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np吗?!(穿越nph)》 阿兄(h) 秋意瑟瑟,天气渐冷,贵人换去绢罗,贫家拿出重麻,而对于长京内的酒家而言,此该当新酒上市的时节了。 近来京中最受追捧的,当属归林居的玉露酒。 而此时,归林居的一处厢房中。 “三娘、奴奴……别动,再让我看看……”几声水响,又是语带笑意,悄悄道:“真甜,再多给些……”随下语句,淹没于一阵晃动声中。 归林居乃是西市归林坊内最出名的酒肆,文人酒客往来于此,更有不少贵人光顾。 这专为贵人而留设的包厢陈设精美,幽然雅致,小榻、桌椅俱全,除此之外最大的优点便是密闭。 不过如若朝中能有人在此,当能分辨出,这道男声非是别人,而是当朝晋王殿下。 厢房中的另一女子倒听不出是谁,言语都不出,只间或哼出一声长息,像是快活得很了,又像是不满意,叫人心里痒着,猜她的意思。 齐弗刚换上的厚锦裤被褪到膝弯,裙子堆迭在腰间。她的蒂珠被温温含吮着,被灵活的舌尖不断地抵弄拨动,带起黏腻的水音,视线在快意里都有点模糊。小案上供着的海棠晃成一片晕红,如同面颊上染开的情意。过了一会,在她两腿之间趴伏着的人抬起头,犹带笑意说:“麒麟儿,这回可伺候满意了?” 齐弗眨眨眼,视线回归清明,那张脸便映入眼帘。 内侍稍亲近些的人都知道,“麒麟儿”是当朝大长公主的乳名。她与晋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饶是从小看到大,齐弗还是不得不承认齐羲的好看。不像是大哥齐清晏略带脂粉气的标致风流,齐羲的好看是那种很“正”的,是英气勃勃、剑雨刀霜的,一看就是一张很适合当太子的脸。 不过现在,这张脸上绯色浓染,眉目妩媚,鬓发凌乱,唇角和面颊还沾着晶亮的湿润,是除了齐弗从未有人见过的欲色。 齐弗想象了一下他穿着玄色朝服,转动着扳指,一脸深不可测的样子,真的太古装剧男主了,不禁乐不可支,越想越好笑。 她还没忘记自己在跟他闹脾气,于是轻轻踹了一下齐羲,说:“不满意。” 齐羲心口一松,知道她消气了。 她踹的地方很准,刚好是那一热意蓬发处。齐羲吃痛,面上却不显,低头看了一眼,撩开袍子下摆,不在意地接着给齐弗用一旁备好的布巾与热水擦洗,然后给她整理衣服。 齐弗撇嘴,齐羲真是越来越没趣了。小时候逗起来还有意思,长大了表情越来越端着,怕不是将来真的变成古装剧男主。 年龄渐长,齐羲外派的差事也逐渐增多。这回去禹州剿匪,隔了足足三个月才回来。刚回来就说有急事让她来归林居,她不想去,他派人催了又催,害的她只能放了齐清晏鸽子,说好一起去骑马也没去成。 齐羲到底要给她看什么?最好能抵得过她的那匹大宛红马。 才一进门就被齐羲这个日渐发情的哥勾引,齐弗还没来得及问。她斜倚在小榻上,看齐羲驾轻就熟地收拾好,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漱口,又是一副人模狗样,不禁想起最开始她攻略成功的时候,齐羲的反应是多么的别扭和生硬,而现在也才过了一年多,怎么人就变成这幅模样,真是一点都没有搞骨科的刺激感。 齐弗前世在现代也活了几十年,谈过几个男友,不过吗饮食男女,红尘俗人,多么真诚的开场都难免磨损。也没什么怨恨,分手自然而然。那些前男友还有对她念念不忘的,这就是齐弗不知道的事了。 总而言之,她的几段恋爱经历都是符合公序良俗、社会道德的。后来齐弗也没心思了,坚定不能让结婚拉低生活水平的想法,抱着游戏和猫过日子。 没想到世上还有穿越这回事,更没想到穿越后她直接过上真人乙女游戏的生活,连骨科线都能通,一对比,前世那些男友更是无处立足了。 只不过,齐弗不晓得,像她这样的异类奇葩,当世仅此一个,生活对她来说是游戏红尘玩纸片人,对其他人来说却不是。 齐羲走回来,看妹妹有点困意,轻轻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指刮她的下眼睑,果然她睁开眼了。这是齐羲从小叫醒齐弗的小动作,屡试不爽。他知道三娘欢好后总是犯困,明白自己不该招她这一遭,可是齐羲没忍住。这一别太久,他太想太想妹妹了。 没良心的三娘,这数月来一封信也不给他写,就知道和齐清晏玩,不知道还想不想得起他叫什么。 谁也不知被人称赞端雅深沉、智谋在握的晋王此时在心里幼稚地埋怨什么,简直像个争宠的后宅内侍。 他也是有些失控了,本想只抱抱闻闻她、却又忍不住和她亲近、让她快活,本该一次就止住,又…… 口中茶味盖不住的味道,是三娘的情液。齐羲想起太傅教导自己的“取之有度,用之有节”,不禁有点耳热。 “咳,三娘,别睡。”他轻摇着怀里的少女,低下脸。两人皮肤间似乎有绒毛互相挠着。 早熟 齐弗睁开眼,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似应非应。齐羲的脸容映入视线,齐弗看到他眉宇间有些倦色,想必是从禹州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她。又想起他此行目的。 古代的小孩真早熟,齐羲竟然刚过十八岁,她攻略他的时候齐羲十七,放在前世估计还在上高三,现在竟然作为晋王去领兵剿匪。 她伸手捏捏他的脸,说:“累不累呀?” 齐羲愣了一下,被这四个字融得心里化成一滩水。就这短短四个字,三个月没收到信的怨气霎时间一消而空,甚至觉出甜来。 三娘怎么会不关心他呢? “我不累,事情都有底下人干。”晋王柔声解释。 可惜齐弗又眯上眼,一句都没听见。 若是在平日,齐羲就由得她睡了,可今日不行。齐羲嘴唇贴在妹妹耳边说话,酥酥痒痒的:“给你带了好东西。” 齐弗提起了点精神,但不多。 “你一直嚷着要的茉莉膏子,不要了?” 齐弗直起身子,又一次被齐羲拿捏了。 她这个二哥,明明动手能力很强,艺术审美也不差,就是对这些生活闲事嗤之以鼻,没有半点闲情雅趣。 上次她自己淘香膏玩,硬拉着齐羲一起,他当时拂袖而去,齐弗生了他好大一场气。后来齐羲送来一盒茉莉香膏,附一张纸条:麒麟儿鉴陋。齐弗就知道是他自己做的了。想起齐羲回去憋屈查方子问人的样子,齐弗心情才好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的手艺比她还好,香膏味道调得恰到好处,简直就像是为了她而生的。她怎么都调不出那个味道。可每次齐弗央求他再给她弄点来,齐羲总是板着脸借题发挥,考她功课,说她又不务正业,专会扫兴。 后来齐羲才知道,齐弗每年秋天将近都要调香膏,是为了乳母成婆婆。成婆婆年轻时在尚衣局浣衣,把手冻坏了,年年都生冻疮。齐弗注意到后,就自己以膏脂、香料等,调成香膏,默默给成婆婆送去。 齐弗总是这样,在一些常人在意的事情上不在意,又有时候格外细心,直往人心里钻,这些不会有人做的事情,她会做。 这次禹州一行,同行人都知道,晋王殿下特特命人采收了禹州特产的白茉莉,又向当地富户买了香料,众人夜归歇息的时候,他总是一人独自亮着灯至深夜。 在默默淘漉茉莉、调配香方的夜晚,齐羲满手染香,抬头望向窗外的夜星,心想,三娘此时在干什么呢? 齐弗都放弃希望了,没想到齐羲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屈尊降贵地又给她做了一罐香膏,连同那个碎冰罐子都极其合她心意。她打开,深深闻一口,觉得齐羲做个调香师傅估计也能成器。 “有名字吗?”她问。 “没有,三娘取一个便好。”如她所想,齐羲不在意这种小事。 齐弗点头,支着下巴:“叫——事后清晨。” 齐羲道:“清晨意淡疏远,事后又是何事?听上去颇有兵戈不祥之气。”话音未落,齐弗就嘎嘎大笑起来,齐羲习以为常,平静中带着无奈,不知道妹妹为何这么爱笑。 “那黑鸦片?柏林少女?李先生的花园?”在齐羲用眼神表达“李先生是哪位老师”的时候,齐弗终于笑累了,拍板:“叫香奈儿五号,就这样。” 齐羲没问为何是五号,他叹口气,看了看更漏。约定的时候快到了。 甜膏(h) “哎,你的手。”齐弗拿起二哥的手,敏锐地发现手背上有几处皴裂。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齐羲的手一动不动。 这双分明养尊处优的少年的手,白皙,优美,却有着茧子和不该有的干裂。这是在一次次武习和差事中磨炼出来的。 齐弗再次确认,齐羲果然和她过的是不一样的生活。 算了,谁让她是只负责吃喝玩乐的小说女主。 匪徒藏身于山,深入难免驻扎林野,晋王自然也要以身作则。山野之中肯定没有高广大床,温室软枕,种种不便,饶是龙子凤孙也得生受。剿匪还好些,一般无需真战。齐羲十六岁那年就随军出征过,军中条件比之更艰,真实的战场远比书册百倍凶险。一道流箭擦着眉骨,险些就叫齐羲瞎了眼睛。 不过这些,齐羲从未和齐弗说过。 少年的手在齐弗的手心像一只卧倒的鸟。她挑了一点香膏,给他涂在那些皴裂的地方,又用手心的温度拍拍,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她拍得认真,一抬头,正看见齐羲抿着嘴忍笑看她。她手一甩,板着脸道:“这样吸收得快!不识好人心。” 齐羲拉住她,还笑着:“三娘聪慧,教教阿兄。”一边十指已经插入了她的指缝,揉着她,捏着她,滑腻腻的香膏染了炭火烘暖的空气,也让齐弗后背升起阵阵痒麻。 两人不知不觉又回到榻上滚作一团,齐弗还未喘匀气息,齐羲就含住妹妹的唇,艳红舌尖钻进去,若隐若现。 “三娘、三娘……阿兄好想你,你知道么?”唇齿交缠间,最软的肉摩出最痴的意,齐羲终于忍不住挨着妹妹的颈子喁喁,一边不住吻着她,被齐弗捏着下巴推开,又将她的手指吞进去,含吮吞吐,口津流到下巴上也不在意。少年的唇被润泽摩挲得嫣红如血,喉咙震动,化开什么在激荡跳动的胸口,像是春日的雨催开苞蕾。 他又想起这次禹州之行,看见山林红枫的时候,射到野兔飞雁的时候,夜里望平京方向的时候,乃至审问贼人,对方朝他飞来匕首的时候——和十六岁不同,他已经见惯不惊,能熟练闪身躲开,甚至面上冷厉的神情都未改变一分,可是那一刻,他突然分外地想念一个人。 “都把膏子……吃进去了……”少女隐约的调笑。 “三娘不怕,本就是甜的,不信你尝尝……唔……” “谁要尝了……你自己吃……” 晋王低低的笑声,像是醉倒在归林居的酒里: “好啊……下次你抹在……给我吃……” “齐羲你……”往后便是衣物窸窣声,小榻晃动,少年低吟。 “小没良心,麒麟儿……唔,别摸那儿……哈啊、没、没自己碰,又冤人……“ ”嗯……好了好了,许你摸,阿兄左边那处痒得紧……都怪三娘……” 房内暖意烘浓,春声淫淫,从墙边的小孔传入隔壁。裴松照站在墙壁的那一侧,听备受宠爱、前所未有越制加封的大长公主把弄着朝中大臣看好的未来太子晋王殿下,听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孽子浮沉欲海,清瘦的脊背绷得笔直,脸色无比苍白。 他动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词,口型仿佛是—— 恶心。 揉碎(微微h) 裴松照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人已经分别整好衣服,大长公主坐在桌边,晋王殿下背手站在窗前。 他能进来已是经过了侍人通传,故而晋王并不惊讶,只是转身笑道:“十六郎到的可早。” 裴松照点头,垂下眼睫,微微弯唇:“殿下回京一路辛苦。” 坐下后,再细细看来,便能发现长公主红润的脸,晋王微斜的发冠,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裴松照又看到窗边小案上的海棠盆栽,本是开得正好,却有一侧花萼空空,枝叶残有掐痕,缺了一朵不知被谁在情浓里扯下,又用作何荒淫行乐。 这些小细节若非有心人注意,定不会被关联起来。可裴松照来得比晋王想的要早得多,且从无人知晓,韩国公世子在京内竟暗有一批商势,譬如归林居,便是他麾下所庇商户之一。 晋王回京之前便发信约他相会,时间算的恰好,便是回京这日。裴松照得手下人来报,归林居门口竟然也停了大长公主的马车,他心口一跳。不由自主地便来了归林坊,正好瞧见齐弗身后使人的衣摆。 晋王每次来这里,左右厢房都该是空的,只是裴松照有坊间专用小道,且知道这面墙上另有隐孔传音。倒不是酒楼老板有什么窥秘之癖,只是这三间房一开始本是联通一贯,后面才隔作几段,因此砌墙时候留了孔路,以防后面再打通。 却没成想,窥见这么一段惊骇腌臜的皇室秘辛。 齐弗撑着头看新进来的这个人。一身青袍,却是家常装扮,看不出官职品阶。身上佩戴的倒是好东西。她格外留意的便是这个人的脸——怎么说呢,有种清冷师尊爱上我的美。 裴松照的祖辈有开国之功,承荫世袭,到他这一辈已然完全是富贵里长大的,又保留着耿介为臣的家风,包括从不纳妾。裴松照是他这一辈里的佼佼者,无论是品行还是成绩。从小所读便是圣贤书,所见便是清白事,裴松照知道人世险浊,然而逼到自己脸上时,仍是胃中翻涌。 晋王还在施然笑着,是无懈可击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十六郎第一次见我小妹吧,她在家行三,你叫她一声三娘就好。” “不敢,松照见过公主。”裴松照不咸不淡地说,礼节周全。 齐弗还在对着裴松照的脸发呆。她想起刚刚把海棠花掐碎了揉在齐羲衣领下,粉嫩乳尖被染着艳色,那张微微合眼的面目格外有种人间富贵花的美,愈盛愈艳,愈烈愈华。如果同样的事对这位做的话…… 兰摧玉折,昆山玉碎——齐弗莫名脑子里冒出一句。虽然狗屁不通,但是表达了作者对美好事物的破坏之情。 想把完整的东西打碎,想把碎掉的东西拼起来。大概齐弗是这样的矛盾心理。 然后她悟了,原来这就是古早文女主的精髓。 啊~好一朵风中的小~白~花~ “三娘?”齐羲轻咳了一声,又歉意笑笑:“三娘她有些晚慧,总是喜欢出神。”状似责备,但话语中明显没有任何责备之情。 齐弗听见了,在桌下暗暗踩了齐羲一脚。说谁晚慧呢!她只是刚穿越过来的那几年思考人生、懒得说话而已! “不过,普觉寺的国师也说,三娘这是世有宿慧,才启蒙晚些,实则大器晚成。”面不改色生受一脚,齐羲接着说。齐弗这才重碾了一下他的靴子,收脚放过。 裴松照低头喝酒,仿若无意,但在场几人很明白,公主宿慧不宿慧的问题,并不是一个臣子能当面议论的。 看似平辈,身份之差却从未消失,只是默契地忽略。 狗腿 她回神笑道:“裴少卿声音倒是动听,不知善歌否?” 齐羲必然不可能让她毫无准备见人,但他也只告诉了来人的官职,让齐弗更好奇这个值得她一匹大宛红马的鸿胪寺少卿。不会就是来带她看美男的吧? 齐弗大大方方夸,反正裴松照声音是真的好听,山间漱泉溅珠那种,清清凉凉的,反正这个朝代也确实有聚会唱歌表演才艺,一起玩游戏的习惯——团建嘛,放在哪里都一个流程。 裴松照愣了下,摇头:“公主抬爱,松照歌声怕是让公主扫兴。” 好吧,声音好听的不会唱歌,也是人之常情。 菜传上来,上好的玉露酒也备齐。齐弗突然问了一句:“十六郎今年多大?” 回答的反而是齐羲:“长你四岁呢。” 齐弗掰着指头算,二十一,是一个对喝酒来说足够的年龄,也是一个对中央从四品官来说过于年轻的年龄,这人要不是有什么家世过人之处,就是有什么能力过人之处——要么两者兼具。 至于她自己,十八岁之前不能喝酒的规矩就直接双标掉了——古代的发酵酒怎么算酒呢! 齐弗和齐羲两兄妹都是健谈的人。齐弗主要是好奇心重,时不时发问,齐羲帮她解答,裴松照附和一两句,场面上一时也不尴尬。 酒过一巡,齐羲的话题突然一转:“十六郎久未婚配,可是有心上人?” 裴松照顿了一下,答:“并未。祖父曾和一户人家指腹为婚,然松照幼时疾病缠身,有早衰之相,祖父怕耽误人家,便做主为松照退了亲,从此便不再提此事。” 他应对这种问题倒也有经验,一段故事说出来,对方满足了好奇心,也听够了一耳朵私事,该识趣不再问。 可晋王偏不做那个识趣的人。他举着酒杯,笑吟吟说:“我看十六郎甚好,不知十六郎看三娘如何?”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白。 ——好你个要死不死的齐羲,图穷匕见是吧?齐弗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破口大骂,脸色直接冷了下来。 三年后的出阁是她目前最烦的事,谁提都炸毛。曾经齐羲因为这件事和她大吵一架,从此再也不提,没想到这么久没动静,原来是给她憋了个大的。 我必诛杀此獠! “三娘你说呢?”这男的还装作看不懂脸色的样子,提起酒壶想给她添酒,发觉她酒杯中还是满的,若无其事放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齐弗百忙之中低头看了一眼,还是她爱吃的炙肉。 裴松照听闻此事,倒是并不意外。他知道晋王爱妹,且一直在给妹妹物色驸马。他得到自己升鸿胪寺卿的消息后,仔细查了查,背后竟有晋王推波助澜。再加上今日之会叫上了大长公主,裴松照来之前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是未来的太子殿下,也是他要效忠的对象。天家威势,何有喜好之说? “松照若有此幸,定然将公主奉为凤主,不敢怠慢,不敢有失。”他面色不改,宠辱不惊,言语间却比狗腿子还狗腿子。 齐弗对他的清冷高洁印象碎裂,改为标签:狗腿子。 这个朝代和公主成亲当驸马并没有后世那么严格,也没有当了驸马就不能再担任实权官职的规矩,反而尚公主后,多了一层姻亲,在皇帝面前也刷了一层存在感,是个挺好的登云梯。 狗腿子!! 贼船 裴松照的措辞倒有意思。 齐羲微微一笑,内含玩味。这人果然如他所想,是个聪明人。 他又看了一眼妹妹,她还在气鼓鼓不说话。她总是这样,喜怒随心,情绪直烈得令人无法可想。若是裴松照不在这里,齐羲或许还能软声分说几句,可这个场合,齐羲也只能借劝告之举,按住她的手背,拇指轻轻搓了搓。 他知道齐弗很讨厌别人提到她出阁之事,却不解其意。一年前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原因,可现在他又看不明白了。齐羲不懂,齐弗的焦虑,纯属一个在疯狂拖延论文时被人提起ddl的躺平拖延症的哀嚎。 齐弗不喜欢结婚,尤其讨厌在古代结婚。即使是公主,出嫁之后也有诸多规矩,譬如不能随意回皇宫。 好吧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在这个朝代属于女孩堆里顶配中的顶配。即便成亲,也不用跪公婆,甚至可以私蓄男宠,也有权做主与驸马的床帏内事,不喜欢也可以不和驸马圆房。只要不闹得太厉害,生活还是能保持和单身时候一样的。 哎,道理她都懂,她就是单纯烦,不想结婚怎么啦!! 另外还有……她的攻略对象竟然主动给她找驸马,什么鬼?一键查询一下好感度?或者该查询一下精神状况?? 可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齐弗也知道,齐羲做的决定永远是在这个朝代的价值观下权衡利弊,最有好处的选择,除了被她强推搞骨科这件一点好处都没有,打乱计划的事情之外,齐羲大概永远都能做笑到最后的棋手。 从一个哥哥的角度出发,帮她物色好一个掌控之中的驸马,大概就是解决齐弗出阁烦恼的根源的最好方式。一步到位。 她又回想了一下齐羲刚刚在饭桌上跟她透露的,年二十一,鸿胪寺少卿,家世清贵,开国老臣,忠心耿耿,从不纳妾,身子干净,且身体不好,吵起架来她也完全能打的过…… 再加上裴松照刚进来的时候,她看得有点入迷的颜值以及气质——齐弗瞬间领悟了齐羲那时的眼神,他在说,果然你会喜欢。 好吧,齐弗不情愿地承认,齐羲选的人确实很完美。 可是这样她更不爽了。 “二兄选的人,我自然是满意了。”齐弗抽起手,依旧冷冰冰地阴阳怪气。 齐羲的手还覆在桌面上没动,笑着对裴松照说:“三娘脾气被纵惯了,娘娘也没办法,十六郎恐怕以后有的消受了。” 裴松照冷眼看着这两兄妹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打情骂俏,公主的脸色不像是普通羞怒,倒像是在和情郎赌气。他心里头更觉得想吐。 晋王抚掌:“甚好,那等祖母的三年孝期过罢,我便做主向阿父请婚。如此,便请十六郎回禀韩国公。” 也就是说,裴松照要先把自己定下,给齐弗守三年,而在齐弗那里,他是还不能过明路的。不过晋王让他去告诉韩国公,大概也是一种安心的意思,再怎么样,不会拿婚姻大事儿戏。 她们父亲的母亲——也就是上一任太后上半年刚刚薨逝,按理来说要守三年国孝的。晋王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不是裴松照亲耳听见,他也不敢相信,太后膝下最受宠的一对子女,竟然在孝期毫不顾忌地欢孽无度。 他对皇家的黑暗与权力的虚伪又有了一层认知。所谓孝义,对一些人来说,就是摆设工具。 譬如今夜,无论他裴松照有没有心上人,也只能没有心上人。 想到这里,他又偏头看了一眼齐弗。她正在自斟自饮,酒液沾湿嘴唇,又被她抿去。窗外暮色渐沉,一身朱红的齐弗,看上去就像是满身罪孽,可偏偏她又一脸烦躁,像是被人害了似的,多么无辜一样。 裴松照心里冷笑一声,也有些无可奈何,知道自己从此,就绑在这条贼船上了。 妹妹 两人走后,齐羲又自己在归林居静静坐了片刻。 不一会便有寺人来报,悄声耳语了什么,他淡淡一点头:“接着跟紧。十日内将他与谁说话,说了什么都记录下来,若有不对,便依计而行。” 寺人退下,室内重归寂静,只有夕光金照,将齐羲的脸庞归拢进阴影里。 齐羲为妹妹选中裴松照远比两人想的要久。 齐弗不会想到,在她第一次强推成功,为达成骨科线而分外喜悦的时候,齐羲比她早起了些许,眸中情绪翻涌不休,想的远比齐弗多得多。 也许在那时,他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对自己同胞妹妹有了非分之想,他认了。然而齐羲同时身为兄长,不能让齐弗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包括自己。 他要为妹妹谋一条万全退路,这很难,但他会全力去做。 于是齐羲瞄准了裴松照。 为了试探他的嘴多严,裴松照再怎么样也不会料到,自己身旁出现的几位“朋友”“熟相识”“偶逢之人”是晋王殿下的手笔,从初识到结义到背叛到决裂,每一步都有人朝晋王汇报。那时的他或许在行军,或许在学着审批奏章,或许在和妹妹闹别扭吵架——这位少年有着远比常人想象中更为深沉的耐心与谋算,以及可怕的识人之明。 裴松照是一个君子。对于不耻之人不会携私报复,对于落魄仇人不会落井下石,对于有义之人不会乐而忘形。裴松照也是个聪明人,他还极其识时务,懂分寸,对于不该说的秘密,他会守口如瓶。 从今日看来,齐羲所料不错。 裴松照以为左右厢房无人,他能从小道进入是酒肆坊主偷放,却不知坊主已经早得授意。没有晋王允许,谁敢真的在皇子附近留有耳目? 只不过唯一让齐羲有些未料到的,是裴松照来得太早,以至于一些本来没打算让他听到的,也听到了。 也罢,这种事,裴松照以后知道得会更多。 正值韩国公抱病,几个内侄又不争气闹出事端,乱作一团。韩国公府内正是担子落在裴松照肩头的时候。而齐羲知道,自己在朝中表现一向出众,是大臣们心之所向,这当然也包括韩国公府。无论私德,齐羲在公事上无懈可击,这一点有目共睹。 除开种种复杂不说,齐羲叫他一声“十六郎”,何尝又不是真的欣赏他的人品? 甚至连这份欣赏,都能化作齐羲利用的筹码。 齐羲向后倒在椅子上,无人的时刻,那双漆黑眉目终于泄露出丝丝倦意,也有些许放松。 裴松照这里过于顺利,以至于接下来的种种都变为备案。若是裴松照真的有心上人、若是裴松照拒绝,或是齐弗当场恼怒坚决不要,更甚,若是他对裴松照看走了眼……齐羲并不是第一回了结人命。 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怎么对齐弗说呢?有时候,她说的话他听不懂,却能让他心中柔软,可是他说的话叫她听不懂,只会挨她一顿好骂,说爹的,她最讨厌装屌的人。尽管齐羲也没能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不过,齐羲并不觉得齐弗需要知道这个。这些事情叫他来办就好。就算什么办法都没有,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就算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步,他都会为她兜底。这是齐羲与齐弗有了肌肤之亲的第一夜,就已经想好的事情。 这样算计难道不累么?齐羲只知道,这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他懂得这个道理,大哥也懂得,阿父阿母也懂得,只有齐弗,她是那么不一样。她分明能看透,却从不屑于与之为伍。齐羲很小的时候讨厌过她,可现在他明白,其实他只是害怕她看不起他。在她眼中,齐彭殇,一贵贱,万物得她所见,又都不为她所见。有时候齐羲会觉得,他为之蝇营狗苟的东西,对齐弗好像还不如叶片上的一滴露珠。 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真与质,破与透,让齐弗不仅在宫中,在这世间都像个异类。 齐弗到底有没有什么执着之物呢? 齐羲想了一会妹妹,心情又好起来。他捻了捻拇指,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的温度。又从袖口拿出一朵残破的海棠,放在手心,静静望了一会,身子渐渐坐直起来,好像关于齐弗的一切都能给他力量,让他继续这么蝇营狗苟下去,保护着与世不同、俗流独清、得天灵赋的妹妹。 麒麟儿……齐羲喃喃,像是从胸口里把这三个字,珍而重之地掏出来,疼着,又很暖。 他想起裴松照的眼神,笑了笑,弧度很冷。齐羲知道裴松照的态度是世人对二人之情最正常不过的态度,他也无意与外人分说,甚至宁愿裴松照一辈子都不要懂得齐弗的好。 亲手给齐弗选驸马,齐羲怎会毫无醋意? 室内一片寂静,寺人在外听着,竟觉得房内仿佛无人了一般。不过小寺人也知道,殿下觉得累的时候,比如此刻,会静静地待一会,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三娘恐怕这回又生他的气了。是不喜欢他为她选夫婿么?不知想到了什么,齐羲的唇角有点勾起来。可是想到了关于齐弗的别的什么事,他的眉毛又微微皱起来。 在深不可测、智谋多算的晋王殿下独处的时候,也会偶尔露出这种表情,像个最普通的、十八岁的少年。 佛低头 齐弗回去之后,并没有去找齐清晏,而是去了普觉寺。 满城宵禁,她趁着第二天一大早出了城。公主的车驾刚停在妙法山脚下,寺中就有人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庄严鲜红飞檐指向雾蓝天穹,金瓦堆成高大宝殿,此时已经响起寺人们洒扫的声音。然而齐弗并未走正殿,而是从普觉寺侧面一条小道而入,熟稔地推开了一个除了她,无人能进的小院子的门。 她来见的不是佛,而是人。 “小弗。”安然端坐在院中小榻上的少年微笑抬头,正对上齐弗的目光,一分不错,一分不少,恰似他好像在一直等着她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齐弗来找莲师,他都能预测到一样准。齐弗只能说,莲师负责了这个游戏的玄学部分,之前她是对这种东西宁信其无的,不过现在她都穿越了,还说啥呢。 齐弗照例吩咐底下人在门口守着,一人进去。莲师已经为她煮好茶,袅袅白烟,她拿起轻呷一口,正是刚好的温度。 这个时代的茶都是加了各种香料和调料一起煮的,但是莲师察觉到了她的喜好,默默改为了白水沏。因此齐弗在除了这里之外的地方都不喝茶。 齐弗就像进了按摩馆一样浑身瘫软下来,身子一歪,就这么倒在了少年身上。莲师的身子虽然单薄,却稳稳的任她烂泥似的倚靠。她从他的肩头看去,就连这么一小片侧脸都风姿静美。 如果让外人看到有人这么对待他们的妙法国师,一定会大惊失色。 普觉寺身为国寺,每一任住持都应是国师,选拔方式皆为上任住持指定,法号也按照排行顺延。然而莲师格外与众不同。他无父无母,是寺中和尚在溪流中捡到的孩子。据捡到他的那个和尚说,那个婴儿襁褓中异香阵阵,手心有莲花佛印。 和尚带着婴孩回去,发现上任住持圆寂了,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悲声大作。庙中突然捡到一个孩童,众人疑心有异,再一核对时辰,捡到此婴恰是住持圆寂之时,竟然分毫不错, 在普觉寺历代住持相传的手书中载,若有无根而有慧之童,得于寂灭之时,其便为佛体化身,尊贵无比。 而这个婴孩身上还有种种异象,更印证了这种说法。譬如无比早慧,譬如佛理一点就通。奇怪的是,他身上原本带着的奇香,随着长大渐渐淡去,逐渐无味。 所以莲师年纪虽小,在寺内地位却至高无上,这也体现在他至今还没有法号,并不按照以往顺延,而是等他十六岁才能自己正式加号。他也是至今为止年龄最小的国师。 虽说如此,莲师自十二岁开始就定期隔帘布道传法,给信众解惑。那场面相当滑稽又庄严,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襟危坐在青布帘子后,背后是巨大无比的垂眸的佛,帘那一边是虔诚拜着的人。青烟袅袅,过一会,一张纸条从帘后传出来,若有不识字的,旁边站着的和尚便念出来。 这么一场下来,莫说孩子,成年人都相当累,可莲师容色不改,从未有更期。 如果此时有人将这个孩子的表情和佛的表情放在一起看,将会发现那多么相似。那张洁白秀美的脸,充满不似凡间的慈悲。莲师慧语善存,佛心浩定的名声逐渐起来,以妙法山为号,被民间称作妙法国师, 其实“莲师”这个名字,也并非他的本名,而是齐弗给他取的名字。 莲师从六岁开始修闭口禅,以书画来传言与意,庙中人大多已经不记得他说话的声音。有时候齐弗觉得自己真的是天选女主,要不是七岁的时候偶然和这个小和尚在寺庙后山迷路,自己晕倒,逼他开口说了话,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打出这条线。 令莲师破闭口禅的第一句话就是齐弗的名字,那时候他还小,慌慌张张地摇着齐弗的身体,让她别死。 后来庙里长老说这是齐弗有佛缘,于是也准许了齐弗与他往来。这是普天之下,连齐弗的爹都没有的待遇。 不过齐弗觉得,那是她爹对这个特权不感兴趣。而她能单独进莲师从不见任何人、包括寺中师兄弟的清修院子,她的长公主身份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也未可知。 佛下了人间,也得向天子低头。 微妙 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异象,多少佛佑,这个被寺众们看得无比尊贵的小和尚,在天子与大长公主面前,那也就是一盘菜而已。 而齐弗能看上这个小和尚的原因,更简单了——因为公主就该搞和尚! 咳,不对,主要还是因为脸。 因为莲师的脸就是那种,你知道就是那种,人体对称之美到极致,且非常纯净那种。整张脸上洁白如雪,唯有唇红一点,唇珠尖尖,如同雪落红梅。 齐弗一看到这么好看的小男孩,那立刻觉得,这就应该是我的啊! 她攻略了,她失败了。 好吧,齐弗觉得很不可思议。公主攻略和尚不该是手到擒来吗?不该是快速推进到酱酱酿酿不可言说,然后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吗?但是自她看着年龄差不多,打着“生理知识课”的旗号对小和尚进行了一些不可言说之事后,齐弗就再也没有在这条线上推进过一步,哪怕一步!! 她都能把自己哥哥推倒,还推不倒一个和尚,这世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尽管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听到他声音、叫他名字、见到他的面的人,可是莲师只会用纯净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你,然后推开你的手。 这谁还能搞得起来色色啊! 她觉得这条线应该是隐藏角色,意思就是把别的角色都攻略完之后才能开启的那种。 或者说,应该强取豪夺……?? 按照齐弗的身份,她可以这么做,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莲师对她也很特殊。 “好烦好烦好烦……这个世界,毁灭吧。” 齐弗眼神放空地喃喃,背后是淡淡的茶香与线香味。 莲师身上是没有熏香的,他本身也不带任何味道。他靠近了什么,身上就有什么味道,像一汪会短暂染色的水,澄澈,流动。于是齐弗知道他肯定刚刚在做早课燃香,然后去给她煎水烹茶。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简单好懂。且,他身上有种无所不包的淡然,这也很像水。莲师对齐弗的一切烦恼都微笑容纳,包括这种任何一个当世人听了都会大惊失色的不敬言语。 齐弗需要这么一个无差别的发泄场所。尽管家人们很爱她,她却不能在他们面前表露出这种形象。如果她告诉两个哥哥她想毁灭世界,齐清晏肯定会笑眯眯说好,然后心里觉得她疯了,而齐羲说不定真的会考虑怎么做……天知道她不是真的想,但也不是完全不想,就是那种,很微妙的,情绪。 但是莲师能懂。 家人们很微妙啊,咱就是说,很微妙。 齐弗无法言明自己的这种心烦是来自于二哥,来自裴松照,还是来自于自己内心一些不想面对的东西。不过她只知道,这时候摆弄一下莲师对解压有奇效。 “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示众了啊。”齐弗懒洋洋地,几乎是半靠在少年怀里,腿随便搭在地上,见他低头摆弄着什么,于是拿起莲师的一只手,强行中断了他的动作。 “除戒斋。”莲师好脾气地纠正。 小和尚比齐弗小了一岁左右。齐弗刚过十七岁生日不久,莲师也该结束他漫长的闭口禅与守寂修,开始正式对众讲经开坛,同时也逐渐接手长老代管的住持事物,以及取正式的法号。 总而言之还挺大的一个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齐弗总觉得和前世某些娱乐公司养的年轻男女有点像,虽然这么想貌似有些不敬。 摆弄 “哎呀名字嘛,只是一个代号。就像齐弗这个名字,你可以叫齐弗,我也可以叫齐弗,那么,拿掉这个代号之后,我是谁?”她举起莲师的手,随口嬉笑,对着光看他手心的莲花胎记。有十六瓣,在日光下艳红如生,似开似闭。 没想到,莲师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轻道:“你是你。” 齐弗莫名心里一跳,讪讪捏了捏他的手掌心,换了个话题赶紧道:“日子定了吗?” “嗯,下月朔日。”莲师又去摆弄那个东西,即使单手很慢,也极有耐心地慢慢弄。 “喔……”齐弗拖长声音,想想那场面应该很大又很无聊,又没有好吃的,她唯一关心的就是: “你想好取什么法号了吗?” 莲师竟然罕见地犹豫了。 “怎么,不能告诉我?”齐弗这可来了兴致,一个鹞子翻身坐起来逼问。两人面对面,膝盖碰膝盖,她双手搭在他肩上,随时预备马景涛式摇晃。因为她知道莲师不怕痒,挠痒没用的。 “并非……”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她能看到对方黑直直的睫毛,少年垂睫,腼腆又慢吞吞地摇头,“只是我还没想好。” “哈!”齐弗仰头大笑,莲师竟然还有这种拖延症的时候。天哪,感觉好像看见菩萨在吃烧烤——这种接地气的感觉。 随即她想到,这有什么,她连菩萨的唇珠什么味道都尝过了……又联想到一些画面。 虽然现在她和莲师看起来很亲密,但齐弗心里清楚,她们之间的距离却和远无异。 因为莲师心中没有什么避嫌可言,一切皆是坦荡自然。没有了“不可为”,那么“可为”也失去了意义。就像一个人心中只有白色,那自然黑白于他并无分别。 她只能打出友情向ne一定是游戏设置的错! 齐弗这么想着,放下手,好奇地去看莲师手里在摆弄的东西。 “上次小弗说草叶互为经纬,束紧可为形状,我就试了试。” 莲师自闭于小院守寂,除了齐弗不见任何人,所以他也从未去过妙法山之外的地方。齐弗时不时会给他带一些书籍。若是山水行记,少年会回赠一些画作,若是工农杂学,少年往往动手亲试。当然这也便宜了齐弗,以“交流心得”为由,齐弗常常一进门就使唤: “莲师,给我吹首笛子。” “莲师,给我推拿下呗。” “莲师,……” 大长公主的骄纵习性可见一斑。即使是妙法国师,和内侍小仆无别。 ——但莲师每次都温温笑着,点头应好。 齐弗捻起,没成想竟不是和佛法故事有关的动物,而是一匹草编小马。她在脑海里搜索有什么和马有关的故事,问:“为什么是马啊?” 少年纯然静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瑕疵,脸颊白皙光滑,肤如玉瓷。他流丽清澈的目光凝注于浑然不觉的齐弗,眼神柔和:“因为你说过。” 啊。齐弗想起来了。上次来他这里倒垃圾的时候,念叨了几句。 她怎么说的来着……“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想过,如果有了喜欢的人,绝对要送ta一匹马啊!又浪漫又自由!感觉下一秒就浪迹天涯了……”——大概类似于这种小学生心情日记的废话吧。 她把小马立于手心,又想起齐清晏说要送给自己的那匹大宛红马了。 齐弗抬头,朝少年一笑:“多谢。” 战利品 “哎呀,多大点事。”齐清晏轻松笑着,揉了揉齐弗的头。他这么做绝不是因为齐弗喜欢,恰恰是因为齐弗不喜欢—— “你说得倒容易。”果然齐弗偏头躲开,愤愤不平。那只手不依不饶,又追着齐弗的脑袋,在数次躲开未果后,脑袋主人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拳,被对方接住,随即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齐弗身为公主,本来课程中是没有武艺的,就连射箭也是她缠着母亲撒娇才能特许学的。 按照规矩,皇子与皇女本上的是不同课程,但本朝皇嗣人丁单薄,法归法情归情,帝后膝下本就这么一双儿女,自然偏宠无度,从齐弗一个皇长女就能越级封大长公主就可见一斑了。因此齐弗从小和齐羲上的是同一套课程班子,原本只有文课如此,在齐弗要求后,射御课程她也跟着齐羲一起。 ——没错,一双儿女。 齐清晏是齐弗八岁的时候才进宫的。 说起齐清晏的身世,这算是宫中的一段隐秘,又不太算。几乎人人都知道,大皇子虽长却非嫡,盖因其是楚皇后进宫前的儿子。这事情人人心照不宣,却无人会特地提起。 这也涉及到楚皇后的过去。楚后入宫前本有夫有子,后来与当今陛下结识入宫。原本的丈夫表示认楚皇后为妹,从此两家一姓,以亲人相待。丈夫的问题解决了,孩子却好像被所有人忘了一般。直到这个男孩在市井民间长到十一岁,楚简——也就是前夫,才提出要把他送进宫中抚养。 亲爹不疼,亲妈不养,且已经有了自己的美满新家,至于后爹……嗯,后爹的情况是属于,你懂的,很特殊的那种。 齐清晏的困窘之处,也就在这里。 楚皇后自然不能弃亲生子不顾。只是她随陛下进宫时这孩子不足两岁,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再见时已是一个半人高的小郎君,而这个从小没见过母亲的孩子,一朝得见已经是皇后的楚阳,两相陌生,各怀心事。 这个孩子的存在,处处彰显着“尴尬”二字。或许有不止一个人想过,若没有这个孩子便好了。 特别是,大皇子齐羲的年纪是十岁,与这孩子只差一岁这个事实,不容细思。 可后者的存在,让这件事几乎是昭彰显赫地显露在众人眼前,就有些…………嗯………… 让齐弗来说,不就是皇帝在接楚皇后进宫前就做了小三吗!怎么了,皇帝就没有做小三和养别人孩子的自由了吗! 不幸中的万幸,可能就是齐清晏的长相更肖似母亲,只有一二分像生父。看在楚后的面子上,他才成为了齐清晏——至于之前那个名字,就这么被抛之于所有人耳目之后,湮没尘灰。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小鹅雌威不减当年。”齐清晏气喘吁吁,被齐弗拿住双手,膝盖抵住后背,单膝跪在地上,一个动弹不得的姿势。 齐弗俯下身去,不计较他又叫自己这个因为小时候跟鹅打架而被齐清晏嘲笑起的花名,得意地牢牢锁住他的手腕,像是看着自己的战利品。 不对 这招还是他教给齐弗的。 齐弗的武艺课加得莫名又顺当。皇帝本不同意齐弗随着兄长们一起习拳和刀枪,可不知道为什么,十二岁生日她许了这个愿望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又同意了。可能是指望着齐弗知难而退,不过她学得比任何伴读都好,连齐羲也打不过她。 有段时间齐羲打得过了,齐弗心中郁闷,和侍女玩投壶骰子都不开心了。齐清晏蔫坏的。他见状,先是教齐弗去踹齐羲命根子。齐弗眼前一亮,后来一想先生和一大帮伴读也在旁边看着,要是私下斗还能使这招,公开——她还要脸。于是齐清晏就教她这招小擒拿手,必须出其不意才有用。 这一招倒也不是什么名家绝学,而是齐清晏从小在市井里打架自己悟出来的招数,纯属野路子。由此可见,齐清晏小时候的生活颇有些与皇子皇女们不同的波折,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良。 齐弗凑近了去看齐清晏那张比寻常人更加秀美精致的脸,眼鼻唇的线条纤流而下,如同静谧春山中无人知晓的一朵幽兰,又如同古画上衣带当风的垂眸仕女。此时他面颊微热,从双唇中呵出热气,若是旁人见了,说不准会觉得这是一口山精鬼魅夺人心魄的艳息。 齐弗眯着眼,越来越近,在齐清晏的瞳孔中找见了自己逐渐放大的脸——然后狠狠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哎哟!”他捂住额角,故作吃痛地大叫起来。 “哼,叫你惹我。”打了一会有点发热,齐弗扯开一点领口,用手在脸旁扇着风。 “消气了?我的小鹅殿下?”齐清晏放下手,胳膊肘捅捅她。眉眼间的痞劲儿将刚刚对视那一刻的静美破坏,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流里流气的。齐弗知道这个人最能装,这样子才是他最真实的嘴脸。 “出阁嘛,每个人都得经历。你要出阁,我也要出阁。我还比你早出阁呢!是吧?你看啊,出了阁之后,你能出门游历了,有自己的宅子了,出京城也有理由了,也不用向陛下和娘娘报备了,诸多好处,真是说都说不完啊!” 齐清晏见齐弗消了气,开始给她细掰扯,真正讲起话来。 齐弗心里翻白眼,皇子的出阁和皇女一样吗?皇子那是出宫建府。但她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是齐清晏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嫁了人呢。 “再说了,那个裴……什么来着,反正是韩国公家的那小子。你想想,他身为鸿胪寺卿,又是韩国公世子,钱少得了吗?到时候你就狠坑他一笔,掏空他家的钱袋子。” “裴松照什么时候升官了?”齐弗脱口,她记得上次见他,说的是鸿胪寺少卿啊。 “现在没升,马上就要升了。”齐清晏不在意摆摆手,接着说重点,“那时候你再寻摸些理由,让他给你送礼,还愁出门没钱?” 齐弗和齐清晏并肩走在郊外围场上,马交给侍人在后面牵着。过了午的太阳暖融融的,草叶轻挠着裤腿,泥土随着脚印微微下陷。听着齐清晏插科打诨,她心里的烦闷好像真的消散了一些,只是他说着说着又开始讨打。 ”你可是大长公主,何事不可为!就连养几个小郎君,也不在话下——哈哈哈哈哈!“ 齐弗先是心里一虚,想着自己偷偷去元康坊的事情不会被他知道了吧。随即听到笑声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作势要去撕他的嘴,被齐清晏反应快地挡住,一边说“我错了”一边还手,两个人没说几句又斗起来。 后面牵马的侍人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侍人,心下游移不定。他是第一次跟着来伺候大长公主,从前只听说大长公主与淮南王情分非比寻常,却没想到二人的相处如此地…………到底也是青春男女,并非儿童…… 但除了他,身后一干人等都面无异样,仿佛这等相处方式在兄妹之间再合适不过。小侍人也只好偷偷咽下了疑惑,学着别人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回放起刚刚看到的画面。淮南王握住大长公主的手于脸侧,唇是挨上了吗…… —— 今天春节啦,祝大家福气旺旺旺!过了十二点还有一更,新年第一天能看到更新,说明来年都有喜欢的文看~ 忘记说,刚发文就有这么多人来看,很开心!感谢所有收藏投珠留言的小伙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沟通哦,没有问题也可以在评论区和我聊天,作者会回复的 湿不起来 和齐清晏一起骑了马,大宛红驹到手,齐弗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她与齐清晏一道回城,目的地却不是宫中。 她的公主府已经在建,但目前还未正式建好。负责这项建筑督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羲。 想来是齐羲身上的差事太多,她出阁的时间又还有三年,这件事被排到了“不重要也不紧急”的范畴吧。 不过没关系,她在宫外还有一处私宅。那里本是齐清晏从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现在已经变成两个人在宫外狼狈为奸找乐子的小基地。 马车里,她与齐清晏相对而坐。齐弗手里拿着两颗香榧子,却望着窗外发呆,好一会没吃。 “你要是真的看不惯那个裴松照,我替你逗逗他如何?”齐清晏懒洋洋撑头坐着,尖尖眉梢微挑,眉间那颗红痣也随之一动,似笑非笑斜睨齐弗。 齐弗却知道,他并非玩笑,如果她说好,齐清晏肯定会真的用他的方式去给裴松照添麻烦。 如果是齐羲说这话,齐弗可能要紧张一下,不过齐清晏嘛,他看似不正经,分寸感比谁都强,同时鬼迷日眼的点子也比谁都多。说是“逗”,那肯定就止步于“逗”,一定是一些能让人气恼却又捉不住实在把柄的手段。 从小相处,齐清晏在犯贱这方面早已得到了齐弗的重要肯定。 齐弗看他这幅混子做派就手痒,却叹口气,没打他。 她能和齐清晏气味相投,从一对不熟的兄妹变成最佳损友和玩伴,除了因为齐清晏比齐羲会玩,爱玩,好玩,还是在于齐清晏总是在找打的间隙插入一些真心流露,让齐弗对他的好感度一点点地被反刷。 所以齐弗尽管和他关系最好,却从来没想过攻略这个哥哥,就是因为她珍惜这样的感情——以及她不想失去一个珍贵的玩伴!! 在到处都是权谋频道正经人的皇宫,能有一个和她一样乱入画风的爱找乐子的齐清晏,多么难得啊! ——那齐羲和她关系也很真情,为什么她就下得了手攻略呢? ……………………好吧,齐弗承认,她没有那么高尚!!她放过齐清晏主要还是因为,她对齐清晏这种美但痞气的款,湿不起来………………………………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如果这是一篇校园文,齐羲一定是那个扣子扣到第一颗的学生会长兼学霸,而齐清晏就是在天台逃课睡觉,不好好穿校服的校霸——而齐弗,她偏偏就喜欢学习好的! 生而为东亚人,她很抱歉!! 常常是,上一秒她被齐清晏的脸迷惑,有点crush,而下一秒齐清晏狗嘴里吐出一些象牙,让齐弗想开车狠狠把他crush了。 如此循环多了,齐弗彻底麻木,觉得自己与齐清晏之间的这种关系,时不时想搞死对方,做坏事又离不开对方,也许就是一对真正兄妹应有的感情吧? 说实话,齐弗能下得了手去攻略齐羲,一部分原因是她内心深处并没有把这个世界的亲人血缘放在眼里,就算有,也只当作刺激的添头。而在此种情况下,她竟然对齐清晏生出了一点自我认为的真兄妹情。 齐弗这一刻是真的觉得,她们这种良好的互损互害兄妹关系是真的会持续下去的。 她并未想过,齐清晏内心与她的不同。 “咚!”马车出乎意料猛地一晃,齐弗没料到这一下,惯性使然,脑袋结实地磕在了车顶上。车厢地、座铺设丝绒毛毯,车顶可没有。清漆雕花红木坚硬无比,疼得她立即泛起泪花。 “撞哪里不好,偏偏是头,可算是老天有眼?”齐清晏不放过任何一个嘴上嘲笑她的机会,又开始清算那个脑瓜崩的账。听他犯贱,齐弗含泪怒瞪,而齐清晏话这么说,早就伸手帮她轻轻捂住痛处揉起来,被她这么一瞪,不知为何齐清晏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一顿。 “继续啊!”齐弗用毛茸茸的头顶撞了一下他的胳膊,齐清晏这才像上了油的发条机器一样又动作起来,只是力度更轻更柔了,像是对待一片羽毛。嘴上也不耍贱了,老老实实沉默起来。 两人都没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知道会有人禀报。 “公主殿下,是对面的马车突然转道,与我们相撞,马匹受惊,小人未及安抚,才……还请殿下责罚。”车夫低着头一五一十。刚刚那一声他也听见了,实实在在的一声,那可是大长公主………… 正在他为自己脖子上的这块圆状物忧心汗下的时候,车内传来另一个贵人拖长的声音,漫醇如酒,懒洋洋的,是淮南王: “对面是哪家刁奴?“ 车夫声音更小:“殿下,是,是韩国公世子。” 雪颈 普通人并不知道齐弗和裴松照的关系,车夫这么紧张也只是因为对面也是个不好慢待的权贵。不过齐弗一听,立刻就直起身子,齐清晏也有点惊讶,手上动作一停,对妹妹笑道:“好嘛,不是冤家不聚头。”齐弗立刻给了他一个很白的白眼。 两人下车,果然看到一身深绯色官服,腰间金带的裴松照。这打扮更衬得他面白如玉,又在清疏之间添了几分富贵场的丽色。齐弗多看了两眼,立刻被齐清晏察觉,他不动声色,主动打招呼:“裴寺卿,幸会幸会,一向久仰大名。”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齐弗,还是因为齐清晏,裴松照的态度比那天对待齐羲差别太多。他礼节周到,颔首作揖:“淮南王殿下。”实实在在按照亲王礼节对待,尽管齐清晏与齐羲不同,只是郡王。如此有礼,反而透出一股冷淡的气质。 齐清晏微微一笑,也拿出架子,显得当得起这个礼:“裴寺卿出门倒是匆忙,此行何处去?” 裴松照抿唇,听出他兴师问罪的意思:“公务所托,催马有急,冲撞了殿下车驾,是松照冒犯了。”他抬头望一眼天色,显然确实有急事。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理亏,偏偏碰上的又是——齐清晏和齐弗。 齐清晏点点头,显得通情达理:“裴寺卿一心为公,并非有意,本王知道的很。” 然后他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的齐弗,道:“只是我妹妹近来心郁肝结,本就五气不顺,刚刚这么一撞,外表不见淤血,是最为严重的一种,怕是外伤内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齐清晏一副心疼的样子,要不是齐弗知道自己没什么大事,听他胡扯的,她都要信了。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齐清晏这是借题发挥。要是齐弗真的撞出什么毛病,他还能若无其事站在这里说话?裴松照又不是太医,有病又不能治。 裴松照当即下拜,深深弯下腰去,只看到从绯色圆领中露出的雪白脖颈: “大长公主尊体贵重,松照当不起这等大罪。” 齐弗的目光又瞄了几眼那截雪腻颈子,上前笑盈盈将其扶起:“十六郎莫被吓着,你听我阿兄乱说。”原来他身上是寒梅香气。 裴松照抬眼,看到齐弗发髻上乱了一处,像是被撞到了,倒是看不出轻重。他抽出手,低声淡道:“殿下多礼。”后退一步。 “三妹真是的,自己的身子都这么疏忽。“ 淮南王的口气不凉不热,给人的压力并未减少一丝,明显的停顿后,才话峰一转,道:”上次陛下和娘娘还说,让你记得吃国师给的保心丸,你就知道成天鼓捣些什么古画。” 齐清晏一边说着,顺着裴松照的目光,伸出手自然而然将少女滑出的一缕发丝顺回原来的位置。齐弗感受到了,也抬手扶了扶钗,顺便瞪了齐清晏一眼。 明明在坑人,却还夹带私货。莲师善医,有段时间齐弗生病,他给送来了一种苦的要死的丸子,吃了确实好了些,太医说这个丸药养生养体,理应病愈后再吃上一年,但齐弗病好之后坚决不再吃。 生活已经够苦了——!! 这件事常常被齐清晏拿出来笑她怕苦,什么时候成了她爹她妈的意思了? 没想到这幅画面落在裴松照眼里,恰好是青年的手指尚未离开,少女的手指追上去一般轻触,若即若离地相碰后,青丝绕指,四目相对,又生出无限暧昧。 为女子绾发向来是情郎才能做的事,如果裴松照没有见识过齐弗和晋王的禁忌情事,他为人正直,也不会往旁的方向多想,可是…… 刚刚淮南王和大长公主是从一辆马车里下来的,深究起来,这本就于礼不合。 “阿兄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倒是让十六郎为难,不知道接什么话呢。” 齐清晏慢悠悠,声音拖长:“怎会为难?裴寺卿一向风雅,听闻韩国公府中还惠藏着前朝《北风图》真迹,此等珍物,寻常人有心也难得一见啊。” 齐弗抚掌恍然,好嘛,在这等着呢。 《北风图》……如果真的是真迹,那这价格,抵得上十辆公主仪仗的马车。 甜苦 不愧是齐清晏,心够黑,对于这种旁门左道、吃喝玩乐的小道消息也够灵通。她怎么不知道《北风图》在韩国公府上的? 她的笑容变得真心实意:“大哥可真不会说话,叫人听了,还以为你在朝人要画作赔呢?” “说笑而已,一幅画怎么抵得上我妹妹安康?”齐清晏垂下眼,声音轻了,演得齐弗差点都被迷惑。 裴松照垂眼,听眼前这对黑心兄妹一唱一和,一红一白,甚至连戏弄都漫不经心,目的昭然若揭,比直接指明的索要更让人屈辱。想起这二人之间关系,大长公主真是好本事……心下倍生出厌烦之意,想快速离开。 裴家家风清廉,府上不如其他权贵私藏珍玩众多,只因《北风图》的作者是数百年前的前朝文臣裴旦——乃是裴家沾亲带故的老祖宗,这幅图才辗转于战乱后流入裴家,代代相传。 可是,裴松照心中有轻重,古玩不过是身外之物。刚刚淮南王已经点出今日之事的根本——“公主心郁肝结,五气不顺”,不就是说公主心情不好?当着他这么说,那还能所为何事? 《北风图》虽贵,却不及大长公主想一出是一出的心思,如果能用这幅画消了她的气,免了后续无穷的麻烦,也当作他递出的一份投名状。 遑论公主不满意这份亲事,就是她心中愿意,也少不了这么一番敲打,为的便是他的忠心。 恩威并施,一甜一苦,他自干脆领受了这苦,后面大概就该施恩了。 为权与为臣,周旋之间,又怎么不如同场上定戏呢。 “惊扰公主车驾是松照之过,松照难辞其咎,若殿下喜欢,十日之内必定双手奉上《北风图》,薄礼浅赠,殿下见了心情也可开解一二,便是松照心意。——只不过,若殿下贵体真有不适,还是及时传唤太医,免得延误成疾才好。” 裴松照长长的睫毛盖住眸子,表情淡淡。软中带硬的一番话,听得齐弗觉得这人真是……有点像一只没拴绳的狗,出其不意咬你一口。 齐清晏却不以为意,这种人他见得多,能让他心悦诚服,要么狠劲,要么柔劲,且非得要有一处他真心生敬的长处不可。不过嘛,他又不是齐羲,没心思搞那些收服人心的把戏。 他只要让他身边的这个小祖宗满意就行了。 淮南王听完,出乎意料地一改原先的咄咄,话音又转缓和,像是推心置腹: “裴寺卿是有心,只是《北风图》毕竟是韩国公家藏,如此一来倒显得我们不通情理,叫人惭愧。——我听闻韩国公素爱后梁宣威夫人,有不少她的真迹,其中一副《无忘帖》是我妹妹寻了许久的。” 青年殊丽的眉目流转含情,此时笑眯眯的更显得可亲起来: “不如裴寺卿就以此帖赔罪,也让我妹妹高兴高兴,缓了今日的不和气。” 饶是裴松照刚刚还在腹诽这些皇家贵胄的手段,现在听闻这话也不由得微松口气。《北风图》是韩国公书房里挂着的,他有把握要过来,却也要费些功夫。 而宣威夫人的书帖……裴松照回想了下,大概是什么人送给韩国公的,去岁清点府库的时候他有印象,取出来只需要库房登记一下就好了。 并非是她的书帖价值不高。宣威夫人是后梁记载的书法大家,不过相对其他名家,她的书帖被提起得少,在史书中更多以后妃留名。若非真心喜爱、心无杂见之人,也无法明见其书法,更不会知道她不怎么出名的《无忘帖》了。 裴松照不诧异淮南王知道宣威夫人真迹的去向,这位市井里长大的皇子结识三教九流,精通旁门左道,倒有些诧异他为妹妹讨要的竟然是这幅帖子。 本以为大长公主喜爱书画是附庸风雅,或是淮南王随口编造,难不成她是真心喜爱,颇有见地? 齐弗对上裴松照的目光,眨眨眼,这人突然看她干嘛?见对方被针扎到一样立即低头避开,更是疑惑。 “公主喜爱,自是无有不从。”裴松照的声音清润依旧,就算被抢劫还是风度不减。 齐弗状似无奈,笑意俨然地充好人:“十六郎真是客气,干嘛听我大哥的。”手在背后奖励地给了齐清晏一拳,被他在袖子里牢牢接住。 她费力抽出手,怨怪地嗔他一眼,回身上马车了。 crush 留下齐清晏与裴松照拜别,寒暄几句,裴松照又匆匆离开,继续赶他那个公事,齐清晏却站在原地一会没动。 刚刚齐弗上马车,齐清晏看着她进了车厢才转头,猝然撞上了裴松照的目光,虽然对方很快掩饰如常,从小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齐清晏却能捕捉到了,那是一种混着厌恶、忍耐、了然……很难形容的复杂之意。 是对着他们二人的。 今日裴松照种种反应,都在齐清晏的预料之中,唯独这一个泄露出的难解眼神,让齐清晏好奇,是什么意思? 齐清晏又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刚刚三人的言行栩栩回放在脑海里。裴松照一直在观察着他与齐弗的举动。身处下位者观察上位,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每当齐弗和他有格外接近举动的时候……裴松照的表现好像也有些不对? “喂,齐清晏,你到底上不上来啊!” 齐弗不满的喊声打断了齐清晏的思绪。他抬头,看到齐弗撩开车帘,旁边的侍人一副想劝不敢劝的样子,便想笑。 哪有贵女这么当这人大喊大叫的?可是齐弗偏偏总是无所顾忌。她的面颊在夕阳下是金色的,有一层毛茸茸的边。那双眼睛还是黑得会说话,心思一望而知,生动极了。 “当着别人的面还知道喊阿兄,现在就直呼其名,没大没小的。”他走过去,不轻不重地说。齐弗根本不理,帘子一甩缩回身去。 马车又辘辘前行起来。 “你到底留了哪手啊!”齐弗快好奇死了。 刚刚和齐清晏配合着一唱一打,根本没有台本,纯属多年一起做坏事养成的默契,但最后齐清晏突然说不要《北风图》要《无忘帖》,齐弗确实不知道他这一出有什么用意。 虽然但是,《无忘帖》能到手,这点是需要肯定的。 这帖子不贵,贵在齐弗喜欢。 “先说一个难而不可得的,再说一个真正想要的,人皆有对比之心,本不答应的,如今对比之下显得容易起来,如此便也答应了——”齐弗回想裴松照听到《无忘帖》时候的反应,笑起来,“只怕原本他还觉得你无理勒索,现在反倒记你的好。” 这好像是心理学上的一个什么效应来着?齐弗也不记得了,反正人性如此。 感觉人性就是贱贱的,即使仙成裴松照那样也没法摆脱。 然而!!正如齐弗知道齐清晏的手段,齐清晏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性格。 她的性格就是,一言以蔽之:全都要。 不知道《北风图》的去处还好,知道了之后她却得不到,差点得到却擦肩而过,就好像喜欢的游戏发行了却买不到,只能看着别人玩,这让齐弗真的很难受啊! 她不信齐清晏提起《北风图》就是为了欲扬先抑。 “你说你说你说,《北风图》能不能给我!”齐弗拉着齐清晏的袖子,像小时候那样拽啊揉,势要扯成烂抹布。 齐清晏笑意不变,任由她拽,悠悠道:“哎——想知道,叫声阿兄听听?” 真是贱不死他的,齐弗收手,转头:“就不叫。” 齐清晏叹口气:“对着老二就满口阿兄、哥哥,对着我便如此蛮横无理,我晓得了,终究是我多余,不配作长公主殿下的哥哥……” 无论是喜好还是脾性,齐清晏真是对齐弗了解得透透的。他收起那副玩笑的神情,垂下漆黑睫羽,眉尖轻蹙,是非常符合他长相的作态,美人淡笼轻愁,触人心魄—— ”受不了你,“齐弗咕哝,又摇了摇他的袖子,”阿兄,别装了,快说。“ 笑意立刻莹润了那副眉目,眉尖红痣含情,好像被她叫上一声”阿兄“比得到了什么异宝奇珍还令人开心。 这样子看得齐弗一愣。心里再一次哀嚎:如果齐清晏的性格和长相相符该多好!她恨人设诈骗!! 她,穿越online玩家齐弗,第二百六十八点五次地crush了一个不可攻略角色。 狡狐 齐清晏浑然不知,笑道:”其实你叫他送《北风图》过来,那个姓裴的也送不到你手上的。——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家门不幸,子孙不孝喽。“ ”哎,裴松照?他有几个兄弟姐妹?“ ”他那一大家子人多的很,在河阴的,在京师的,排来排去,我怀疑他们自己都算不明白。单说韩国公府上这一脉吧,就有二弟一妹。他三叔家的弟弟可是个妙人,胆识过人,在赌坊输红眼,竟然连家里长辈的书房都能偷——“ 齐弗睁大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可真黑……“ ”哎哎,又不是我叫他去赌的,只是有人告诉了那小子一条锦囊妙计:瞒天过海,以假乱真,八字而已。“ 齐弗听懂了,不愧是她,接受良好,只是想了想道:“我记得你手底下的人,手艺虽高,但仿《北风图》的,恐怕还是差了些。” “是啊,所以我亲自出马,诚意十足,包他再来十个眼睛也分不出。”齐清晏笑吟吟的,隐约透着得意。 齐清晏和齐羲刚好相反。齐羲不爱做那些不入流之事,而齐清晏偏偏是此中魁首。他帮齐弗绣过花,编过头发,搭过秋千,就连腊八蒜都腌得比别人好吃。 齐清晏尽力去仿的画,十分能像个八九分。和齐弗勾搭狼狈为奸后,更是手艺精进,有时候确实以假乱真,难分真假。她们还干过用假货换来人家的真货的缺德事。现在那副画估计还被当成宝贝一样藏在家中,说不定还能流传后世,捉弄一下后世的专家学者们。 “那《北风图》?” “早就给你送到床头了,公主殿下。”齐清晏说的自然不是宫里的床,而是二人共同的小基地。 “诶,他弟弟赌钱的事,家里人知道吗?”齐弗心里美了一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知道,但没知道彻底。”齐清晏跟说谜语似的,也亏齐弗能听懂。 大概这个赌狗弟弟之前跟家里人说过一些,受了管教安分了一阵子,但后面又没忍住开了赌瘾,家中人也想不到他会胆大包天至此,竟然连传家宝都能偷去赌。 赌狗欠的不是债,是一顿往死里打的毒打。 再一想,齐清晏今日特地向裴松照提起那副画,回去之后,说不准十之五六他就要去再查看一下。这么一看,以裴松照之眼力,难保不看出什么端倪。看出端倪之后,再一追究…… 原本韩国公就卧病在床,几个小辈又因为喝酒斗殴的事情闹成笑话。再来这么一出,韩国公府可又有的热闹了。 果然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才享福。 现在齐羲看齐清晏,仿佛看到了一只摇着九条尾巴的千年大狐狸,抖抖油光水滑的艳红毛皮,吸一口水烟,眯着眼睛,在烟雾缭绕里笑得好像一个大反派。 “不过不对啊,算算时间……你老早就为我找这幅《北风图》了是吧?” 齐清晏轻“嗯”了一声,没想到老二为齐弗选的驸马便是这家的裴松照。本来他只负责收货,银货两讫,无意他人的家事。不过既然今日遇上了,便顺口提点一句对方,也算是提醒。他见过许多赌红了眼的人,若不即使拘束,只怕连让他亲手要了父母的命都做得出。 只是他的“好心”,在裴松照的角度看来,只能算作添堵了。想必公务繁忙之余,还要操心这么个不成器的堂弟,就算是裴寺卿也得分身乏术吧? 齐清晏想着,干脆让齐弗更解气一点,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再说个好玩的——我和他告别的时候,在那姓裴的身上下了送花散。” 讨好 “行啊你!”齐弗听完,立刻往他身上招呼了一拳,开心的。 果然这损招更得小鹅心意。 送花散是他们两个在齐弗十二岁的时候研制出来的恶作剧。根据宫里太医给出的防蚊虫药方,齐弗突发奇想:有没有招蚊虫的药?两个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其间齐弗还常常找太医局那个没什么人缘、口音难懂的南疆来的太医取经,因为齐清晏生父的祖籍和南疆大理接近,所以齐清晏知道一些他们那里的方言。那个太医还挺开心,对两个小孩耐心解答。 如此过了叁个月,倒真让他们歪打正着,研究出来了。 大长公主庄严命名为“送花散”。送的什么花?乃是眼前冒金花是也。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秋蚊子也自有其厉害之处呢! 齐弗开心了,笑得跟蜜里渍过了一样,眉眼弯弯。 齐清晏知道,两个人虽然经常一起行动,齐弗却终究与他不同。她的坏只是那些小打小闹的、叫人无奈的孩子气,而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自力更生的他,见识过比她更多的人性。就像他会下手阴人子孙,伤人宅本,齐弗便不会做这种事。 齐清晏看见别人因自己的一副假画家宅不宁,心内却不会有丝毫动容。在他被接进宫之前,为了谋生,他什么叁教九流都沾过,损阴德的事情早就做了不少。进宫之后,他更是明白深宫吃人,为己为私,才是世间第一。十一岁之前的经历,已经深深刻于他的骨子里。 父母亲人,无人为他打算,他就尤其要多为自己打算。 包括讨好当时年幼的大长公主,也是他为自己做的打算之一。 “格老子的,哼哼,看他今晚睡得安不安稳!” 齐弗说完这句话,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大了看着齐清晏。 “不算。”她反应极快。 齐清晏不说话,撑头与她对视,笑意悠悠。 “……好吧,哎!” 因为两人常乔装改扮出宫玩,混迹市井,难免说话随意了些。按照齐弗的话来说,就是要“符合人设”。结果齐弗有一次忘了形,竟然在宫中兄妹几人相聚时,在齐羲面前把市井脏话脱口而出,当时齐羲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后来齐弗好一通解释才摆平。 齐羲还私下来警告他,让他陪齐弗玩耍可以,别带齐弗去沾染那些恶习,将她带坏。当他不知道,齐羲心知肚明是齐弗自己高兴和他一起玩,却又不忍心斥责齐弗,只能迁怒于他罢了。齐清晏不和这个弟弟一般计较。 不过自那以后,齐弗也和齐清晏约法叁章,如果在“大长公主”的身份之下、不是他们二人独处的情况下,说了脏话,说一次就齐弗就自罚让齐清晏弹一次脑瓜。 齐弗知道,她现在能拥有一个相对自由的公主生活,离不开两个哥哥在爹娘面前为她打掩护。所以她也要付出一些相对应的代价,起码维护好“大长公主”的形象。 “这不是只有我们二人嘛……”她强行不把车外的侍人算入,嘟嘟囔囔狡辩,一边也认了,沮丧咬牙,闭着眼等齐清晏伸手。 她自己定的规矩,从来不会耍赖。 等了一会,却没等到齐清晏下手,反而只是一只手捏住自己鼻子,让她不能呼吸了。她睁眼,看到齐清晏戏谑的脸:“小鹅今天这么乖?” 她以为齐清晏突然发好心了,却在两相对视的时候脑瓜一痛——他这时候突然下手!齐弗愤怒扑过去锤他,齐清晏想躲,在齐弗开始嘶嘶呼痛的时候停住了动作。 乐极生悲,齐弗的头发不知道挂住了齐清晏身上的哪里,扯到了。 齐弗感到很倒霉。一定是齐清晏这个家伙实在太晦气! 呸,男人就是晦气! 齐清晏含笑叹息,低头去给齐弗解头发。 她的一部分头发挂在了齐清晏的衣领上,被那些金纹刺绣缠住。他耐心地一缕缕将发丝抽开,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蓬蓬黑发间,力度柔得不会让她感到疼,速度不免慢了些。正奇怪着这小祖宗怎么没抱怨或催促,却发现黑发里露出的一只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心跳 齐清晏这才发现,齐弗现在被他按在胸口。而他衣领扯开,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齐弗一点点侧脸和耳垂——他知道她那里是真正不让人碰的,不像是揉头可以开玩笑,碰了就会真的生气那种。因为齐弗的耳垂很敏感,稍微多捏一会都会热起来。 而现在,齐清晏的呼吸丝丝缕缕地洒在上面,肆意地温热了那片肌肤。 他一愣,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随即想到,以齐弗的视角,眼前看到的不仅是衣领,还有衣领下层层包裹的,恐怕望深一些,胸口肚腹都……这个念头一起,齐清晏本来无感的皮肤突然发烫。 他好像有些明白齐弗不说话的原因了。 可是这原因太尴尬了,齐清晏宁愿装作不知道。他加快动作,又发现齐弗另一部分头发是被自己的耳铛缠住,于是粗暴地拽下那只红玉髓包金耳铛,第一次主动与齐弗退开了距离。 蓦然,裴松照的那个难解的眼神闯入脑海。一向善于体会他人心思的齐清晏在短暂迷惑后,终于在此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裴松照竟然是觉得自己和齐弗…………??! 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并觉得裴松照此人君子清高之名名不副实。可齐清晏明白空穴来风的道理,不由得想,要么裴松照是彻头彻尾,表里不一的下流货色,要么便是裴松照有其道理依据。 齐清晏此时万万想不到裴松照见识了何种人间丑恶,开始想他与齐弗在外人眼里是否真的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他分明在外人面前会注意与齐弗保持距离,莫与她计较—— 等等,齐清晏身子一僵。 为何他会“克制”?那么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对齐弗,又是在做什么? 最开始接近齐弗的时候,齐清晏确实是想以齐弗作为敲门砖的,因为齐清晏看得出,楚皇后最爱的孩子不是齐羲也不是他,而是这个小女儿。 她和齐羲一样,是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不像他。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齐弗和齐羲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她也与别的任何一个人不一样。 他依旧去迎合她的喜好、讨好她,那确实让齐清晏在宫里活得更顺畅,可是不知不觉,与齐弗相处,变成了令他在宫里唯一真心能够笑出来的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为齐弗打算,满足齐弗为先变成了一种习惯? 这时候,齐清晏在意的是自己与齐羲的不同。 玩笑话也有几分真心。齐弗确实对齐羲阿兄阿兄叫的顺畅,那是真心依恋至亲之情,而对他就从来直呼其名,或是玩笑称之,很少叫他哥哥。 齐清晏依旧觉得,他与齐弗之间并不如齐弗与齐羲的兄妹之情那样单纯,掺杂了他见不得人的算计、自私的想法和利用。 可是齐弗又是将他这位“兄长”置于何处的?她对他,又有着与齐羲不同的亲密与默契,也许这是他唯一能够超过齐羲的地方,他自己也并不讨厌这样的相处。每次与齐弗互相过招,他总觉得有种短暂忘却一切的轻松。 不知不觉间,他与齐弗,竟然会让外人误会吗……? 齐弗确实是他的妹妹,齐清晏将她当作妹妹的。 是他满足齐弗过了头,忘了自己的分寸,还是说自己凝视那张笑脸太久,竟生出了更为见不得人的心思? 齐弗也在思考。刚刚看到她大哥的身体,突然觉得“湿不起来”这个flag,有点打脸怎么办?这到底又是一次crush,还是说…… 齐清晏沉浸思绪中,没料到齐弗突然伸开胳膊狠抱了他一下。齐弗身上的淡香裹住鼻端,他听见齐弗贴着他的心口,轻轻柔柔说:“阿兄,今日谢谢你,你真好。” 齐弗抱了一下,盯着齐清晏的脸看,只见对方面色如常,笑道:“对你好了这么多年,今日才知道谢谢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齐弗摸了摸自己心口,好像那个感觉又没了,也撇撇嘴道:“得寸进尺。”想起自己头发还乱着,敲敲车壁,叫侍人上来为自己重新梳头。 一回头,没想到齐清晏突然从另一面下了车,简直跟落荒而逃似的,留下一句匆忙的话:“我还有些事,你先去吧。” 被侍人理着头发的时候,她摊开掌心的一枚红玉髓包金耳铛,对着发呆。 齐弗并不知道,她刚刚再在齐清晏的胸口多停留一秒,就能听到,他失序紊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了。 盯上 “三娘子,您来了?” 一身富贵打扮的妇人笑着迎上来,亲热地这样叫齐弗,而对面的齐弗竟然是也是一身和她相似的妇人装扮。 这是东市奉安坊中的一处不大不小的酒肆,酒点不多,但也不差,营收不丰,也可供度日,在市井中并不起眼,胜在地理位置好,前通高官显要云集的北坊,后邻通宵达旦作乐的元康坊——这正是齐弗选中它的原因。 曹望立在一旁,将账本奉上。 她是这家酒肆背后的管理者,也是一位相当精明的商人。曹望曾嫁过一次人,后与夫家和离。齐弗关于她只知道这些,不过这些也就够了。像曹娘子这样的女商人在长京城内还有很多,曹望特殊在她是自己最信任的使人阿严挑出的人,和阿严一样都是那种工作上最愿意遇到的可靠姐姐——这也正是齐弗选中她的原因。 齐弗撑着头翻了几下账本,心思不在这上面。曹望也看出来,抿嘴笑道:“娘子今夜是去赵六儿家,还是小石斋?” 曹望对齐弗的行踪如此熟稔,不仅因为她是心腹,更因为这本来就该是“曹娘子”去的地方——外人只知道奉安坊天祥酒肆有位笑脸迎人的掌柜,有位身体不好常年不露脸的女主家,却不知道这主家的身份之下,有时候是市井妇人曹望,有时候是当朝大长公主齐弗。 齐弗常常能够出宫,托了这个朝代民风开放的福,也离不开这一套从小熟练打配合的瞒天过海。大长公主在普觉寺,而“曹娘子”、“李娘子”、“刘娘子”在哪里,那就是别人管不到的事情了。 有时候齐弗自己也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下来,一次都没露馅,在宫外玩得风生水起,该不会真的是有什么金手指光环吧?可真要有什么金手指,干嘛让她偷偷摸摸才能出宫啊。真正的龙傲天应该让人虎躯一震纳头便拜! 曹望看着殿下发呆出神,似乎很难下决心。赵六儿家是斗鸡场子,小石斋嘛…… “听说小石斋新来了一位小郎君,有把好嗓子,最擅唱《关雎》。”她笑眯眯补充情报,意有所指。 好吧,小石斋是,咳咳,可以有年轻少男陪着喝酒的地方。 “唱《关雎》有什么意思,会不会选曲子啊……”齐弗单手撑腮,绕着自己一缕头发咕哝着,眼睛眨眨。曹望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果然少女放下账本起身,道:“曹姐姐你辛苦。”对她点点头,然后带着使人离开,正是往元康坊的方向。 今天本来齐清晏说好了和她一起去看场斗鸡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离开。说实话,齐弗看斗鸡这类比赛,很大乐趣来源于身边人互相斗嘴打赌,齐清晏不来,她本就兴致缺缺。 她才不是想去见识一下那个唱《关雎》好听的小郎君! 话说齐弗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去这种场所,只是每一次都是独自去的。齐清晏和她玩得虽开,却不会带妹妹去这种地方,好像这时候突然忘记了齐弗的百般好奇及享乐中,会包含性事这件事。齐羲就更别提,一款较为典型的耻于谈性的古代人(但是可以和妹妹做爱)。 然而正是因此,这地方才对她有吸引力啊!趁着齐清晏看不到她的时候,齐弗早就把元康坊大大小小的十八禁都探索得差不多了。 说白了也就那样。毕竟民间再好看的胚子,也很难打得过优良基因加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天潢贵胄,眼睛养叼了之后,曾经沧海难为水了有点。况且这种行业里,名气反而并不完全由颜值决定,更重要的是情商、特长以及才华,能让酒桌氛围融洽,宾主尽欢才是本事。 但是聊天嘛,在哪不是聊,如果想要话疗,她干嘛不找莲师呢?再加上齐弗眼光挑的很,所以偷吃到现在为止,她真的临幸过的也就寥寥数个而已。 不知为何,齐弗今晚总觉得心里隐约有点躁动不安的热意。从齐清晏匆忙离去开始,就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细细追究时,又落成一场空。这种空反而加剧了不对劲的感觉——总而言之,齐弗想,要不今晚找个人带出去吧。 那个唱《关雎》唱的很好的小郎君,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呢……? 齐弗这样想着,不妨头上一热,接着是扑头盖脸的热酒气——原来是个醉醺醺的女子,两方走路都没看路,撞到了人。 那女子打了个酒嗝,脚步不稳,齐弗难免跟着踉跄了一下,才后退稳住,看着眼前的醉鬼,半恼半无奈。 怎么今天总是……?她揉着额头抬起脸,决定把一切归咎于齐清晏,怪他就对了。一时间齐弗倒没出声指责,黑亮亮的眼珠瞪了一会,最终还是不跟醉鬼计较。 殊不知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立时便成了有心人的目标。无他,谁让满场富贵妇人中,齐弗看着年纪青,脾气好,那双眼睛亮得让人简直有点烦躁。 风尘 “倒是劳烦罗阿母。”齐弗得知新来的小郎君今晚没空时也没生气,依旧笑着让使人抓了些赏钱给罗阿母,更加深了人对她的这种印象。 “哎哟我的三娘子,您太抬举了。今晚阿善和阿从都有空,两个都是干干净净的人儿,您看……”罗阿母被叫一声阿母,也只不过四十来岁,笑起来颇具感染力。 “长得最好看的那个,最好看的!”齐弗说,脑子里不期然想起了“最贵的还是溜肥肠”。 她提起酒壶,自斟却不饮。这里的酒比不上归林居,她也不是来喝酒的。 门扉吱呀,是轻巧的脚步声。齐弗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微晃了一下,坐定。一道有些低哑却决不难听的声音响起: “奴阿五,见过娘子。” 齐弗抬起头,正好对上来人的目光。那是一双线条浓艳张扬的眼睛,眉骨英挺,眉目稍深,看人自带一种冷。他的整张脸都和这双眼睛相得益彰,笔墨寥寥而深,偏偏这样的人,在唇峰边有一颗细小的红痣。在摇曳灯影下,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眸子是一种幽深到极点的颜色,竟然反射出一点蓝,可称一句艳煞人寰。 只可惜,若是他下巴上没有那道划过唇边的疤就好了。 没事,这世上总有能欣赏战损之美的人比如齐弗——可问题不在于这个!没错,是好看的,甚至能称得上艳压小石斋——齐弗手中的酒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惊天动地地大声咳嗽起来。 我了个大擦啊!妈妈,朝廷要倒闭啦,我出门喝花酒竟然喝到出来卖身的抚远大将军啦!! —— 霍冲见眼前的年轻妇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吓得咳嗽连连,心道,这女子果然胆子和想的一样小。他侧了侧身,将怀中所抱琵琶转了个角度,挡住了些口唇处的那道疤。自从受了这道伤后,霍冲出门也常戴半部面盔,今夜为了便宜行事,乔装成奴籍男子,倒忘了自己的色相皮肉恐怕并不合格。 哦,也不算乔装。按照朝中那些非议自己之人所说的,出身奴籍,一生便脱不开卑性下质。如此反而算拾根忆本? 被琵琶掩住的嘴唇微微一挑,泄露出些微带哂意的嘲笑,也不知是对谁。 看那妇人咳得可怜,他垂下颈子,挽袖倒了一杯酒,推给她。 “这酒有些烈,娘子慢些饮。”霍冲知道真正的欢场郎君是什么样的,自知学不来那些小意温柔,只得放慢了语速说,顺便不经意似地看了一眼房中的更漏。 没想到对方摆摆手,终于把头从手臂袖子里抬起来,平复着呼吸说:“我,我没有喝酒。” 霍冲看向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有些颤抖,好像很紧张似的。瞳孔沾了泪水更清亮,薄薄的眼皮咳得红红的,说话自带一种无辜:“我就是,被口水呛到了。” 那道疤轻微动了动,霍冲的嘴角不自觉挑了一下,他并未发现。 刺痒 那女子和他对视了一刻,又主动匆匆转开视线,像是不敢看他。于是霍冲看到她的面颊和耳垂,沾着一点点粉色。 霍冲感到不解,看她与罗阿母对话,并不像生客。霍冲出身奴籍之中,也并不是没接触过这类下贱生意,知道在外面身份再低的客人,对上奴籍便自带十分的傲气与底气,这便是那些家中受气不如意的娘子们喜欢来喝花酒的原因。 可这人怎么……是被他吓到了么?霍冲没想到自己许久不与女子接触,竟已这么吓人了。 虽然不解,不过这样的表现,让霍冲反而更加觉得选中她再合适不过。想必一会打晕也很方便,胆子这么小的年轻娘子,恐怕不需要他自己动手便能被自己吓晕吧。 “你,你弹个琵琶吧。” 她像是鼓起勇气般这样说道,坐在原地。 与他想的完全不同。这女子并未询问他的疤,也并未上来对他动手动脚,这一切做好准备的情况都未发生,反而叫霍冲心底有点烦躁。 霍冲慢慢拨了一下琵琶,铮地一声清响。这琵琶是他随手从那几个郎君房里拿的,没想到倒是好琵琶。 “娘子想听什么?” “没事,随你喜欢,弹什么都好。”她十分好脾气。若是真的粉头郎君,恐怕会为这种温柔心动。 霍冲许久不弹,手生疏不少。确切来说,他十二岁脱籍从军起,就再也没碰过小时候学的这些东西。 青年低头专注地看着弦,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拨片轻揉重捻,找准弦音,再抬起头时,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女子比他还专注的目光。她在看他。 被发现之后,女子又一次匆匆转头,像是手足无措似的摸摸鼻子,摸摸下巴。那表现让霍冲身上好像也跟着落了什么毛刺一样扎痒起来。她做什么对他一个毁了容貌的粉郎这幅模样?倒像是看见心上人似的? 霍冲五官本就冷,此刻垂睫,显出一分粉郎不会有的凶戾之气。 啊啊啊,将军你装得好一点啊!这演技不是完全为0吗!齐弗在心里喊,感觉自己手不知道往哪摆,脚也不知道往哪放。 世界上如果有比来喝花酒点到哥哥的同事更尴尬的事情,那一定是点到哥哥本人了吧哈哈哈哈——肯定不会发生的。 齐弗苦中作乐,开始没话找话。 “阿……阿五,为何是你来,阿善和阿从呢?” “他们身体不适,不能伺候娘子。” 好敷衍的谎言! “哦……你学琵琶多久啦?” “奴六岁就开始学了。” “六岁,一年级,牛啊。”她小声咕哝,清清嗓子,“那你今年多大?”她记得上次齐羲给她指人的时候,说他好像是…… “奴虚长二十岁。”哦哦,对,是比齐羲大两岁来着。 “可是罗阿母不是说你们十六岁吗。”齐弗看他态度挺好,有问必答,心思开始活泛,面上无辜,暗暗使坏。 霍冲一僵,淡声道:“娘子嫌弃我老了些,须知我们这等人也有好处。”这话倒是粉郎会说的,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没了缠绵求怜之意,倒像是产品说明书。 “说来听听?”她求知若渴。 “奴技艺更熟习,定能让娘子满意的。”意有所指。 虽然自称很卑微,但是口气硬邦邦。可以看出这个人平时挺少和人聊天的。 齐弗……齐弗不敢接这话。她揣手手,装纯情。 琵琶声断断续续响起,婉转清丽,在房内作着二人无聊谈话的底色。 装了一会装不住了,齐弗又问: “那你为何不问我的名字呢?阿五,你今晚不是来伺候我的吗?” 春药 霍冲抬眼,齐弗原本双手撑着下巴在桌上,随着二人一问一答,不自觉离他越来越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呼吸已经拂到了他耳颈。 他又一次对上了那对黑亮亮的眼睛,像两颗水洗过的玉棋子,亮得让人感到烦躁。她倒也没有看着那么单纯,这不是还有些手段么?霍冲从鼻内哼笑一声: “你对谁都这样么?” 几乎是话音刚落,霍冲就后悔了,这并不是一个粉郎该说的话。他竟然被她看得一时冲动,忘了自己今夜的身份。 “啊?”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回事一样,立刻回身端端正正坐好,离抱琵琶的霍冲一丈远,神情局促起来。不知怎么了,那样子看得霍冲烦躁不减反增。 “我没有啊,我之前没来过几次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你挺好看的,嘿嘿。”靠北齐弗你醒醒,不要因为太尴尬就开始胡言乱语啊!嘿什么嘿! 齐弗内心感受十分五谷杂粮,五光十色,五六七八,总觉得今天流年不利。 都怪齐清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怪,但是总之怪他就对了。怪不了齐清晏就怪齐羲,反正陷入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局面总不可能是她的错吧? 霍冲闻言一愣。她喜欢他的长相?口味如此……怪不得之前没有能满足她的——意识到自己将自己与这个看起来怯弱的女子在思维内如此近地关联在一起,霍冲随即排斥皱眉,仿佛什么入侵了自己的领地。她的事与自己何干?过了今夜便是陌生人,不过随手抓中的萍水之遇,不过装模作样的逢场作戏。 天色渐晚,二百道暮鼓打过,已然过了宵禁,今夜不走的客人,那就是要住下了。 房间内霞红的光逐渐低垂,空气自然而然染上了一分暧昧。 “你叫什么?”霍冲低声问。 “啊?”齐弗抬起头,看到他站起身来——原来他这么高——朝自己走来。 “我听她们叫你三娘。”见齐弗慢慢吞吞,不知道怎么答,霍冲自己说道。齐弗看着他,愣愣点了点头——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女子毛茸茸又温热细腻的后颈在手心短暂地停留了一下。霍冲放开手,在空气中握拳,虚虚抓了抓,仿佛齐弗在那上面留下了痕迹似的。 她趴在桌上,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霍冲垂眸看了片刻,终究一动未动,走向窗边。脱去了伪装的静默柔顺,他脊背挺直,仿佛一只鹰抖开翅膀,周身的漠戾凶悍之气也从翅尖羽隙中泄融而出。 这才是夏朝第一个奴籍出身、十八岁领军出征大败邻陶的抚远将军,平日里示人的面貌。 只不过,现下被调任长京,作左金吾将军,辖长京内治安。为了调查一桩异国暗探事宜,熟悉邻陶语言又出身奴籍的霍冲,理所应当成了乔装潜入楚馆的第一人选。 按照截获的探子情报,日暮时分,该是这处接头点的行动时刻。 就在这间屋子,面南东侧第一扇窗下。外面敲墙,三长,三短。 笃、笃、笃,笃笃笃。 霍冲静静站着,听见墙外果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屋内没点灯,在黯淡的天光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窗纸上,想必外面看里面也是这样。 “今天没下雨?”外面传来一个压得低低的声音。 “没有。” “朝东朝北?” “西南有风,朝东走。” 随即按照刚刚的暗语,第二行第三格的窗格出现了一只手,上面是一个扎得密密实实的纸包。霍冲刚要伸手接住,突然看见远方有红光一闪。 不好!他心思电转,敏捷地捉住那人手腕,却被像条泥鳅似的挣脱。霍冲闻见一阵奇异的香气,觉得不妙时,那人已经闪身飞远。 什么时候暴露的?霍冲脑海中最后闪过的这个问题,身子已经开始往下滑。头脑昏昏沉沉,热意攫取了理智。他扶住了窗沿,合上窗扉,用最后一丝清明阻断了更多药粉侵入。 但现在已经足够晚了。 齐弗这时候才敢睁开眼。她从手臂缝里偷觑着那边彻底没动静了才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做了几个扩胸加转体运动,伸了个懒腰,心里直嘀咕。 刚开始社死现场的时候她是没想到的,这是干什么呀家人们,这不是个后宫爽文吗?怎么给这在搞谍中谍!好吧她也算破解了一晚上的疑惑,只不过霍冲刚刚下手也太轻了,还得她自己装晕,怎么回事没吃饭吗?算了也可能是因为她武艺高强…… 怀着种种混乱的思绪,齐弗拎起裙子,走到了窗边。这回换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青年。齐弗的脸上并没有同情,只有打量和审视。 霍冲依旧是好看的,只是这时候他的好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衣衫被他自己扯得凌乱不堪,露出锁骨和胸膛,黑发沾了一丝在唇边,被滚烫的呼吸吹得微微颤动。齐弗抱着手臂看,视线移到下半身,瞬间了然。 破案了,中药情节!原来这么多铺垫,还是为了给她开后宫哇! 濡湿(h) 霍冲第二日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昨夜的记忆只有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你、你做什么……”女子衣衫凌乱,眸光如泣,急促的呼吸中略带颤抖。她缩起身子欲逃,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锁住腰侧,拉至身前。 交织的喘息,女子咬着嘴唇、似求似怨的叹息,还有他身上的痕迹…… 他坐起,那女子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小衫半落,露出肩膀下的一片肌肤,他立即转开了眼,可几乎是同时回忆起的温软触感却无法消散…… 霍冲强行截断自己的思绪,不仅因为愈演愈烈的头痛,更是心惊。 齐弗睡得本来很香,却感到脸上痒痒的。那只手略带粗茧,摸得她并不舒服。于是齐弗皱眉,转了转脸,挣脱不开。 她的皱眉自然被人理解为痛苦。动作停了,静默片刻,那只手在她脸上方收起,终究还是忍不住屈起指节,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齐弗迷迷糊糊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好看但陌生的脸——她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靠北!!梦潮褪去,她惊而坐起,第一反应抱着被子往床里面缩去。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气氛变得愈发粘稠而沉重。 ……救命。 昨晚,齐弗遇见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难题:如何强奸一个昏迷的男人。 这是前所未有的高难度挑战……就连齐羲这种难度,那也是对方有意思并主动的。和莲师搞生理小课堂的时候,对方也是睁着眼睛乖乖听她的。现在这个,有了春天的那个什么药加持,齐弗确信这一定是可攻略对象! 可是小将军完全陷入高热昏迷…… 那一瞬间,齐弗甚至有点想摆烂放弃。 但她没有!感人至深。秉持着白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她给自己鼓劲,加油,齐弗,夜还很长…… 接下来就变成了技术工作。 齐弗把他搬到了床上——状如拖米袋,路上不慎磕碰了一些地方,忽略不计。试探着扒了一些他的衣服,感觉身材还行,可以一透。她去拧他的奶子——力气可能大了点,他反正也感觉不到痛,忽略不计。齐弗像拆快递一样胡乱撕开他的裤子,看到坚硬如铁般的那物。 在她这么一番动作里,青年的喘息变得更加凌乱。他的嘴唇充血艳红,还带着一丝干裂。漆黑的发丝也散开如云如雾,遮掩着被欲望操控的面容。那张脸原本是冷戾的,此刻却变得如此……脆弱。 齐弗看着这张脸容,涌上的除了心头的痒,还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 她并不认识这张脸,也不熟悉这样的小将军。 说到底,她和这位将军此前从未见过。如果放在现实考虑,正常人的做法应该是及时救治,或者怕麻烦躲避。因为生活并非小说家言,随随便便和他人产生联系是一件影响确实深远的事情。 这真的是,后宫小说世界对主角的馈赠吗…… 齐弗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觉得再想下去,她一直以来坚信的某些东西都快动摇了,可怕可怕。她赶紧转了念头,去接着看床上昏迷情热的人。 齐弗盯着他的嘴唇,顺从心意,将两根手指按在上面——被烫了一下,随后是更加滚烫的湿润包裹。他竟然本能地张开嘴,将唇边的东西含了进去,自动用口舌缠绕吸吮着。 她的心一动。 那对艳红的唇变得潮湿,舌头若隐若现,少女的指根也被他濡湿,朝里吸纳着。指缝的肉较为细嫩,有种格外的痒。不仅是肌肤,更是细细的、皮肤之下的酥痒。 那样子就好像,齐弗将任何东西递在他口边,都会被自发地无意识地吮吸一样。 这种不经思考的反应,像是一个被设定好反应的机器人,有种非人的乖顺。特别是这人在清醒的时候显得悍戾不驯,更是令人触目的反差感。 几乎像是折断了一匹兽的傲骨。 齐弗开始有点感受到乐趣。 —— 防止大家误解,说明本文所有床戏都会是小弗占主导小弗为中心,有些时候为了写反转,不得不铺垫一些内容,大家请耐心往后看~小将军这个角色将会是被小福玩得最惨的一个hhh 尖锐(h)二更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点紧张。 主要是齐弗第一次强奸,业务不是很熟练! 因为这紧张,齐弗的心跳得有点快。她有个毛病,一激动的时候容易流泪。这毛病从小就有,不过影响不大。 她胡乱摸了一把眼睛,将手指从霍冲口中抽出来。仅仅是这个动作,眼前人就浑身颤抖了一下,身下阳器吐出了一股清液,殷湿了不知是被子还是裤子的布料。这药让小将军浑身变得极为敏感,齐弗并没有意识到。 齐弗定神,按按心口。 霍冲正焦渴无比,更觉如堕焚烧之海。此时唇边突然递来一物,他本能地叼住,似乎用的力大了些,隐约里,对方轻轻倒吸一口气(其实是爽的)。霍冲微张开口,又忍耐不住更加用力地吮。口中物凉凉腻腻,又带着丝缕不绝的甜香,令他几乎要忘记周身苦痛,一心寻求这甘润解药。 齐弗低下头,看着小将军意识不清,却还是包裹、吮吃着自己罗衫下的乳,热烫的脸颊贴着自己的皮肤,肩膀忍不住缩起来,舒服得有点后背发麻。 妈呀,全自动版超高级配置的充气娃娃pro max。 (齐弗眼里现在他就是这个定位。) 她将手指探入裙下,摸到了滑润的液体,又随手抹在霍冲的腰腹,指甲刮过沟壑。 齐弗被舔得动情了。 她坐在他身上,呼吸深深。齐弗的心头好像有两种力量操控着,此时斗争几乎已成定局。那心意让她握着霍冲的脖子,像给动物顺毛那样从下颔反复抚摸,促他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睛迷蒙地似睁非睁,睫毛细密颤抖——幸好他没醒。齐弗被这么一看,紧张得又抹了一把泪。做坏事真是太刺激了。 二人的手交缠相握。她将手指一根一根插入他的指缝,然后带领着霍冲触感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手指在身上游走着,一根根绒毛都像是被过了电流。终于忍无可忍地,她将霍冲的手放入自己裙下——等等! 电光石火间,齐弗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这个瓜,它保熟吗?——不是,这个男的,他保洁吗? 在齐弗几乎要开始进入这个淫乱夜晚的正题时,她的大脑突然发出了这样的质问。 两脚离地了,智商占领高地了(?),齐弗再一次开始犹豫了。 她的阴部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吐出情动的泌水,热意几乎烘烤着二人的手背。小将军的眉头长蹙,嘴唇微颤,那种在欲望中折磨的表情令人更加下体涌出湿意。齐弗的心跳得更快,两人的喘息交织着,分不清彼此的温度。齐弗的指尖已经陷入霍冲的皮肤。他的性器为这一点疼痛而流水,甚至是尖锐的快意。 她不知道,此时的小将军已经被反反复复吊了太久,于焦渴中给一点点甘露,又突兀毫不讲道理的收回。这样的手段近乎熬鹰驯犬,让他的心志临近崩塌的防线。霍冲的身体几乎已经敏感到,只要被她触碰就能一阵颤抖。 齐弗浑然不觉,还在若有若无地勾着小将军的背,不合时宜地走神。她的小腿动的频率渐渐降低,逐渐趋于静止——蓦然,被一只手握住了。 齐弗被烫得浑身一抖,后背毛毛都要炸起来。他醒了? 春风度(h) 齐弗睁大眼朝那边看去,只见霍冲还是一身狼狈。胡乱掩住的里衣盖不住斑斑点点,除了她的,还有他自己的液体——嗯确实,昨天他像发高烧一样,时不时从昏热里醒过来蹭蹭她,又去了几次。 相对而言,她看上去就好些——也没有好很多就是了。 “你……”这个展开是齐弗没想到的,她张口,无言,心里全是啊这啊这啊这。 她的迟疑不知道被理解成了什么,对方本就冷肃的眉目更沉。原就艳中带煞的脸,沾着昨夜情欲的痕迹,此刻饱蘸愧与怒,交织成奇异的脆弱。那道下巴上的疤,仿佛花叶掐痕,催香伤玉,全在指掌之间。 都怪他这幅样子。齐弗就瞄了这么一眼,昨夜一些蛰伏的东西便又蠢蠢欲动起来。 她在想,有些东西到底是本应如此,还是本不应如此? 而现在不一样,现在对方是清醒的、自愿的,完全不能怪她的。 也许人睡足了,精神便爽快,没了如许多愁善感。 “郎君此前可与女子有过亲近?”她冷不丁突然问。 霍冲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抬起睫毛,微微摇头,仿佛疑惑她问这个做什么。 齐弗的坏主意彻底冒头。她又悟了。 她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那两根曾被艳红嘴唇濡湿的手指。 齐弗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故而说话就显得别扭了些。 “这位……郎君。”妇人低声说,“昨夜虽有意外,但你我并无真的肌肤之亲,郎君不懂么?” 霍冲拧眉,他生长在教坊司,大概也明了情事,本欲反驳她欺凌与否和这无关,如何都是他以势压人,妇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接着道: “其实我……若郎君有意偿我,不如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大胆地看了霍冲一眼。 “我心中倾慕郎君,愿与郎君……实实在在,春风一度。” 霍冲的心重重一跳。他刚想叱责对方如何将此事化作儿戏,却在开口时喉咙一焦,昨夜许多事情仿佛又纷纷明晰起来。 就算没有肌肤之亲,他此生也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过。他也并未想到自己会与……这女子如此亲近。 默默房中,两人都未说话,竟不知为何也无人来搅扰。只有香炉子燃烧的声响,仿佛把心里什么想头也烧着了。奇异地,霍冲脑子里又蓦然想起了昨夜他潜伏那些郎君房中,于众多欢客中瞧见齐弗的那一眼。 她在灯烛皇皇中无意投来一瞥,眸如黑子,更胜星辰。 而现在她在他面前,对他的劣丑毫不计较,甚至对着他的面容说出“倾慕”,所求是……春风一度。 这妇人当真不怕他。 …… “三娘……” 两人的衣衫一件件落下,身上热起来。霍冲抱着她进了密闭的床帐,两人都不在意白日行淫事。霍冲揉捏着女子的身体,触手皆是柔软。他张口,随着喘息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声呻吟似的喃喃。 “别叫我三娘。”她截口,口气令霍冲想起瞧不上他的那些人。然而还未等霍冲眉头皱起,她就笑着说:“我虚长你几岁,叫我阿姊,嗯?”方明白她只是大胆与他调笑,耳后不可自抑地热起来。霍冲咬着牙,叫自己别发力,落在齐弗腰上的手将那块布料攥得更皱,从手背到小臂隆起道道筋脉。齐弗看了,更印证了心头那种奇异感觉: 他面对她的时候,仿佛格外“收”着,小心翼翼到有些束手束脚,仿佛一用力就会碰坏了她的感觉。 难不成他觉着自己很弱吗? 恶犬 他面对她的时候,仿佛格外“收”着,小心翼翼到有些束手束脚,仿佛一用力就会碰坏了她的感觉。 难不成他觉着自己很弱吗? 齐弗浑然不知前番种种,因缘错会,交织之下,令霍冲觉得她是个玉团儿、脆琉璃一般的东西,在手里滚着滑不溜,脱手便打了碎。 可小将军心头有了歪念想,他被这东西粘了手,烫着,滚着,放不下。 齐弗更不是什么好种。她想到什么,便跃跃欲试,想试探一番。 一个心有顾虑,一个无心无肝,仿佛命里生克。 这也决定了,往后不论齐弗惹了什么底线,翻了天,覆了地,霍冲再大的戾气煞气,都无法真的对齐弗发作。 就好比现在。 “疼……”她急促地抽了一声气,接近泣音,手上如轻风摆柳一样基本没用力地攘了一下正在她颈子底下吮咬的霍冲,手指滑下去,看似无意地掠过他下巴上那道疤。 齐弗早就看出来,他好像格外在意这道伤疤,说话时会侧开一点角度,不叫人直视。所以她故意去摸了一下逆鳞,想看看他会不会发作。 霍冲停了动作,和齐弗对视了。稍深的悍戾眉目对上一双眨巴眨巴的湿润眼睛。 其实霍冲弄得她根本不疼,反而痒酥酥的,但齐弗故意的。 齐弗见他没生气,更大胆地在他目光下去摸了摸那道疤。 其实齐弗并不在意这个疤,这并不影响小将军在她眼中的美貌,但它的意义在于,他在意。 “这……是如何来的?”她不仅如此,还要故意去提。 齐弗说着,自己倒有点想起来了,貌似在小将军去邻陶作战前,他脸上并没有这道疤。那时齐羲带着她偷窥奉天广场上的朝臣,一一指给她看。说到霍冲时,齐羲淡淡说,此人是良将,却为驽臣,一放不可收,收而不可放。齐弗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又感觉这种评价的姿态太高高在上,于是左手收于腰际,右手握圆直出,给了他肚子一拳,为打倒万恶封建主义贡献一点微薄之力。 后来这人果然打了大胜仗,又被召回京中,再也没领过边军。倒是有人说是因为那道疤伤了面容,有污圣目,于是不被陛下喜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当年烈如骄阳的少年现在多了一道对朝臣来说毁容也毁仕途的疤,又多了这许多锋鸣戾气,像饮饱了血的剑,破了角的玉璧。 霍冲将齐弗犹豫的表情看得分明,心口一灼。 她果然是觉着不堪的。 他挑了一下唇角,艳红舌尖若隐若现,那颗唇峰边细小的红痣也随之一动,本应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出几分森然: “娘子反悔了?” 他捉住她的手,齐弗应景地惊呼一声,不妨他强硬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让她的细腻指腹刮蹭过那道骇人伤痕,一边紧盯着她的反应。他感受着女子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肌肤触感,咧开白森森牙齿道:“娘子先说要与某春风一度的,还说倾慕于我——莫非,全是唬我的不成?” 齐弗觉得好像手被一只会伤人的恶犬叼在嘴里,只要她说个是,立刻就会被咬合力惊人的獠牙咯嘣。 完了,她还真有点想试试了。 取乐(h) 霍冲咬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明白这妇人的意思,可她纯然无辜的样子,又不像拿他取乐。 野兽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踏入人类的陷阱。 齐弗不等他回复,便开始用牙齿细细啮咬他的乳。那奶子其实并不小了,皮肤细腻得如有珠润,待她将那乳尖儿含在口中吮弄的时候,她便听见小将军细细“嗯”了一声,春意缠绵。齐弗心里一痒,下体好像也泌出股液体。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强硬,却这么听话啊? 齐弗动作停了,看到霍冲红润的脸。他没避开,反而看着她舔了舔唇,低哑道:“继续。” 那从未有人光顾过的乳尖儿嫩如鸡子,粉如桃蕊,却现下被人吮咬得通红肿硬,胀得欲破开。实际上齐弗最开始力度并不大,他口中高高低低地,放开了随着心意叫着: “哈啊、用力些……嗯……”霍冲从小生长的环境叫他知晓不少淫词艳语,可他自己说不出口,特别是对着她,故而即使如她心意叫起来了,也只是发些声响,或是低语快活。 这样已经让霍冲浑身欲烧着起来了。 ——直到那处猛然传来一处尖锐的剧痛,叫霍冲后背冒起一阵薄汗。 齐弗弄着弄着,真的使了力气,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咬了一口。 实打实地咬,留下渗血牙印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看霍冲忍耐的样子,齐弗心里就有种格外想要挑战他底线的冲动,就像猫看见了一个摆在桌子边缘的杯子,根本没法不去打翻。 她真的做了之后,自己也有点吓到,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刺激。这情绪冲上来,激得齐弗眼眶都流了点鳄鱼泪。 她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去看霍冲,还有点期待——他生气没有啊? 霍冲自然被痛得脸色一沉,看得齐弗心跳更快。她连作出怯怯的样子,结结巴巴:“我、你叫我用力来着……我,呜……”一边这么说,一边感觉自己隐秘处又湿泞几分。 霍冲的手烫极了,落在她面颊上时,叫齐弗瑟缩了一下。他揩去她腮边泪水,紧盯着她看了一会,什么也没说。于是齐弗大胆地凑上去,舔了舔自己咬出来的疤——他根本不知道齐弗看到他身上的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想要是自己也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就好了。 霍冲没拒绝。 就这样??都这样了他还没生气啊? 齐弗的肩膀被握住,往后推去,直推至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好神奇。霍冲真的是她遇见过一款很奇妙的、怎么说……算了待会再总结吧……她胸口被猛乱的唇舌伺候,一股电流直窜天灵盖。可霍冲与齐弗完全不同。霍冲的力度永远是克制过的,不用全力的——唇舌流连过腰腹、侧背,直到腿心的隐秘处即将被袒露。 霍冲摩挲着她的大腿根,灼热呼息扑在齐弗小腹,低声问: “你可有夫家?” 齐弗简直想笑,他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啊?怎么,还不想做小三? 她抿嘴,答:“夫家死了。”随即便是被含住,一阵猛烈的…… 罗敷有夫 齐弗回到宅子里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又是将将入夜。这种昼夜颠倒的美国时间生活在古代那是相当的奢侈——不过古代也没有美国。 睡饱了之后,想起自己和小将军还蛮和谐的一“日”情,齐弗摸摸下巴,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她在床榻上去了好几回,打得他身上、脸上都湿淋淋的。两人厮混着吃了午饭。齐弗趴在他胸口,绕着他的发尾,轻声说:“……你若来,我自当扫榻以待。” 刚刚齐弗告诉霍冲,她家在奉安坊开酒肆,姓曹,小字阿弗。还告诉了她家在何处——地址自然说的就是她和齐清晏一起在宫外的那个驻宅,闹中取静,不大不小,相当适合偷情。 最后她抬起眼去看霍冲,叫他的名字:“含光……”这是霍冲告诉她的名字,是他的字,倒也不算骗她。不过嘛……他用的也是假身份,哼哼,没安好心,没安好心。不过齐弗也只是馋他身子,无所屌谓! 她这么一声,霍冲不作声,又埋进她胸乳间密密亲吻起来…… 齐弗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点虚,难道是纵欲过度?还是没睡够?她叫人点上灯,懒懒撑着头,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 信件、请柬、来往物件名单……喔,竟然是齐清晏留的信笺。齐弗坐直了打开一看,是说这段时间有差事很忙,不能陪她一起玩故而特地告罪的笺子。齐清晏知道她性子,没多废话,随信附上了赔罪礼单,诚意满满,更显得奇怪,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齐弗草草看了几眼,想起他的反常,又搞不明白这是哪出。 不过她转念一想,刚好给她腾了空间和霍冲玩。就算齐清晏有空,她还要找个由头把他支出去呢。 齐弗的心思被新人占据,没多思考。反正以后再见着齐清晏,抓住他盘问总是。她的身子塌回去,又接着翻录册。齐弗本人不在的时候,知道她这个地址的人难免找上门——虽然找的并不是当朝公主。宅子里的管家是教导过的,会帮她回得滴水不漏,暂且录下,等齐弗回来再交给她过目。 齐弗翻着翻着,看到一条,睁大了眼睛。 乙丑日申时,有黑衣仆一,寻曹娘子,称主不良帅韩某奉青釉三足香炉一尊,并探曹娘子婚姻事,回以商家妇,夫远游。 ——翻译一下,就是今天五六点的时候,有个下人来给她“曹娘子”送东西,并打听了下她婚事。门房那边说的是曹氏酒肆是夫妻店,夫家在外行商——这个版本是她和曹望商量过的对外版本,说法没问题。问题出在,他好像是霍冲派来的啊啊! 不良帅韩某,这不是霍冲告诉她的假身份吗?十有八九,说的是霍含光(韩光)吧? 霍冲这么快就想明白准备和她保持姘头(俗称炮友)关系齐弗并不惊讶,因为她俩在床上确实还挺体验不错。霍冲这么上道地用送东西暗示齐弗他要来,齐弗也觉得这人也算是识趣。但是,但是啊但是…… 齐弗背僵了一下, 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对霍冲说的是自己丧偶单身……哈哈,应当不影响什么吧?突然知道了她其实在说谎,还多了一个远行在外的丈夫……霍冲应该不会介意吧? ……现在她在霍冲眼里可能像个骗炮的人渣。齐弗心想,靠北。那年杏花微雨,你问我有没有夫家,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啊! 三十、念灯 一灯如豆,烛火幽幽。 澄净烛光映出窗纸上一道清癯剪影,端坐案前,半晌一晃,却也不是人晃动,而是烛心动。 更漏声催,虫鸣月薄。使人见主人家还没有要歇息的意思,料想今夜里头又要熬,偷偷放松了精神,倚在书房门外的小榻上打盹,不觉鼾声溜出。 裴松照听见使人的细细鼾声,也依旧一动未动,背舒脊直,自成一派松茂兰芳气度。那张清冷的面目在烛光下更显明丽,却只有案牍卷轴欣赏。良久,他才揉着眉心,对虚空轻叹一口气。 说到底,还是烦心。 与齐弗的马车碰上那日,他本不该这么急,原是听闻城外的几车瓷出了事故,事关重大,不得不赶赴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天子脚下,瓷不稀奇,好瓷更不稀奇。这几车瓷却不能不重视。盖因其是专为几月后的国宴烧制,用以款待邻陶使臣,以彰国威,并作国礼的。 这批瓷器足底上都烧有专制的刻画印章,乃御笔亲赐。从裴松照的上一任任期内就开始烧制,直至数月前才烧出一批最为完美的成品。裴松照看过,色正形圆,釉亮彩明,触手如玉,属实是万州官窑中的佳品——若是没有裂纹的话。 运送的随行官哭丧着脸,雇的匠人也瑟瑟发抖,跪了一地。小心再小心,谁知水路上起了意料之外的狂风猛浪,下船一看,一批瓷器损了三成。 风云难测,裴松照没多为难他们。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为上。他命人先清点数量,将无法修补的算做一摊,瑕疵尚可得算作一摊,瑕疵大却未碎的算作一摊。原本这种运送都会垫上些衬数做容伤的,拣去了碎得不成的,倒有好些能修补的。虽不能如数复原,到底也可勉强一二。 裴松照对着整个长京城最好的锔瓷匠人名单看了又看,心下知道,就算将能修的瓷都锔补如初,也将将凑了个四十九之数,离御定的五十还差一只。 他垂眉,随手拿起案上一本什么翻看,心思全不在上面,而是思量着明日之行。 与之相比起来,发现书房中《北风图》为赝品这件府中大事都不算什么了。 说起来,当时淮南王笑意似有所指,最后转而没要《北风图》,简直像算好了一般,巧合得令人有些生疑。 疑倒也疑不出什么。这个大皇子平日里作风便是如此,真真假假,好似城府暗藏,智珠在握,又好似全无大志,随波逐流。然而真要说起来,除了无人敢提的出身,又没人能挑出他什么大错,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在那条线上游走着,如此多年。 裴松照只知道,朝中许多人只顾着推崇晋王齐羲,倒是小瞧了这位淮南王。以裴松照之目而观,淮南王是个当世难得的聪明人。 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人非不从时而不可成事,时宜实利,天应人和,方有所得。淮南王如此,他也是如此。更要看各人的志向。 想到这里,又不免想到了淮南王和大长公主……裴松照强止住思绪,终于正眼看向手里的书,也是一怔——他随手一拿,竟然是一本经书。 也是很少有人知道,韩国公世子除了君子六艺,也熟通佛法,惯念经文。裴松照曾说给晋王和齐弗听的,小时候身子弱,被退了婚是真的。也是因为身子弱,他小时候就被送进庙里寄养着,说是那样能替受病运,祈福消灾。 也是在幼时的普觉寺,他第一次遇见了齐弗。 三十一、初见 长京的冬天分外冷。深冬中,雾凇沆砀,北风呼啸,从天头还黑着起就能听见簌簌风声。因为裴松照身子弱,这样的天,他必定是被嬷嬷,下人看得严严实实,一步都不许出门的。 也因此,说出去怕是不会有人相信,饶是韩国公的小世子能背出百首咏雪颂梅的名章佳句,却直到十岁上才第一次真正见到雪中红梅。 那年裴松照依旧是翻了年就被母亲送往普觉寺,直要住到开春去。这对他来说其实并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换了个地方读书做功课,在寺中还能清静些,免受那些堂兄弟的打扰——裴松照还没学会长大后的好气度,也是会嫌那些咋咋呼呼的同龄男孩们烦的。 他的病具体也说不出什么名字,只是从胎里身子就比别人更弱些,更爱生病感风。从前有个和尚来看过,说裴松照素有佛缘,又命格过洁,容易招引些天星魔煞,合该一生吃斋念佛,断绝六根尘扰,避世遁尘,不遇见外人,方能真正好起来。 这话韩国公夫妇本应该也就是听听,谁家的孩子都是有亲有辈的,又不能像普觉寺中的佛子那样天生佛体,菩萨转世,无牵无挂。可送走了那和尚,裴松照的母亲王安之思来想去,竟真的上了心。于是裴松照退了婚事,在普觉寺中挂了名,辟了一间厢房。小小的孩子拜别母亲,往山中去也。 据王安之所言,从那之后,裴松照的身体确实一年年好起来,这全是“佛缘”的功劳。即便与此同时,裴松照的饮食用药、习武强身都没落下。 普觉寺的梅花满京中有名——这是使人窃窃私语说的。看管的嬷嬷去前头领月历了。每年普觉寺都会由住持僧人写一份偈语,做成月历分发给信众。今年是“无我是我”。嬷嬷未必懂,每年却和别的信众一起排队去求这个,也是求个安心。 于是裴松照独自在房内练字。小孩子,脊背挺得笔直,肩膀绷得一动未动,仿佛窗外雪花漫漫飒飒,都与自己无关。过了一会,他严肃地叫来使人,说口渴,想喝茶。世子自然喝的不是庙里的茶水,使人下去拿给裴松照专用的茶叶,再回来,房里已经空了。 就这样,年幼的裴松照头一回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自己出了房门。大氅裹着的小脸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心内砰砰跳得。 循着梅香走,果然远远便见了一大片红云如雾,雪意里艳如稠火。裴松照没走过去,而是远远地仰头看着,嘴巴微张,鼻尖积了一块雪。 再往里头走,便是置身漫漫梅色中,一时间脑海里无数诗篇纷至沓来。不知为何,他鼻端传来一股焦糊味道。裴松照皱起眉头,慢慢往那里走——在一棵老梅树后头,竟然盘腿坐着一个人,在生火,烤炉子。 ……生火?!裴松照悚然一惊,打量四周,果然只有梅树。于是那人胡乱塞进面前炉膛里的木枝便赫然有答案—— “住手!” 他喝出一声,想也不想。这时候那人才好像听清旁边来了人一样,懒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往炉膛里塞了根树枝。裴松照觉得那烧的不是木头,是自己读过的绣字锦句。 “你谁啊?是齐羲派来的?”她依旧盘腿坐着,不在乎衣服被雪和泥沾湿,双手一袖,又拿出来揭开炉子上的银提壶,看里面的水。 三十二、烫 裴松照这才发觉她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富贵,神情却懒散,与他见过的所有富贵人家的儿女不同,这人脸上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漠。在当下的裴松照看来,他只觉得这女孩看了就让人来气,特别是她“呸”地一声吐出一个瓜子皮,又从炉边摸起一个橘子剥起来的时候。 焚梅煮雪已成定局,裴松照痛心疾首,问:“你怎么……你怎么能……?” 对方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恍然道:“你也迷路了?你也想吃橘子?”不等他反驳,便在身上擦了擦手,将剥了一半的橘子塞进了裴松照手里——她手指有点黏黏的,比他的手火热很多,甚至烫得他身子一缩。 “霍,你手怎么凉成这样?”她也吃了一惊。提起水壶,往身边的汤婆子里熟练灌了水进去,然后强制塞给裴松照,就像她刚刚塞给他橘子那样。 裴松照的手确实因为这个举动暖起来。他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有些话过了那个情绪上头的时刻,要揣摩措辞说出来,这对裴松照这种家教过分良好的小孩子来说比登天还难,——有时候做反而容易些。 于是裴松照自以为用最生气的目光瞪了那女孩子一下,紧紧抿着嘴,站在原地。 “没事,一会就有人来找我们。”她自以为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于是安慰道,“这梅林这么大,迷路也是人之常情——该死的齐清晏,回去就把他片成肉酱……”虽然前半段是正常的安慰,后半段不知为何变成了嘟囔,且内容可怖非人。 裴松照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同龄人。 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想说这梅林并没有大到没边没际,记着路走出去也不难。可是女孩的目光几乎和手里的汤婆子一样烫人。在此温度下,他竟神奇地无法说出口这一点,于是只能挣扎半晌,艰难地“嗯”了一声。 随即他想到,自己不仅不需要等家人,也万万不能陪着女孩一起等她的家人。他算好了时间,要在嬷嬷回来之前赶回去的。 裴松照站了一会,不着痕迹地左脚换右脚,唇瓣开合,找一个开口的时机。他看女孩小腿一顶熟练掰开一段树枝,然后拿着在雪地上划来划去,过一会抬头招呼他说:“你瞧,我画的像不像?”裴松照最初没看出那是什么,看清了便心里一动。竟画的是殿上佛,寥寥几笔,传神写照,比现在的他画得好。雪佛旁边还有几个枝杈一样横钩竖画的小人,叫人看不懂。 她的树枝子点点,点到一个小人头上,正欲说什么,忽然抬头一望,即刻站起来朝一个方向跑去。 于是裴松照再也没有机会得知她本来准备说什么,自己组织到半路的话也化为流水,回到肚里,转为静默注视。女孩跑到一半,突然回来,把手里一个东西褪给他,转头挥手道:“你要是认不得路,就拿这个做个标记,多找找一定能出去的,啊!”随即钻进了深深梅林里,红袄与红梅融为一体。 裴松照侧耳听去,隐约听见厚闷闷的衣服相撞的声音。女孩接近尖叫的叱骂,比起刚刚的冷漠懒散来说分外有活力,似乎在说“……是不是想死”之类的,和先前她口中嘟囔的恐吓大差不差。接着便没有了,全然是雪落梅花的簌簌声,仿佛融化了一般再无声响。 接她的那个人,是她刚刚口中的哪个名字呢? 三十三、求 裴松照手里的汤婆子已经没那么烫了。他这才低头看去,原来女孩刚又塞给他的是一截红绳。他认得出来,那是庙中处处可见的一种丝绳,或是系佛牌、铃铛,或是捆缚经书会用,也不知从哪里专门搜集来这么一束,编成手绳的模样——只是还没编完,下面一截根本就是散开的。 她没带炉子和提壶,什么都没带。莫名其妙碰上的,也就莫名其妙走了。满打满算,她们相处也就不到一刻钟。雪上的小人仍然横七竖八地躺在简笔佛像旁,裴松照只能勉强看出有个拳打脚踢的,有个躺卧的,还有个站着的——那站着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双手捧着什么东西。裴松照歪头费力看了一会,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那是自己。 ……他以为她低头的时候,眼里并不能看到他。 所以,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女孩子,刚刚用树杈子指着地上,又是想说什么呢? 裴松照回去的时候,抱了一束梅花。都是他挑选过的,枝瘦意疏,形态尤美,显示出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良好审美。 他依旧是那副文文静静,从从容容的样子,对使人说:“刚刚你受我吩咐,出去剪了些梅花,是吗?” 使人与这个小孩子对视了一会,低下了头:“正是如此,世子殿下。” 裴松照看着使人退出去,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下,走进内室,坐在床上,这才慢慢松开手心,从袖子里拿出了还带着体温和梅香的东西——半截无主的红绳。他看着看着,不由得弯了一下嘴角,这是一个还没成型的笑,却被一个喷嚏冲淡了。 “——哈秋!” —— “——哈秋!” 裴松照今日晨起时便觉得头有些昏沉。他许久未有过这种不甚妙的预感了,体内五脏六腑之隐约昭示凝滞。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岁左右——这也已经太久太久了。 无论如何,今日约好的会面是不可推卸的。裴松照整了整衣领,见镜中人面颊稍红润些,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就这么出了门。 他到晋王宅的时候,齐羲并未起身迎接,而是专注着接着干手头事情,过了一会才罢手起身,像刚刚注意到他似的,笑称“十六郎”。而裴松照也像是没站着等那一会一样,此时才端正下拜——“晋王殿下。” 齐羲冷眼看着他行了全礼,才施施然扶起,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裴松照垂眸。知道对方清楚,却又不知清楚多少。他目光一转,瞥见晋王案上摆着的是一副梅花图,想必刚刚他被人领进时,就正在画这个。晋王的画技师承太傅,中规中矩,这梅花图枝干老劲,花骨清疏,是中上佳作,只是花朵空有轮廓,还未填色。 “殿下好兴致,还未下雪,已经画起梅花了。”裴松照道。 齐羲回身,顺着他目光,也笑:“聊作消遣罢了,叁娘成日嚷着要我给她画九九消寒图,又嫌我画得不好,只好多画些,总能拣出一副好的。勤能补拙。” 他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裴松照却不能当成家常对待。他斟酌词句,道:“殿下在京中,落雪尚有红梅可赏,有遣可排,可身在万州的百姓却非如此。一旦下了雪,万州气湿地低,民生难保,若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景,官仓都难继。在下认识一个叫刘业广的万州人,他女儿才叁岁的年纪,便知道家亲不愿见雪,小儿奇想,叫家里姓薛的仆人都改了名。” 说着说着,二人的距离又拉远开去。齐羲嘴角的笑容自然薄了,他坐下,淡淡道:“本王知道,故而万州农不如工,工不如商。每年的税收,瓷窑占大头。” 裴松照低头,这才将国印瓷的事情慢慢道出。说完后,他顿了一下:“这个刘业广,便是此行负责运送的万州工匠之首。他已知自己造下大罪,愿以死相抵,临死前只求殿下开恩,对其家人有所荫蔽。” 齐羲道:“他女儿倒是个聪明孩子,长大了必有所作为。” 裴松照不说话。隔了一会,齐羲又说:“差一个。” 他的语气很平静,既听不出责怪,也听不出反问,叫人捉摸不透其中意味。裴松照不知道的是,齐羲心中在想,果然。 接着便是两人都未说话的沉默。裴松照的脊背开始慢慢发酸,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仙鹤弯颈,深拜不止。 余光中,齐羲的靴子慢慢踱步至案前,又端详起那副寒梅图来。 “十六郎,这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不好插手。” 裴松照心里一沉。 “不过,我给你指条明路。”齐羲又踱步回裴松照身旁,轻声说了一个词。 过了一会,他才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笑起来,“除了她之外,我也不知当世还能有谁帮你了。不过她年纪大了,脾气古怪,请她办事之前,要为她做一件事才行。” 说完这番话,裴松照就被晋王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临走前,裴松照看见他将案上那幅画收起,又另起一副,寥寥几笔,又是墨梅枝头…… 三十四、质问 这些事情齐弗暂且不知,她眼前最大的问题——呃,就在眼前。 “没有夫家,嗯?夫家死了?”霍冲带着笑,那道伤疤反而看起来阴沉沉的。 “你怎么进来的?”齐弗傻了,她还以为明天或者过两天才会见到他,正准备晚上睡前构思一下措辞,没想到刚洗漱完,她转身就看到屋子里多出一个人影。 难道这世上真有飞檐走壁的那种武功?她忍不住走神琢磨了一下。 齐弗绝对想不到这件事对霍冲影响有多大。他平生从未与女子接近过,一朝心随欲动,直接跨过琴瑟和鸣、婚姻大事,拥有了一个相好。就仿佛白纸的第一笔便是浓墨重染,从走路都不会进阶到载人航天——直至离开,他的耳朵都还在稀里糊涂地发烫。 齐弗也想不到,在打发人来找她之前,霍冲心中还隐隐觉得,若是那女子也识趣,她一直如此,他也一直如此,二人这么长久好下去,没个头怎么办?若是时间久了,自然会有结果名分出来,那便是他与她……思及“结果”“名分”这种词,便是一烫,不愿再想。 他在这心念百转千回,少男心事,这时候的齐弗正在呼呼睡大觉,梦里吃西瓜,坐飞机呢。 其实他二人之间这种,在民间并不少见,霍冲从小阅历丰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多是萍水之欢,宿夕之娱,贪重皮相,聊慰寂寞罢了。可霍冲也不知那里来的信心,总觉得他遇见的这个是不同的。 ——结果仿佛也并没什么不同。 得知她收了他的东西,霍冲先是一松,听得下属回报的话,心里又重重一沉,一股火从心口燎到后脑,烧得他当夜便只身去寻那女人。他耐心地等到四下无人才现身,此时此刻仍在怒极而笑,配合那道疤,看着比阎王还阎王。 “娘子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现在霍冲看她,俨然一个欢场老手,那些干净纯良也未必不是手段。看着羞羞怯怯的,就叫他入了彀,恐怕接着便是玩上几日,便丢开手,也不知她用这一套得手了多少人?他是第几个? 霍冲这时候倒想起来了,二人见面就是在欢场烟巷,他怎么忘了她是去干什么的?她本可以花钱买上一夜,他却不叫她费一分钱,自己送上了门——恐怕她就是这样看自己的。 自脱奴为将以来,他还未当面受过这种羞辱。 齐弗刚洗了澡,身上还有点凉。她裹紧自己的小褙子,心里想,这人好像真的很生气的样子厚,可是他不也拿假身份骗人吗,这么入戏干嘛? 青年这时候倒极有耐心,等着她的回答,看她眼珠转动,映出烛火微光,头发松松半挽,有几缕垂在脸边。 过了一会,她将那缕发丝折在耳后,愁眉一蹙,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泣诉道:“小郎君要毁诺么!” 霍冲一愣,随即被她的厚颜又气得冷笑一声。难不成她以为自己知晓了她家宅,还要装作不知地和她接着厮混,作那等贪图色相的下流人? 齐弗垂下眼,低声道:“我原以为小郎君是不同的,没想到……罢了。” “什么意思?”霍冲治军多年,见多了兵卒下士为了种种事撒谎的样子,一双似笑非笑的冷眼,叫副官和小兵都对他又惊又怕。可此时,想来是烛火幽微,他居然看不出眼前人真假,反而被她面容上的愁绪牵动心神。 不过他心中也只是想,我倒要看看这女子还有何说辞,不知不觉听她说了下去。 三十五、胡扯 齐弗看向霍冲,她的眼仁极黑,浸在白得发蓝的眼白里,这一眼,叫人心中生凉。她轻轻叹气道:“今夜月亮真好,可是我见到这样的月亮,心中只会想到那年阿父将我独自留在大雪里的夜晚。” “其实我……并非爹娘的亲生孩子。” 她定了定神,先起了个范儿。虽然不知道今晚月亮如何,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不影响继续编。 “我生来便没了双亲,被过继给了现在的爹娘,可是人家自有亲生孩子,我不过寄人篱下,从小便吃尽了苦楚。那两个兄长又极看不惯我,对我动辄打骂,呼来喝去,又会讨阿父阿母欢心,我便越发不招人待见。” “我还记得,那日阿父带我们三个孩子出去玩,走着走着便与我失散了——也许是不经意罢。那一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只记得,人群来来往往,我无处可去,盯着人家的包子,身上冷极了……”说着说着,齐弗险些没刹住,要把火柴掏出来了,她顿了一下,才接上: “我险些以为自己要冻毙于街头,我本就无父无母,无人收留,也许早就该如此……后来,他们还是来寻我了。可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三个人一起走着,独独我迷了路,丢了也无人察觉?” 齐弗说到这里,情绪上来了,眼眶有点红。霍冲沉默着,任由她越演越上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针对我,是因我带了一笔我娘留给我的财产,名为过继,实为霸占,生怕我将那笔钱拿了去。等我长到十几岁上,又急着打发出去嫁人,根本不顾挑的什么人,便草草成了婚。” 齐弗的睫毛颤动,凄声道:“我那夫君,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额,齐弗卡在这里,感觉好像还有点脸谱化,她急速搜刮了一下,脑海里竟然浮现了齐清晏的脸——没办法,谁让这是她和齐清晏一起买的宅子嘛。于是她便说,“走马斗鸡无所不包,浪荡无度,背着我败空了家底,时时瞒着我,我只管给他收拾烂摊子,有这个夫君不如没有罢了!” “我双亲眼中只有利,家中没给我一星半点好处,就连本该我有的,也都给了我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兄长,我夫君又只会磋磨我,半点不着家,几乎没在家里见过他几次……” “小郎君,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今生才生来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人爱我?” 齐弗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入戏了,竟真的落下泪来,显得更真实了。 “我曾也这样问罗阿母,她叫我用钱买,便有想要的。可我知道,她是在唬我……“齐弗哭到一半,还想起来把买春的锅甩了,对不住了啊罗阿母! ”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直到我遇见了你……我不敢说出实情,怕你也不要我了。我本以为,小郎君你和他们都是不同的,我……”齐弗心里打好了草稿,接着该戏肉了!情话攻势!!一举拿下!!哟西!! “我、我……嗝……” 奈何体质有点不争气,哭起来打嗝,一句话拆三段说不明白,她急着说戏肉,努力压制哭腔想说话,却一时下不去那个劲儿,一时间失去了卖惨落泪的精髓,结结巴巴的,有点狼狈起来。 三十六、骗子 没想到此时,一只略带粗糙的手蓦然抚了上来,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被泪水浸湿的肌肤嫩一些,那几乎是刺痒的痛感。 齐弗愣了一下,和一双眉眼压低,瞳色沉沉的眸子对上了。 她撒谎丝毫不心虚,反正橙汁里有百分之三的橙子就算橙汁。拳打脚踢,呼来喝去是真的,不过都是她对两个哥哥做的。大雪里一个人迷路也是真的,不过是她自己贪玩跑走的,齐羲齐清晏两个人拼命找她,还冻病了,反而是随身带着小炉子的齐弗一点事没有。 于是齐弗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呆愣愣地看着这张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煞气,又在长久的沉浮中被赋予了与年少不相称的沉稳的脸。 真挺好看的,那个疤也是。 一张写着攻略对象的脸啊。齐弗想,又没忍住抽了一下哭腔。尴尬。 公主肯定是不能随便睡当朝武臣的。但是现在,她是坊间的商人妇阿弗,他是小小不良帅韩光,谁在乎呢? 霍含光垂下睫毛,面上还是喜怒不定的神情。可齐弗能感受到,他指腹的力道轻柔得不能再轻柔了,像是轻触一点烛火,唯恐惊飞纤微羽毛。 “我……我对你……”齐弗抽抽搭搭的,还是想把台词说完。霍冲的手指滑动,到她微湿的唇瓣上,摩挲几下,接着擦去了周遭的湿痕,倒像是不在意她说什么一样。所以齐弗最终也未能给出任何承诺。 直到齐弗脸上干干净净了,抽噎也止住了。他才开口:“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霍冲扫视了一圈,见房间西南角落放着炉子,炉子旁有提壶,还有盆。他便走过去,试了试水温,有些凉了,但也还好。轻车熟路倒了温水,将布巾浸湿了,又绞干。 他做这一套动作,是完全静音的,除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没发出任何声音。齐弗心里有点毛毛的,也摸不清小将军到底什么态度。按理来说自己卖惨还是挺克他的……? 霍冲一回头,便撞上了齐弗忐忑的目光。她坐在床上,赤着脚,一身寝服,烛光下,像个素净的瓷胚。霍冲许久没做伺候人的事情,动作有些生疏。他给她擦了脸和手,才坐在她身侧。 “别哭了。”他低声说,凝含了无数说不出口的百转低回。 霍冲知道,方才她那一番话或许不全真,可她的泪落得却绝非作假。他自己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听见她说自己在冰雪里被丢下,说自己从未得到任何人关爱时,心中竟升起一种拧到一处的酸痛,叫他没力气再对她发火。 自己恐怕也吓到了她。 ——分明心里那火气还未散尽,分明也知道她的苦楚也不能叫她对自己全然无辜,可是霍冲竟然难再说出一句重话,只想为她把眼泪擦干净。 她怎么能这么……棘手?那种捧在手心里烫着肉,撒开手又扯着心的悸动再次升上来,那双泪光未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霍冲,他心里反而升起了另一种火,将一切情思燃起。 “我,其实我还有一事骗了你……”齐弗可怜兮兮地说。 三十七、中意 “我,其实我还有一事骗了你……”齐弗可怜兮兮地说。 “什么?”霍冲一攒眉头,气势还在,但其实这时候已经没有丝毫威慑力了。 “我没有比你年纪大,只是想听你叫我阿姊。”齐弗扁着嘴,那神情叫人可气,更叫人无奈。 “你不怪我了吧?含光……” 霍冲不能叫这个小骗子再说什么了。他站起身。 齐弗估摸着十拿九稳了,开始放心作妖。 “好,你走吧,我知道,原是我不配……”刚刚的哭腔是真的,现在全是装的,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霍冲心里本来就纷乱如麻,听她这样说,回头几乎是凶狠地瞪了一眼齐弗。齐弗的手指却缠上来,勾住了霍冲的手,像是一段纠葛在一起的线,比九连环还让人头疼难解。 “你瞪我干什么吗?从后我见不到自己钟情的小郎君了,不许我多看几眼么?”齐弗不仅看,还摸,从略带茧子的指腹,到温热的手心,再到柔嫩的指缝,都被她一一染指。 霍冲像被侵犯了似的,手一动,将她乱动的手指牢牢锁住,眉眼更深,神情更肃。 “索性你告诉我,你平常爱走那些道,我好避开,省的以后再见你。我知道你没了我肯定更得意是不是……我就是天罗煞星,谁都不爱和我在一处,如此正好趁你意了……” “阿弗。” 直到霍冲忽然出声低喝,齐弗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演太过了,嘴上有点没把门。 本来小将军这时候可能心里正纠结难受着,放过自己一马就挺好了,齐弗还这么字字诛心地扎他,不把他刺到血肉模糊不罢休。 齐弗住嘴了。她低头,默默将手抽出来,回到床上坐着,不再看霍冲。 就这火力,嗯,下次再见到他一次,估摸着差不多了?不成就算了。反正算算过段时间齐清晏也该发癫结束,来找她坦白了。若是被他看见了自己和霍冲的事,又要一番解释,可能会有点麻烦。 哼,不过先要解释的是他才是。齐弗小心眼又双标,自己放齐清晏鸽子毫不手软,但自己决不能被鸽。齐清晏到底怎么突发恶疾?这厮就算自己跑出去玩,也跑不了多久,到时候再好好盘问…… 齐弗坐在床沿发呆,也没顾着回被窝,就这么光脚踩在小榻上,眼睛虚茫茫的想着事情。此时天气转凉,如果是齐羲看到了,肯定又要教训她不懂保暖,贪凉容易感冒,齐弗的脚露在空气中已久,已经变得和石砖差不多凉,不过她自己懒得动,也不在意。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她感到脚上一暖。 她往下看去,竟然是霍冲。他没走,半跪在床边,握住了她垂下的赤脚。霍冲拢住这片冰冷,默然地用手心暖着。 霍冲和齐羲不同,他不会教训她,只会用行动表达心情。 “阿弗。”他跪在那里为她暖脚的样子,真的特别像一只黑色毛皮的大狗,有再多的澎湃心潮,都不会从那双暗色的眼中泄露。 “你说你中意我,是真的么?” 三十八、月事(h)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齐弗的脸,等待分辨着她的下一句回答,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态。仿佛别的话语都可以不重要,这句话的真假却至关重要。 霍冲仍然是那种冷厉悍然的颜色,嘴角紧绷,可这时候他的问句已经和刚进门时候的问句截然不同。地位逆转,主动权掌握在了齐弗手里——又或者,本来就是如此? 比起逼问,此时的霍冲更像是在……等待。 饱含自己也不知道的期望的等待,甚至近乎一种恳求。 齐弗的脚蹬了一下,霍冲顺势放开,被拉进来,拉进一片铺天盖地的暖意和涌动的情潮中。 “你傻呀,来床上不就暖了么?” “是真的么?”霍冲丝毫不理会齐弗暧昧的玩笑,即使他已经倒在了床上,衣衫被扯开半露。 他只顾像只猎犬似的追寻着齐弗,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齐弗叹了口气,霍冲的心被重重一牵扯。 “当然了……你做什么?” 几乎是她的肯定话音落下同时,裤子也被扯下了。霍冲的唇舌就这么急冲冲地含闻上来,把本无动情的秘处舔得湿泞不堪,直到真的浸出一股清液。霍冲看得分明,凑近张口,接进,吃了下去。 齐弗身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被他这个动作更是弄得身上发麻。靠北,他好会啊。 她情不自禁并拢大腿,却被手把着分开稍许,以便霍冲将那仰头将那情液含吃着,还能吮挑她的花心蒂珠。一下一下,一波一波,叫齐弗情不自禁扭着身子,像是想要逃开——霍冲抬了下眉毛,收紧了手指,齐弗几乎被那温度烫到。 小将军的动作总是很粗重,然而这已经是克制之后的结果。不同于齐弗对他做的那样,总是肆无忌惮挑战他忍耐的底线,他对齐弗时时有种克制之感。 可是这种克制,反而叫他的动作更显得接近凶猛了——大概是一种欲盖弥彰,就像猛兽将獠牙收起,却也不能完全失去凶性难驯,只能忍耐着骨子里的冲动,倒像是自苦自虐。齐弗才不管他虐不虐,她只为这种风格感到很新奇,并也很从中得了好处。 “呵……”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又深深吐出,下面传来的水声在耳边逐渐扩大,融化为一种嗡鸣。那快感太猛烈,齐弗的小腹都有些酸重起来,她绷紧了身子,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降临,直到完全包裹住自己——如此便去了一回,瓣肉间泌出大股清液,缩紧复张开。 她胸膛起伏,平复了一会呼吸,才睁开眼,看见霍冲不着寸缕地从自己双腿间抬起头,乳儿尖,腰儿窄,浑身透着粉红。缎被乱山枕,眼波横艳色。眉梢眼角,一副情欲里浸润透了的模样,这世上,谁又能见到小将军如此情态呢? 最显得淫乱的是,那副本该横刀立马的面容上,除了亮晶晶的黏腻液体,还混着丝丝血迹。见她看过来,霍冲混不在意,勾唇笑了笑,在唇峰边红痣的映衬下,惊心动魄。 齐弗愣了一下,这才恍然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这么不正常,杏玉旺盛,还多愁善感的,靠北,原来该来月事了! 三十九、小三 “呃、嗯……”细细的喘息从花鸟屏风后泄出,微恼揉在春意里,混成让人听了耳红心跳的声响。 “你住手!”齐弗抬了声音,嘴巴撇了弧度,双颊粉润珠光,毛茸茸的眉毛蹙起,似喜似嗔,像是她得了快活时的样子,却不一样。霍冲知道,她真正快活的时候,眉毛会一舒一拢,睫毛半垂不垂,盖住湿润眸光……他依言停了手,目光却依旧一错不错地留在齐弗的面容上。 熟悉起来后,他愈发喜爱观察那张脸上的各种表情神态,她动了情时,一颦一顾,眼波一霎,都能让霍冲看上半晌。 他发觉自己比起与齐弗享鱼水之欢,从齐弗手中得快活,更喜欢看齐弗为他动情的样子。特别是思及这些情态都由自己而起,此时此刻,她心中眼中都仅有自己一人时,霍冲心中总能涌起莫大热意,甚至有些不正常地痴迷。 男女之事,说来说去也就那样,霍冲小时便见惯了许多。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很快感到无趣,却发现并非如此。 情天幻海,坠孽无底,愈究愈深。 齐弗被他专注的目光看得后脖子有点毛毛的。 和这人做的多了,才发现他xp相当之包容,不仅能陪齐弗玩各种play,甚至还主动开发解锁新玩法,比齐羲那个只在嘴上骚的强。 然而不道为啥,他最近酷爱充当免费声控按摩器,就喜欢把齐弗抱在怀里裹着,然后用手慢慢弄她,一边看着她被送上顶峰,好像就这么看着她,紧紧贴着她,就能让他满足了似的。 有时两个人本来没怎么样呢,就普通地坐着说着话,他都能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齐弗被他的呼吸燎到,一只手慢慢从小腿肚摸上来。 开始齐弗以为他是发情又不好意思说,就来撩拨她,寄希望于她能邪魅一笑兽性大发,但是她觉得霍冲也不是这种人设啊。从脸来看,他更像是会邪魅一笑兽性大发的那个人()。 有几次,齐弗都能感受到那些动作里情欲成分并不浓,他自己也没有很急切的欲望,但他就是喜欢这么撩她摸她。 男人心,海底针。齐弗对欲望的态度是来都来了,不解决也不会死,但是有人上赶着服务自己,又不是没有爽到,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她与霍冲两个人本就是纯洁的色色关系。不搞色色搞什么,难不成还谈感情? 就是他最近这样的频率也太高了些。齐弗爽过头,有点吃不消。而且他总喜欢盯着她看。齐弗困惑地摸了摸脸,她这张脸有那么颠倒众生吗? 回到几个时辰前。 今日阴云沉沉,浓雨似坠不坠。齐弗本来在家睡懒觉。门房说有人送了一尊珊瑚花栽来,齐弗就知道是霍冲来了。 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暗号。从第一次相会私宅起,霍冲来之前总会差人送些东西过来,像是一种探问。往往礼先而人后至。第一次可能是羞涩,不过后面……大概也算一种小三的自我修养? —— 经历了很多……回来了……想说的也有几句,但是太困了,先去睡了……只说一句,本周日更到周五 四十、石榴 只是他来得越来越勤,传闻中的大房久未出现,这小三也当得越来越嚣张,直接变为了携礼登门,连人带东西一起打包送上门。 不过小将军,你真的不掩饰一下下的嘛?怎么送的礼越来越……最开始还算符合伪装后的身份,到后面就有点不对头了,不说多名贵,也是没点人脉搞不来的奇珍罕物,寻常人家定沾染不得。 要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商人妇,冲着这莫测财力,可能这时候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琵琶别抱了。 今天更夸张,直接走一个财大气粗,珊瑚花栽这种礼,是你一个小小不良帅能送出手的嘛?? 齐弗懒得拆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心里嘀咕。见了面,她不提,他也不提,两个人坐一起闲话家常,很快入了正题—— 她和他的正题还能是什么。齐弗给他准备了一盘上好的南石榴来着,皮薄鲜红,颗粒饱满。结果最后胭脂染玉,指破琼粒,齿嚼丹砂,玉露流霞,水精迸溅,真真是好一番暴殄天物啊。她就吃到那么几口。 帐帷间,齐弗调笑道可惜了石榴。霍冲还未反应过来,她便说,幸而我有小郎君,也不输榴果了。霍冲荤话这方面永远比不上她,瞬间面红至胸口,叫齐弗又咬了几口,也算报了仇。 事毕,霍冲漱了口,还当真捡起桌上半颗石榴,细细给她剥了,声音低哑地问她吃不吃。然而齐弗这时候更想睡觉,昏昏欲睡,随便吃了几口,霍冲便叫她把核唾到自己手心,自去收拾了。 过了午后,天气愈发阴沉,蜻蜓在院中低飞,徘徊不止。湿冷的北风扰动帘子,猎猎作响。齐弗撑头坐在窗前小炕,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小盒子。 “不喜欢么?”霍冲走过来,手搭在她脸侧问道。 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玉杆狼毫。齐弗只是在想,这人今天送了珊瑚花还要送狼毫吗?霍冲送礼的品味一向不俗,也敏锐地看出她不喜欢那些丁零当啷的,从不送什么戴的挂的,这两样都挺合她心意。不过比起来,这支笔更合适一些,正好她最近手痒,好久没临帖了。 珊瑚花栽这种华丽的摆设,不是不好,而是……叫她想起一个人。这倒更像是那人会送的东西。 还来不及多想,霍冲就又唤了她一声。 “阿弗。” 齐弗抬头,带笑“嗯?”了一声,才道:“不是不喜欢,喜欢的很。” 霍冲送的都是好东西。他说话向来是七分只说五分,用了十分心思,也只会平平问一句“不喜欢”。齐弗吗刚好和他相反,三分喜欢能说成九分。霍冲是知道这女子的,说着“喜欢的很”,心底定是不过如此,他这般想着,还是忍不住凝视着这张笑意殷殷的脸庞,心底一咕嘟一咕嘟地冒着岩浆。 齐弗兴致来了,说要临帖。展开纸墨后又犯了坏水,咬着笔杆要小将军写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小将军一直以假身份和她在一起来着,给出的地址也查过了,是他旧日部曲的私宅,仿佛还真捏出了这么个人。齐弗心里怀着不为人知的看好戏心思,就是想看看小将军把自己的假名写给她,继续撒谎演戏的样子。 没想到霍冲拿着笔,顿了一顿,写下了一个弗字,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干嘛耍赖,让你写你的名字。”齐弗不乐意了。 恰逢此时,哗啦一声,窗外倾泼起来,打着窗棂石砖,瓦片枝叶,天地间皆为止一震。 下雨了。 这场酝酿许久的雨,终究在此刻一泻而下。 四十一、肉蒲团(h) 看来今日小将军走不了了啊,齐弗心想,听着愈发密集的雨声,突然惦记起自己那几盆海棠花,有没有收进屋子里。 “过几日想必天晴雨霁,”霍冲道,“我在洛水上定了一艘轻舟。”他真正不带似笑非笑的讥诮、不带冷厉含怒的威慑,也并无任何防备之意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其实是很年轻且干净的。齐弗觉得这种声音很适合用来读故事书,或者讲课,嗯……当然,也很适合叫床(划掉)。 不知为何,她还听出了一丝丝的不确定。 “阿弗,你那日……有空的话,可愿和我同去?” 霍冲压低的漆黑眉目惯常艳里带煞,俏中含霜,正如唇边的红痣与伤疤。然而此刻霜清煞减,春生水溶,那道疤微微挑动,无面盔覆盖,他却没想过避开,也不会再觉得将吓到面前的人。 也许从未有人直视过这张面孔,也不会有人想到战场上酷烈如杀神的抚远将军,也会有此刻如此生动的神情。眉梢眼角,皆是为一人牵动的情愫。 只是当局者向来迷,堪不破只道痴。齐弗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她想了想,感觉这是对方想开辟什么新的play战场。到时候,船身并长篙滑动,橹声荷声咳咳声,声声入耳是吧……不错,真会玩。齐弗心里竖起一个拇指。 她轻咳了一声,止住思绪,笑说:“好啊好啊。” “嗯。”霍冲轻应了一声,“有件事要同你说。”齐弗懒得猜什么事,心想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本就挨得近。齐弗本来说霍冲这字写得不好,要教他写自己名字来着。后来这男的又开始了,从背后摸她,摸着摸着,两个人就坐在了一起,齐弗被牢牢安在青年膝上,整个人被圈住似的,气息交缠。 她偎在后面的身子上,像是坐了一把肉椅子,手紧紧揪着不知那哪里的布料,双腿一阵紧绷一阵颤抖。回过神来,霍冲还在一下下的摩挲着水泽湿泞处,抽梭缠绵,痒得发酸。她一抬眼,便对上那道专注得有些黏腻的目光,忍无可忍:“你住手!” 这声控按摩器好像坏掉了,接收声音需求越来越大,难道是遇水短路? 霍冲将手抽出来,上面湿漉漉亮晶晶,泡得指腹都有些皱。他对上齐弗还隐含嗔怒的目光,便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又让她的手圈住自己手腕,迫她推着,直到齐弗将他的手指寸寸推进唇里。 齐弗来了兴致,故意使坏地加了力,让面前青年的喉口下意识收缩才收手。霍冲睨这坏胚子一眼,后者心虚转开眼神。他不作声将手拿出,上面的液体已经尽数被舔舐吃去。他早就发觉,她总是喜欢看自己难受。 “不气了?”他哼笑。 霍冲的衣衫也被扯得不清不楚,上面透出的斑斑点点痕迹,从脖颈延伸至衣领之下。齐弗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不看这个,不利于她酝酿情绪!她不声不响,过了一会,咬着嘴唇瞪他,眸子里水光已经星星点点。 “你总是弄我,又不顾我舒服不舒服,你这是,将我当成什么了……”她一开口就信口雌黄,霍冲在床上白纸一张,指哪打哪,人形按摩器。但是齐弗就是这样,不伺候她吧,她不高兴,伺候了吧,也不一定能落着好,就看她心情。 最主要的是,最近霍冲有点不听话了,动不动就发骚。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一个不听话的男人,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偷你的钱,是万万要不得的,这就是齐弗的善恶观! 四十二、吻 第一次见齐弗哭的时候,霍冲绝不会想到,对齐弗这种薄情人来说,眼泪就是说来就来,一点都不值钱。时日久了,霍冲也发觉,齐弗泪窝子浅的很,气量也小,随随便便就能惹得这妇人不高兴出来。 然而,最没救的便是,饶是如此,霍冲还是见不得她那副凄楚得全天下无人比她更没人疼的样子。 不论其他人,就说霍冲自己,一路从奴至将,受的样样苦楚难过皆是旁人体会不得的,他也从不和旁人分说,一向咬牙生受。若是从前,他断看不上这般小气小性就摆出这样一副做派的人。 ——可理智明知是一回事,心里那种摔不得哄不得,沾了手甩不脱的心情又做不得假。 甚至他也觉得,旁人、或是他受了苦也便罢了,若是她这样的人,确实是应该一点苦都不该受的。 明知道那双黑晶晶眼睛里的水光不会落下,纯属骗鬼,可这种事,向来愿者上钩。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掌根抵着齐弗眼下胡乱擦了擦,低声道:“行了,不哭了。”霍冲往上颠了一下这小祖宗,手臂却牢牢护在她腰后。 他词汇量贫乏的很,说来说去每次都只会一个简单的“不哭了”,连个认错都不会。 不过好在,霍冲一向行胜于言。 齐弗的手被一只烫烫的手包握住,然后往青年衣领底下带。 霍冲的力道比齐弗狠多了,对自己毫不留情,齐弗捏着原本就肿胀不堪的地方,敏感的乳尖破了皮,乳肉还被掐捧着,想必那是很疼的。一向最能忍痛的霍冲身子都有点颤抖。 他扯了衣襟,捧起乳,低声诱惑她:“阿弗,吃吃它。”齐弗很有骨气地扭头,不顾自己还坐在人家腿上。 他见她这样,笑了下,将她的头往自己的颈侧按,自己昂起脖颈,喉结就这么袒露着,微喘道:“亲这里。” 霍冲疯了吧,这里可是衣服盖不住的地方!他不怕被别人看见吗?齐弗吃惊,盯着他的侧脸看。算了,他自己发癫,我管他干嘛。 齐弗凑上去啃了几下,故意用力咬出牙印那种。甫一贴上,霍冲就高高低低地呻吟出来。 齐弗早就说了,他声音真的很适合叫床,而且技巧越发纯熟,此中乐趣不及多说……总而言之烧得很、烧得很啊! 齐弗被他叫的住了嘴,直起身子看他发烧。霍冲明知道被看着,还没停下,反而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接着将齐弗强按在自己颈侧。 春色无边,齐弗心里逐渐也燎起来。这一燎可了不得,她俯下身,轻轻挨了一下那颗唇边的红痣。 这是她第一次碰这里。 霍冲突兀地顿了一下。 齐弗看向他的眼睛,有种让她感觉心里一突突的神情从那双深眸里闪动起来。 她心道坏了,不该亲这下,可悔之晚矣,霍冲的手臂蓦然将她举起,齐弗不得不扶着他,跪坐在他双腿上。青年仰起头,够着身上人的唇,直到这时齐弗才看清,他的睫毛颤抖得有多厉害。 “阿弗、阿弗……”他只会叫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回回转转,夹杂在低吟里,喘息里,黏腻的水声里。齐弗耳朵好像要被融化了。 四十三、疯 那点子心头魔性复又激起,她的手攀着他的脖子,不知不觉用力。可霍冲比她更疯。他察觉她的意图,竟然以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更深地用力,而他上面却依旧一刻不停地索求着她的唇,好像在比谁更先窒息。 直到齐弗猛地推开他,两人均气喘吁吁地调整着凌乱的呼吸,她才看到他脖子上留下的手印。那深重的程度,让人能想到刚刚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齐弗惊讶地抬眸,对上霍冲幽深的目光。他抹了下唇边的血丝,原来刚刚齐弗咬了他一口。 他又朝她勾唇笑了下,道: “阿弗,你喜欢这样,我便给你。” 齐弗不知道是被那目光看得,还是刚刚被人从背后的第一根骨头摸到最后一个,反复顺毛爽的,总之一哆嗦。 靠北,被看穿了——她想。自己的恶劣xp。 确实,一直以来,她都是故意的。故意惹他,故意装可怜,故意做更过分的事挑战他容忍的底线。她就是喜欢看他不可忍却不得不忍的样子。 但是这反应……这该不会是个诡计多端的男m吧! “你……你欺负我……”她眉毛一皱,幽怨状。 齐弗头皮有点炸,没办法,一时间没招,摸不清对方路数,下意识拿了老法子。 霍冲吐出一口气,笑着,竟像是发了狠似的,又朝她亲过去。齐弗不愿意,扭头躲开,霍冲便停在她唇边,片刻后就这么低低道:“你喜欢就好,也没什么的,我受得住。” 齐弗听了这话,眼泪才放心落下。霍冲去啄这些泪,脸颊挨蹭着脸颊,竟然道:“乖乖,不哭了。”话一出口,他微不可查地顿了下,仿佛自己也没想到。 若是让昔年的部下看了霍冲这幅样子,是绝对认不出来的。他们见过的抚远将军,眉目煞冷摄人,字句唯有军令如山,平生最恶那些淫词靡调,更别提自己说出。 “别这么叫我,油腻。”齐弗流泪还不忘抗议。 除了齐羲,齐弗总觉得这些称呼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都怪怪的。齐羲不觉得怪是因为这个瓜是她强扭的,是她逼他学会说这种羞耻称呼的。 瓜,还是强扭的香。 霍冲停了下,竟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扬眉问:“还有谁这么叫你?” 齐弗发脾气:“没有谁,你管那么多呢。” 霍冲凝进她眸子,齐弗低头避开,玩自己手手。过了一会,霍冲又颠了下她,齐弗坐不稳,正好又落进他怀里,被牢牢抱住,像是饺子皮贴了饺子肉。她刚想发作,便听到青年叹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轻嘲道:“小骗子。”尽管和他从前的讥诮语气听上去仿佛并无不同,可齐弗却敏锐地听出了那底下有什么不一样了。她不说话了,又感到脸上微微一痒,才看到他伸指捻去了自己脸颊上的一根睫毛。 奇怪的是,这人捻了也并不吹去,反而就那么静静看着,然后握在了手心。 二人之间,一时唯有窗外雨声沥沥,越发显得天地寂静。 四十四、镜里撞破(h) 云卷冥冥垂不住,更兼帘外雨。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齐弗眼前涌起一阵薄雾,虚蒙中听到雨声烈烈,不知那是否自己或他人的心跳。这样的天气,好像合该有什么事情发生。 “你、在写什么……”青年剧烈的低喘声断断续续,在无边雨声中响起。 霍冲抬起眼,在镜中与齐弗对视。 闲雅幽静的书斋中,不知何时陈设着一块人高的水晶镜子,磨得莹润光洁。于是这富贵闲居中,除却古董精设,还多了一面明晃晃亮堂堂的镜屏,锦绣成堆,晃花人眼。 此时此刻,那镜面中映出的是霍冲不着丝缕的赤身,肌肤被身下的黑檀木衬出玉石般的光泽,长发混着汗湿缕缕贴在脸侧肩头,盖不住伤痕斑驳、红湿露滴。奶尖翘耸,硬如石子,又被人啮玩得破了,显出自找的可怜淫态。 他和他身后的齐弗,都能将这幅样子瞧得清清楚楚。 霍冲果真应了他的许约,对齐弗所做所为没有一丝不满。说脱便脱,说叫也叫,让他赤身躺在那张黑檀椅子上,分着腿自亵,霍冲也只是吻着她的唇点点头,然后便扯下了自己的下衫。 那双拿过长枪短剑,掌过兵权虎符的手,正一下下揉弄亵玩着最见不得人的阴处,被水晶镜也映得清楚明白。那处露光颤颤,粉态含羞,是与霍冲本人完全不同的神态。 齐弗立于那张黑檀椅子后,手中执的正是那只狼毫。确实是好笔,蘸吸饱了墨汁,依旧柔直挺顺,聚成一簇痒意,搔在霍冲一下下隆起的肌肉上,墨痕被汗水稀释些许。 被她胡乱的动作弄得十分瘙痒,霍冲这才忍不住问出口。既像是提醒,又像是催促。 齐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不知是为了这场荒唐,还是为了眼前人的顺从。 皎洁明镜里,更有孽生无边春。 果然这是个np的世界,搞黄色才是主旋律……吧——思绪飘远些,又让身下人的喘息夺回。齐弗能瞧见他滚烫发红的耳根,扬起的脖颈,以及一错不错地盯着镜中的她的目光。 那目光让人觉着危险。 这岂不是更有趣?齐弗执笔,想了想,写下自己幼年学写字时,学会的第一个字,弗。 她的名字。 弗,无也。无者,人所不能也。因求达则缓,求满则无,故求弗为胜,弗为则无不可为。 这个世界的母亲一边握着齐弗的手,一边为她娓娓道来。不知为何,齐弗将她那时说的话记得清楚。 霍冲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发白,青绿筋脉微凸。在齐弗于他身下写下了奴隶烙印一般的字迹后,这个于他来说本该是十分有侮辱性的行为却让他扬起脖颈,手指不由的又收紧了些,小腹颤颤——怎么看着又给他爽到了。 齐弗心里嘀咕,小将军你……诡计多端的抖m是吧? 霍冲及时收紧了手,好叫自己不那么快泄了身子,不如齐弗的意。她愿意看,便叫她一直看着,最好眼中只看着自己才好——被身上快意弄得轻微模糊的视线,扫过这间书房中的书本、字画、陈设……书本有挪得远的,两架子分开的,字画有不同笔迹的、陈设有风格迥异的…… 在齐弗的宅子内,处处不少见此类迹象,那分明是有过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从未忘了,她是有一个丈夫的。 那人从未出现过,齐弗也几乎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可霍冲日日夜夜,从未忘记过这件事。 他顶着什么样的的名头,与这有家室的妇人厮混了数回,霍冲心中清楚。 轰然一声,窗外竟然打了一个响雷。齐弗正垂头摩挲着霍冲的唇肉,被他衔着指尖,不顾羞耻的伸着艳红舌肉,流着口涎也要勾缠纳入口中,用热烫的口腔吸吃着,含咬个不住。 她被他勾得无法,正耳鬓厮磨,心热春流之际,耳朵一动,听到书斋隔开的屏风外,忽然传来一声东西倒了的落响。 齐弗不以为意,心想刚刚打了雷,想必是使人在外收拾东西,或许是窗外什么东西被劈坏了,斟酌想进来回报,不过稍有眼力见的便不会在此时进来的吧—— 正如此想着,她眼波稍动,在镜子内看到了一张令自己心脏骤停的面容—— 她从来没见过齐清晏这么一丝笑意也无的、冰冷的表情。 四十五、扯谎 竟然是久违的齐清晏。 竟然是齐清晏!! 我日,齐清晏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齐弗第一反应就是捂住霍冲的眼睛。被他微湿的睫毛搔着手心,齐弗也顾不得摆弄,而是有种一个人在家看电视被家长抓包现场的慌张——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毕竟霍冲身上,那可是一点点布料都没有!! 齐弗一口咬在霍冲的脸颊肉上,低声说:“别叫了,他回来了。”霍冲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不惊讶,倒像是早想过了有这么一日。一瞬过后,他竟然重出了一口长气,低低笑道:“那又如何?” 齐弗真没想到他会疯到这种地步,拜托啊小将军,虽然这个正宫不存在,但你是小三耶!有点自觉好不好?霍冲居然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放在唇边叫她摸自己。那道疤痕的不平触感刺得齐弗更加觉得好像被咬了一口似的。 就在此时,屏风外传来一声清楚的咳嗽,二人耳中尽落得分明。 齐清晏怎么还在这里挑事! 霍冲朝镜子一扫,只有一道衣角晃动,看不出身形。 他知道,那是眼前人名正言顺的夫君——这是他二人第一次正式交锋。 尽管,谁也没看见谁。 这时,倒能看明白这妇人什么态度。她那些蜜语甜言,到底是真是假。 霍冲冷眼看着,齐弗却浑然不知,当下更是抽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牢,不下力还抽不掉。齐弗心一急,朝手下肌肤抽了一下。于霍冲而言,就是齐弗实实在在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放开手,转头盯住齐弗,眉目阴晴不定。 齐弗本来想装一下,发现挤不出来,只好缩了缩肩。霍冲看得清楚,那双眼睛里分明毫无悔过之意。两人僵持了一会,齐弗眉目之间的焦躁不耐之色越来越弄,霍冲无声冷哼,却也只能站起身。 齐弗提防他要发羊癫疯,后退一步,没想到青年只是去拿自己的衣服,然后快速地恢复成了人模狗样的样子。 刚刚那张在情欲里失神的脸,又变成了能止孩啼的煞星。 只不过他的动作看不出一点心虚,不像是被捉奸,倒像是来捉别人的。这小三当得还挺早争气哈。 霍冲复站在她面前,冷声道:“他知道?”目睹了自己妻子与他人淫戏却一声不吭,若不是一丝感情也无,便是习以为常。 这妇人到底带过几许人回来?霍冲咬牙,表情越发不快,看得齐弗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不还一样。 她脑子快速转动,就是一个主打现场快马加编: “他不知道是你……他在这里有眼线不错,可我也不是死人。他只知道我有了心上人。左右那短命的也只是把我当钱袋子。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早就……咳咳,不同房了。” 原本齐清晏不在的时候她信口开河还好,现在有了具体指向性,齐弗每说一句话都有了画面,竟然诡异地生出一些连对齐羲都没有的亵渎感。她眼角悄悄扫了一眼,镜中已没有人影。齐清晏终于走开了。 ……对不住了大哥,借你清白名声一用!反正你也不常用这玩意! 四十六、毋忘 “他倒是大度。”霍冲扬眉,似笑非笑。 齐弗看出了这东西在得了便宜还卖乖,板起脸:“他若是不大度,我还能好过吗?就知道顾着自己……”没察觉到自己话中与刚刚“井水不犯河水”的矛盾,齐弗只顾着半推半缠着眼前青年的胳膊,力度就是往外推的。 听见“心上人”“不同房”这些词被轻易抚息的情绪,又被这女人明明白白火急火燎赶人的意思烧起。 饶是霍冲对她再心软,此时心头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恼,该是怨,又是怅,无法宣之于口,于是蕴于五脏,郁结难疏。 相思离恨,爱恶一身。霍冲平生狂发妄纵,从未遇到过如此磨人之情,之人。 他侧身避开她的手,冷下眉目:“我走就是了。”齐弗眼看着他往窗口走去,喊道:“走错了走错了!” 霍冲不理会,推窗竟要从那里翻出。齐弗想起他的身手,又看看外面的大雨,又想起不知何处等着自己的齐清晏,还是叹气。 “做什么?”霍冲停下,原是袖子被人扯住。 “洛水轻舟,还作数吗?” 身后静了片刻,传来一道细细语声,在涤荡天地的骤雨中,霍冲耳中只能听到那人的说话与呼吸。短短八个字,他将那问句里的颤音听得分明,心头一牵。 齐弗只是找个由头,却没料到正好撞上了霍冲心头要紧处。 他想于洛水轻舟上和齐弗说的那件事,其实正和今日之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她本不容易,自己又何必给她添堵呢?于一个有家室的女子而言,和他有故本就是一件足见真心的事了。 这想法如烧红了皱缩了的烟草叶,火红灼热,滚来滚去,袅袅青烟,是烧了肉烫了皮。 在他的沉默中,袖子上的手指力道越来越弱,布料染了潮意,从那手指间滑出。 这身新衣,还是他不久前定做的。霍冲去取时,受了老板打趣,说他穿这身衣袍,定能将满长京的小娘子看得心许。少年将军身披甲胄,从邻陶凯旋那日,也是瓜果盈车,只是马上红缨金鳞之人心无旁骛,只觉果沉瓜痛,哭笑不得。 现在呢? 洛水轻舟、洛水轻舟……他来找她,其实只为这件事。而他思索这件事,下定决心,用了齐弗想不到的许久许久。 霍冲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眸子,如初见一般澄澈,像是黑棋子泡在一汪水里。那妇人眨眨眼,说:“含光,我手疼。” 她打他一巴掌,还要向他撒娇手疼。 霍冲低头执她手掌,轻轻刮了刮,分明毫无红痕,还不如她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半分。 敛去笑容的面容在阴影中难辨神色,声音又缓又轻:“既许以期,丹心毋忘。” 说罢,他放开手,从窗口的秋潮骤雨中消失了身影。 分明是左金吾将军,却奈何不得市井一商人妇,盖因在情之战场,强弱输赢,本就由不得己,由不得心。有了攻心相思,便不战而屈人之兵。 四十七、爱咋咋地 齐弗换了身衣服,整理了衣冠,又看了看天,终究是磨磨蹭蹭走进了卧房。 齐清晏正脸色沉沉,坐在桌边等她。 仔细看,手边那盏茶水,已经凉透至没了热气,足见他一动不动在这里坐了多久。 他身侧不远,便是那盆珊瑚花栽。花明秀脸两相映,正是齐清晏的风格。此时齐弗脑内弦一振,才明悟了过来,那礼物的主人姓氏名谁。 她以为是霍冲送的,却从没想过到,这宅子的另一个主人,早已悄然送来了讯号。而她正忙着沉迷于角色扮演游戏,都没想起这个人。 想到此处,齐弗的愧疚感多了那么一点,大概就是一点。 她磨蹭到桌边坐下。又有点口渴,索性喝了一口齐清晏没动的茶——还是难喝。呸呸,果然在莲师之外的地方都不能随便喝茶!齐弗轻轻喝一口就放下了,润了润唇。 这时她才敢抬起眼睛朝对面看去。 屋子里灯烛点了许多,照得齐清晏眉目也很清楚。都说灯衬美人,果真如此。秀致脸容没有了惯常带的三分笑意,反而有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之凛。齐弗没想过齐清晏还能走冷艳这条路子,果然人长得美就是路子广。 “什么时候?”他终于开口,没一句惯常的寒暄,直切主旨。 齐弗心里想,你这审犯人呢?口头还是先认了个怂:“也、也没多久……就是刚出宫那会吧,大概。” 齐清晏没想到,自己就一回没和齐弗一起行动,便撞见了她与不知何处而来的男子在……这么一份“大礼”。 齐弗看不出齐清晏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模糊地有点感觉他在气什么,又好奇他到底在气什么。说实在的,她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自己做错了的意识,只是有种被发现抓包的社死感,以及被那个冰冷的表情有些吓到了。 “齐弗。”齐清晏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全名,“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些的?” 事情好像有点严重。齐弗反而生出点恼意。她来这里又不是被审讯的。 “干什么?你问这个是要和齐羲告状?还是朝陛下娘娘处说去?“她咄咄逼人,齐清晏不语。 ”若我说,我不仅今日,还有昨日,还有你看不见的许多个日子,都和男子厮混过了,什么事都做完了,你又当如何?”说至后来,她提高了声音,赌气似的一股脑说完。 齐清晏转脸,果然如她所想,震惊地看着她。 从前的许多年岁里,陪她一起闯祸的齐清晏,无论她说什么都笑眯眯应下,面不改色的齐清晏,竟然会因为“妹妹会做爱”这件事露出这种神情,齐弗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荒谬。 如果齐清晏接下来真的拿纲义要理,或是齐羲长辈等来压人,那齐弗从此不会再搭理他。但是齐弗也知道,齐清晏何尝在乎过那些,他并不是那种人,故而两人才能有今日如此关系。 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 她别脸一坐,任由窗外雨打风吹,不说话了。 爱咋咋地。她想。 四十八、好在 “那人,是谁?那些人可知道你的身份?”过了会,她听见齐清晏开口,声音如常平静,好像没因为她那番发火而动摇半分。 可他开始关心这些细节的时候,齐弗知道,就是他开始恢复正常的时候了。 这也是她和齐羲会吵架,而和齐清晏永远不会的原因。齐清晏永远懂得如何顺着她的脾气,就连发火都会照顾着她的心情,决不踩了那个让她不耐烦的线。知情识趣四个字就是为他而生。 所以齐弗在镜子里看见他的时候,社死归社死,其实并不太担心这件事如何闹大。 左右还是像从前一样,有什么矛盾,说开了,齐清晏总会听她。 她只是不解,为何齐清晏会露出那种……像是被伤害到了的表情。 “不知道。”她捡了后面一个问题回答,语气依旧阴阳。 “……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是他送的。”齐清晏略一沉吟,便推出结论。这也不奇怪,毕竟他在这里也有人。 不过短短这么一会,他竟然去查了近来宅子的账本,想必连出入人等也查了,这么推下去,他迟早能发现霍冲的身份。 “嗯。”齐弗本来想直接告诉他的,看他这个反应……还是让他自己想吧。 “你不知道今日我要回来?拉着他在书房就……那镜子是什么时候添的?” 齐清晏说着就有些咬牙切齿。齐弗听这话,虽然像是追究,却是最不重要细枝末节的部分,心知这就是台阶,这才转过脸,语气放低了些:“我错了嘛,那时候忘记了。齐清晏,你这么大度,肯定不至于计较。” 她笑嘻嘻地,以为这事情翻了篇,撑着脸和他玩笑:“那镜子是许久之前我叫人搜罗的,前段才有。叫你不回来,没看见刚搬回来的时候,亮的很。你平日臭美,正好多去照照。”“嗯。”齐清晏没应她的玩笑,竟然只短促地回了一声。 “你这次出去到底有什么事呀?不许瞒着我。” “没什么,回头与你说。……对了,你今夜收拾一番,明日回宫。” “邻陶使节快到了,下个月也是千寿节,宫里都准备起来了。”对上齐弗的目光,齐清晏难得解释了一下,更显得欲盖弥彰。 那件事无人再提,却显得处处被提起。 千寿节……皇帝的生日为万寿日,而本朝又另起一日,同庆皇后生日,是为千寿节,规模隆重,不输万寿,是皇帝对皇后的一片情深。 齐弗想了下,确实,母亲的生日就是下个月了。 “好吧。”她站起身。看齐清晏这样子,心里也有点没趣。“知道了。那就这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齐弗不会说,在这段日子里,她还是有点想齐清晏的。毕竟这次出宫,本来预定就是为了和他一起。 但现在,也没什么说这个的必要了。 她没想到,二人之间这次见面会是这种尴尬,总觉得心里什么地方空落落的。 窗外雨潺潺,芭蕉声烦,更漏声颤。齐弗捏了捏自己的手掌,走了几步,终究还是不想让今夜这么收场,甚至吵一架、打一架,都比现在这么样不上不下的强。 “齐清晏,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保证好好回答。”她在门口时,忍不住回头道,看向房间内坐着的人。 齐清晏望着齐弗,沉默了一回。就在齐弗以为他又要插科打诨,或是敷衍过去的时候,她听见那道熟悉的青年声音带着异样的平静响起: “那人,好在哪里?” 四十九、小家子气 齐清晏是真心想知道这个问题的。 自他小时起,这个问题就已成为常揣于心头回想的一种。 齐弗喜欢那样物件而不喜欢这件,为何?那样好在何处? 齐弗喜欢骑射武艺而胜于诗书,为何?骑射又好在何处? 齐弗…… 入宫之后,察言观色成为齐清晏的本能,他会下意识收敛神色,盯住对方的眉宇鼻尖,直到有一次,他偶然听宫人议论说大皇子目光偏狭,不如齐羲大气舒朗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那样让人不快。 小家子气。或许是更多用在他身上的词语。 齐清晏总是笑笑,不动声色。然而现在滑不留手的淮南王并非一日而成的。小时候的那个男孩,会默默记下人们对自己的批评,对镜看着自己的脸,一遍遍提起唇角,露出一个不令人生厌的笑容。 他望菱格纱窗外的葱茏院落,一棵老桃树栽在窗前。齐弗说那样的桃花色必衬着碧纱才好看,故而将他的窗纱从寻常细纱换成了“银霞纱”。这纱在宫外千金一寸,达官贵人做衣服都难寻,而在这一降生就有了千户食邑的小公主手里,只是随便送给一个便宜哥哥糊窗子的。 天底下顶顶无双的、富贵锦绣堆里养出的、任性的小公主啊。 银光流碧,桃晕浓映,果然好看。 ……齐弗也会和那些人一样,觉得他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吗? 是了,她与齐羲,那样天生的天潢贵胄,虽是不说,自然也会这么觉得。 每次看到齐羲时,齐清晏微笑着,两人彬彬有礼,然而齐清晏却能感受到对方眼里,自己与其的区别。 这种区别在遇见齐弗时是消弭无踪的,齐弗是唯一一个能弄坏齐羲弓箭、涂污损了他的文章,弄脏了他的衣袍而安然无事的人。 在先生问起前,齐羲自己就会为齐弗遮掩,然后瞪一眼调皮的妹妹。齐弗满不在乎地翻个白眼,齐羲为这个表情张大了眼睛,又无可奈何。 齐清晏旁观着这兄妹二人,只觉那是无人能插入的、同胞带来的亲密。 可是,他就不配了么? 他分明,与这对兄妹也是同母而生。 所以他观察许久,选择了齐弗为切入点。楚皇后爱她,陛下纵她,齐羲拿她没办法,而齐清晏——他要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哥哥,变成齐弗真正的哥哥。 可以说,小时的齐清晏将所有本领都用在了接近齐弗这件事上。他好歹也长齐弗几岁,又有在宫外的经历,很快将这天真的小公主哄得开心。 她天真,可她很聪明,也并不怎么善良,反而有种直白的残忍。她会不加掩饰地将喜恶说出口,又会肆意提出要求,所幸齐清晏还算应付得来。 只是齐清晏有时会感到奇怪。 “齐清晏!” 来了,又是这样。只有她会在宫内大咧咧地直呼他的名字,也只有她会直接闯进来,使人无人敢阻拦。 于是齐清晏来不及回到书桌前伪装,就被齐弗看了个正着。 “呀,你在照镜子。”她噔噔瞪,踏着鹿皮小靴子跑过来,新奇地在镜子中和齐清晏对视。 他掩盖般别过眼睛,回头望她:“你有什么事么?” 齐弗反而以手作扇,笑道:“害羞什么?你爱照镜子便照呗,我又不会笑你。” 不知她从哪里跑过来的,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齐清晏顿了顿,状似再自然不过地用手心为她擦掉,被她感到怪异般偏了一下头,齐清晏装作没察觉,齐弗也就不动了。 这是齐清晏接近的成果。 五十、凉夏 齐弗笑道:“没事,就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放风筝呀?” 齐清晏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动。 他有时正是会为此感到奇怪。为何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小公主,却表现得像是对他这么一个不值得什么的人如此上心?她将他当做奴婢来打骂他,羞辱他,齐清晏都不会奇怪,可是相反,她对自己的下人都是极好,对他更是…… “别人都在那里呢,怎么单你一个人跑回来?”他轻柔笑了,问道。 齐弗没听出这个“别人”的话外之音指的是齐羲。她把散下来的头发在手里握住又松开,觉得热,道:“没看见你,想着你是不是又生病了呢。”齐清晏刚进宫的时候刚好是春夏之交,病了好一阵子。去年也差不多在换季的时候生了一次病。齐弗那时还去看了他。 齐清晏在她背后,帮她把多余的头发都拢起来,用发带另外再编成一根辫子,这发型不伦不类,主打一个凉快,十分贴合齐弗当下心意了。 齐清晏专注时,眼睫垂下,嘴唇轻抿。齐弗从镜子里看到了,心想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当tony都好像手里雕花。 在齐弗看不到的地方,齐清晏掩盖着自己听到那句话时一瞬间的狼狈。 有些人就是这样,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外人说齐清晏自己半分不好,他都不会听取,只会心下更加不服不屈。然而遇见了齐弗这样的古怪人,他那些不服不屈又像是化作了水,濡湿流淌,反而又自顾自想起来。 分明他将来既不会封多厉害的王侯,也不可能承天执权,“齐清晏”于母亲、于陛下、于楚家来说,都只是个多出来的累赘。 他对她所做的,不过就是小恩小惠,她想必也见得多了,凭什么就是他? 那样的好,却只会更加让他感到虚渺,甚至恐慌,仿佛自己做得还不够,还能再多一些。如此,方能牢牢抓住眼前的人。 这本就是个悖论。齐弗那样的人,他怎么抓得住?又到底谁能抓住她呢? 有时候齐清晏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同为天底下最尊贵的贵胄,分明齐弗是比齐羲好得多的,可他在这时却觉得,他宁愿齐弗和齐羲一样讨厌。 这样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酸涩难解了。 正值春和日煦,惠风畅爽,娘娘金口说了此时宜多走动些强身健体,于是小宫女、太监们都活泛起来,踢毽子的踢毽子,扎风筝的扎风筝,宫内比往日格外多了几分活泼生气。 这日宫里那群金尊玉贵的孩子们也跟着闹,在舜德殿外头放风筝。 齐羲自然是打头的,跟着是他的几个伴读。再往下看有堂兄弟并宗亲,也有朝中高官要臣的子女,看来看去,齐弗发现这群孩子里没有齐清晏,想着这倒霉孩子该不会是换季感冒了吧,于是玩累了,跑回来看看他。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他对着镜子臭美。她懂了,性有分别,人各有志! 聊了几句,齐弗自觉一身汗,也该被他嫌弃了,看在他有渠道从宫外偷渡闲书的份上,她好心地退了退,却被齐清晏按住肩膀,亲自打了水给她擦脸。 “哎哎,轻点轻点!”她含混不清地说。不过根本不用她说,齐清晏的手就跟合着她心意长的一样,完美绕过了脸上的淤青,没让齐弗疼一点点。 “怎么弄的?” “踢蹴鞠。”齐弗有点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事情,“不小心撞的。回去得让她们扑点东西盖住,不能让陛下看见,不然又该提那件事了……” —— 宝宝们这周有叁更 五十一、许誓 “唉。”她叹一口气,倒叫齐清晏稀奇了,笑道:“哦?什么事情这么烦扰殿下?”齐弗不喜欢齐清晏用尊称,他也知道,所以他这么叫的时候,就是故意在打趣。 齐弗懒得搭理,把下巴压在手背上,看窗外那棵大桃树:“陛下好像要叫我学女工了。我在娘娘身边看到新嬷嬷了。” “我不想学那些啊齐清晏。我就想跟着你们一起接着上课,学骑射刀枪那些的,不行吗?” 齐清晏安静了一下,道:“你去和娘娘说说?” 齐弗眼神放空:“我想说来着,可娘娘也是夹在中间为难……算了,你也不懂。” “你的生辰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齐清晏见状,另起个话头道。 齐弗不接:“不解决这件事,我都不想过生日了。过了有什么用,娘娘只会觉得我到年纪了不该一天天的瞎混了……”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肚子都有点抽痛了。 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非常不友好。她想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一下都不行!一想到什么女工什么女戒,齐弗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好像孙悟空被戴上紧箍咒。 “咳,没招就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十四岁的齐清晏清清嗓子说,语气永远是轻松的,“我叫人做了你爱吃的梅花包子,吃不吃?” “吃!” 齐清晏浅薄的安慰并没惹来齐弗的迁怒。她这时候倒是挺明事理,知道这是自己的事,跟别的人说了也没用,只是随便吐槽一下。 左右齐清晏嘴紧,不会背后到处乱讲。随后,她的心思很快被梅花包子带走了。 “你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生辰么?”雨声隆隆里,齐弗还没能回答齐清晏的上一个问题,就又被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齐弗费劲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年自己来了初癸,还因为夜里贪凉吹风生了一场大病,把生辰都病过去了,礼物也没能收到。 要说和齐清晏有什么关系的话……她好像就是在他那里玩的时候来的初癸,除此之外倒是记不太清了,就记得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慌张无措还要强作镇定的样子。现在想想还怪好笑的。不就区区一个癸水,看把他给吓得。 那年的印象实在模糊。她病了小一个月,天天睡觉做梦,现实和梦都有点分不清。终于病好之后去上课,竟然发现陛下开恩,默许她往后也能跟着皇子们一起学射御,这件事让她病中郁情一扫而空,心情愉悦,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齐清晏没了笑意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点陌生:“那一年我与娘娘许誓,从前从后,凡是殿下所愿,我必求全其力,凡是殿下有命,我必无有不从,以此换了娘娘应我一件事。”他许下誓言时,自己都有些惊讶。 “可我并不后悔。”齐清晏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