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岁那年》 武因城、其一 今天是我的五岁生辰，父皇带我和皇兄去猎场骑马。 这也是第一次父皇跟我说话，不过皇兄们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骑到一半的时候头突然有点痛痛的，我就睡着了，起来的时候头上还包着绷带。 然后父皇突然牵着我的手，搭了很久的马车到一座很高的山上。 一个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带着两个和皇兄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父皇要我叫那个男人师父，我乖乖地叫了，父皇就夸我很乖，还拍拍我的头。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别死了就行。」 然后父皇就自己走掉了，我想要跟他一起回去，但被那两个男生拦了下来。 「武因城……还是叫阿因吧，总之，你得留下来。」看起来比较大的那个男生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父皇说的，你不听他的话了吗？」 「没有没有，阿因很乖的，阿因留下来。」 「这才乖。」 「那……你会罚我抄经书吗？」我小声地问。 「为什么我要罚你？」 「因为每次我不听话，太师就会罚我去抄经书……」 男生闻言，笑了笑，「我是你师兄，不是太师，不会罚你抄经书的。」 「师兄是什么？」 「师兄就是……唉！我也不会解释，总之你知道我们都是你师兄就行。」 「嗯！」 这时，另一个男生说：「欸，小不点，叫声师兄试试。」 「我才不小，今天是我五岁生辰啦！」 「好好好，总之你叫一声。」 「师兄。」 「嘿，这才乖。」那男生伸手拍了下我的头，「走，师兄带你熟悉环境去。」 武因城、其二 今天是我的五岁生辰，好奇怪，为甚么我有两个五岁生辰呢？ 我想了很久，决定晨练完去问大师兄，大师兄很温柔，而且什么都知道，但二师兄只会捉弄我，喊我「小不点」，每次都说我不小了，都还是这样叫，我才不要理二师兄呢，哼！ 「两个？」大师兄错愕了一下，弯下身子与我视线平齐道，「阿因，你今年几岁了？」 「五岁啊！」我疑惑地说，不懂为什么大师兄要这样问。 「那你去年的时候几岁？」 去年？我眨眨眼睛，迟疑地说：「五岁？」 「五加一是多少？」 「六！」 「阿因，那我再问一次──你今年几岁了？」 「五岁啊！」 「他还是觉得他是五岁。」 我坐在木桩上，两隻腿晃了晃。 「清煜，这不是算数的问题，他的算数学得很好，你我都该知道。」 一隻蝴蝶飞了过来，我起身想捉，但没站稳摔了下来，被二师兄接住了。 二师兄轻轻把我放在地上，用跟平常不同的严肃表情看着我：「小不点，师兄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我才不是小不点！」我撇过头，不想看坏师兄，「阿因今年五岁了！」 「为什么不是六岁？」二师兄问道：「五加一是六，这你知道，那为甚么去年是五岁的你今年不是六岁？」 「我、我不知道……」我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二师兄好可怕，「阿因真的不知道……」 「清煜，你吓着他了。」大师兄上前把二师兄的手拨开，轻声说道：「阿因别怕啊，二师兄只是太担心了，不是故意吓你的。」 「担心什么？」我揉了揉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会被二师兄笑的，「阿因五岁是坏事吗？」 「当然不是。」大师兄叹了口气，紧紧地抱住我，「阿因五岁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呢。」 等到被大师兄放开后，二师兄走了过来：「刚刚吓到你了，抱歉啊。走，今天是你生辰呢，为了补偿你，咱们下山去。」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要吃糖葫芦！」 「成啊，但只许吃一串，不然你大师兄又得念我了。」 「清煜！」大师兄笑着摇摇头，「算了，你们去玩吧，早些回来。」 「好！」我大声应道。 只是那时我还不懂，师兄们脸上一闪而逝的情绪是什么，就这么愉快地跟二师兄下山玩去了。 武因城、其三 今天是我的第十一个五岁生辰，师父带着我和师兄们下山参加一个比赛。 唔，好像叫抡剑大会？ 「是论剑大会。」大师兄纠正道。 「知道了。」我眨眨眼睛，跟在师兄的后面走着。 山下的人很多，以前每次下山，二师兄都会紧紧牵着我，说要是我走丢了，就会被坏人抓去卖掉。 但是现在有师父在，所以师兄不能牵我了，不然会被师父骂，所以他说如果我自己乖乖跟好，回去就买糖葫芦给我吃。 正当我跟着师兄的背影走时，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裳的姊姊挡在我面前。 「这位公子长得好生俊俏，不知公子贵姓，可愿与小女子结识一番？」 我微微皱眉，但因为大师兄说不能对其他人不礼貌，所以我还是有礼的回应：「这位姊姊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无法多留，抱歉。」 「哎呀，别这么冷淡嘛。」那个姊姊倏然靠近，直接勾住了我的手，我只能愣在原地。 这个姊姊不像坏人，如果甩开会不会不礼貌？可是我还要去找师兄…… 说到师兄，我突然发现前面的青色与白色背影已经消失不见，顿时慌乱起来。 「姊姊，还请你放开我，我得去找我师兄──」 「阿因！」 听到熟悉的喊声从前面传来，我连忙挥了挥手：「师兄！我在这里！」 只见大师兄脸色有点苍白地跑来，额间还有一层薄汗。 「罗姑娘，男女授受不清，还请你放开我师弟。」 「哎，这个可爱的孩子居然是寂空公子的师弟吗。」姊姊说道，便放开了我的手，「那小女子确实不好下手呢。」 「你可得好好看好这孩子呢。」我听到姊姊附在大师兄耳边说道：「灵力高强却不知世事，可有很多人暗中盯着这块肉呢。」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罗姑娘，慢走不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师兄对着人没笑。 「师兄……」我捏了捏袖口，不敢看大师兄的表情，「对不起，阿因不乖……」 「没事的，不怪你。」大师兄牵起我的手，我猛然抬头，看见大师兄又像往常以样温和笑着了，「走吧，师父和二师兄还在前面等着。」 「嗯。」 我们前去与师父和二师兄会合，但当师父看到大师兄牵着我的手时，本就不是很好的表情更加不悦了，待我们走近的时候更是冷着脸说了声「废物」就转身便走。 我佇在原地不知所措，「师兄，阿因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 「没事的，不怪你。」二师兄说道，回头看了师父走的方向一眼，「我们快走吧，让大师兄牵着你，就不会走丢了。」 「嗯。」我垂着头，任大师兄拉着我走，心里有点难过。 每次都是我惹师父生气，我是不是很不乖？ 武因城、其四 师兄说，抡剑大会就跟平常练习的时候一样，要努力不被打到，然后让对面认输就行了。 但我还是有点紧张，因为每次跟师兄们比试的时候我从来没赢过，而且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 我还在参加的人群中看到了刚刚那个粉红色衣裳的姊姊，她还向我挥了挥手，我迟疑了一下，也挥了回去。 过没多久，我就听到了我的名字。 「下一场，罗綾素对武因城。」 「去吧。」大师兄拍拍我的背，「跟平常一样，如果不行了就认输，知道吗。」 「嗯。」我认真地应道。 「小不点，加油。」 就说了我不是小不点！我哼了声，不想理二师兄。 我拿着大师兄送我的剑上台，发现对面的居然是那个粉衣姊姊。 「哟，因城公子，又见面了。」 我点了点头，跟往常一样拱手一揖，拔剑出鞘。 「公子好气势，小女子好怕呀，你可得怜香惜玉哪。」粉衣姊姊笑着说。 我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说：「师兄说比试要认真应对的，不可以放水。」 听了我的话，粉衣姊姊瞇起眼，喔了一声：「这样看来，小女子也不用留有馀地了。」 接着她看向台下的大师兄说道：「寂空公子，这可是你教的好师弟，到时伤着了可别怪我呀。」 「你打得过阿因再说。」我听到大师兄冷静地回应。 粉衣姊姊哼了一声，转回看向我。 咦？为什么姊姊好像生气了，我说错甚么了吗？我努力思考着。 「日月教罗綾素，请公子赐教。」粉衣姊姊说完，拔剑就向我衝来。 我眨眨眼，提剑挡下了这次攻击。 粉衣姊姊的表情很惊讶的样子，接着她向后一跳，重整态势后又向我刺来。 正当我想向刚才一般挡住的时候，粉衣姊姊的身影直接消失了。 我看遍台上也没找到粉衣姊姊，就在我想说些甚么的时候，我感觉到身后有股风，下意识地提剑回防挡住了。 但我还是没找到人。 又经歷过几次类似的攻击，我看到粉衣姊姊突然出现在我数十步外的地方，整个脸色惨白，而且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 接着粉衣姊姊微微一笑，等到呼吸平稳后笑着说道：「不愧是寂空公子的师弟，因城公子实力高强，小女子认输。」 结果我的比赛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罗姊姊看起来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武因城、其五 今天不是我生辰，不过师兄们突然带我回去皇宫。 我看到父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一旁的皇兄们也很难过的样子。 但是父皇不是只是在睡觉吗？ 我不懂大家为甚么要难过，但是师兄在出门前跟我说要安静，所以我乖乖地不说话。 然后我看到大家把父皇装进一个木箱子里面，很多人一起把父皇抬走了。 「仙长，今日让你携皇弟来此，除先皇驾崩外，还有一事。」皇兄对着大师兄说道。 「陛下请说。」 我觉得大师兄好像有点不开心。 「你也知道，清国最近比较强盛。」 我看见大师兄皱起眉头：「陛下不妨有话直说。」 「对方向我们要人。」 大家一瞬间都安静了，我歪着头，还是不敢说话。 「陛下这是要我等将师弟交去当人质是吗？」大师兄平淡的说着，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害怕。 「仙长，皇弟符合所有条件：天星门门人、皇室血脉，况且他只是个傻子，毫无用处，不若──」 「陛下，还请恕我等拒绝。」二师兄突然也上前，严肃道：「早在十五年前，先皇将其交予天星门的那刻，阿因就与皇室再无瓜葛，而我们师兄弟俩身为天星门门人，是绝不会拋弃小师弟的。」 「这容不得你们拒绝。」皇兄冷冷地说：「清国只宽限我们三天的时间，千万铁骑还在外头虎视眈眈，难道你们要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至万千平民于水火当中吗。」 「你──」二师兄看起来很生气，但立刻就被大师兄伸手拦住了。 「我去吧。」大师兄说。 「仙长？」「师兄！」 我皱着眉，虽然感觉得出他们在说我，但我还是不太懂，大师兄要去哪？ 「师兄，万万不可，不用想知道他们要人的目的为何！」二师兄激动的说。 「没事的。」大师兄笑了笑，缓步走到我面前。 「阿因很乖的，对吗？」 「嗯！」 「那阿因，你要好好听二师兄的话，师兄外出几日，很快就回来，知道吗。」 「大师兄。」我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大师兄的衣袖：「你要去哪？」 「......」大师兄轻轻拉开我的手，露出一个笑容：「一个很远的地方，要花很多时间，所以阿因要乖，不要让二师兄烦恼，做得到吗？」 「嗯......」可是，大师兄，你看起来不想去。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大师兄紧紧地抱了我一下，接着也走到二师兄面前抱了他一下，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才放开。 「阿因，来，我们去后宫看鲤鱼，大师兄还有话要跟你皇兄说。」二师兄上前牵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往房外。 我乖乖跟着二师兄走，忽然想到了某件事，回头喊道：「大师兄，早点回来！」 我看见大师兄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嗯，我会的。」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大师兄。 武因城、其六 大师兄出门三天了。 二师兄这些天在练剑，皇兄在忙，宫里的大家也很忙。 大师兄说过，大家在忙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我很乖的待在后宫看鲤鱼。 白白橘橘的鲤鱼在池子里游来游去，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喂，那边那个傻子......嘖，武因城，你给朕过来。」 听到皇兄叫我，我很快地跑了过去。 「皇兄。」 我看到皇兄皱了眉，发出嘖的一声，「你别叫朕皇兄，要叫陛下。」 「喔。」我乖乖地道：「陛下。」 「朕有件事要你办。」 我眨眨眼，小声说道：「可是二师兄说我不能出门......」 「你是听朕的还是听那个外人的？」皇兄瞪着我说。 师兄才不是外人！我心里反驳着，但是皇兄好兇，我不敢说。 「听好了，你等等跟着这个人走。」皇兄指着身边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人，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个人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让我感觉很难受。 「我想去找师兄......」我一点都不想跟那个奇怪的人走。 「废话少说。」皇兄看起来很不高兴，对那个奇怪的人说：「人在这里，你带走就是了。」 「感谢陛下的配合。不过......」奇怪的人眼睛转了转，说：「鄙人也对武仙长的师兄挺有兴趣的。」 皇兄听到这段话，整个脸都黑了，「这与当初说好的不同。」 「鄙人改变心意了。」怪人露出一个让我不舒服的笑容：「武仙长都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了，想来那位师兄应是更加才惊绝艷吧。」 「哼。」皇兄不再回话，拂袖走人：「走。」 「皇......陛下，我们要去哪？」 「呵呵，当然是去找你师兄。」皇兄没有里我，反而是那个怪人回答我了。 我还是觉得这个人很怪，让我感觉很难受，但师兄说要有礼貌，所以我还是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们到的时候，二师兄还在练剑，但在看到我跟那个怪人以后就立刻停了。 「......清国来使？陛下这是何意？」 「还是让鄙人来说明吧。」怪人向前一站，微笑着朝二师兄伸出手，「清国想请贵门诸位到国内一游。」 二师兄伸手拍开对方的手，瞪着怪人说：「师兄在你们手上还不够吗！」 「大师兄？」我疑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大师兄呢。 没想到那个怪人忽然转身对着我说：「没错，你家大师兄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你想去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想。」我想大师兄了。 「瞧，武仙长已经应了，不知徐仙长意下如何？」怪人又对着二师兄说。 二师兄低头沉默很久，忽然抬头看向怪人：「......我去。」 「但只有我去。」 二师兄也出门了，离开前也抱了我一下，要我乖乖的，不要乱跑。 我答应了，因为我一直很乖的。 等到二师兄跟那个怪人出了皇宫，我听到皇兄在我身后说了句话。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 虽然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皇兄不喜欢我啊。 武因城、其七 「孽徒！我当初就不该收你！」师父的剑直指着我，异常生气，因为师父昨夜刚收到师兄死了的消息。 而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常前辈，冷静。」罗姊姊在旁说道。 「这孽种害死我两个徒儿，你要我如何冷静。」师父说。 是......我害的吗？ 罗姊姊向前站了一步，以保护的姿态说着：「这与武公子无关，常前辈，这你合该清楚。」 不对，当初该被带走的人，是我...... 我看见师父瞇着眼，杀气腾腾道：「罗綾素，别以为你有日月教撑腰，我就不敢杀你。今天这口气我就要灭了这个丧门星才得解。」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 「这出于我个人意愿，可别牵扯到门派了。」罗姊姊一笑，「毕竟我可是答应寂空公子要照顾好因城公子的。」 「罗姊姊。」我拉住罗姊姊的衣袖，低声道：「......没关係的。」 罗姊姊回头看了我一眼，脸色一变。 「武因城，你的药呢？」 我顺着罗姊姊的视线摸去，得到了一手嫣红的鲜血。 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 我想起来一些事。 『罗綾素，阿因他身体不好，如果我和清煜......还得请你照顾好他。』 『哎，你们师兄弟就知道丢给我烂摊子。』 耳畔最后的声音也散去，我陷入一片黑暗。 这里好黑啊。 大师兄、二师兄，阿因害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又忽然想起── 是啊，我已经没有师兄了。 武因城、其八 「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这师父是怎么当的！」恍惚中，我听见罗姊姊尖声说道，随后而来的是巨大的关门声。 我睁开眼，挣扎着想起身，但疼痛欲裂的头没让我如愿。 「阿因？你醒了？」罗姊姊赶来床边，低声说：「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我说，「师父呢？」 「你不用管那老东西。」罗姊姊生气道。 「......」我没接他的话头，只是苦笑了下。 罗姊姊表情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见状，我连忙整理好表情，说道：「皇兄那边如何了？」 提到这个，罗姊姊的脸色更难看了。 「清国说还要再来拜访，我呸。」罗姊姊翻了个白眼，「简直厚顏无耻，害怕天星门的实力就使这种阴损手段，可不比我们魔教好多少。说穿了，不就是挟平民百姓的性命要灭人家满门......」 罗姊姊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罗姊姊？」 「......没事。」罗姊姊抿唇，「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顺从的点点头，思绪却飘向远处。 ──『孽徒！我当初就不该收你！』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 ──『今天这口气我就要灭了这个丧门星才得解。』 ──『朕的儿子中怎会有你这种废物。』 曾经无法理解的那些句子縈绕在脑中，让我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似乎是发现我的脸色不对，罗姊姊把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塞到我口中，并不苦，反倒有些酸甜，味道化开的瞬间，疼痛被缓解许多。 我默默盯着馀下的药。 「阿因，」注意到我的视线，罗姊姊严肃道：「这不是糖，不能乱吃，知道了吗？」 「知道了。」 武因城、其九 今天是我第十六个五岁生辰。 「罗姑娘，清国的人到了。」 一早，就有宫女来通报。 闻言罗姊姊放下书简，挡下了正要起身的我。 「阿因乖，你待着就行，我去吧。」 「好。」 随着偏殿的大门闔上，我把视线转向了柜上的药瓶。 今天是我第十六个五岁生辰。 平时师兄会说些什么呢？ ──「阿因，生辰快乐。」 《我五岁那年》正文完。 番外。徐清煜、其一 师父今天让我和师兄下山，说是要我们办一件事情，但没让我们知道太多。 我和师兄循着指示来到皇城，见到了旭朝的帝王。 「朕要你们处理一个人。」那个神色冰冷的男子说道。 「你总得告诉我们是谁吧？」师兄质疑。 「无须多问。」帝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你们师父欠朕两个人情，办完这几件事，就算了结了。」 「......是。」师兄只好皱着眉，不再言语。 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在旁看着。 然而当看到目标后，我们师兄弟俩都没法淡定了。 「他竟然要我们去对付一个孩子？」我不敢置信的地说道：「这未免也太──」 「清煜，安静。」大师兄握弓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也有些踌躇不定，他垂下眼睫，半晌后，低声说道：「那男人说不用伤及性命，你只管朝着马腿射，其他的......交给我。」 「师兄......」 「清煜，听话。」 看出师兄的动摇，我只能抿着唇，低低应了声。 随着箭矢破空之声、马儿吃痛嘶呜的声音以及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我们没再关注那孩子的情况。 反正不会伤及性命，没事的。我心中如此自我安慰着。 番外。徐清煜、其二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当年的小不点就长得比我高了。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只有五岁。 偏生小不点又长得俊秀，比之我与师兄丝毫不差，要是走在路上不牵着，可就得被姑娘拐回家了，这可让我烦恼得紧。 但师父一直不喜欢我们与小不点太亲近，今日为了论剑大会下山，也是求了师父好久才让带上小不点的，为了不让师父心情更糟，我们这回就没把人牵着了。 除了路上都姑娘都窃窃私语地盯着小不点看以外，一路上都没什么事，但是就在离会场没多少距离的时候，小不点人不见了。 大师兄很着急地回头去找，我则和师父待在原地。 我偷偷覰了师父一眼，然后很快地收回视线。 果然看起来心情更糟了。 但我不太会说话，所以也不敢多说些甚么，只能战战兢兢地等人回来。 过没多久，师兄就牵着小不点回来了，小不点身上还留有股脂粉气。 我看了师兄一眼，他用口型说着「日月教」三个字。 然后师父果然生气了，虽然只骂了一句，但小不点的情绪明显变得很低落。 我也只能低声安慰几句，然后跟上师父的脚步。 「师父......」我想了许久，还是开口说道：「师弟他不是故意的，您别放在心上。」 「为师当然没放在心上。」师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为师让你们不要与那孽种亲近，看来你们也没放在心上。」 我哑口无言，完全无法认同师父的话，但也无立场反驳，只能低声地问：「为甚么？」 「你以为皇帝为何要把他送来仙门？因为入了仙门，就与凡尘再无因果。」师父冷笑：「那孽种是个真正的天煞孤星命格。」 「我当年也是造孽，就不该与武家人有所牵扯。」 我默默地听着师父说着当年的隐密，不再回话。 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小不点知道了吧。 不管他懂不懂，总还是会伤心的。 番外。徐清煜、其三 罗綾素败在小师弟手上，虽说让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当年的小不点真的长大了啊......这次比试让我更清楚的认知到了小师弟的成长。 罗綾素的水平不低，日月教中秘传的月影步，已被她修得榛至化境，整个论剑大会中排进前五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却轻描淡写地被小师弟打败了，这让所有人瞬间对小师弟投予关注。 接下来的比赛，小师弟一路势如破竹地进了前十强，但他的弱点也很快地就暴露出来：由于心智的缘故，小师弟不懂得谋略策划，只能以力破巧。 因此当碰上力劲更大、更懂得合理运用力量的人时，就只能惜败了。 小师弟运气不好，很早就抽中某个专精练体的璇魁门弟子，一时不察就被逼出场外，最后排名落在第五，但也是大大出乎我与师兄的意料之外，可说是很不错了。 不过麻烦也很快地接踵而至。 试想一个少年，意气风发、俐落瀟洒，初次露面比武就拿了个不低的名次，场外围观的那些观眾们会怎么想？ 自然是与其交好，若是女性，能结为道侣更是再好不过了。 因此我们师兄弟几人刚领完奖，小师弟一下台，就被好几个姑娘给围住了。 「得，我们魁首可还在这呢，结果还没有小不点受欢迎。」我对大师兄打趣道。 大师兄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还是快把阿因带出来吧，这么多陌生人围着，再下去得把他吓哭了。」 于是我们趁着混乱把人群中的小师弟给带了出来，又在外头游荡了阵，把人都甩开后，才慢悠悠地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大师兄带着小师弟去洗漱了。 那群姑娘太热情，把小师弟从人群里拉出来的时候，那孩子头发衣服都被扯乱了，浑身都是脂粉味、脸上好几处也沾了些许胭脂，让大师兄看了直黑着脸。 不过还好，除了整个人有点懵以外，看来没造成什么心理阴影的样子。 我调笑小师弟一番，收穫气鼓鼓的包子脸一个。 其实照理来说我也得去洗漱的，毕竟一整天的比试下来，汗都浸湿了衣裳，挺不好受，傍晚的风再一吹，整个人都凉颼颼的。 不过我在等一个人。 「哎呀，清煜公子等很久了吗，你们下榻的这处隐蔽得很，可不好找呀。」翻过围墙翩翩落下的粉衣女子说道。 番外。徐清煜、其四 烈阳帝驾崩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小师弟既是先帝的血脉，宫里那新皇一催，于情于理他们都得让人回去一趟。 「仙长，今日让你携皇弟来此，除先皇驾崩外，还有一事。」丧葬仪式结束，新皇就急着拉我们几人至一旁。 怎么厅都不像会是好事，我正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大师兄眼神制止了。 「陛下请说。」 「你也知道，清国最近比较强盛。」 此话一出，我的心里已经有底了，想来大师兄也是。 毫不易外地，大师兄眉头一皱：「陛下不妨有话直说。」 「对方向我们要人。」新皇冷漠道。 果然来了吗。我心里一沉。 「陛下这是要我等将师弟交去当人质是吗？」大师兄平淡道，用词却已开始不留馀地了。 「仙长，皇弟符合所有条件：天星门门人、皇室血脉，况且他只是个傻子，毫无用处，不若──」 「陛下，还请恕我等拒绝。」对方说到这里，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早在十五年前，先皇将其交予天星门的那刻，阿因就与皇室再无瓜葛，而我们师兄弟俩身为天星门门人，是绝不会拋弃小师弟的。」 「这容不得你们拒绝。」新皇冷肃道：「清国只宽限我们三天的时间，千万铁骑还在外头虎视眈眈，难道你们要为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至万千平民于水火当中吗。」 「你──」我不住向前踏了一步，但立刻就被大师兄伸手拦住了。 「我去吧。」大师兄说。 「仙长？」「师兄！」 「师兄，万万不可，不用想知道他们要人的目的为何！」我焦急道，清国现任帝皇是个狠人，正是将其馀兄弟姊妹赶尽杀绝后才上任的。如今对于清国而言，与旭朝交好的天星门便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小师弟就是个引子，但偏偏正是我们二人的软肋。 「没事的。」大师兄安抚一笑，走到了小师弟面前。 「阿因很乖的，对吗？」 「嗯！」 「那阿因，你要好好听二师兄的话，师兄外出几日，很快就回来，知道吗。」 「大师兄，你要去哪？」 「......一个很远的地方，要花很多时间，所以阿因要乖，不要让二师兄烦恼，做得到吗？」 「嗯......」 我木然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没有再阻止。 大师兄的眼神太绝决了。 小师弟那边交代完毕后，大师兄走到了我面前，一把抱住我。 「清煜，可会怪师兄先走一步？」他低声道。 我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哪会，可是师兄，你──」 大师兄按着我的头，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的魂灯你知道在哪的，如果灭了......你就带着着小师弟走，不要回师门，师父向来不喜小师弟，若是知晓了，恐怕会迁怒的。」 「师兄......」我抓着大师兄的手紧了紧。 「让我说完。」大师兄说：「我很高兴有你们两个师弟，这些年来我这大师兄向来当得失职，今后却难以补偿了，抱歉。」 「师兄明明就做得很好了。」我摇摇头，驀然红了眼眶。 「另外......」大师兄迟疑一瞬，说道：「当年之事，终究是我之过，憾害小师弟一生。」 我愕然抬头，那声音颤抖、愧疚，混砸着诸多情绪，我分不清。 师兄竟是一直抱着这种想法的吗？ 还未待我说些甚么，师兄就把我推开，说道：「清煜，小师弟就交给你了。」 我张了张嘴，眾目睽睽之下，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只能深深地看了师兄一眼，转身走向小师弟。 「阿因，来，我们去后宫看鲤鱼，大师兄还有话要跟你皇兄说。」我强笑着说道，牵起小师弟的手，走向房外。 小师弟乖乖地跟着，却忽然脚步一顿，回头喊道：「大师兄，早点回来！」 我僵了一下，害怕失去离开的勇气，因此没敢回头，只能听大师兄在后头说道：「嗯，我会的。」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走出去的，只记得，那天阳光明媚，是个大好天气。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大师兄。 番外。徐清煜、其五 大师兄离开第三天，魂灯虽然已经比先前暗了许多，但仍还算顽强地闪烁着。 这些天我心中烦鬱，在别院中练剑。 小师弟当年伤了底子，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以往有大师兄盯着，尚还能控制修练强度，如今没了大师兄，我也不敢要求些甚么，只能放小师弟自己去玩。 却不曾想清国的人这么快就又来了，这回竟还带上了小师弟。 其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清国来使？陛下这是何意？」我强忍怒意，看着新皇说道。 「还是让鄙人来说明吧。」清国使者向前一站，笑意吟吟地一揖，伸出手：「清国想请贵门诸位到国内一游。」 看着使者虚偽的模样，我拍开对方的手，瞪着他道：「师兄在你们手上还不够吗！」 「大师兄？」一旁的小师弟歪了歪头。 「没错，」清国来使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对小师弟说道：「你家大师兄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你想去吗？」 「想。」 「瞧，武仙长已经应了，不知徐仙长意下如何？」 无耻！我几欲咬碎牙关，看着使者的手已在小师弟几处致命之处等待，随时可以取其性命。 我低下头，双拳握了握。 「......我去。」见那使者想说些甚么，我瞇着眼瞪向对方：「但只有我去。」 使者脸上的笑容一僵。 清国不就是想灭天星门满门吗。 我偏要保住小师弟。 「那就还请徐仙长与鄙人走一遭了。」对峙许久后，使者率先说道，「徐仙长还是先跟武仙长好生道别吧。」 语毕，便转身离去。 「二师兄！」小师弟快步跑来，神色委屈地道：「二师兄也要出门吗？」 「嗯。」我挤出笑容，上前安抚了一番：「我让罗綾素尽快赶来了，除了她，千万不要再跟着陌生人走了，好不好？」 「是罗姊姊？」 「是，能答应我吗？」 「我会的。」小师弟一脸认真地说。 「真乖。」我揉了揉他的头发，瞄了眼正盯着这边的清国使者，道：「那么二师兄要出门了。」 「二师兄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小师弟犹豫了下，低声说：「阿因会想二师兄跟大师兄的。」 闻言，我的手倏然握紧，但也只能笑了笑，转过身，垂着眼睫经过清国使者身侧，离开别院。 「走吧。」我低声说，「你们最好不要再想动什么主意。」 「徐仙长放心。」使者露齿一笑，取出把绢扇摇了摇：「来人。」 一旁的侍从受到召唤，低着身子送上一隻玉鐲，「还请仙长配合。」 我最后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面无表情地戴上玉鐲，感受到体内瞬间被封印的灵力，闭上了眼。 抱歉，小不点，师兄得食言了。 《徐清煜》番外完。 番外。封寂空、其一 我以罪恶感终究会被时间冲淡，总有一天，这份记忆会逐渐淡化、尘封。 我错了。 当那孩子被送到面前，头上渗着血跡的纱布无一不在提醒着我所犯下的罪孽。 而在他软声乖巧地喊着「师兄」的那刻，我的心灵溃不成军。 冷心冷情的帝王在把孩子送来后就离开了，然而那孩子却仍想跟着，眼中满是害怕拋弃的惊惧，我只能出声拦下他。 「武因城……还是叫阿因吧，总之，你得留下来。」我努力稳住语调说道。 「为什么？」那孩子的眼中满是疑惑不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的父皇拋弃了。 「......因为这是你父皇说的，你不听他的话了吗？」 「没有没有，阿因很乖的！阿因留下来！」男孩连忙摇摇头，小手不安的捏着袖口。 我苦笑了下：「这才乖。」 「那……你会罚我抄经书吗？」过了半晌，我听到男孩战战兢兢地问。 我皱起眉：「为什么我要罚你？」 「因为每次我不听话，太师就会罚我去抄经书……」 我一瞬愕然，为此感到些许的心疼。 究竟是歷经了多少次，才让这么乖巧的孩子仍然害怕着被惩罚。 对此我也只能温和一笑，安抚道：「我是你师兄，不是太师，不会罚你抄经书的。」 「师兄是什么？」男孩眨眨眼睛，好奇道。 「师兄就是……唉！我也不会解释，总之你知道我们都是你师兄就行。」我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说法，只能如此说道。 「嗯！」 此时清煜突然插话道：「欸，小不点，叫声师兄试试。」 「我才不小，今天是我五岁生辰啦！」 「好好好，总之你叫一声。」 「师兄。」 「嘿，这才乖。」那男生伸手拍了下我的头，「走，师兄带你熟悉环境去。」 看着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身影，我闭上眼，将那股蚀人心魄的罪恶感埋藏心底，而后快步跟上二人的脚步。 番外。封寂空、其二 「阿因！」 「师兄！我在这里！」 在看到小师弟身旁有罗綾素在的时候，我已不知该是紧张还是庆幸了。 又或者两者皆有。 「罗姑娘，男女授受不清，还请你放开我师弟。」 「哎，这个可爱的孩子居然是寂空公子的师弟吗。」罗綾素嫣然一笑，从善如流地松开手：「那小女子确实不好下手呢。」 「你可得好好看好这孩子呢。灵力高强却不知世事，可有很多人暗中盯着这块肉呢。」罗綾素附在我耳畔轻声说道。 闻言，我不动声色地拉开与罗綾素之间的距离，将神识往四周扫去，果不其然，有许多人在旁窥探着这边的情况，也亏得是罗綾素在场，才没敢直接动手。 我微蹙着眉，点头慎重道：「这就不劳你关心了，罗姑娘，慢走不送。」 请走罗綾素后，我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师弟，心中微叹。 小师弟反覆着捏紧袖口而后松开的动作，我知道那是他紧张时的惯有反应。 「师兄……对不起，阿因不乖……」 「没事的，不怪你。」我温声安抚道，伸出手，「走吧，师父和二师兄还在前面等着。」 「嗯。」 我害怕再把小师弟弄丢，这次，直到与师父他们会合，都没敢放开他的手。 「废物。」师父看着回来的我们俩说着，拂袖离去。 我知道师父一直不喜欢被强塞而来的小师弟，所以始终都相当严厉。 但我无法苟同他的做法。 这太容易寒心了，稚子无辜，别说是小师弟只有五岁的心智，年纪稍长的我与清煜都看不下去。 但师父养育之恩在先，我又有甚么立场去劝说？ 「师兄，阿因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小师弟说道，眼眶有些湿润，却始终乖巧的没让泪落下。 就算是被强制收的徒，师父真的有必要这样对待小师弟吗？看着乖巧的小师弟，心中有个声音质疑道。 我微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 其实哪怕哄哄也是好的，但被那纯真懵懂的眼褚盯着的我，违心之语便再说不出口了。 「没事的，不怪你。」清煜说，也算是替我解了围，「我们快走吧，让大师兄牵着你，就不会走丢了。」 「嗯。」小师弟点点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牵着小师弟的手，心中的质疑混合着对小师弟的愧疚疯长，再未停下过。 番外。封寂空、其三 好不容易把小师弟哄睡了，我寻了件披风穿上，顶着微湿的发来到客栈的小院。 明月高掛，今日恰是三月十五，惊蛰方过，因此入夜后仍有些许凉意。 院中的一座小凉亭中，清煜与罗綾素正烹着茶，有说有笑地聊着，两人见我一到，立刻就迎了过来。 「寂空公子，」罗綾素缠了上来，笑着勾住我的手，「今早公子也真是的，怎地没告诉小女子你家师弟那么厉害，害得小女子在场上闹了笑话。」 我不动声色地挣开罗綾素，忽略对方表情的一瞬凝滞，寻了个位置落座，说道：「......罗姑娘轻敌在先，这可怨不得人。」 「寂空公子当真是薄心薄情。」罗綾素调整得很快，娇媚地笑回道，「不闹了，二位公子特地把小女子找来，可是有要事吧？」 「嗯。」我默默倒了杯刚冲好的茶，递给罗綾素：「今早那些窥伺者，罗姑娘可有见着是谁？」 「当然。」罗綾素一顿，接过茶，微瞇起眼，利用雾气掩去眸中的凌厉，银铃般的声音说着：「若小女子看得不错，那些盯着你们家宝贝师弟的，是清国的人。」 「......」我与清煜俱是沉默。 说来，旭朝与清国素来为敌，烈阳帝的子女大多待在宫中被保护得很好，因此虽说并不受宠，但流落在外、拥有皇室血脉的小师弟确实是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当初烈阳帝送小师弟出宫，本就有将其视为弃子的意味在，只怕不会插手小师弟的死活。 看来这事没法善了。我思绪急转着，偶然瞥见清煜的脸色，亦是阴沉的可怕，想来当是与我想到一处了。 「......罗綾素，」我闭了闭眼，思虑半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阿因他身体不好，如果我和清煜......还得请你照顾好他。」 一旁的清煜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并未出声反驳。 「哎，你们师兄弟就知道丢给我烂摊子。」罗綾素了然地笑着，却仍抹不去眼底的忧愁。 「既然寂空公子如此诚恳，小女子就免为其难地接受公子的请託吧。」她故作轻松地说道。 「罗姑娘......罗綾素，」虽说她有意让气氛放松，我仍不敢轻视这份承诺，甚而重之地看着她，说：「谢谢你。」 「不用谢。」闻言，罗綾素却忽地垂下眼睫，轻声道：「衝着寂空公子第一次喊小女子的名姓，小女子就值了。」 感受到那段话语中那股说不清到不明的情绪，我终是未多作回应──那太沉重了，对未来已有预感的我不愿接。 就到这吧。 番外。封寂空、其四 抵达清国的第四天，我被吊在地牢的墙上，筋脉尽断。 我还剩下一口气，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所幸地牢的环境除了阴湿了些，其他的还算乾净，镇守在门口的守卫不曾说过话，因此除了灯油燃烧的霹啪声响以及血液流落的滴答声外，再无其他。 意识矇矓间，我听闻见地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被丢入一个人。 「师......兄？」 清煜？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勉力睁开眼睛，但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你怎么会在这？我想说些什么，但嗓子早已乾得不成样子，一句话都吐不出，反倒呕出一大口乌血。 「师兄......」清煜向来明亮的声音染上哭腔，「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他们怎么能......」 「清......煜......」许是受到血液的浸润，我终于能吐出几个字，「离、开......」 我确信他听见了我的话，然而他却只是摇了摇头，嗓音沙哑地道：「不......我不走了。」 「小师弟的事，我也有罪、不是师兄一个人的过错，所以、师兄......」 「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先走......」 我听着清煜的哭声，耳畔却忽然响起另一道声音。 『师兄，你走太快了。』 『师兄！你又顾着小师弟忘记我了对吧！』 『师兄，等等我！』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般片片掠过，最后匯聚成地牢中青年泣不成声的一句话── 「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先走......」 「对不起......」 久未得到回应的清煜一个劲地落着泪，忽地听到那宛若气音的一句话，猛然抬头。 「师兄！你刚刚说了什么？」 「清煜......是师兄......对不起你......」 「师兄？师兄！师兄......」 那巍巍颤颤数日的灯火，终究是灭了。 《封寂空》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