,他的视线也跟着转移至她的脸庞,垂着的青丝散落在她的颈间遮去了她大部分的脸蛋,稜角鲜明的侧脸、缄默着的薄唇、划分出界线的鼻梁和温润的双眸,在光线于乌丝之间流窜时也跟着沉浸其中,若有似无的像是蓝天白云下的月亮,透着点蓝色、混合着更加浓稠的纯白,她在对上他的视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样的状况下,让你必须做出选择?」 何愿望着他眼睛里的自己,想起了第一次在纪羡宇眼中看见自己是灿烂如煦时的慌张,这一次她看见的仍然是一个流淌于光晕之中的女孩,她承接着光的通透和明亮,在身后的地上坠落成一个黑色的影子,他似乎随着阳光穿透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不仅仅只是滚烫的那一面,连带着她的晦涩好像也被他包容进眼底留存 「我有一个姐姐,叫做何熙,太阳的熙字。从我开始记事那天起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都说长姊如母,而她也真的就像是我的妈妈一样照顾着我长大」她拿起那把曾经属于她的枪枝、领着纪羡宇走回一开始他们站定的桌子前方 「我原本不姓何,名字也不是愿望的愿字,在家族订下的规定之中,只有男孩子才能继承姓氏,而我和姐姐毫无疑问地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期望,怨恨的愿是我出生时定下的名字,后来还是在两个孩子必须有一个人继承家族传统的妥协下,我和她才成为了何愿与何熙」 何愿拿起桌子上摆放好的子弹,她熟练的将之装入手中的枪枝中,并举起了枪柄顶在右肩胛骨上,左手搭上枪身、右手则扣向板机的位置 「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姐姐陪着我搬到了这里,一年之后我的母亲也跟着过来了,在姐姐离开这里之后我才从知道这一切都是交易,因为我很有可能会成为国家代表,所以那个背负重担的人就会是姐姐,并且作为替姐姐办转学手续到b市的交换条件,她必须在高中毕业之后回到s市就读陆军士官学校」 脸颊轻靠在枪枝上,何愿闭上左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瞄准前方10米的靶纸,时隔多年再一次面对标靶纸,从瞄准镜里看着远方的黑色同心圆,她的心绪竟然慢慢的沉静下来 「她很平凡,就像所有高中生一样,虽然对未来迷茫和恐惧却也因着想像中的美好而感到期待和悸动,她本来应该会继续拥有这些属于年少时的美丽,是因为我让她变得别无选择。她的笔记本里面常常画着各式各样的国旗还有许多许多细碎的字句以及少女的小心思,我能感受出一笔一画下她心中的嚮往,但是因为我的存在,她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去她想去的地方、找寻她想要的生活」 话语里的情绪明显的在波动着,然而她的气息却仍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在说完话之后闭上了双眼,均匀的吐息声将她方才出口的字句覆盖,织品香捲带着纪羡宇的视线停驻在何愿的身上,准心高过目标之后正在缓缓的望下移动 「我一开始练习射击其实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总嫌我静不下心来,后来我才渐渐的喜欢上这项运动,在寂静之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眼睛看着的方向也只有一个,在所有喧嚣之中停下思考和烦恼」 板机随着话音落下应声扣发,子弹击发出去命中了靶纸上的黑色圆框,何愿放下手中的枪枝,她望着远方那处不明显的凹陷处,距离圆心有一段距离,果然在军中使用的狙击枪和空气枪还是不一样的,习惯了其中一个以后就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另一个的机械模式 「为什么你们不做反抗呢?」纪羡宇注视着何愿的每一个举动,他倾听着她的话语,同时也在她的呼吸之中探询着这些话里真实的情绪,她的怨恨、不甘、亏欠还有自我埋怨都赤裸裸地展露在他的面前,他想知道既然她没有想要妥协的念头那为什么还是做出了自己会后悔的选择 「反抗吗?其实当时我认为我放弃射击运动也是一种反抗,因为我不想带着这个名字出现在赛场上,同时我也不愿意用姐姐她的自由换取我的梦想,她才是我梦想的起点,对于我而言……她就是我的全世界」 「如果她在当初没有妥协,会不会……现在的你就能有不一样的选择了?」他的话就和李宇硕的话一样,何熙总是考虑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是总是没有把逃跑还有她自己算在这些计画之中 何愿想着纪羡宇的话,如果她的姐姐在那个时候选择了逃避,那么她是不是也能够拥有和家族对抗的勇气和足够的筹码来换取两个人安逸的生活,但是逾限在而言那都已经是过去,她的姐姐因为不能够拋下她而选择了枷锁,她也是因为她的姐姐而不能够彻底的和家中的长辈断绝所有联系,她们两个人都依靠着彼此生活,却也因着对方所以被禁錮于鸟笼之中不得动弹 「也许吧,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何愿脑海里纠缠着的思绪被一一解开,其实这些她都能自己想明白,可是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深陷于情绪的漩涡之中,自己一个人关在高塔之中,蜡烛在用尽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现在或许会有些不同了吧,因为她的身边多了许多人,李叔叔、李阿姨、李宇硕还有在这一段时间认识的金禹俊、徐圆佑、南宇和现在正站在她身旁的纪羡宇,何愿想着,也许她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了,就算会再继续选择、后悔、失去似乎都没有关係了,因为她学会了拥有还有释怀,她会重新记起过去的一切并不再要求忘记,她会开始将过去拾起,然后继续往前走下去 阳光正好落在了两人的肩上,灿烂如煦和繾捲着的微风也来的刚刚好,何愿望着纪羡宇,她记忆起了那天的笑意,就在这个夏日 NO.41必须完成的约定 何愿在回到b市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回去军营里的事情,期间也去探往过其他还在康復中的队员,第一次走到病房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恐惧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直到她推开病房以后看见的笑语欢声才终于让她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几个队员间对她迟迟没有来探病颇有微词,调侃之间仍然不忘记把她全身上下都扫描一遍、确认她的身上没有新的伤痕,他们对于她除了关心以外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你以后要习惯,生离死别是我们工作的常态,今天死了队友,明天还是有任务必须完成,你要足够坚强才能拯救更多人」 何愿记得队员里其中一个年资比她大许多的上士是这么对她说的,她在他们之间就和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在时间的跌跌撞撞下她会慢慢的学会将脚步踏稳,这一切都建筑在她膝盖上摔过的伤口还有每一次重新站立的勇气,何愿明白了他们想要表达的关心以及安慰,她庆幸在这之前她已经思虑清楚了,否则她可能依旧没有办法看清他们表面欢乐下的担忧之情 她收拾着从军营里带出的后背包,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提前整理,除了一套穿出来的便服还有一些随身的东西外,就只有那本在驻军期间来不及看完的绿皮书而已,何愿坐在床缘边看着腿上的那本书,她起身走到房间里的书架上拿下另一本书,书的封面已经积累了不少灰尘,但是上面的五顏六色却依然非常的鲜艳明亮,拍开覆盖着的尘埃,何愿翻开了前几页 那本是何熙的绘画本,封面上是有着各式色彩的花瓣的笑脸花,与黄色塑胶杯上图案一模一样,连带着册子的封面也是明亮的粉橘色,前面的页面上多半都是在何熙国中时期画的,路边的花草树木在铅笔的描绘下虽然都是黑白的,但在何熙的笔下却有种鲜活的可爱,何愿一页页的慢慢看着,曾经她也趁着姐姐不注意时翻阅过这些图画,只是没想到时隔许久再次翻看的感觉竟然恍若隔世 她翻页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滞下来,高中时期何熙的画风变得更加成熟,画的花卉成了瓶中常见的摆饰花,其中篇幅最大的毫无疑问是向日葵,花瓣边缘的收尾变得犀利许多、花梗的生长也显得乾净俐落,虽然依旧栩栩如生,但是似乎失去了属于何熙的专属色彩,翻到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他的面庞清晰可见、脸上的笑意是白云捲带着清晨的曙光,十分乾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手里系着缎带的一枝太阳花与前几页放置在繁华花盆中的不同,他的举动像是将它捧在手心般的小心翼翼,花梗底部还坠着些许尘土,何愿伸手摸上了那一块坠落中的土块,她不知道这幅画究竟是现实的纪录又或者是属于何熙的想像世界,但是这样的细节处都被画上,何愿望着画上的男孩,她希望这样的画面是真正存在何熙的回忆中 何愿看到册子旁边页缘染上的铅灰,她知道后面应该还有几页画是她没有见过的,但是她却选择闔上了这本画册,因为后面的画就算她不看也能猜到,那是属于何熙在官校就读时还有在操练间隙中画下的,它所佔的比例明显比前面的时期更少,只有少许的几页,何愿想着那个时候的何熙会画下的东西,有可能是她在练习射击时的模样,也有可能是那个男孩成为大学生的模样,或者可能是一朵平平无奇的向日葵,她想见一切姐姐有可能会动笔画出的想像和现实,可是她绝对不会去翻开画册以验证她的想法 「我明天收假,之后的训练我就不去了」何愿收拾好背包里的东西后离开房间,走到客厅拿起手机发送了一条讯息给纪羡宇,从b市回来以后她经常在他们练习射击时被一通电话叫去当临时教练,虽然运动会举办方有配置专业的教练教学,但是他们比较喜欢她这个教练兼职跑腿在旁边,休息时还可以陪他们一起玩闹说笑,几个人之间也在这样一来一往下熟络下来 「那什么时候再放假?」纪羡宇立刻便读取了讯息 「周末会放假,但是不确定」何愿明天就要去新的小队报到了,根据姜景兮上次说的话推测,这支小队除了暂时顶替第七小队执行任务外,应该也是为了针对这两次预谋好的爆炸事件、新型的恐攻方式进行作战训练和持续追踪,虽然她两个月前刚从驻军地回来,可是在面对这样的状况下她必须做好随时再出发的准备 「那我们比赛的时候你可以来吗?往年都是办在周末」他似乎从字里行间已经感受到了何愿回归军营之后会有很重要的任务,自从在b市他敲开了她的内心之后就发现,她是足够理性的军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感性的小女孩,比起问她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安全回来?倒不如直接让她答应下来、做成约定,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会为了完成允诺而如约出现在他的眼前,安然无恙的 「应该可以」应该,有可能可以,也有可能不可以。何愿不想打破他心中的期望,但是现实中她能够回覆的就只有不确定性,她的任务需要多久、会在什么时候出发、会不会活着回来,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希望以及绝望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大概在九月的时候,我会提早通知你」纪羡宇在手机萤幕前笑的狡黠,他在等待她回答的时间里早就敲好了这一段文字,等到她传出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后他立刻便按下了传送键,他甚至还截下聊天室里的画面回传回去 「我去拍摄了」他扔下一个逃跑的贴图就放下手机真的去工作了,一连串的操作在何愿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她无奈的捏着手机、看着那张截图证据,忽然之间有种被人套路了但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微妙感觉 「这样……我好像必须要在平安归来才行呢……」 NO.42最后的隻字片语 隔天清晨,何愿在闹鐘响起前便已经掀开被子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里头的水扑簌扑簌的流出,她合起双手、在手掌中蓄起一小盆水,凉水拍打在脸上,水珠顺去了眉角间的凌乱,坠在眼睫毛上的滴珠在眨眼之间也带去夹杂着睡意的慵懒,何愿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脸颊上残存的水滴 她回到房间换上衣服之后闹铃声便准时响起,早晨五点鐘,何愿走至床头边关上闹鐘的电源、顺手将摊平的棉被堆成整齐的豆腐块,拉开稜角、抚平皱摺,一切看起来乾净整洁,她轻轻地看了一眼之后才关上房门 走到客厅,她绕去厨房检查昨天已经关上的冰箱电源还有其他电器,再走回来时,她伸手将落地窗闔上,并重新拉上灰色的窗帘,何愿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回来,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她环顾四周的乾净整洁,满意地蹲下身抱起两个小盆栽 「我走了」在玄关出门之前,何愿开口对着这间房子里的空荡道别,低沉的声音回盪在房屋里,悄然寂静,这曾经是她以前的习惯,每个清晨出发前往训练场前,她都会在离开家时对何熙说上这么一声,而每一次她也都能换得姐姐对她的叨唸,声音沉静了下来,细小且琐碎的叮!叮!叮!隔着窗子透进了房子内,何愿的嘴角微微勾起,在叮铃声的伴随下闔上了屋子的大门 「忠诚!大尉何愿自2021年8月23日止结束为期两个月的特批休假,正式回归陆军特战司令部狙击小队,以上报告忠诚!」身穿绿色迷彩军装的何愿戴着黑色的贝雷帽出现在元咲的办公室内,沉稳而浑厚的声音从她的胸腔中扩散至整个空间,她面无表情的维持着敬礼动作,一旁站着同样身穿军服、配戴军帽的姜景兮 元咲望着她的脸庞不发一语,何愿的头发长了不少,原本在耳际下方五公分左右,现在已经变成了女孩子一般的短发,眼下并没有青乌,脸颊的肉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变动,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而谨慎,但她周遭的氛围似乎有所改变,或许是元咲的错觉,但就连姜景兮的表情也都多了一分平淡和安稳 「这一次的调令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一星期前姜景兮被授命为队长,队员们也召集完毕,何愿你将以狙击手的身分被调遣至小队中」元咲安下了悬宕着的心,她回应了何愿的军礼后开始简单的说明这一次要下达的新命令 「小队编列为第十三队,暂时代理七小队的职务,另外,针对爆炸性、预谋性的恐怖攻击,上头的长官希望由你们负责调查并制定歼灭策略,日前w国的驻军基地刚派遣了新的队伍前往,因此,在其结束驻军期前,第十三小队的主要任务就是作为他们随时的支援主队」 「一旦有情况,无论是否在休假期间,一律在两个小时以内归队、十二小时以内前往该地作战」 何愿听着元咲的话,思绪却难以控制的想起了她答应纪羡宇的事情,来回w国最快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再者她也不知道究竟一去要待多长时间,短的话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但若是大规模的突发事件,可能就需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去平復混乱、稳定驻军地军队的状况,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了,儘管如此,何愿却由衷的希望这一次的承诺她能够如期完成,因为她不希望他露出失望的神情,一个眼睛总是装着明亮的孩子,她有一股想要保护那抹光亮的慾望油然而生 「我希望你们,顺利完成任务并早日平安回来」元咲并没有察觉何愿的失神,她将眼神分家别停顿在两个人身上,最终落下了一句话,这不仅仅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爱,更是她身为何愿的亲人的期望 姜景兮轻声回覆了一句明白,眼神流转过何愿的侧顏,他明白元咲的话里隐含着的关心,这一次他成为了何愿狙击枪下的保护对象,而他也成为了守护她以及其他队员生命安全的队长,他会保护她的,因为他还等着总有一天再次见到那个明亮如煦、灿烂夺目的何愿,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护她周全 何愿侧头对上姜景兮坚定的目光,她已然从思考中抽离了自己的心神,她朝着他点了点头,在这一剎那之间,何愿心里想的有何熙、有队长和副队长、有李宇硕、叔叔和阿姨,还有姜乐嫣以及纪羡宇,千思万绪涌入心头却也在那瞬时间消失殆尽,她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有必须要拯救和必须要守护的人,在重新拿起狙击枪的那一刻,她便不能再犹豫和恐惧不安 离开了办公室,何愿回到宿舍重新整理了铁柜里的物品,堆叠着的信件积压在铁柜最深处,总共有二十几封信,每一封信的信封上都是属着何熙的名字,字跡不算工整却也瀟洒自如,这代表着三年以来她肩负过的所有任务,最近的一封是两个月前,她照着记忆里誊写过数次的字句重新又在信纸上写了一次,每当她写着的时候总是在想着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所以在信封上写下姐姐的名字时,心思凌乱着,飘散又聚集、凌厉又柔软,那样复杂的心思都被细细地刻在了纸的纤维之间 何愿看着那一叠的信件,始终都是没有交出去的,是该庆幸,但是就算真的寄送出去了,这一封信可能也不会有人阅读,信件里的思念、歉疚、感恩还有最后的道别,她想对姐姐说的所有的话都寄託在了这一封信中,过去两年里她需要说再见的似乎只有姐姐,可是她却没有收到来自何熙留下的文字,何愿从思绪中抽离,将手中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收入背包中,然后抱起柜子上的花盆离开了这间宿舍 NO.43改变的习惯 搬到了新的住宿地点,何愿也在后续的几天见了其馀的成员,训练的日常重新回归她的生活中,为了更快地提升自己的狙击能力还有对情况的判断力,每天在天还没有亮之前她便到了射击训练场里做基础练习,到了下午则和新的队友们复盘过去的档案并进行沙盘演练,晚间她自己在档案室里看着资料还有以往的任务报告直到隔日凌晨,每天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对何愿来说十分奢侈,所以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周五下午五点鐘,军营的门口很是热闹,难得放假的军人们正迫不及待的离开军营,然而这些喧闹并没有传入何愿的耳中,坐在队伍专属的作战室里,她手上正翻转着的铅笔并没有停下,左手握拳撑着脑袋的偏颇,桌面上零散的案件资料被摊开,昨天的沙盘演练似乎还有一些地方需要进一步更改 「今天周五」姜景兮摸清了何愿这一周新的生活作息,他拿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侧身倚靠在门框上,手指骨节在门边不重不轻地敲了两声,但是门内的人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来访,垂着的脑袋依旧将心神放在了手边翻动着的页面资料上,他望着那个抿着嘴唇、专注的侧顏,最后还是无奈的将门带上、走到她的身侧 「恩,周五你不回去吗?」何愿注意到了闯入空间中的咖啡香气,随后马克杯和桌面的碰撞声将她从脑中的推演带回了现实,她迅速地转动自己的思绪,终于捕捉到了还残留在耳边的一丝馀音”週五” 「乐嫣说她要准备考试,让我别回去打扰她」姜景兮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视线从资料上的文字间自然的流转回她的脸上,明明每天就睡了四个小时而已,但是她的精神却总是能运转一整天,眼下淡淡的乌色已经开始透过她的皮肤,他想要开口劝阻,可也始终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一如既往地要强 「而且这里不也还有一个你需要我看着嘛!法律上规定不可以弃老人于不顾」他伸手闔上何愿正在看的档案夹,期间也夺过她手中的笔替她夹在页面间,语气里褪去了过去几日身为队长的威严感,马克杯被推至她的面前,滚烫的热水冲泡开的即溶咖啡有助于缓解压力和疲惫感,依旧是包裹着玩笑的关心与照顾 「胖胖,比起老人家,好像单身猫更寂寞」何愿呆愣的看着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却来不及回击,她拿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咖啡,温热的香气在口中扩散,不管是温度或者水量都是恰到好处,若有似无的甜味是她原本习惯的味道,但在过去两个月的休假期间,她尝到了属于它的甜腻味还有糖粉的颗粒感,虽然是甜了点,可现在疲惫的她似乎需要的正是那样的味道 「雷纳多才不是猫,是机器人好吗……晚餐我想吃门口的辣炒年糕」姜景兮起身收拾着桌面上的凌乱,他一边将档案夹堆叠再一起,一边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什么,而何愿则捧着马克杯、背部靠在椅背上,愜意地喝着咖啡 「我记得那隻猫也很喜欢吃,所以小名叫”胖胖”」她笑着回復了他带着委屈的抱怨,嘴角的笑意是随意的,在这个只有电风扇吹出微微热风的夏日,何愿的笑从窗户口招来了远方的凉风,是姜景兮从不曾见过的笑容,他将一叠档案夹立起叠放着,侧边的边角都对齐了桌子的平面,放倒之后是整齐的一座小高楼,他唇边的笑也跟着齐齐地绽放 两个人约好了时间,何愿回到宿舍换上了素色的长袖上衣和简单的牛仔裤,打开铁柜掛入军服时她才看见了柜子上方被她遗忘的手机,在营期间她的手机依照规定关机并没有携带在身上,这一周过去,何愿想着那两个月里每天都会收到的讯息,她在入营之前和他们都说了一声,她想此刻她的讯息栏里应该是一片寂静的,按下开机按钮,手机萤幕上正在显示开机画面,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丝的期待 手机已开机,何愿将它捏在手中,踏着步伐离开宿舍又走到了军营入口,点开网路的连接,她习惯性的拉下讯息的通知栏,一秒、两秒、三秒,讯息通知一个接着一个的涌现,她望着手机里跳出的通知符号和文字却一时之间不知到该做何反应,她就这么矗立在营区的门口 下一秒,讯息栏里的通知甚至都还来不及跳完,她的手机便出现一串来电未显示的号码,她接起电话之后没几秒又掛上了电话,原本准备迈向对街不远处那间小吃店的脚步一瞬间便改变方向,同一时间,姜景兮也接到了这通电话正在从小吃店内往营区里头赶回 据他们接到的通知,是原本参与国际会谈的几个国家的联盟大使被某个激进组织的人绑架了,而他们需要派遣一个小组的人协同其他国的军队一起进行救援行动,据传来的消息显示那个组织预备在几日后以直播的方式处刑 这是近年来部分恐怖组织惯用的手法,血腥的画面不仅仅只是鼓舞那些狂热分子内在浅藏的嗜血因子,还会给一般的民眾带去恐惧的氛围,进而加深对政府的不信感以及不安和躁动,只要有一丝动盪出现,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能够引起大规模暴动和恐攻的契机 何愿以最快地速度换上军服并赶往作战会议室,这一次的任务对小队来说十分重要,所有人在接收到通知后都陆续出现在会议室内,按照规定的接受情况报告以及正式的派遣命令,两个小时的整装时间之后他们即将啟程 离开会议室、回到宿舍内,何愿打开了书卓前的檯灯,铁椅与底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坐在桌前、从抽屉里拿出营区备好的白纸以及白信封,何愿将脑海里早已拟定好、甚至是许多次书写过后重新誊录的文字一笔一划地写下 NO.44意义上的不同 何愿将写满字的信纸折成三等份、塞进信封中,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写同一封信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刻进她的脑海中一样,捏起信封上的封口,她拉开另一边的抽屉、将它安放进去 距离啟程还有一些时间,她呆坐在书桌前方,按着桌灯的开关,一亮、一暗,暗下之后又再度被她开啟光亮,何愿望着桌面上忽明忽暗的样子想起了那天在江河边和纪羡宇一前一后地走着的模样,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有关他的回忆,似乎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总是会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生活之中,而她竟然也纵容着他肆意地在她灰白的世界里留下许多色彩,现在想起这些色彩斑斕,何愿忽然之间感觉到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收回她即将即将踩踏出界线的脚步、来不及抑制自己嚮往着光亮的本心 她在一瞬间感受着自己胸膛中的悸动,她不明白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混杂着期待、希望、恐惧和害怕,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说出这纠结着的情绪,彷彿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有自己的思考,衝撞、拉扯着拥有精神主控权的何愿,按着开关的手在瞬时间停下了动作,灯被关了起来,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就这样被切断,灰暗地与窗户外的世界连成一片,空气中是停滞着的,而她也是就这么随着一切静止了下来 手机的萤幕在这个黑暗地空间中亮起,震动着的声音在桌案上被放大,何愿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她难得的在电话响起不久之后便接起,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呼吸声,她静静地听着他的气息从急促逐渐变得平稳,距离小队及何只剩下四十分鐘,好像真的来不及了 「我查过了你们的出营时间,现在你应该已经放假了对吧?」纪羡宇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进了何愿耳中,嗓音中带着的沙哑和依然波动着的吐息仍然掩盖不住他话语间的雀跃和期待,她的脑海中光是藉由声音便能想见此时的他应该和初见时一样,大汗淋漓却阳光灿烂 「晚上去江河边吃炸鸡吗?还是吃超商新推出的饭糰?」他的笑顏在何愿的思绪中清晰可见,她感受到了他的兴奋之情,不知道是因为练习间的顺利,又或者是因为晚上的餐食不再是每日中午的生菜和鸡胸肉,她记得便利超商新推出的柠檬烧肉饭糰还挺好吃的,她已经可以想见他吃到时饜足的表情还有努力咀嚼着食物的腮帮子,她的思考之中全然是他笑着的模样 「我要吃炸鸡!!!」徐圆佑的低音砲从电话那一头传来,夹杂着其他人讨论着晚餐的声音,何愿也想起了在练习场里偷着空档便打打闹闹的四个人,她一时之间便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这一次的邀约她是真的没有办法答应了 「我……临时有个出差,就不去了」何愿沉淀下自己躁动着的情绪、压着犹豫地声音开口,话音落下,混杂着的声音全然佔据了通话的一端 「没关係,对了……上次忘记和你说了,比赛在九月中,下周周末我拿给你吧」他没有多问什么,在沉默了几秒之后便再度开口,声音里全都是犹豫和不安,纪羡宇明白他不应该再问,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抑制住心中的担心,字句里面仍然小心翼翼地藏着”什么时候回来”的试探 这一周的每一天他都一如往常的向她的手机里发去问候消息,聊天室里面除了标註时间的讯息框,剩下的都是他传过去、她没有读取的讯息,起初纪羡宇也不觉得这样的有什么关係,因为平时他们忙碌起来也不会有时间使用手机,然而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何愿不是因为忙碌而不用,而是不被允许使用,就和现在她不能与他们见面一样,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这一次出差可能下周就回来,也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几个国家的队伍联合营救需要时间排兵练阵,包括队战术还有人员调动以及指挥命令的人员都需要时间磨合,加上任务完成的时间起码需要一个礼拜左右,如果作战时有任何闪失或者更大规模的对抗,那么他们可能会接收到佔驻该地区的临时任命,等到完全清除该组织或者平定那个地区的纷乱之后才能回来 何愿在他的应许之下掛上了电话,她犹豫了许久之后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白纸还有信封,比起方才已经写完的信件,这一封信她写得断断续续,最后也仅仅只是写上了几行字,信纸工整的折成三等份塞入信封袋中,她将这封信与何熙的信件放在了同一个抽屉中 分针指向五十分,时间到了,她该走了 手机通讯栏里还有许多未读的讯息被何愿关闭、锁入铁柜中,她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行军背包离开了宿舍内,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丝停留,军靴规律的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回盪在空旷而明亮的走廊上 NO.45疲倦感的拖拽 抵达作战地区后,各国派遣的小部队整合在一起制定了救援计画并做了许多次沙盘演练,然而原本预计在五天后才会以直播的方式进行的处刑,却突然的在第三日宣布提早执行,队伍在预备好的作战时程被打乱的情况下被迫整装待发,何愿在他国也有携带狙击手的状况下被置换到前线支援,儘管人质在最终顺利救出,但是在急迫的时间压力下的作战结果仍然不如预期,各个队伍皆有程度不一的损伤 这一次该组织似乎比较忌惮狙击小队,所以在佔据制高点前的阻碍比想像中来得更多,身为狙击手的队员受伤的程度也远远比前线的队员来得更重,而何愿的队伍全员都在最前线做支援,因此受伤程度是几个队伍里面最轻的,仅仅只是一些打斗上留下的皮肉伤,但是碍于该地的混乱被扩大,十三小队在结束任务之后便收到了新的命令 两个月后何愿随着队伍返回过内,刚刚走下飞机便感受到十一月的秋风拂过她的臂膀,垂在胸前的军牌随着风和脚步摇晃着,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何愿别在耳后的短发,她伸手撩起额前在风中凌乱着的发丝,上个礼拜因为嫌热而刚刚削短的头发,这个礼拜却觉得脖子过于寒凉 「我回来了」走进房子的玄关,何愿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和窗户,屋外的凉风挤过窗间的微微敞开、蜂拥似的鱼贯涌入屋子内部,她将自己摔进了沙发中,时隔两个月感受到的柔软与安心让她在望着天花板发呆之际竟然有了一丝倦意 挣扎在梦与现实之间,何愿在模糊的视线下想起了和纪羡宇最后一次的通话,躺在通知栏位的讯息她还没有读取,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来自他的新讯息,发的新歌曲、每天的早安和晚安、中午对鸡胸肉和生菜的爱恨情仇,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日常生活分享,她好像都能从中感觉到属于他的温度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何愿拧紧的眉毛正对着天花板的空白,纪羡宇最后的一声”嗯”环绕在她的脑海里,是难掩的失落、是霎时间失去的光亮、是对她没有办法实现承诺的失望,她逼迫着自己已经十分疲惫的身躯从沙发中坐起、在胡乱塞进东西的背包里找寻她的手机 何愿看着已经重啟的萤幕上一一跳出的讯息通知松了一口气,她从最早的讯息一则一则地慢慢往下滑动,他说他们的比赛最后拿了金牌,还去吃了炸酱麵和炸鸡、新的歌曲发行了,他传了连结给她、新发的宣传照,他传过哥哥们的照片问她哪一张好看、运动会的练习花絮里出现了她的身影,他还特地截图下来画上了一朵小红花,说是奖励她空出休假日的不辞辛劳 滑到最后一则,时间停留在上一个月,照片是她在他们训练空档间拿着空气步枪练习的模样,穿着深灰色运动服套装的她专注于眼前的标靶,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玩闹着的几个人忽然停下了手边的笑闹、专心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李宇硕带着笑意的眼角丝毫没有隐藏的展露在她的身后、金禹俊静静地等待着枪响之后靶纸上的凹陷,而徐圆佑和南宇则在一旁正襟危坐、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屏息以待 纪羡宇一人站在她的左侧,相差将近十公分的身高让他得以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何愿,他说这是在一旁拍摄他们照片的工作人员觉得她很帅气才拍下的,因为她身上如同老鹰一般凌列的气息太过强烈,像是在等待着猎物进入视野一样地等待着准心落入同心圆中,势在必得且不容侵犯的样子有如王正在巡视着属于她的领地 他说着从工作人员那里听来的说词,而何愿则注意到了当时在看着她的纪羡宇,他似乎也是在等待她命中靶心的下一秒,散漫的发丝柔顺的垂坠在他的眼前,她想起了在他眼里总是包裹着光芒的自己,也许那个时候只要她一个转头就能对上他那抹不知名的柔和 然而她却也想见了那通电话那头的纪羡宇失望的表情,何愿握着手机的手失去支撑的力量倒向一旁,她仰着头将视线移到了纯白的天花板,另一手搭上她的眉间,手背的冰凉覆盖在闭上的双眼上,这是她第一次对纪羡宇食言而肥,但何愿知道自己未来只会继续让他失望,都说放羊的孩子在最后失去了别人的信任,她似乎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可她好像又没有办法清除一切的不确定性 束手无策,又是这种感觉。何愿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疲惫以及精神上的拉扯,她已然失去了继续思考下去的力气,躺倒在沙发上、渐渐被疲倦感拽入梦境中 NO.46清晨的雨 何愿沉沉的陷入睡眠中,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隔日的清晨,昏暗的天空、透着微光在逐渐散去的乌云,她走到落地窗前感受着秋日清晨带着丝丝雨水的凉意,此时此刻的她脑袋里是全然的空白,纠缠着她的思绪将她捲进它的梦中,在梦醒之后仍然拽着她垂坠的衣襬不肯放手 她望着远方的天空,浅白的灰色在远处飘散着,指针与分针在下一刻间移动,凌晨三点鐘,她想起了那座公园里的朦胧如画,也是在一个下过雨、叶子边缘还点缀着雨水的日子,她记得公园湖中央的小岛和湖畔、那个灯塔在湖面上飘动着的光晕,还有迎着风和毛毛雨的自由自在,何愿拨散了额前的发丝 公车还没有开始行驶,从这里走到公园可能还需要四十多分鐘以上的路程,何愿在踏出家门前完全没有多加思考,她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暂时远离一切思绪的繁杂,而唯一能让她不去思考的地方似乎只剩下那座公园了,离开军营以后,她似乎变得无处可去也无法逃避 好像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清晨的街道上清冷得令何愿觉得舒畅,她独自一人在行人道上踩着昨晚下雨时留下的积水、肩上承受着雨滴从叶脉上滑落的重量,她感受到雨水的冰凉以及空无一人的寂静,像是把积累的所有思绪从她的躯壳中放大至这个城市上空一样,忽然之间一切问题都变得渺小以及微不足道 何愿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慢悠悠地往那座公园的方向走去 自行车的借还处仍然裹着鲜亮的外衣在原地矗立,固定脚踏车的架子一眼望去只剩下几台车子能让她借用,看来就连整理自行车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她伸手拍散坐垫上的水珠,在轮子辗过地面上分散的水坑、聚拢在一起的落叶堆之后,她缓慢地骑着脚踏车在湖的周围绕了几圈 湖中央的光亮因为天空尚且没有亮起所以仍然维持着夜晚的灯光,湖面上的涟漪是湖边的杨柳垂坠着柳叶条和雨滴而兴起的,她下了车、牵着自行车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柳树旁,以往对杨柳的典故总是婉转流长、优雅、明亮却也黯淡着,何愿伸手触摸着垂下的柳叶条,不知道在过去它是否也曾为留下过离人而折断了自己的枝条、弯下了自己的腰肢,秋日的光景在它身上逐渐变得金灿,在湖水的倒映下确实像新娘披着头纱一般,捲带着秋风、撩拨着音旋 何愿顺着柳叶的纤长,好像她也有了想要折枝留下的人 思绪飘远,她的目光注视着湖中心的岛屿,微微的光亮圈成圆、映照在湖岸旁形成一颗漂泊曲折的月亮,下一秒雨滴打碎了它的影子,天空刚刚透出一点点光线,毛毛雨便又开始重新洗浸这个早晨的大地,何愿任由雨点砸在自己的身上、在灰色的外套上形成明显的雨痕,她的视线在收回的路上注意到了一旁距离她不远的人,他身上穿着的短袖在雨水无情地坠落下逐渐被浸湿,看不清的面庞似乎是已经承受了许多疲惫、即将崩溃瓦解的坚强,何愿牵着脚踏车慢慢地往他的方向走去,车轮在道路上平稳地滚动着,她的脚则採在混合着土壤与雨水的草皮上 李宇硕感受到雨水的侵蚀却不为所动,水珠顺着他的刘海模糊了他的视线,又顺着脸庞的稜角滑下,雨水打在一旁的石子路上发出声响,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在一点一滴的敲碎他身上仅剩的偽装,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变得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但是他的眼角仍然没有一点点湿润来自于他已经不堪一击的内在,彷彿是降下这场雨的云夺去了他的眼泪 这个世界连最后一丝温柔都没有留给他啊…… 何愿走近之后认出了李宇硕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遮掩,就连衣服都显得单薄,眼神里的空洞更是她不曾见过的黯淡,在那一刻,何愿顾不上自己手中的脚踏车,也顾不上在这场雨下她自己只有一件外套,她脱下替她遮挡着雨水的外套、快步跑向他的身旁 「哥,是我」她将外套紧紧地捏在手心中,在李宇硕的上方替他撑开了一片足以给予他遮蔽的静謐,何愿感知着他身上的破碎和脆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但是起码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丢下他一个人在雨中 何愿就这样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撑着衣服的两角,在雨声的淅淅沥沥下,她依稀听见了夹杂着呢喃的哭泣声,但是她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替他撑着这把伞,让他能够在这个暂时的庇荫下获得一丝丝喘息 她从没有想过一向灿烂如煦的李宇硕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她以为在光的滋润下所有生长在其中的生物都能获得明亮,但是她忘了光晕下的影子会一直跟随着光亮的存在,就和她在纪羡宇眼中看见的自己一样,不是全然的黑暗,也不是完全的明亮 「……累了……我……有点累了」 「我……好像很累很累了,何愿……我想要休息、想要停下了」李宇硕的声音掺杂着玻璃破碎以后的渣渣,一点一点的将以往的温柔刺进了何愿的心中 「那就停下吧、停下吧,不管是什么,都停下吧」何愿不知道能自己够给予他什么,她好像对于他在过去以及现在所肩负的重担一点也不了解,她沉浸于自己的黑暗之中却疏忽了那些给予她光亮的人们也正在和自己的晦涩拉扯着,是她自私了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突如其来的雨势停了下来,何愿将外套折成两半放在泥泞的草皮上,她走到李宇硕的面前蹲下身子,这一次,换她用自己的袖口抹去了他脸上残存的泪痕与水珠,就像以前她小时候他替她做的一样 NO.47雨后的阳光和彩虹 在雨水的洗涤下,天上的云逐渐变得稀疏和透彻,太阳的光线渐渐照耀在大地上,公园里也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群从他们身旁走过,何愿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而李宇硕的也没有比较好,正当她在苦恼该怎么办时,他已经拿起一旁的外套起身、领着她走往人群的反方向,此刻的他似乎已经恢復了往常的模样,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她却仍然是惴惴不安的牵着脚踏车亦步亦趋 坐在他们的宿舍里,何愿的头顶上盖着毛巾、手里捏着南宇给的一杯热可可,她望着同样出现在客厅里的四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明显的疲惫感和倦怠,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从楼上浴室传出的洗漱声,何愿将视线摆回杯中的温热,每隔一段时间就抿起一口,直到杯子都快见底时才终于有人开口 「他有和你说什么?」金禹俊在接到何愿的电话之后从工作室赶回来,此时他眼下的青乌是几个人里面最为明显的,沙哑着的声音透露着他好像已经有许久没有闔上眼睛休息了,紧紧握着的双手支撑在双膝上,他压低着自己的身体,同时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只是说他累了、想要休息了」她被李宇硕带回宿舍后被他推着先进了浴室换上乾净的衣服,所以她趁着他不在一旁的空档一一给其他的成员们打了通电话,她隐约知道这应该不是她有资格插手的事情,因此她也仅仅只是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集合 「是因为最近准备回归的事情」在她回答完以后几个人又是沉默无语,南宇看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便起身去厨房帮她拿了点热水回来,将杯子递还给她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何愿漠然地看着杯中被冲淡的热可可,手心的冰冷在触碰到杯身时感受着属于热水的滚烫,她听着话语悄然落进她的耳中,却什么也没有回、什么也没有问,伸手拉扯着毛巾的一边遮盖住短袖下的手臂 何愿等待李宇硕下楼之后便藉口想要看相册离开了客厅,她坐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本来她还在想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纪羡宇说声抱歉,结果她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们的宿舍中,甚至是为了他们工作上的事情第一次主动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一切就和早晨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样,来得又急又快 过了一段时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在不知不觉中便再度被疲惫感支配了全身,她的背脊抵着床的架子、头侧靠在床边的柔软,均匀的吐息声逐渐覆盖过自楼下传来的说话声,等到她再一次睁眼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毛毯、日落的光线自窗户洒落在她的身侧 「何愿?醒了吗?宇硕哥让我来喊你下楼吃饭」房门上的敲击声传来,何愿本来想应声回答,却在听见来人的声音时慌了心神,门把在话音落下后被来人转开,她在慌乱之中只好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梦中的模样 纪羡宇开门之后见她仍然闭着双眼的样子便以为她还没有睡醒,身上的毛毯因为她方才的动作而落在她的腿上,他放开握着门把的手走近她的身旁,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近距离的看着何愿的脸庞,但每一次似乎都是他在危急边缘被她伸手救援的样子,急促的呼吸总是伴随着她沉稳的眉眼和凌厉的气息快速地靠近、远离,纪羡宇蹲下身、望着她褪去了稜角的睡顏,额前的碎发凌乱的披散着,两个月没见,她好像又消瘦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拎起垂落在地面上的毛毯,视线擦过她手臂上露出的两条伤疤,一条疤痕看着应该是不久前才刚刚癒合的模样,另一条上突出的缝合痕跡则明显是比较久远以前的伤口,他捏着毛毯的手不禁随之停顿,回想起每一次和她见面时看到的薄长袖还有在游乐园时恍惚之间看见的那道伤疤,他忽然之间似乎又发现了她想隐藏的秘密,毛毯重新覆盖于她的肩上 纪羡宇凝视着她的面庞,带着英气的眉毛、富有稜角的鼻樑和经常抿着的嘴唇,何愿的脸蛋非常适合短发的英姿颯爽,在他一刻也不曾挪开的注视下,她侧着的脑袋不知为什么颓然失去了支撑,在即将砸往地板之前落入了他的大掌中,他感受着发丝间的柔软、动作缓慢且轻柔地将她的头安置回床缘,本就散乱的头发在剎那的晃动间变得更加凌乱,纪羡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出食指慢慢地替她捋顺额前的发丝 在他蹲在何愿身旁安静地望着她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又再度陷入深深的睡眠中,或许是因为两个月里每一天都有许多繁杂且琐碎的事务要处理,又或许是因为在她回来之后,赫然发现那些被她搁置的情愫忽然之间涌入她的心头,她身上的劳累竟然不知不觉地堆积了许久。在梦中,她依稀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暖意,细碎的温柔在她的发丝间蔓延开来,她浅笑着、依恋着这样的温度,却不知自己柔软的笑意已然毫无保留地成为了肯定的答案 NO.48热巧克力上的棉花糖 秋去冬来,s市的冬天逐渐被雪白一点一点的包覆,何愿的脚刚刚触碰到木质的地面便被冰冷的感觉给包围,身上仅剩的一点睡意瞬间消失殆尽,她移动着双脚在地面上摸索着室内拖鞋的踪跡 窗外的白雪纷飞在何愿的眼中是一片寧静,她手中握着的马克杯杯缘上方正在冒着热气,秋天的叶子落下了、冬天的白雪在枯枝败叶上生长了出来,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何愿在军营里忙碌的训练着,繁忙而平稳地像是一个住在公司、朝九晚五还有周休二日的普通上班族 纪羡宇的讯息虽然在那一天之后恢復了每天都会出现的频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在通知栏里的讯息通知逐渐的减少,曾经每天都会出现的早安、午安和晚安开始在聊天室里变换着顺序出现,可能昨日的是晚安;今日的是早安;明日的是午安,何愿计算着这些文字的重量、思考着他传出讯息时的心情,可她总是只能在周末的时候才能慢慢的回顾着过去一周的他,每当她想在文字框里敲打些什么时,下一刻她又会因为自己接下来的未知而将那句抱歉的话收回心中 她低头抿着手中的热咖啡,逐渐将自己在失控边缘的想法一点一点的收了回来。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鐘,下周六便是圣诞节,姜乐嫣自从上一次去过游乐园之后一直心心念念在冬天时再去一次,何愿不知道下一周是否会有突如其来的任务打破原本的计画,所以趁着昨天回到家之后和她约定了今日早晨的碰面 换上姜乐嫣说的白色毛衣,何愿随手撩起额前的碎发,她的头发总是长得迅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便又到了颈肩,头顶上压着的酒红色棒球帽和脚下的帆布鞋依旧,她套上了黑色的大衣好遮挡住外面的白雪纷飞 何愿陪着姜乐嫣在游乐园里面玩遍了她想玩的游乐设施,或许是因为节日当前,又或许是今日的翩翩飞雪减灭了人们想要游玩的热情,园区里的人们三三两两,排着队伍的人更是稀稀疏疏 「姐姐现在和哥哥在同一个队伍里面对吧?」中午时分,两个人坐在园区中的餐厅里吃着午饭,姜乐嫣嘴里叼着吸管、心满意足的喝着杯中的热可可,抬头间发现何愿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手中捏着热饮的吸管在杯中不停地打转 「嗯」她回过神来,抿了一口杯中的奶茶,茶包的香气在热腾腾的烟雾中捲带着她的思绪飘散。在海盗船上,她想起了那两个坐在船尾笑得开怀的两个少年,走下搭乘处时又想见了那个月牙眼的笑意;在店铺的门口,她听着开门时细碎的铃鐺声,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匆忙的与她相撞时的身影,嗓音里清晰可闻的歉意和小心翼翼让她现下想起后不禁想像着,帽缘下圆滚滚的双眼是否会是饱含着惊慌失措,而她给予的那件格子衬衫是否恰好抚平了他的不知所措和不安;走在行道树旁时,低垂着的叶面上缀着许多雪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晶莹剔透、熠熠发光,融化的水珠则顺着叶脉倾泻而下,这让何愿想起了纪羡宇在大汗淋漓下乾净透彻的灿烂笑容,在不自觉间也跟着捻起那日的笑意 「姐姐觉得我哥哥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姜乐嫣注视着她,何愿也正巧将视线从杯上的云雾飘渺中收回,抬眼间便对上了她好奇的目光,吸管送到嘴边,何愿喝着马克杯里的奶茶不发一语,她在思考这个问题 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沉默伴随着空间里的寂静无声,姜乐嫣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的回话,同时目光却固定在了她咬着吸管的面庞,或许是从来没有思考过个问题,何愿近乎于停滞的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代表这位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那么羡宇哥哥呢?」她的思绪被这一句话骤然打断,霎时间许多的词字涌入了何愿的脑海里,又有诸多的情绪和场面彷彿在她的眼前浮现,最终停滞在那一张练习射击时被意外捕捉到的画面,他驻足在她的身后,肆意坠在额前的瀏海使被遮挡住的脸蛋感觉温暖而和煦如枕着阳光的白云,而挺拔的身高则让他看着坚如磐石、高大得像一颗长青的松柏 姜乐嫣敏锐的捕捉到了何愿垂着的眸子下有什么样的情愫流动而过,她悄然无声地垂下头、齿间咬着吸管的笑意却有点藏不住,她品尝着热可可里属于巧克力的甜和苦涩,在这之间,她用吸管戳着杯中载浮载沉的棉花糖,在它逐渐融化、包覆着巧克力在舌尖会带来的苦韵后,姜乐嫣细细的抿着眼前已然全是甜味的热可可,瞇起的眼睛像隻喝到牛奶而十分饜足的幼猫 下午时分,天空暗得比其他时节时更早了一些,温度自然也随着太阳的消失而骤降,姜乐嫣说游乐园的人少,所以太冷了点,便拽着何愿挤上了公车,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姜乐嫣便已经带着她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漫天飞雪落在人们的肩头,却也来不及多做停留便被一旁的人潮汹涌给拍散,何愿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时格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而那个她思及多次的面庞此时正出现在她眼前的画报上,伴随着冷风在空中肆意的漂浮着,一旁鼓譟着的声音震耳欲聋,何愿平静的内心竟然也跟着开始躁动了起来 NO.49生命中的注定 姜乐嫣掛在围栏上,距离舞台很近却也离前面挤在一起的人群很远,何愿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环顾起周遭鼓譟着的人声以及今日的漫天飞雪,一切都和第一次她在公演场所见的别无二致,但空气中她感受的的氛围竟然有些微妙的变化,不知道是因为这白皑皑的世界,又或者是因为身处在这雪白之中的她 表演开始,音乐环绕着整个空间、掠过了场馆里每一颗悸动着的心,聚光灯落在台上,灯面盛着漫天的大雪落在了从升降梯出现的五个少年身上,黑色的西服军装上别着许多装饰用的徽章,勋章晃动之间的轻响、光线照射过的闪耀都让他们在这黑夜之中变得独特而耀眼异常,肩膀上斜斜抖的披着黑色长斗篷,雪花纷飞,坚硬而冰冷的白色坠在了黑色的柔软之中 何愿看着飘散的发丝间透着咖啡色的纪羡宇,两个月里他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那个在舞台上肆意挥洒着汗水的少年,她听着耳边从音响里传出的歌声和粉丝们为着他们每一首歌的应援、注视着台前照在他身上的每一寸光亮以及台下在光晕的明暗之间的欢笑与泪水,她发现她似乎感受到了那抹光亮所带来的温暖,确切而真实的 她将视线从台上移转至场馆里的每一个地方,摇晃着的应援手灯在每一处都有属于它自己的光亮,一点一点的渺小聚拢在昏暗的天空之下竟然是无比的庞大,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匯聚在了一起,也像是宇宙的银河里缀着的各个星座 何愿呆楞地矗立在原地,在接下去的表演中她依然是一动也不动的任由雪花将自己包裹,她的眼中倒映着星河的模样,周遭的尖叫声不断地出现至她的耳边、衝撞着她的耳膜,然而她却彷彿与这些声音交杂在了一起,心脏的跳动声附和着她所听见与看见的一切,那是炙热而鲜活的 最后一首歌,何愿望着漫天飞雪想起了第一次在后台看见的白色纸花,那个时候还是夏日,纸花纷飞着的模样像雪,也彷彿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个接着一个的坠落在少年们的身上,她依稀记得当时看见的光亮 她注视着场中央的纪羡宇,开场时撩起的半边瀏海已经回到了他的额前,在降下的雪白中,他穿着黑色的运动外套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来回跺着脚步,握着麦克风的手已然因为室外的温度染上了粉红,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被冬日的寒冷所佔据,笑意在嘴角边衬着照在他身后的光亮显得灿烂如煦,温暖的气息藉着聚光灯旁的光晕传递给了将视线停驻在他身上的何愿 淡紫色的纸花伴随着雪花片片从天而降,姜乐嫣伸手在空中想要接住降落的纸片,就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大家的目光都从舞台上落到了天空中 何愿仰头,跟着一旁的人们做着相同的动作,帽缘边擦过许多纸花的身影,她的眼角馀光瞥见了姜乐嫣在奋力的与半空中飘忽不定的纸花对峙之后一无所获的模样,指尖渲染着的红犹豫着搭上了帽缘边 取下帽子后,何愿将它内里朝上,任由空中飘散着的白雪与纸花在她的帽子内相聚,她深长了手臂停滞在头顶前方,目光的注视点则滞留在了帽缘边际 舞台另一端的纪羡宇在台边游走着,他也伸手拨弄着漫天飞舞的纸花,视线在台下难以辨清的脸庞上流转着,直到耳边传来要他赶快回到主舞台的通知之后,他才转身、将目光从台下的星河闪耀之中移开 何愿的手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她动了动指尖,捏着帽缘的手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不听她的指挥,她用另一隻手扶着帽子的底部,好让里头的纸花能够安稳的落入她的眼中,帽子的高度在移动之间挡去了她的视线范围,当她的目光再次触及前方的舞台时,纪羡宇走近的身影闯入了她的眼中 视线交叠在一起,他似乎有点讶异她的出现,但好像是欣喜大过于惊讶,何愿原本慌乱的心神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全是五彩斑斕的喜悦,月牙眼和皱着的鼻子,他的头发有几根被风给吹立,淡紫色的纸花如绸缎般柔软地缚在他的发间,身后的光芒与他的阳光灿烂让人忽略了天空的夜幕低垂,甚至觉得降落在他肩上的白雪已然融化、不復存在 何愿捕捉着自己心里正四散且横衝直撞的思绪,目光竟停驻在他的眼眸里难以移开,似乎在她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就有了这份不请自来的悸动徘徊于她的心底,直到现在,她才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那个尚未被保护的美好,好像已经出现许久了 纪羡宇望着她,几秒鐘后的耳机里传来让他赶紧回到升降梯上的指挥声,他看向驻足在原地的何愿,最终只是朝着她露出了笑容,脚步便快速地奔回主舞台的方向,一路上,他不停地回身看往台下的人潮汹涌,每一次在表演落幕时他都会留恋于舞台上的喧嚣与明亮以及舞台下那些给予他们应援的粉丝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所感受到的依恋和失落似乎没有以往那么强烈 在升降梯降下间,他的目光流转于舞台前方近乎看不清面庞的人群中,小跑着回到休息室,他迅速的换下衣服、拿起手机翻看着聊天室里的讯息,心里面鼓譟着的情绪已然是压抑不住的从他的表情中洩漏了出来 「公演结束后我们要去聚餐,你要来吗?」 NO.50冰雪融化后的承诺 夜幕降临,公演场外的人潮还没散去,何愿牵着姜乐嫣的手走在了队伍的最尾端、等待着离场,姜乐嫣手中把玩着淡紫色的纸花,她将它们两两头尾绑在了一起、串成了一个小小的吊饰球,似乎是满意于自已手作的成果,她将剩馀的一张纸花塞进了何愿的手中 「酬劳」姜乐嫣摇晃着手中新製成的吊坠,淡紫色的小球随着晚风在半空中左摇右摆,看着十分柔软、愜意的模样,何愿揉捏着手心里出现的小纸片,然而她并不敢多加施加力量在它的身上,抚摸着纸条上细碎的纹理,她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外套的口袋中,生怕它出了一点一点原本不属于它的皱褶,看来她好像也很满意这份报酬 等待着前方堵塞住出入口的人群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公演场馆里开始变得人声稀疏,天空的顏色渐渐趋于黑暗,冬天的夜晚,伴随着冷风和绵绵大雪,白皑皑的世界里寂静无声,何愿将牵着的手揣入自己大衣的口袋中,从鼻腔中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因为体温的关係而成了显而易见的雾气,她并不介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些时间 时间缓慢的走着,眼前的人群也是。何愿望着场馆里从壅挤变得空旷,她环顾着楼层上一排又一排聚集着的座椅,上面的灯光已经熄灭,而照着地面上的光亮还残存着一、两盏,她又将目光转移到了远处的舞台上,几个身穿黑衣的工作人员正在上面清理着地面并检查固定的摄像机镜头,她抽丝剥茧着空气里尚且留存的温热,那样随波逐流的躁动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清冷而逐渐安静下来,她回望着空间里的一切人、事、物 平凡却也耀眼无比的这个世界,她曾经是多么的羡慕并心生嚮往,可却也因着用这样的心情去看待眼前的世界,所以让何愿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与之不同、格格不入,那些五彩斑斕甚至曾经是刺痛她的荆棘,每每看见,她不免会认为自己身上的晦涩会搅乱这些彩色世界的祥和,但是何愿发现自己忽略了她在黑白和鲜红之间守护的便是现自她眼前所见的一切 那些她所珍爱的人们过去守护的、现在正在守护的,以及她未来想要守护的,其实就是她所憧憬着的这个世界 何愿混浊着的双眸随着半空中落下的雪花片片逐渐坠回了地面,尘埃落定 前方人群的脚步正在走远,姜乐嫣走在了她的身前、跟在了人们的身后,终于跨出了公演场的大门,外头大雪纷飞,但是本该感到寒冷得让人动弹不得的气温却丝毫没有沾染至何愿的身上,她紧紧牵着的那一隻手也连带着躲避了从天而降的寒冷,她踏着与往日已然不同的步伐在向前走去 口袋里的震动接连响起,何愿带着姜乐嫣走到了对街口的便利商店,她站在门口接起了电话,姜乐嫣则在商店里的热饮专区翻找着奶茶的踪影,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未储存的联络人,但那一串号码对她来说却是一眼便能认出 「我知道了」听着电话那头的男声,何愿从尚未接起电话时便知道了她将会听到的内容,空中飞舞着的白雪跌入了她探出屋簷的手心中,细碎的冰屑磨蹭着她的掌心,最后渐渐的化为一摊水,收紧了手心,通红的指尖染上了掌中的阵阵冰凉 话音落下后,她照着惯例在口头上行了军礼才掛上电话,何愿看着通知栏位里显示十分鐘前纪羡宇传来的讯息,她又将视线移至窗口里姜乐嫣双手握着铝罐边缘取暖的画面,她捏着手心里已经化去的雪片,点开了电话簿里的通话图示 「何愿?」近乎是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剎那便被他接通,纪羡宇的声音出现得令人出乎意料之外,他似乎也没有想到何愿会直接打给他,开口的疑问更像是匆忙接起电话之后的慌乱 「是我……」听着他喊她的名字,何愿不由自主的抿起嘴唇的边缘,她忘了这仅仅只是她第二次拨通他的电话,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拽入了他话语中的柔软和欣喜,她原本想要说的话在他的一句呼唤之中便被四散的七零八落,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禹俊哥刚刚弄丢他的耳机,我们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了,预定的餐厅肯定是赶不回去了,所以我们打算回宿舍再吃,你呢?喔……宇硕哥说让你来宿舍一起吃」纪羡宇听着那头的安静,思量许多之后才再一次说道,周遭几个哥哥们的吵闹声掩盖过他嗓音里怀揣着的些许焦躁不安,他虽然不明白何愿忽然打来电话的理由,但是他似乎对她接下去的回覆有了预感 「抱歉,方才接到了电话,我必须要马上回去」何愿的答覆一如既往,甚至也在纪羡宇的预料之中,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十分吵杂、欢乐 「乐嫣现在和我在一起,在场馆对面的超商,我想麻烦你载她回去……」 「好」他在她还没说完话的时候便接下了她的拜託 「我答应你了,那么……你也能答应我会平安回来吗?」这是纪羡宇第一次把他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声音在他的喉咙之间颤抖着,他知道他不应该问她这样的问题,甚至连带着之前拐弯抹角的要求她给予承诺都是他不该做的,他也明白自己的失落不应该施加于何愿的身上,他不希望自己的期望会带给她不必要的压力,但是他也在承受着每一次的提心吊胆,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承诺,他也不过就只是想要从她那里获取得到承诺的资格而已 「好」何愿确切的感受到了他话语里迫切,她明瞭自己无法确定达成约定的可能性,可是这一次她却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因为她发现了他便是除了姐姐和队长以外,另一个她想要守护好的人 「我答应你」 NO.51破碎的玻璃碎片 褪去身上的白色毛衣,何愿换上了掛在柜子里的军服,套上军绿色的长袖上衣和同色系的迷彩裤,裤脚折了两折之后塞进脚下的黑色军靴中,她坐在床边的梯子上绑着鞋带,一丝不苟的将鞋带拉紧、绕圈、打上两个结,站在镜子前,釦子由上而下、一个一个地扣上,她伸手拉了拉肩膀上的衣线 结束例行半个小时的报告会议,何愿回到了宿舍中,一如既往的从抽屉中抽出信纸、把写好的信放进隔壁的抽屉中,这一次的任务是距离上一次发生事件的两个月后,据说是追查到了那两次火药的源头,并且发现该组织在近期交易的火药数量有渐增的趋势,在收到探子和驻军地的回报之后司令部决定先下手为强,在确切的危险事件爆发之前先行将组织清除,因此才有了临时把十三小队召回的任务命令 何愿的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她在回顾着方才在会议上收到来自那个地区传回来的报告与消息,两个月以来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果然是因为那些组织在暗地里准备着更大型的攻击事件,而十三小队所收到的命令是以突袭的方式造成该组织在武力上的消耗,并最大化削弱他们的军事能力 如果情况允许,歼灭该组织是最有力的方式,但因为何愿所在的队伍是受命作为前方突击小队,为了不打草惊蛇,原本在该地的驻军队伍仅仅只会作为后方支援调度、不直接参与这一次的行动,所以在只有一个小队的情形下,最好的情况无非就是毁坏该组织现存的火药以及狙杀较为高级的管事人员 如果不幸在行动之前就被发觉小队动向,那么他们小队面对的就会是凶多吉少,她在心中做了许多猜想以及盘算,但何愿也知道,如果这一次任务失败,不仅仅是他们小队的伤亡会很惨重,连带着后续要接手处理的队伍都会跟着变得十分危险,更遑论原本在这些恐怖攻击计画之中可能会损伤的无辜人民,他们没有失败的机会,也不允许失败的可能 坐在运输机上,何愿闭着眼睛休息,身上的衣物有别于军中的军装,全黑的军服与军裤还有军靴,除了右臂膀和头盔上用魔鬼毡沾上的国旗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敌人辨别他们的身份,姜景兮同样全副武装的坐在她的对面,目光直视着她半睡半醒的面庞 「目的地即将抵达??目的地即将抵达??」在运输机昏暗的舱内开始闪烁起红色的警戒灯,制式化的男声由广播系统在舱内播送着,何愿睁开了双眼,正巧对上了姜景兮的视线,其实她一直都有感受到他投以的目光,她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她乾脆闭起眼睛好让自己躁动着的思绪可以平静下来 在警报响起的微弱红光之中,舱内的队员开始对身上的装备进行最后的检查,防弹衣、护目镜、头盔、枪械弹药还有无线电耳机,何愿扯开手腕上的黏扣带,重新再拉紧、扣上,确认手套的松紧度,然而低头整理着装备的她却仍然承接着来自于他的视线压迫 「队长,军牌」她率先整理完身上的装备,调整完掛在脖颈上的无限电耳机,何愿偏头从领口中抽出掛在胸前的项鍊,轻轻一扯便落入她的手中,她从位置上站起、走向了姜景兮的方向 一般小队中的副队长由资歷丰富的老兵担任,负责收军牌,但因为十三小队队伍中资歷最深的队员是上士,而何愿大尉的身份以及狙击手的位置会让这个副队长的位置出现军阶以及排兵调配问题,因此现在的小队是没有副队长的 何愿将自己的牌子交到了他的手上,正面姜景兮欲言又止的眼神,她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淡然的让自己的视线与之交会,任由他漠然无语的审视着她眼眸中流淌着的思绪 「我相信你」姜景兮望着她的神情是全然的信任,过去两个月她的反常实在令他难以忽视,他只是担心若这一次出了什么事情,何愿会再度陷入自责的情绪轮回之中,所以他才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现下看来,似乎是他多虑了,毕竟何愿始终都是那个优秀的何愿,他相信她自己能够明白这一次任务的重要性,除了成功以外,他们别无退路 「琥珀传讯,已佔据侧面制高点」何愿隻身一人率先潜身进入敌方的阵地中佔领视野的制高点,架枪的速度远比之前的更加迅速、准确,她一手压着耳机通报,一边校准着瞄准器,下方的敌军部署已经完全暴露在她的视野中 「雷纳多收到,行动开始」姜景兮领着小队里剩下的几个人开始照着行前规划的路线潜入敌营中,而她则时时向队伍会报透过狙击枪所见的敌军移动方向,直到进入建筑物里为止,他们的行动还算顺利 何愿矮身在墙垣边,在队伍全员安全进入敌方的建筑内后,她将狙击枪的视野短暂的移动至另一栋建筑的高楼层窗口上,窗帘吹拂之间能看见窗内的光亮以及从椅子侧方些微露出的人影,何愿在确认完之后向姜景兮投以报告,随后又把目光转移回楼底下方的人员流动 今夜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特别的明亮,何愿在这寂静的月夜中紧扣着枪枝的板机,在没有其他援军的情况下她更不可能随意开枪,但是她仍旧拥有一枪的馀裕可以拿来恫吓敌方守备 「雷纳多传讯,任务完成,准备撤出」过了许久,她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消息也迅速的回报目前的地面及储存火药的建筑附近守备的状况,拆除火药的连结需要时间,但一旦成功破坏啟动装置,连接的所有炸药都将不復使用 或许是因为一切行动进行的太过于符合预期,何愿总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的气息縈绕在她的身侧,几个仓库里囤积的炸药虽然已经不能使用,但是如果是一般的火药仍然可以用火苗进行最简单粗暴的爆炸活动,何愿扣着板机的手指始终不敢有所松懈,在耳机内传来他们安全撤出敌营的讯息后,忽然又在耳机内响起了细碎的枪声与衣物摩擦的打斗声 何愿移动枪枝目镜所能及的方向,撤退的军用直升机已经等在敌营后方的山坡上空,地面上两方的碰撞衝突对小队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在敌方的门口前,他们的支援军人数本来就远远大过于小队队员人数的十几倍,更何况还是在对方拥有充足火力的情况下 她没有犹豫的时间和机会,枪口对准高塔最顶层的窗口,墨色的窗帘如天空的延伸,在随风摇摆之间令何愿难以看清窗内的人影,她沉着自己的气息、等待着窗帘掀起的瞬间,瞄准露出在椅背上方些微的人头,一枪,击碎了窗櫺的玻璃发出巨响,这一枪准确吸引了下方其馀军备人员的注意力,替正在脱离小规模缠斗的队员争取了更多时间搭上直升机撤离,然而这一枪也暴露了何愿的存在 「琥珀,现在立刻离开」姜景兮催促着队员赶紧离开,直升机一次性能承载的人员只有五人,包括他在内的小队人员总共有七人,他果断放弃第一时间撤退的搭乘机会,以最快的速度让直昇机升空,何愿负责了他们的安全,那么他也有责任让她安然无恙 NO.52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 何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睁开双眼,她努力让自己的双眼适应眼前的一片漆黑,并尝试着想要分辨出自己所在的地方,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她沿着自己背部倚靠的墙边摸索了一番,三面墙中有一面较为潮湿,土块混合着水分在她滑过墙面的指尖上留下些许泥泞,掺杂着小碎石子的触感格外明显,何愿听着墙面上方传来的细碎水滴声,她大概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了基础的了解 何愿环顾周遭的昏暗,她扯动着手腕上的绳子,脑海里转动着的却不是该如何逃离这里,她回忆着自己失去记忆前的最后几个片段,子弹在击发的那一刻往高塔的方向飞近、玻璃破碎后似乎沾染到了血跡,然后她迅速的离开了她原本所在的方位,耳机里来自姜景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何愿背倚靠在墙上、手上握着随身携带的手枪,呼吸急促着却丝毫不及她飞快运转着的思考 敌军有守备军常驻的区域里并没有多少楼栋,最靠近外围的甚至仅有四栋,越往内部则会出现较为密集的高层建筑和三层楼平房,四周在方圆几公尺以内都被黄土和风沙所覆盖,何愿为了更好的掩护队伍进入和撤出,所以她选择的建筑是在中央与外围之间,对于她来说是比较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可同时也让她很难在被察觉后的第一时间撤离 在几栋楼体之间绕着路,何愿一路上已经发现守备军的移动方向正在逐渐从外部层朝中央聚集,而她的行动也跟着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走没几步路就势必停下在房子的错综之间找到暂时的掩护体,她听着耳机里姜景兮的声音传来,第二趟直升机应该早已抵达了,何愿看向手中作为她最后防身武器的枪枝,她压着耳边通讯机器的手在断断续续的话语后停顿下了指尖的施力,原本以为会换来他身为队长对她下达的严肃命令,又或者是作为朋友那隐含着声嘶力竭的笑骂,但是耳机那一头却仅仅只有传来一句话 「我去找你」 枪声响起,何愿在收完最后一通讯息之后便马上被巡逻军发现了踪跡,手臂与子弹擦肩而过,血跡逐渐在她臂膀的衣料间渲染开来,一脚踩在黄土与月光混合的地面上,另一脚则踹在了来人的身上,从第二个人的腿间抽走他的佩刀、 滑过第三个人的颈脖,鲜血肆意的喷溅在地面与衣衫上,何愿迅速且俐落的解决了发现她的一支五人小队,然而却在她即将抽身离开时被另一枪给击中,小腿上出现了新的血窟窿 在鲜血不断涌出的情况下,何愿的逃跑能力被受限制,除了行动上的不便以外,血跡会洩露她的踪跡,她翻身进入了巷子里头,腿上的伤使身体的重心难以被支撑,最终她背倚着墙边、跌坐在了地面上,何愿在喘气之间抬头望向上方沉寂着月亮的夜空,一个影子猝不及防地闯入巷子里头,她警觉地举起枪身瞄准着影子恍然出现的方向,背着明月的光亮,姜景兮同样将枪口对准着何愿的方向、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敌方的守备军追查着何愿在地面上留下的血跡,最终将两个人围堵在了房屋间的交界口,儘管两个人奋力抵抗,但最后还是不敌人数与武器数上的差距败下阵来,两个人身上的黑衣全被血色浸染,刀刃、子弹的侵袭痕跡像是毫不留情地肆虐过田野间的蝗虫般,何愿的记忆在脖颈间承受重击之后便失去了依循的方向 在昏暗的空间里,何愿的耳尖捕捉到了有人正在朝着他们走来的脚步声,她立刻调整自己的位置并重新闭上双眼,牢笼的锁钥传来解开的声音,一个人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拖拽出了牢笼里,依旧安然闭着的双眸在一桶凉水的迎面而来下被迫睁了开来,而映入眼帘的火光令她看清了站在她对面的几个人,以及一旁的姜景兮 双手被绑在铁架两侧,他和她一样被悬掛在铁架中央,双膝甚至碰不到地面,他身上被鞭笞的血痕混合着水珠一点一滴的在地面上形成一摊血水湖泊,垂着的脑袋让何愿难以辨清他是否清醒着,她的腹部在她分心关注着姜景兮的情况时被接连重击了好几次,接续而来的问句用的是英文,何愿将视线移驻到眼前开口的男子身上,她的眼眸在流转之间透着的是已经染红的血月,男子见她只是瞪着他却不见开口回答,脚下的力量又踹往了她身上的几处伤口,疼痛鲜明的闯入她的神经感知里 何愿望向一旁在呢喃着什么的姜景兮,她任由凉水与热水里头掺杂着的盐巴和砂石在自己的伤口上滚烫着,眼神仍然没有一丝屈服地瞪着眼前对她行刑的男子,无论他问什么,她的嘴巴里永远只有同样地几句话在来回地反覆背诵着 「陆军……特战…特战……司令部大……尉何愿,咳……编…号107…07…07…09013」 「姜景兮……大尉……姜景兮」 「陆军…特战…司令…司令……部…大尉……何…咳…何…愿」 「大……大尉……何愿……编…编号107……070……09….0…1….13…咳咳咳」 「陆军……特…战…司令……部……大尉…..姜……姜景兮」 隔绝外界光源的地牢里,何愿根本辨别不清楚白日与黑夜的差别,更不用说在被严刑拷问的期间被搅乱的生理时鐘,时间的流逝在黑暗之中似乎就和沿着墙垣缓缓流下的水珠一样,漫长而寂静地 如果照着对他们进行审问的人们出现的时间与次数来算的话,似乎已经过了十几天了,这十几天里不论是鞭子、盐水或者飢饿与精神上的折磨,又或者是撕裂身上逐渐癒合的伤口、将沙子掺入伤痕之中,然而审问的人始终都没有从两个人口中问得一点有效讯息,何愿想着,时间好像应该到了 「对不起……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身上坠着的血水正在一点一点地拖垮她的意识,伤痕中的疼痛逐渐在她的知觉中失去主导的地位,何愿捏着裤脚的口袋,里头裹着的纸花已然被她的血给染红,指尖仅剩的力量在最后一刻间消逝殆尽,她的话甚至也还来不及说完 NO.53梦中的告别与相遇 凉风捲带着发丝随意地飘扬着,何愿感受着拂面而过的凉意、双眼在霎时间盛接着满目的明亮,她皱着眉眼、艰难的在刺眼的光亮之下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遍布灰色花朵的空旷原野,抬头之间,天空是浅灰色的,而云朵则带着灰黑色的阴影在空中飘浮着,她伸手触摸过身侧肆意生长着的花丛,花瓣在指间轻柔的舞着;低头的瞬间,脚下踩踏着的泥土和侧面躺倒的小花小草,她发觉了自己身上纯白的衣裙,没有袖子遮挡住的臂膀就这么暴露在她自己的目光下,然而上头却没有伤口混合着血水的鲜血淋淋,又或者是旧伤口们盘据着的触目惊心 柔软、洁白且没有过多装饰的衣服在黑、灰与白的世界里竟然也异常显眼,微风吹拂过细碎的沙尘,何愿的双眼被迫短暂的闔上,当她再次睁开眼之后,她眼中的世界仍然是灰黑色的,儘管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旷野中,她也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及膝的裙摆在花草交杂的原野里走过、经过许多花蕊及花瓣,灰色、以及黑色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衣裙上渲染开来,突然一阵强风的出现吹散了她别在耳后的青丝,下一秒,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她的身侧,带着淡淡暖阳的温度轻拂过她的耳尖,何愿抬眼便看见了那个巧笑倩兮的面庞,何熙挟带着眼中的笑意从手中的色彩斑斕中捡了一抹绿色别上她的发间,她的目光注视着姐姐的一举一动,迫切地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奋力张开的嘴竟然没有办法吐出她脑海里的字句,何愿慌乱的眼眸里透着无助和委屈,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下,然而何熙却仅仅只是温柔的顺着她的发丝、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花束递给了她 香水百合的味道扑鼻而来,何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过这一束花,颤抖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掠过何熙的皮肤间,暖洋洋的让人难以辨别的清楚这究竟是现实或者梦境,她望着姐姐在交过手中的花束之后背向她远去的身影,她的双脚不听指挥的驻足在原地,而她的双眸早已被泪水浸满,视线的模糊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何熙身上的一抹淡黄消逝在原野的尽头 何愿艰难的奔跑在这充满花草的旷野之中,她找不到尽头、也找不到方向,唯独这个世界的色彩回到了她的眼中,手中的花束掺着洁白的百合花、艷橘色的天堂鸟以及粉黄色的铃兰花,微风捲带着天空的云彩轻巧地与她擦肩而过,鬓边的叶片在坠落边缘跌入她的掌中,小巧而富有稜角的薄荷叶伴着风的脚步翩翩起舞,期间的清香让她湿润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似乎是又走了一会儿,何愿才在不知道相隔多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棵大树,矗立在旷野之中的高大身影看起来格外孤独,好像他已经在这个空旷、无边无际的地方孤寂了几个世纪之久,高掛在空中的太阳在一瞬间忽然变得特别炙热,光亮斜斜的垄罩在她的身上,炎热的温度像是烧得铁饼通红的灼烧在她的皮肤上一样,拿着花束、捏着裙摆,何愿快速的奔跑至大树的身侧,脚步在踏进他的庇荫之下时感觉耳边的风声刮过整片大地,然后将大地的所有捲带到了她的身上,何愿往前再走了一步,感受着裙摆在地面上的托拽,在她拿开举在眼前、想要遮挡住风沙的手背时,她发现了及膝的长裙于她的身后成了长长的群尾,纯白的裙摆原本沾染上的黑与灰也变得色彩斑斕,何愿不明所以的回望着眼前的大树,鬱鬱葱葱,叶片之间落进树荫下的光线,阳光灿烂,她伸出指间想要触碰树干上的层层纹理,却在触及之时发觉了旷野的消逝 「琥珀?琥珀!琥珀……」何愿在耳边依稀听见了有人呼唤着自己的声音,她努力的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回到躯壳之中,身上的痛觉在一瞬间涌进她的神经感知中,她模糊着的视线在身前贴进她脸庞的人身上逐渐聚焦 「我们……要走了,炸药……安装……五分……爆炸」她尚未完全恢復的意识使她只能在来人的字句之间捕捉到断断续续的话语,唇边的张闔在她的眼中放慢了动作,她感觉着自己的身体被扶着靠在墙垣,肩上与脚边的几处枪伤被狠狠的撕扯开来,疼痛的知觉令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清晰,她环顾牢房中、寻找姜景兮的身影,他的身体瘫倒在地面上,被人扶起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自主支撑的力量,瘫软在来人的背上,他身上的血痕不比何愿身上的来得少 何愿咬牙强撑着刚刚回復意识的身体去稳住姜景兮在来人背上摇摇欲拽的重量,在终于看见直升机的机身时,她便彻底失去了支撑着脚步移动的意志力,最后一刻她感受的是荒野之中乾枯的草叶,之后她的记忆就完全的断了接续下的连结 何愿平躺在床上,均匀的吐息声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日夜,但她的意识似乎还没有一点回復的意思,一旁监测着她生命跡象的仪器显示着她稳定的心跳以及安定的血压,病房里除了监测器维持着运转的声音就再无其他,房门开开关关之间,她的眉眼开始有了些微的颤动,睫毛在眼下轻轻地掠过,清冷的双眸对上了医院病房里天花板的纯白,漂白水的味道混合着房里的百合花香气,臂膀上的刺痛逐渐变得鲜明 她转动着眼眸,房门被缓缓的打开、闔上,何愿的视线与他相交,他手中拿着的热水壶与他在她记忆中的模样显得有所出入,连带着接续下他眼中出现的欣喜都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不过隔了几个月不见,她竟然在始终都是盛气凌人的他身上发觉了一夜颓然苍老的气息 No.54被藏起来的那封信 「我去叫医生来」何愿望着他的目光令他有点手足无措,搭在门把上的手不知道应该收回又或者重新推开,踌躇之间他发现自己手中盛满水的热水壶,那似乎是他方才离开病房的理由,将热水壶放置于她床头边的柜子上,他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便又落荒而逃、连忙带上重新敞开的房门离开 何愿听着医生说明她身上的情况,因为伤口感染加上撕裂得严重,还有营养不良、脱水和精神上的紧绷,所以她才昏睡了几天时间,腹部的重击庆幸没有造成内伤,其馀的枪伤也因着是贯穿伤,在组织内没有发现子弹爆炸或解体后残存的弹头、弹壳碎片、火药灰,因此除去右肩骨折以外都会恢復得很快,大概一到两周就能出院,而骨折的恢復期则在一个半月左右 「枪伤一般会有后遗症,上肢的枪伤有可能影响日后举枪……」 「要喝水吗?」在送走医生之后,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放低着的声量和柔软的问话让何愿十分不习惯,她皱褶眉眼望向眼前的身影 「不用了,谢谢」身上的疼痛在她逐渐清醒之后越发鲜明起来,灼热的感觉在她的伤口上肆虐、蔓延,然而身体上的疼痛却完全比不上她心里正在无名燃烧着的怒火 「元咲说会放你两个月的疗伤假,医生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和……你妈妈希望你结束假期之后就不要回去了,退伍之后的事情我也安排好了,你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他听到了何愿哑着嗓子的声音,起身替她从热水壶中倒出一些水在杯中,热水的滚烫透过杯缘传递至他的手心,但他也只是笨拙的用手掌旋转着杯身想要藉由自己身上的温度驱散一些热气 「为什么你总是想要我离开军营?我现在不正是在顺着你的旨意为国、为家吗?你希望的,我正照着你的所想、所求去执行,又有什么问题了?」何愿咬着嗓子眼的声嘶力竭,她是愤怒的、疑惑的在质问着眼前她在法律与血缘上的”父亲”,为什么突然扮演起了一位关心子女安危的”父亲”了呢? 「我的手臂上有多少伤疤,你知道吗?医生对我说过了多少次我可能再也不能用枪,你知道吗?我的过去你都不曾关心过,为什么这两年里你却总是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让我离开军营?」 「19年5月的那一份档案,你是不是动过了什么?」面对何愿的步步紧逼,他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在她凌厉的提问之下,手中转着的杯身也开始渐渐变凉,他低着头望向手中掀起波澜的热水,他不知道该从何回答起 「那一场爆炸中……何熙所在的位置太靠近爆炸源头,她……不可能生寰」病房里的沉默像是能够杀死人一般的静肃,他犹豫着在床头柜上放下了手中的马克杯,他的话语小心翼翼地模样与他平时面对她的盛气凌人全然不同,然而他越是表现得憔悴、犹豫踌躇,她就越是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翻滚着的炙热在灼烧着她身上残存的理智 「既然你说她死了,那么那封遗书呢?」吞嚥着嘴里的唾沫,她用力抿着嘴唇的唇边擦进丝丝血腥,肩膀上的绷带拉扯着她的伤口让她难以动弹,空气中的窒息感也在牵扯着她的气息,她的理性感觉即将到达临界点,而她也感受到了她即将找到问题的答案,她像个狩猎者一样的等待着眼前人从口中吞吐出的话语 「……何愿,希望你退伍就是她遗书里的内容」病房的房门被悄然推开,妇人脸上的泪痕很是明显,她断断续续的字句随着眼角积蓄的泪水落下,何愿知道在诸多谎言之中,唯独妇人的眼泪是绝对真实的,目光从她的身上落至眼前端坐着的人,他似乎是因为来不及阻止妇人的发言,垂着的目光回避着何愿的视线 一个人在病房里,何愿耳边仅剩下监测器跳动着的声音,她身上的绷带是刚刚护士进来帮她重新换上的,她蜷曲着双腿、用左手还抱着自己双腿的膝盖,她望着窗边安定的垂着的窗帘,窗外的暮色已经到来,雪片堆积着的模样似乎比起她离开之时矮了不少,她呆愣地看着外面的白雪皑皑和天空中的点点星痕,繁忙而华丽的城市光亮透过窗子的玻璃映入她的眼底,那个穿着病服、圈錮着自己的女孩也一併被纳入她的眼中 在发着呆的某一瞬间,何愿眼里的泪水不知为何就溃堤了,但是她却没有哭出声音,仅仅只是在自己的臂膀里小声地将泪珠抹在病服的袖口上。下午时她从她的母亲那里拿到了何熙最后的一封信,信封上的署名是”给父母”,但信里的内容却多半是写着与何愿有关的事情,何熙希望她可以选择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希望她可以重拾起空气枪或者回去大学里找寻她喜欢的事物,她希望她可以摆脱所有的期望与不期望,自由自在地活成她原本该有的模样,一笔一画之间,何愿完全能想见姐姐在写着这一封信的样子,温柔和煦的像是溶化冬日积雪的春阳 病服的袖口已经被她的泪水给浸湿,何愿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惫是那么的沉重,陈年累月似的重量在她的眼皮间坠着,她就这样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 房门轻啟,他在缝隙间发觉了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轻手轻脚地将她曲着的身子平放回床上,拉着被子的手细细地替她掩上被角,他静静地望着她睡着时的模样,脸旁边的泪痕和左手袖子上沾染着泪水的湿意都被他看在眼中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交叠着的双臂佔据了她床边一小块柔软之处,原本打算一整夜就这样安静地守在她身边的他,却在不久之后被何愿均匀的吐息声给轻巧地捲带起睡意,他挣扎着不愿闔上双眼,但最终还是不敌她周遭混合着织品香的安稳气息,意识一点一点的被瞌睡虫给吞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