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爱,少女》 0. 当命运要赏你耳光,总会特别响亮 学校,是个变态的地方。 逼迫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穿上犯人般的囚衣,关在名为校园的巨大监牢。 到底是谁发明这么变态的机制,硬将全国的青少年们抓进来玩这场噁心的游戏? 对于现在处得环境,我给予低到不行的评价,可惜,这些穿着制服的犯人也包含我在内。 上课鐘响起,打断我的批评。 拥有这般偏激思想的我,想当然耳不会期待校园生活能为我带来任何人生改变。 我是这样篤定的,但是当命运要赏你耳光,总会特别响亮。 1. 可能是,人生无聊吧? 事情要这样说起。 这天与其他的日子没甚么不同。 一如往常的,被关在校园中。 上课鐘响。 我跟着一群学生在教学大楼的楼梯上推挤着,准备回教室上课。 忽然,带着轻率愉快的男性嗓音打断了周围吵杂的声响。 「唉!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女学生们纷纷停下上下楼的脚步,盯着同一个地方。 直到发现他们盯着的人是我,我这才缓缓抬起头。 穿着白制服、黑色西装裤、脸上掛的轻浮笑容的大男孩站在我上面几个阶梯,靠着楼梯扶手,眼神直视我。 我看看周围,再指了指我。 他微笑地对我頷首。 我原先没想过他是对着我讲话,毕竟告白的人是「他」。 关于「他」,我很早就若有所闻……正确的说法,全校每个女生多少都听过他的传闻。 高三学长、篮球王子、校园风云人物──这是每个人对他标籤化的评论。 就我所知,他交过的女友,不是校花好歹也是班花。 他是如此优秀,而我呢? 我自认长得不差,高高瘦瘦、清清秀秀,套一句我妈的形容──带着书卷气息的古典美人。 她形容的没错,我的成绩从一年级开始始终保持全年级第一,不过我始终没有登上男孩们的花系列排行榜。 最主要的原因──我是个令人讨厌的傢伙。 「为什么想跟我交往?」我直接问。 他偏着头思考了一下,扯开笑顏,「大概是一见钟情吧?」 嘖。 这世上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一见钟情。 即将成为比朋友还亲近的恋人,居然因为第一眼的感觉不错,就决定成为恋人?听起来就很笑话。 我的沉默带来他的好奇,他走下楼,逐渐靠近我。 「怎样?答案不满意?」 他的脸靠得极近,宛如混血儿的立体五官微笑凝视我,浅褐色的迷人瞳孔令许多女孩为他意乱情迷,只不过他自信到轻佻的态度,只会令我想要扁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如此轻浮的他能平安活到现在? 我边抬起头,笔直得望向他。 「好。」 楼梯间中,多了两秒的沉默。 他震惊到不敢相信我所说的回答,我相信跟我的脸很臭有关係。 好心地,为了让他有点真实性,我再说了一次。 「好,我愿意成为你的女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他呢? 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人生无聊吧! 2. 他的所有,都令我感到讨厌 为了让人生多点乐子于是交个男朋友,这决定确实鲁莽,不过我始终是掛着无所谓的态度。 我是这么想,我妈可不一样。 「你真的答应他!?」妈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好大的惊叹,我忍不住把手机拿离耳朵远一点。 「对,我答应他。」躺在房间的床上,抱着鱷鱼布偶,我说。 她似乎是震惊到不知该说些甚么。 「就当作玩玩而已,很快就会分手了啦!」反正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认真谈恋爱。 她依然沉默。 为了让她安心,我说:「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久久的,我听到话筒里传来叹气的声音,「你跟你爸就这点像,太过聪明,总是把别人耍得团团转。」 「妈!」 「好啦,不说了,你爸回来了吗?」 「还没。」 「都十一点了,还不回来,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说谎,其实还没吃。 「吃了甚么?」知我者我妈也,知道我会骗她。 「随便在便利商店买便当。」但她不知道,我会再骗她第二次。 话筒那头传来了很大的「吼~」。 「当初就说监护权要在我这,他都说不听,说我没钱、年纪轻养不起,好啊!现在,让我的女儿随便吃便利商店果腹!好个做爸爸的!」妈她又劈哩啪啦地说起好几年前的往事,我早就不在意爸爸是怎么样的人了,她还在那边提。 「好啦!妈,我下次自己煮。」 「不是你自己煮的问题,他家有钱,请个人来帮你做饭、做家务很困难吗?以前我做,现在我女儿做,这样对吗?你进厨房要是不小心切到手、被火烫到怎么办!?」 「都煮几次了,不会啦!」 接下来就是我妈又劈哩啪啦地说起我爸的不是,我安慰她到掛电话为止。 掛上电话,我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妈抱怨爸爸好几年了,我知道妈辛苦,十六岁怀上我,当时爸爸已经二十五岁,在自家的家族企业中担任接班人。 为了不让名声难听,硬着头皮娶了我妈,之后觉得妈出身贫困,传出去名声不好,将我们母女俩藏在家里不让人知道。 久而久之,我妈当然会抗议,抗议到最后,他们在我国小五年级决定离婚。 离婚后妈一样很疼我,时常跟我保持联络,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我总跟她聊得特别投缘。 也只有跟她特别投缘。 刚掛上与妈的通话没几分鐘,手机又响了。 是我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喂?」我小心翼翼地接起。 「喂,还没睡喔?」 「你哪位?」 「喂喂,问男友这问题,也太没礼貌了吧!」 仔细听他的声音,才想起来他是我交往第一天的男朋友。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凭着我的本事,要到谁的电话都不奇怪吧?」 这人也太自大了吧!我在心中默默给他贴了劣质的标籤。 「你找我有事吗?」 「要不要一起吃消夜?」 摸摸肚子,从午餐过后就没再进食的胃,已经空到在尖叫。 「好啊!」我问:「要在哪会合?」 「你家附近有甚么特别的指标?」 我想了一下,「有间便利商店。」 「好,就在那边集合吧!」 我跟他报了路名后,他马上出发,而我也抓起我钱包、拿起外套往外走。 夜晚、路灯、闪着红绿橘色的招牌、便利商店的冷气,以及坐在角落位置的他。 「嗨!你想吃甚么?」一见到我进店,立刻起身挥手。 走向微波食品区,我瞄了一眼冰柜里的东西,「义大利麵。」 「你很饿?」 「我没吃晚餐。」 他微笑地看着我,然后拿了份义大利麵和自己要喝的可乐往柜台走去。 我不习惯别人为我服务,不过他走过去就走过去了,我只好先去找个位置等他回来。 他回来后,我将钱包拿出来,「多少钱?」 「不用钱。」 我瞪向他,他给我一脸灿笑。 「我不喜欢欠别人钱。」我硬将手中的一百块塞给他,即使我知道义大利麵根本不值一百块。 「你是我女朋友,帮女朋友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帮我付的钱还不是你妈给你的! 没将心里的os说出,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也是我对他唯一的礼貌。 我坚持将钱塞给他,而他也坚持将一百块推开。 「你要是觉得亏欠我,下次请我吃一顿不就行了。」 可是我不想啊! 他衝着我微笑,逕自地走向我正前方的座位坐下,帮我把微波好的义大利麵拆开等我享用。 我只好默默地将一百块收回自己的皮包。 「看吧!问题不就解决了,来!你的义大利麵。」他坐在我对面将叉子递给我。 我不发一语地接过叉子,默默吃起麵。 我们面对面地坐着,聊些有的没的,过程都是他在发问,我视心情回答或无视他。 在我对面的他跟我呈现完美的反差。 即使我整场都用冷淡如冰的语气,时不时还会说出刺耳的话语,他仍用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射瞎我的眼睛,令我不经怀疑他的脸皮是否厚到连钢刷也磨不破。 我一向不喜欢别人太过热脸贴冷屁股,寧愿别人把我当空气,甚至带点排斥的不想搭理我,都令我好受一点。 我知道自己的个性几乎是孤僻到古怪,但我过往的人生告诉我,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 所以对于我眼前的他,他的态度、他的语气、他对待我的过度温柔。 都令我感到讨厌。 3. 霸凌 我讨厌的事情不多,涵盖的范围是我日常生活的一半。 例如,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以及与眾多我不想打交道的人共同处于一个空间──我指的是上学。 不过上学这件事的讨厌程度对现在的我倒没多大。 毕竟班上没人想理我,自由得很。 进入校门、经过操场、进入教学大楼,往二楼的楼梯走去,接着转身,我的教室就在楼梯口旁边。 背着书包,进入熟悉到烂掉的教室。 黑板上还留着昨天国文课的课文、一排排整齐的木製课桌椅、花岗岩的花色地板、在一旁打闹喧哗的同学们,所有的事物皆一如往常。 我走向我的座位,一如往常的事不再一如往常。 我的课桌椅,被麦克笔写上满满的臭三八、干、丑女、死臭脸,等污辱字词。 扫视一圈同班同学,没人敢看我。 「……」 甚么话也没说,连声叹气都没有,默默地放下书包,自己去保健室借酒精来擦。 走过传来学生不断奔跑、大笑的走廊,我边走边想。 我不太跟班上的人互动,从高一下学期转学过来就是如此。 他们一开始对我寒暄,我也同样回应,不过始终不热络,久了后他们识相的不再理我。 我们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的光阴,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今天。 到底为什么相安无事这么久,会在这时候才来惹毛我呢? 搞不懂,也不想花心思搞懂。 借完酒精,我走回教室,想拿卫生纸出来沾酒精擦时,发现我的书包不见了。 「谁?」 再度扫视了班上一圈,仍旧没人敢回头。 我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将酒精收进抽屉,在教室附近绕了一下,最后从窗户外看到一楼草丛上有我的书包以及散落一地的考卷和课本。 啊…… 现在才觉得教室在二楼真够麻烦,捡书包还要走个大老远。 先是叹了口气,再检查了下自己是否有东西忘记带在身上,才离开教室,走下楼梯去捡书包。 我纳闷。 到底要有多无聊才会做出霸凌这种无聊事呢? 那些霸凌别人的人能够为此感觉愉悦吗?人生多了意义吗? 如果没有的话又为什么要做这类的事?不觉得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浪费力气? 如果是我的话,遇到讨厌的人,只要对方不靠近我的领域,我才懒得管他在外面杀人放火偷拐抢骗。 又不是自己的事,何必认真? 话又说回来,面对自己被霸凌,我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检讨我自己,而是去讽刺班上的人有多无聊,难怪我妈常说就是因为这种个性才会被人家排挤…… 虽然我一点也不介意变成霸凌对象就是了。 啊!找到了。 我的书包,被打开丢弃在教室下方的一楼草地上。 课本、铅笔盒、考券散落满地。 昨夜下雨让地上的泥土变得泥泞。 踮着脚尖,踩着地上的树叶跳去捡书包。 靠近后才发现,我的书包以及散落出来的物品全被沾上泥土和树叶,泥巴沾得书包后方一大片土褐色,铅笔盒倒插进土里,考试卷吸收了水份变得软烂。 我真讨厌那些算计我的人。 是不会在晴天的时候丢喔!很难清耶!等等拿上楼时一定会沾到泥巴,制服是白色的,弄脏超明显! 在心里抱怨一轮在别人听来肯定觉得很怪的点后,我这才用两根手指捏起沾有泥土和树叶的书包,离开满是泥泞的草丛。 我记得上次生物股长新买的抹布放在后走廊,应该还没人使用。 拎着脏兮兮的书包,我往教室的方向走了回去。 如果是正常人,应该会转身离开学校,当日请假。 他们应该很乐见这种情况发生。 可惜,他们估算错误。我不是正常人。 没必要为了那些无聊的人放弃今天的课程,我不喜欢上课,不过我更讨厌现在退缩被别人看不起。 解决了满是泥土的书包,上完早自习和第一节课后,我的另一个麻烦跑来找我。 才将数学课本放回书包中,正要拿出下一节的公民课本时,教室外一阵骚动。 「嗨!学长,你怎么来啦?」音调明显高了八度的女声由教室外传了进来,周围还伴随着,「你看,就是他!」、「好帅喔!」、「王子!」之类的耳语。 真是够了!一群花痴。 面对一大群花痴包围着自己,学长露出一贯的灿烂笑容说:「我来找夏璟星。」 夏璟星三个字由他嘴里说出口后,他周围的所有人全转向来看我……喔!不!是瞪我。 兇狠、忌妒、嫌恶、唾弃,世界兇恶脸孔大全里该有的表情在她们脸上表露 无遗。 其中最靠近学长,也是身材最娇小的那女孩,在转头面对学长的霎那,立刻将刚才那恐怖的眼神收起,换成甜滋滋的清纯笑容,说:「学长找她做甚么呢?」 学长捎捎脸,笑着说:「就……聊聊天。」 「为什么要找她聊天?跟我聊天不是更好吗?我比她有趣多了喔!」说话的同时,还不安分的将有点分量的胸部往学长手臂上挤。 面对她的毛遂自荐,学长还是笑笑,「不好意思,我还是要找夏璟星。」 她有一个瞬间面露不悦,不过在她心爱的学长面前立刻换回装模作样的嘟嘴鼓脸颊,「为什么呢?你们是甚么关係?」 拜託,不要讲。 「我们是男女朋友。」他一脸灿笑。 我想一头撞进旁边的墙壁。 我不知道该说甚么……我不知道该对那笨到外太空去的脑袋说甚么。 经过教室门外的风风雨雨以及我零点三秒的自我放弃,他总算是踏进教室了──只是他身后有一大票想置我于死地的目光打在我身上。 「为什么要说我们是男女朋友?」见到他第一句话,我问。 他歪头,「我们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啦!」 「你可以不承认啊!」 「为什么不承认?这是事实啊!」 因为我快被你的背后灵用眼神杀死了! 面对他(以及他的背后灵)我呈现一种放弃状态。 不要因为别人的行为而生气,我妈总是如此告诫我。 所以我目前的男友是个宇宙大笨蛋,他的身后还有一群想把我咬死的老虎,也都不干我的事。 就让他们去玩吧! 不要触犯到我的底线就可以。 对我我内心在上一秒放弃了整个宇宙后,学长甚么也不懂得跟我说着另外一件事。 「唉唉唉!我们今晚要不要再出来见个面?」他满脸期待。 我面向他,毫无表情地说:「不要。」 「为什么不要呢?我可以带你出去玩。」 「不要。」 「夜衝?」 「不要。」 「逛街?」 「不要。」 「吃好吃的?」 「不要。」 「要不然去昨天的便利商店?」 我停顿了一下。 「不要。」 他失落得像小狗垂下耳朵,「为什么呢?」 「我爸今晚会早点回来,我要煮饭给他吃。」 「你这么孝顺喔?」 「对,比你孝顺多了。」想了想之后,我又补上一句:「我们家单亲,我爸总是工作到很晚……」 他「喔!」的一声,不再吵闹。 把身世可怜当挡箭牌果然有效,我说得属实,只不过绝对不是他想像得那样。 上课鐘响了,他必须回他的教室去,我总算得到了一丝清静。 虽然我依然芒刺在背(毕竟那群背后灵是我同班同学),但被眼神杀死总比耳朵和脑神经被轰炸来得好。 感到轻松的,我上着我的公民课,愉快地享受这短暂的悠间。 烦人的一天总算过了,放学后我将被霸凌的事告诉妈。 有些人会因为不让父母担心选择隐瞒,我没有,毕竟这对我来说这又不是多大困扰的事。 大概就跟御饭糰里原本是芥末海苔不小心被包成一般海苔同样等级的小事。 「我就说吧!星你的个性就是会让人想找你碴!」 「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叹气的声响,「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注意,我妈用的是「你打算怎么办」而不是「你应该怎么做」,这就是我喜欢她胜过我爸许多的其中之一个原因。 我耸肩,「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我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一旦做得太过分……我就会让他们知道,惹错人的下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 她没说甚么,只交代了句,「别被老师发现。」 我猜,她应该是不想让爸爸再帮我承担错误。 听说,我国二也发生了跟霸凌有关的事情,最后闹得太大,差点上新闻,是爸爸动用金钱关係,才将这件事压下来没传出去。 为什么是用听说这词,因为我压根就把这事忘得一乾二净。 不是受到甚么心灵上的创伤,我猜十之八九,一定是我觉得这事不重要而选择性失忆。 依稀记得当时有发生过某件事,细节想不太起来。 我人生里记得的事情不多,留下来的记忆大多是我觉得珍贵、美好以及重要的回忆,其他不重要的小事,便一江春水向东流。 跟妈聊完天,掛上电话,我走下楼,经过装饰着水晶吊灯的客厅,再转进厨房,我烧些家常菜,等爸爸回来。 4. 我们的战争 隔天,我的桌子又遭殃了。 这次不是奇异笔,而是我的抽屉被塞满了垃圾。 幸好,比起奇异笔,垃圾好清多了。 后面传来了窃笑声,转过头去,昨天包围的学长的那群女生正痴痴笑着,交头接耳。 做坏事也别一眼就被人认出来好吗? 我边在心里替他们的智商默哀边清理我的位置,就在我将抽屉里的垃圾丢到畚箕再倒进垃圾桶时,那讨人厌的灿烂笑容出现在我的左侧。 「呦!我的女朋友,今天过得好吗?」 看到你就很不好。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 我翻了个大白眼。 往后一看,刚才那群女生们的脸孔已经从笑脸盈盈变成比罗剎还可怕,而周遭的所有人──也就是整个班级的人,全在注视着我。 我从来不介意别人注目我,眼睛长在他们脸上,谁管得着?只是我很不喜欢因为别人的原因,我被注目。 主动衝进中年级的教室中,直衝着我来,接着大大方方彷彿自己家的沙法椅那般一屁股坐在我的桌子上,我眼前这位就是我被注目的主要原因。 何况他刚才还大肆嚷嚷我是他女朋友。 好啦!现在整个班级的人都知道我跟怪咖交往。 希望他们会因为害怕或是可怜我而不再对我的课桌椅和书包下手,清理很麻烦的,垃圾还好,奇异笔尤其难擦! 「你跟她们聊天不就好了吗?比起跟我聊天,跟她们一起愉快得多了吧!」 「不要,我要跟瑾星聊天,因为你是我女朋友。」 「等等,你刚刚叫我甚么?」 「璟星。」 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不加姓氏的叫我名字?」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啊!」 又深吸了第二口气。 『璟星』不知上次是多久之前被人叫这称呼。我爸、同学、老师,大家都叫称呼我三个字的名字,最接近这两个字的呼唤是我妈,她总是唤我「星」,亲暱而疼爱。 「你不要用两个字的名字叫我,请用『夏璟星』三个字称呼我。」 「为什么?」 「这样很怪!就像我也不会称呼你为……」甚么来着? 话说……认识三天了,我从没叫过他的名字。 经常听同学或学妹在讲,甚么甚么哲的? 「学长,你叫甚么名字?」不顾忌礼貌与否,我直接问本人,反正对这种人不需要讲求太多的礼貌。 「喂喂!身为女朋友的你居然不知道男朋友的名字会不会太夸张!」 「不会。」 他翻了个大白眼。 「苏哲瑞,你男朋友的名字叫苏哲瑞!」 「喔喔……」原来同学们叫的是这名字啊! 「下次不可以再忘记了喔!」 下次还是会忘记。 「我可是有牢牢记住你的名字喔!夏璟星,夏日夜空中的星星,多么浪漫而美好的名字啊!深深锁在我脑中最深刻的地方。」 「你该感谢我妈,她小说中毒得一定要帮她女儿取如此梦幻的名字。」我说,接着又想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又没告诉你。」 「哼哼!全校园没有我不知道的女生名字。」 真是个怎么听怎么变态的发言啊! 「你看!我都记得你的名字记那么清楚了,你也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啊!身为我女朋友的你,必须铭记在心!」 好的,我一定会在下一秒忘记! 上课鐘响,他总算是愿意回他的教室去。 在走廊上,目送学长的背影离教室越来越远,我转身回自己的教室。 当我转回头,发现刚才有好几双视线望着我。 在我想瞪回去时,他们又纷纷将头转了回去。 除了其中四双眼睛。 昨天包围学长,今早又摧毁我桌子的那四人。 她们看着我,我看着她们,她们大剌剌的在我面前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斜睨我,故意得有够明显。 深吸一口气,接着吐出。 我曾说过,遇到讨厌的人,只要对方不靠近我的领域,我就不会管她,现在很显然地,她侵犯了我的领域,还两次。 这仇,我不可能不报。 我们的战争,开始了。 5. 我会,好、好、处、理 嘰、嘰、啾、啾、喀拉喀啦。 黑暗中,我听到了麦克笔在课桌子上涂鸦,以及木头椅子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 最后碰的一声,课桌椅倒下的巨响。 我笑着欣赏被我摧毁的桌椅。 正当我转身离开教室时,教室门口出现了与我身型差不多的身影。 出现的人影令我吃惊。 接着。 世界陷入昏暗,像是深深的、沉沉的睡去,想睁开眼,怎么用力也张不开薄薄的眼皮,彷彿有人将上下眼瞼用线缝住似的。 「星,妈永远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不是从耳朵,而是从脑袋里出现妈的轻语。 妈? 我想张开口,嘴巴跟眼睛同样张不开。 「你要记住,妈爱你,永远是为了你好。」 妈…… 「妈!」 我醒来,满身大汗。 看看周遭,樱花色的淡粉墙面、米白色的床单、被我踢下床的鱷鱼娃娃──这里是我房间。 拍拍胸口,想让跳动过速的心脏平缓些。 对,不是教室、不是学校,是我家。 不过……我是如何回到家的? 我清楚记得放学后我仗着值日生最后关门的权利,留在教室教训那几个女孩的书桌,好教育她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然后……然后我就忘记了。 我是怎么关上教室的门的?又是怎么从学校走回家里?然后,换下制服,穿上睡衣?我昨天有没有洗澡? 我一概忘得一乾二净。 抹去脖子上的冷汗,从床上站起走向浴厕。 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和顶着黑眼圈的眼眶,活像整晚没睡。 「昨晚发生甚么事?」 我仔细地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程发生了甚么事,倒是记起,我在醒来时是被惊醒的。 该不会是作恶梦了? 比起作恶梦,我的情况更像是梦游吧…… 算了!算了!不知道! 想不起来的事情就让他想不起来吧!反正日子还不是一天一天过着! 打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拍,我试着藉由水花把刚才的困扰甩出脑海。 「振作点啊!夏璟星,等等还要面对那群花痴同学以及脑袋开到宇宙去的学长……我还是回去做恶梦好了。」望着镜子中带点憔悴的面孔,我真心认为。 当然,要上的学还是要上,毕竟现在是十二年国教。 走进教室,还是一如前几天的状况,有人的课桌椅遭殃。 不是我地,而是坐我隔壁那位同学的课桌椅。 「怎么回事!?」一旁的女同学尖叫。 木头课桌与椅子,被翻倒在地,上头用奇异笔写满了臭三八、花痴、妓女、婊子以及各种脏话,数量不只一个,另外的三张课桌椅全被相同的方式对待。 「怎么会?」 「到底是谁?」 「好过分……」 看着自己的东西变成这副德行,女孩们通通跑去安慰被欺负的同学们,并且帮忙她们恢復原状。 待遇差这么多…… 嗤之以鼻地看着她们。 两天前,我的桌椅同样被人粗暴对待,没一个来帮忙的。 无视他们走向我的座位,或许是因为今天别人的桌椅遭受破坏,我的位置倒是没发生任何异变,安安稳稳地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奇异笔、没有垃圾,就像我昨天放学前的模样。 放好书包,坐到椅子上,然后…… 我跌坐在断裂的椅子中。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我身上。先是一阵静默,直到有位女同学噗滋一笑,其他人跟着哄堂大笑。 我的椅子裂开了,就在我坐下去的下一秒,四分五裂的崩解开来。 跌坐在地上,黑色百褶裙掀到我的肚子上,没穿安全裤的裙底曝露在所有人面前。 挣扎得要爬起来,我的屁股却卡在断裂的椅脚之中,动弹不得。 想伸手将裙子盖回去,也因支撑点不对,再度往后跌,后脑勺撞到地板,不但没将裙子盖回,反而越掀越开。 所有人都在笑,他们的笑声由嘴巴传出进到我耳里,听来格外嘲讽。 没有人帮我,他们只顾着嘲笑。 「璟星!」 忽然,一件运动服外套盖在我身上。 笑声停止。 学长伸出手,将我从椅子的残骸拉出。 所有人的视线依旧停在我们这,焦点从我身上转移到学长。 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他单脚跪地,替我将裙子上的木头屑屑拍掉,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们选择静默。 最后,学长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教室。 经过走廊、经过一间间教室、经过中央长廊、最后走出教学大楼,他将我拉进教学大楼与才艺大楼之间的缝隙。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停下脚步。 「是谁干的?」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椅子老旧,自己崩塌的。」 「那种断痕,一看就知道是把螺丝和卡榫弄掉再用白胶短暂固定住。」 「这么了解是做过喔?」我调侃。 他静默了两秒鐘,「到底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 「说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 我说的是事实,心中大概有份名单猜测是哪些人干的,只是……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叫啥来着。 从转学进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不记班上同学的名字。多么麻烦的一件事,记住了又没打算深交,浪费脑容量还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即使是现在,我有口难言说不出始作俑者的名字我也不后悔。 「我会自己处理。」 他总算转身过来。 面无表情的,我猜不透他的情绪。 「你处理得来吗?」 「怎么处理不来?」 我这个性从小到大被欺负的次数还可以不多吗?几乎成为老手了。 忘记从前对付这种人,我用了甚么手段反击,反正对方肯定没好日子过……应该说,之后没在班级里再见过那些同学,班级里的其他人见到我像看到鬼一样,我想我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只是想不太起来而已。 「放心吧,我会好好处理的。」再次强调。 学长总算做了个情绪上的表达,他叹了口气。 「真的不用我帮忙?」 我说:「不用。」 「真的?」 「真的。」 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学长牵扯进来,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好吧,有困难再跟我说。」 我点头,在心中发誓我绝对不会说。 与学长分开后,回到教室。 一踏进去,原本还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同学,瞬间安静,这之中包刮在台上讲课的老师──我们的班导师,也是教我们英文的老师。 「李同学,课都上一半了,怎么不再翘久一点呢?」 「老师,对不起。」 不理会班导酸溜溜的讽刺,我随意道个歉走进教室,回到我的位置。 啊!对了!我忘记我的椅子坏了。 举手。 「老师,我的椅子坏了。」 我听到她嘖了一声,「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班上有旧椅子吗?」 没有人回答。 「有吗?」 还是没人回答。 班导最后有点火了,直接命令:「班长,去拿张椅子。」 班长臭着脸,头低低的去教室阳台搬了张椅子进来。 总算搞定椅子的问题,班导也可以继续上课。我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理会全班瞪着我的目光。 6. 所有人,都别想逃 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谁叫有人要惹毛我呢? 夜半时分,翻过学校围墙,穿越操场,走进教学大楼。 拿出手机,确认从警卫室偷拍到的监视器画面死角,以及因老旧缺失的摄影机画面。 能闪的尽量闪,不能闪的,只好拿着工友伯伯剪树枝的长剪刀,剪掉监视器的电源线,为了让消失的监视器画面减至最少,特意绕了远路,花了三倍的时间,才走到了教室门口。 从包包里拿出教室钥匙。 每天早上值日生都要去教职员办公室拿教室钥匙,有次轮到我当值日生,早上开完门后,突然身体不舒服,便请假回家休息,等我发现时钥匙已经跟着我回到家。 当时我为了方便拿回每次都落在教室忘了拿回家写的作业,偷偷在外面打了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没想到居然发挥功能! 插进钥匙孔,喀搭一声,响亮的开锁声回盪在无人的教室。 走进教室,我来到两天前桌上被奇异笔写满脏话的女孩的桌椅前。 望了下最边缘的我的位置,还没被动作手脚,想必他们先前是起了个大早,提早到学校来恶整我的桌子的。 没关係,原谅你,毕竟我现在要干比你更过分的事。 这次,不只你们。 所有人,都别想逃。 拿出准备好的喷漆,我像老师监考一般,由第一排,一排一排地走到最后一排,在每个桌子上画下长长的直线。 直的走一遭,横得再走一遭,让桌上出现黑色的十字形。 再一张一张桌子的正中央画上一个圈。 我看向教室里完美的杰作,所有十字都整齐完美,除了其中四张特意楼下的桌椅。 大功告成,我带来的两罐喷漆也刚好用完。 「再来嘛……」 我走向那些特意保留乾净的桌椅,唇角勾起微笑。 7. 所谓报復 等我又回到学校时,我已经是换上制服、背着书包的普通好学生。 尚未走进教室前,早已经听见不远处传来眾人议论纷纷的声响。 我靠近教室时,有位女同学惊呼:「喔!我的妈啊!」 教室前面已经聚集了三分之一的同班同学,以及看来人数更多的别班同学,大家都聚集在门口及窗边,没人敢进去。 教室前聚集了满满的人潮,挤得我想看一眼教室都有困难。 我倒是也没看的必要,反正教室长成甚么模样,我是最心知肚明的那位。 瞄了下周围的人群,有人惊讶、有人呆掉、有人面无表情,更有人觉得新奇。 「帅耶!传说中的宗教狂热分子闯进校园!」隔壁班的男生一副不干我屁事的叫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隔壁班的女孩震惊得摀住嘴巴。 「是谁干的?」一样是隔壁班…… 本班级的人,没有一位敢开口说话。 「咦?是不是少了几张桌子?」总算,有人发现了排列整齐的课桌椅中,多了些空格。 我偷偷瞄向少掉的那几张桌椅的主人们,她们铁青着脸。 一旁的女孩算了算少掉的桌子数量,说:「我今天早上比较早到,在正门鱼池里看到了四张课桌椅……后来应该被工友伯伯捞起来了……」 她一这么说,那些桌椅的主人们立刻衝下楼去。 就在隔壁班同学互相讨论以及本班级的沉默以对下,班导总算是姍姍来迟地出面处理。 他带领着全班拿着酒精、清洁剂、抹布、卫生纸奋战,就在我用酒精沾卫生纸漫不经心地擦着我的桌子时,主任过来宣布,校方要帮我们班级人买一块绿色桌垫,不必再多费力清理了。 全班一阵欢呼,除了那整张课桌椅都泡水的女同学们以外。 他们的课桌椅没有被喷漆,不过泡了一夜鱼池水的木头材质吸水发肿,不能再使用。 校方会赠送新的桌椅给他们,只是贴在上面的韩星签名照,校方可不会一起赠送。 听说那张正版签名照贵得很呢~ 今日难得可以称得上好心情。 下课时,照惯例的某个烦人的傢伙又出现在我的正前方。 「听说你们班遭到恐怖的宗教份子入侵,璟星你没事吧?」 「没事。」 「太好了,如果你出事的话我会心如刀割,并用自残的方式受跟你同样的伤,好让我跟你受同样的折磨。」 「喔,是喔?」 那真是太好啦,那位恐怖的宗教份子就是我,不管发生甚么事,我都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为什么要挑你们班啊?全校那么多班级,你们教室又在二楼中间地段,怎么想都奇怪。」他跨坐在前面座位的椅子上,转身过来趴在我的桌子上画着黑十字中间的圆圈。 我耸肩,「搞不好是有甚么特别的意思吧?二年三班,2-3……之类的。」 扫了一眼,在我身边零散的同班同学,他们用着眼角馀光偷瞄着我,我明白他们心中在怀疑甚么。 怀疑我就是犯人,那四张泡鱼池的桌椅实在是太明显,但他们又搞不懂为何我的桌椅同样被画上黑十字。 「唉唉,听说你们班的吴柔华和他们那伙人的桌子被丢到鱼池里喔?」 「谁?」 「吴柔华啊!就是……」他眼球往右飘移,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上次贴着他的那位娇小女孩,从窗口走过去,并对着他露出甜甜的笑。 喔~原来她叫吴柔华啊! 抱歉,丢了她的桌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叫这名字。 「璟星你很夸张耶,跟你相处了一年的同班同学连名字都记不住,况且人家还是你们班的班花,学校里颇有名气的。」 「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记住了又不能干嘛。」 不过现在记住了,我想干嘛就可以干嘛。算她衰,惹到我又让我知道她的名字。 「也对,你只要记住我的名字就够了!」他得意的说着,完全搞不清楚他的自信打哪来的。 上课鐘响,学长回到他的班上去。 学长离开的下一刻,吴柔华经过我的位置,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来撞我的桌子。 「唉呦,这位置也太碍眼了吧!居然挡在这里。」酸言酸语刻意说给我听。 「不知道是哪个人搞错了桌子,真正该丢的应该是这张才对啊!」她身边其中一个女孩如此说道,我不知道她名字叫甚么,她们都有共同的特色,妹妹头、染发、手环项鍊脚鍊一样不少,显然花在打扮的时间比读书多上好几倍。 另一个女孩附和着,「对啊,班上多馀的东西就该丢掉。」 她们在我的桌子前酸了一番,我一句话也没回。 等到老师走进教室后,她们才离开。 我撑起脸,望着她们的背影。 哼!小鬼就是小鬼,意图这么明显,以为我眼睛瞎了看不出来你们想干嘛? 不多加理会,我望着他们走去座位上坐好,逕自站起身来。 「喂!夏璟星,上课了,你要去哪里?」老师见我往门口走去,在我身后唤着我的名字。 悠悠地,我回头。 「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 老师没办法阻止我向外走的脚步,班上同学更是无法。 面对如此怪异的我,班上同学会在我背后说甚么呢? 依照他们简单的脑袋大概会猜想说,因为被某些同学言语霸凌,不堪其扰所以翘课吧? 幸好这堂上课的是英文老师,也就是我们的班导,她可是巴不得我永远不要来上课(不晓得是何时惹到他的,依我妈的说法是,我会自随时随地、不知不觉让其他人对我有偏见纯属正常现象),依照逻辑推论,她会直接在点名单上,在我的名字后面登记大大的翘课而非请病假。 虽然她既机车又总是针对我,此时此刻我却很感谢她,她不会像热心过头的老师,出动班长甚至全班只为找到我,这点让我轻松很多。 安心地,小跑步在走廊上,假装自己是赶不上上课鐘的学生,我向着教室反方向跑去。 来到了校门口的警卫室旁。 校长、主任、警卫聚在监视器前拨着倒转画面。 他们捎着头,面有难色。 在外头,我偷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一直重复着监视器黑掉的画面时间点,以及查看校门口是否有陌生人进入,似乎找不出任何头绪。 又待了一下,他们看完了所有那时间点附近所有的监视器画面,仍然看出个所以然。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反之我越轻松。 本来,要怀疑到在校生上本身就有点困难,何况我又做了许多功课,精心策画行走路线,要抓到我实在有难度。 此时,他们又说了句让我兴奋的话。 「唉~学校现在没有多馀的经费,恐怕要修也要等过一阵子了……」 太好了!看来我之后的计划会实施的非常轻松。 暗自为未来的自己窃喜后,我才悄悄地离开,走到我原本该去的地方──保健室。 骗护士阿姨说自己生理痛,睡掉了一节课,醒来后跟护士阿姨说我还是很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获得一张病假准许卡,消掉翘课的纪录、到教室拿走书包后,我真的回家去了。 只是到了放学二个小时后,我又再次回到学校。 8. 呻吟 夏天的太阳走得晚,黄昏时刻天气凉爽又适合运动,仍有不少学生游荡在运动场上打球、嬉戏,这时间穿着学生制服我走在校园中正常得不得了。 走到教室前,望了下被我剪掉的监视器──尚未修好,所以警卫伯伯会特别着重这区域的巡逻,不过现在的时间还早,不会特别注意,这里又是教学大楼,学生都集中在操场,很难有人会在这虾晃。 拿出备用钥匙将被值日生锁上的门锁打开进入教室。 巡视一圈空荡荡的教室,这一次,我没有要模仿狂热宗教犯。 转身面向黑板,后退几步,用手比划着推测空间距离。 决定要安装在哪个位置后,我搬出椅子,贴在黑板上面,把国父的消像画拿下来。 接着拿出电动螺丝起子,在国父右眼上打洞。 对不起了,孙中山先生。 由国父消像画后方装上远端监控的针孔摄影机(别问我东西从哪里来,假设你有一位很有钱又让你持有一张提供无上限生活费金融卡的老爸,你就知道这东西打哪来)。 将国父画像摆回去,摄影机架好,把连接摄影机的充电线拉下来插进黑板后方的插座中,再用同学放在黑板夹缝中的违禁言情小说遮好,一切大功告成。 装设完毕后,我走离黑板,在教室内绕了一圈,用每个角度查看,确认隐密度足够后,我打开手机,用手机查看镜头是否连接到画面。 设备ok、影像ok、隐密度ok、收音也正常。 考虑到以后老师用麦克风讲课、同学在台下聊天,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杂音混在一起后,会出现灾难般的吵杂,索性将设定中的收音功能关掉。 再次确认所有东西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把门锁上,离开教室。 夕阳的红晕消失,仅存的微弱的光芒被黑夜吞没。 学校里稀疏的道别声,随着黑夜的来临,逐渐变少。 凭着最后一丝光亮,我匆匆忙忙走在二楼走廊,边走边整理包包内针孔摄影机的包装盒。 就在我心中盘算着等等回去要先买消夜再去睡觉时,一声呜鸣突然出现。 我赶紧蹲下躲在柱子后方。 校园里还有人……而且是一对情侣。 楼下传来小小的交谈声。 「我觉得好可怕…那个女人在霸凌我……」装模作样的高八度,这声音实在是熟悉到让人不猜到她是谁也难。 「她真的很过分……」 「幸好,有你安慰我,我好害怕……」 伊伊呜呜的,活像个小狗在哭泣。 她持续不断的说着,一边啜泣一边说着抱我摸我之类的话。 感觉噁心。 我们学校是男女合校,就我所知学校暗处中总有不少精虫衝脑的青少年在做些他们这年纪承担不起的事,有次我又忘记带作业回家往返教室时就不小心撞见一对。 带着大眼镜、头发总是梳理整齐绑着马尾、穿着规矩到土气的乖乖牌班长,正在跟不知哪班级的男同学做那档子的事,事后想起来,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班上同学不再与我交谈。 「乖……」男生的声音由黑暗中传来,传进我耳里。 为什么,我意外感觉熟悉。 接着,我听到女人的呻吟与娇喘。 真是够了! 猫着腰快步离开,好让那令人不舒服的声音能赶快远离我。 通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教学大楼另一侧的楼梯,我才放慢脚步。 总算安静下来。 坐在阶梯上,我揉着太阳穴。 从小,我便对男女之事感到噁心想吐,国中那时,班上男女进入青春期总在课桌椅下传阅十八禁漫画,光看到封面我就浑身不舒服。 后来我在某本书上发现,这叫性冷感或异性排斥,发生原因即有可能是小时候有不愉快的经验。 我并不晓得我小时候有没有不愉快的经验,我说过,我的脑袋中存在的记忆并不多。 不过爸爸每次三更半夜带回不同声音的女人,这点我就不知道算不算他们所谓「不愉快的记忆」,至少在我认知中,并非不愉快,也没有在我心中留下任何阴影,只是稀松平常的觉得「喔~又换囉?」如此而已。 对了!这事我没有告诉妈,怕她受刺激,又把爸八百年前的旧帐翻出来骂进去。 休息了一会,梗在食道的噁心感回到胃里,我站起身来,快步走下楼,离开学校。 中途,我不再听到任何男女之爱所发出的声响,也许结束了,也许太遥远,那都不关我的事,现在只要离得远远的就好。 9. 玩玩而已 隔天…… 应该算是隔天,虽然距离我上次清醒的时间只过了四个小时。 离开学校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买完消夜回家花半小时的时间,跟妈通电话后又摸了一下才上床睡觉,当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我眼睛充满血丝、一脸倦容,幸好今天我没打算去上学,估计会在床上待上三分之二天。 不过我也没打算回去睡回笼觉。 我正在抓某些人的把柄。 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点后,打开手机,点出监视器的连结,目前时间为上午七点零五分,早自习。 仔细看了下我的桌椅是否还安好,结果令我大吃一惊……我的桌椅没事。 不但好好地待在原本的位置,桌上还没有任何脏污、垃圾,上头甚至摆上了学校赠送的桌垫。 我纳闷不已。 照理说,我昨天才把他们的书桌丢进鱼池里,依他们的个性没道理让我的桌子安好无缺啊? 该不会是打算放学在动手?或是明天? 就在我搞不清楚吴柔华那伙人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的时候,学长由我们班的门口进来。 我看到他在我的座位前徘徊,然后转头询问的旁边的同学。 像是得到答案,他点头后打算走出教室。 此时,预料之中的,吴柔华出现了。 一见面身体立刻往他的手臂上蹭,两人靠得极近,胸部整个贴住他手臂。 对于别人要怎么作贱自己,我不予置评,对于她的行为,我可不能放任不管。 我拿起电话,拨打。 监视器那头的学长从口袋拿出手机。 「喂,学长,我今天人不舒服,请假在家,放学后可不可以来探望我?」 经由手机萤幕,吴柔华身体一阵僵硬。 学长的声音倒没甚么特别的变化。 「好啊!」爽朗的答应了,彷彿他身上没多攀了个人。 电话一掛,吴柔华变本加厉地将他整个人环抱住,自动转向学长正前方以下至上地望着他。 拍手,我对她主动把脸丢到地板上的无耻感到敬佩。 这让我决定再做一件事。 我又打了通电话,「不好意思,学长过来时能帮我买碗粥吗?」 透过摄影机,吴柔华看来要气炸了,而学长依旧用着毫无异样地口气说着:「没问题。」 掛上电话,他们交谈一、两句话,应该是上课鐘响,吴柔华自动放开学长,而学长跟她挥手后离开教室。 看完她们互动的整个过程,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们两个人的脑袋是在装甚么。 居然会有人不要脸成这副德行?又有人呆成这副德性? 是我太保守还是他们太开放?正常的、非男女朋友关係的双方(好吧,即使是男女朋友关係,我也不能接受就是了)在大庭广眾之下像黏鼠板似地贴在另一方的身上,怎么想都不太对吧?应该要推开对方对吧? 还是说台湾人的亲密程度已经堪比国外,亲脸、拥抱都是一种日常的打招呼方式? 回想下我周遭的大人,爸爸总是对许多不同的女性这么做,而妈……我至今为止没看过她与其他人有任何交流,甚至从未见过她的朋友或亲戚,我猜应该是我去找她的日子里,她把其他人的约都推掉了,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很珍贵。 说到妈,我应该跟她讨论一下刚才的情况。 拨出她的手机号码,里头传来了很长的「嘟──嘟──」……也许是在上班吧? 丢开手机,抱着鱷鱼,将脸埋进绒毛里。 想到刚才吴柔华抱学长抱得那么紧的画面,我的心中有种不明所以的情绪正在翻搅。 感觉混乱,不知该怎么形容。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度的情绪反应了。 是因为吴柔华的举动惹到我?还是因为学长不排斥的态度? 我不晓得,只知道一回想刚才那画面心里就有气。 抬起头,我瞪着鱷鱼娃娃的绿脸,先是揍了一拳接着又一拳,直到累了我才颓靡地躺在床上。 我不晓得该如何形容现在的状态,我只知道有个疑问一直盘旋在我心口。 「为甚么……不推开她……」 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我已经不想管了,今天的我怪怪的。 躺在床上,将身子綣曲成球,祈祷着糟糕的状态能随着时间流逝掉。 春天带着凉意的风,循着窗帘落在我身上。 风凉,我的心也凉。 「不是说只是玩玩而已?」说话的声音赫然出现。 「妈!」 我赶紧坐起身来,环视四周。 没有人。 除了我之外,房里并没有其他人。 走下床,打开房门对着外面的走廊看过去,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我听到妈的声音。 抚着额头,走回房里,继续瘫倒在床上。 ……我猜,可能是我对于目前的状态感到疑惑,才会出现幻听吧? 毕竟那个幻听说得没错。 跟学长,确实只是想玩玩而已。 10. 那位学长........ 夜晚,学长与我约在上次那家便利商店见面。 「来,你的粥。」 我的桌子前,多了碗皮蛋瘦肉粥。 「话说……在便利商店里吃外面买来的粥好吗?」我问,他则随兴地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 他指了指放在对面的可乐和洋芋片,「我有消费,那是你的。」 一秒将消费道德拋在脑后,他高兴地将洋芋片包装撕开,我则默默吃起粥。 嘴里搅着第二片洋芋片时,他才想起来,「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听同学讲是感冒,我看你的气色还挺不错的啊。」 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怀疑我是不是因为霸凌事件不想去学校。 「拉肚子,中午过后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皱起眉头,「女孩子家要说得文艺一点,要说是肠胃炎,你看好听多了吧!」 「抱歉,我就是一点文艺气息也没有,早上我就是烙赛到要脱肛的程度。」 他摇摇头,继续纠正我的说法:「你要说,本小姐于今日晨时腹痛不适,故在化妆间等候多时。」 「等候多时不是这样用的吧?而且本小姐是哪国用法啊?只有漫画里的中二大小姐才会说这种话。」 「吼~我的重点是,璟星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本来就是个没形象的人啊!」 我们一来一往的拌嘴吵架,像是多年的好友,而不是指交往几天的情侣。 「……你干嘛?」学长正睁着大眼看着我,我一个眼神瞪向他。 「你笑了。」 不知何时开始,我嘴角微微的上扬。 下一秒,我立刻摆出以往的苦瓜脸。 「为什么不继续笑呢?璟星笑起很漂亮的说。」他闹着,像是被夺走糖的小孩子。 「我没笑。」 「不,你有笑。」 「没有,是你看错了。」 「对天发誓,我两隻眼睛都看到你笑了。」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视力就不太好。」 斗着嘴,直到我们吃完桌上所有的食物。 当我把桌上的垃圾清理掉,转身要离开便利商店时,他站起身来。 「我送你回去!」他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往外走。 我看了他一眼,并拨开,「不用。」 「你身体不舒服,身为男朋友的我有义务送你回去。」他伸手想再度将我的手牵起。 「我早上拉完屎就好了,不用你送,谢谢。」 我大力的甩着手,怎么都甩不开。 在店门口争斗了一段时间,我受不了他的卢,最后只好让他送我到前两条巷子口。 与他并肩走在街道上,我偷偷瞄向他一眼,叹了口气。 回家后,我打了通话给我妈,她接起。 「妈,我跟你讲喔,今天我去跟学长见面……」 「你男朋友的那位学长?」 「嗯。」 「他最后该不会送你家吧?」 「嗯……」 她叹气,而我努力揣测我妈到底是因为情场经验丰富又或是我说话的口气中猜出学长送我回家。 「星,你爸之前跟你说过……」 「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家的地址。」我抢答,为了让我妈的怒气消一点,「所以我让他送到两条街以外的巷子口。」 爸爸早已警告过我,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家的状况。 我明白。 一个女孩子家,几乎是独自住一栋透天厝中(爸爸基本上都不在家),即使外头有社区警卫,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况且,我们家不只是小康家庭,整栋房子的外观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豪宅,为了我的安危,妈千交代万交代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们家的位置。 「妈,你说的我都有做到。」 也是你说的我才会做到。 她又叹了口气,听来像是婉惜。 「星,任何事情都不要太入太深,妈是为了你好。」她碎念,「而且那位学长不太……」 她话说得很小声,我还是听到了。 「学长怎么了?」 「没事,没甚么。」 她匆忙地掛掉电话,像是逃难一般。 我不懂妈最后想要对我说甚么,况且她从未跟学长相处过,甚至是圆是扁叫啥名字都不清楚,她又怎会知道学长是个甚么样的人? 也或许她用我跟她叙述的学长的行为,让她对学长產生偏见。 真正跟学长相处的人是我,对于学长、对于我们的关係,甚至对于霸凌,我都是全盘了解并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的人。 由床上跳起,我决定早早刷牙睡觉,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备战才行。 11. 就是她 学校。 独自走过校门、中庭、楼梯,最后来到我的教室。 走进教室前,我在心中深深吸了口气。 前脚踏进去,教室一如往常,远在角落的我的桌子完好如初,就连同学也同样一如往常的无视我的存在。 走到我的位置,放下书包,检查抽屉有没有被偷放东西、桌椅固定的螺丝是否松动,确认安全后,我才敢坐上我的座位。 从书包里拿出英文课本放在桌上,假装在背早自修要考的英文单字,实际是在观察周遭的同学。 聊天、背单字、吃早餐、把违禁品藏好,如往常的校园生活。 查看四周同学是否有异常举动后,我偷偷寻找起吴柔华那伙人,原本的四人拆散成两两一组,其中两人在教室里边聊天边吃早餐,吴柔华与另一位女生手牵着手,拿着卫生纸应该是要结伴去厕所。 难得的,和平又日常的时光。 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国中生的心思很好猜,对人有敌意一秒就能感觉得出来,准备要做坏事时的眼神、态度、动作,只要仔细观察便略知一二,虽然不确定他们是否一整天都没有要对我动手脚,至少我确定今天早上我还不会劳心费神地戒备着。 一放松,就想上厕所。 翻找出书包里的卫生纸以及卫生棉,小心翼翼地收进百褶裙的口袋中,然后站起身来走向厕所的方向。 三两学生成群,有说有笑,结伴上厕所,走廊上没人相伴的只有我。 我对女学生结伴上厕所这件事感到非常纳闷而且不解,不过同样的现象多看几年,也看得习惯。 我们教室离厕所不远也不近相隔约三间教室,没走多久就到了,也没走多久就看到吴柔华与另一位女生正处在厕所外的洗手台上补妆。 她们像看到脏东西一样地撇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在睫毛上刷着浓到快看不到眼白的睫毛膏。 不理会她们,我随着排队的人潮进入厕所。 上厕所的人很多,女生上厕所又特别慢,导致人龙长长的延伸至厕所外。 正当我垫脚查看是否有人从厕所中出来时,此时背后传来细小的话语声。 「你看见了吗?就是她。」 猛然转过头,背后除了排队上厕所的女学生,谁也没看到,就连吴柔华等人,也收好化妆包离开洗手台。 刚才那声音没听错的话,就是吴柔华旁边那位女同学的嗓音。 再次望向周遭,同样没有任何异状,排队的人潮除了在我后面一、两个因为我的举动而露出怪异的眼神外,其他人都很正常,依旧聊天、等排队,没有人特别看向我。 是我太神经敏感了吗? 转回身,右手按着心脏。 这几天睡不好,一直做着不知所以的梦境,或许是我太紧绷,昨天在家里时我还出现幻听,毕竟之前一直都过着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轻松生活,现在一大早就要预防有人对我的算计,神经敏感也是正常的。 对着胸口拍两下,过度紧张对事情发展不太好,事情做不好还乱了分寸,放松放松点吧,他们早上还不能拿我怎么办呢! 自我安慰后果然好点了,现在只希望是我太神经敏感,而非有我不能控制的情况出现。 时间很快就来到中午午休时间,我还是完好如初。 谢天谢地。 同学们将桌子併在一起吃饭,或是坐在前方位置将身体转向后方与好朋友一起吃饭,人数过多的小团体甚至会霸佔讲台或后走廊直接穿着裙子盘腿坐在地上。 独自一人面对便当的我,在各是小团体的教室中,显得突兀。 正当我举起筷子,准备快速解决眼前难吃到不行的便当时,忽有庞然大物,带着便当而来。 「哟,我的女朋友,我来陪你吃午餐了。」 大剌剌的拿着便当坐在我前方的座位。 他的笑容阳光到令我刺眼。 「昨天你没来上学,害我好伤心喔。」 「喔。」 我随意地回答他,眼神则在偷瞄周围同学们的反应。 今天同学们的反应,很怪。 有别于之前的嫌恶加白眼,这次他们则完全不看这里,相较于懒得管,害怕多管间事的情绪反而多上更多。 以前他们还会偷瞄,今天,他们连看都不敢看。 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昨天吴柔华当着全班的面全身黏在学长身上,他们现在看到我觉得尷尬? 他们何时会替我感到尷尬了? 说到昨天,我就忍不住故意提起。 「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没干甚么好事吧?」表情平静,我就在等他给我怎样的回答。 他偏着头想了想,「嗯……就我昨天有来你教室找你,然后你不在…就没其他特别的事了。」 看他那清澈的眼神,要不是他压根对昨天有个女人黏在她身上毫不在意,不然就是他已成惯性说谎,早已对不诚实没了正常人该有的羞愧感。 「很好,没有趁我不在时,被别的女人捡走。」我故意说着反话。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在吃醋?」 「……没有。」 「你有,你刚刚很明显就是在吃醋。」 「没有!」 「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哼哼,我就知道璟星是关心我的,即使外表冷冷淡淡,内心去爱我爱到容不下一粒沙子。」他自我陶醉了起来,我真想一掌将他塞进墙壁里。 「谁爱你啊?少在那边自恋了。」 「你爱我啊,不然怎么会吃醋?」 「就说没有吃醋了吼!」 吵吵闹闹,完全忘了上一秒还在吊他话。 等我回过神来,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我的学校便当吃完,提醒他回去的鐘声也响起。 他收拾好便当盒,站起身来时突然想到,说:「今天我放学后约了朋友一起打球,就不陪你走到校门口囉!」 「我平常就不需要你陪了。」 「璟星还在傲娇啊,明明心里很失落。」 「我哪有!」 「好啦,璟星宝贝,我会想你的。」一记飞吻朝我吹了过来。 「滚。」我还给他一个白眼。 将学长请回去后,我的周遭瞬间变得好安静。 学长实在是个很吵的存在,当他在我身边时,有那么一霎那,我忘记我还在教室、忘记周围同学可能在瞪着我、忘记自己必须小心翼翼。 ……真是讨厌。 起身将便当盒丢进回收集中处,转身想要走回位置上坐好,一转头立刻看到好几个跟着转过的头颅,他们像是为了掩蔽某些事而跟朋友大声聊天。 他们刚刚在看我。 刻意将将说笑声放大、不自然的脖子僵硬、不敢看向我的位置,这些种种我都察觉到了。 我就这么让你们感觉不自在? ……算了,我也不想计较太多,觉得尷尬是他们觉得尷尬,不是我。 没必要让别人的心情影响到我的行动。 12. 性侵 到了放学时间,我仍一点事也没有。 我在教室一直留到所有同学都离开,只剩要关门的值日生。 假装在抄黑板上来不及抄完的国文笔记,我缓慢的抄完再缓慢地收拾书包,值日生一直在门口乾等着瞪我。 真不巧,今天的值日生是班长。 离开时,我对她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歉意。 她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语的向着距离较远的那段楼梯走去。 班长走后,我独自走向较近的楼梯。 现在时间是放学后半个鐘头,同学们早在下课鐘响五分鐘内鸟兽散,包括吴柔华那伙人。 她们打闹般地离开教室,我偷瞄着他们走出教学大楼,在校门口互道再见,并且没有再返回。 今天不会有事。 我在心里为今天的人身安全提高不少百分比。 走下楼梯、经过穿堂、离开教学大楼、最后来到脚踏车棚。 我家距离学校走路只要十来分鐘就到了,我爸还是坚持让我骑脚踏车,一来他希望别人摸不透我住哪,二来他说骑着交通工具比较不会被坏人卢走。话说回来,如果真担心我被卢走,应该每天用车载我去学校,不是吗?当时我这么问他,他瞬间闭嘴。 回到脚踏车棚。 学校帮我们班的位置排在距离校门口最远、最内侧的角落,好处是下课时很快就能到达自己的车位,坏处是要骑完整段脚踏车棚才能到达校门口,更不用说上下学的尖峰时刻,短短一段距离简直塞到想杀人。 找到自己的脚踏车,它孤伶伶地停在冷清的脚踏车棚中。 正当我将书包架在后座,阴暗处传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脚步声。 躲在柱子后方的人影,逐渐显现。 染着顏色鲜艳的头发、袖子下微露出龙尾巴的刺青、更有人直接在禁菸校园中叼着菸,一大群藐视学校规定的问题学生们,正盯着我瞧。 我加快收拾的速度。 一脚跨上脚踏车,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嗨,美女,你哪班的?叫啥名啊?长得挺漂亮的嘛!」染着金毛抽着菸的同学问我。 拨掉他的手,踩下脚踏车踏板,一点动静也没有。 「别走嘛!我们老大看你可爱,就问问你叫啥名而已啊?」拉住我脚踏车的是个染蓝色渐层,袖子下露出一截龙的尾巴,他闪过狡诈的目光 「该不会是叫夏璟星吧?」 这时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露出惊讶的表情。 而我露出了。 宾果,我彷彿可以从他们的表情读到这两个字。 「比照片上还漂亮,真不枉费我们为了等你,在这餵蚊子。」 我的手被抓住,正想甩开时,有人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拖下脚踏车。 「你们住手!」我的嘴瞬间被不知哪来的布堵住。 「叫是没用的,训导住任被我们伙伴拖住,况且我们都还是在学生,法官不会重判的。」 同时有三、四个人架住我,我的手脚动弹不得。 金毛喷了口菸在我脸上,接着将菸丢在地上用脚捻熄。 充满菸焦油的手,下一个瞬间便往我的胸部掐了下去。 我吓得缩了一下,背部却被另一个男的推得往前进。 「没想到胸部挺大的,被制服遮住实在太可惜了!」 我慌张得朝四周看去,这时间应该有不少晚归的学生来牵脚踏车才对。 当我的头转向右前方,我见到一个人影。 跟我同样穿着制服、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眼镜的女孩,躲在排球场与脚踏车棚的缝隙之间──班长! 由她那距离,绝对看得见我们发生了甚么事,我对她发出了求救的眼神,死命扭动身体表示自己并非自愿陷入如此状态。 她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毛朝我更靠近了,并将放在胸部上的手缓缓往下移。 「看你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应该是处女吧!」 我对他猛力摇头,希望一切停下来。 可是没有。 他的手依旧向下移动直到伸进我裙子里。 大腿上的皮肤感受到那粗糙的手指在游移。 他由下至上的,慢慢抚摸着我的大腿内侧。 「救我……」用着求救的目光望着躲在暗处的她,她看到我了,只是她仍默默的远眺着。 没有动作。 没有表情。 单纯的,看秀般的目睹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我? 手指停住了。 他来到他想摸的地方。 「哎呀,真不巧,今天月经来。」他的手堵在包有卫生棉的内裤外面。 不要碰我。 「我不喜欢跟经期来的女人做爱,不过……收人钱的,总是不能多抱怨。」 他说着,而我开始发自内心的想吐。 他双手勾住我内裤的两侧。 我想吐。 真的很想吐。 他的手指停在我臀部的两侧。 我已经不晓得我现在脸上的表情如何,愤怒吗?绝望吗?还是已经放弃一切的淡然?我只知道,我的双颊两旁有温温的水流过。 「你们在干嘛!」赫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包括我。 金毛不爽的砸嘴,「把风的人在搞甚么!?」 当他转过身去时,我明显看到他吓了一跳的抖了下肩膀。 而抓住我的人看到那人的到来,瞬间松了手。 那人向我们走过来,眼神很是兇恶,「李权卫,你抓着我女友不放做甚么?」 所有人突然从我身边散开。 趁势,我赶紧把嘴里地布吐掉,跑到学长身边。 「没…没有……」金毛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说着。 学长一手揽住我,说:「有没有,我自己问。」 突然间,他的语气由严厉转换成轻声细语的温柔,「璟星,他们对你做了甚么?」 我可以感受到后面那群人有多希望我瞬间变成哑巴。 可惜,我不是。 「他们把我拖下脚踏车,摸我胸部、大腿和……下面。」我属实的告知方才发生的一切。 下个霎那,一记狠瞪扫向那群人。 他没有说很多,只说了一句,「你们记着。」 然后抓住我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紧靠着我,小声地说。 我的眼眶差点掉出泪。 整场事件里,只有他愿意跳出来救我。 也只有他是温柔地对待我。 搂着我,他带我走出校门,穿过操场围墙、穿过曲折小巷,来到我们上次相约的那间便利商店,我没有进入店内,而是往旁边无人的小巷子进去。 「没事了,这里很安全。」一进来,他对我如此说道,而我立刻腿软跌坐在地上。 方才发生的事海浪般涌进脑袋,那群人的嘴脸、菸味、手指粗糙的触感,以及对方鼓起的裤档…… 我觉得噁心。 我想吐。 「喂!璟星,没事吧?」他拍了下我的肩膀。 然后我吐了,吐在他衣服上。 带有颗粒状的米黄色液体,沾染在他的衣服上,刺鼻的酸味瀰漫在巷子的这片角落,我将我的午餐,连同胃酸一起吐了出来。 等到吐得差不多了,我开始哭。 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液体全榨出来,我的泪水如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我,狼狈不堪得无法形容,我以为学长会转过身去。 结果他没有。 反而是蹲下来,抱住我。 我甚至闻到他制服上沾染的胃酸的味道,他没有离开或责怪我。 这让我更想哭了。 我哭得并不大声,而是默默地流泪,除了不小心透露出的呜鸣,其馀都很安静。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的哭着,不被任何人知道,也不让任何人发现。 除了这次。 13. 为什么学长.........知道我有危险? 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被点开。 等我只剩下哭不出来的啜气声,他才松开手问我:「好点了吗?」。 我点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境,尷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他起身了。 「等我一下。」他说,然后走进隔壁的便利商店买了些东西。 当他走回来后,手上多了一袋购物袋。 「给你。」 他从购物袋中拿出矿泉水递给我,自己拿出刚买的t恤。 用矿泉水漱口将嘴里的臭酸味减少,吐出两口水后,我感觉好多了。 「谢……」 正想对他道谢时,抬起头来,看到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沾染呕吐物的制服,裸着地上身露出带有些微肌肉线条的后背。 凹陷的脊椎线旁是长期打篮球练就出的肌肉,高个子外加倒三角形的男人体态,不像是尚未发育的青少年…… 突然,他转回头来看我。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立刻撇过头去默默喝起水来,可惜我掩饰得太慢,仍被他发现我方才正注视他。 他嘴角勾起一丝邪笑,「看我看到傻啦?」 「没有。」 「后面都被你看了,前面也给你看吧!」 「不要。」盯着巷子外的马路,我打死也不将头转回去。 「还是你想摸一下?」 「不要!走开!苏哲瑞我警告你,快放开我的手!」 他抓住我的手,朝他自己的方向拉过去,我握紧拳头,死命地往回拉。 「都男女朋友了,害羞甚么?」 「不要!不要!不……呕…」很好!我又吐了,吐在学长新买的衣服上面。 「我刚买的衣服!」 擦擦嘴角,再漱了次口后,我说:「你活该,我就说不要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面部表情怎样,我的脸仍面对马路,打死也不看他。 我听到他叹气的声音。 「我再去买一件衣服。」 站起身来,他将原本的制服套上,再次走去隔壁的便利商店。 他的背影,由我的右侧边移动到我的正前方,接着转弯看不见。 我凝视着这一幕,有些出神。 总觉得……学长真是个神奇的人。 有天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平常时不时地跑到我身边来烦我,却又在发生危险时出现相救…… 「他怎么知道你发生危险?」我脑中,忽然出现这声音。 我一愣。 对……学长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第一次被整到卡在椅子上,他本来就很常进教室找我,凑巧得很合理,但这一次呢? 为甚么,他会知道? 学长正好拿了件新衣服回来,以防万一还拿了原本装热狗的塑胶袋。 正当他想将塑胶袋拿给我时,我问:「学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脚踏车棚呢?」 「他们派人把风,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进来了。」即使不小心误闯了,也一定是像班长那样,躲在角落不敢吭声。 我等着学长的答案。 他先沉静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抄捷径穿越脚踏车棚去后门,结果有人将我拦下,我就揍倒他。」 「……甚么?」 「把我拦下来的是我认识,他并不是好学生,我知道他有在收钱替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那为什么还要……」 「上次他收钱,不小心处理到我朋友,我以为他们这次的目标跟上次一样……没想到他们居然盯上你……」 他面无表情的,我猜不出来他说这话是否是谎言。 「那你为什么认识那位金毛?」 「金毛?你是说李权卫?」 我点头。 「他很有名,是学校的头疼人物之一。」 「那为什么,他认识你?」 他停顿了。 缓缓地望着我,气氛凝重地说:「因为我也很有名。」 这个瞬间,我想翻他白眼。 「我可是苏哲瑞耶!校园王子苏哲瑞耶!」 「对,校园王子身上还沾着呕吐物。」 经由我的提醒,他直接面对我把又沾上呕吐物的t恤脱下,我撇过头去。 直到他换好衣服,我才转回去。 「金毛那时感觉很怕你?」 虽说金毛跟学长都算风云人物,但校园王子与不良小混混显然是搭不上边的,更常见的状况是,校园王子因为表现太耀眼被小混混盯上然后被揍。 不管是怎样的情境,都不会是小混混被校园王子恐吓到收手。 「璟星,我有些事没告诉你……」 我双手抱胸,眼神坚定地凝视他,完美呈现「假使你今天不说,我就跟你耗下去的毅力。 他望着我,有些无奈。 僵持一会儿后,他才妥协。 「我之前确实有动用权力,将他下面的人送进少年队,我们就此结下樑子。」像是回忆起过去的不堪,他不敢直视我。 「动用甚么权力?」 「我说了你也不信。」 「你没说,怎能评断我不信。」 他思索了几秒后,像是下定决心,将脸转正面向我。 「其实我……」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其实我是家长会长的儿子!」 「……就这样?」 他一脸失望,「你不信?」 「不,我信。」接着说:「但金毛会怕你跟这没关係。」 「怎么可能没关係呢!家长会长的儿子权力可是很大的喔!」 「那我也可以说我是千金大小姐,只是被父亲隐藏真实身分。」 他噗了一声笑出来,「哪有千金大小姐会骑脚踏车上学的。」 我耸肩,「所以我才说我是被父亲隐藏身分的大小姐。」 「那我也要说,其实我是警政署署长的儿子,所以李权魏才会怕我。」 「真的?」 「你觉得呢?」他嘻皮笑脸的。 「假的。」 我们用着轻松的话题结束这回合,彷彿我刚才没有哭,也没有吐,学长更没有拥着安慰我。 当我们正要离开,学长突然叫住我。 他笑着看着我,那微笑却多了些凝重,「答应我,离李权魏远一点,可以吗?」 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很过分,但同时的,他也很危险,我不希望你陷入危机。」他严肃地望着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 「答应我,好吗?」 我盯着他看,应了声 「嗯。」 不是好,而是「嗯」。 抱歉了!学长。 就像你比想像中的城府还深,而我也不是表面上的乖乖牌资优生。 我没善良到,有人欺负我,我却不还手。 14. 我没那么善良 我说过,我没那么善良。 在笔电上打下以吴柔华为首,金毛(喔!现在应该叫他李权魏才对!)为尾的復仇名单。 这份资料夹除了显示他们的基本资料外,还收集了他们与哪些人交好、经常出没的地点、曾经留下哪些纪录等相关资料。 吴柔华的资料完整些,毕竟她是最先被记录的,而李权魏的资料则很官方,他曾转学过哪些学校、又被那里退学、学校违规事项、之前被少年队抓时的罪名,三年国中、三年高中外加休学一年的纪录,密密麻麻占了一整页,可想而知,他将读书的时间全拿来给大人製造麻烦。 名单中有许多人的名字,有三个标示红字,除了上述两个名字外,还有一位叫吴思慧。 就是她,跟李权魏交易解决我。 现在换我解决她。 骇入学校系统,找出吴思慧曾就读的国中、国小,以及她家住址、成员、父母职业等基本资料,再一一筛选有用的资讯。 国中为了解决某人,努力鑽研电脑程式果然是对的,虽然我早已忘记,那个某人到底叫甚么名字,又是为了何事去做。多亏她,今日才有能力去解决其他人。 现在网路很方便,资料几乎都数位化,要骇很容易,尤其是公立学校的系统,简直阳春到有防跟没防一样。 电脑程式已完整将吴思慧的资料下载好。 点出一份pdf档,用滑鼠滑着上头的资料。 其中有一行,让我不禁将画面停留于此。 「喔~原来我们算是颇有缘份的。」 远望国中。 她一至二年级所就读的国中,恰巧也是我的母校。 再翻翻她就读的班级。 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真是好巧不巧,她就读的班级是二年七班,正好跟我同班。 我对曾经身为我同班同学的她,一点记忆也没有,当时我与现在相同,不喜欢与班上的人打交道。 翻阅着她的纪录,有个非常值得让人在意的地方。 远望国中,是间比较郊区的学校,而现在这所高中是在市区里面,两者间不但有学区问题,距离甚至快要跨县市。 假使因父母亲工作关係搬家、转学,又有个疑点很奇怪。 她在国中二年级下学期,转去远望国中附近的学校。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在只剩下一年的国中学程中转学,尤其是转到附近的学校。 肯定有甚么隐情吧! 敲敲键盘,我在搜寻上打下远望国中和吴思慧两个关键字。 吴思慧是个菜市场名,如果不缩小范围搜寻,绝对会跳出与她毫无相关的资料。 不出我所料,即使缩小范围了,跳出来的资料仍然乱得不像话。 难道要一则一则慢慢筛选? 「喂!没有吃的吗!?」 糟了! 看向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显示,目前时刻为晚上八点二十分,我刚才找资料找到忘我,完全忘记煮晚餐的事。 「爸!等我一下!」 急匆匆的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爸爸将公事包拋在沙发上,手扯着脖子上的领带,站在饭厅前面不耐烦的斜瞪我,「都几点了。」 「作业有点多,写到忘记时间。」 他哼了一下,没再追究。 等他走上二楼后,我这才穿上围裙溜进厨房里。 爸爸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没给我好脸色看过。我在猜,可能是因为我跟妈的存在令他蒙羞,才不想承认有我这女儿。 国小家长会、运动会、园游会,都只有妈出现,其他同学总以为我是单亲家庭。 幸好还有妈妈,不然我可能会被说成是孤儿。虽然五年级之后连妈也没再出现我的各种典礼…… 在炉子上烧着的汤已经滚出锅外了,我赶紧将紫菜和鸡蛋放进去,才没又令爸爸生气。 完成了一桌子的菜,与爸爸难得共进晚餐,吃完后再将厨房及碗筷整理好,我又溜进楼上。 打开房门,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等着我整理的资料,我有些头疼。 我的手机叮咚了一声。 「明天中午开班会,不要乱跑。」班级的群组里,班长如此说道。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之前似乎被强制性的加入社群网站的社团中。 登入尘封已久的社群网站,左方有个「二年三班togetherforever」的社团,进入后才发现,原来大家已经在这社团讨论了不少东西。 宗教团体画桌事件、曾经转学的同学可能是怀孕、园游会该卖甚么,以及……我。 「那女人怪怪的」、「都不讲话」、「脸超臭」、「喂喂!我今天看到校园王子跟她告白,结果答应了耶!」、「干,居然!」、「不要脸!」、「臭婊子」……大致上是这些留言。 对于留言,我并没有太多情绪,倒是有件事让我小小惊奇。 原来我跟学长交往的第一秒消息就传开了!难怪我的桌子隔天立刻遭殃。 总算知道事件开端的我恍然大悟,不过我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就让雪球越滚越大吧! 不復仇,以友爱的宽宏大量原谅欺负我的人,从来不是我的原则。 我没那么善良。 滑鼠移向留言「不要脸!」的那位留言者,大头照里是用照相软体帮自己加了鬍鬚和猫耳的妹妹头少女。 点进她的页面,几乎所有照片都是加工过的,朋友破千个,最常在上头留言心情抒发文──标准的现代少女。 懒得一则一则看一群脑残的女人发神经,直接将页面拉到二零一四年五月二十六号,吴思慧转学离开远望高中的时候。 在那时间点附近寻找,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15. 未成年怀孕 风和日丽的早晨,充满学生欢笑的校园里,某位男同学,正站在佈告栏前方,恍神得厉害。 「喂!你在干嘛?」一旁的友人好奇的循着他的视线向前看。 那位友人看了看后,也露出同样张大嘴巴的恍神表情。 过了几秒鐘,他们才开口说。 「干!我认识她!」 「干!我也认识,她是我前女友!」 「她那时不是才十四岁!」 「干!她骗我还是处!」 随着他们吆喝的声响,聚集在佈告栏前的学生越来越多。 同样一篇报导,不只放在一个位置,而是佈告栏上,满满都是。 黑白列印的报导贴满整个佈告栏,密密麻麻,有些因为学生推挤掉到地上,再随风飞扬于走廊上。 不只这里,川堂柱子、楼梯口、凡是学生注意得到的地方,全放着同一篇报导。 一则社会新闻的报导,以及社群网站上的超音波照片。 「未成年怀孕,国二生堕胎!」耸动的标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下头还完整的放着没遮住名字及脸孔的社群网站截图,上面写着: 「宝贝,妈咪很爱你! 你在妈咪肚子里两个月的时间,妈咪真的很开心 对不起,因为妈咪的爸爸妈妈不同意 妈咪不得不跟你说再见 但是妈咪答应你,等我长大以后,一定再把你生回来 你到时候再来当妈咪的小孩,好不好?」 感性到中二的文章,引来观看的人们一阵冷笑。 「嘖,谁想要当她的小孩啊!」 「婊子还在那边矫情?」 「她的小孩被堕掉是上辈子烧了好香!」 随着第一个评论出声,眾人纷纷跟着唾弃,各种歧视、谩骂接踵而来,弄得整个走廊闹腾腾的。 望着对此报导议论纷纷的学生们,我嘴角扬起微笑。 踏着轻快的步伐从佈告栏、川堂、楼梯口,一路上瀏览着我精心佈置的杰作,最后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前。 我感到满意。 尤其是看到红着眼眶将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报导一张张撕下来的吴思慧,这画面,是我此次作品中最满意的一幕。 吴思慧,在这一天红遍校园,因为我。 16. 那些评论 「是谁!?是谁把小慧的报导贴在公佈栏的?」 班会时间,吴柔华站在讲台上叫嚣。 密闭式的教室里,门窗紧闭,就连窗帘也是拉上的,就怕家丑外扬似的防着其他班级的人。 教室中,关着所有同班同学。 有人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有人觉得不干自己事的看着下堂课的考试范围、更有人用着怪异的眼光瞄着吴思慧,活像她身上有某种病毒。 我客观地观察着教室里的每个人,觉得开心。 原来不只我出事时,大家都表现冷漠,而是班上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表现冷漠。 把自己排除在事件外,是人类本能的自保方式。 就连身为吴思慧的朋友也是,面对朋友出事,虽说会上前安慰,但现在坐在位置上的他们,眼神中直接透露出内心的想法。 「不检点」 她的朋友们、班上的男同学,眼神里全诉说着对这女孩的评价。 当事人似乎也知道别人是用怎么样的眼光看待她。 她连头都不敢抬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卫生纸默默擦泪。 教室里呈现极度尷尬的氛围。 「说话啊!」吴柔华吼道。 依旧没人想鸟她。 经过这安静了几十秒的尷尬的片段,总算有人站起身来。 「犯人不在我们班级里,再逼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班长。 「你怎么知道犯人不在班上?」她瞪着她,彷彿她就是犯人。 「难道你有证据证明班上的人是犯人吗?」 吴柔华瞬间闭嘴。 「没证据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下堂课还有国文考试。」 在班长的劝说以及全班的支持下,尷尬到不行的班会总算结束。 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我跟在一群要前往厕所的女孩们后面,一走远教室,他们便窃窃私语的讨论着吴思慧的事,放眼望去,走廊上举凡是我们班的同学,脸上尽是带着责备和嫌弃,话语中除了责备吴思慧,连同吴柔华也一起被骂进去。 吴柔华把所有同学关进教室质问,在大家的心中留下一抹疙瘩,非但没有帮到吴思慧,反而更加深了大家对她的仇恨。 勾起嘴角,我乐见这状态。 排队走进厕所,我拿出藏在制服裙口袋的手机,在上头按了按。 等我走出厕所后,我便知道,这阵风只会越颳越大。 因为我没打算将它停止。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同的心里话,这些话在彼此窃窃私语,以及网路留言上爆发出来。 放学时,当我再次点开手机观看,被现代资讯的流窜速度吓了一小跳。 一天之内,吴思慧的社群网站页面被涌入上百封的留言谩骂。 「干!死婊子!骗我是处女!」 「那么会妆,楼上是眼残了才会觉得她是处女?」 「哇~行走烂子宫耶!」 「未成年堕胎,屌喔!」 除了不堪入目的留言,更有许多号称「长辈」的人写了长长一段劝世文规劝她年纪轻轻不要淫乱成这副德行。 为甚么一天之内会有那么多除了同校生以外的人跑来留言呢? 因为我把报导和她的社群网站网址贴在各大论坛上。 无趣的生活总算有了新意,所有人都趁着热潮跑来朝圣,顺便留言打击她的旧伤。 平常,我对于这些吃饱太间的人的评论理所当然不会很高,不过显然他们在目前时刻是非常管用的人才。 我总算是知道他们活着的屁用了。 谢谢他们,让留言数量不断往上升,对于现在的结果,我乐见其成。 「在看甚么看得这么开心?」 学长突然出现在我身旁,我赶紧按掉手机萤幕。 「没有开心。」 「有,我明明看到你在笑。」 「你看错了!」 他将书包往后背,接着往前扑过来,试图想抢我的手机。 比他眼明手快的,我将手机塞回制服裙的口袋里。 「嗤!」他不高兴的撇过头,「想说难得璟星约我放学后一起去逛街,结果问个话也不好好回答我。」 「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他扁了扁嘴,假装伤透了心的演他的小剧场,我始终没理过他。 对,今天是我约他放学后一起去逛逛,所以站在校门口等他下课。 经由上次独自一人在脚踏车棚被堵后,我不太敢一个人回家,不是挑人多的时间离开学校,就是特意绕远路骑回去。 而今天,是我最怕被报復的一天,毕竟近期之内跟吴思慧有仇的只有我一人。 牵着脚踏车,我与学长向着校门外不到二十公尺的便利商店走去,将脚踏车停好上锁后,我们搭着公车,往市中心前进。 下了车,我们已来到年轻人爱逛的闹区。 街道上充斥着穿着五顏六色衣着的人们,只穿着上白下黑制服的我们,显得突兀。 并肩与学长走在街上,他似乎想开啟话题。 「听说你们班有个女生之前怀孕堕胎喔?」 他会问我这问题,我不意外,这事件实在闹得太大了,在校园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是啊,黑板上满满都是她的报导,真不知道她是惹到谁?」 「那你觉得怎么样?」 「她平常就是个蛮嚣张的人,被报復我不意外。」 「我不是说她的个性啦!」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学长,「要不然你是在说甚么?」 此时的我们已经走到闹区的大马路上,夕阳西下,路灯渐亮,周围店家的招牌闪着七彩的灯光。 学长眼神望着我说。 「怀孕。」 听到这两个字,我瞬间炸了。 「超级糟糕!想想我们的年纪,这时间怀孕除了堕掉还有其他选择?」 对,还有其他选择。 就像我妈一样,嫁给不爱她的我爸,离婚后抢不到监护权被迫与自己的小孩分开。 「可是如果那女生很爱那位男生,他们也很爱那个小孩,决定要把他生下来呢?」 幼稚! 幼稚到不行的高中生想法! 「不能生!怎么样都不能把他生下来!」我的语气几乎严厉。 「你们有想过那小孩的感受吗?他希望自己的父母是这副模样吗?他有希望被生下来吗!?不是有爱就能解决一切的,况且结婚后不爱了,小孩怎么办?塞回娘胎吗?你们这群头脑简单的傢伙,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 「璟星,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经由他的提醒我才发现,我的拳头紧握到掐进肉。 我很少情绪起伏如此剧烈,这是我这两年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深吸一口气,我拨了下瀏海,故作镇定。 「没事。」 他狐疑地看着我,「真的没事?可是你刚才很激动耶?」 「我只是……不喜欢你们随随便便看待一个生命。」 学长被我的回答,弄得似懂非懂。 我不给他多馀的答案,逕自朝着热闹的大街上走去。 这问题艰深,因为我就是被随便对待的受害者。 我爸妈当时是相爱着的,不然也不会爱到床上去,然后把我生下来。 只是外界实在有太多可以让他们分开的因素。 我爸爱面子,外人随便说几句话就让他觉得自己的妻子跟小孩令他蒙羞。 最后将我留下的我爸也没有想要负起养育我的责任,想养育我的我妈又被抢走监护权,我卡在何其尷尬的中间,承担不属于我的罪孽。 不爱我,就别把我生下来。 大街上周围总是人来人往,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结伴成群。 手里掛着几袋衣服的男人爱着旁边的女人,帮小孩擦掉嘴角冰淇淋的妈妈爱着自己的孩子,帮妈妈拿着背包的爸爸爱着那位妈妈。 街上的人们掛着开心的笑容,与自己的家人、情人、朋友玩在一块。 他们都是被爱包围的群体,这么多人的世界里,唯有我与他们不同。 我甩开学长的手向前走,穿越过人群,下一批同样笑着的人们穿着不同的衣服、顶着不同的外貌再度出现。 当我想继续跨出下一步时,我的手被拉着。 学长大大的手掌,抓住我的手腕。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看了我一眼,他原本想说些甚么,突然又闭上嘴没发出声。 拨开他的手,我继续向前。 他跟上后,并肩与我走着,没有多话。 幸好他没多提,他再提,我也只会当作没听见。 说多了,有用吗? 他不懂的,他永远也不会懂。 就像没人与我站在同个阵线,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感受到的,没有人懂。 也不会有人想懂。 17.恋人 学长与我逛完整场沉默到底的街,解决完晚餐,我们再次搭上公车,回到便利商店牵脚踏车。 回家前,太阳早已西落多时,夜晚的月亮高高掛在天上。 夜黑了,他说想要送我回家,而我依然要求他送我到两条街以外的距离。 黑暗中,路灯打在他身上,背影显得落寞。 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巷子内,我才转身想要跨上脚踏车。 「夏璟星。」 突然,有个声音叫住我,我赶紧一手拉着脚踏车把手,一手拿出防狼喷雾剂护在胸前。 「谁?」 前方的巷子内有个纤细的影子在晃动。 它越走越近,逐渐成为一个人形,最后从那里走出了穿着制服裙子的身影。 「班长。」 我喊道,没将防狼喷雾剂放下。 静静站在路灯下的她,比平常在班上看来更加冷漠。 「这么晚了,在这干嘛?」 「等你。」 「你跟踪我?」 她摇头,「班级联络资料中,你家地址在这附近。」 我都忘了,我爸为了防止有人知道家里真正位置,在这买了间空屋当掩饰。 「找我有甚么事?」 直盯着我,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我与你之间,有甚么好商量的?」 她缓缓将头转向左边。 另一抹身影从电线桿后方出现。 我不但把防狼喷雾剂护在胸前,右脚更蓄势待发的准备跨上脚踏车。 那人走到班长身旁,冷哼了一下对我说:「你别紧张,今天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曾经想侵犯我的人吗?」 他右边袖子底下露出一段龙的尾巴,我死都记得那段不堪的记忆。他是李权魏的手下。 他耸肩,「想侵犯你的是我老大,不是我,我没这么不挑。」 蹙着眉,我问道:「你今天又想干嘛?」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没甚么可以给你的。」 「我只是希望你别去某件事情。」 我纳闷,目前唯一做的只有针对吴柔华那伙人下手而已,他们除了交易往来也没其他关係,还是说他要我别做的事是…… 「要我别对李权魏下手?」 他冷笑了一下,显然歧视我的想法。 我更纳闷了,如果不是因为李权魏,难道还有其他事? 他不正面回答我,反而问我另一个问题,「吴思慧的事是你搞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他没多逼问,似乎没想知道真实答案。 「不管你对那女人做甚么,我都没意见。」他的眼神由刚才的冷傲,收敛成温柔且坚毅的目光,「我只希望你别对我的女人出手。」 「你的,女人?」 他的手伸向班长另一侧的肩膀,环住地将她靠在自己的身旁。 「王诗璇,我的女人。」 我呆了几秒。 原以为班长是受威胁来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发展。 班长斯文清秀,一看就知道是书香世家的乖孩子,而她旁边则是与她处于不同世界的不良少年。 黝黑的皮肤、招人注目的蓝发、脖子上掛着的金鍊,无不显示自己是出来混的。 有着巨大的差异的两人,最后却走在一块。 我这才想起来,曾经我进教室撞见班长与另一个人光着身子在桌上享受鱼水之欢时,站着顶撞她屁股的那人,左胸膛延伸至手臂有着一大片龙的刺青。 「你们怎么会爱上彼此?」我很想问,可惜我还没白目到如此境界。 收拾好讶异的心情,我正经地问:「你是希望我不要将你们在教室里做爱的事传出去?」 班长的脸孔抽蓄了一下。 我猜对了。 「我希望你别把这事传出去,诗璇的家里管很严,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他将班长拥得更紧。 他直视我的眼神,让我明白班长选择他的原因。 「对我有甚么好处?」 他没有半丝犹豫地说:「我帮你解决李权魏。」 我比刚才更惊讶了。 惊讶之馀还摸不着头绪。 为什么? 李权魏是他的老大,被抓到背叛肯定没好过的,况且我有没有打算公开他们的事本就是个未知数。 有必要为了这事冒风险出卖他?只要是有脑袋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我的沉默让他猜到了我的想法,他逕自帮我回答:「李权魏私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越来越夸张,跟着他总有一天我也会沦陷……」他望向身旁的班长,眼神透露出诸多担忧。「我不能被抓去关。」 「我会将他违法的证明交给你,该怎么做由你决定,我只希望别伤害到诗璇。」 我总算搞清楚他的想法了。 他本来就想举发李权魏,自己去举发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多了个恨他入骨的我,为何不顺水推舟的完成? 好一个交换利益借刀杀人。 既解决了自己的敌人又保护了女友,全身而退还不用背负罪名。 他挺聪明的。 我喜欢笨蛋大于聪明人。笨蛋比较好操弄,出了事报復起来也好解决。 不过…… 「好,我答应你。」我说。 跟聪明人合作,只要掌握他的把柄,也没甚么好担心的。 我微笑看向他身旁的班长。 他取得的利益比较多,不代表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 我只攻击曾攻击过我的人,班长理所当然被我排除在外,现在只是多个人替解决李权魏这麻烦,何乐不为。 见我答应,他松口气。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希望你也遵守约定,我叫阿勒。」他伸出手,想表示契约成立。 「我会遵守的。」我也伸出手,与他相握。 与他们交换条件完后,他们对我点了头,转身离去。 我独自站在原地,而他们两个向着前方远去。 阿勒的手仍拥着班长的肩。 他们转身后我才发现,班长的手也搭在阿勒的腰上。 甚么时候开始搭着的呢?也许是一开始吧。 巷弄内的街灯打在他们身上,随着他们脚步穿越一个又一个的街灯,一下明一下暗,渐渐的两个穿着学生制服的身影越缩越小,直到消失在巷子那头。 眺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背影,我有些羡慕。 能够与某人一同互相扶持,爱着某人也同时被爱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我妈还在我身边时,她总会这么说。 可是,长大之后的我,发现这是一件不可能达到的梦想。 没人爱我,更没人喜欢我,许多人甚至连靠近我都不愿意──于是我将这句话列为史上最屁的一句话。 而现在,我看到了班长与阿勒,令我不禁怀疑我是否太过偏激。 有一天,我也能有像他们一样相爱着彼此的那人出现吗? 18. 酒吧 依旧是放学、校门口、我约他。 「哇,最近璟星特别爱撒娇!总是找我出来!」一如往常地灿笑出现在我身旁。 「我想你误会了……不过学长,你总是陪我放学,篮球队的练习怎么办?」看他背着书包又抱着篮球,但是身上还是穿着制服,没有换上运动服。 「没关係啦,我是掛名的,因为我身高一八五,校队正好缺人当候补,教练就把我拉去凑人数。」 「所以你的篮球王子之称是……?」 「学妹帮我取的,那天刚好留下来练习,一群学妹撞见,怎知隔天这封号传遍整个校园。」 学妹啊!你还真是误会大啦! 不但毒害了整个校园的女性,还让一个自以为是的自恋狂变得看不清现实,害人不浅啊! 我在心里为学校里将他当作王子一样崇拜的同学、学姊、学妹们默哀。 「璟星难道不是因为篮球王子的名号和我很帅而跟我交往的吗?」 不,我是为了能让生活有点乐子才跟你交往……起初是这样没错。 「别把我想像得跟在你身边那群苍蝇一样肤浅。」 「那么,是因为哪些原因呢?」 我看向他的脸。 英挺的鼻子、充满立体感的五官、炯炯有神的淡褐色眼眸,帅气这形容词实至名归。 除了帅气……总觉得还有些甚么…… 「璟星你……是不是脸红啦?」他露出些微呆愣及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没有!」 「有啦!两颊都红红的。」 「那是夕阳的馀暉!」 「喔~是吗?」他打趣得靠得我极近,我奋力将他推开。 「好啦,不逗你了!」他一脸坏笑,单手将我拉进他的怀中,「今天我的女朋友想去哪呢?」 我抬头看他,他低头对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真的是个……讨人厌的傢伙! 我们搭上公车,去昨天同一条街上。 下了公车,学长看到跟昨天是同个地方,皱了下眉头,四处看了看。 「总逛同一条街很无聊,这样吧!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他边说边拉着我的手弯进闹区中的其中一条小巷。 闹区是由许多街道构成的一条商圈,有的街道卖吃的,有的卖衣服,街道与街道中又连结许多小巷弄,小巷弄内又卖着其他新奇的小东西。 学长先是带我经过卖吃的街道,再转进一旁的小巷弄中,小巷弄里又有条岔开的小路。 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中,我们越走越远离人多的地方。 「学长,我们要去哪里啊?」看着周围人群越来越稀疏,我开始担心。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笑笑的回答。 最后,我们停在一家灯光昏暗的店门口。 「酒吧,我偶而会来的酒吧。」他说,替我回答我尚未问出的疑惑。 这是一间很小的酒吧,招牌是用霓虹灯管弯成老鹰的形状,旁边朗旁插了小小的美国国旗,整体设计走美式风格。 「可是我未满十八岁啊!」 「放心,我满了,而且……」他给我一个微笑,「我跟这里的老闆认识。」 我犹豫,毕竟这已经触犯国家律法,而且我还穿着学校制服…… 「唉呦,又没甚么关係,很多人都嘛未满十八在那边抽菸、喝酒、骑机车、进夜店,区区一个酒吧算甚么。」 「可是进去不就要喝酒?」 「我们坐公车来的,没有酒驾问题。」 「我不是说酒驾!我未成年不能喝酒!」 「没人说出去就好了!」 在外头跟他你一言我一句的争执了一番,最后卢不过他,还是走了进去。 19. 酒精 推开木製的门,上头的铃鐺显示有人进入,吧檯后方的工作人员一看到我们进入,立刻上前迎接。 我躲在学长身后,深怕被发现制服上绣的是二年级的学年。 那些工作人员像是没看到我,只跟学长点头打招呼,询问他在外还是在内。 他们简单的交谈几句后,便带领我们来到吧檯的位置上坐好。 「里面是两人独处的包厢,璟星第一次来酒吧,在吧檯前比较有气氛。」他熟门熟路的介绍,而我边听边观察起内部摆设。 吧檯后方摆了好几罐顏色繽纷的酒类,上头则倒掛着高脚酒杯,现场的工作人员全是穿着黑衬衫、黑色牛仔裤,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穿环、刺青。 除了吧檯的位置,店内只放了两、三张桌子,看上去店内空间并不大,他们说有独处的包厢,我想他们应该是把空间让给包厢,才会让外头只能供给不到十位的客人使用。 「想喝甚么?」 学长将菜单推到我面前。 仔细的看着菜单里头的项目,我松了口气的说:「可乐。」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就这样?」 「对。」我坚定地对他说。 「不点一杯长岛冰茶?」 「不要。」 「我请你喝也不要?」 「不要。」 听我如此坚决,他只好摸摸鼻子将菜单收回。 其实我不懂长岛冰茶是甚么,乍听之下会以为那是茶类,不过我刚才看到菜单上它的酒精浓度是百分之三十,很肯定那不是甚么好东西。 学长在菜单上圈了圈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将菜单交给吧檯后方的工作人员。 「来酒吧居然不喝酒,璟星你也太保守了吧?」 「不是保守,是在遵守国家法律。」 「所以你也没骑过机车?没去过夜店?」 「没有。」 他一阵惊呼,「你也太……遵守法规了吧!」 我不想多理会他,这本来就是个人意愿的问题。 很多未成年想做成年人可以做的事,精闢一点的讲法,几乎所有人都在未成年时尝试过只有成年人才可以做的事,他们做,不代表我也必须这么做。 我是我。 他们是他们。 学长依旧在耳边吱吱喳喳的叫嚣我浪费青春,我则撑着脸发呆得看着吧檯上打在酒瓶上的彩色灯光。 「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学长叨叨絮絮的最后一句话传进我的耳朵。 我缓缓将脸面对他,说:「关你屁事。」 学长再度恢復吱吱喳喳状态,直到餐点送到我们面前为止。 除了我的可乐,学长另外点了炸物拼盘、小披萨跟三明治当作晚餐。 接着服务生又送来,装在高脚杯中的蓝色饮品。 他发现我正盯着那饮料看,便拿起酒杯靠近我。 「蓝色夏威夷,凤梨、柠檬和蓝柑香酒加在一起,香香甜甜的很好喝,要不要试试看?」 我摇头。 他没死硬缠着我,只是举起酒杯轻轻啜饮。 蓝色的液体经由他的喉咙滑进身体里,我看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画面看来好怪,穿着制服的他与我在酒吧里喝着酒、吃着东西。 他看到我正注视着他。 「想喝吗?」 我再度摇摇头。 收回眼神,低头吃起薯条和可乐。 薯条吃起来就是很普通的薯条,可乐喝起来就有点怪。 「可乐怎么喝起来……」 「这里是酒吧耶!可乐里也加了一点酒。」 「那我不喝了。」 「都点了就喝吧!里面的酒精浓度低比啤酒还低,对吧,老闆!」他笑着对老闆喊道,老闆则随意的嗯了一声。 虽然有些犹豫,没别种饮料能喝,只好将就。 我与学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桌上的食物少了一半。 当我倏然抬起来时,我的视线飘迷了一下。 「嗯?怎么了吗?」学长看到我有点奇怪,询问了我。 我盯着他,觉得奇怪。 是灯光昏暗的关係吗?学长的轮廓看来有点模糊。 「学长为什么……总是在做些奇怪的事情呢?」不知为何的,我突然想问。 「你是指哪些事?」我看见他在笑。 「轻易的要求不认识的我当女朋友、厚着脸皮的跟我搭话,我明明一直对你不理不睬……不觉得我很难搞吗?」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 「你很难搞没错,但我就喜欢你这种难搞的女人。」 他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摸着他吻我的位置,眼睛望着他。 是因为酒精的关係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璟星,我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爱。」 昏暗的灯光下,酒精模糊的视线里,学长的脸朦胧得好温柔。 他的脸靠得我越来越近。 我紧张的想往后靠,却因为头晕差点往后翻,是学长伸出手将我的背撑住才没让我继续往后倒。 有他的手撑住,我无法再往后退。 他的脸越靠越近,近到只在我鼻前一公分的位置。 他问:「璟星,我可以……吻你吗?」 我没回答他,只觉得口乾舌燥得令我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我的唇时,一旁的工作人员突然经过我们身旁唯一通往包厢的走道。 我们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敢继续。 他们招呼着由里头包厢走出来的人,他们的音量并不大声,却足以让空间不到的整间店听到。 「夏董,这边请。」 皮鞋与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响由走廊深处传了出来。 伸长脖子,我往里头瞧。 西装笔挺、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由走廊的其中一个房间走出,左右手臂上各攀着浓妆艳抹、穿着火辣的美女。 看到他后,我立刻低下头,躲在工作人员背后,希望别被注意到。 他是我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 「璟星?」见我一连串怪异的举动,学长忍不住问道。 一时间也无法解释太多。 「走!」我拉住学长的手,想要悄悄离开酒吧。 却在跳下椅子的那一瞬间,立刻脚软跌在地上。 头很晕,身体也没有力气站起,学长在一旁试图将我搀扶起来。 我想赶快离开店里,不让那个人发现,身体却不受控制。 眼皮好重…… 我的举动太突然,反而引来店里所有人的侧目。 当我回头时,我看见了那男人的脸由工作人员间的缝隙望着我。 那是一张既惊讶又愤怒的表情。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原来也有如此情绪化的面孔。 我的头越来越晕,眼前已一片发黑。 在我晕过去以前,我感觉到我的喉咙正滚出一个字。 「爸……」 20. 要你好看 我醒了。 在我房间的床上。 带着热气的微风由窗外吹了进来,白纱状的窗帘扬起,我呆呆地望着外头日正当中的太阳。 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记得……我跟学长去了巷弄内的酒吧,后来我头开始晕,学长想吻我……爸! 回想起昨晚的种种,我吓得赶紧从床上跳起来。 看向手机,现在已经是事发后的隔天下午两点,我身上还穿着昨晚从未换下的制服。 昨晚怎么了? 我为什么会睡着?因为可乐里的酒? 爸爸呢? 学长呢? 蜂拥而至的问题一个个在我脑中跳出,所有问号一时间全纠结在一起。 我打开手机打电话给学长。 转接语音信箱。 再打一次。 同样是,转接语音信箱。 为什么打不通? 我脑中跳出一个不安的想法,学长该不会……被爸爸解决掉了? 急着想再重播一次时,我的萤幕跳出一则讯息。 「我正在上课,怎么了?」 一收到他传来的消息,我立刻松了口气。 他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平静一下心情后,我直达重点的问他:「学长,我昨天干了什么事?」 等我将讯息发送出去,顿时才想到他还在上课,不应该打扰他才对。 没想到不到十秒鐘的时间,他回我了。 「你昨晚喝醉了,你爸刚好从里面包厢走出来,看见你倒在地上,叫一旁的保鑣送你上车把你载回去……」他接着又传来一句,「他看起来一副火山爆发的模样。」 我完全可以想像那画面。 「他有对你做甚么吗?」我担心的问。 接着,对话栏里有好几十秒的时间都没有动静。 再次收到讯息时,已是三分鐘过去。 「他将我从你身边推开,警告我从今以后别再跟你连络,不然他就要我好看。」 看到这句话,我倒吸一大口气。 跟我爸相处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的要你好看是真的会要你好看。 从小到大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是接在这句话后面出现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学长是别人家的小孩就手软,或者他根本不管,直接用他的方式毁掉学长这个人。 我开始害怕。 「学长……你还是不要再跟我联络比较好……」 原以为学长会直接答应我的要求,结果他反而传了句,「为什么?」 「我爸不是好惹的,他说会动手就真的会动手。」 「很多时候,家长只是说说气话。」他回,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不懂,我爸每次跟我说完这句话,我就得挨拳头。」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用最严厉的方式管教你是因为你是他女儿,可我不是他的谁,顶多被告状到训导处去记几支警告罢了!」 他说得很轻松,我看得很担忧。 他的性格绝对不是到训导处告状那么简单。 我还在忧虑的同时,学长又传了一句话给我。 「担心我之前,你应该先担心你自己吧!你爸有对你说甚么吗?」 「我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他……」 那一头,沉默了片刻。 「那你要多保重。」最后,他叮嚀我。 他说得没错,比起担心他,我应该更为自己担心。 上酒吧、跟男人在一起、喝酒,还醉倒,怎么想这整件事都足够令他大发雷霆。 再度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该怎么办? 倒回床上,将头埋进鱷鱼娃娃的绒毛中,让思绪及心情休憩片刻。 几分鐘后,我将身体撑起,再度拿起手机。 打给妈。 当我拨出她的手机后码后,话筒里传来很长的嘟嘟声。 在上班吗? 话说回来,以前任何时间点打给她,她都会接,最近不知怎么的,有时会连络不上她。 将手机丢回床上,我起身想将身上的衣物换下并洗个澡。 昨天折腾了一整夜,身上尽是乾掉的汗水和皮脂腺旺盛的產物。 拿着换洗衣物和浴巾,我进入浴室洗个澡冲刷掉一身的污秽。 等我清爽的出来,方才的焦虑随着身体状态变好消了了大半。 洗完澡后,觉得肚子有点饿,口也渴,毕竟昨晚吃了炸物和可乐后便没有再进食。 悄悄打开门,看向旁边爸爸的房间电灯是关着的,这个时间爸爸应该去上班才对…… 带着侥倖的心理,我想偷溜下楼偷吃东西。 21. 巴掌 我家二楼是我和我爸的卧室,以及一间客房组成的,楼梯建在中间,楼梯底下直接连接客厅,往右转才会进到厨房。 当我的拖鞋踏在大理石的楼梯上,楼中楼的挑高设计,让整间屋子清楚得回盪着我的脚步声,尤其我家又没甚么摆饰。 我时常想像,如果妈在家里,会是甚么样的风景? 除了水晶吊灯、沙发和电视外,客厅应该会多出许多摆饰,厨房的天花板上应该会有一些烧焦的痕跡,毕竟她不太会煮饭,也许家中会有些凌乱,却比现在的冷清更有人味许多。 ……可惜,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在我即将抵达一楼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夏璟星。」 倏地,我僵住。 充满威严的嗓音回盪在偌大的客厅里,一个宽大的人影由背对着我的那张单人牛皮沙发站起身来。 爸爸。 他没有转过身来看我,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我死定了。 低下头,主动走到他面前。 他双手抱胸,表情比平常更严肃。 他开口:「昨天那男的是谁?」 「我学长。」 没有说谎的,我说。 他沉默了几秒,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你跟那傢伙是甚么关係?」 「……男女朋友的关係。」 一个巴掌,朝我左脸呼了过来。 摀着发疼的脸颊,我瞪大眼睛的看着他,没想过他会这么早爆发。 他面红耳赤地瞪着我,打我的那隻手止不住颤抖。 「你才几岁!就学会跟男人鬼混!是想以后做援交吗!?」 抿了抿嘴,我的音量比刚才提高,「我没有。」 「你昨晚去的是甚么地方!?」 「……」我不敢说话,因为那确实是我的不对。 「你昨晚喝的又是甚么东西!?」 「……可乐。」 「可乐?」他一脸不屑,「可乐会让你醉成那副德行?」 「他们在里面加酒,我不知道我的酒量这么差……」一个巴掌朝我呼过来。 「说谎!」他气得咬牙切齿,「你总是爱说谎,就跟你妈一个样!」 我怒瞪着他。 生平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骂我妈。 「你那是甚么眼神!这是你应该有的态度吗?」 冷冷的,我说:「不然我该有甚么态度?跟昨晚攀在你身边的那两个女人一样的态度吗?」 又一个巴掌呼在我脸上。 他就跟平常教训我的方式一样,一个又一个的打我耳光,只是这次下手重了许多。 他怒斥着:「跟你妈一个样!不检点!」 「我妈没有不检点!」我怒斥着,「是你在我妈未成年时诱拐她跟你上床,又拋弃她,现在还骂她跟她的女儿不检点!不检点的人不是我妈,是你!」 又一个巴掌。 「你有种再说一次看看!」 「不检点的人是你!每晚都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昨晚也是,身上攀了那么多齷齪的女人!」 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脸色胀红得像火山爆发。 「夏璟星!我警告你,不准再去那间酒吧!立刻跟你那位学长分手!」 他越命令我,我越不甘示弱,「现在又要以家长的身分命令我了嘛!你凭甚么!?」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对我破口大骂,「就凭我在社会打滚多年的眼光,我看他就是个爱玩又不负责任的男人!他上了你之后就会弃你而不顾!」 「学长不会,你会!你当年就是这样对待我跟妈!」 一个巴掌呼向我的脸,力道是刚才的两倍。 我摀着火辣辣的脸颊,瞪着他。 「你就这么讨厌妈?这么讨厌我?从我有记忆以来你从未给我们好脸色看过?我跟妈是令你多丢脸?」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拼命的吸气吐气,希望能让上涨的愤怒不要爆发出来。 「你妈背叛了我。」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婊子背叛了我对她的信任!」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瞬间暴怒。 「不准骂我妈是婊子!」 我朝他身上衝撞过去,力道大到将他推倒在地。 他吓了一跳,从以前到现在,我从未如此激烈的反抗过他。 他身体向一旁跌去,额头撞到了沙发的椅脚,顿时间他的额头划破了一个伤口,血流不止。 他摸了下额头,看到满手鲜血,脸色立刻扭曲如恶鬼,「夏璟星!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也要像那个婊子一样背叛我吗?」 「你根本没有养我,你只是丢钱给我,让我自生自灭!」我转身,向门口跑去。 「夏璟星,你给我回来!」爸爸在身后想要站起,却狼疮的又跌了下去。 不管他,我自顾自地朝门口奔去。 打开门,跑出院子,跑出大门,转出巷子。 我尽全力的奔跑着,就怕爸爸会追上我。 跑着跑着,直到我感觉脚底的刺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才停下来。 看向双脚,拖鞋早在我跑到一半时掉在大马路上,脚掌直接赤裸着站在柏油路上,刚才走过的路上隐隐约约看得到血跡。 喘口气后,我摸了摸身上有甚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结果只在口袋里摸出一个十块钱。 我拿着十块钱,去公共电话亭叫了救护车去我家。 叫完救护车,再用剩下的零钱打给妈。 她接起。 我还未开口说明,她就直接对我说:「……回来吧。」 「嗯……」含着泪,我握着话筒点头。 走下电话亭,我忍着脚痛前往妈的家。 22. 妈 走了好一段路,来到妈住的公寓。 这是间没有管理员的老旧公寓,公寓大门总是没锁,没有电梯也没有感应磁卡,里头的住户阻隔外人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自己家门前那扇铁门锁好。 走上油漆剥落严重、栏杆充满锈斑的楼梯,来到了三楼。 右边这户就是我妈的家。 在一旁的盆栽土里挖了挖,果然挖到我妈藏的备用钥匙。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中,喀嚓的巨响在楼梯中回盪。 推开门,走进里头,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 旧式木头客椅、木製茶几、磁砖地板、摆在门口的凤梨扑满,所有物品的位置就跟我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妈~」 对着屋内喊道,很快的,与我身高差不多高、身材差不多瘦,甚至长相也跟我差不多的女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见面,她立刻上前关心,「唉呦!星你没穿鞋就走来,脚会不会痛?你是又和你爸发生甚么事啊?那傢伙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宝贝女儿!所以我就说当时的监护权……」 她还是老样子的囉嗦。 但是这样的妈,我最喜欢了。 「妈,没事的,我先去洗洗脚,等等出来消个毒就好了。」 她一脸担心加不捨地望着我的脚,嘴里还不忘继续念爸爸的不是。 我走进浴室里将双脚上的泥土、碎石子用水冲刷掉。 我出来后,妈替我消毒上药缠绷带。 站起身来,脚底板传来零星的刺痛。 「能走吗?」她担心的问。 「可以啦,只不过是几个小伤口而已。」 「不要小看小伤口,如果发炎感染,不小心变成蜂窝性组织炎怎么办?你爸是怎么对待女儿的?所以我就说当时……」 「妈!好了,现在不是已经上药消毒了吗?」 她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她仍对爸爸有诸多不满。 我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她等等又要开始抱怨。 「妈,你晚餐想吃甚么?」 边问边打开冰箱,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只有几罐饮料和便利商店买的小点心,而且还过期。 进去厨房打开橱柜的状况也一样,除了几包泡麵和简易的调味料外,就没东西了。 我从以前就知道,妈不擅长料理,只是每次来都看到同样的场景,让我心疼。 「妈,你平常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个人住很难煮东西,出去还比较方便。」 「那你还老是念我乱吃东西。」 「那不一样,你还在发育期,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我都这岁数了,就不用管了。」 「妈也没老到哪里去啊?」 这是实话,妈只与我相差十六岁,平常爱漂亮爱保养,经过这些年,岁月没在她脸上留痕跡,她目前的模样跟她离开家里时一模一样。 「话说,妈有想要找个新对象吗?」 妈看上去仍很漂亮年轻,而且岁数不大,要找个新对象游刃有馀。 她叹了口气,「经歷过你爸,我也不敢结婚了,况且……我还有你啊,星,如果我另外嫁给其他人,你该怎么办?」 我有点鼻酸。 我希望她得到幸福,下半辈子有人关心、疼爱她。 「我都多大了,会照顾自己的。」我说。 「我年纪还比你大勒!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回呛我。 我对她翻了白眼。 有时候我觉得我还比较像妈妈。 「来,乖女儿,过来妈抱抱。」坐在客厅木椅上,她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给了她大大的拥抱。 这世界上我会主动拥抱,且愿意抱我的,只有妈一人。 她轻轻地抚着我背后长长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不用为我担心,妈有你就够了。」 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着,我也以同样清的音量说:「我也是,有妈就够了。」 等我们都松开手后,她轻吻了下我的脸颊。 「好啦,我们现在应该要来解决午餐了。」她从茶几底下抽出几张外送的简介递给我,「想吃甚么自己点,妈跟你吃一样的就好了。」 接过菜单,我看了看,最后点了披萨我们两个一起吃。 吃完披萨、洗完澡后,我走进妈的房间,准备睡觉。 一走进房里,我瞬间大傻眼。 「妈!你的床单多久没洗啦!」 看着双人床上面积着薄薄的灰尘,我傻眼,拿起床单,甚至还有小蜘蛛在上头逃窜着。 走进房间,她看了看我手里的床单,再看了看我,然后对我说:「嘿嘿!」 嘿嘿!就两个字,嘿嘿! 我瞬间气炸。 迅速将柜子里尘封已久的吸尘器拿了出来,把床上的脏东西吸一遍,床单丢进洗衣机洗,再把妈的没放任何东西的化妆台用抹布清了一遍,这房间就像多年没住人,每样东西上都沾着薄薄的灰尘,柜子里还充满霉味。 我将房里的柜子、衣橱通通打开,将家里所有窗户打开来通风,再把整间公寓的地板扫过、拖过,等这地方变得比较适合人类居住时,时鐘已经从原本的八点走到十点。 我累瘫在客厅椅子上,全身沾满臭汗及灰尘。 势必再洗一次澡了,本想早点躺在床上跟妈聊天聊久一点的,没想到都拖到这时间了…… 「星,辛苦了~」她撒娇的黏了过来。 我故意背过身子不看她,「谁叫你都不帮忙,让我一个人忙的要死。」 「……嘿嘿。」 我差点一个巴掌呼过去。 为了不让我情绪失控,我起身进了浴室,洗了今天的第二次澡。 将自己打理乾净后,我情绪好点了,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地正面看她。 睡觉前,我与妈拿出柜子里的备用棉被,一层铺在弹簧床上,一层盖在身上将就着用。 床上,她背对着我,长长的捲发披散在我眼前。 好久没跟妈同床了。 「妈……」 她语气中带着睏意,「怎么了?」 「妈跟爸,那时候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的吗?」 「对啊,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出生的?」 我沉默了几秒,继续说。 「那为什么之后会吵得那么严重?」 当我有记忆时,他们已经开始吵架,频率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动手动脚的力道也越大。最后她们离婚了,变成永不相见的陌生人。 「不是相爱就适合共度人生,况且爱情啊,是会消失的。」语重心长或轻描淡写,我搞不清妈的口气比较像哪种? 「那如果一开始相爱,是该继续前进还是从现在断得乾净?」 妈听到我的问题,沉默了一下后,说:「你在讲的是你的学长吗?」 我妈了解我已经到了可怕的境界。 接下来,我不说话,她便知道她猜中。 「妈从不反对你谈恋爱,甚至觉得是件好事,爸爸不疼你,我又不在你身边,有个人替我照顾你,何乐不为,只是那个人,是真心喜欢你还是跟你玩玩的,你分辨得出来吗?」 「学长他对我很好……」 「真心为你好的人,不会让你身陷危机。」 最近确实发生许多事情,但是…… 「那些危机都是我自找的。」 起端是因为学长跟我告白,后续却是自己惹祸的,只要我被霸凌不反击、在发现吴柔华喜欢学长时跟学长断得一乾二净,曾经所经歷的种种,都不会发生,我还是持续过着被同学无视、平淡毫无波澜的日子。 「你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身陷危机?」她问。 这问题问得好,原因连我也不知道。 起先会答应他跟我交往,原因很简单,就是日子无聊! 每天都过着与昨天相同的日子,没有同学想理我,我也没有朋友可以一起聊天、逛街,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固然轻松,过久了却觉得有点……腻。 一开始只是当作玩玩,为我无聊至极的生活增点趣味。 可是渐渐的,我的生活中总是有他,遇到危机时也有他,学长不知不觉让我只是想玩玩的心情,產生了动摇。 「妈,学长他不一样……」 妈叹了口气,转身过来面对我。 「一不一样,答案在你心中很清楚。」她接着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寂寞,蒙蔽了真实的情况。」 黑暗中,我看见她闪着亮光的眼睛。 她的声音,回盪在房里。 「星,妈对你唯一的要求只有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平淡的日子没甚么不好,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妈永远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她靠近我,将我抱在她怀里。 她头发的香气、身体的温度、双手环抱我的力道,都让我感到温暖。 她希望我能平淡度日。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可是…… 我心中还是有一块地方,是想要去闯闯的。 包括学长、包括同学对我的看法,也包刮復仇。 于是,我对她说。 「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别担心。」 23.菜市场惊魂 接下来的日子,我与妈一起生活。 学校那边,我请了三天的假,之后会想办法弄到更长的假期,而生活花费上,靠着过去从我爸金融卡中一点一滴偷渡过来的现金支撑,之前是怕妈没钱花,后来我发现她根本没花到里头任何一毛钱。 「我可是经济独立的女人,不用拿你爸的钱,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妈如是说。 于是这笔钱,就当作是我住在这的伙食开销。 「妈,我出门买菜囉!」 穿着休间服、脚踩夹脚拖,我提着菜篮,准备去买未来几天的伙食。 妈躺在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小说,头也不抬一下地说:「慢走~」 这几天我们过得极度颓废,餐餐叫外食,没去上学也没去上班,在家不是聊天就是看电视、小说。 日子过到第三天,我就受不了了,决定亲自买菜、下厨。 公寓铁门「喀!」的一声被关上,正当我转身走下楼时,忽然被叫住。 「请问您是……?」 一位年轻妇人,手里抱着一、两岁大的小女孩,站在对面住户的门口,一脸困惑的看着我。 「我是这间住户的女儿,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住。」 她脸上的困惑和警戒总算消失了。 她微笑的对我说:「我是上个月才搬过来的邻居,还以为对面是空屋,原来是不常回来啊……以后请多指教了!」 我对她点点头,「请多指教。」 与她道别后,她进入她的房里,而我走下楼梯。 她刚刚话中有一点很奇怪。 「以为对面是空屋,原来是不常回来。」 不常回来? 妈不是住在这?怎么会不常回来? 我回首望着邻居的家门,从里头传来小孩的嬉笑声,以及妇人的说话声。 来到菜市场,我在红萝卜和马铃薯前面蹲了很久,为了今晚的咖哩,必须挑选便宜且好削皮的食材才行。 就在我起身来结帐时,我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 「唉,你干嘛!?」 当我抬起头,我错愕得停下接下来的辱骂,而发现撞我的那人也跟我同样反应。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一口同声的说。 接着他转头,瞄向远方。 「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他抓住我的手,飞快地跑离现场,我连马铃薯和红萝卜都来不及拿,就被他拖着走。 我们在人群中穿梭,他时不时的向后看,偶而要我低下头猫腰向前走,等走到一条隐密的小巷子哩,他才停下脚步。 「你干嘛!?」 我甩开他的手,不高兴地瞪着他。 「我在救你啊!白痴!」他警戒的看着外面,然后对我说:「我老大在这跟人交易。」 李权魏! 我偷偷把头伸出去,没看到李权魏本人,却看到身上刺着刺青,一脸凶神恶煞的人混在菜市场的人群里面,年纪不像高中生,应该是跟李权魏交易的对象。 等他们走远后,我们才放松紧绷着的神经。 「我最近要联络你,怎么都找不到?诗璇说你请假没来上课。」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 我无所谓地跟他说:「我翘家了,手机放在家里。」 「资优生也会翘家?」 「资优生不能翘家吗?」 他看了看我瞪着他的兇恶目光,默默地说:「……也是。」 「你有其他联络方式吗?」 「没有……」 「那之后会回学校吗?」 「不确定……」 他有点不爽,「那我要怎么将资料传送给你?我们的交易还要不要算数?」 我沉思了一下。 「我会在一个礼拜之内主动联络你。」 他頷首同意。 表示交易成功的电话声响起,阿勒要回去集合,他跟我交代晚十分鐘再出去后,便先行离开。 等我可以离开的时间到了,我决定做一件事。 回家。 24. 回家 早该回家的。 没有手机很麻烦,阿勒联络不到我、学长联络不到我,要查资料,妈的家里连电脑都没有。 可以再买一支手机,但所有人的联络资料都必须重新载入,就连我之前传进手机里,吴柔华他们的资料都得重新抓,实在有够麻烦,麻烦到我寧愿冒着被抓包的风险偷闯进家里。 在家门前徘徊,车库里没有车,屋子里的灯没开,这时间爸爸应该去上班……或者是被我撞得太严重住院了。 不管原因是甚么,都大大帮助了我潜入家中。 确认周围没其他人,我开始行动。 踩着盆栽,爬上围栏,再跳到院子里种的松树上,这路径我爬过上百次,为了能在半夜偷偷溜出来,然后不被发现的回到房里。 爬上松树最顶端,跳到一楼的屋顶上,我将我房间的窗户打开,溜了进去 碎花窗帘被风扬起,我随着这阵风踏入房里。 进入房间后,环视一圈。 房里没被动过,摆饰依旧在我熟悉的位置上,但我放在床上的手机不见了。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被我爸拿走的。 拿出衣柜里放着的背包,我将替换衣物塞进里面,又拿了手机充电线、家里的钥匙。我很想将笔电和鱷鱼娃娃也塞进去,背包太小装不进去,拿走太多东西又会被发现我回来过。 一切就绪,我偷偷的打开房门,仔细凝听家里是否有人走动的声响。 确定没人,我走出房门,来到左手边我爸的房门前。 房门下的缝隙没有灯光,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门里也没任何动静。 应该是不在。 大胆地敲了敲门,一样没有任何人回应。 我放心了。 转开门把走进去。 爸爸的房间很大,一间书房一间寝室及卫浴,书房和寝室中间隔着一扇门,爸爸不喜欢办公的地方被他带回来的女人们看到,所以一进门,便是放着双人床的寝室。 走过只放简单家具的寝室,进到爸爸办公用的书房。 书房跟刚才的寝室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书房正中央放着大大的檜木书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工作上的文件及代办事项,书柜上也满满都是商业学、经营管理等书籍。 走向书柜,我从中抽出几本书,很快的,放在书本后方的保险柜映入眼帘。 爸爸总是将最重要的东西锁在书柜右下角的抽屉中,而锁着书柜的钥匙就在保险柜里。 我的手机,十之八九就在抽屉。 因为他没地方可以放,爸爸绝对不会带着我的东西去上班,从他结婚开始,我与妈便是不存在的。 手指放在密码锁上,轻按着记忆中的数字,一一二四,妈妈的生日。 保险柜打开了。 国小时,老师要求低于八十分的考卷要家长签名,基本上妈妈都会帮我签,直到有次被爸爸发现,然后被爆打一顿,并且打电话要求老师一定是要他的签名才可以,后来我有低于八十分的考卷,便自己跑来爸爸的书房寻找他的印章。 当时在房里摸了找了半天,找到保险柜后,又花了好几个礼拜的时间从零零零零,开始转到正确的数字,直到最后总算在抽屉里找到印章。 过不久,我就发现直接在外面帮我爸刻个印章就可以了,根本不用大费周遭,冒着被抓包的风险偷他的印章。 从那次以后,我便没再将那抽屉打开过。 从保险柜里拿到钥匙,我走向书桌将抽屉打开。 果不其然的,一打开就发现我的手机。 拿出手机,因为连接网路比较耗电,现在呈现自动关机。 正当我把手机丢进背包,打算将抽屉锁起来时,我看到了写着我名字的文件。 纳闷地将写有我名字的文件拿起来。 那是一份病歷。 记忆中,我从未住过院、开过刀,感冒都去小诊所看,我怎么会有医院的病歷? 正当我打算翻开病歷,手机铃声响起。 妈打来的。 「你是买菜买到哪里去了?」 「我等等就回去了!」 「快一点喔!我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肚子好饿!」 「好啦!」 看看窗外,已经黄昏时分,原本出门是为了买中午的食材,看来回去只能煮晚餐了。 将手机放进背包、替代用的假手机跟着病歷一同放回抽屉,并将钥匙放回保险柜,书房恢復原状后,我转身离开爸爸的房间。 25. 我也希望 回到家,我马上走进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 妈从客厅走了进来。 「今天有发生甚么事吗?」 「遇到同学,就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下来聊了一下。」 「你在学校不是没朋友?」 「不要把我说得那么边缘好吗?」 「不就是吗?」 我瞬间无言,她说得没错。 「因为要解决霸凌的事,我结交到一个合作伙伴,严格来说确实不算是朋友。」遇到阿勒这件事,我毫不忌讳地直接讲出口。 她抿了抿唇,说:「你小心一点就行了,别受伤。」 「好。」 然后她走出厨房。 要骗妈不容易,她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并且了解我的个性,在她面前几乎说不了谎。 幸好她没多追究。 她再问下去,我可不敢保证不会全盘托出。 偷瞄着妈,她已经回到客厅木椅上看小说。 我安心地将注意力放在砧板上的马铃薯及红萝卜。 吃完晚餐,回到房间,我将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整理。 衣服放进柜子、手机拿去充电。 一插上电,刚开机不久,我的手机发了疯似的一直叮咚。 许多未接来电及简讯在萤幕上快速跳出。 点开未接来电。 阿勒、班长及学长,都打电话给我过,甚至连班导都意思意思的打给我一通。 而通讯软体上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最可怕的是学长,光是「你在哪里?」就占了十来句。 我在上头回话:「我很好,暂时不会去学校。」 不到一分鐘,学长立刻回传:「你在哪里?怎么不来学校?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问你们班的人也没一个了解的,到底怎么了?你们班的班长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问题轰炸,我实在不晓得该从何讲起。 况且我也没想过要跟他说明我的状况。 「我没事,我跟我妈在一起。」 「蛤?你妈?」 「就这样,我要先去处理其他事了,掰。」 逃走似的,我离开了与他的对话。 为了防止他打电话给我,还特地开了飞航模式。 接着点开班长的聊天视窗。 班长的内容简洁许多。 「甚么时候来上课?」 「阿勒跟我说他遇到你了。」 没了。 看着几近空白的聊天内容,我可以想像即使我死了,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对于她简洁的两句话,我也只回了她一句。 「我会主动联络阿勒的。」 以极快的速度结束这回合,我转向去寻找阿勒。 阿勒留的言比班长多,由内容看得出来,他比较在意的是自己与我交易的事项还算不算数。 对于自己的人际关係,我冷笑了下。 我回他一句。 「我明天会去学校,第二节下课来体育馆后方找我。」 麻烦事处理得告一段落,月亮早已高掛在窗外的天空。 关上灯,房里一片黑暗。 我疲倦地躺在床上。 早已在床上睡着了的妈,一发现我上床,立刻朝我移动过来。 她的手从我背后环住我的腰,用刚睡醒的嗓音问我。 「处理好了?」 「告一个段落。」 「你甚么时候才会学乖,不惹事?」 「等他们不惹我的时候。」 她叹息声从我耳边吹过,手用力把我抱得更紧。 「我一直想带你去很远的地方,远离这些会干扰你的人。」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 「妈不希望你受伤,你却总往死里跳……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去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陌生地方,平静地过往后的日子,只有我跟星。」 只有我跟妈的两人世界,我也很嚮往。 现实的诸多限制,导致这梦想无法实现。 我只能默默地叹息。 「妈,我也希望。」 26. 再见 该处理的事,还是得处理。 时间是早上十点,我穿上制服回到学校,躲在体育馆后方等阿勒来找我。 第三节的鐘声响起,他还没到。 正当我想打电话给他时,背后传来了声「喂!」 他到了。 「一大清早的就翘课?」我看着他穿着便服上衣搭配学校西装裤,应该是准备上课上到一半落跑。 「不翘课是要让路过的学生发现我们搅和在一起?」 我闭嘴,承认自己考量不周到。 「来,这是交易内容。」 他用布包着一包牛皮纸袋交给我,当我接过牛皮纸袋后,再将布抽走。这是在防止指纹沾在上面,我猜里头的东西也是全程戴着手套处理的。 我将牛皮纸袋放入书包。 交易完成后,正当我准备跟他道别时,他伸出一隻手。 「好,东西都交给你了,把手机给我。」 「你要干嘛!?」保护着我的手机,我不安地盯着他。 「删掉我们的对话纪录啊!当我白痴还替自己留证据?」 他不耐烦的将手举在我面前。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交出手机,任由他将我们以及我与班长的对话纪录删除,并检查相片库是否有截图。 等他检查透彻,将我的手机用酒精擦过,才用棉布将手机递还给我。 「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记得我们的交易,不要找诗璇麻烦。」他无比认真的警告我。 「我不会说的。」 听到我的保证,他才收起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神。 「对了,上次听诗璇说,你弄过你们班的一个女孩?」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见我默认后,他继续说:「我的朋友是他现在的男友,她说她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都没来学校。你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我沉思了几秒,然后说:「我自己会斟酌。」 他也不想多管间事,于是我们结束这个话题。 「等我解决了李权魏以后,你们要怎么做?」纯属好奇的,我问他。 早已确定目标,他告诉我:「我会带诗璇私奔,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镇,我会打工养她,等到我们都成年,不用再被家长束缚,就去申请夜间大学,完成学业。」 很棒的计画,如果是我也会选择这么做。 「你呢?」他反问。 顿时间,我愣住。 等到名单上的人都报仇完了,我该做甚么? 跟学长继续交往? 在学校过着无人过问的生活? 回到爸爸身边? 所有的选项,听起来都很糟。 「你还会继续跟苏哲瑞交往吗?」 听到他问这问题,我吓了一跳。 学长应该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怎么了吗?」 他蹙眉,犹豫了一下才说:「奉劝你,最好别跟那傢伙走太近。」 「因为他跟你们老大结过梁子?」 「不是……也算是……他本身不是个正派的人,暗地处理过许多人,这也是我老大不得不让他几分的原因,他……反正,你离他远一点就对了,不然到时候他会让你求助无门。」 我说:「我大概有感觉到……可是……」 「你还会跟他搅和下去?」 我抿紧双唇,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见我不说话,阿勒用更慎重的眼神直视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那傢伙不是个正经的傢伙……对女人的态度也不只是用随便两个字能带过的……」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嗯。」我低下头,小声地回应着。 阿勒说完忠告,转身离开,并举起手向我挥了挥。「再见。」 向着他的背影,我也举起手对他道别。 「再见。」 27.精神病患 阿勒离开后,独留我一人在原地。 目前时间仍在上课中,我探出头,偷看操场上是否有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便朝着我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空旷的校园中,只传来老师麦克风的讲课声,我尽量走在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避免有人从楼上的教室看到我。 来到教学大楼再沿着中央川堂,一路往前行,最后来到由旧校舍改建而成的教职员办公室。 办公室是旧教室改造而成的,窗户只建在腰部以上,举凡任何人经过便一目了然。 猫下腰,我小心翼翼走在窗户以下,办公室里头看不到的位置。 就在我即将抵达办公室门口时,我听到了班导的声音。 「我们班那个夏璟星吼!我实在不想管她啦!」 听到他们在讨论我,我趁着没人注意时,躲到门口旁的柱子偷听。 这时,另一位老师插话,听声音应该是生物老师。 「她喔~我之前就听说过,在之前的国中就是问题学生!」 「要不是他爸用钱买通,我们学校才不会接管这种学生!」 「可是我看她也还好,上课时不吵不闹的,就学以来也没出过甚么大事。」 「那是现在,不代表以后,当初她在国中时不也是突然发作,把整间学校弄得天翻地覆的,还是她爸将事情压下来,才没刊在报纸上!不然啊!肯定是头条!」 怪了?我在国中做了甚么事,我怎么不记得? 努力在记忆中翻找两年前的自己到底干了甚么好事,一些零星的画面在脑中出现。 ……好像…似乎…有霸凌同学的样子? 记忆并不清晰,只些微记得有个女孩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过霸凌人是很大的事件吗?吴柔华他们现在就在霸凌我了,也没见班导关心八卦般的关心我! 班导又说话了。 「幸好,她最近请假,才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她的语带愉快地说着。 早就知道班导不喜欢我,但我没想到她不喜欢我的程度到了会在其他老师面前大声嚷嚷。 为人师表还这般的没有教养,是不是该给她提心吊胆一下? 我露出狡猾的笑容,由柱子后方走出来,在办公室的门上轻轻敲了下。 「各位老师好!抱歉打扰了!」拉开教职员室的拉门,一个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我来这间学校以来,见过最有趣的画面。 下一秒,在座所有老师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改考卷的改考卷、登记成绩的登记成绩,装得一副很忙碌的样子。 带着微笑,我走向班导的座位。 我看见她忙碌得翻着桌上的资料夹,打开后又合起来,拿出下一份重复一样的动作,直到我走到她座位旁边。 「班导。」我唤了她一声。 她想避也不避不开。 她故作镇定地转身过来面对我,「夏璟星同学,怎么了?」 「这是我的请假单,我想请长假。」 我偽造文书在请假单上签下我爸姓名。 她随便瞄了一眼,便点头答应。 没有问我请假理由、最近状况、请假天数、课业是否赶得上……我想班导真的厌恶我到了极致,巴不得冒着行政失误上的风险,也不希望我在她眼前多待一秒。 她接过请假单后,对我挥挥手,接着又开始打开资料夹、闔上资料夹,忙碌不已的样子。很明显希望我快滚。 我遵照她的希望,对她点了头后,往门口走去。我在临走前摸走了她的手机。 打开拉门,离开前我大声喊道:「谢谢老师,再见!」 走出教职员办公室,关上拉门,刻意从及腰的窗户经过,好让办公室所有人看到我离开。 等我转弯进入走廊,便在这转角处停住。 沉寂的办公室,过了几分鐘后传来了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这时,我猫着腰回到刚才的位置。 不知前面说了甚么,我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由生物老师开口。 「她想请长假,为什么?」 谢天谢地,总算是有个老师愿意用正常的师生关係来看待我了! 「管她为什么,反正只要离我越远越好。」 「学校不会查吗?即使我们是私立学校,学生请长假仍非小事。」 「学校非但不会查,还热烈欢迎呢!」班导接着又说:「她之前国中在国中闹得事也够大了,只要她不要在学校乱来,她想怎样都随便她。」 「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她刚转学来的时候,校长可是有特别交代,只要那傢伙想请假,一律得同意。」 「校长有交代?这可真奇怪。」 「有甚么好奇怪的……」 「她可是精神病患者呢!」 28. 吻 在柱子后方偷听的我,时间彷彿冻结。 精神病患者? 我? 试着回忆自己的人生经歷中是否有出现过这个名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我是名精神病患者。 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假使说,我真的有病,我应该会去看医生,可是我…… 忽然,我想起了放在爸爸抽屉那份,写有我名字的医院病歷。 那份病歷该不会…… 「璟星!」 传遍整个走廊的叫喊声迎向我,我转头,看到对面走廊上,身旁跟着学姊、手里抱着满满作业本的学长对我露出灿笑。 看着如阳光般开朗的学长,我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但被学长发现,整个办公室的人还都知道我在偷听,而且他旁边的学姊就跟我们班的那群花痴一样看起来很火。 为什么学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他? 我知道了,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学长一定是我命中注定之人……命中註定把我弄死之人。 就在我情绪崩溃之际,学长高举一隻手,正准备大喊:「璟……」 在他第二次喊出我名字前,我快步衝去摀住他的嘴,将他往转角拖去,这些动作导致学长手中的作业本散落一地。 旁边的学姊脸看起来臭到极致,因为要收拾作业本的人就是她,她不但要收拾烂摊子,还必须忍受我当着她的面将学长带走。 看来,想将我葬入土里的人,又多了一个。 丢下那位想将我碎尸万段的学姊,我拖着学长远离办公室,直到到达旧校舍的废弃厕所里才停下。 昏暗的厕所搭配半吊着门板,颇有鬼片的氛围,所幸我不怕鬼,只怕屎,幸好这里荒废许久,没人来製造排泄物,所以没有会让我抓狂的尿骚味或屎味…… 在残破到几近鬼屋的厕所里,学长依旧不改兴奋地说着:「璟星,我好久没看到你了!你还好吗?今天要来上学啦?那我今天可以找你一起吃午餐吗?」连环砲般学长嘴巴停不下来的问我。 我头好痛。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可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一脸高兴? 我摀住他的嘴,停止他继续发问。 「首先!」我严肃地看着他,「我是来请长假的,所以等等就要回去了!然后!我回去之后会忙一阵子,不会太快回来学校。」 他像小狗垂下耳朵般地问:「所以我们有一阵子没办法联络?」 「对。」 「就连一起出来吃消夜都没办法?」 「恐怕无法。」 「那……你甚么时候会回来上课?」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有好多事等我去解决,李权魏的事、吴柔华的事、吴思慧的事,还有……我自己的事。 「我忙完就回来。」也许是不忍心看到他一脸沮丧,我对他如此保证。 「那……在你离开之前,可以抱一下吗?」他摊开手,等着我上前。 我犹豫,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触碰我,世界上能拥抱我的人几乎就只有我妈,而我现在,要主动投往另一个人的怀抱? 「璟星……」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我看向他那失落的表情。 这个人,是学长。 在李权魏差点侵犯我时将我救下的学长、在我又哭又吐时包容我的学长、在我没去学校上课最关心我的学长…… 面对一直付出的他,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走上前去,僵硬地举起双手搂住他,贴近他的怀里。 他温柔地将我环住,将头埋进我肩上的发丝里。 他庞大而温暖的臂膀、匀称的呼吸及心跳声,让我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这几天,我好想你……」 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说着,原本环抱住腰的手渐渐往上移动到肩膀。 他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拉开。 我们面对面地凝视着对方,昏暗的厕所里,他的眼睛格外炯炯有神。 「璟星……我可以吻你吗?」 我们上次在酒吧时,他问了我相同的问题,当时我喝茫了,而现在我是清醒的。 望着他标緻的脸孔以及他的双眼,我突然觉得身体越来越热。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我心跳跳得好快。 我想点头答应他,脖子却像裹了石膏,怎么也无法动弹。 他望着我没反应,没等我的答应,直接上前吻了过来。 柔软的唇贴在我的唇上,他的嘴巴一开一合的吸允着我的唇瓣,偶尔伸出舌头渴望撬开我紧闭的牙齿。 我惊吓到动弹不得。 人生第一次,被人亲吻……准确一点的说法,人生第一次,被男生亲吻。 像是具侵占性的动物,他渴望更深入,而我害怕得将他阻挡在外。 他最后在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将唇离开我的唇,他握住我的肩膀,再次将我拉开,眼睛直勾勾地看我。 「害怕吗?」他轻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我自己都弄不清心里头的复杂情感,我只知道,我的身体僵硬着,而眼角闪着泪光。 他上前,再次拥抱我。 他的头埋进我的颈窝,撒娇似的摩娑着,双手则不安分地滑向我的屁股。 由于抱得紧密,我感受到他胯下的隆起。 「不要……」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停下所有的动作。 接着,回復到最一开始的拥抱。 「对不起……」他轻轻在我耳边说着。 我发现我不只声音在颤抖,而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学长仍抱着我,没有松开手。 颤抖随着时间逐渐缓和,我的心脏及呼吸也从原本的急速转为平静,由内心深处传来的反胃,却怎么样也消不掉。 「好点了吗?」学长松开手。 我避开他的视线,点点头。 「好一点就好……」我眼角看到他原想抚摸我,最后又缩回去的手,「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摇头。 「是我……是我还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 他微笑着对我说:「没关係,会渐渐习惯的。」 下课的鐘声响起,我这才想起学长为我蹺掉了整整一节课。 「学长你快回去吧!都消失这么久……」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放心,老师不怎么管我的。」然后他想起甚么的露出坏笑,「不过我确实该回去了,不然等等其他同学经过,发现我们一起从废弃的厕所里走出,肯定会猜想我们在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我的脸一瞬间胀红。 看到我的窘态,他的笑意更浓,将脸凑到我的耳朵旁说:「我可是很乐意接受误会。」 「走啦!你快点出去啦!」我边陲打边推着他出去。 他离开前,还故意瞄了我一眼,嘴里勾着带着玩味的笑容。 他就是这点最讨厌。 将学长推出厕所后,我立刻进残障厕所中躲着。 坐在马桶盖上,我回忆着刚才学长吻着我的唇,两片唇瓣火辣辣地,被他抚摸过的每寸肌肤,像是渴望刚才的温存般,怀念着刚才的拥抱。 明明是美好的回忆,我的胃却不听使唤的翻搅。 最后我翻开马桶盖,将早餐吐了出来。 幸好没有在跟学长接吻时吐出来──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感到庆幸的事。 29. 礼物 回到家,妈不在。 我立刻衝到房间将早上阿勒给我的东西摊出来看。 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由牛皮纸袋里滑出的是照片,照片里头的内容不外乎是李权魏跟外校人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画面。 照片中,他们手里递着用夹链袋包住的白色粉末。 阿勒另外又给我用电脑打下的一连串人名及基本资料、下次交易的时间地点、暗号代表的意思──资料详细到警察抓不到人都难。 大致瀏览过所有的资料,我把这些东西装回牛皮袋中,接着将回家前去便利商店印好的a4纸拿出来剪剪贴贴。 收件人贴上警察局的地址,寄件人写上学校的地址以及,蔡艺雯老师。 牛皮纸袋包装完成后,拿出班导的手机,拨打了法务部的专线。 「您好,我要检举我的学生吸毒……」 学生吸毒,是件很严重的事。 严重到,警察第二天就到学校报到。 办公室里传来充满威严的嗓音,「请问蔡艺雯老师是哪位?」 其中一位老师开口,「嗯……蔡老师通常比较晚到……」 「请问,蔡老师发生甚么事了吗?」 「昨晚接到通报……」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直到班导的声音传来由门口传来,「怎么了吗?」 「请问,您就是蔡艺文老师吗?」 「是……」 「昨天您向我们检举在校有学生吸毒,说您的证据跟名单放在办公室,要我们过来拿。」 「嗯?证据?」班导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甚么状况。 「学长!找到了,应该是这份!」一阵急促的脚步踏在办公室的磁砖地板上。 光听声音就能感受警察松了一大口气,「太好了!」 他用对讲机说了几个暗语后,便对着班导说:「谢谢您!蔡老师,这案子我们追了很久,始终追不到主谋,您帮了大忙!学校有向您这种见义勇为的老师真是有福!」 一点都不想反驳根本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班导欣然接受警察对她的称讚,「哪里、哪里!」 警察回去后,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疯狂。 所有人问着班导是怎么发现学生吸毒的?拿给警察的资料里又放了甚么?学校知道这件事吗? 她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只能用「这事不好说……」的理由打发掉。 「蔡老师。」主任的严肃让其他人不自主地安静下来,「下次别贸然行动,学生吸毒的消息传出去,对学校名声有害,好在警察没太张扬,才没传进家长耳里。」 「……是的,主任。」 此时的班导应该骑虎难下,事不是她干的,她只是太快抢功劳。 「好了,没事了,下次别这么衝动。」教务主任警告一声,便转头离开。 他前脚才刚踏出去,后脚办公室内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 「学校高层就是学校高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拜託!学生吸毒耶!难道不该报警!?」 「蔡老师你别介意,我们挺你!」 就在其他老师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上课鐘声响起。 一发现聊天聊得过头,眾老师们,纷纷飞快地与她道别,一瞬间,办公室便安静许多。 这时的班导才能好好地坐在位置上喘口气。 「奇怪?」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昨天怎么找都找不到,今天怎么就出现在桌上?」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另一名老师叫住。 「蔡老师,你不是要上二班的课?」 被另一名老师提醒后,她慌乱得收拾着东西,拿着教材离开办公室。 所有人都没发现,班导手机上的小熊吊饰的缝线被重新缝製过,吊饰里头被塞进迷你窃听器,而窃听器连接的,是我的手机。 躺在房间的床上,听着手机里直播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勾起满意的笑容。 30. 你不值得被救 李权魏被警方带走了。 这件事,是班长告诉我的。 体育馆后方的老位置,来的不是阿勒,是班长。 「阿勒也被带走了。」她说。 「阿勒在被侦讯时,会对警察全盘供出,再加上他未成年,警方应该很快就会放他出来。」 阿勒未成年,李权魏已满十八岁,一切的时间点都被精准计算过,就是为了让他能被关久一点。 「任务完成了,等阿勒出来后,我会跟他一起离开。」她说着阿勒曾跟我说过的计画,看她篤定的眼神,我感受到他们感情的坚韧。 对于他们俩人的事,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小心点,李权魏的人不只名单上那些。」 她頷首,「我知道。」 为什么阿勒要被抓进去,而检举人要推给班导。就是为了演给李权魏的眼线看。 为了让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班导必须去死。 利用别人,让其他人替我们顶罪。 有时我真觉得自己很贱。 看到眼前的班长,我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那么过分。 当初我跟班长交易时,她希望我去顶告密者的身分,好让她与阿勒能平安,即使她过去一点恩惠也没施予给我,甚至在我有难时冷眼旁观,她仍旧厚着脸皮跟我交易。 其实我可以不用跟她交易的……报復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这种。 之所以会跟她交易,或许只是觉得班长有个地方与我相像──贱得过分。 我看向班长,班长依旧表情冷冷的。 「我要走了。」她对我说。 正当她已经迈出脚步向前走时,我叫住了她。 或许是好奇心犯贱,我在她临走前这么问她。 「当时……李权魏准备侵犯我的时候,如果阿勒不在场,你会出声救我吗?」 空气彷彿凝结,我们之中充斥着沉默。 她先低下头,像是发呆的过了几秒后,她才缓缓抬头,望着我的眼睛说。 「不会。」 不等我发问,她便自行回答。 「我不惹不该惹的麻烦,而且……你不值得被救。」 31.尖叫 你不值得被救……这话是甚么意思? 脑中反覆着念着班长告诉我的话,似乎听得懂,仔细思索后又觉得不是很能理解。 是指我贱得可以?还是暗指我是废物,不值得活下去?或者她懒得回答我,随便瞎扯打发我? 边思索着边在上课鐘声早已响完的学校走廊上走着。 今天的任务只有确认李权魏的处置,跟班长碰面后便没其他事,想要早早回家去找吴柔华的资料,好下手解决。 就在我穿越走廊,转弯进入川堂时,转角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等我想停住脚步时,已经来不及。 衝撞的力道之大,我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上。 快速地站起,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往前看向与我相撞的那人。 命运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这人正是吴思慧。 她也被撞倒在地,只是我并无大碍,而她不慎擦伤右腿膝盖及右手手肘,所以她只能缓慢地用左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 紧张与尷尬的心情交织在一块,我心绪纷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缓缓站起身来的她,我只敢呆站在一旁。 如果是别人,至少还可以扶她到保健室,可是好巧不巧的,她是吴思慧,被我整过的吴思慧。 我可以拋下她不管吗? 就在我天人交战一番后,吴思慧带着受伤的手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我的担心是多馀的,她根本没看我。 始终低着头,连看我一眼都没有,只喃喃道了声:「抱歉……」,然后逕自从我身旁绕过。 我杵在原地,望着她离我越来越远。 她给我的感觉很怪。 像是赶着去做某件事,却恍神得厉害,走路摇摇晃晃的,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些甚么。 就像……就像吸了毒一样。 纳闷地望着她摇摇晃晃地向着楼梯口走去,直到她走上楼,不见她身影,我才转身继续朝校门口前进。 跟刚才的匆忙比起,我慢了许多。 原因不外乎就是刚才撞见的吴思慧。 撇开她恍神至极的状态不说。 现在仍是上课时间,她怎么会出现在一楼川堂? 她上楼的位置并非我们教室,她要去哪里? 阿勒跟我说过,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对于一个跟我有仇的人,她怎么样都不干我屁事,只不过……她看起来比我想像得还要糟糕。 「啊!──」 惊天动地的尖叫,划破了寧静的校园。 由教学大楼前方传来,女孩的尖叫声,以及物体碰撞地面產生的巨大声响。 32.自杀 老师与同学,集中在学校的鱼池前方。 那是事件的中心。 有位女学生掉进鱼池里。 由五楼高的旧校舍,头朝下地掉进正下方的鱼池里。 头壳破裂,血液与脑浆一并迸出。 清幽的水池瞬间成了艷丽的表演台。 鲜红的血液勾勒出一朵又一朵的曼珠沙华,他们缓缓地从女学生的脑袋蔓延到整个水池。 水里鱼儿优游的,啃蚀着白色的脑浆。 穿着制服裙子的女学生四肢扭曲躺在鱼池里。 站在鱼池旁呆望这场景时,我心中有个奇怪的想法。 就像一幅美丽的画那般。 虽然奇怪,我却觉得这景象很美,也很……熟悉。 熟悉到,我几乎能看到,吴思慧站上学校天台的围墙一跃而下。 她在跳下去之前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她张开嘴,想对我说话。 霎那间,吴思慧的样貌成了别人,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衬衫和百褶裙,成了国中的水手服。 我望着她,总觉得我认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夏璟星,我恨你!」 说完后,她消失了。 「快!快叫救护车!」 「谁啊!快点来把她抬出来!」 「不行!通通不要动,不要破坏现场!」 喧嚣在我耳边炸开,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许多人围在我身边上前推挤,他们在尖叫、喧哗、吵闹,活像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场面够劲爆。 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们的脸,但我很肯定,现场最无表情的,就属我了。 呆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师们掏出手机拍照,为了保留现场证据,好证明她是自杀跳下来的。 而学生也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录影,为了可以打卡直播,好给朋友们炫耀自己身处在命案现场。 站在混乱的中心点,没有任何表情动作的我,反而更加醒目。 于是我离开。 离开那片水池。 离开那阵慌乱。 也离开了,吴思慧。 33. 母亲 回到家,我立刻往房间走去,面朝下地将脸埋进枕头里。 现在的我是怎么样的心情? 我应该要有怎么样的心情? 打开手机,点出很久没去的社群网站。 像是炸了一样,所有的人疯狂分享刚才发生的事。 不过几分鐘前的事,便有人做成懒人包,分享前因后果。 不理那写得落落长的事件发生经过,我点开里头其中一个连结,那是通往吴思慧社群网站的连结。 那张熟悉的超音波的照片,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不过现在的内容变成: 「宝贝,自从你离开后,我时不时的会想起你 你有好好去投胎吗? 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了吗? 还是还在等妈咪呢? 如果当时把你留下,你现在已经会叫妈妈了吧? 宝贝……对不起,你不要再等我了 妈咪对不起你 妈咪……没办法把你生下来了 你永远是妈咪的宝宝 只是,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当你的妈妈。」 留下这段话以后,她就从旧校舍跳了下来。 我呆然地望着吴思慧最后的留言,久久无法思考。 「你还好吗?」妈的声音由房门的方向传来。 我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里的超音波照片。 感觉到妈爬上床所带来的震动,她从我的背后缓缓前进,然后轻轻地用手抚着我的发丝。 「妈……」我的语气平淡,平淡到连我都感到吃惊,「为什么人会因为某人的离去而感到伤心?」 我听到她温柔的笑了,「如果妈消失了,星会不会伤心呢?」 我点头。 「可是除了妈以外的人消失了,我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何况是那些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是谁见都没见过?」 我安静了片刻,才将今天的事说出口,「我的同学,未成年怀孕,然后堕胎,她说她很想念她的孩子……最后她自杀了。」 明明我说的是吴思慧的事,为什么我脑中浮现出的是那穿着国中制服的女孩的脸? 「失去小孩的妈妈,会很伤心吗?」 她躺了下来,缓缓地伸出手从背后将我环抱,我感受到她的鼻尖顶在我散着头发的后颈。 「很伤心,失去小孩的妈妈会非常伤心,如果有天星不见了,妈妈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如果那个小孩从未出生,是被堕胎掉的孩子呢?」 「母亲就是母亲,不管她的小孩有没有出生,她都是一位母亲。」 她将环抱我的手伸出,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转身面向她。 看着这张与我相似的脸庞,上面佈满不捨。 我望着她,不解。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呢? 我没哭,也不感到伤心,只是……只是有个奇怪的情绪哽在心头。 无法表达,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是我很好,一切都很好。 那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表情? 我没问,她也没说,妈只是伸出双手对我说:「来,妈抱一下。」 身子向前,我埋进她的胸口。 她拍着我的背安抚着。 「星,你要记住,不管发生甚么事、经歷了甚么,妈都会接受你,因为你是妈的小孩。」 「你甚么都忘记就是不可以忘记这点。」 「一定要牢牢记得,你是妈的小孩,我永远爱你。」 摇篮曲般的,妈妈在我耳边一次又一次重复着。 她的耳语,以及我的眼泪,伴随着我进入梦乡。 我最后一句听到妈妈说的话是。 「我的宝贝,妈会永远保护你。」 34. 杀人犯 没时间让我对吴思慧的事琢磨太久。 她的老大找上了我。 「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你这个杀人犯!!!!!!!」 这是出现在我通讯软体里的私讯内容。 如果是单纯的咆哮式留言,我才懒得理她,不过她贴了一则网路发文让我很在意…… 于是,我赴约了。 我们约在学校顶楼的天台,吴思慧跳楼的地点。 理应被警察及校方封锁调查的地方,有明显被人破坏的痕跡。 封锁线被拉下,通往天台的门锁被破坏。 如果不是因为在意吴柔华传给我的东西,我才不想来。 当我一踏出天台的门,吴柔华早就等候多时,她缓慢地由水塔后方走出,眼神充满杀机。 「你把小慧怎么了?」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如此针对,我开始后悔昨晚接受她说要出来谈判。 不理她尖锐的问话,我反问:「你另外两个同伙怎么了?」 「她们……」语塞得说不出口。 估计不是逃走,就是被抓去少年队了。 因为她们也在毒品交易的名单上。 她不想在这问题上多作回答,硬是转回原本的话题,「你到底把小慧怎么了!?」 「我没对她做任何事。」 「那这是甚么?」 她将手机举到我的面前,那是一段视频,那段视频是吴思慧死在水池里的画面。 画面摇晃得厉害,由川堂向着水池靠近,挤过围在水池旁的人群,画面里闪过了一个人影──我。 站在最靠近水池的前方,望着水池里的吴思慧,嘴角微微勾起,就像在微笑。 连我都不知道,当时呈现的是这样的样貌。 不等我开口,她便指着我的鼻子呛道:「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把小慧逼到绝境的!她多想把之前那小孩生回来,现在都被你毁了!」 她情绪很激动,讲话几乎是用吼的,幸好这里是学校的天台,又是假日的午后,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她的鬼吼鬼叫。 「你杀了小慧!也杀了小慧的孩子!就跟你之前杀了你的好朋友一样!」 面对情绪激动到无法自制的人,本应该不加以理会,但是她最后提起的那句话,动摇了我的情绪。 「我的……朋友?」 我的疑惑更深了──我有朋友? 我还杀了她?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报。 我的表情透露出我的不安与困惑。 吴柔华抓到把柄般,得意洋洋地勾起嘴角,「没想到我会找到那篇报导吧?听说当时是你爸出钱将事情压下来的,他出在多的钱,也没办法把网路上的讨论压下。」 她晃着手机,那是网路上知名的匿名版,我知道那篇,那就是吴柔华当时传给我看的网路发文。 在她传给我的当下,我便将整篇文章阅读完。 「惊悚!国中女杀人案!」刺眼的红色的标题印在开头。 里头的内容写道…… 远望国中十五岁邱姓少女于今日下午六点被夏姓同学由学校顶楼推下楼,死者疑似为霸凌事件受害者,在放学时被同学叫上楼,两人发生争执,同学一气之下将她推下楼,警方正着手调查…… 内容是官方的新闻说词,不会公布未成年加害者的名字,不过下面的留言不但把夏璟星三个字公布出来,甚至有人咒骂我是没良心的畜生,怎么不去死一死。 整篇看下来,我仍旧一点印象没有。 这样的感觉有点怪,所有人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杀人犯,身为当事者的我却一点记忆也没有。 吴柔华露出邪笑,「你觉得……夏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被放上网公开处刑,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怎么知道我爸的事?」我的语气比刚才针对自己时严厉许多。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她的表情很嚣张,「你敢把小慧的事公诸于世,我就敢把你连同你爸让全世界的人知道!」 我动怒了。 走向前,由上往下瞪着比我矮半颗头的吴柔华,「攻击我没关係,我不准你攻击我爸!」 她一脸欠揍地说:「我偏要!」 下个片刻,她的脸上出现了通红的掌印。 摀着胀红的脸颊,她瞪着我。 「你……你打我!」 「对!我打你!经不起人家打吗?经不起为什么还要攻击别人!?」 伴随一声怒吼,吴思慧衝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头发。 怒吼、尖叫、咆哮,瞬间充斥整个天台。 她边叫边说,高分贝的尖锐声音贯穿我的耳膜,「你杀了小慧,现在又攻击我,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 「想把你们怎么样?是谁先挑起争斗的?是谁先霸凌谁的?搞清楚先后顺序好吗!?」 我一个拳头由她的正脸打下去,她痛得松手,鼻血直流。 吴柔华狼疮向后退,原以为这场架见血就会停止,不料她的决心比我想得还坚定。 不甘示弱的她在松懈几秒后,一个怒瞪,弯起腰,犀牛般朝我衝过来。 我被撞在天台的围墙上,背部狠狠撞击在坚硬的围墙上,让我忍不住吃痛得闷哼。 不等我反应,我的脖子已被掐住。 「你抢走我的学长!现在还杀了小慧!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活过今天!」由她手指的力道,我相信她已经下定决心将我置于死地。 「放……开……」 我掰着她的手指,希望能呼吸到一点空气。 「我要替小慧报仇!」她杀红着眼睛呈现疯狂的状态。 她一面将我向围墙外推着,手上的力道一面加强。 学校天台的围墙并不高,只到我腰部上来一点,太靠近的话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落下。 我的腰部呈现向后弯曲的l型,几乎半个身体都在围墙外。 缺氧的脑袋令我昏昏沉沉。 一下子像是人生跑马灯的闪烁在我眼前晃过。 爸爸打妈妈、妈妈离开、国中站在顶楼天台上,然后……有位穿着国中制服的女生,瞪着我。 邱月望。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35. 你很美 国中时,我的人缘比现在好一点点,而那个一点点的差距只在于──我有一个朋友。 唯一的朋友。 月望有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她喜欢违反校规的将它散落在肩上,她总说:「我漂亮的秀发,怎么能用橡皮筋埋没它!」 她就是个这么样的人,大剌剌得很可爱。 我们那时很要好,几乎无话不谈。 这也是我在国中遭受排挤霸凌,然后反击把对方整得惨兮兮后,能安然无事的去上学的主要原因。 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友情可以撑到毕业时,国二的那年,月望怀孕了。 「璟星,怎么办?我怀孕了……」一直很坚强的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见到她求助于我,我慌了。 「你现在还是国中生,小孩拿掉比较好。」 我诚心地给她建议,因为我就是家庭悲剧里的其中一员,真心不希望再有小孩像我一样过得悲惨。 「月望,你还年轻……应该说太过于年轻,现在把小孩生下来,对你跟小孩的未来都……」 她的眼泪直接溃堤。 就在我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狠,想上前安慰她,却遭到她的拒绝。 月望奔出教室,而我没有追上去。 之后发生了甚么事?我不知道。 因为从那天起,月望不再跟我讲话。 我的世界回到了寂寞,就像从前那样,没人会在下课找我谈天、没人会陪我上厕所、没人会跟我去音乐教室时并肩走着。 我被孤立了。 就在我即将习惯一个人的校园生活时,月望在学校吐了。 上课上到一半,她突然衝出教室,跑到厕所大吐特吐。 然后……我被老师徵招过去。 「月望发生甚么事了?」 「不知道。」 老师严肃的眼神透过镜片传给我,与我对看几秒,发现用强硬的态度面对我,我会打死不说。 所以她叹了口气,改用轻柔的口吻,「她这种情况的学生,我不是没见过,我只是跟你确定一下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样,毕竟她这年纪让她一个人承担对她太沉重了……」 如果是在更久之前的我,不吃这套。 不过一想到月望泪水汪汪的眼神,外加上最近她身子又瘦了一些,我不禁开始动摇…… 老师握住我的手。 「月望需要我们的支持……」催眠般,老师诱导性的问着:「她是不是,怀孕了?」 最后,我轻轻的頷首。 原以为我在帮她,没想到隔天老师在班会上将这件事公布出来,还表示要多多照顾月望。 结果……月望成了霸凌的目标。 而霸凌她的人,就是以前被我整的人。 这也是当天,我会登上顶楼天台的原因。 那天放学,月望写了小纸条要我去顶楼天台找她。 我乖乖上了天台,为了是希望能够跟她解释,得到她的谅解,结果我一踏上去,迎来的是月望充满恶意的狠瞪。 「你为什么要告诉老师?」她语气里充满了责怪与厌恶。 「我想要帮你,我不知道老师会……」 「你根本没帮到我!」她对我怒吼着,天台上的风将她的上衣撩起,露出微微凸起的腹部,「全校都知道我怀孕了,他们欺负我、骂我破麻、香炉,说我的小孩很可怜因为有我这样的妈妈……」 「月望,我不是故意……」 「你走开!」她咆哮着,「他们骂我,我都可以忍耐,但是……但是……事情被传开了,我爸妈知道我怀孕了,他们逼我拿掉孩子……」 「对不起,月望……」 「不要靠近我!你也是!我男友也是!我爸妈也是!所有人都在逼我拿掉这孩子!」 她很激动,而且越走越后退,越走越靠近天台外围的栏杆。 我想前进,但我每走一步她便用更快的速度往栏杆走去。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我很爱他!为什么你们就是要逼我拿掉他!」 月望已经靠在栏杆上了。 「如果……如果你没有告诉老师,这孩子就不会被发现……也许撑过了可以被拿掉的期限,他就能出生……一切都毁在你手上!」 她瞪我,我看得出来她眼神里充斥的那一句话──我毁掉了她的全部。 「月望,我……等等,月望不要衝动!你在做甚么!?!」 她的双手握住栏杆,将身体撑起,一屁股坐在上头。 我不敢一下子前进太多,以免她松手,从五楼高的天台坠落到地面。 月望泪流满面的对我怒吼道:「他跟我分手了!他不要这个孩子!你们都不要他!可是…可是我要……他是我的孩子……」 她原本还在咆哮的音量,说到最后越说越无力、越说越小声。 「月望,冷静点,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狂风穿动了她的发丝,曾经她引以为傲的秀发现在因为孕吐后的营养不良变得毫无光泽。 「没有办法的……就连你都希望我把孩子拿掉,不是吗?」 我无语,不知道我该说甚么才能挽救我曾说过的事实。 她带着绝望的表情对我说:「明天,我爸妈就要带我去堕胎……」 「如果明天我就要与这孩子分开……还不如,现在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不要!月望!」我衝上前去,想要抓她,但是我们之中仍有段距离。 我奋力地跑着,她则眼神充满恨意的直视我。 「夏璟星,我恨你!」 她身体往后倾。 就在我碰到她的霎那,她从栏杆上坠落。 「月望!」 我尖叫着看着她往下坠,想抓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由顶楼坠落到一楼地面。 「碰!」的巨响一声。 地面上,月望一动也不动。 她的身体扭曲、脑浆与血液从她的头颅弯曲地蔓延出来,长长的黑发散落一地,像是盛开的曼珠沙华,黑发为根,鲜血为花。 月望死了。 因为我。 我从顶楼往下看她的尸体。 那个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却被我杀了的尸体。 不知为何,我望着他落在地板上的尸体,想起她曾经倒卧在图书馆的地上,将头发散落一地。 那时的她眼睛笑得弯弯的问我:「璟星,我美吗?」 「美,很美。」 我回答,泣不成声。 36. 我恨你 我的思绪瞬间回神。 吴柔华的手松开了。 我们靠在天台的围墙上,吴柔华的双手原本正掐住我的脖子,由于我的个子比吴柔华高,当我的身体往后仰时,她的手不够长,原本紧握着的双手勾不到我的脖子便逐渐松开。 吸到新鲜空气后,我总算有力气反击。 快速伸手,我用力抓住吴柔华的头发,拉扯、转身,我与吴柔华的位置对调。 她面向围墙,我身体抵在她背后,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抓住她的双手。 现在换作是她抵在围墙上,半个身体探出围墙外。 尖锐的叫声从吴思慧的喉咙发出。 「你现在要干嘛!?你是不是要把我推下楼,就跟当年你杀掉的那个人一样!」 她的尖叫使我头痛。 再度让我想起月望坐在栏杆上,飞扬着头发。 吴柔华继续叫嚣,「不要以为我甚么都不知道,小慧都告诉我了,你以前把你最好的朋友推下楼!你现在也要对我做同样的事!」 不要拿你跟月望相提并论! 我想对她吼,但声音卡在喉咙根本发出来。 经由我的推挤,吴柔华的双脚已经腾空,身体悬在外面……开始往前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贯穿整个天台。 只差一秒,名为吴柔华的这人就不存在于世界上。 吴柔华倾斜的角度不用我出力,便会自己往外掉。 「星,不要!」 倏地,一个声音阻止了我。 如果可以,我很不想照做,但我的手不听使唤的开始动作。 一伸手,我拉住吴柔华的后领。 一用力,她已经从倾斜在外的姿势,摔回到了天台地版上。 我看着跌坐在地上喘气的吴柔华,她憎恶地瞪着我。 「你……你刚刚想杀我!」 我已经懒得再解释,毕竟连我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次,我不会拉你回来了。」 她不甘心的说了一句,「等着瞧!」然后用力撑起自己抖个不停的脚,拔腿就跑。 我想她是怕了吧! 希望她不要再来找我,我自己的事已经够乱了。 尤其是当我望向天台的围墙时,月望就坐在那。 或许是诅咒吧,月望背后夕阳所投射的角度,跟当时她死去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夏璟星,我恨你!」 下一秒,她的身体跌落下去。 37. 过世 我应该回家一趟的。 正确说法,我老早就该再回家一趟的。 在听到班导说我是精神病患者时就该回去查证了,或许,我应该在上次回家拿手机时,顺便将病歷带回来的…… 即使后悔,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哪怕现在太阳早已下山,月亮高掛在夜空之上,爸爸有很高的机率已经回到家。 但,现在不回家,今晚我恐怕会陷在月望重复跳楼的循环幻觉中,直接把自己逼疯。 毕竟她现在就在我眼前,恶狠狠地瞪着我。 回到好久不见的家。 用老方法,从房间窗户翻进我房间,再偷溜进爸爸的书房中。 我的房间依旧没变,而爸爸的房间也是。 跟往常一样,打开保险柜拿钥匙,在打开爸爸的抽屉。 打开抽屉,上次看到的那份病歷出现在眼前。 翻开第一页,上头写着我的基本资料,以及病名──「思觉失调症」。 我深吸一口气,再重重的吐出。 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精神异常,和直接确定自己罹病是两种不同的心态。 这本病歷蛮厚的,又是住院病歷…… 我想,我忘掉的事情,应该不少。 我接下去阅读上头的文字。 二零一五年,五月十六日,由急诊转入住院。 住院原因:思觉失调症復发。 『病人送来时神智呆滞,无法沟通,交由病人父亲转述,病人于学校把同班同学带到天台并将人推下楼,导致同学意外身亡,因而造成精神分裂症復发。』 看到这就会明白我爸跟我不熟,连月望是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把她推下楼,虽然她跳楼的原因也是因为我…… 接下来看下去,都是我在住院过程中发生的事。 呆滞、感情麻木、忧鬱,刚开始是这些症状描述,过了几天后就变成,躁动、焦虑、幻听、幻觉、妄想、自杀倾向。 中间接受的治疗有药物治疗、心理会谈、团康活动、音乐疗法、电击……写在上面的疗法看上去已经是将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了。 好不容易,在经歷了将近一年的治疗,总算可以回家,并定期往返医院追踪。 回家的时间点,大概是我国三那一年。 病歷上的住院纪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我仔细回想起来,我也没有国三那年在学校生活的记忆。 翻阅着里头的资料,上面记录着我住院每一天的状况、使用的药物、心理会谈的进展,看似每天都在进步,但是进度极为缓慢,直到一个神奇的时间点出现。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前一天有的症状,全数消失。 不再焦虑走动、不再诉说自己幻听幻觉、自动自发吃饭及吃药。 似乎是这个神奇的转变,让医院的护理人员吓一跳,决定将我再拘留三个月以视观察。 这本病歷的最后一页。 二零一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我出院了。 出院前一切良好,在医生同意下回家休养。 看完以后,我发呆的坐在地上。 由纪录上看来,住院时期的我很疯,精神疾病会有的症状全都有,还一天到晚对护理人员说要找妈妈。 然后,我不记得所有的一切。 而且更恐怖的是,这本记录上的住院原因是写「復发」…… 缓缓看向抽屉,抽屉里还放着另一本病歷。 时间是,二零一二年,一月二十六。 那年,我国小五年级,也是妈妈离开家里的时间点。 翻开纸张已经些微泛黄的病歷,病名写着:「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思觉失调症的旧名,于二零一四为了防止精神疾病污名化而改名……我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翻开病歷的第一页,上头写着发病原因,看到的一行字,我瞬间全身发冷。 「因母亲过世,遭受重大打击,引发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以及精神分裂症,產生幻觉。」 病歷从我手上滑落在地。 文字在我脑中转了一遍又一遍,我仍无法理解上头写的是甚么意思。 母亲……过世? 妈妈她……在我国小五年级时过世了? 38. 再见 「你在这里做甚么?」熟悉的男性嗓音从我背后发出。 还来不及回头,我的后领下个瞬间被拉住,接着我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 就像以往那样。 「爸……」 我吃痛的呼唤他,他则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你看到了?」 跌坐在地板上,我不回答,只是眼神失焦的望着地板上的病歷。 我微弱的发出声音,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为什么病歷上写着妈妈……妈妈她过世?」 我渴望得到一个答案,爸爸似乎不想回答。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忍耐着。 恐怖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毒气般的繚绕,我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而他等待着下一句话永远不要出现。 「我以为……」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跟我说话,「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 想起甚么? 见到我一脸困惑,爸爸的表情更加狰狞,「晓玫……在六年前,就死了……」 六年前……死了? 怎么可能! 我前几天才见到她的啊? 我还跟她一起住…… 一起吃饭…… 一起睡觉…… 我明明…… 「我有见到她……」 听到我说出这句话,爸爸快步朝我走过来,在我脸上呼了一巴掌。 「不要再讲这种话!死了就是死了!为什么你老是讲你见到她!根本不可能的事!」 爸爸脸红脖子粗的对我大骂,眼眶里却打转着泪水。 摀着脸,我抬起头望着他,「爸……」 「不要这样叫我!」他对着我咆哮,泪水夺出眼眶,「你妈死了!被我请人杀死了!你懂不懂!」 我更加茫然了。 「爸……你在说甚么?」 下一秒,巴掌换成了拳头,打在我的锁骨上。 我忍痛往后缩,不让他继续攻击我,但没用,我的身体已经抵在墙壁上。 他像发了疯的野兽,对我伸出手,抓住我胸前的衣领,将我高高举起,「我不是你爸!不要这样叫我!」 我双脚腾空乱踢着,双手奋力扳开他的手指,碍于体型上的差距,我的挣扎一点效果也没有。 就在我打算奋力一击,踢向他的鼻梁时,他对着我怒吼,「你妈那个贱婊子,背叛我出去外面偷吃!」 霎那间,我停着了所有动作。 愣愣地看着将我举在空中的爸爸,他的表情既悲伤又愤怒。 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明白,他没有在骗我。 我最挚爱的妈妈,是个背叛家庭的偷腥者,而眼前的爸爸…… 我想叫他,却在声音出来前,被他的一阵怒吼打断。 「我对他那么好,不顾全家族反对娶了你妈那个妓女,结果她怎么回报我!」 他的手往旁边一摔,我再度飞了出去,撞到书柜上,架上的书本、装饰品跟我一起掉到地上。 我痛到全身散架般无法动弹。 这是有史以来,爸爸打我最凶狠的一次。 他又朝我走过来,忍着痛,我努力爬起想要逃走,这时我发现我的右手不听使唤。 他发现我想逃,硬是抓住我的脚,把我拖到他面前。 「不要!」我对他尖叫,一点用也没有。 「她怀了外面那男人的种!」活在自己的世界那般,他听不到我的吼叫,也看不见我的挣扎,执意的自说自话。 「她骗我!骗我说那个狗杂种是我的女儿!」 他的手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他妈养了那狗杂种的女儿十一年!」 他的手越缩越紧,而我也越来越难呼吸。 「我没有女儿!我从来都没有女儿!」 他的手一阵用力,我的气管完全紧缩,连一丁点空气都吸不到。 我慌乱得想要拔开他紧掐的手,但没有用。 「为什么!」他对着我吼着,眼睛红得充满泪水,「为什么!晓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没有这样对你! 这样对你的人不是我! 我想对他咆哮,我却说不出口,一股怒气卡在喉咙。 我怒瞪着他,想将所有不满藉由眼神宣洩在他身上。 你以为我愿意让这种事发生吗!? 你们为什么只看到自己的痛苦,而不看看我! 我甚么事也没做,却要被这样对待! 我也想有个幸福的家庭、我也想有个爱我的爸爸妈妈、我也想让你们都幸福快乐啊! 但是没有啊! 我活了十七年。 这十七年的人生不但是个悲剧,还是段谎言! 我的反抗越来越无力,感知也越来越模糊,手指麻木到无法抓取任何东西,肺部不在上下起伏。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怒顏跟着消失在黑暗中。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不能好好的爱我? 我做错了甚么? 我……我也想……好好的被疼爱…… 就在我意识朦胧之际,我尽最后的力气问了人生最后一个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让我活到现在?」 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现在在想甚么? 可是……也不重要了吧…… 我也……没办法活在这世上了吧…… 就在我以为可能等不到答案时,原本黑暗的视线逐渐得到光明。 书房米黄色的天花板、木头製的顏色、带着光晕的亮点,以及坐在我旁边的他。 因为缺氧,我的双眼还没办法聚焦,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跌坐在那。 我眼神失焦的面向他,不明白他为何松手。 「你为什么……」他微弱的出声,语气既无力又无助。「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晓玫?」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要张开口,却讲不出话来。 我听到他哽咽着。 「如果你……如果你长得像那个狗杂种,我就可以轻易在你还是孩子时解决你,可是你长得像晓玫,不管是眼神、表情、动作,都有晓玫的影子,我……我没办法……」 因为我长得像妈妈……所以,你没办法轻易的杀了我? 仰望着天花板,我轻笑。 「你可以……杀了妈妈……却不能杀死……长得像妈妈的……我?」我沙哑着嗓音问他。 逐渐吸进氧气的身体,总算让我能提着起一点力气转头看他。 他跌坐在地板,后背靠着书架,像洩了气的瘫在那。 或许是基于愧疚,也或许是祕密被揭穿,没甚么好隐瞒,他便将曾经发生过的事告诉我。 「我派人去解决那个狗杂种,结果你妈上前阻止,用肉身挡住射过去的子弹,结果那个狗杂种跑了,而你妈……」 死了。 我在心中,替他回答。 我们之后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我躺在地上,他坐在一旁,他的心情需要冷静,而我的身体需要休息。 凝视着瘫在那里的他,我不晓得该用甚么样的心情面对。 生气吗?伤心吗?无奈吗? 或许在思考这些问题前,我更应该思考的是,从今往后,我该用甚么称呼叫他? 不等我想清楚,他便开口,「你走吧。」 我看他,他也看着我,只是眼神失魂落魄。 他说,「去到一个我找不到你的地方吧!金融卡里的钱随便你使用,不会有花完的一天。」 我又想笑了。 不把我杀掉,又不好好爱我,只说了一句叫我走。 你们为什么…… 算了。 我累了。 甚么事都不想管了。 吃力地站起身,我忍着全身上下的疼痛,拖着残废的右手,步履蹣跚的走到书房门口。 我回头看向坐在地板上眺望着窗外的他,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爸。」 然后,我离开家。 39. 学长 应该要去医院的吧? 这种状态下应该要去医院的吧? 或许……也没必要去的吧? 从家里出来后,我冷静得可怕。 这是我的专长,也是我的习惯,将自己抽离,用理性的角度去对待自己的身心灵。这会让我好过一点。 就在我仔细分析自己的身体状况,并犹豫要叫计程车回公寓还是去医院时,有人唤了我的名字。 「璟星!」 在我身后,有个远远的身影逐渐向我奔来。 我大约猜得出来他是谁,世界上唯一会这么叫我的人只有一个。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 「璟星!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他跑到我面前,满脸的高兴,看到我一身伤,又满脸担心。 「你怎么了?」他检视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及瘀青,既惊讶又担心,跟我自己本身的冷静成了强烈对比。 「你发生甚么事?」 我发生甚么事? 我也很难跟你解释,我发生了甚么事。 见我不说话,他又问:「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应该要拒绝的,毕竟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好。」 当我说出口时,我感到惊讶。 而他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异状的,在路上叫了计程车,便把我连同他自己送去医院。 后来一连串的经歷都让我感到奇怪。 我们一起去了医院、进入急诊、掛了号、包扎伤口、吊点滴、被护理人员关心需不需要报警。 我呼咙护理人员,我跟同学起争执打起来,希望不要让校方跟家长知道,所幸他们只口头警告,下次再遇到我被送进来就要通知校方,这才没有让事情复杂化。 我们进入医院的程序一切正常,让我觉得不正常的就在于我身旁的学长。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会不会痛?」 「要不要喝水?」 他拼命的关心我,让我觉得很奇怪。 应该说,他目前存在于此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奇怪。 就在护理人员检查完我的点滴是否通畅后,我躺在床上望着坐在床旁的学长。 「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一脸担忧,「你不记得了吗?是我把你送来医院的,该不会伤到脑了吧?要不要我请医生……」 「我不是那个意思。」阻止完学长起身找医生后,我解释:「我还没来医院前不是走在巷子里,你人怎么会出现在那?」 那是从我家走出来的小巷弄中,巷弄弯弯曲曲,又没任何店家,除了住户以外几乎没有外人会进入,况且那时早已夜半三更,我一路上连个人影都很难见到。 他回答:「自从在学校见面后,你都不传讯息给我,我想说在我们之前见面的便利商店附近找你打算碰碰运气。」他抚摸着我因为打点滴而冰冷的手,脸上是疲倦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蹙着眉,还是觉得奇怪。 便利商店虽说离我家挺近的,却必须拐好几个弯,不是当地住户很容易在里面迷路,当时我走出家门没几分鐘,学长就出现了,说是巧合也太巧合了一点…… 他看到我正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便把我抱进怀中。 「好啦,对不起,其实是我请你们班的人偷查了你家地址,想要去你家结果却迷了路,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在路上遇到你。」 我家的地址……是指我爸为了掩饰而买的空屋,离我们相遇的地方仍有点距离,但是他说迷路…… 学长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妈安抚我的那样。 「现在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他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繚绕,「不管你发生甚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或许是经歷了一场灾难,以往对于别人触碰我的身体就会觉得反感,现在……觉得麻痺?没感觉?……好像不是这样形容的。如果硬是要挤出一段形容它的话应该是,觉得没有那么反感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像是咒语一般,他重复地说着,而我也逐渐相信了。 对,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一点事也没有…… 忽然,我一阵鼻酸。 将我隔离在心门外的情感渗透进来,我变得好想哭。 对于自己的处境。 对于没有人爱我。 对于很多很多事…… 「学长……」我哽咽着。 「你可以……再陪我一下吗?」 吊完点滴后,我们离开医院。 毕竟都不是很严重的伤,只是皮肉伤外加右手扭伤(不是脱臼而是扭伤,幸好)。 站在医院门口,学长拿出手机叫计程车。 「我带你回家吧!」 他说着,而我茫然了。 回家? 我哪里还有家可以回? 见我神色不对劲,学长立刻问我:「怎么了?」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他,我身上的伤是被爸爸打的。 「不想回家吗?」他问我,我没回答。 他想了一下后,说:「那……住旅馆?」 「不要。」 「来我家?」 「更不要。」 「那你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想到了妈的公寓。 可是我又不想让学长知道妈的公寓,那是我与妈的公寓……啊,我都忘了,她不在了…… 此时,计程车已经来到我们面前。 我被学长扶上车,他从另一边绕上车。 我们都坐好,司机问我们要到达的目的地时,我主动报出公寓的地址。 学长一脸疑惑的问说:「那是哪里啊?」 我望着在车窗外开始向后移动的风景,说:「那是我……的公寓。」 40. 假的 打开门的霎那,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是公寓里的摆设跟我今天下午离开时,完全一样。陌生的是,少了妈躺在沙发上一边看小说一边欢迎我回来。 「我进来囉!」学长一边脱鞋,一边走进公寓。 一走进门的第一句话,他就说:「为什么鞋柜上有一层灰……」 对啊,为什么呢? 我已经大扫除过一次,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清乾净,假如妈真的住在这里,灰尘根本不可能积成这样……我当时怎么会没想到呢? 学长脱下鞋子,走进公寓里到处走走看看,而我直接进到我与妈的房间里。 梳妆台上就跟我当初搬来住时一样,一瓶保养品或化妆品都没有,爱美的妈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 打开衣橱,里面除了棉被枕头以及我带来的换洗衣物外,一件妈的衣服也没有。 学长在外面大喊,「为什么冰箱里的食物没丢?都酸掉了。」 我走出房间,来到学长开的冰箱,里面是一盘盘完整的食物。我每次煮饭都会做两盘,一盘给我,一盘给妈。 学长纳闷地看着冰箱里头的食物,问我:「要丢掉吗?」 「丢掉。」 他去厨房翻找了一下,总算找到我前几天买的袋子。 拿着塑胶袋,把冰箱里一盘盘的食物丢进里面。 看着这些食物被当作厨馀解决掉,我才想起它们都是我亲手送进冰箱里的。 我与妈面对面坐着吃饭时,对面没人。 我与妈聊天时,我在自由自语。 妈在床上从背后抱我时,只有我一人捲缩在床上。 我想起来了…… 从头到尾,妈都没有存在过,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学长……」 他一边拿着装有厨馀的袋子,一边回头看我,「怎么了?」 「你可以……让我静一静吗?」 把他找来,又把他轰出去,学长一定很纳闷我到底在干嘛。 不过我实在管不了他,我连我自己都搞不定了。 我的心闹哄哄又空荡荡的。 尤其是当我环顾我与妈的公寓,更觉得心理破了一个大洞。 回到房里,我倒在床上,抱住棉被。 棉被有一股霉味,是被胎长期放在衣柜里没晒太阳的味道。 曾经,妈与我共同躺在这张床上,她会摸着我的背,顺着我的头发,一边跟我聊天一边进入梦乡。她摸我的触感、她身上的味道、抱起来略微瘦小的身体,每一件都逼真的彷彿存在过。 为什么呢? 如此真实存在的印象居然是假的? 还有甚么是真的? 我把月望给忘了,我把妈当成真实的。我的记忆还有甚么是可以相信的? 渐渐的,我闭上眼睛,在脑中回忆我跟妈的种种──在国小五年级前,真实的妈妈。 她不擅长煮饭,煮出来的食物不是烧焦就是没熟。 她也不擅长打扫,家里的柜子总是处于一打开就会土石流的状态。 她是个不及格的家庭主妇,却是最好的妈妈。 她会在睡前唸故事书给我听,会自己去学英文然后用很破的口音教我abc。 对于我的一切,她尽力做到最好。 她常说:「希望我能过得比她好。」 我想这就是她一直很努力的原因,哪怕有些事她并不擅长。 然后呢? 然后随着我越长越大,我对妈的记忆就越凌乱。 我想起她被爸爸打,却忘记为什么爸爸要打他。 我想起她送我的鱷鱼娃娃,却忘记我们在甚么地方买的。 我想起她有个很亲密的朋友……我都叫他卫叔叔……然后他…… 碰! 一声枪响,在我脑中轰炸。 枪口冒着烟硝,妈的脖子喷出了大量的血液。 她倒在床上,鲜血瞬间染红整个床铺。 像是开了花,将纯白的床上晕染得整片曼珠沙华盛开。 我在衣柜的缝隙里,与妈了无生机的眼神对望。 「啊!──」 我尖叫的从床上跳起。 六年前的我与现在的我发出同样的尖叫。 回忆中被染血的房间,与我所处的房间重叠。 我冒着汗,看向床旁的衣柜,以及我所身下的床铺。 这里是……妈妈死掉的房间。 我衝出房间,来到客厅。 以前放在客厅的地毯不见了,木椅及茶几还在,木椅上的软垫被拿掉,而躺在上头的妈,再也回不来。 我……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跟妈……还有魏叔叔。 我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妈那时千叮嚀万交代,钥匙就藏在门外盆栽的下面,不要跟任何人讲。 后来,妈在这里被杀害、魏叔叔落跑,我被爸爸抓进精神病院,这里因此变成凶宅卖不出去,直到我出院,才将公寓重新整顿。 我用极低的价钱租下这里,并将这里打扫乾净。 环顾这公寓,我感到哀伤。 这间公寓,是我租下的。 是我打扫的。 是我添购生活必需品的。 是我将一切打理好的。 不是妈,是我。 从头到尾,只有我。 我望着钥匙,视线变得模糊,几泪水落在掌心。 庞大的寂寞撞击我的心口。 这些年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妈是假的。 我的回忆是假的。 妈疼我、抱我的记忆是假的。 妈对我的爱是假的。 还有甚么是真的? 泪水海啸般的夺出眼眶,无可控制到我已经不想去理会。 41. 所谓......爱? 我哭得很伤心。 就连学长打电话给我时,我仍止不住我的伤心。 「等我!」 他丢下这句话后,电话再也打不通。 几分鐘后,他出现在我家公寓门口。 那时我说了甚么? 似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满脸佈着泪,呆然地望着他。 大概是我的状态吓到他,他半拖半拉得将我带离公寓。 我们再次坐上计程车。 「我们要去哪里?」哽咽着,我问。 他远远的看向车窗外,「可以把你安置好的地方。」 可以把我安置好的地方是哪里?我没问,只是任由司机带着我们在马路上奔驰。 最后,计程车停在一家汽车旅馆前面。 爱心型的霓虹灯管闪着motel等大字。 「为什么停在这里?」 「不然你要住哪里?」 他反问着,我确实想不出来可以去哪里,尤其现在才刚凌晨,天空微微亮起。 我们下车,去旅馆开了一间房。 从柜檯拿钥匙,经由旅馆人员带领到房间,一直到打开门,坐上床。一整个过程我都呈现呆滞状态。 关上门,学长走向坐在床上的我,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里。 「你到底怎么了?」 他语气加重地问着,而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的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爸爸。 我的妈妈是我想像出来的。 难道我要这样说吗? 难道我要说这世界唯一爱我的人是我的幻觉? 我又哭了。 学长将我搂得更紧,「不想说就不说,没事,我陪你。」 我哭得更厉害。 他更努力地拥着、哄着、安慰着,就像李权魏差点侵犯我的那天,也像平时妈妈安慰我的那些日子。 我覬覦着更多拥抱、更多爱、更多学长的关心。 以为这样就能填补我心中破损的大洞。 「学长,你爱我吗?」 他依旧拥着我,并用手抚过我的长发,「爱,当然爱。」 「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 「那……」他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唇。 「你知道爱要怎么证明吗?」 我摇摇头。 他勾起一抹微笑,「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 他将唇贴上我的唇,并将手滑向我的屁股。 这就是……爱? 42. 我愿意吗? 如果这是爱,为什么我会如此想吐? 「璟星。」他轻唤着我,手指不安分地将我的制服钮扣撬开。 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 「乖,没事的。」 他一边说没事,一边将我的双手用毛巾绑在床头。 我的右手因为拉扯而抽痛得抖了一下,而他完全不在意。 「很舒服的,放心,交给我。」 他如此说着,但我觉得很不舒服。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抚摸着胸部。 「我想要这天很久了……」他寻找着胸罩的背扣,熟练的单手解开。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会愿意给我吧?」 我会愿意吗? 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我没回答。 「不愿意?」 我也没回答。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以为我是默认。 他的唇啄在我的唇上,「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 我是爱着学长的吗? 衣服被脱去、胸罩被拆下,他将手伸进我的内裤里。 我倒吸一口气。 「没事的,我会温柔。」他哄着。 我不安地扭动身体,想甩开他的手。 那是我从未被动过的地方,也不是能轻易动到的地方。 他一边摸着,一边吸允我的颈部,我紧张得喘着气。 「很好,就是这样。」 他说着,而我从未知道好在哪里。 渐渐地,我的内裤被脱下,而他的也是。 学长腿部中央的凸起,显示着他等不及了。 「等等……」这是我所说过的,唯一的抗议。 「不用等了。」 他脱掉内裤,保险套也不戴,用力的板开我的腿,直挺挺地插入我的体内。 眼泪直接溃堤出来。 除了痛,我还想吐。 想吐到,将胃整个掏空,把内脏跟肠子都吐出,好让我整个人一点也不剩。 我扭头,想直接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乾二净。 当我张开嘴,却吐不出来。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进食过,现在当然吐不出任何东西。 学长没注意到我的不适,硬是开始前后的摆动他的臀部。 我觉得很怪,对于那根物体、对于我自己的身体、对于身体给我的反应。 人们常说,做爱是件舒服的事,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反倒是内心深深的厌恶倾巢般的倒出。 我想吐,还有哭,更想死。 为什么? 「舒服吗?」他问着,我答不出来,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我的泪水不断流出。 没有我的回答,他照样干得开心。 前前后后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同他揉我的胸、吻我的唇、咬我的耳朵。 整场,我都没有感觉到舒服,他的表情倒是爽到要升天。 当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对自己怀疑的程度就越高。 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我这样做是因为爱吗? 我爱学长吗? 学长爱我吗? 他喘着气,抓着我的腰,猛力的撞了又撞。 他很奋力,而我很茫然。 这一切,值得吗? 他用力一顶,一股热热的暖流射了进来。 已经快乾了的眼眶,再度溢出泪水。 嫌恶自己的感觉由心底满溢出来。 他亲着我,说我做得很好,说他好爱好爱我。 他将他的那根拔离我双腿之间,上面带着血。 我的第一次,就这么没了。 这就是爱? 43. 与我不同 等学长醒来,他抱了抱我,亲吻我的嘴唇。 我害怕他想再来一次,幸好他没有。 我们一起去旅馆附近的麵摊吃了不知该算下午茶还是晚餐的一餐,然后回旅馆看电视看到睡着,只有学长睡着,我从头尾都醒着。我们度过了短暂醒来的颓废一天。 隔天早上起来,学长去上学。 离开前,他吻我,说今晚再来陪我。 当学长跨出大门,关起门后,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连两天未闔眼的状态下,我睡了一会儿,过程睡睡醒醒,恶梦连连。 在我最后一次尖叫醒过来后,我总算有力气起床活动了。 泡了旅馆的泡麵,好让我这两天迷失的热量补一点回来。 打开电视,试图让电视的声音盖过我闹哄哄的脑袋。 前一天实在太折腾了,所有事情一拥而上。 天翻地覆的,我的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用双手抱住腿,我将自己捲成一颗球,短暂的放松。 我又睡了过去。 还做了梦,不过这次不是恶梦。 「星,快回来!」妈在远处喊我,而我只是处在原地。 「星,我在这,我永远在这,你快回来!」 她一直在喊我,焦急着要我快回去。 我不懂,我要回去哪?我哪也回不了。 「妈!」我向着越来越远的她喊道,「你爱我吗?」 妈的嘴型张开,我却听不到,有个「叮咚!」的声响将我拉出梦中。 我猛然惊醒,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学长的手机,忘在床头柜上,没带去学校。 萤幕锁了密码,但传过来的讯息大剌剌的晾在上面。 我一拿起便看到…… 小柔:「学长,放学后我的教室见。」 小柔,很明瞭的就是吴柔华,她的头贴跟社交软体上修图过大的照片是同一张。 不难理解她跟学长有私底下传讯息,但是约他在教室碰面这点就显得诡异。 我看了看时间,快到放学时间。 打开手机连接在教室的针孔摄影机。 老师还在上课,同学们都坐在座位上,原本密集的座位上多出好几个空位。 首先是我的座位,再来是吴思慧,以及吴思慧另外两个同伙,最令人惊讶的,班长的位置上没人。 一个班上有五个位置空出,可想而知,最近发生的事何其多。 似乎是下课时间到了,同学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收拾书包离开。 唯有吴柔华,坐在位置上捲着发梢。 直到所有同学都离开,吴柔华拉上教室所有的窗帘,坐回位置上等候。过了十分鐘左右,她探了探门外,接着走出去。 半晌,他与学长一起出现在画面中。 她拉着学长走进教室,一脸不悦地说着话。 我将原本关闭的收音设备打开。 「你没看到我给你的讯息吗?」 「我手机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真的吗?不可以骗我喔!」她跨步走向前,脸贴在学长的胸膛上,指尖在学长乳头的位置画圈。 学长没有拒绝,双手一抱的搂住她,「怎么可以骗我的女朋友大人呢!我又不是不知死活!」 女……朋友? 画面里,吴柔华娇羞地垂了他一下。 「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就应该给我安分点,还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招惹夏璟星!」 「她都请长假了,我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她呢?」他在她的嘴唇下亲了一下,「况且那时候我们的协议不就是我可以去找其他的炮友,但必须当你永远的男朋友?」 「呜……」她撒娇地扭动身体,在学长的身上磨蹭,「我同意你找其他的炮友,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找夏璟星?她只是个讨人厌的老处女。」 「你忘囉,我就是喜欢搞保守的处女,越保守我越喜欢!」 「你这癖好怎么还没治好?」 「保守代表处女模还没破,我喜欢看她们第一次被桶破的表情,有一种……优越感。」 他笑了,像是玩游戏破关的那种喜悦。 「警政署署长的儿子,讲这种话可以吗?」她嘟着嘴说着,语气很是嬉闹。 「那只是我爸的头衔。」 「你仗着你爸的头衔在外私下处理过多少事,我还不清楚?」 他笑着,「就你最懂我!」 「就是那么懂你,才会不高兴你去惹夏璟星!他家有钱有势的,她在之前的学校杀过人,都没被怎么样!」 「放心,我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她跟她爸撕破脸,现在对我一点威胁也没有!」他接着又说:「况且,我已经玩过了,差不多可以丢了!」 「你干过她了!」吴柔华生气地捶着他,很大力的那种。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之前还叫我上顶楼,想要把我推下楼!你这样是在背叛我!」 学长说:「怎么会是背叛呢?相反的,我是在替你报仇!你不知道,她处女膜被干破时,一脸惊恐,还哭了出来。过几天我跟她说分手,她以后肯定不敢再跟任何男生交往!」 吴柔华想一想觉得合理,不再摆出一张苦瓜脸,反倒温顺地被学长亲吻着。 「就你这张嘴厉害。」 「你下面的小嘴,不比我更厉害?」他伸出手,往她裙底鑽。 他们开始亲热起来。 「呜嗯……」吴柔华一阵哆嗦,并将手放在学长裤襠上。 他们激烈的舌吻,双手不断摸循着彼此的胸部与下体,然后互相脱去对方的衣物,一丝不掛地站在教室里。 吴柔华光着屁股坐上桌子,双脚自动打开迎接学长早已举起的下体。 又一次的无套进入,只是对象换成了吴柔华。 他们激情的拥吻,彼此交缠,阵阵呻吟透过摄影机传进了我的耳里。 不像我的僵硬、不像我的拘谨,吴柔华享受着整个过程,随着学长的韵律摆动发出娇喘。 他们纠缠在一起,一脸享受。 换过几次动作后,吴柔华趴在桌上屁股向着学长,学长站着将自己棒状物插入完成最后的衝刺。 衝刺结束后,学长抖了抖身体,从吴柔华的体内拔出。 吴柔华的双腿之间,流出白浊的液体。 之后的情节就不用看了,因为我把手机关掉。 坐在床上,我再度陷入呆滞。 呆滞,我整的呆滞,没有想任何事的呆滞。 良久,等我再次站起,说了一句话。 「该去解决了,所有的事。」 44. 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完) 我去五金行,买了把斧头,藏在床底。 然后呢? 然后等。 当房门再度被打开时,学长满脸喜悦的出现。 「璟星,我回来囉──」 坐在床上的我,微笑的看着他。 「璟星有没有想我啊?」他一边将书包随手丢在地上,一边向着床的位置走过来。 或许是看我难得温顺,更或许是刚跟吴柔华做完爱,心情大好的他开心地拥着我亲着。 我依旧保持笑容。 「有没有想我想到自己在房里diy啊?」他将手伸进我的裤子里。 我的笑容有点僵掉。 当他摸到我的那里时,我身体抖了一下。 不可以,再让他主动了。 抓住他的手,从裤子里拉出来,我一把抱住他,将他翻到床上压制住。 我坐在他的大腿上,从上而下的看着他。 仰躺着的学长一脸高兴,「璟星今天想自己来?」 我微笑。 他大概以为我的笑容代表同意,兴奋得自己把制服上衣的钮扣解开。 看着他如此自以为是,我没说甚么,只问了一句:「学长喜欢我吗?」 听到我的问话,他更高兴了,「喜欢啊,当然喜欢!」 喜欢吗? 喜欢就好。 那等等,就别怨我了。 继续凝视着他,我露出慈悲为怀地浅笑。 「学长爱我吗?」 他开始自己脱裤子,即使我压在他大腿上让他很难动作,他依旧勤奋的连内裤都脱下来。 「爱,当然爱,世界上最爱的就是你!」说完,他一丝不掛地躺在床上,已经射过一发的下体,高高举起。 我掛着笑容,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心脏的跳动声。 谢谢你,曾经温柔的待我……虽然你从未爱过我。 「我啊,」轻轻的我说着,「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爱过我,当然,也不爱任何的人,就只有你……曾经让我有一点点的心动。」 「当然!我可是苏哲瑞呢!」他骄傲地说,并用下体戳着我的大腿内侧。 「学长,我再问你一次。」我坐在他身上,以上往下地看着他,「你爱我吗?」 毫不迟疑地,他说。 「爱。」 我微笑,回答:「嗯,太好了。」 下一秒,我抽出被我放在一旁的斧头,砍向他。 学长看到我手上拿着凶器,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准备大叫。 我一把劈向他的喉咙,让他叫不出来。 接着,在我拔出斧头时,鲜血喷出,喷到我的眼睛。 我的视线变成了血红色,甚么也看不到的血红色。 学长还在挣扎,双手双脚乱挥乱踢,我只能胡乱往我的身下劈砍着。 一刀接着一刀,每刀都毫不留情地尽全力。 不到一分鐘,我便不再感觉到学长的挣扎。 直到我不再挥舞斧头,我才感觉到整隻右手吶喊般的痠痛。 斧头不大,却足以让我举得吃力,何况之前爸爸将我丢去撞书柜的旧伤尚未痊癒,刚才又肾上腺素激发的劈砍了那么多下,痛到发抖也是正常的。 我丢掉斧头,走下床,双眼无法睁开,右手残废,只能靠着左手的触觉摸寻着前往浴室的方向。 总算走到浴室,爬进浴缸,我打开莲蓬头,让水冲下我身上的血污。 冷水打在我身上,在这冬天即将到来的季节,我居然不感觉到冷,我想是我的心更凉了。 随着水流,我的视线不再是一片血红。 逐渐睁开双眼,浴室的白色磁砖反倒刺着我只能瞇起眼睛。 等我身上的脏污冲得差不多时,我穿着溼透的衣服走出浴室。 原以为浴室的情况已经够怵目惊心了,一路摸索过来的手印与脚印红通通的印在墙上及地上,浴缸里还有鲜红未冲乾净的血丝,没想到房间比浴室恐怖个百倍,简直堪比战乱。 学长躺在床上,死了。 整张床都是红色,学长躺在血泊中,右脑破了个大洞,双眼睁大的瞪着天花板。 他的身体赤裸着,身上被斧头劈出来的伤痕大概有十来个。 我呆然的望着学长。 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高兴吗?毕竟我解决了将我推入火坑的主要原因。 伤心吗?他曾经让我有一点点心动。 理应要内心复杂的我,现在却感到平静。 平静到有点空虚。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我还没解决掉所有的事? 我想起我的復仇名单上还有一个名字,而那人正是所有事情的起端,以及……学长的正牌女友。 「别。」 小小的声音突然出现,那是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 「妈……」我看向凭空出现在床旁的妈。 她还是往常那样,清澈的眼睛,温柔的神情……坚定,总是知道该往何处去的意志。 她走向我,轻抚着我的脸颊,唤着我:「星……」 「我在这了,别这么做。」她说,语气十足温柔。 「可是妈……」 她抱住我,「妈知道你心里的感受,但你这么做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她身上的味道,体温传来的温暖,就跟从前一样。 「我爱你,所以请你别再伤害自己。」 我哭了。 这世界上,最懂我的就是妈。 包括我的倔强、包括我的受伤、包括我的不服输、也包刮我反覆的自我伤害。 其实我不想杀学长的,也不想害吴思慧自杀,我只是不服输,也不甘心自己被残忍对待。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復仇没好事,把他们都杀了,我也不会被爱。 可是我就是想要证明……证明自己不该被残忍地对待。 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妈爱你,妈永远都爱你。」妈说,她懂我,一直都懂我。 「可是,只有妈爱我……」 她松开手,用双手捧着我的脸,清澈的神情灌入我的眼眸,「这样不就够了吗?」 沉静着,我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经歷过了许多,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再度看向妈,总是担心我的妈,总是……深爱我的妈。 缓缓的,我开口:「……是啊,这样就够了。」 她再度拥抱我,将我包围在满满的温暖里。 「我带你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就我们两人,好吗?」 我听得出她的语重心长,也感受的到她的心酸和心伤。 毕竟,我们本是一体的。 「答应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会陪你,所以……拜託,答应我,好吗?」 这世界上,唯一会为我伤心的人就是她。 唯一会在我最狼狈时抱住我的也是她。 唯一……会爱我的,也只有她。 我说甚么,也得答应她。 「好的,妈,我答应你。」 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