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


 章一、馥列白和黑咖啡

    那是在西雅图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

    乔润阳已在这个城市待了四年，但不会因此想不起故乡台南的模样。相反地，他似乎常常梦见还在家时平淡的生活。想当初自己是如何期待着离开家，却又在午夜梦回时怀念起过去未曾珍惜的片段。

    人总是矛盾的，但那无所谓，今年毕业之后他想回家，看看自己的手足，看看在视讯里好似老去许多的母亲及父亲，也看看阔别多时的土地。

    再没有任何人对他的感情能够如他家人那样纯粹。他想着。

    在他还在台湾时，在一起将近五年的前女友程小初与他分手，原因是她爱上了一个同校的学长，并且在他们交往期间便与那个学长曖昧了许久。乔润阳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一声不发地，隔个星期便搭上前往美国的飞机，提前住进寄宿家庭。

    那段时间他总觉得心里空空的。

    ***

    乔润阳刚下课，便坐在离学校不远的星巴克里。这是他四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喜欢咖啡的味道，因为这总能让他想起过去自己是多么单纯地想忘却这一切，傻傻的，这样苦涩的味觉刺激会让他想起成长——他已经成长成他想要的样子，只是偶而喝着咖啡总会让他有种自认早熟的错觉，彷彿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但那终究只是错觉。

    他早已不爱程小初，这些回忆于他而言已被尘封。

    他的苦涩是他发现自己忘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可是过去的记忆却还是那么鲜明，鲜明到让现在的生活多数时候都是黯淡无光的，就像是快没电的日光灯管闪烁不定，偶尔亮起来的时候揉揉眼睛却仍然什么都看不清。

    今天不同于平日似的，星巴克里人较往常要多，不同肤色的人们在这里来来去去，细细地交谈着；好不容易他寻到了一个角落的双人座，正想如往常来杯馥列白，再好好思索毕业论文该怎么接着写下去，恍惚间听见有人敲了敲他的桌面。乔润阳微微抬眼，看见一隻骨节分明的手就放在这张木纹桌上。

    乔润阳抬头，看到一个有着金发碧眼的高壮外国男人勾着嘴角看他。男人长得非常好看，蓝色的双眼让他想到了天空，此刻他低垂着眼眸彷彿要将整个世界压垮，他直视乔润阳，让乔润阳忽然有种被看透彻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男人来这做什么，他对这样的白人实在印象不是特别好，尤其他们总是会用轻佻的态度称呼他「宝贝」或者「亲爱的」，乔润阳以为眼前这男人也是差不多的。

    「不好意思？」他用英语问道，语气疏离，但那男人的蓝色眼睛并没有因此失了兴致，乔润阳甚至感觉自己的胸腔随着他每次眨眼而震动。他的眼眸太深，彷彿下一刻就会把乔润阳的视线全数吞噬。

    「我可以坐这儿吗？」男人回道：「你瞧，四周都被坐满了。」乔润阳环顾四周，今天的星巴克确实找不到空位坐下了——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乔润阳心里有些疑惑，但仍然心不在焉；他只是轻轻抿了下唇。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嗇的人，所以他选择微微偏头，不着痕跡地躲开那男人过于火热的视线。

    乔润阳打量了下他：「当然，请便。」说着又把目光收回来，打开他已经用了快三年的macbook（哦，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老嫌弃ios的作业系统，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喜欢的太空灰外壳。）；老天，他想着。他已经三天没有动过一个字了——虽然威尔森教授总跟他说不用这么着急，焉知来这里唸书的华人，哪个能不急着毕业？就像现在正盯着电脑萤幕直撇嘴角的乔润阳。

    男人点了杯黑咖啡，缓慢地将咖啡杯举起，就连喉结滚动的弧度看起来都那么优雅。他对乔润阳显然非常有兴趣，一双澄澈的蓝眼睛时不时瞥过来看他，有时候甚至是光明正大地就盯着让萤幕光照亮的乔润阳的脸看——但乔润阳就是没有发现。他眉头还微微蹙着，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就像乔润阳正生着对面金发男人的闷气，即使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奇怪的男人。

    直到隔壁桌一对情侣带着笑意朝他们说：「嘿，吵架多没意思？你们应该谈谈——就能像以前一样在酒吧里好好乾一杯呀！」乔润阳皱眉抬头，才刚要说一句什么，那对情侣已经勾肩搭背地离开了。他又听见对面那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漫不经心地又将注意力转回手里进度已经停摆很久的论文。

    他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无声的沉吟，打了一段便要删掉大半。电脑萤幕的微光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朦胧，在这个午后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除了店内客人细细的交谈声和柔软的音乐，乔润阳还听见了自己敲键盘的声音，和对面那男人的呼吸声。

    乔润阳没看见那男人勾起了嘴角，手指带有深意地抚过咖啡杯的把手。若不是眼前令他有些头疼的物理理论，乔润阳会觉得这是个相当适合陷入恋情的下午。但可惜的是他似乎注定只能和萤幕上这些符号好好谈一场恋爱。

    他还是没有注意到那男人一直一直地看着他。乔润阳眉头愈来愈紧，被符号佔满视线的感觉过于具有压迫性，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电脑萤幕上一段文字持续删删写写，最后还是被乔润阳删得精光，他有些心浮气躁。再过一秒他就要摔滑鼠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男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乔润阳抬头，皱眉看向那男人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又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他可是再也没兴致写下去了。乔润阳撇了撇嘴，端起一旁的馥列白抿了一口；牛奶缓和了浓郁到有些攻击性的咖啡香，乔润阳脑袋里乾脆什么都不再想，偏过头看窗外一辆辆车子疾驶而过。那男人还是一直盯着乔润阳看，而乔润阳还是什么都没注意到。

    「嘿，」男人突然出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乔润阳一愣，转过头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白人男人。他看起来并不像美国人，甚至他说的英语还有些微微的口音；乔润阳听不出那是哪里的口音，只是想着自己在华盛顿大学四年的时间，像这样真的金发蓝眼、标准外国人长相的男性，说实话，没看过几次。

    「海利，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乔润阳乾脆不看电脑萤幕了，因为被符号折磨到心里受创，他卸下了一身防备疏离的氛围，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他看见那男人用唇型说了些什么，看不大清楚，但或许是在默念乔润阳的名字；乔润阳突然有些想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噢，那非常适合你，但我猜那并不是你的本名？」男人轻笑，让乔润阳心里更加困惑。但那男人却还是一副自说自话的模样，乔润阳亦无意阻止他——事实上，他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凉凉的十分好听；乔润阳觉得今天的自己似乎有点任性了：「我叫查尔斯，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如果你不介意？」

    乔润阳再一次抬头看向查尔斯，午后的阳光有一半被落地窗上缘遮挡，查尔斯的脸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光影分明，阳光穿不透高挑的鼻樑骨，在他左脸留下一道深刻的阴影。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他的蓝色眼睛让乔润阳联想到波光粼粼的海洋，有着容纳所有角度的美的深度；乔润阳张了张嘴，才从喉头发出声音：「那听起来像相当古板的搭訕方式，但是——是的，你会得到它。」语毕，乔润阳自己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查尔斯也笑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的手机递给乔润阳。他手机里设定的语言是某种乔润阳看不懂的语言，他更确信查尔斯不是美国人。乔润阳将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他仔细想想为何自己会将联络方式交给查尔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也许是因为查尔斯脸上的微笑让他感觉到世界上除了符号以外，还有这么好看的事物（当然，绝不是夸符号好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物理的东西？」乔润阳将手机还给查尔斯时，听见他这么问自己。乔润阳一愣，撇着嘴角点点头。查尔斯露出无害的笑容，乔润阳于是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查尔斯只是摸摸下巴，过了好一会都没说话。

    「把常数改掉吧。」乔润阳没有预期查尔斯会突然这么说，见查尔斯好像很了解似地又多说了句话：「你的常数假设并不是正确的。」乔润阳看见查尔斯的视线移到了他手边的计算纸上。他的字实在不算太好看，还带了点下笔拘谨的亚洲气息；于是乔润阳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桌上的纸张收紧了些。

    「呃，什么？」乔润阳并没有让查尔斯看自己的论文；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假设正大剌剌地掛在计算纸的顶端，彷彿刻意要凑到查尔斯眼前一样。那真是太令人尷尬了，乔润阳摸了摸鼻子，听了查尔斯的话将常数改正；他惊喜地发现刚刚让他愁眉苦脸好几日的部分，现在看来竟然是个愚蠢至极的错误。

    天哪，要是让威尔森教授知道自己犯了这种错误，乔润阳几乎能想像威尔森教授严厉地对他说要当掉他的语气。乔润阳草草地下结后便关上电脑，对着查尔斯灿烂笑道：「谢谢你，原来你也懂得这些——」

    「没事，这是我能力所及。」查尔斯朝他绅士地笑了笑：「我只是出于意愿帮你——我确实有些想知道的，不如你和我多说关于你的事吧。」他蓝色的眼睛甚至比窗外蔚蓝的天空要更深远，让乔润阳產生了他正看着另一片天空的错觉。那只是查尔斯的眼睛，最多是比常人更好看的眼睛罢了，乔润阳这样告诉自己。

    「那么你想要知道什么呢？」乔润阳轻笑出声，将视线移到查尔斯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每个起伏都像是艺术家精心雕刻那样，此刻他们正捧着一个白色的瓷杯；乔润阳顺着手臂往上看，再次看见查尔斯那双蓝色眼眸正盯着他看，他突然感到呼吸一窒。

    「喔，有太多事情可以问——」查尔斯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却像是在认真思考。哦，不过，乔润阳想着，查尔斯从他这里并没有办法获得除了他呆板的生活以外的所有东西，他真的是在搭訕吗？乔润阳正困惑着，却又听见查尔斯问他：「那么，你来自哪里呢？」

    「台湾。」他说，将头一偏往落地窗的外头看。查尔斯会知道这个地方吗？那个令他想念不已的热带小岛。乔润阳撑着下巴，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嘴唇玩——然后他的手被查尔斯抓住了。他看见查尔斯的眼睛里的认真，还有像天空一样的宽容。

    「台湾，我知道这个地方。」查尔斯意外地给出了肯定的答覆，然后乔润阳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查尔斯的眼睛太具有迷惑性。他的手腕还被查尔斯抓在手里，突然的肢体接触让乔润阳一愣，还没感受到他手心是暖的或是冷的，查尔斯就把手松开了：「我很抱歉——不自觉地就将手伸过去了。」

    「别在意，」乔润阳笑了，对于这样的肢体动作他早已习惯，甚至有些朋友会开玩笑地吻他的脸颊：「让我更惊讶的是，你居然知道台湾。」他看见查尔斯头一偏，蓝色的眼睛深又明亮，乔润阳有些羡慕地看着查尔斯。

    「当然，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他听见查尔斯这么说。家乡被夸奖的感觉让乔润阳不知怎地升起了害羞的情绪，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从白色瓷面的杯子表面能看见自己的眼睛——是深色的，不像查尔斯的眼睛那样是漂亮的蓝色。

    「那样不公平，」乔润阳抬起头，撞进了查尔斯蓝色的世界里：「我都还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我猜猜，是捷克吗？你讲话的方式和我一个捷克的同学很像。」查尔斯端起杯子晃了下，白色的雾气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模糊。

    查尔斯发出低低的笑声，乔润阳感觉自己心脏正随着他每个单音节发颤。「你想知道吗？」查尔斯问道，乔润阳眨眨眼，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别那样笑，那样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亲爱的。」查尔斯挑眉，双手抱胸。

    「哦，天哪，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乔润阳翻了个白眼，「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了——我刚才可没有这么拖拖拉拉。」

    「嗯，我父亲是挪威人，我母亲是荷兰人——」查尔斯一顿，伸手撑住了下巴，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乔润阳看。「但我在瑞典长大。」他说。

    「哦，所以你是挪威人、荷兰人和瑞典人？」

    「基本上是，」查尔斯抿了口咖啡，「我也是美国人。」

    「好吧，你让我越来越混乱了，」乔润阳抱怨地低吼了声，「狗屁的国籍问题。」

    查尔斯笑出声来。「你可以当我是瑞典人——哦，但是，我当时在挪威唸大学。」查尔斯似乎没有察觉、或是假装没有察觉乔润阳微微蹙起的眉头；乔润阳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地发疼，即使这国籍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情。

    「我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吗？你让我好混乱！」

    「当然，」查尔斯又发出那种让人心肝发痒的笑声：「很高兴认识你呢，亲爱的。」

 章二、回忆和四年后的今日

    charles十分喜欢与乔润阳交谈，四年隻身在异国闯荡的歷程让他比起一般人要成熟许多；但在这短短的谈话里，charles也发现乔润阳其实是个非常真诚的人，对他展现的反应都是未经修饰的，就像是一泓清泉那样讨人喜欢。

    「虽然很不想打断这愉快的谈话，但我必须回公司了。」charles看了看手錶，语气略带惋惜地说道：「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和你谈更多的。」

    「当然，工作要紧。」乔润阳轻笑：「我想改日我们可以出来喝杯咖啡什么的。」他也很喜欢charles，对方身上经社会洗礼的气质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噢，那真是我的荣幸。」charles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只是很快他的蓝眼睛便恢復深沉的模样：「希望能够保持联系呢，sweeties。」

    「嘿，那是什么称呼？」乔润阳第二次听charles如此唤他，不禁挑眉道：「你总是这样称呼别人吗？」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当然可以只这样称呼你。」charles面上仍是那种无谓的笑容。

    「那样听起来真不错，不是吗？」乔润阳翻了个白眼，但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也许可以考虑把这个特权让给别人。」

    「那是不可能的，sweeties。」charles朝乔润阳眨了眨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起身离席了。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乔润阳心想。但就算奇怪，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

    乔润阳喜欢小口小口抿着热咖啡，温度微微烫到嘴唇的感觉会让他想起亲吻一个人的触感。曾几何时那个人一直都是程小初，但现在那种感觉只会让他联想到爱情。

    他正无聊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却收到一封来自意外之人的讯息：

    「嘿，你下午有空吗？我想问你关于中文的问题。」

    这是eilin，乔润阳经常在通识课中遇到的一个韩国女孩。eilin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比他要小上几岁，总爱缠着他问一些中文发音的问题。原本乔润阳是有些不耐，但时间一久倒也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骚扰。

    乔润阳便回了一句他正在星巴克里写毕业论文，eilin已读后，只说自己很快就到。

    待eilin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乔润阳向她招了招手，又指指自己前面charles刚坐过的位置。

    「今天人真多。」eilin取完餐坐下后便开始向乔润阳抱怨：「嘿，你不是说你在写论文吗？」

    「刚刚有位好心的先生替我解决了我的公式问题，」乔润阳偏头：「还真是感谢他，我已经因为这些问题烦恼了好几个礼拜了。」

    「那你真幸运，喝杯咖啡都能把论文写完。」eilin搅了搅面前那杯星冰乐：「我还有wilson教授的报告没写完，你知道的，他指派的作业永远都那么难写。」

    「你报告还没写完就想出来玩了？」乔润阳失笑。

    「那不一样，要我写整天的报告，我寧愿把手机换成iphone（註一）。」eilin皱眉：「还是学中文让我觉得好点。最近又学了一个新的成语，你可以唸一次给我听吗？」

    eilin把手机萤幕面向乔润阳，只见四个字「萍水相逢」。

    「我能看懂它的意思，但我不会唸第一个字。」她说。

    「那个字唸ping，」乔润阳笑道：「pingshuixiangfeng，就这样。」

    「噢，我的天，我真的好喜欢你的发音。」eilin看起来十分高兴：「比起我那些北京的同学，你的发音听起来舒服多了。」

    「我知道，你已经讲了好几百遍了。」

    「嘿！我是在讚美你呢！」

    「当然，甜心，现在你还有其他事吗？」乔润阳摆摆手：「我还想回去看一下脱口秀呢！」

    「我真是不懂你，那种节目有什么好看的。」eilin低声咕噥，只觉乔润阳面上的笑容特别刺眼。

    最后eilin和乔润阳随意间聊了几句，便回学校上课了。

    ***

    乔润阳只在寄宿家庭住了一年，便自行在外头租房子住下了。十分简单的雅房，生活机能还算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学校有点距离，他必须自己开车上下学。

    当他想着晚餐要吃什么时，charles突然打了电话给他。

    「haley，今天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charles的邀约使他有点意外，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当然，你打算要去哪里吃呢？」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可以载你去。」

    「噢，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乔润阳骨子里还带着亚洲人特有的矜持，实在不愿意麻烦对方这样为了他奔波。

    「嘿，不用担心。」charles发出爽朗的笑声：「你只要告诉我你住哪里就好了。」

    乔润阳想了想，还是告诉他自己的住址。

    约莫三十分鐘后，门铃响了。乔润阳打开门，便看到高大的charles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的院子外头，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士。

    「又见到你了，sweeties。」charles笑着侧身让乔润阳通过：「我们走吧。」

    乔润阳不禁有些困惑，隐约之间，他想起了曾经他也对程小初做过同样的事情。在他和charles的相处间，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是角色错置了。

    但又觉得自己本该被这样对待，如果对方是charles的话。

 章三、亚洲男孩和法国菜

    乔润阳看着窗外掠过的五光十色，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忽然有种现世安稳的感觉。离他只有一个手臂之遥的charles也不同他说话，车厢内不算宽敞的空间一时只有广播电台播放的音乐声在化解沉默。

    这是往downtown另外一头的方向，charles熟门熟路地开到一家装潢精緻的餐厅，乔润阳看了心里一惊－－他在西雅图待了这么久，竟是没有听过这间餐厅。

    「就是这里。」charles对乔润阳点头一笑：「这间餐厅有非常棒的浓汤，我迫不及待要带你一起来试试。」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家餐厅呢，你是怎么知道的？」乔润阳道：「我相信我来西雅图的时间一定比你要久！」

    「嗯，事实上这家店的老闆entienne是我的一个老朋友。」charles露出一个让人十分迷人的笑容：「当然，他的手艺真的非常棒。」

    「噢，我相信。」

    「我们走吧，再晚可就没有位置了。」charles向他伸出手，就像是对待一位优雅女性那样：「要来一顿浪漫的晚餐吗？」

    「嘿，我又不是女人！」乔润阳抿着唇也笑了：「当然，亲爱的绅士。」

    ***

    charles和店主确实熟稔，他进了门之后便见一名较矮的男人带着笑迎上前。

    「好久不见了，查利，今天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那男人说起英语有着浓重的口音：「不知你后面这位朋友能不能习惯法国菜的口味呢？」

    「你知道的，我相信你的厨艺，entti。」charles挑眉：「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意料之外的顾客呢！」

    「事实上，只要是顾客我都非常欢迎呢。」entienne大笑出声：「特别是你，查利。」

    「噢，你还是那么会说话。」charles莞尔：「那么我们俩的胃就交给你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我相信你的厨艺一定有所增长。」

    「当然，你和你那位朋友去那个角落的双人座吧。」

    落座后，乔润阳便说道：「嘿，你那位朋友可真有意思。」

    「entti是里昂人，是我还在奥斯陆大学唸书时认识的有趣的人。」charles道：「原本我以为毕业后，他会继续唸书，没想到居然来到西雅图开餐厅。」

    「哈！那还真有趣！」乔润阳又问：「你大学也是唸物理吗？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常数的假设不对。」

    「噢，不，sweeties，」charles听了这个问题不禁一愣，随后便道：「我大学唸生物医学工程，物理知识可比你差多了。」

    「嘿，我真想多认识你一点，charles。」乔润阳看着他稜角分明的脸，竟是有种想要亲吻他的衝动。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想我们应该先点菜，我们的肚子可都还饿着呢！」charles的笑声听着仍然是那么诱人，就像是有人在乔润阳耳边吹了口气。

    「我没有尝试过法国菜呢！你有没有比较推荐的菜式可以让我选择？」乔润阳看了眼菜单，只见长串的法国菜名让他看了有些发晕。

    「当然，只是不知道我的口味你能不能接受？」

    「我想我最好还是听你的。」乔润阳笑道，那个笑容映在charles眼里，让他蓝色的眸子更加深沉。

    charles便替他点了许多他没看过的菜式，起身向entienne的方向走去。

    「好选择，朋友。」entienne看了看他所点的菜，笑道：「你跟你那位小朋友的关係如何？」

    entienne做为charles的好友这么多年，早已知道charles只喜欢男人的事。他看了看正望向窗外的乔润阳，嘴角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相信吗？我们今天才认识。」charles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乔润阳打了个哈欠：「但他确确实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今天才认识，就给带到我这里吃饭了？」entienne皱眉道：「查利，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我带他过来，也不是个随便的决定。」charles似乎完全不在意entienne的质疑：「听着，entti，我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气质，你知道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是吗？我看那位小朋友并不像你会喜欢的人，又是个亚洲人。」entienne其实有点小小的种族歧视，只是那并不影响他曾经和一个亚洲来的女学生上床。

    「噢，entti，你别让我怀疑我的直觉。」charles面上还是那抹微笑，只是眼神有些转冷。

    「那好吧，我不干涉你，你也别那样看我。」entienne耸耸肩：「那样会让我以为我被关在装满h?agen-dazs冰淇淋的冷冻柜里。」

    charles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了，只道：「好吧，我先回去和haley多聊几句。」

    他回到位置上，只见乔润阳正笑笑地看着他。

    「嘿，所以你帮我点了什么？我很想知道呢！」乔润阳道。

    「你一定会喜欢的，entienne的浓汤和勃艮第红酒燉牛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charles好笑地回答：「那我想，我应该开始正式跟你介绍自己了。」

 章四、西方男人和东方女人

    听charles这么一说，乔润阳恍惚间才想起，他们认识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半天。他又想起今日eilin拿着来问他的那个成语－－那叫什么来着，萍水相逢。

    「我是charlesbl?ndal，挪威和荷兰混血，从小就在瑞典哥德堡长大。」charles的声音轻而缓，彷彿在说一个故事:「大学时，我到了挪威的奥斯陆大学唸生医工程。在我快要毕业的时候，我父母离婚了。」

    「噢，我很抱歉。」乔润阳偏头，却见charles又是一笑。

    「你不必感到抱歉，事实上我很早就知道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charles的声音很温柔：「在那之后，我就到柏克莱大学的材料所拿硕士学位。最开始在洛杉磯工作，被公司外派到西雅图，然后就遇见你了。」

    当charles对乔润阳说出「遇见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乔润阳不笨，隐隐约约能感受到charles是在对他暗示着什么，但那样的感觉让他困惑。

    「听起来真像你遇见我之后，生命就有会所改变呢！」他半开玩笑道。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我能肯定，以后一定会因为你而改变。」charles澄蓝的眼睛带着笑意直勾勾看向乔润阳，他试着在里头看出开玩笑的成分，但那双眼睛却是那么深沉。

    不像海洋，海洋的蓝是暗藏攻击性的；反而更像天空，似乎把一切都展现在你面前，但却什么也找不着。

    「你向我说这么多，我想我也应该同你介绍一下自己。」乔润阳清了清喉咙，在charles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说：「我的中文名字叫乔润阳，在台湾的一个小城市台南长大。我来美国是因为……一点小事情，但我很喜欢西雅图这个地方。」

    「那件事情是一个秘密吗？」charles突然问道。

    「嗯……也不算，只是你不会想听的。」

    「如果你觉得可以跟我分享，那么我并不在意。」charles彷彿想要望进乔润阳世界的最深处。

    乔润阳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事实上也没什么，就是和交往五年的女友分手而已。」他没有发现当他说出「女朋友」一字的时候，charles的眼睛危险地一瞇。

    「……那真是遗憾。」charles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直觉，若不是他看懂了乔润阳看他的眼神－－那样带着探究、好奇，但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男人看另一个男人应该有的眼神。而乔润阳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我想我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乔润阳摇摇头，语气一派轻松。

    「绅士们，这是你们的浓汤，祝你们用餐愉快。」charles正想说话，却被端着托盘而来的entienne打断。

    「我想我们不应该围着你的伤心处打转，不如我们先吃饭吧？」charles扫了entienne一眼，旋过头回来看乔润阳依旧是那种和煦的模样。

    乔润阳应了声。

    entienne的手艺确实好，特别是餐后的苹果白兰地。整顿晚饭两人言笑晏晏，charles是个非常懂得如何聊天的人，对他谈起他的工作经验，适时的幽默逗得乔润阳咯咯直笑。

    当charles正要带乔润阳回到住处的时候，乔润阳轻轻巧巧对他谈起程小初的事情。

    「……我想，要忘掉她很难。」乔润阳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悲。

    「为什么呢？明明是那么坏的女人。」charles对此十分疑惑，他一个西方男人并不懂亚洲人所习惯的念旧。

    「不，她只是……比较不体贴而已。」乔润阳听了charles的话，不禁淡淡蹙起眉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说她坏。」那毕竟是和他在一起五年的女人。

    「你认为她只是不体贴，但她离开你却是因为爱上别的男人。」charles心里冒起了股无名火，为什么那么坏的女人，他还要这么维护？他便道：「这样的女人，要说bitc……」

    「噢，别说那个字。」乔润阳声音也染上微微的怒火：「我想这正是我们认知的差异，我没办法……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为我的无礼道歉。」

    charles还想开口，但乔润阳显然不想让他有这个机会。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一直都很尷尬。待charles把乔润阳送回家时，两人在门口互望了几秒鐘。

    「我很抱歉，刚刚这样说你的前女友。」charles率先开口，却见乔润阳只是摇摇头。

    「你不必为此道歉，刚刚我也不对，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还是那么柔软的声音，只是如今带了显而易见的疏离。

    「我……」charles抿了下线条优美的唇线：「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络我。」

    「我会的。」乔润阳向他客气的一笑，那模样憋得charles面色有些发白。在他关上门后，charles又站了好一会。

    他在路上，想到刚刚乔润阳客气疏离的模样，又是一股火窜了上来。

    「f**k！」charles大骂一声，一隻脚不客气地将油门踩到底。西雅图空旷的街上，只有一台黑色的宾士疾驰而过，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章五、怀旧和新的念想

    那晚，乔润阳失眠了。

    不知已经多少年他没有向旁人提起程小初的事情了。他知道那样的反应不是charles的错，而是他们西方人从小就是接受爱憎分明的观念，亚洲人的念旧在他们看来是多么难理解。

    但那和他想维护过去的情人，并没有矛盾。

    自在他走进家门，从卧室的落地窗往外看，看见charles还站在门口那一刻，他就不再生他的气了。

    乔润阳为往后两人的交际不禁有些苦恼。从各方面来说charles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并不想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而失去他。

    最终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而他没想到，charles想着他的事，在城的另一头也难以入眠。charles其实是个享乐主义者，不喜欢要花许多时间才能享受到的乐趣，例如说追求另一个人。过去他更喜欢一次激情的一夜情，但如今乔润阳的存在却让他有了不同以往充裕的耐心。

    「haley……」charles对乔润阳有着很大的性慾，并且想要征服他。但那需要时间。charles想要拥有乔润阳的全部，想要吻他、拥抱他，那样强烈的慾望让他忍不住一边想着他，一边抚摸自己。

    「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charles轻轻道，想着乔润阳总是禁慾的脸，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隔日charles一如往常到他常去的健身房，昨晚虽然没有睡好，但整个人还算精神。

    「嘿，朋友，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在charles做着上胸推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让我猜猜是谁，振勇？」他放下手里的哑铃，往上一看，确实是一张熟悉的亚洲面孔，在他看来性格非常恶劣的林振勇。

    「是我。」林振勇在一旁也准备开始上斜卧推：「要不你说说你眼睛下那是什么？」

    「非常明显，黑眼圈。」charles动了动有些发痠的手臂：「昨晚和我的小可爱起争执，没睡好。」

    「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期待过小可爱这个字会从你嘴里说出来。」林振勇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好吧，你可以说说你的问题，我一定会帮你的。」

    「噢，算了，你还是这么恶劣。」charles摇摇头：「我骂他以前的恋人是bitch，不小心惹恼他了。」

    「我的老天呀，你几乎要失去你的小可爱了。」林振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如果你的小可爱又是亚洲人的话……」

    「很遗憾的，他正是个可爱的亚洲人。」

    「我实在为你以后的追求忧心忡忡。」林振勇显然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亚洲人念旧，对你们西方人而言比较难理解，但你几乎是伤了他的心了。」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charles苦笑：「我担心我会把他吓坏。」

    「你用什么吓坏他？用你八英寸的那东西？」林振勇说完便是一阵大笑。

    「嘿，我可没有像你讲话这么难听的朋友。」charles笑骂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再请他吃一顿饭吧，然后向他好好地道歉一次。」林振勇这时眼神非常清亮，看起来倒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噢，朋友，我真希望你这老套的方法是有用的。」

    「你在臆测我的能力吗？」林振勇瞪了charles一眼。

    ***

    当乔润阳从热力学下课后，收到了一条来自charles的讯息：

    「五点的时候我会去你学校载你，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一如既往的强势。

    乔润阳马上将自己的答覆传给他，看着桌上摊开的热力学课本，感觉这让人看了就讨厌的东西好像没有平常那么面目可憎了。

    五点刚过，一辆黑色宾士就滑到了华盛顿大学的门口，从车上走下了一个外型十分亮眼的男人。墨镜摘下后，赫然就是向乔润阳提出邀约的charles。

    几名女孩甚至男孩大胆地去搭话，但charles只是勾着笑，也没和他们多说什么。乔润阳走出校门后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光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charles从善如流地收下那男孩的手机号码。

    「haley！来吧，上车。」charles不久后便发现了藏在角落看戏的乔润阳，灿笑着朝他挥手。

    「嘿，那男孩长得真不错对不对？」当他上车后便向charles调侃道：「我真没想过你这么吸引人，就像个磁铁。」

    「噢，sweeties，相信我，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charles毫不吝嗇自己对乔润阳的讚美。

    「那你还留着那男孩的电话！」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乔润阳皱眉，说话竟也带了淡淡的酸味。而他自己对这样的表现竟是一点意识都没有。

    「你不想我留着吗？」charles轻笑道，不待乔润阳回应，他又接着说：「如你所愿。」

    他把手上写着那男孩手机号码的纸条揉皱，拉下车窗后便往外丢，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乔润阳不禁一愣。

    「其实……你可以留着的，如果你想的话。」乔润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着气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呢？」charles的蓝色眼睛还是直视着前方：「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让你难过，sweeties。」

    这只是他认识这个男人的第二天，但这个男人却是以最强势的姿态闯进他的世界。

    强势到他几乎要臣服于他。

 章六、思乡和温存

    「今天我们要再一次去entienne那里吗？」乔润阳问道。

    「噢，不是。」charles笑着摇摇头：「我要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嘿，你怎么总是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秘密？」乔润阳好笑地看着charles深刻的侧脸。这男人真的很好看。他内心突然闪过这一句话，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毕竟是一个惊喜。」charles一阵低笑。他觉得他的sweeties好像总是能给他生活很多不同的惊喜，他又道：「惊喜被提早知道，就不是惊喜了，不是吗？」

    「虽然很想反驳你，但是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乔润阳懒懒地侧躺在椅子上。这安全带总勒得他不舒服。

    charles大笑，没有回答他什么，只是把车弯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最后在一家装修普通但却温馨的小餐馆前停了下来。

    「你知道的都是一些很隐蔽的店面呢。」乔润阳看看四周静悄悄的光景，巷子里唯有一线日光在地面留下一条足跡。

    「是很隐蔽，但味道也很好。」charles按了一下自动门的按钮，室内的装潢竟是让他联想到，四年前还在台湾时经常去的那家小吃店。

    一时竟觉恍若隔世。已经四年隻身在外，在这一刻却是有一种到了家的感觉。他想念在台湾的一切，在这样如此贴近家的氛围，他腿脚发软，身形看着不稳－－

    「你还好吗？」站在乔润阳旁边的charles眼明手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他，一隻手揽着他的后腰，另一隻手不着痕跡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我只是在想事情。」乔润阳细声道，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曖昧，他快速的离开charles的怀抱，又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捏在手里。charles朝他无辜地一笑，松开了乔润阳的手。

    「没事就好，我们进去吧。」charles很绅士地侧身先让乔润阳通过，等真正走进店面后，那样熟悉的装潢让他不小心红了眼眶。

    待他们走进去后，一对中年亚洲夫妇从后方的厨房走了出来，见到charles正微笑着和他们挥手，妇女便道：「charlie！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又帅了。」典型的亚洲打招呼方式。

    「林先生、林太太，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台湾人。」charles简短地向林氏夫妇介绍乔润阳，却见乔润阳惊讶地看向眼前那对夫妇。

    「你们是……台湾人？」他小心翼翼地用中文问道。

    林太太朝他点头，露出慈祥的笑容：「是，我们是十年前搬来美国的。」当然，用的是中文。

    在异国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思乡的心情一时涌上乔润阳的思绪，终是随着眼泪掉了下来。

    「哎，怎么哭了呢？你先和charlie去那边坐着休息吧，我拿卫生纸给你。」林太太像个母亲一样抚摸乔润阳的头发，便让charles带着他去一旁的座位坐着。

    charles看着乔润阳这样脆弱的模样，实在很想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他握紧拳头，最终还是顺着自己的愿望，把乔润阳轻轻搂在怀里，他轻声道：「想家吗？」

    「……嗯。」charles的怀抱很温暖，乔润阳抓住他的衣袖，在这个没有人可以偷看的地方尽情发洩自己的脆弱。

    他哭泣时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一颤一颤的肩膀在彰示他濒临崩溃的情绪。charles的手轻抚着他的背，乔润阳嗅着他身上的男性香水味，慢慢地、慢慢地在他的安抚下停止了哭泣。

    「抱歉，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湿了。」乔润阳有些羞愧地偏过头去，但charles的手仍然执拗地揽住他的腰不放。

    「不要担心，sweeties。」charles对他说：「事实上我很高兴，因为你愿意在我面前哭泣。」

    「噢，别提了。」

    林氏夫妇开的餐馆是台北人的口味，虽然乔润阳更加想念台南偏甜的菜式，但能在这样的场景吃到自己家乡的菜餚，他已经很满意了，特别是餐桌上那一道红烧狮子头，他吃得特别慢，想要仔细品味自己的家乡味。

    林太太是个很和善的妇人，林先生则少言寡语，但他对林太太的疼爱却能从行为中看出来。当林太太光顾着讲话时，林先生就会夹菜到她的晚里。而四人这样同桌吃饭，倒真像一家人的聚会。

    「想喝珍珠奶茶吗？」等他们离开餐馆后，charles突然问了一个让乔润阳十分吃惊的问题。

    「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会知道珍珠奶茶？」

    「我有很多亚洲朋友，他们都很喜欢喝珍珠奶茶。」charles摸了摸乔润阳柔软的发丝。嗯，手感很好。

    「嗯，好啊。」乔润阳点头，他想到台南那间非常有名的青蛙黑蛋奶，在charles向他提出喝珍奶的意见时，他就突然很想喝珍奶了。

    charles把车开到了downtown里一间标榜是台湾珍珠奶茶的店家，便下车帮乔润阳买了一杯。

    很甜。但乔润阳喜欢这个甜度，他毕竟是来自无糖不欢的台南，也很喜欢和大家说他的血液里流的是糖水，却见charles似笑非笑看着他，他便问：「你想喝吗？」

    charles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珍奶，吸了一口：「噢，好甜。」

    乔润阳便笑道：「我家乡的更甜，你恐怕更不能习惯了。」

    有你甜吗？charles没有问出口。

 章七、太空针塔和乌云

    「嘿，你想去看夜景吗？」charles问道。

    夏末秋初的西雅图，天色暗得很慢。已经晚上八点了，天空却还是亮着的，阳光软软地照在charles车子的黑色烤漆上。

    「不是要再晚一点，天色才会暗下来吗？」乔润阳刚喝完一杯甜腻的珍珠奶茶，整个人满足到有点慵懒。

    「噢，我们当然不是要去那种老套的看台。」charles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们要去郊区的山坡上，有个地方刚好能看到晚上的西雅图全景。」

    「你这次倒没有说，要去的地方是个秘密呢。」乔润阳打趣道：「我以为你更喜欢用惊喜吓我！」

    「原来你比较喜欢惊喜吗？」charles又道：「那我记住了，以后都要给你惊喜。」

    「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sweeties。」charles语气轻松，倒听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放在心里。

    ***

    随着车子驶离西雅图市区，天色逐渐昏暗，霓虹灯的光芒离他们愈来愈远，而满月朦胧的光芒则愈来愈惹眼。繁星点缀着黯淡成天鹅绒顏色的夜空－－若不看略厚的云层慢慢堆积在四周，一切都很美好。

    「看起来似乎快要下雨了！」乔润阳看着愈积愈多的乌云，不禁皱了皱眉。

    「已经快到那座山丘了，不如我们很快地看一下就回来？」charles也感到有些扫兴，再看看身旁的乔润阳，又觉得不带他去看有些可惜。

    乔润阳也不想因为下雨而打破兴致，软言软语地应了声好。

    当他们到达charles所说的那座山坡，天空已经完全看不到星月的踪影，而眼前还有一段看着不短的楼梯。

    「我们就看一眼。」charles开始犹豫，但当他看到乔润阳摇头时，选择走上楼梯。

    两人身体素质都不错，charles不用说，乔润阳则平时就有运动健身的习惯，只是频率没有charles那么高。他们走到山顶时，乔润阳便知道为什么charles说一定要带他来看了。

    西雅图市中心灯火通明，太空针塔直指天空，四周发出诱人的光芒。整座城市笼罩在夜幕中，霓虹灯曖昧的光芒让西雅图更显浪漫，像是一个身着优雅的贵妇人。

    他们站在郊区的山坡顶，看着城市在夜晚闪烁的光景。乔润阳很喜欢这种感觉，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彷彿置身事外，摆脱生活束缚。而论这两点，没有人可以比得过站在他身旁的charles，因为他总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如果自己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呢？如果自己能打破他这样慵懒的外壳呢？他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让charles正视自己的欲望。

    「在看什么呢？」charles感觉到了乔润阳探究的视线，转过头来，一隻手很不规矩地搂住他的腰。

    「因为你长得好看。」乔润阳笑道。

    「噢，是吗？」charles发出能够引起乔润阳内心共鸣的低笑:「那真是谢谢你。」

    此时雨滴飘了下来，且渐渐转大。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树下，水滴打在身上又冰又痛。

    「真糟糕，真的下雨了。」charles皱眉，把自己身上拿来当外套穿的衬衫脱了下来，罩在乔润阳头上：「你在这里等，我拿伞上来。」

    乔润阳看着他上身只馀一件白色上衣，又道：「我们一起下去吧，晚上这么冷，又淋雨，很容易生病。」

    「噢，我并不想你淋湿，sweeties。」charles捏了下他的鼻子：「我很快就来。」

    雨势愈来愈大，charles也不再和乔润阳多说，迈出长腿几乎是疾速跑下楼梯，等到他的身影撑着伞又出现在楼梯口时，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

    「我们走吧。」charles把伞靠近乔润阳，他的眼睫和头发都湿漉漉地在滴着水。

    「嘿，你这样会不会感冒？」乔润阳犹豫了一下，伸手抚去charles脸上的水滴。

    「我还挺健康的。」charles无所谓地挥挥手。

    「是吗？」乔润阳笑了：「不用担心，如果你感冒了，我一定会去照顾你。」

    charles闻言不禁挑眉道：「你是在说我会感冒吗？」

    「我可没这么说。」

    两人上车后，charles把车中的冷气调成暖气，看向乔润阳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们并没有发现刚刚在山上时，charles搂住乔润阳那一刻，后方树丛一闪即逝的闪光灯。

    ***

    「为了答谢你，我明天请你吃饭吧。」乔润阳站在家门口，眼带笑意看着身上还是有些湿的charles：「我帮你洗你这件像是掉进水里的衬衫吧，明天再还给你。」

    charles其实很想让他不要还了，就放在他那里，但见乔润阳坚持的神色，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小心不要感冒了！」他又说。

    「如你所愿。」charles大笑。他们只再聊了几句，charles便将车驶离乔润阳家门口。乔润阳想着明日要带他去哪里吃饭，咕噥着带上了门。

    义式料理呢？韩式料理？他迟迟无法得出结论。日式料理呢？还是……自己煮一餐？

    乔润阳有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章八、掛病号和吃粥

    隻身在外这么多年，每当乔润阳感到无法再忍受美国食物的油腻时，都会选择自己煮来吃。几年下来，虽然说不到厨师的水准，但吃起来也算可口。这大概是每个离乡背井游子的心酸，学业不一定有所长进，但厨艺却是跟着在外的时间成正比提升。

    他原先设定好的菜谱，最后却发现家里的酱油刚好用完，他便驾车到「安全路」超级市场，顺便补了一些蔬菜水果。他结完帐时却收到了一则来自charles的讯息：

    「抱歉，我感觉有一点不舒服，没办法和你去吃饭了。」

    让charles说出「有一点不舒服」，那铁定是非常不舒服了。乔润阳想到他昨天被雨淋成落汤鸡的模样，一定有不小的可能性发高烧。

    乔润阳便回道：「你家在哪？我过去看你。」

    charles倒是没有废话什么，乾脆地传了一串地址给他。

    ***

    当乔润阳按下门铃，出来帮他开门的charles脸色苍白，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潮。见charles这副模样，乔润阳不禁调侃道：「嘿，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不会生病的。」

    「为了你而生病，我心甘情愿，sweeties。」见charles发烧还不忘调戏，乔润阳莫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

    「你去躺着吧，我给你做点东西。」乔润阳从背后轻轻带上大门，放着食材的塑胶袋发出沙沙的声音。

    「厨房在里头左转。」charles撑着头给他指了个方向，乔润阳看了他一眼，便让他快点回去躺着。

    乔润阳知道西方人大多觉得流质食物，例如粥，是病人在吃的，所以很不喜欢；尤其是皮蛋瘦肉粥，那根本就是一场灾难。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很恶质地煮皮蛋瘦肉粥给charles，但是基于对朋友的关心，他最终决定煮家乡台南传统的咸粥给他。

    为了节省时间，乔润阳直接用电锅把生米燜熟，加上后续的步骤，很快地，一碗香喷喷的咸粥出炉。他把碗端去charles的房间时，几乎能想像他看到这碗「粥」时的表情。

    「我猜你一定没有吃饭。」乔润阳把他桌前的椅子拉过来，转头看见charles虽然病中，却仍然澄澈的蓝眼睛。

    「你知道的，我甚至没有力气走路。」charles的神色坦然，让乔润阳看了直摇头。

    「你把这碗粥吃了吧，吃完我给你收拾一下。」乔润阳把那碗烫手的粥给端了过来，不出所料，charles的表情就像是吞了一隻苍蝇。

    「粥？」charles甚至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嫌恶：「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闭嘴，我知道你们西方人那该死的观念，但你现在是病人。」乔润阳面上还是带着微笑：「快吃，不要废话。」

    「嘿，你原本不是这样的。」charles第一次见乔润阳这么兇，不禁挑眉，乔润阳几乎想把那碗粥丢到他脸上：「那不如这样，如果你肯餵我，我就把它吃完。」

    「我觉得你是病昏头了！」

    「噢，拜託，就这一次？」charles摆出无赖的神色，惹得乔润阳完全生不起气来。他认命地拿起汤勺，连吹都不吹地捞了一匙送到charles嘴边。

    「噢，好烫！」charles吐出舌头，滑稽的模样让乔润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一定是故意的。我怎么都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爱玩呢？」

    「相信我，关于我的事，你不知道的还有一卡车那么多！」乔润阳贴心地擦去刚刚滴在charles衣服上的汤渍。

    「你总得给我时间好好地了解你，sweeties。」charles的蓝眼睛此时深得彷彿要把乔润阳吸进去：「还有……我一直为上次的事情感到抱歉，希望你能接受我真诚的道歉，haley。」

    「事实上我从来没跟你生过气，查利。」乔润阳就这样盯着他看，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微笑：「你知道的，对于过去的事情……我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对你生气。」

    「嘿，我喜欢你这样叫我。」charles轻声道：「我也想说，我永远不会对你发脾气。」

    收到这样的答覆让乔润阳不禁一愣，随后笑出声：「你怎么总是让我忘记你现在正生着病？」

    「说不定真的没生病了呢？」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在生病，你都要把这碗粥吃完。」乔润阳发现了他想逃避吃粥的意图。

    「噢，sweeties，我以为你忘了。」charles竟还能装作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乔润阳闻言挑眉，正要说话，却收到了一则来自好友sam的讯息：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的照片会出现在校园论坛gay版上？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

    乔润阳皱眉，打开了校园论坛网，发现自己被charles搂着腰的照片被上传到版上。

    「怎么了？」charles像是发现了他的异状，出言问道。

    「没事。」乔润阳把手机萤幕关起来：「我和你的照片被上传到论坛网的……gay版上。」

    「噢，是吗？」charles面色如常，微敛起双眼：「你以后……记得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

    「什么？」乔润阳微愣：「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charles声音很低：「你似乎不懂自己对男人而言多么有魅力。」

 章九、双性恋和追求者

    乔润阳离开charles的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

    此时他心情非常愉悦，像是心里放下了一个重担。charles的烧已经退到96°f了，结果最后他还是没有把粥吃完，就剩小半碗，让乔润阳给吃了，理由是他也没吃饭。

    唯一让他有些困扰的是，charles对他说的那一句「你不知道自己对男人而言多么有魅力」。是啊，为什么会被发到gay版上呢？他当了二十四年的直男，如果自己会跟男人在一起……

    那应该是跟charles吧。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里的方向盘往侧边歪了一下，车子也跟着往左边偏移，最后才堪堪拉直车线。为什么是charles？就因为他帅吗？他又想到这几天charles对他的关怀，其实他一直在给自己一个暗示。

    只是那个暗示指向的答案可能会让乔润阳的世界崩塌，那是他目前还没办法承受的重量。

    charles不想直接明白了当地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因为他并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既然双边都装傻，那又何苦自己戳破这层薄薄的窗纸呢？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笨。

    那自己呢？自己有可能……会喜欢charles吗？他试着想像他拥抱自己的模样－－回忆却拉回那时在林氏夫妇那里，他拥抱着因为思乡落泪的自己温言安抚。嘿，那感觉像是被保护一样。

    乔润阳深吸了一口气，到家时连灯都不开，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手颤抖着打开电脑，在网页搜寻栏中打下：「性取向测验」的字眼，很快地找到关于金赛量表的相关网页。

    简短的几题答完后，点下提交－－萤幕上显示的文字简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要是同性恋，但不仅仅是偶然的异性恋。」

    同性恋吗？他又想到charles，眉眼间满是温顺。如果是charles的话……

    如果是charles，那么一切的答案都呼之欲出。

    短短四天，他却不可控制地发现这男人确实很有魅力；喜欢他吗？倒还称不上。有时候人就是会有这种感觉，知道就是这个人了，只是自己还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让自己心甘情愿。

    ***

    乔润阳心态调整得很快，隔日到学校上课时，却见经常同一间课堂的好友sam抱了课本坐到乔润阳旁边。这可是第一排，要知道这懒惰的傢伙平常更喜欢待在后排放空！

    「怎么今天居然来这里了？」乔润阳似笑非笑地看着sam，这傢伙活像是想偷东西的小贼。

    「想和你谈谈。」sam叹息道：「你有收到我昨天发给你的讯息，对吧？」

    「是，但那其实没什么，不是吗？」乔润阳语气很平淡：「我想我们更应该专注于这可怕的气体动力学上。」

    「我相信那张照片对你生活產生的影响，会比气体动力学更早，朋友。」

    「你这么确信的话，不如你跟我说说到底会对我的生活產生什么样的影响？」乔润阳把笔放下，无奈地看向sam，只是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你这个天真的亚洲人！」sam无力地扶住额头：「追求者！你知道的，这些白人就是一个样子，你又是个他妈的亚洲人！」

    「嘿，亚洲人怎么了？」乔润阳只觉得sam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很逗趣：「难道你是想夸亚洲人可爱吗？」

    「噢，别闹了。」sam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你的人身安全。虽然你是被误认的。」

    「误认？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总觉得sam讲的话，他愈来愈听不懂了。

    「我的天，你到底有没有去看论坛上那一篇文章？」

    「事实上，没有。」乔润阳接着说：「我只是看我被拍了什么照片，内容没有看。」

    「总而言之，你是被误认成大二那一对足球副队长和一个看起来很矜持的韩国男生了。」sam顿了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不要跟我说，你连这两个人都不知道！」

    「事实上，朋友，我还真的不知道。」

    「我早该知道的。」sam彷彿一瞬间老了很多岁：「我就不应该期待你会知道亚伦和汉里。」

    「嘿－－等一下，你说汉里？」乔润阳惊道：「我和他姐姐eilin认识，我没想到居然是他。我被误认成他？怎么会呢，我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

    「噢，你知道的，我们看来你们亚洲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乔润阳没好气地看了sam一眼：「我比较困惑，怎么会有人把charles跟其他人搞混！」

    「你不知道吗？那个亚伦是个胖子！我想大概比你还要大上好几倍。」sam又道：「你照片里那个男人，体型也很魁梧，也难怪会被认错成那个胖子。」

    「我真希望你们白人能把这个到处把别人认错的毛病给改掉。」

    「嘿！可不是我认错你的。」sam嘿嘿一笑。

    「当然，朋友。」乔润阳显得兴致缺缺：「现在你可以让我继续听smith教授的课了吗？我想我需要这个学分。」

    「你的人生怎么这么无趣！」sam道：「这老傢伙上的可没有你好。」

    「既然你知道你还需要我的帮忙，就先安静个三十分鐘，好吗？」

    sam悻悻然地摸摸鼻子，摸出课本，却看着smith教授的大鬍子发呆。

 章十、反同宣言和中文作文

    乔润阳想在今年十二月时就毕业，尽快回台湾看家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将自己的毕业论文早别人好几个月前写好初稿，那几乎弄死了他所有的脑细胞。

    他的成绩在系上一直都是顶尖的，连好友sam都会打趣他是「典型的亚洲人」。在大三以前，他压缩自己的时间换取更多的学分，对于学校的八卦都不怎么上心，连社交圈都是简单的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与世隔绝。

    来到西雅图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总一门心思放在课业上，他甚至近乎四年都没有再碰过钢琴了。还待在台湾时，乔润阳已经学了将近十二年的钢琴，他总想着分明弹钢琴练的是他的直觉，自己却来最烧脑子的物理系唸书！

    他确实很喜欢物理，最喜欢的一部分就是电磁学；他甚至有个野望，便是加入波音公司，进入飞机的製程。而这样的目标于他而言并不算遥远，甚至可说是指日可待－－但波音公司的招新迟迟都没有消息，这样不禁让乔润阳有些焦虑。

    也是最近才清间下来，课堂几乎不用去听，能有时间去关注那些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就例如这次的偷拍事件－－论坛上，即使是在同性恋这一小块区域，却也很多有种族歧视的人。

    那张照片正好拍到了乔润阳的侧脸，charles的正脸半点都没露出来，唯一具辨识性的只是他宽厚的肩膀和衣服底下裹着暗藏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至少charles还不会被找麻烦，这样他的不安也就缓和了几分。

    只是底下的留言是真的很难听。

    「亚洲的小婊子，就想坐在这男人身上摇。」

    「那眼睛怎么回事哈哈哈！」

    「看起来一脸欠操，如果是我，我一定把他给弄坏！」

    若不是乔润阳心理素质高，恐怕也要委屈得掉下几滴眼泪。不过……说实在的，这些人不也一样喜欢上亚洲人？怎么不觉得自己求欢的模样像一隻愚蠢又飢饿的猪？

    乔润阳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此时他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通来自一个意外之人的电话。

    ***

    打过来的是eilin，乔润阳原本以为又是要问他关于她中文课堂上那篇作文的问题，没想到eilin在接通后，劈头就是一句道歉。

    「haley，我很抱歉，让你因为我弟弟被骂得这么惨。」

    乔润阳听了却是发出一阵笑声：「噢，甜心，你知道的，这根本不关你弟弟汉里的事情。」

    「怎么会不关他的事！」eilin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若不是他整日黏着他那个胖子男朋友，你又怎么会被误认成他呢？我知道的、一定都是那个罪人的不对－－」

    「我亲爱的eilin，我只是想说，我被误认成汉里并不是他的不对。」乔润阳强硬地打断eilin有些歇斯底里的发言：「还有，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汉里是罪人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怎么会没有做错什么－－」她尖叫道：「同性恋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就算汉里是我弟弟－－噢，我甚至不想承认这点，他还是背叛了上帝！」

    「甜心，我并不想和你讨论宗教信仰的问题。」乔润阳在听到eilin尖声说出「同性恋不该存在于这世上」时，他的心彷彿被什么掏空一般：「我猜你没有想过，正在和你说话的人，也是你所谓的罪人呢？」

    「不，haley，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

    「噢，我很想如你所愿地这样告诉你。」乔润阳的语气带了点淡淡的苦涩，像是喝了一杯没有冲好的咖啡：「但以神之名，我敢保证我说了谎，我会对你更加感到抱歉。」

    「这样……我还有谁可以信任呢？」eilin在语尾出现了非常明显的颤抖，乔润阳甚至能想像她手里捏着手机、颤抖着嘴唇的模样。

    「你心里一定认为同志不可信任吧？」他的声音很轻：「听着，甜心，我并不觉得我的存在能改变你的信仰，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你可以认为同性恋不适合，但请不要再说出他们不该存在－－」

    「haley，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当然。」乔润阳接着说：「你还是那个爱黏着我的我的甜心，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而你也会继续拿你中文的疑问来问我。」

    「我很抱歉，haley。」eilin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你不必感到抱歉，甜心。」乔润阳发出几声轻笑：「事实上，我反而更喜欢你这样毫不遮掩的情绪。」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将通话结束。eilin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在乔润阳的意料之外。

    可是他分明前些日子才意识到，自己和男人也有可能。这本不该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大家似乎只能一边喝着柯梦波丹，一边安慰彼此的身心。

    只是在那种情绪的催化下，乔润阳忽然想起前几天charles带他去entienne店里的情景，那杯他为乔润阳倒下的苹果白兰地－－酒意彷彿现在才醺上他的脑袋，醇香的味道，他捂着脸，缓缓倒到身后平板的床上。

 章十一、钢琴和星巴克

    一个週末午后，乔润阳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邀请。

    来自戏剧系大四年底公演的邀请，希望乔润阳可以操刀製作配乐。其实戏剧系系办的管理成员很早就知道乔润阳钢琴有一定水准，是因为他有和eilin提过这件事，但eilin在和他们讲话时不小心说溜嘴，所以如果他们偶尔找不到音乐系帮忙时，就会拜託乔润阳救急。

    这次大概也是相同的情况。乔润阳看着那一封简讯时，叹了一口气－－还好他的毕业论文早就写完了，否则一定会跑去找他们管理人员打架！

    这次情况稍微好一点，有一个专修数位编曲的音乐系同学会来帮忙，不像上次的迎新表演，作曲、编曲都要自己来，那样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此时手边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来电者是这次表演的负责人兼导演daniel：「嘿，亲爱的haley，我真高兴我们能再一次合作。」

    「我的天，丹尼，我甚至还没回应你们的邀请呢！」乔润阳道：「事实上，我还得在我的毕业论文上下功夫……！」

    「噢，亲爱的，我知道你的意思。」daniel听见乔润阳的推辞，并没有生气：「我想你应该看一下我们的剧本－－你一定会喜欢的。」

    「丹尼，」乔润阳叫住了daniel：「我演戏，你还真的跟我一起演！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半点都没有拒绝你们的意思。」

    「事实上，我的重点是要让你看我们的剧本，亲爱的。」daniel发出爽朗的笑声：「待会你有空过来我们系办吗？如果没时间，我可以直接给你邮寄档案。」

    「噢，我可想你们了。」乔润阳轻笑道：「我待会就过去，你们等等。」

    当他到达戏剧系系办的时候，daniel一看见他就给了一个几乎要勒死他的拥抱。daniel是一个身材高壮的黑人，长得有点像年轻版的约翰传奇，在学校也是一个相当受欢迎的人。

    「嘿，松一点，我快要被你勒死了！」乔润阳轻轻挣扎了一下，daniel松开了他的身体，但双手还是捏在乔润阳的手臂上。

    「噢，亲爱的haley，你不知道见到你我有多开心。」daniel露出他招牌的一口白牙，那样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乔润阳联想到charles低笑的声音。

    「我也很开心，你的拥抱还是那么有力，丹尼。」乔润阳不着痕跡地抽出他的手，淡淡笑道。

    「当然，不有力一点怎么能抱住你呢？」daniel的语气似乎带了一点让乔润阳有些发毛的情绪，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向母孔雀展示尾羽的公孔雀。

    「噢，是吗？」乔润阳又道：「对了，你说好要给我看的剧本呢？」

    「都帮你准备好了，你进来吧。」daniel推开里头会议室的门，一群人坐在桌子前，都是熟面孔，看起来是在开会。

    「你们在开会吗？那我这样这么匆忙就来了，有没有打扰到你们？」乔润阳将头转向daniel，却见后者只是朝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能来参加这个会议，我想他们都很高兴。」

    「嘿，朋友，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和你合作一次！」说话的是戏剧系大四一名总是担任男主角的男生。

    「当然，我很高兴你们没有嫌弃上一场演出我给你们配的音乐。」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做的非常好！」那男生露出了一个十分真诚的微笑。乔润阳敢保证，那个微笑绝对比daniel对他露出的微笑要让人舒服许多。

    这次编剧写出来的作品是关于一名墨西哥裔的小混混，曾经因非法移居美国而被关起来五年，等他出狱后并没有马上回去墨西哥，而是冒着再被抓回去的风险，在迈阿密找到一份银行职员的工作。

    银行主管看出他对金融方面很有天份，于是让他接触更高层次的金融知识，最后甚至帮他创业。他离开银行后，在华尔街经营一间快要倒闭的金融公司，帮助华尔街度过一次金融危机，最后美国政府念他为美国经济有着很大的贡献，便予其美国永久居民的身份。

    在乔润阳看来，这就是非常单纯的爱国戏剧，而其他人也这么认为。但有什么办法呢？顶上的老傢伙就爱看这些！

    「这一齣戏要的是有力的配乐，不用太多，三首就好了，我会让amanda帮助你。」daniel这样对乔润阳说。amanda就是他们在邀请里提到的那个专修数位编曲的音乐系同学。

    「没问题。」

    「我们非常谢谢你的帮忙，先祝你编曲顺利！」

    ***

    年底公演的日期预定在十二月初，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要写出三首曲子，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何况身边还有一个amanda帮忙乔润阳。

    amanda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女孩子，并不会因为乔润阳是个亚洲人就挤兑他，因此他很喜欢和amanda合作。

    「我喜欢你这一段的声音！」amanda听着乔润阳给她的初稿，不禁在drop的地方把乔润阳夸了一通。

    「谢谢你，」乔润阳笑道：「希望你可以用这些东西做出我们都满意的东西。」

    「噢，当然。」amanda示意乔润阳把和弦也输入midi：「我想要有一首是纯钢琴的，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如你所愿。」乔润阳笑道，正想要继续说话时，他的电话却响了。他略带歉意地向amanda一笑，一看来电者，竟是有几日不见的charles。

    「嘿，haley，要出来一起喝杯咖啡吗？」charles说道。

    「你想在哪里呢？」这么久没听见charles的声音，乔润阳不禁连声音都带了笑。

    「不如就到你学校附近的那家星巴克吧。」

    「好，那待会见。」

 章十二、装傻和假装坦承

    当乔润阳到星巴克时，charles已经坐在里头了，就坐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彷彿什么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为了毕业论文而苦恼的大四学生。

    虽然说现在的确还是在为毕业论文而苦恼。

    「嘿，你来了。」charles看见他后，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你看起来没有睡好。」

    「啊，是的，」乔润阳坐下后接着道：「我接下了戏剧系公演的音乐监督，这几天忙着写谱了……」

    charles的蓝色眼眸还是那么深，却也还是那么真诚。乔润阳想着，如果自己有一双翅膀，那他飞翔的地方一定是charles的世界，因为好似不管再累，都有他的眼神会托住他。

    「还是要好好睡觉，知道吗？」charles低声说着，眼神很温柔，却也带着不可一世的野性。那一瞬间，乔润阳以为自己变成了他的猎物。

    如果说daniel是一条蛇，那charles便是一隻狼犬。冷静、兇猛、倨傲且护短，乔润阳忽然觉得，就这样变成他的猎物，自己心甘情愿。他却也是喜欢charles的追逐。

    「你说话的语气就像我妈。」乔润阳不禁失笑道。

    「你妈会这样触碰你吗？」charles闻言挑眉，伸出手抚摸乔润阳的下巴，再滑到脸颊。他的手很温暖，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在他脸上摩挲的触感让他感到非常安心。

    「嘿，我可以说你骚扰我了！」乔润阳一边轻轻地磨蹭，一边笑道：「至少你比daniel……对我要好上更多。」

    「daniel？那是谁？」charles的声音彷彿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不知道是不是乔润阳的错觉，他的反应就像是嗅到陌生气息侵入他领地的狼犬。

    「他是公演的负责人，我们只是朋友，」乔润阳恋恋不捨地移开charles的手：「但他最近总是说出让我很困扰的话。」在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很亮。

    「他说什么话让你困扰呢？」charles道：「你知道的，我很乐意帮助你，sweeties。」

    「例如说……希望能再把我抱紧一点。」

    「噢……我想，如果那句话是我说的，你就不会困扰了。」charles发出一阵性感的低笑声，搔得乔润阳心痒痒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恋？」乔润阳听了他的话，也笑了出来：「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当第一个。」

    「不，sweeties，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charles道：「事实上我甚至以此为傲。」

    「嘿，查利，」乔润阳叫了一声，让charles刚拿起咖啡的手顿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是，我知道。」charles端起滞在半空的咖啡，抿了一口：「但那并不影响我喜欢你，不是吗？」

    乔润阳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句「喜欢你」在耳边回盪着。他知道他想问charles，但他也知道他不该问；如果他装傻，那么这层透光的玻璃纸也不算完全被戳破。

    他选择用曖昧不清的微笑回应charles。而那双蓝色淡漠的眼睛此时彷彿又深了一个色阶，却见charles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乔润阳这样看着他，竟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当然，我相信我留给你的印象一定是很好的。」乔润阳沉默了数秒，又是一个一如往常的平静表情。

    「sweeties，真的要说起自恋，你恐怕也不遑多让呢。」charles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当然，让我想想，哭湿了我的衬衫这件事情呢？」

    「嘿！你可别再向我提这件事了。」乔润阳面色有些微赧。

    「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了。」charles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但是，sweeties，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的你有多美丽，就像是一个只属于我的珍贵纪念品。」

    那句话竟是像贴在乔润阳耳边说的。他偏过头去，却让charles正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在乔润阳的眼角馀光，似乎那看到他嘴边那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噢，我的天，你几乎让我无法写曲子出来！」

    「我很愿意永远都这么做。」charles又笑了，那笑容几乎要淹没乔润阳的眼眸。

    「那我恐怕没办法完成daniel给我的任务了，没完成的话，你可是要代替我面对他们的怒火！」乔润阳声音也有些模糊，他看着charles的嘴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吻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charles可以让他这么失控？那样迷惑性的－－就只是在描绘charles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我非常乐意这么做，比如说－－」charles顿了下：「和他们打一架。」

    「噢，别闹了。」乔润阳笑弯了眼。

    ***

    charles因为晚上还有事情，乔润阳并没有出言邀请他共进晚餐。在没有人陪伴下，乔润阳走进学生餐厅，象徵性挟了几道他觉得还可以的菜。他就坐在角落的双人座，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吃着晚餐的比萨。

    「嘿，haley。」突然一个声音喊了他的名字，乔润阳抬头看，正是daniel端着餐盘就在他对面坐下。

    「丹尼！怎么今天突然来跟我坐呢？」

    「走进餐厅，正好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这里。」daniel笑道：「吃这么少吗？」

    乔润阳看对方的餐盘叠得像一座小山，再比对一下自己的餐盘，确实是小巫见大巫。

    「噢，你知道的，」乔润阳道：「我总是吃不惯美国的食物。」

    「原来如此。」daniel摸了摸下巴：「amanda有给我听你初版的音乐档案，我觉得幸好我是交给你製作。」

    「那是你们不嫌弃。」乔润阳仍旧是那个得体的笑容。

    「我们晚上还有一场会议，你可以来吗？」

    「当然，晚上我会到的。」

 章十三、通话和邀约

    约莫是晚间十点的时刻，天空低垂着许多闪烁的星星。

    待乔润阳到家的时候，路边已几乎没有行人走动，他倒在床上，眼睛半闭着看向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突然有点想家。很想很想马上回到台湾父母的身边，这样浓重的夜色恰到好处给了他一个掩护。已经离家那么多年，去年的假期他却又忙着写手边那些并不是特别赶的报告－－没想到却已经离开那么多年。

    那时候他还嚮往着国外的生活，在脑中勾勒着西雅图这个城市的轮廓。也许程小初的离去只是给了他一个理由，能够离开这个困住他十八年的城市。

    可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风霜把他打磨成了游子的模样；在外让他学会坚强自立，能够靠自己解决一概日常琐事。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因为相对而言，遇到挫折也只能自行疗伤。

    他不想让父母为他担心。

    那一句「我很好」在通话中几乎是最常出现的话，但怎么可能真的很好呢？种族歧视、过去三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课业。他差点就放弃了，想要逃离一切飞回台湾，什么都不管。

    但他不行，当初是他不听劝执意要选择国外大学的，男性的骄傲不容许他背叛当初的年少轻狂。

    可是现在，他真的好想回家。

    他在心里算了下时差，颤抖着手拨通母亲的line，每一个音节的跳跃都让他心跳加快。他以前并不喜欢打电话，现在才发现一通电话却能让彼此的距离无限拉近，等到接通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要决堤。

    「喂，妈。」乔润阳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喂，怎么突然打回来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乔润阳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里虽然有点模糊，但并不减乔润阳对这个声音的依恋。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了。」他轻轻吸了下鼻子，才发现眼泪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缓缓滑下。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竟是愈擦愈多。

    「阳阳，」他母亲唤了一声他的小名：「想哭就哭吧，妈妈……也很想你。」她的声音也开始动摇，乔润阳几乎能想像母亲忍着眼泪强撑着微笑的模样。

    「妈，我……」乔润阳咬了咬嘴唇：「我好想回家。」

    「我知道，但你还是要撑下去啊！」他母亲哽咽道：「你已经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就算发生什么事，妈妈也不能在你身边，你还是要好好撑下去啊。」

    「我毕业之后就回家，很快，很快就回家……」乔润阳喃喃道，也不知道对面的母亲有没有听到。那一句回家彷彿能给他力量，他闭上眼睛，又是一滴眼泪流下。

    「你这时候打回来，你爸还在睡觉……」他母亲那里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起来。」

    「不用啦，妈，爸难得休假就别吵他了。」乔润阳连忙阻止道。他父亲是一名程式工程师，休假都得看老闆，因此乔润阳十分不想打扰父亲的休假。

    「讲这什么话，你难得打回来，他一定也想跟你好好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轻微的谈话声。

    「喂。」他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还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怎么现在打回来？」

    「没事啦，爸，你先睡吧，你现在应该是休假吧？」其实乔润阳心里有点怕他的父亲，虽然他从来没有动手打人过，但却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妈都把我叫醒了。」他父亲的语气还是有些冷淡。

    「……我只是突然很想回家而已，真的没什么。」乔润阳刚刚的情绪崩溃已经慢慢恢復，现在听到父亲冷静的声音只是发出一阵轻笑。

    他父亲沉默了一阵，当乔润阳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他父亲又说：「早点回家。」

    千言万语。他父亲把情绪都藏在这句话里，乔润阳差点又要落泪；他知道他父亲也很爱他，不比他爱父亲少。

    「好。」他握紧了手机。

    乔父把手机还给乔母，乔润阳便问起他弟弟乔景承的事情：「乔景承现在怎么样？」

    「还是一样，你这个做哥哥的记得跟他提醒一下，你爸妈都快管不动了。」乔母叹了一口气。乔景承不是个爱唸书的孩子，对他这个哥哥的感情也很淡。

    乔景承小时候因为经常被拿来跟乔润阳做比较，身上扛着表现优异的乔润阳的压力，一次次的比较让他几乎放弃课业，连高中都是唸家附近一间还好的职业学校，让父母伤透了脑筋。

    乔润阳知道他弟弟压力很大，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去反抗。在他待在美国的这几年，有时候也会想到他唯一的弟弟。那毕竟是他弟弟，他很爱他，才会想帮他。

    「那乔景承现在在哪里？」他问道。

    「跟他同学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叫他打给你……」

    乔润阳打断道：「不用，等我回台湾我再跟他说。」他一顿：「有些事情，用电话没办法讲清楚。」

    「那你早点回来。」乔母笑道。

    「嗯，我知道。」乔润阳闭着眼睛，似乎鼻间能闻到家中厨房传出母亲最擅长的肉燥味：「毕业后，我毕业了就回去，不会太久。」

    「你那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要处理还是要花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吧？慢慢来吧。」乔母的声音很温柔：「妈妈很想在新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可以团聚。」

    「我也很想，我很快就会回台湾。」乔润阳又和母亲聊了几句，便准备要收拾自己睡下了，却收到了来自charles的讯息：

    「还没睡吗？」

    他心里一暖，回道：「还没，刚刚打电话回家了。」

    「早点睡，明天早上去载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又是一个秘密吗？」乔润阳不禁问道。

    「猜猜看！」charles的回答很调皮。

 章十四、梦境和足球赛

    隔日清晨，乔润阳从梦中挣扎着睁开眼睛。刚刚梦到的画面已经消逝了一大半，但他还能想起他醒来前最后一刻那一幕，彷彿就停滞在他眼前。

    他舒服地翻了个身，想着梦里面那个charles蜻蜓点水的吻，耳根有些泛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梦到charles了，但在梦里他总会肆无忌惮地拥抱对方；这个人给了他第一次想要被保护的衝动，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想要更多。

    本来就没有睡饱的他又缓缓地睡了过去，连闹鐘响都没有听到。半梦半醒间，乔润阳被他的手机铃声叫醒，他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接通电话。

    「sweeties，我已经在你门外了。」对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睡意全消，因为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

    「噢，查利，我很抱歉－－」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刚睡醒……我的天，我居然又睡着了。」

    charles发出笑声：「没关係的，你可以慢慢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记得门前的地毯有放一把钥匙，噢，我真的很抱歉。」乔润阳忙套上衣服，说着就要去厕所盥洗：「我会快一点，喔，我的天……」

    「sweeties，你真的很可爱。」charles笑得更大声了，让乔润阳不禁对他爆了句粗口，便掛上电话。

    乔润阳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上脸颊，忽然笑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到在客厅里的charles，可能在四处打量－－然后自己能够享受这样被等待的乐趣，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他套上自己最喜欢的t恤，搭上五分牛仔短裤，把瀏海往上梳，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再小一些。他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好似他生来就该如此平稳度日。

    「嘿，你在看什么呢？」当乔润阳走出房门，却见charles饶富兴致地看着他沙发旁边玻璃桌上的东西。

    「我在看你的照片。」charles蓝色的眼睛瞥过他，那一眼好似可以包容全世界：「短裤，好选择。」

    乔润阳凑近一看，是他摆在上头的全家福。那时的他年纪也不过十七十八，脸上掛着灿烂的笑容，散发着青春稚嫩的气息。

    「有什么好看的？我人就在这呢！」

    「噢，当然，sweeties。」charles笑答：「我们走吧，否则就进不了场了。」

    「进场？你要带我去哪里呢？」乔润阳被他带着出了门外，charles却突然转身。

    他伸手，把乔润阳的瀏海梳了下来，说道：「这才是你。怎么会想把它梳上去呢？」

    「嘿－－我用了很久！」乔润阳抓住charles在他头上胡作非为的手：「我以为这样看起来比较……体面！」

    「sweeties，你知道的，你原本的样子最迷人。」charles也不管乔润阳抓住他，只继续动作，直到瀏海乖顺地贴在额上才放手。

    「你总是这样捉弄别人吗？」乔润阳的手还是没有放开charles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个浅笑。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永远都只捉弄你。」charles顺着也抓住他的右手，放到唇上轻轻一吻。

    「噢，你一定是开玩笑的。」乔润阳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手指彷彿被电到一般颤抖了下：「被你永远捉弄吗？查利，我不认为这是我喜欢与你互动的方式。」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眼里还是带着笑意。

    「当然，你把这看得太认真了，sweeties。」charles说话的声音很轻：「上车吧，如果你不想再被我吻一下的话－－」

    「你想得美！」乔润阳抽出自己的手，跟着charles上了那台熟悉的黑色宾士。

    ***

    待charles带着乔润阳抵达世纪互联体育场时，乔润阳才发现他们准备要看的是一场足球赛，他用一种很惊讶的眼神看着charles：「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喜欢足球。」

    「我在瑞典长大。」charles笑答：「以前也踢过比赛，只是上大学后就不再踢足球了。」

    「也许你可以考虑教我踢足球？」乔润阳道：「噢，我是开玩笑的，我从来都不太玩球类运动。」

    「你简直比我家对面那条狗还要懒惰，sweeties。」charles道：「你知道的，那条狗至少还会追着飞盘跑。」

    「噢，不。」乔润阳不禁大笑：「没想到你居然拿我跟狗相提并论！我只是不爱球类运动。」

    「我想，sweeties，让我和你谈谈这场比赛吧。」charles挑眉：「至少我知道的狗没有一条看得懂足球，说不定那样能划明你和狗的差别，不是吗？」

    「你不如先和我谈谈规则！这可是我第一次看正经的足球赛，查利。」乔润阳实在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下charles的手臂:「你要是再一次说我是狗，我就把你的车给开走。」

    「事实上，」charles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你想把我带走也没有问题，我想我会很乐意。」

    「我为什么要带走你？那样我有什么奖励吗，我的意思是，照顾流浪汉的奖励？」

    「噢，让我想想。」charles忽然低头凑近乔润阳的耳边：「一个热吻呢？我想我技术应该还不错呢。」

 章十五、亲吻与习惯

    「你别总是用这种玩笑－－捉弄我！」乔润阳推开charles的肩膀，孰知对方却像山一般纹丝不动。

    「噢，不是的，sweeties。」charles保持着贴近乔润阳的姿势：「我是真的－－」话没说完，他便不再继续。

    「真的什么？」乔润阳轻笑，于是报復似地在charles的颊边吻了一下，轻轻的、有点像是猫咪软软的舌头舔过。

    「你吻我。」charles偏过头去看向乔润阳，蓝色的眸子看似平静无波，但在阴影下却显得过于深邃。

    「是啊，我吻了你。」乔润阳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鬼使神差地用手环绕charles的脖颈，作势又要吻上去。

    但charles的动作比他更快，乔润阳只觉得自己的背和后脑杓被箍紧，再来便是一阵失重－－他的嘴唇被野蛮地佔有着，吻上他的嘴唇火热彷彿要灼伤他；他无意识地张开双唇，对方竟趁着这个空档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勾起他因为惊吓而紧贴着齿背的舌。

    狂暴的吸吮，但对方的动作却温柔到不可思议。乔润阳的脑袋就像被灌了浆糊一般，轻轻地用舌尖推了下对方在他口腔里胡搅蛮缠的舌头，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疯狂的吮吻。

    charles的手臂箍得很紧，彷彿要把乔润阳融入他的血肉里，而乔润阳只能毫无反抗能力地趴在他胸前，黑色的头颅被压制的一动不动，攀住charles的手臂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攀住那根救命的浮木。极尽佔有的意味。

    那样如狂风暴雨一般的亲吻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乔润阳差点没气的时候才结束。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乔润阳的脸很红，像是夕阳馀暉的顏色，charles又忍不住垂头再度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像乔润阳早上梦到的场景。

    「这样才是真正的亲吻，sweeties。」charles拨了下乔润阳耳边的碎发：「知道以后要怎么吻我了吗？」

    「你一定疯了。」乔润阳摸摸自己红肿的嘴唇，丢了一个白眼给他。

    「噢，可能真的疯了吧。」charles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

    charles说他手里的两张票是朋友送给他的，于是便带着乔润阳一起来看。乔润阳乐于了解他的喜好，虽说经歷了刚才的疯狂，但那并不影响两人的谈笑风生。

    「你看比赛，我再一边和你说规则。」charles把手搭在乔润阳肩上，亲暱地贴在他耳边说话。

    「噢，我猜你一定是想趁机嘲笑我，不是吗？」乔润阳也很自然地靠着他的手臂，耳边的湿润的热气让他脖颈起了一小片的鸡皮疙瘩。

    「难道你认为我这张嘴除了嘲笑你，没有别的功能了吗？」charles故意说道，乔润阳便把他的手拉开，双手抱胸赌着气，引起charles的一阵轻笑。

    「看到左边那一队了吗？那个是西雅图的主场海湾者。」charles指了下刚出场穿着绿色球衣的队伍：「你住在西雅图，总不能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的天，我当然知道。」乔润阳翻了个白眼。

    「看来你比我想像中还要了解。」charles揉了揉乔润阳的头发：「另外一队，黑色球衣那一队，是温哥华白浪。」

    「看起来你一定看很多足球赛。」乔润阳看向charles，却见他垂着眼睛，眼神很温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呢？」

    「因为你好看呀，sweeties。」他朝乔润阳眨眨眼睛，随后又转回去看比赛，乔润阳脸上因此染上微微的红。

    「你太不可理喻了。」这是球场爆出一声猛烈的欢呼，是海湾者那个瘦小的前锋进了球，而对方高壮的守门人以很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那守门人的体型虽然壮硕，但反应还算灵敏，怎么这么突然就被进了一球？乔润阳微微蹙起眉头。

    「知道为什么会被进球吗？」charles开口道：「你看那个海湾者的前锋，他是典型的技术型前锋，虽然对方的守门人有体型优势，但相对而言反应会比较慢－－这样的机会一定还会再有。」

    乔润阳抿抿唇，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charles身上，而他也很顺从，一隻手不听话地搂住了乔润阳的腰，得到他的一个白眼，但charles似乎并不在意。

    直至球赛结束，西雅图海湾者2：1胜过了温哥华白浪，而正如charles所言，第二分还是那个瘦小的前锋夺得。

    「嘿－－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指的是得分……」乔润阳抬头看向charles，他的嘴角还掛着微笑。

    「我认为，多看就会知道了，sweeties。」charles接着道：「下次我还是带你来，你觉得怎么样？」

    「噢，我的天，查利。」乔润阳大笑道：「这样的话，我的假日都要贡献给你了！」

    「这样很公平，至少我这么觉得。」charles丝毫不在意：「因为我的假日也同样贡献给你了，不是吗？」

    「怎么感觉我永远都没办法反驳你说的话呢？」乔润阳起身，而charles也跟着他的动作迈开步伐：「也许是因为你太擅长鑽我话里的漏洞！」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又是因为你的话太容易给我鑽漏洞。」他一顿：「谁知道呢？也许我更应该跟你相处久一点。」

    「噢，老天。」乔润阳笑骂道，跟着charles的脚步走出球场。

 章十六、初秋和珍珠奶茶

    十月初，西雅图的空气渐渐转凉，原本就有些怕冷的乔润阳更是除了去学校上课、开会，都不怎么肯出门。今日原先是被邀请到downtown逛逛，却没想到那个同学同时带了女朋友出门，因此乔润阳很自觉地自行脱队，走去了圣派翠克市场。

    他很少来downtown，即使已来到这个城市已有四年之馀。转角不远处的「全世界第一间星巴克」依旧大排长龙，其中还有不少亚洲来的旅客，操着中国的口音大声说着话。

    天气很好，偶尔夹杂着带着寒意的秋风拂过，乔润阳又紧了紧外套。他想着要不要乾脆驾车回去了，忽然被一个女生叫住。

    「haley！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乔润阳转过身，却见eilin朝他招着手，身旁还站了一名相当高的亚洲男人。

    「没什么，就是过来逛逛。」乔润阳回道，目光却一直偷偷往那男人身上瞟，不知该不该问明那男人是谁。

    「这是我男朋友，林振勇。」他还没发问，eilin便先向他介绍。林振勇朝他礼貌地一点头，乔润阳才正大光明地上下打量他。林振勇是个放在亚洲标准算好看的男人，就是不知道eilin怎么和他搭上线的。

    「eilin应该给你不少麻烦吧？」乔润阳笑道，完全无视eilin挑起的眉毛。

    「事实上，还好。」林振勇也笑了：「我想她一定很困扰，因为不能时时做自己喜欢却会惹麻烦的事。」

    「振勇！拜託你闭上你的臭嘴！」eilin用拳头轻轻搥了一下振勇，而他只是淡淡笑着接住她的手。

    「嘿－－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聊，」乔润阳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我知道一间非常棒的手摇杯店。」

    ***

    「噢，我以为你说的是街尾那一家－－」eilin看着他们停下的地方：「这家店我还没喝过呢！」

    「这是台湾奶茶，台湾奶茶以外的珍珠奶茶都是邪教！」乔润阳半开玩笑地说道：「开玩笑的，我只是比较习惯台湾口味而已。」

    「你应该试试街尾那一家越南珍奶！」eilin迫不及待地向乔润阳推荐：「虽然是越南珍奶，但有很多不同口味……」

    「噢，不，甜心，」他勾起一个微笑，嚣张地用中文道：「我家巷口屌打－－！」

    「什么？」eilin听了一愣：「你刚刚是说中文吗，haley？」

    「没什么，甜心。」乔润阳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大笑不止：「事实上这间店是我一个叫charles的朋友介绍给我的。」

    林振勇在听到charles的名字后动作微微一顿，忽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笑得脸颊泛红的乔润阳。而乔润阳也注意到对方的视线，随即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林振勇道：「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你说的charles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charles。」林振勇摇摇头：「我所知道的charles不会知道这种店面，所以我猜，我应该认错了。」

    「charlesbl?ndal－－这是我朋友的全名。」乔润阳道：「说不定你真的认识呢？你知道的，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啊，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人。」林振勇摸摸下巴：「我上次在健身房遇到他，正和他讨论亚洲人的问题，我猜就是你了。」

    「我完全不想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怎么描述我的！」乔润阳挑眉：「当然，我还是相信他不会说我坏话的，不是吗？」

    「噢，是的。」林振勇道：「我猜他更倾向于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怎么吓坏你。」

    「我的天，」乔润阳再度笑出声来：「他整日给我惊吓……虽然他总是替那些套上惊喜的名义。」

    「haley，你喜欢喝这个吗？」eilin啜了一口奶茶：「我想说－－这确实比那家越南珍奶好喝多了，但你真的不尝试看看草莓珍珠奶茶吗？」

    「噢，不－－」乔润阳作势要捂住耳朵：「停止你的传教！你就像在逼迫义大利人把凤梨放上披萨，甜心。」

    「真的不难喝呀，我可以请你！」

    「eilin……」振勇叫住了eilin，随后用韩文咕唧着不知和她在说些什么，只见eilin皱起她秀气的眉，林振勇便摸摸她茶褐色的头发。

    「朋友，说英文好吗！」乔润阳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当然，振勇，我很感谢你成功地让eilin发现自己惹的麻烦。」

    「不，我想我只是让她认识到你容忍不了新事物的胸襟。」林振勇讲话很酸，但却让乔润阳笑得很开心。

    「我的天，朋友，」乔润阳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我想我知道为什么eilin会喜欢你了，因为你们两个性格都一样恶劣－－」

    「haley，我想我还没有到恶劣的程度。」eilin嚣张地半个身子靠在林振勇身上，而林振勇只是捏捏她的脸颊。

    「我很高兴你这么形容我。」林振勇道：「你知道的，查利也很喜欢用这个词来描述我，我猜你们两个一定是相同的思考模式。」

    「那我想我更应该庆幸不是只有我觉得你性格恶劣。」

    「当然，事实上，我很喜欢别人这么说我。」林振勇对乔润阳的意有所指完全不放在心上：「因为那至少代表着我没有亚伦那么直来直往，朋友。」他说完这句话，手却让eilin咬了一口。

    「别提那个臭胖子。」eilin嘟着嘴，林振勇便摸摸她的头，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一样。

 章十七、佔有欲和幻想

    晚上八点时分，charles还在他工作的整形外科诊所处理开刀房机具的问题，一身的防护衣让他在十几度的温度下还是出了一身汗。等他确认完没有缺损离开手术室的时候，才发现刚刚放在外头的手机有一通未接来电。

    来电者是林振勇，那个性格恶劣的浑蛋。

    charles回拨给他，对方却显示忙音中。他皱眉，待物品都收拾好、也坐上车了又再度拨回号码，来电答铃欢快地响了好一阵子，终于被对方接起。林振勇依然是那种要死不活的慵懒嗓音。

    「你忙完了？」林振勇的声音听起来很吊儿郎噹。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无聊的事情要和我说。」charles说话毫不留情：「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情，不是吗？」

    「嘿，别这样，朋友。」林振勇忙道：「我刚刚在和我女朋友通话，我感到十分的抱歉。」

    「我可听不出你哪里抱歉了。」charles听着林振勇这般做作的说词不禁笑了出来。

    「噢－－是的，我几乎要忘记和你提正事。」林振勇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你的小可爱，难怪你会这么爱惜他……他真可爱。」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charles先是一愣，忽然莫名的愤怒蒙上他的心头，眼神变得极度兇猛。

    「就在今天呢，不得不说他真的很符合西方人的审美观。」林振勇不知是不是没听出charles话里的阴冷，自顾自地继续道。

    「你要是敢－－」

    「啊，我知道。」林振勇出言打断：「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在担心什么呢？」

    「振勇，你还是那么恶劣。」charles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叹着气回道。

    「我从来没有尝试要激怒你，我的朋友。」林振勇声音很轻：「你只是……再也没有办法抑制你的独佔欲而已。」

    「我很高兴你这么认为。」charles反而勾起一个淡笑：「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他只能是我的，而且不可能从我身边逃离。」

    「噢，我的天。」林振勇也笑了：「恐怕你不用秀出你那八英寸的东西，他就先被你的独佔欲给吓跑了。」

    「嘿，你知道吗？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想说的是，你秀出你的东西而他不会被吓跑，还是他不会被你的独佔欲给吓跑。」林振勇故意道，charles只是挑起眉毛。

    「我想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振勇。」

    「当然，看起来我似乎假装的太明显了。」林振勇道：「让我猜猜－－你们亲吻了吗？」

    「那似乎与你无关。」charles危险地瞇起眼睛。

    「啊，那一定是吻过了。像火焰那样的、你肯定差点生吞了他。」

    「我想你闭上嘴，我会比较开心。」

    「啊，是的，朋友。」林振勇丝毫不畏惧他的阴狠语气：「我便听你的闭上嘴。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过于冒进，他就像隻没见过世面的狐狸，狡猾、却胆小。」

    charles抿抿唇，什么都没说便结束了通话。

    他把东西随手扔到了后座，连安全带都没系上，直接在空旷的道路上将时速飆到五十五里。

    ***

    charles到家后，坐到沙发上点开了华盛顿大学的校园论坛，点开他和乔润阳被偷拍的照片。照片中乔润阳看着他笑得很开，唇的弧度让他很想就这样隔着萤幕亲吻－－但他只是伸手触摸乔润阳的影像。

    底下对乔润阳的谩骂他都看在眼里，这毕竟是匿名平台，不然怎么大家都敢讲话这么大声了？他冷笑一声，却见最后有一个暱称为danny的人说照片中并不是亚伦和汉里，而是他认识的另一个大四学生。

    charles隐约记得乔润阳和他提过，有一个认识的人叫daniel。他摸摸下巴，决定下次找乔润阳问清楚daniel这个人。要是他发现那个人对乔润阳……charles的眸色渐深。

    他又想起那时在他的车上，紧搂着乔润阳亲吻着他的唇，天知道那时他得多克制着自己才不让自己贴着他的唇下移。林振勇说得没错，他差点就要生吞了乔润阳，让他永远都是自己的。

    当然－－亲吻可能不代表什么。charles漫不经心地想着，他需要更多的理由把乔润阳留在身边，但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替这段关係贴上亲密的标籤。

    他突然萌生出一种想要他更多的慾望，想要他脸上禁慾的面具裂开来，让他好好感受自己。可能是拥抱、可能是缠绵的亲吻、也有可能是更深入的接触。

    「haley……」他喃喃道，伸手解开了勒着自己的皮带，登时手上的动作又一顿：「这应该不算褻瀆你吧，sweeties。」空气依旧静默，他也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回答他的疑问。甚至那根本称不上是一个疑问。

    他不想再来一次一夜情，那样对乔润阳不公平。charles自顾自地认为自己为他守身，也算得是一个等价交易，筹码则是乔润阳对他的纵容。他脾气很好，自己对他做些什么过分的事，他一定都能原谅的。

    满室寂静只有charles的低喘，他脑海里对乔润阳的幻想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脾气那么好的、那么需要保护的，一定会……

 章十八、聚会和调酒

    初秋迎来的是华盛顿大学一年一度的亚洲学生聚会，各个来自亚洲国家的学生都在邀请之列，而当然乔润阳也收到了亚洲社的邀请函。各国的学生都有各自的包厢，乔润阳很想知道这间学校里究竟除了他以外，还有哪些台湾人。

    学校里总流传着一个迷因，那就是「亚洲人都没朋友」。

    乔润阳猜可能是因为亚洲人都忙着算工程数学，所以才没时间交朋友，大家都同高级工程数学一样是高岭之花－－当然，只是个玩笑。

    他一身休间走进台湾人的包厢，却见里头聚集了不少人。乔润阳从来都不知道学校有这么多同乡人，如今看来竟是工程数学断了他的社交路。走进门后，有一名接待生模样的女孩递给他一杯调酒，乔润阳放在鼻间一闻，是伏特加和咖啡酒的味道。

    「……嘿，是新朋友！」其中有一名轮廓较深的西洋人朝他走来。亚洲聚会并没有限制一定要亚洲人才能参加，很多同校的学生都会跟着亚洲朋友一起来认识新朋友。

    「我没有看过你！你是新生吗？」那群拿着酒的人之中有一名标准亚洲脸的大男孩朝他招手，操着乔润阳所熟悉的

    「不是，我已经大四了。」乔润阳笑答：「只是前几年都没有来聚会而已，才想说最后一年来参加。」

    「原来是没有朋友的部分。」他身旁一个看起来刚入学的女孩掩嘴轻笑：「开玩笑的－－希望你会喜欢我们亲爱的调酒师的杰作。」

    「我嚐过了，十分不错的『白俄罗斯』。」乔润阳把细扁的酒杯一举，里头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名被眾人围簇的男性调酒师非常意外地挑眉看向乔润阳。

    「你也懂调酒吗？」他问道，但乔润阳只是朝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目前在酒吧打工，只懂一些而已。」

    那调酒师又瞥了他一眼，继续他手里那一杯蓝色的调酒。乔润阳一看就知道那是「蓝色夏威夷」，蓝柑香酒、柠檬汁、凤梨汁和柳橙汁调成的低浓度调酒。

    他饶富兴致地盯着那个调酒师的动作，从「美国佬」、「香格里拉」、「威士忌沙瓦」到「自由古巴」，他的眼神在看到那个调酒师递出一杯顏色极淡的「长岛冰茶」后深了一个色阶。

    一名高大俊美的棕发洋人接过那杯浅橘褐色「长岛冰茶」，脚步明确地走向在角落看起来有些侷促不安的年轻女孩。乔润阳眼睛一瞇，快步走近那个男人，猛力一撞－－顏色漂亮的酒水就这样洒了一地。

    「你以为你他妈的在做什么－－」那男人眼神狠戾，作势要往乔润阳面上打下去。

    「啊，lawson，你可别打伤了我朋友。」此时一个男人从身后搂住了乔润阳的肩膀，他回头一看，竟是笑容满面的daniel。

    lawson看了乔润阳一眼，再看向daniel，终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看起来是去其他包厢找猎物了。那并不关他的事，他还没那么多管间事。

    「谢谢你，丹尼。」乔润阳一个侧身让自己的肩膀离开daniel的掌控，daniel仍然掛着那个迷人的微笑。

    「噢，haley，你差点吓坏我了。」daniel道：「你怎么会把lawson的酒打翻呢？他看起来如此愤怒－－」

    「恐怕他愤怒是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乔润阳走向几张课桌拼成的调酒台：「我相信这样的氛围，更适合一杯热情的『龙舌兰日出』。」

    他使用龙舌兰酒、柳橙汁和红石榴糖浆调出一杯艷红的酒水，散发着呛鼻又带着甜的诱人气味，捧起酒杯递给那个在角落的年轻女孩。她受宠若惊地看向这个带着温柔微笑的帅气大男孩，结巴着向乔润阳道谢。坐在调酒台一旁的那位调酒师冷眼看着这一切。

    「亲爱的haley，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daniel又道，乔润阳便转身用亮得惊人的眼睛看向他。

    「那是一杯『长岛冰茶』，顏色太淡了，代表酒精浓度很高。」乔润阳道：「如果我没有打翻它，恐怕那女孩……」

    「没想到你对调酒也有研究。」daniel摸了摸下巴：「那你愿意也调一杯『龙舌兰日出』给我吗，亲爱的？」

    「噢，丹尼，」乔润阳摇摇头：「你应该很懂喝酒，我认为『侧车』更加适合你。」

    「『侧车』？」那调酒师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你想试试看吗？」乔润阳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手中摇晃白兰地、橙酒和柠檬汁混合酒水的动作十分具有韵律感，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酒杯形成一幅美好的风景。

    「不了，我技术还不到。」调酒师偏过头：「没想到你还挺有一手的，你在哪家酒吧打工？」

    「这并不重要。」乔润阳笑着把自己手中的「侧车」递给daniel，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daniel看他的眼神，彷彿在charles亲吻他前的蓝色眼眸里看过。

    「你知道吗？」daniel凑近乔润阳的耳边：「你调酒的时候多么有魅力，让我很想……」到最后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乔润阳没听清。

    「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daniel依旧是那个迷人的微笑：「乾杯。」

    乔润阳也笑了：「乾杯。」他手里的「白俄罗斯」冰块已经融得差不多了。

 章十九、躲避和误会起源

    乔润阳并没有在调酒台上待得太久，他不喜欢被人注目围绕的感觉，于是他和daniel走到一旁喝酒，不着边际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乔润阳抿了一口调酒师刚刚调给他的「教父」，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而daniel低低笑着拨去他耳边的碎发，但乔润阳只是不耐烦地挥去他的手。

    「我的室友邀请我过来－－瞧，就是那个大个子。」daniel不以为意地翘起他修长的腿，拿着酒杯的那隻手举起食指指向人群围绕的中心，那是一个五官平板却冷礪的高大亚洲男人。

    「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相处，不是吗？」乔润阳道：「我不得不说，你的朋友都是一些很奇怪的人。」

    「噢，我相信你并不打算把自己也归类在奇怪的人里，亲爱的。」daniel闭上眼睛：「让我想想，你可是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乔润阳戏謔道，同时笑得很大声。

    「当然，作为朋友，我有时还是会有一些不适合的想法。」daniel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向：「比如说，亲吻像莱尼那样可爱的男孩，你知道的－－偶尔也会想吻你，亲爱的。」

    莱尼是大二的一个学生，来自俄罗斯。身高不高，约莫跟乔润阳差不多，有着很淡的发色和碧绿的大眼睛，就像是个精緻的陶瓷娃娃。乔润阳也听过学校里的传言，那些渴望上男人的粗俗傻大个，最常性幻想的对象就是莱尼。

    「吻我吗？你不如去亲吻莱尼，也许他会很热烈地回应你。」乔润阳挑起眉毛：「不要跟我说，你顶着这张约翰传奇的脸，连莱尼都搞不定！」

    「噢，不，亲爱的。」daniel摇头：「我想我对攻陷一个人的内心这件事，更加有兴趣。」

    乔润阳皱眉，他发现daniel的手攀上了他的腰，他身上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不似charles身上那么具有侵略性的，而是更加诱惑的，像条蛇一样。

    就像他们为人一样。charles总是一副「你会是我的」的强势模样，而daniel则是「你会自己接近我」那样慢慢设下陷阱。

    「那你可真是恶趣味，丹尼。」乔润阳忽然觉得薰进他鼻腔里的daniel的香水味让他有些恐惧。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放下还剩下半杯的酒便要离开这地方。

    「你要去哪里，亲爱的？」daniel的声音很飘忽，让乔润阳的脑袋中勾勒出一条优雅的蛇蛰伏在草丛里，猎捕猎物前竖直瞳孔的模样。

    「去外头走走－－」乔润阳对他一笑：「这里酒味太浓，薰得我头晕……我想我需要一些新鲜空气。」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然没有发现daniel自然地捻起乔润阳刚放下的「教父」，一口将里头的晶莹酒水吞下，再抹了把嘴巴。

    ***

    他并没有喝太多酒，但走在走廊上被凉风吹着让他有些晕乎乎的。他对daniel的接近有所警觉，并不是因为他不值得信任，而是因为乔润阳总感觉daniel是想要从他这里夺取些什么。

    校园这么大，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走到走廊尽头转角的时候，他听到一阵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我都说不要喝这么多了，你还－－」一个淡雅温文的男性嗓音从转角一头传来，其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心。

    「我很好……我没事！」另一个粗哑的低沉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还真有半醉的意味在。两个身形相差甚巨的身影从转角走出，只见一个金发胖男孩几乎趴在另一个瘦小的亚洲男孩身上，而那亚洲男孩像是没办法再承受那金发男孩的重量，一个踉蹌差点摔倒在地上－－

    在他们和地板亲密接触前，乔润阳伸出手扶住那两人，亚洲男孩在稳住身形后向乔润阳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见那男孩吃力地拖着脚步，乔润阳便道：「你看起来很吃力－－需要我帮忙吗？」

    那男孩也不矫情，爽快地道了声好。

    两人合力将金发男孩扶到校门前的停车场，亚洲男孩礼貌性地向乔润阳点了点头，他这才发现男孩相貌与eilin竟有几分相像。他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汉里吗？」

    那男孩听了有些惊讶，问道：「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乔润阳知道自己这样是有些唐突了，于是笑道：「因为你和eilin有点像－－我的意思是，我认识eilin，也知道eilin有个弟弟叫汉里。」

    「噢，」汉里低下头去，伸手顺顺金发男孩的背：「我姐姐一定很常说我的坏话，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润阳失笑：「我相信eilin还是很爱你的，毕竟－－没什么。那我猜这位就是亚伦了吧？」

    「是。」汉里只应了声，随即便是短暂的沉默。

    「你们要怎么回去呢？」乔润阳问道，只见汉里有些犹豫地摸了摸下巴。

    「请经过的朋友送我们回家吧……我们是搭公车来的。」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们回去。」乔润阳指了指自己车子的方向，汉里只沉默了下便点头道好。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怎么说话，偶尔是汉里指路的说话声，剩下时间几乎都是汉里在和头还昏着的亚伦低声说话。两人的互动确实像传言中那样，情侣的相处模式，但乔润阳只是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

    乔润阳送他们到家的时候，亚伦已经清醒了些，在乔润阳开车驶离后，亚伦低下头去在汉里耳边道：「那个男生……不是在论坛上被误认成你的那个大四学生吗？」

    汉里听了，只是抿抿唇，没有回话。

 章二十、鸡尾酒和拥抱

    天气愈来愈冷，当乔润阳浑身包得像颗胖馒头出现在他打工那家酒吧门口，老闆leo瞪大了眼睛：「haley，你是穿了三层棉衣吗？我几乎看不到你的制服。」

    「事实上我有穿上制服，没有违反那该死的服装规定。」他走进吧台内，把一身的御寒衣物都脱了下来。

    酒吧内温度比外头高了不少，空气闷热、灯光曖昧，还有一股令人迷醉的浓厚酒精气味。这家酒吧规格不大，但邻近学校，总是有学生会来喝酒，或许再开啟一段仅限今晚的情缘。

    「噢，我的天，我必须要说你穿起来真好看。」leo戳了下乔润阳的胸口，随后又恶质地笑道：「这店里大半女孩都是为你而来。」

    「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讥讽我！」乔润阳挑眉：「这身衣服总勒的我不舒服，你们对每个酒保都这样吗？」

    「至少你们不用去另一头服务那些小鬼头，呆头呆脑的，总是让足球赛左右他们的情绪。」leo用鼻子哼了一声：「今天是一场大比赛！你瞧餐饮区都坐满了人！」

    「啊，让我想想，」乔润阳开始擦拭吧台的玻璃杯：「每当海湾者输了，你还不是生气得差点把店给拆了？」

    「我的天，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海湾者输掉还要更令人难过的事了！」leo一副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膛：「你不如再给我一杯马丁尼，否则我就要忘了我开运动酒吧的愉快初衷了。」

    「你还是忘掉比较好。」乔润阳轻笑，但手里调和琴酒和苦艾酒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手腕上扬的弧度优雅性感。

    酒吧里是整个社会的缩影，有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有衣着品味高尚的女人；有粗獷的大鬍子男人，有一身鲜艳的红唇女人。餐饮区学生穿着休间，听说偶尔闹事，但那与他无关。他的工作只是替买醉的人调上一杯顏色漂亮的酒。

    就像眼前这个男人，他眼下青紫，纠缠的鬍子显示他已经好久没有整理过仪容－－他向乔润阳要了一杯「古典鸡尾酒」，他一喝完便又再要了一杯，乔润阳也耐着性子给了男人醉酒的理由。

    「……喂，酒保。」男人突然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为什么她会离开我？」那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乔润阳说的。

    乔润阳没有回答，调酒师的工作只是调酒，并不包含窥探客人的隐私－－当然，如果客人愿意说的话，那也可以涵盖在工作范围里。

    「再一杯鸡尾酒。」男人又说。乔润阳瞧了他一眼，偷偷在他的酒里掺了些水。不久后，那男人就拖着脚步离开了酒吧。

    ***

    午夜一过，乔润阳换下衣服准备要离开，踏出酒吧大门穿过巷子后，他的身体忽然从背后被抱住。

    乔润阳刚要喊出声来，抱住他的人说了句话：「别动。」很熟悉的声音，他将身体往后靠。

    「怎么了，查利？」他伸手抚上charles靠在他肩上的脸，心里想着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打工，依稀想起在某次聊天中有和他提过自己在酒吧当调酒师。

    「工作很累，想来找你。」charles抱住他的手搂得很紧，乔润阳只是轻轻拍着charles的手背。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在上次的亲吻后慢慢变得亲暱，charles这样突然搂住他也并不是第一次了。

    「别闹，我身上都是酒味。」乔润阳轻笑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那双手却纹风不动：「嘿，你快把我给勒死了。」charles这才松开手。

    「今天要跟我一起睡吗？」charles开玩笑般地问道，乔润阳只是大笑出声。

    「我还有－－毕业论文－－」乔润阳往他脸上吻了一下：「说不定下次就有机会了？」

    「当然，我喜欢你的体温。」charles听了也不生气，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拆下来，绕到乔润阳颈子上：「你的毕业论文早就完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sweeties。」

    「噢，你大可以当作不知道的。」乔润阳把歪七扭八的围巾围得更好一些，上面带着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就跟他们互相贴近时闻到的成熟气息一样。

    「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charles低低笑着，伸手触碰乔润阳的嘴唇。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乔润阳以为他马上就要吻过来，charles微张着唇，沉默了下便道：「我想吻你。」

    乔润阳笑出声来，便自己主动吻上charles性感的唇线，原先他还要微微踮着脚，当charles回吻他的时候却变成自己的腰还要微微后弯。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抿吻，没有掠夺的意味，只有两个人彼此珍视而產生的柔软情感。嘴唇相触带来对方的吐息，彷彿时间就这样停留在此刻，而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而已。charles一手扣住乔润阳的脑袋，一手把乔润阳带向自己怀里埋着。

    几次几欲分开，对彼此的渴望还是让他们无法控制地再度贴上彼此的嘴唇，而要结束太难。当他们终于不再相触时，乔润阳趴在charles怀里，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而charles只是这样抱着他，纵容地抚摸上乔润阳的背脊。

    「我的天，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乔润阳把头埋进charles的怀里，在他胸前微微蹭了下。

    「不知道也没关係，我喜欢你这样子。」charles轻轻吻了吻乔润阳的发顶：「我的意思是，你任何模样我都喜欢。」

 章二十一、初次预演和脾气

    daniel委託给乔润阳的编曲已完成最终修改并上交，他便邀请乔润阳一同观看第一次的彩排。第一次预演，演员偶有小错，daniel便会严厉斥责，不留一点馀地。

    他一开始觉得daniel太兇，但听身旁一些监製的间言碎语，这才知道他一直以来对待表演的演员都很严格，也正是因为他这样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daniel负责的戏剧完成度都非常高。

    乔润阳仔细观察他认真工作的模样，这才知道为什么daniel在男女间这么受欢迎。他本来长相就不差，稜角分明的脸本应冷冽一些，但他脸上总掛着的微笑让他更加迷人。daniel彷彿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乔润阳，他便撇着嘴偏过视线。

    身为外行人，乔润阳并看不太懂他们在做什么。台上的演员每一次重排时，他看不出来哪里出现问题，但daniel总是能从中挑出细节然后大骂一顿。

    他们第一幕排练了不下十次，到daniel完全满意时已近午夜。乔润阳正想回家时，却发现工作人员还想去酒吧喝酒！

    「haley，你要来吗？」其中演示女主角的女孩开口相邀，他们已经约了十几人，此时正聚集在视听教室门口聊天。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乔润阳笑着摇了摇头，他并不喜欢午夜过后的酒吧。

    「真可惜，原本我们还想跟你谈论更多关于戏剧的事！」女孩道。

    「噢，不，戏剧是你们的专业。」乔润阳道：「我想我可能更适合和物理『深入交流』。」

    「你一直都这么无趣吗？」女孩笑了出来：「难得一次出来，真的不行吗？」

    「我很抱歉只能婉拒你的邀请，小可爱。」乔润阳还是摇头：「当然，下次有机会的话……」

    「真的不去吗？」忽然间daniel贴近乔润阳，在他耳边吹着气道，乔润阳惊得脱离他身边。却见daniel用很危险的眼神看向他，他便下意识点了下头。

    「那好，我们走吧。」daniel手臂勾住乔润阳的肩膀，他想了一下，最终没有把他的手挥掉，在他人眼里他们就像关係亲密的朋友。

    ***

    一行人没有去乔润阳打工的那家酒吧，而是去downtown另一家更典雅的酒吧。午夜过后酒吧里人还不少，店里放着缓慢曖昧的蓝调音乐，调酒师手里的酒杯里盛着漂亮的琥珀色液体。

    「这家酒吧很不错呢。」乔润阳不禁出声讚美道。

    「你喜欢的话，我之后也能带你来。」daniel发出引诱人心的笑声，乔润阳失神了片刻，而后抿紧嘴唇。

    「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我呢？」当他们落座吧台后，daniel十分自然地坐到乔润阳身边，那双棕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我想那是你的错觉。」乔润阳笑得很勉强：「你都说我是你最亲爱的朋友了，不是吗？」

    「当然，你是我最亲爱的朋友……」daniel这才把自己视线转开，乔润阳发现自己的呼吸终于不再紧绷：「那身为朋友，也许你可以考虑跟我谈谈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噢，最近吗？」乔润阳端起眼前那杯「曼哈顿」，沉默了下才道：「毕业论文完成了……只是对未来要做什么有点困惑。」

    daniel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乔润阳说话。

    「还在等公司的招新面试公告－－但又想早点回家。」

    「回家？」daniel挑眉，把手上平底的酒杯放到桌上，示意调酒师再添些进去。他喝的是「教父」，杏仁香和他周边的气息很相像。

    「噢－－我猜你不知道。」乔润阳一愣，随后笑了出来：「我并不是亚裔，我来自台湾。」

    「我真的不知道呢，亲爱的。」daniel垂下眼眸：「你的英语说得这么好，我以为你在美国长大。」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我想－－大三吗？那时候我都来这里四年了，口音应该几乎消失了。」

    「亲爱的haley，我想那不是重点。」daniel沉声道：「重点是……你想回家，不想待在美国。」

    「噢－－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乔润阳忙道：「我喜欢美国，也喜欢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

    「那你喜欢我吗？」daniel的声音带了点兇残的意味，让乔润阳不禁一愣。

    「什么？」

    「没事，亲爱的。」说话间daniel又恢復一贯的笑容：「我真希望我能够早点遇见你，也许这样就能将你抓得更紧。」

    「丹尼，你知道吗？」乔润阳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一样：「你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我，我一直都是你的朋友。」

    「朋友吗？」daniel似哧笑地叹道：「当然，我也是你的朋友。」

    「丹尼，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吗？」乔润阳困惑道，他相信自己从他眼里读到的嘲讽不是错觉。

    「抱歉，我先离开了。」daniel几乎是从齿缝间吐出这句话：「我担心我再从你口中听到朋友这个字，我会忍不住把酒洒到你脸上。」

    「丹尼？」乔润阳唤道，但daniel只是把小费重重拍在桌上，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大门。

    原本出口邀请乔润阳的女孩不禁到他身边问清楚daniel为何失控，但乔润阳只是状似无辜地摇摇头。女孩离开的时候，乔润阳眼神冷了半截。

    他不笨。他当然知道daniel的意有所指，只是装傻显得比其他应对方式更加有效罢了。

 章二十二、万圣节和糖果

    万圣节的脚步逼近，街上不免俗被掛上南瓜灯饰，还有装扮成魔女或者吸血鬼模样的人站在店外招呼客人。乔润阳收到了来自eilin的邀请，要到她哥哥家举办圣诞派对。

    还在台湾的时候，他对万圣节的印象只停留在幼稚园时期，小朋友被父母套上华丽的服装，然后全班摆着同样的姿势一起拍照。年纪渐长后对这个节日的印象也愈来愈浅－－直到他来到美国念书。

    他从没想过外国人对这个节日如此热衷！即使大学生也对装扮自己有着极高的兴致，女孩们脸上化着精緻的艺术妆，而男孩们也十分乐于穿着特殊服装。

    当他跨进eilin哥哥承里家的大门，她便大惊小怪地问他为何没有打扮成万圣节应该有的模样，自顾自地将他拉到一旁在脸上画上一道仿真的伤疤，然后向承里要了一件听说叫做「白龙黑衣」的衣服。

    那真像是在台湾庙口会聚集的非主流少年身上会穿的衣服。而eilin甚至乐此不疲地把他的头发喷成棕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台湾的非主流青年－－就差身上少了个刺青，当eilin向乔润阳提出这个意见时，被他给严词拒绝了。

    「不，休想。」乔润阳伸手抓住eilin拿着龙纹身贴纸的手，无视掉她眼里渴求的神色。

    「嘿－－这是万圣节！不要这么无趣嘛！」eilin似乎还是不愿放弃：「你会很好看的，相信我。」

    「我想我保有拒绝的权利。」乔润阳嘴唇抿得死紧，心里正盘算着要将eilin手里捏着的纹身贴纸给抢走。

    「eilin，别闹了。」最后还是林振勇将eilin带走，才让乔润阳得以逃离她的「魔掌」。

    派对上人不多，只有六个人，但依据室内的装饰可见邀请人费了不少心思在营造万圣节气氛，甚至桌边还摆了整整一篮的糖果，以免有小孩子上门捣蛋。

    「说到派对－－当然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一身魔法少女装束的eilin在眾人到齐后便马上下了决定：「如果有小孩子来要糖果，猜拳猜输的人要去给糖果，把小孩子吓哭的话要接受惩罚！」

    「那样不公平－－小孩子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哭的！」乔润阳反驳道。他可是一身台湾8+9的装扮，脸上还掛着一个大大的伤疤。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林振勇呵呵笑道：「当然，我必须说你有会吓哭小孩的自知之明十分明智。」

    「噢，我的天。」乔润阳翻了个白眼。

    「嘿！嘿！你们别说话了！」eilin显然十分不满乔润阳和林振勇一直打断她的发言：「胖子，你快点把那瓶威士忌给喝完，我们来转酒瓶！」

    突然被点到名的亚伦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但却是一口气把里头还剩四分之一的酒给喝完了，遭到了坐在他旁边汉里的一瞪。

    酒瓶咕嘟嘟地慢慢指向汉里，他撇了撇嘴，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好的，亲爱的弟弟，你要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eilin贼兮兮地笑道。

    「真心话。」汉里的回答毫不犹豫。

    「那你到现在，大学被当掉几科？」eilin左思右想，似乎是觉得自己对弟弟太过了解，于是拣了题较无伤大雅的问题。

    「我想想……三科？四科？」汉里认真地思考了下：「你知道的，wilson教授的课堂，还有林女士的……噢，我真的忘了。」

    「嘿，eilin，你怎么问这种无趣的问题呢？」亚伦出言：「我真希望－－问题能够有趣一点。」说着他便伸手旋转空酒瓶，面色难堪地发现瓶口在他和承里之间慢慢转向他自己。

    「耶穌在上！」eilin笑得很开心：「我忘记是谁和我说问题要更加有趣一点了？你可以跟我说吗？」

    亚伦偏过头去，汉里只是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天知道坐在eilin旁边的乔润阳笑得多开怀，他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嘴角不住地上扬。

    「我的天－－haley，你也笑得太大声了！」亚伦道，显然他有听林振勇说过他才知道他的名字：「笑！你最好到外头，笑到整条街都听得到！」

    「不，亚伦，我想你应该先回答eilin的问题。」乔润阳耸肩：「我很期待更有趣一点的问题！」

    eilin清了下喉咙：「那我问你，你最近一次做的春梦是什么内容？」

    「嘿！我可没说我要真心话！」亚伦挑眉，但他还是脾气好地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想知道的。嗯，大概是汉里光着身子－－」

    「停！」他被红着脸的汉里给打断，亚伦看着眾人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瞧，不是我不说，而是有人不让我说！」

    如此来回了近五轮，瓶口终是指向了乔润阳，他不禁发出惊呼的声音。不等eilin先开口，林振勇便抢先道：「嘿，haley的让我来想问题，怎么样？」

    乔润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林振勇给抢了话头：「当然，我想大家都默认要真心话了－－那么，近期的性幻想对象是谁？不可以说谎喔。」

    乔润阳脸一红，眾人便开始起鬨道其中一定有戏。他要说话时，突然一阵门铃响起，而他像想到了什么般勾起嘴角：「我选择去给糖果。」语毕便听到身旁是整齐划一的嘘声。

    他才不在乎！到前头打开门，见到三个个头矮小、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扮成魔法师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篮子，一看到乔润阳便大声喊道：「不给糖就捣蛋！」

    很意外地，他们看到乔润阳的模样居然没被吓哭，拿了糖便开开心心地到下一户人家要糖果。

    「好了，下一个吧！」使出坏招的乔润阳嘴角勾起一个坏笑的弧度，完全无视周边人的不满。

 章二十三、白兰地和早安吻

    不知是谁的手又旋转了横躺在中央的酒瓶，玻璃摩擦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瓶口指向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承里。

    「嘿－－哥哥，让我想想……」eilin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你有没有暗恋的女孩？」承里听到后只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

    「嗯，有。」他说，完全忽视自己妹妹看他的惊愕眼神。当eilin又想继续追问那女孩是谁时，承里笑道：「一次只有一个问题！」

    乔润阳一直以为真心话大冒险是国高中女学生在玩的，但也可能是因为eilin年纪比较小－－她是个很调皮的女孩子，但却很讨人喜欢。后面几轮乔润阳很幸运地都没有被转到，但猜拳输了几次，吓哭不少上门来讨糖果的孩子。

    惩罚居然是要一口喝下高浓度的干邑白兰地！原先乔润阳看着眼前还微微冒着气泡的白兰地，还有些无语－－到最后吓哭孩子便回来拿酒杯起来一灌几乎成了习惯动作。

    当然，其中还包含林振勇一开门便传来孩子哭声的闹剧；有趣的是，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束，换句话说他单纯是长得太吓人，这让他也遭到不少其他人恶质的取笑。

    林振勇酒量好，到派对结束前看着倒在他身上几乎醉得不省人事的乔润阳，不禁勾起了一个坏笑。他拿出手机拨通某个人的号码，一开口便道：「嘿，你的小可爱醉倒在我怀里了。」

    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林振勇挑眉道：「喂－－灌他白兰地的可不是我，我只是善尽了催化的职责。」

    对方约莫是把手机给掛了，当林振勇把手机收起来时，看着面色晕红的乔润阳，眼神里多了点玩味，他喃喃道：「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完好的……」

    过了不久，承里家的门铃又再度想起，原以为还是来要糖果的孩子，不想亚伦一开门，却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站在门外。

    「查利！」林振勇亲暱地向他打招呼，但对方却只是看着他笑，但笑意竟是半点都没传到眼底：「不用这么冷淡？我并没有把你的小可爱给生吃了。」

    「抱歉中断了你们的派对－－我是来接haley的。」charles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摆明了不想理会林振勇：「我听说他喝了很多白兰地，醉到忘记自己在哪里了。」

    「没事，我们也差不多要结束了……」eilin摆摆手：「噢，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装扮给吓坏－－」

    charles把乔润阳扶到自己肩上，看他一身的装束不禁皱起了眉，匆匆道别后便把乔润阳安顿在车子后座，还不忘给他盖了件外套。

    charles把车开到了自己家，将乔润阳拦腰抱起放到床上。他看着乔润阳脸上的伤疤十分不顺眼，用eilin给他的卸妆水把他脸上擦拭乾净，直到那张乾净无慾的脸露了出来，charles的眼神才不再那么冷硬。

    他俯首轻吻着乔润阳的面颊，褪去他身上的衣裤，将他抱到放好热水的浴缸。接触到热水的乔润阳嚶嚀了声，charles宠溺地吻上他的嘴唇，但得不到回应的他只好正派地帮乔润阳洗了澡换了衣服。

    charles洗澡完躺到床上时，已是晚间十点。他看着乔润阳的脸，耳边是时鐘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好久、好久，他只是这样看着那张脸。charles伸手揽过乔润阳的腰，将人儿抱得死紧－－待他发出了不舒服的呢喃声后才慢慢松开了些。

    「我至今都还没对你做些什么，我应该佩服自己的自制力吗？」charles的声音很低，吻了下失去意识的乔润阳的眼皮。

    ***

    次日一早，乔润阳是被晒到他脸上的阳光给照醒的。他的头很痛，然后身体又被一个东西箍得死紧－－他才发现那是charles的手，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让他又不肯动了。

    「你醒了。」charles低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头痛吗？」

    乔润阳可怜巴巴地往他胸前蹭了蹭，惹得charles一阵轻笑：「是啊，很痛……」

    「我昨晚照顾你一整晚！」charles挑眉道：「要个奖励应该不过分？sweeties？」

    「嘿，我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查利。」乔润阳道：「除非你想要－－一个特大的麻烦！」

    「你在说你自己吗？大麻烦？」charles笑道：「事实上……我只是要一个亲吻而已。」

    「一个亲吻？我以为你会直接吻上来！」乔润阳亲了口charles的鼻头：「我哪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噢，当然不只这样，sweeties。」charles的脸靠得很近：「我想你主动吻我，就像我平常吻你那样。」

    「嘿－－那样太多了。」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乔润阳还是翻了个身伏到charles身上：「我真希望哪天我能这么压着你亲吻。」

    「你不是即将要这么做了吗？」

    乔润阳笑了，就着趴在charles的姿势吻上他的嘴唇，舌尖灵巧地挑开他的唇－－charles平时最喜欢这么吻他，但如今乔润阳做起来却是少了他独有的霸道，而多了些试探。

    「噢，我的天。」charles低喘了声，扣住乔润阳的脑袋将主导权夺了过来。若说有什么形容词能准确地形容他，被吻得迷糊的乔润阳想着，那便是过于自信。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就喜欢charles这模样。

 章二十四、商场和椰子香的摩卡

    秋天的天空很高，湛蓝的天空总有着那点欺骗性，分明是万里无云的模样，气温却低得冻人－－至少是对乔润阳而言。前几日他才发现自己的御寒衣物实在不多，便出口邀请他的友人们去西雅图的畅货中心好好地逛一次。

    「我以为－－你更喜欢待在家里？」eilin今日穿得十分「亚洲风」，身上那件过大的毛衣不知是时尚、抑或是她强迫站在她身旁的林振勇给她的。

    「男友风？」乔润阳用中文问她，但eilin一愣后便是骄傲地转过头去，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他想像到一隻傲慢的小孔雀。虽然母孔雀并没有那么美丽的尾羽。

    「你会冷吗？」charles低声问道，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十分曖昧。

    「噢，别那么近！你的呼吸都吹到我脸上了！」乔润阳伸手推开charles的肩膀，而这次他意外地并没有坚持，但却在眾人看不见的死角往乔润阳耳边吹了口气。

    见他脸上无赖的微笑，乔润阳只是微微赧着脸别过头去。他听到charles在低笑的声音，让乔润阳难堪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

    「你觉得帽t怎么样？」charles拿了一件墨绿色的帽t在乔润阳的身上比了比：「简单、温暖又舒适。」

    「有时候我还是会觉得穿着很冷！」乔润阳又拿了另外一件黑色的起来：「当然，有可能是我太过畏寒。」

    「sweeties，相信我，这才是你的顏色。」charles摇摇头，把乔润阳手上那件黑色的帽t拿了过来：「也许你可以考虑穿我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觉得有什么差别？」

    「噢，我的天。」charles扶了把自己的额头：「当然，我原本以为你会喜欢自己男朋友的味道－－？」

    「嘿！嘿！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男朋友了？」乔润阳挑眉，虽这么说话着，但语气里却是浓浓的调侃意味。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charles顺着他的意思继续说：「那么你现在已经知道了，sweeties。」

    「你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这并不是你第一次用『不可理喻』来形容我。」charles牵起乔润阳的手，乔润阳只用自己的指甲刺了下他的虎口，却见对方面上仍是那种无害的微笑。

    「别闹了，过来……」乔润阳乾脆就着牵手的姿势把charles拉到一旁卖大衣的地方：「我认为你需要一件新的大衣。」

    「大衣？不如你帮我……」charles正好把脸朝向乔润阳，忽然唇上传来一个柔软湿润的触感。乔润阳正捧着他的脸亲吻，当charles想要加深这个吻时，对方却松手从他身边离开，那背影笔直的彷彿刚刚没有做这么令人害羞的事。

    但那人再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charles的眼睛，他分明看到了乔润阳的耳尖微微泛红。他顿时笑得高深莫测，跟着乔润阳的脚步离开了那个放满高大模特模型的地方。

    「……我不是叫你买一件大衣？」乔润阳认出了那个走在他背后的身影还有气息，乾脆用脸颊轻轻蹭了下对方的胸膛。

    「你是说真的？我以为－－」charles轻轻笑了出来。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只是想要吻你？」乔润阳反问道：「我随时都可以吻你，但你真的需要一件大衣。」

    「噢，我的天。」

    「拿那件驼色的怎么样？你太多深色的衣服了。」乔润阳道：「顺便帮我－－拿那件墨绿色的帽t吧？」

    两人亲暱的互动分毫不差地落入林振勇的眼里，他不禁吹了声口哨。

    「发什么神经？」eilin正在挑她更喜欢粉色还是鹅黄色的毛衣，听林振勇这么一吹口哨，便用韩语问道。

    「我正在目睹一对情侣的诞生－－甚至不能说是诞生，我已经怀疑他们很久了。」林振勇笑道，伸手捻了捻eilin的发丝。

    「那关你什么事！你过来帮我看看，粉色的好一些还是黄色的好一些？」eilin显得兴致缺缺。

    ***

    四人走到了百货后方的星巴克，这次乔润阳没有点以往习惯的馥列白，而是点了最新品「椰香摩卡」，喝了一口发现还不错，正要给charles嚐嚐时发现对方还是只点了一杯黑咖啡。

    「为什么要这么无趣－－」乔润阳凑近charles身边，他身上的香水味十分好闻：「嘿，你到底喷什么香水呢？我好喜欢。」

    「你是喜欢我呢？还是喜欢我的香水味？」charles故意逗他，乔润阳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打断：「这是宝格丽的大吉岭夜香男性香水，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

    「不了，你自己留着。」乔润阳摇摇头，重点不在于喷了什么香水，而是谁喷了香水。他这么想着，如果不是charles身上传来这样的味道，那么就像是处处充满了不协调，而香水本来的魅力也会跟着消失无踪。

    秋风带着寒意捲了过来，乔润阳瑟缩了下，便发现charles温暖的身体逐渐拥抱住他。鼻间是他的气味，乔润阳闭上眼睛，十分享受在这个旁人不会注意的街角这样亲暱的氛围。

    天上几朵间云溜过，时光总在这岁月静好的时刻悄悄顺流而下。

 章二十五、公演和国王谷

    很快地，华盛顿大学迎来了别具意义的戏剧系大四年底公演。宣传海报贴在校园的每一处，而眾人皆惊愕于此次公演的监製人员。只要是导演/负责人那一栏填的是daniellorence的名字，那几乎可以保证整齣戏的质量。

    公演现场挤满了人，这样盛况空前的情况在这个校园可不多见。乔润阳身为工作人员，自然是留在后台再度做出音乐上的微调。他的名字被写在海报上音乐监製那一栏，经过多时的相处，和他相熟的人都会去闹着他玩，乔润阳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感觉。

    布帘升起，序幕下的音乐正是乔润阳亲手写出的音乐，他很紧张地观察观眾的反应，发现没有任何反弹的声音便安下心来。

    序幕是描写墨西哥裔男子carlos偷渡到美国的心路歷程，演员则是一个和乔润阳关係满不错的古巴男孩。他们已经排演了不下二十次，乔润阳不知此时daniel对他们的评价如何，至少他觉得他们都是完美的。

    整齣剧的流程十分流畅，谢幕后观眾热烈的反馈让许多演员甚至流下眼泪，在后台抱着彼此痛哭流涕。即使如此自己不是在台上卖命走位记台词的演员，乔润阳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压力消失的轻松、但空虚的感觉。

    「嘿－－haley。」daniel忽然叫住正想转头离开的乔润阳，他回头发现daniel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他心里微微揪了一下。

    「怎么了？你想邀请我喝酒吗？」乔润阳笑道。自从上次daniel失控离开酒吧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话了，而乔润阳自然而然也对他產生了点愧疚感。

    「那听起来是个好主意。」daniel道：「当然，我可以载你去。」

    「你想去哪里喝酒呢？」

    「噢，不远，只是附近而已，走路也能到。」daniel顿了下：「但是，你知道的，我甚至不想再走超过二十公尺的距离。」

    ***

    daniel带他到了乔润阳打工的地方，乔润阳犹豫了片刻便道：「这里是我打工的地方呢－－！」

    「喔？真的吗？」daniel瞥了他一眼：「那样正好，你可以推荐给我你们最好的调酒，亲爱的。」

    「嘿－－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乔润阳抿了下唇：「这间酒吧并不如我们上次去的那么高级。」

    「为什么需要高级呢？」daniel淡淡道：「我不认为我们需要去那里约会，是不是，亲爱的？」

    乔润阳便想到上次他愤而离开的场景，面色一白，赶紧撇过头掩饰自己的失常。但他听到daniel用鼻子轻哼的声音，再回头看他，发现daniel眼里写满了让乔润阳难以解读的情愫。

    「你知道，亲爱的，」他的手抚上乔润阳的脸：「我永远，不可能对你发脾气。」

    乔润阳一愣，低下头去。他们走进了酒吧，挑了吧台前的位置坐了下来。今天的调酒师是一个新的工读生，乔润阳没有见过，而leo好似也不在店内。

    「两杯『国王谷』。」乔润阳向那个工读生说道。工读生没有回话，过了不久便递出两杯淡绿色的调酒：「试试看？」这是对daniel说的。

    「当然。」他也没客气，喝了一口那闻起来辛辣的酒水：「噢，这个浓度很高呢。」

    「我以为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喝醉？」乔润阳半开玩笑道：「开玩笑的，我很喜欢这酒。」

    「难怪你会喜欢。」daniel又抿了一口，棕黑色的眸子被他压下，外国人长长的睫毛让乔润阳不禁看得有些呆愣。

    daniel朝他一笑，贴近了乔润阳：「我那么好看吗？」

    「是啊，怎么了？」被发现偷看的乔润阳倒是坦诚：「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很迷人。」

    「我的迷人却没办法吸引到我喜欢的人。」daniel自嘲地一笑。

    「嘿－－怎么会呢？」乔润阳假装听不懂：「我以为很少有人会不被你吸引？」

    「他那么骄傲、难以接近。」daniel直视着乔润阳的眼睛，眼神灼热的彷彿要灼伤他：「我那么喜欢他，但他却永远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丹尼？」乔润阳试探地一问，他被daniel的眼神惊的难以移开视线。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我尝试了那么久，他却－－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我喜欢他的微笑，喜欢他喜欢到想要亲吻他，想要把他压到床上让他只看着我－－让他只有我。」

    「可是我发现我那么愚蠢，他的视线永远不会停留在我身上。」

    一番话说得乔润阳胆战心惊，他的手撑到桌上，挥倒桌上的「国王谷」，浅绿色近乎透明的液体沿着桌沿滴到木製地板上晕了开来。

    「噢，丹尼－－」乔润阳颤抖着声音说道。

    「不要那样叫我，亲爱的。」daniel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弧度，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深邃：「我寧愿你用怨恨的眼光看着我。」

    不待乔润阳回答，daniel一把抓住乔润阳的腰，咬住他的嘴唇吸吮着。他没有伸出舌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吮吻乔润阳的唇，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乔润阳撕扯开来，而永远不会嫌烦。

    乔润阳用力地推开daniel：「你－－做什么！」他的嘴唇被吮得发红，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不断喘着粗气的daniel。

    「我在－－做我这辈子只能做一次的事情，亲爱的。」daniel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章二十六、眼泪和相拥而眠

    乔润阳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酒吧，daniel并没有追出来，似乎心里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乔润阳的底线。

    他坐到车上后全身虚脱似地摊在椅背上，拿出手机在几串号码间毫不犹豫地拨给那个人。来电答铃的声响让乔润阳的精神几欲崩溃，在接通那刻他甚至不可控制地流下眼泪。

    「sweeties？怎么了？」charles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你……可以过来陪我吗？」乔润阳的喘气声有些杂乱，他闭上眼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脏。

    「当然，sweeties，你在哪？」charles听起来依旧那么稳健，放柔的声线温柔到几乎要溺死乔润阳：「我马上去找你。」

    乔润阳便道自己在学校停车场自己的车上，charles听后便应说他马上到，甚至隔着电话给了他一个亲吻。乔润阳颤抖着掛上电话，就在他车子的后座将头埋在他的膝盖间。

    引擎的声音闷闷的，他故意把冷气调得很冷，轿车里窄小的空间几乎要让他窒息。此时他听到有人在敲他的窗户－－他抬头以为是charles，却见学校的保全狐疑地看着躲在后座的他。

    他拉下车窗，保全便问：「小朋友，你还在停车场干什么？」乔润阳摇摇头，保全见他不回答，悻悻然地离开了。charles还没来，他甚至快要崩溃大哭。

    过了不久，他忘记锁的车门被拉开，再度被关上。身旁的坐垫一沉，乔润阳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像攀住救命浮木的人那样紧紧抱着那人的脖颈，而那人的心跳很沉稳，抱住乔润阳的手力道也不会让他感觉到疼痛。

    「查利……」乔润阳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我在，sweeties，我一直在。」charles让他又往自己怀里埋了埋，轻轻吻着乔润阳的发梢。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一直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乔润阳终于松开了charles，但charles的手还是维持虚抱住他的姿势。他拢了下乔润阳的发鬓，带着温柔的笑看向他。

    「好一点了吗？」他问，乔润阳有些难堪地别过头去。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你愿意和我说的话，我不用问你，你就会说。」charles的手移到乔润阳的脸颊，曲起手指轻轻蹭着。

    「我被吻了，查利。」乔润阳直直看向charles：「那个人不是你，我被不是你的人吻了。」

    「噢，sweeties……」charles再次把乔润阳拥住：「你一定很难受，但没事了，这里只有我。」

    「你－－不生气？」乔润阳有些惊愕，从他怀里抬头看着他如同天空般的眼睛：「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sweeties？以为我会对你破口大骂？」charles低低笑着：「那是永远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记得我说过永远不会对你发脾气。」

    「可是你应该要生气的－－」

    「为了什么？」charles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我从来不想让你难过，就像现在你需要我，我就在这。」

    乔润阳抿抿唇，用气音对charles说：「……我爱你。」他甚至不知道charles有没有听到。

    「sweeties，我想吻你。」charles附在他耳边道：「然后……把你带回去，我猜今晚没有我在，你一定睡不着。」

    乔润阳一颤，微微张开嘴唇，让charles吻上来。他的舌尖勾住乔润阳的舌，舔上他的上顎、黏膜，也不忘吸吮他的唇瓣。比起daniel那样不顾一切的架势，charles像勾引猎物那样，用自己的温柔慢慢攻下他，让他脑中除了charles的鲜明形象外，其他影像都黯淡了下来。

    「查利……」乔润阳在他放开后迷迷糊糊地喊着charles的名字：「带我回去。」

    「好，我们回家。」charles又紧紧抱住乔润阳。他的发言让乔润阳彻底沦陷，他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charles，却听他又道：「还有，我也爱你，sweeties。」

    果然还是被听到了。乔润阳红着脸啄了下对方的侧颊。

    ***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意识清醒下同床共枕。乔润阳循着找寻暖源的本能鑽进charles的怀里，而对方则是不断碎吻着他的发顶。

    「现在我就觉得很冷－－以后冬天怎么办呢？」乔润阳闭上眼睛，放肆地闻着charles身上残留的香水味，这个味道总会让他十分放松。

    「你知道的，sweeties，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charles笑道：「我会替你调高暖气的温度，会把你抱着－－用身体温暖你。」

    「那听起来真诱人。」乔润阳也笑了。

    「当然。到时候我会……像这样吻你，说不定也会更加欺负你？」

    「你说过不让我难过的。」

    「噢，我从来不说谎。」charles挑眉，伸手把乔润阳搂得更紧：「无论何时，我都会－－最真实地面对你。」

    「……你觉得我会失眠吗？」乔润阳微微睁开眼睛道：「我的意思是，在经歷今天这么多事之后？」

    「当然不会，sweeties。」charles道：「因为我就在你身边。」

 章二十七、辩论口试和旧友邀约

    期末的脚步逼近，原先考试从来不会让乔润阳苦恼，但提早毕业的毕业生期末考却一改常态笔试的模式，而改以「辩论」的方式打分数。

    乔润阳很苦恼，非常苦恼。他虽然对物理观念倒背如流，但写出来和讲出来是两码字事——口才不好怪谁呢？

    辩论主题是「量子纠缠和经典混沌现象的关联」，原先以为是小组报告，但量子力学的教授却说这是「单人测试」。这下子连打混摸鱼写报告都不行了？

    偏偏在他要离开之前来这么一齣闹剧。当晚他和charles几乎抱怨了一整晚，还是charles温言软语哄着才肯去睡觉，隔日乔润阳便顶着黑眼圈来到学校图书馆和sam讨论起来。

    乔润阳眼前的计算纸填满了长长的专有名词和零碎的公式。他在写下这些可怕的东西时几乎未有停顿，但当他试着向sam解释时，却老是被嘲笑丧失语言能力。

    「我的天——我猜你这次拿不到奖学金了??？」sam几乎笑到无法停下来：「果然口头表达才是亚洲人的弱点，我想下次教授又想试着压低亚洲学生的成绩，我可以和他强烈推荐口试！」

    「我甚至不想回应你。」乔润阳虚弱地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连拓展社交都懒惰——」

    「嘿！那是你的问题，怎么不学学lorence呢？」sam出其不意地提到daniel，乔润阳一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别闹了，我永远不可能像他。」乔润阳低声道：「永远。」

    「噢，算了，别在意。」sam见他反应无趣，努努嘴继续与经典物理的辩论题奋战。

    ***

    乔润阳成功地进步到可以顺利理论说明，但在反应辩论的部分还是被sam千百遍地嫌弃。也幸亏他观念清晰，否则在普通说明的地方就要落马了，正因如此，sam又常常开他是亚洲人的玩笑。

    最后他的期末成绩就这样堪堪地过了，只勉勉强强拿到中间的分数，有些甚至还是教授见他平时笔试优秀的成绩，再给他加上聊胜于无的同情分数。

    乔润阳成功取得华盛顿大学的物理学士学位，最后只差毕业。他想回家的心情从来没有变过，台南那个城市虽远不如西雅图发达，但家乡永远是最迷人的风景。只是，他的眼神放柔，charles是他最深的眷恋。

    十二月的西雅图，气温已经完全降下来，偶尔的雨水让空气甚至更加湿冷。只怕再过不久，初雪就要下来了。

    这几天乔润阳忙着要和房东解约的事情，虽然还没等到波音公司的面试时间，但他想着等他再度回到美国后，要在更邻近市区的地方买一栋房子住下，房东虽然对他想退租这件事情有些反弹，但最终还是妥协让乔润阳缴了违约金了事。

    这栋房子陪了他三年的岁月，虽然乔润阳的个人物品并不多，但却处处是生活的气息。

    乔润阳百般聊赖地打开电脑，却发现来自一个好久不见的旧友的讯息。是周裕，乔润阳以前在帮学校举办暑期课程的活动时，认识的一个中国留学生。

    周裕很高，比乔润阳高了近20公分，与charles差不多的身形，只是没有charles那么壮硕。他是细长型的，肌肉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可以看出周裕有在锻鍊身体。

    「润阳！我要去西华盛顿大学的机械研究所唸书了，听说你也在那里，要见个面吗？」周裕如是打着。

    乔润阳便回道：「我这个月就要毕业了，不知道碰不碰的到。」

    周裕很快传来讯息：「没关係，我明天就会搭飞机去西雅图了，我们约个时间吧？」

    「那这周末如何？我两星期后就毕业了。」

    「当然。」

    待周裕传回讯息后，乔润阳便不再回他。他闭上眼睛回想周裕的模样，当初相处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如今再想他身上竟是有种和乔润阳相像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

    「你来了，sweeties。」charles侧身让突然来访的乔润阳走进屋子里，待他带上门，便给了乔润阳一个轻轻的吻。

    「我这么突然来找你，有打扰到你吗？」乔润阳回吻了下，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靠在接在他身后坐下的charles的肩上。

    「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charles低笑道，纵容似地任乔润阳在他身上蹭，像隻猫一样。

    他们沉默了很久，久到乔润阳几乎要睡着时，charles突然开口问道：「sweeties，那个欺负你的人??是叫daniel吗？」

    乔润阳一顿，把自己的脸换了个方向，轻轻嗯了声。

    charles知道他勾起乔润阳不好的回忆，道歉似地将乔润阳紧了下。乔润阳没有介怀太久，不久后又和他谈起周裕的事情。

    「嘿，我有个以前的朋友——约我见面。」乔润阳无聊道：「我几乎要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去。」charles似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亲暱地蹭了蹭他的鼻子。

    「哈——」乔润阳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charles怀里：「你为什么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看得懂你的眼睛。」charles乾脆把人抱住，覆在他头顶上笑道。

 章二十八、钥匙和新开始

    这是乔润阳待在学校的最后一周。违约金已经缴给房东，但房东希望乔润阳能住到明年一月底——即使这几日乔润阳总爱往charles那儿跑，西雅图的冬天让他待了这几年还是没办法习惯。

    约莫晚上十点的时候，乔润阳一如往常来到charles的住处，却发现里头灯是暗着的。心里奇怪着，便打了个电话给charles，当电话接通那一刻，对面传来的是一阵汽车嘈杂的声音。

    「嘿——你在哪？」乔润阳问道。

    「你在我家吗？我不是有给你钥匙吗，sweeties？」charles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乔润阳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

    「噢，是的。」乔润阳看了一眼掛在自己车钥匙上的那把铜黄色钥匙：「你??会很晚回来吗？」

    「不会，我很快就回去。」charles的声音很温柔。随后他们又聊了几句便掛上电话。

    另一头的charles迈步——走进了华盛顿大学的大门。

    一个长相迷人的黑人。charles这样想着，走近戏剧系的大楼，便看到daniel一个人坐在一旁的阶梯上吸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charles顿了下，缓慢坚定地走向他。

    他接近daniel后，对方很快察觉到缓步而来的charles，瞥了他一眼，便继续吸烟。

    「请问，你是daniellorence先生吗？」charles开口问道，却见对方一脸狐疑地望向charles，便拈熄了手中的菸。

    「是，我是。请问我认识你吗？」daniel回问道，似乎是在努力地自脑海搜索自己是否认识眼前靠近他的金发男子。

    「啊，那这样容易多了，先生。」charles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讨。」

    不待daniel回答，charles便抡起拳头往他的脸打下去。又猛又狠，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摜倒在地，正要回击时却发现对方把他压在地上，把手腕扭到他的背后，而他的脸正好着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daniel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我在试着教会你一些事情，先生。」charles的口气森冷，不禁让daniel打了个寒颤，对方的体型壮硕，他几乎无法逃离他的束缚。

    「我并不认识你??」

    「如果你再以任何方式触碰haleychiao这个人，我将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你。」charles不理daniel，只再给他的脸重捶一拳便欲离开。

    「让他拒绝我的原因就是你吗？」daniel忽然笑了。

    「我说了，你再以任何方式触碰他——」

    「啊，我知道，别说了。」daniel苦笑着打断他：「我获得不了他，至少现在。但??」他的语气一冷：「要是让他回来找我，被压在地上揍的，会是你，先生。」

    「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charles也笑了，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daniel看着charles的背影远去，他愤愤地捶了下地面，把手侧都蹭出血了。他试着撑起自己的身子，脸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要昏迷，他随口吐了一口血沫出来，却发现一颗断齿正躺在中央。

    他冷笑了声，正想离开时，却被身后一个清脆的男声叫住：「丹尼？你怎么了？」

    daniel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头奶金发色的莱尼朝他跑来。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莱尼关切地问道，但他精緻的脸孔看在daniel眼里却矫揉造作得要死。

    「我想这应该不关你的事。」daniel正要旋过身，他认为莱尼的外貌甚至比不上乔润阳的一根发丝。

    「嘿——别这么冷淡，朋友。」莱尼接近他，用仰视的角度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daniel：「我的车上有医药箱，我先帮你消肿吧？噢——还有你的手。」

    daniel身形一顿，出乎意料之外地微微点了下头。莱尼便想上前挽住他的臂弯，却被daniel避开，他冷冷道：「别碰我。」

    「好吧，反正我待会帮你上药还不是得碰你？」莱尼嘻嘻笑着说道。

    莱尼的车是一部白色的nissan，倒是符合他的个性。daniel一语不发地让他上药，心里还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回过神来却发现莱尼已经看了自己许久。

    「你看什么？」daniel完全没有学校其他男人面对莱尼的耐心。

    莱尼没有说话，突然笑了出来：「我在想——」说着便飞快吻了下他没受伤那边的脸颊。

    「你干什么——？」daniel想把莱尼推开，发现对方早已闪到一边。

    「吻你啊？」莱尼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疯子。」daniel骂了一句，便离开了莱尼身边。他没有看到莱尼脸上那一闪即逝的落寞。

    ***

    「你回来了？」乔润阳吻了下刚踏进门的charles：「你去那里了呢？」

    「噢，我去——对付欺负你的人。」charles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什么？」

    「没事，我说我喜欢你，sweeties。」charles吻了下乔润阳的眉头，温言道。

 章二十九、初雪和周裕

    周末开始飘下雪花，是西雅图今年冬季的第一场初雪。

    乔润阳是被积雪的反光照醒的，他从charles身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抹开凝着水气的窗面，映入眼帘的是积满雪的路面和车顶。这是在台湾轻易看不到的风景，所以每次乔润阳都会待在窗边静静看雪。

    想把这个风景同样带给在台湾的家人。以往都是他一个人的，如今他身边多了一个——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charles低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乔润阳回头一看，却见charles一脸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不禁偷偷笑了出来。

    「没事——雪的反光太亮，我就醒了。」乔润阳把视线再转向窗外，正好看到树枝上的雪堆因为太重而砸到地面上。

    「你觉得很美吗，sweeties？」charles也走到乔润阳的身后，低头蹭了下他的肩窝。

    「在我的国家，如果想看雪??要在寒流来的时候爬上山去看。」乔润阳淡淡道，顺手抹去了重新凝结在窗面的水雾。

    「哈！在瑞典，我们有一年内有半年以上都被埋在雪里。」charles伸手捏住乔润阳有些发冷的手：「小时候我最讨厌铲雪了——但没想到我以前那么讨厌的雪，你会觉得是美丽的。」

    「嘿——我可是住在夏天会超过三十度的地方呢！」乔润阳有些不满地反驳道：「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雪，就是在冬天的合欢山上。」

    「那听起来是个很美的地方。」charles低声道，顺手紧了紧乔润阳身上的外套。

    「你想来看吗？」乔润阳半开玩笑地说道。

    「噢，当然，如果你愿意带我回你的家的话。」charles认真道，似乎是早有打算。

    「有什么不行呢？虽然我不知道我父母——」乔润阳语气一顿，便偏过头去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总有办法的，sweeties。」charles彷彿感受到了乔润阳语气里的沉闷，便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这样你也要带我去挪威或瑞典看看——？」乔润阳抬头，正好对上charles深深的蓝色眸子。

    「当然，我乐意带你去任何地方。」charles微敛起眼眸，似囈语般说道。

    ***

    周裕和乔润阳约在星巴克见面，待乔润阳和charles到达时，却见一个身穿衬衫的朝他们挥手，用中文道：「润阳！来吧，来这里。」

    charles是听不懂中文的，但却是他拉着乔润阳坐到那张桌子前：「我会保持安静的。」charles朝他眨眨眼。

    「好久不见，阿裕。」乔润阳先礼貌性地向周裕一笑，而对方也只是回以一笑。

    他原以为两人那么久没见，见面势必会很尷尬，不想周裕像是有备而来似的，话题从没有间断过。

    「??那时还在洛杉磯唸书的时候，有遇到有一个长得跟你很像的亚洲人？不过他是越南人，我再想想，他们是不是都很喜欢喝那些有着可怕口味的手摇杯？」周裕调侃道。

    「噢，别提了。还有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消费越南人——虽然越南的手摇杯真的是地狱。」乔润阳不禁失笑：「我听说还有一杯七美金的水果冰沙？我的天，简直是疯了。」

    「我想毕业后就想回台湾，我想念台湾的珍珠奶茶想念得不得了。」乔润阳接着道：「在美国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你无比想喝珍珠奶茶。」

    「我完全可以理解。」周裕大笑出声，随后瞄了下手錶：「噢，我很抱歉，我待会还要去学校见一位教授——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还有这位先生？」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

    「噢，他是??」乔润阳看了眼charles，见他朝自己点点头便道：「他的名字是charles。」他没有挑明自己和charles的关係，而charles只是挑眉，偷偷在眼神死角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乔润阳的腰。

    「好的，那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到你们。」周裕倒是没有说什么，在离开前瞥了一眼乔润阳。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一些什么不协调的东西，让乔润阳有些毛骨悚然。

    「嘿——你还好吗？sweeties？」charles揽住了乔润阳的肩膀。

    「噢，可以的。」乔润阳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只是??有些害怕他？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天，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了，sweeties。」charles的拇指摩挲了下乔润阳的脸颊：「不要让其他人影响到你——因为我就在这儿，在这儿看着你。」

    「你不只会看着我，你还会偷偷捏我——」乔润阳轻轻咬了一下charles靠近他嘴唇的手指：「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欺负人??？」

    「我没有欺负你呀——我以为这是正常接触范畴？」charles露出一个带有深意的微笑，让乔润阳不禁更加用力地咬了下他的指节。

    「你下次再敢捏我，我就咬断你的手指??！」乔润阳挑衅地看了charles一眼，但charles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在那之前，我可能要先教你一件事情。」charles故意顿了顿：「就是你可爱的嘴可不只有咬我这个功用呀——？」

    「噢，我的天。」乔润阳笑骂道：「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突然就那么喜欢欺负我？」

    「可不能算欺负？」charles吻了下乔润阳的面颊，动作又轻又快，快到让乔润阳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个错觉。

 章三十、毕业和手摇杯

    毕业典礼那天，天空很蓝，太阳照在身上却没有温暖的感觉。积在墙上的雪融化成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华盛顿大学内的摆饰竟让人有种隔世安稳的错觉。

    「噢，我的天，我觉得我会冷死在这里。」在拍毕业合照之前，sam这样和乔润阳说道。在学士服宽大的下摆里，不少人穿着厚厚的棉衣——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提早毕业」，看过去似乎亚洲人的脸孔佔了不少比例。

    「要不是你有和我说过你是英国人——我才不相信一个英国人会这么怕冷。」乔润阳调侃道。sam来自英国南部的一个叫做索尔兹伯里的小镇，那里有着温暖的气候，冬天和西雅图的寒冷截然不同。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南部。」sam有些无奈。

    「毕业后我想回家。」乔润阳抬头看向天空，冰冷的空气刺在他脸上，让他有种脸部即将要被冻僵的感觉：「那里冬天才不会这么冷——」

    这时前方的摄影师示意他们将头上的学士帽往天上扔——快门捕捉了这群年轻学生狂喜的面容，这样近乎已经宣告，他们已经脱离了学生时期。即使如此，他们仍旧喜悦。

    物理系的大楼巍巍矗立在蓝天底下，乔润阳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到这里，于是便试着用眼睛捕捉这样庄严的时刻。

    「嘿——想去喝一杯吗？」sam见乔润阳无所事事的模样，贼头贼脑地向他提出邀请。

    「什么？朋友，现在才不到晚上——」乔润阳有些惊愕。

    「拜託，我才没有说我们要去酒吧，一般的手摇杯呢？」

    「老天，你也不是不知道美国的手摇杯??都像地狱。」乔润阳对美国的手摇杯从来没有好感过：「改天我必须认真考虑带你到台湾来，那里的手摇杯才是真理。」

    「听起来好像你对手摇杯很有研究似的。」sam放声大笑：「噢，当然，我想珍珠奶茶是一生中必须尝试的。」

    「只要你别把珍珠拿来恶搞就好了。」乔润阳忽然想起前阵子日本开始流行「珍珠奶茶」，甚至有人把珍珠泡在拉麵、做成铁板烧的——老天，那简直是恶梦。

    「放心，朋友。」sam笑得更大声了，惹得一旁学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两人最终妥协了，到商场里头的手摇杯店里坐了下来。乔润阳不痛不痒地点了一杯苹果红茶，sam却是买了店家标榜的珍珠奶茶——但奶茶的顏色不知为何让乔润阳看着有些不对劲。

    「那个是——珍珠奶茶吗？」乔润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啊，是呀！你知道的，美国的珍珠奶茶都是这个样子。」sam不在乎地吸了一口：「我敢保证这个绝对比英国的要好喝太多??你想试试吗？噢，拜託，放下你手中那该死的苹果红茶吧。」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邪教信物??或者之类的东西？」乔润阳吸了一口，差点没有被化工香料的味道给呛死。

    「噢，我用我的命来担保，这个绝对是我喝过最难喝的珍珠奶茶。」乔润阳把口中硬硬的珍珠吐在卫生纸上，浓郁的化工香味还充斥在他的口腔里。

    「等你嚐过英国的再这么说吧——嘿，那个不是lorence吗？」sam忽然指向美食街的入口，乔润阳抬头一看，便看到daniel似乎还带着一个人——有轻微近视的他因为没有戴眼镜，所以视线有些模糊，只知道是一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男孩。

    「他身边是谁？」乔润阳瞇着眼睛问道。

    「非常明显，是莱尼，瞧那头金色头发！」sam三两口把自己的饮料给喝得精光，饶富兴致地看着这两个性格差异甚大的人居然凑在一起逛商场！

    乔润阳脑中闪过那个吻，随即又想到丹尼曾经说过他也曾经想吻莱尼——虽然他相信那个必定是玩笑成分居多。乔润阳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人也在手摇杯店门口停下。

    「嘿，haley。」乔润阳没有想过daniel居然先向他搭话，而他看乔润阳的眼神比起以往，似乎少了些什么。

    「嘿，丹尼——我没有想过你居然也喜欢喝手摇杯？」乔润阳十分自然地将话题接下去，只是眼神有些偏开。

    「噢，喜欢喝的从来就不是我。」daniel低低笑着，脸上掛着迷人的微笑，但乔润阳却像对此免疫一般。

    「啊，我知道了，是莱尼对不对？」

    「是——事实上是他向我提出的邀约。」daniel瞥了一眼莱尼在柜台前点餐的背影：「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答应他——？」

    「就当加深和莱尼的关係？」乔润阳笑道：「你知道的，莱尼一直都是个好人。」

    「听着，haley，我很抱歉——」daniel咬了咬嘴唇，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乔润阳打断。

    「噢，你从来不必感到抱歉。」他说：「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个无心的玩笑。」

    「玩笑——」daniel一愣，随后将视线移到乔润阳身后：「啊，是的，那只是个玩笑而已。」

    「莱尼很好??」乔润阳淡淡道。

    「我想你误会了？」daniel忽然道：「我不喜欢他，他比不上你。」

    「丹尼——你知道的，我是你的朋友。」乔润阳眼神很清澈：「我相信，莱尼会带你走出来。」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朋友。」daniel笑了，不带任何曖昧意味地捏了下乔润阳的手。

 章三十一、花束和香檳酒

    当乔润阳从商场回到自己住处时，惊喜地发现一台熟悉的黑色宾士就停在他家门口，而照后镜反射摇下的车窗里头坐在驾驶座上那人好看的侧脸。

    「嘿——你在这里做什么？」乔润阳低头凑近敞开的车窗，刻意将自己的呼吸吐到charles耳边。

    「小调皮蛋。」不料charles却一掌固定乔润阳的下巴，就着一高一低的姿势吻上他的嘴唇，甚至还恶质地重重吸吮了下：「我在这里除了等我的sweeties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这个应该你最清楚不是吗？」乔润阳也不恼，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便坐下：「噢，查利，你都把我的嘴唇吸肿了。」

    「sweeties，看我。」charles忽然叫住他：「这个给你，毕业快乐，我的宝贝。」

    乔润阳看到他手里竟然抱着一束花，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溺死他。乔润阳眨眨眼睛，又道：「一个新的称呼吗？」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称呼你。」charles笑道，伸手拈了拈乔润阳的发鬓：「你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sweeties。」

    「我的意思是，你喜欢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乔润阳闭上眼睛蹭了蹭charles的手心：「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跟你生气。」

    「小事？那大事呢？」charles故意道：「我是说，你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对你怎么样，不是吗？」

    「你在说你会对我怎么样吗，查利？」乔润阳挑眉：「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事情会让你想对我怎么样——」

    「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sweeties。」charles低低笑着。

    「老天，你还是快点带我去吃个饭？我中午到现在就只喝了一杯红茶??」

    「当然，我们今天去entti那里吧？我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拜访这个老朋友了。」charles说着便顺手发动车子：「嘿——下次可不能这样不吃饭，我想我应该庆幸你还至少有记得吃早餐吗？」

    「噢，拜託，我也不是每天都这样，查利??」

    「你刚说你不是每天这样子吗？」charles打断道：「我不可能让你继续有这样的机会，sweeties。」

    「我知道，因为你爱我??不是吗？」乔润阳突然想闹一下charles，于是伸手握住他没有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还偷偷使了点力。

    「是，我爱你。」charles反客为主地抓住乔润阳那隻不安分的手：「现在，还有以后都是。」

    「老天，查利，你就不能好好开车吗？」乔润阳偏过头去，用右手挡住了自己发红的脸，而左手仍然被charles捏在手里。

    ***

    「嘿，朋友——好久不见！」entienne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他亲暱地揽住了charles的肩膀：「和小朋友关係很好吧？我看得出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charles笑道，难得没有把entienne的手臂往下拉：「因为我载他来？我记得上次来拜访的时候，也是我载他过来。」

    「噢，这么明显的问题，你还要我点出来吗？」entienne摆了摆手：「你知道的，小朋友的嘴唇——你几乎要把他的血给吸出来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entti。」charles说着便把乔润阳一手揽了过来：「我想，一个情侣座应该不过分？」

    「当然，跟我来吧，我把最好、最浪漫的座位给你们。」entienne戏謔道：「bonappétit（用餐愉快），朋友们。」

    「第二次来这里，有想吃什么吗？」charles先把菜单递给乔润阳，但乔润阳却只是朝他摇摇头。

    「我不懂法国菜，查利，你懂的。」

    「噢，是的，sweeties。」charles笑道：「我来代劳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罗勒鮭鱼泥。」

    乔润阳没有说话，只看着charles很快地把菜点完之后，entienne便拿着一瓶香檳和两个高脚杯过来。他说：「很棒的香檳，我相信你们会想嚐一口。」

    「谢了，entti。」charles笑着朝他点头，便将两个酒杯都斟满：「试试看，sweeties。」

    带着淡淡果香的香檳入喉，细緻的气泡让人喝了不会有呛辣的感觉。乔润阳将瓶身旋过来道：「krug，果然喝起来十分高级。」

    「我差点忘了你可能比entti要更懂酒——」charles一笑，优雅地抿了一口澄亮的酒水。

    「嘿！我可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开心，查利。」乔润阳咯咯笑着，克制地只又替他们斟了半杯酒：「你知道的，法国人，一向是那么高傲。」

    「我敢保证他听你这么一说一定会更生气。」charles轻笑道：「你今晚要在你住的地方休息吗？」

    「噢，老天，你猜猜我这几天都在哪里睡觉？」乔润阳头一偏，刚好可以看到光替charles高挑的鼻樑骨打下的阴影：「我还担心我回去反而睡不着呢！」

    「那今晚还是来我家吧，sweeties。」charles的声音压得很低，彷彿要把乔润阳的灵魂给勾出来似的。

    「你可得保证你不会对我做些什么？」乔润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任何认真的意味。

    「是吗？我想应该是得保证你不会想我对你做些什么??」charles缓缓道，蓝色的眼眸彷彿深了几个色阶。

 章三十二、甜白酒和回程机票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愈趋曖昧，那本来应该是让乔润阳不自在的，他却寧愿让自己沉沦在这样腻人的感觉里。

    「我想想，来一瓶葡萄酒怎么样？」乔润阳道，顺手从charles的盘子里叉走一块牛肉。

    「噢，你今晚一定会醉倒在我的床上。」charles低笑道：「自己盘里的不吃，来吃我的？嗯？」

    「也许是因为你吃过的会特别好吃？」乔润阳刻意缓慢地抚上charles平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在上头打着转：「我不可能再醉倒了，那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不是吗？」

    「当然，sweeties。」charles没再接下去，却一把抓住乔润阳不安分的那隻手的手腕，随后便道：「餐后甜点我想我们也不需要了，我们走吧。」

    「啊，是的，那种甜腻的东西——」乔润阳只是扬起嘴角：「我还想吃甜点？不如我们再等一下。」

    charles知道乔润阳故意耗他的耐心，倒也好脾气地陪着他继续坐在那个瀰漫着酒香的位置。他很仔细地看着乔润阳，似乎是想把他整个人都印在他脑海里。

    今日的餐后甜点是「歌剧院」佐法式甜白酒，十分成熟性感的大人风味。乔润阳嘴里嚼着蛋糕，心思却不断往charles那里飘去。成熟、性感。

    charles在乔润阳食毕后用拇指抹了下他沾上巧克力的嘴角，他赤裸的视线让乔润阳几乎以为他在亲吻他——但charles只是绅士地伸手示意乔润阳搭上来，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拍开他的手后便自己起身离开。charles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别跟我说话。」乔润阳坐上车后马上扔下这句话，让charles愣了一会后又偷偷扬起唇角，发动了车引擎。

    ***

    「先洗个澡吧，sweeties。」charles对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乔润阳说道，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厚西装外套。

    乔润阳瞥了他一眼，便走到他身旁一把扯住他的领带一拉——嘴唇相触。charles捏了把乔润阳的手腕要他放开，但乔润阳却执拗地抓着不肯放手，让charles只能任他拉着，一把扣住他的腰要加深这个吻。

    乔润阳没有反抗，轻轻地用舌头舔了下charles的唇，随后便被他的舌给勾住，浓浓佔有的意味让乔润阳几乎要昏迷，但charles却只是用他的体温告诉他，他们的距离近乎于零。

    他们松开彼此后，乔润阳发现charles的呼吸明显不稳。他偷偷笑了下，抓起衣服走去浴室。临走前还故意道：「那只是一个亲吻，查利。」

    他走进浴室后转开热水，顿时整个空间里水气氤氳。热水冲到他身上让他有种麻痺的感觉，乔润阳打了个哆嗦，闭上眼睛。

    今晚必定会发生些什么。他想，但他绝对不会后悔。

    charles似乎见他出来还一头乱发，不禁叹了口气道：「头发弄乾，去床上躺着等我，sweeties。」

    乔润阳想故意闹他，隔空给他拋了个亲吻，窃笑着走到一旁擦乾头发。他想了下，还是听了charles的话躺到床上，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line通话的铃声，他的心脏彷彿颤了一下。

    「喂，妈？」

    「阳阳，你新年会回来吗？」对面乔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嗯，应该会，但我还没有看到公司面试的消息——」乔润阳一顿，继续道：「我会先买好机票，不用担心。」

    「需要妈妈帮你买机票吗？」乔母道：「你都要回来了，总不好都让你出钱。」

    「不用啦，妈，我可以自己买。」乔润阳不禁笑出声来，心里盘算着该什么时候订下回台湾的机票。

    「早点回来，我们都很想你。」乔母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那里很晚了吧？早点睡。」

    「好，我知道。我爱你，妈。」在美国养成的习惯让他能够很直接地向母亲说出爱你，只听到乔母笑了声便掛上电话。

    乔润阳把手机放在床头后，却发现charles坐在一旁不知看他看了多久，嘴角还带着微笑。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呢？」乔润阳问道。

    「我只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很美。」charles把自己也移上床铺，微敛起眼眸道：「你在和你的母亲通话吗？」

    「啊，是的，你怎么知道？」乔润阳抬头看他，他蓝色的眼眸在阴影底下无限趋近于夜晚的顏色：「她问我什么时候才回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sweeties？」charles凑近乔润阳，带着一些曖昧的意味咬了下他的耳廓。

    「嘿——别闹——」乔润阳的脖颈起了一小片的鸡皮疙瘩：「也许明年的二月？我不知道，你是在赶我回去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charles让乔润阳看着他，就着并肩的姿势吻了上去。乔润阳被动地接受这一切，从唇齿的囓咬到口腔内的掠夺，这样的转换只是短短半分鐘以内的事情。

    两人都动情了。charles翻身将乔润阳压在身下，一隻手抚上乔润阳的胸膛。曖昧浓重的氛围下乔润阳只能无助地拥抱charles的肩颈，他颈后略微凸出的颈椎骨让他爱不释手地不断摩挲着。

    「查利，你失控了。」乔润阳在亲吻的间隙喘息着吐出这句话。

    「我知道，而你是世界上唯一能看到这样场景的人，sweeties。」charles温柔地蹭着乔润阳的唇角，在他的蓝色眼睛里，乔润阳以为自己看到了宇宙。

 章三十三、衝动和高傲的男人（慎）

    charles不等乔润阳回答，又是一轮亲吻落在他的唇、颈，领子松开露出的锁骨。乔润阳何曾看过charles如此失控的模样，只是伸手推拒他的肩膀，但他的反抗在这样狂风骤雨的侵袭下显得微不足道。

    「请不要拒绝我，sweeties。」charles带着粗重的呼吸附在乔润阳耳边，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道：「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所以只要告诉我——」

    「这从来都是不会发生的事情，查利。」乔润阳推着charles肩膀的手慢慢环上他的肩颈，微张了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或者，你只是更需要我帮你？嗯？」

    语毕乔润阳便翻身反压住charles，像隻小猫一般轻轻舔吻着他的嘴唇。乔润阳的手悄悄抚到charles身下已经撑起的帐篷，挑逗似地在顶端画着圈。他可以感受到charles的大腿肌肉在他碰到那处时便僵硬地用力着，但乔润阳再往上看他的脸时，却发现他神色依旧，只是眼眸里似乎正燃烧着些什么。

    「善于忍耐吗？」乔润阳笑道，手下的动作却愈来愈脱离控制，甚至扯下了charles的睡裤及底裤。那有着不可一世攻击性的昂扬此时弹了出来，乔润阳的手臂感觉到那几乎要灼伤他的滚烫硬物。

    「我以为——脱裤子这件事应该是由我来做呢？」charles面上的微笑愈大，双手别有意味地揽住乔润阳的腰臀，低声道：「我倒想看看，你多能忍，sweeties。」

    「噢——少囉唆，闭嘴。」乔润阳往后一坐，正好跪坐在charles绷紧的大腿根部，却见charles也是一把将乔润阳碍事的裤子给扯了下来，随后把乔润阳的手覆住，往两人相贴的性器上贴去。

    「我不想那么早让你体验疼痛，sweeties。」charles道：「但我希望能让你疼痛的，还是我。」

    「你在试图引诱我吗？」乔润阳低喘着把头靠在charles的肩膀上：「让我想想，今天应该算是我引诱了你，亲爱的查利。」

    「你想要引诱我从来就不需要花那么多心思，」charles道，手里的动作加快：「我从一开始就被你吸引了，你的呼吸、动作、每一个眼神——」

    「可我还是喜欢??让你慢慢地被我引诱??」乔润阳被刺激地仰起头，晕红的面颊在微微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极度诱人。

    「我记得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我很喜欢你，sweeties。」charles的喘息愈发粗重，喷在乔润阳的耳边让他不住地战慄：「到现在，我还是一样，喜欢你任何模样，包括——」他一顿：「你被我压在身下呻吟的模样，我很期待。」

    乔润阳被刺激得不轻，一声拔高的呻吟从他口中传出，他就这样射在charles的手上，而charles便有意识地引导乔润阳替他抚摸他的性器。

    「现在该你帮我了，就如同你刚说的那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

    次日一早，charles醒来后，他看着乔润阳睡去的倦容，俯首吻了下他的眉间。昨晚的疯狂让他回味无穷，charles竟是不知道乔润阳居然还有这么放开的一面。

    「嘿，一早就偷吻我吗？」乔润阳闭着眼睛突然说道，又将自己往charles的怀里一埋：「别这样——我还想睡呢。」

    「我想我的亲吻或许有让你睡着的功用？」charles笑道，依然不肯放弃地又吻了下乔润阳的眼角。

    「噢，对了，我很喜欢你的亲吻。」乔润阳扬起头，眼睛微微张开，像极了一隻没睡饱而慵懒的猫：「但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让我睡着呢？」

    「我希望那不仅仅只是催眠，sweeties。」charles道：「或许还能挑起你的慾望，你知道的，让你想要我的慾望。」

    「你是在说我会上你吗？」乔润阳故意道。

    「永远不可能。」charles咬了下乔润阳的鼻头：「当然，我也会让你忘不了我。」

    「我昨天是说法国人很骄傲吗？」乔润阳忽然道：「我现在认为你才是最高傲的那个人，连一点精神上的示弱都不愿意给我。」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sweeties。」charles替他拢了拢棉被：「除了身体上的示弱。」

    「高傲的浑蛋。」乔润阳笑了：「我真想从你那张好看的脸上赏一个巴掌。」

    「不，你捨不得。」charles显得很有自信。

    「噢，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那小脑袋在想些什么。」charles直视着乔润阳的黑色瞳仁：「你在想，要怎么样才会让我对你妥协。我也知道，你爱我爱的要死，哈！」

    「噢，闭嘴。」乔润阳想翻身背对charles，却不想对方死死搂住他的腰，不让他移动。

    「你何必不好意思？」charles闭上眼睛，继续道：「我只是把你在想什么说给你听——因为我同样爱你，sweeties。」

    「嘿，有没有人和你说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乔润阳不禁失笑：「不过你至少说对了一点??我还在想要怎么让你妥协。」

    「做梦。」charles一句话便掐熄了乔润阳的气焰，他气不过，只好愤愤往charles的手腕咬了一口。

 章三十四、粤菜和面试通知

    今日乔润阳收到了来自周裕的邀请，想请他一同去吃饭。

    原先charles不太希望他去见周裕，但乔润阳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赴约，而这让charles有些不高兴。

    「我不懂，他对你很重要吗？」charles在门口勾住了乔润阳的腰，眉头微微蹙起。

    「我以为这只是正常的社交活动——」乔润阳用手指抚平charles眉间的皱摺，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毕业了，你总不能希望我一直待在家里？」

    「事实上，我完全不介意。」charles看起来十分无所谓。

    「噢，可是我介意呀，查利。」乔润阳道：「你知道的，你还得工作，总不能常常陪我。」

    「只有这一次，sweeties。」charles拨开乔润阳额前的碎发，轻声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离他远一点，好吗？」

    「你不用太担心。」乔润阳笑道：「我相信我还没有那么受欢迎到大家都喜欢我！」

    「噢，是吗？」charles眼神一暗：「sweeties，你很诱人。我只希望我能保护好你——」

    「查利，我也是个男人??」乔润阳把身体埋到charles怀里，闭上眼睛道：「在你眼里，我再怎么迷人——那也是给你看的。」

    「当然，我也知道你只能是我的。」charles把乔润阳的脸捧起来，好好吻了一下才道：「去吧，早点回来，晚上带你去吃饭。」

    乔润阳笑了，调皮地捏了下charles的指尖便驾车离开charles的住处。

    ***

    他和周裕约在中心市区一家小有名气的中国餐厅，在那里看见自己熟悉的筷子时，乔润阳几乎没法控制自己的嘴角。

    他看过charles用筷子的场景，那几乎——惨不忍睹，一双好好的筷子被他拿得像是什么凶器似的，吃一顿饭掉了好几次筷子，甚至夹不起菜！

    「你在笑什么？」周裕问道，似乎是觉得乔润阳笑得太开心了些。

    「噢，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朋友用筷子的场景。」乔润阳摇摇头：「我真是太久没看到筷子了，希望我还记得怎么用。」

    「你好歹也是拿筷子拿了十多年了，没那么容易忘的！」周裕笑道，两人在窗边的两人座坐下。

    「是粤菜！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吃东北菜。」乔润阳看了眼菜单道：「我记得你是辽寧人？」

    「我只是怕你那样大鱼大肉吃不惯，粤菜应该吃得比较习惯。」周裕儼然一副体贴的模样：「当然，如果你想吃东北菜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你去吃，我知道市中心有一家味道很好。」

    「那先谢啦？」乔润阳笑道：「这家店有没有什么推荐菜色呢？我看这小笼包就很不错。」

    两人点了满满一桌的精緻菜色，虽然量少，但却样样看上去可口，让食量本来不算大的乔润阳甚至比平常多吃了些。他们浅浅地聊了些学校生活，话锋一转便转到了工作上。

    「??你以后想在这里工作吗？」周裕问道：「你知道的，我说的是美国。」

    「或许吧，我是学物理的，如果回去的话大概只能教书了。」乔润阳摆弄了下盘里的鱼肉，顿了一会又道：「我想在波音工作，我是系上第一名毕业的——波音公司应该会来联络我，只是我还没收到消息。」

    「啊，毕竟你才刚毕业。」周裕道：「我那时候也是大学毕业后才有公司来联络我，但我还想继续唸书——」

    「也可能是要我自己去申请??？」乔润阳道：「谁知道呢？没办法到波音公司的话，我就回台湾了。」

    「说不定再等等就有了？」此时乔润阳的手机震了下，周裕便道：「说不定是通知呢？你也许该看一下。」

    「噢，说曹操，曹操到。」乔润阳瞥了眼萤幕，便拿起来朝周裕晃了晃：「面试日期是明年的二月七号到十五号之间——」

    「老天，那不正是农历新年吗？真不会挑日子。」

    「什么？农历新年？」乔润阳忽然想到自己母亲说过想全家一起过新年，心里不禁一紧。

    「是，正好是那个礼拜呢。」周裕也皱眉：「真可惜，否则你就能回去和家人一起过节了。」

    「我不知道我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后该有多难过。」乔润阳看着自己杯子里的乌梅汁，突然觉得那嚐起来竟然有些苦涩。

    「抱歉，你一定很想回家。」周裕的声音很淡。

    「又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charles接住看起来有些没精神的乔润阳，柔声道：「怎么了？想睡了吗？」

    「查利，波音公司发来通知了。」乔润阳埋在charles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那样挺好的呀——怎么会这么没精神呢？」

    「面试时间正好在我们的农历新年，我似乎是不能回家了。」乔润阳道：「但我的房子已经解约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噢，sweeties——」charles知道他心里在意的并不是房子，而是介怀无法回家见家人：「你住我这就好了，还有——你的家人一定也很想你。你通知他们了吗？」

    「还没呢，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开口。」乔润阳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也许待会就打回去和我母亲说吧？」

    「一切都会没事的，sweeties。」charles吻了下乔润阳的发顶，缓缓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在你身边。」

 章三十五、未来和雪花

    趁charles去冲澡的时候，乔润阳打了通电话回去。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时间乔母醒了没，因为乔母是心理諮商师，工作时间很长，不比当工程师的乔父轻松。

    来电答铃跳了几声，很快就被接起。接起来的不是乔母，而是一贯严肃的乔父：「你妈还在睡，怎么了？」

    「没什么啦，只是想说一下明年的新年可能不能回家了。」乔润阳嚥了口唾沫：「刚好和公司面试的日期撞到，我想还是不去面试了吧——」

    「乔润阳！」乔父的声音赫然转冷，乔润阳不禁一愣：「你觉得这样放弃自己的未来很好玩吗？」

    「我没有——」

    「没有你就在美国给我好好待着。」说着不等乔润阳答话，乔父便掛上电话。一如既往的冷硬。

    乔润阳手里捏着手机失神了好一会，直至背后被某个人抱住才慢慢回过神来。手机萤幕已经暗下去了，机身却滚烫地几乎要灼伤他的手心。

    「你觉得他真的生气了吗？」乔润阳的声音很轻，明知charles并没有听到——甚至没有听懂他和父亲的对话，他还是这样问道。

    「噢，如果你是说你想放弃工作机会的话??」charles漫不经心地拨弄乔润阳衣服上的皱摺：「那么当然，他一定很生气，我也是。」

    「为什么？」乔润阳不理解，明明他父亲也让他早点回去的。

    「因为比起见到你，我想他们更希望你能过得好。」charles道：「我以为你够聪明，sweeties。他们爱你呀——」

    「你总是试着在我面前显示你的聪明。」乔润阳苦笑道：「又或者你是真的很聪明呢？我的意思是，关于我的部分。」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charles笑道：「因为我爱你，我可以看懂你，即使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内敛。」

    「噢，别说的我好像很扰人那样——」乔润阳终于露出微笑，放松地将身体往后靠在charles身上。

    「我必须说，是的，你有时候确实很扰人。」charles的笑容让他想到了透过凝着水气洒在地上的朦胧光块：「但那才是你的样子，sweeties。」

    「我倒是听不出来这是称讚或是指责了？」

    「只要是关于你的，都是对你的称讚。」charles眼里的温柔几乎要让乔润阳溺毙。

    「你讲这些情话还可真脸不红气不喘——」乔润阳往后勾住charles的脖颈，回头给了他一个深吻。

    ***

    charles带着乔润阳到了一间咖啡厅，往外看的夜景很好，正好能看到装饰着霓虹灯矗立在沉沉夜空下的太空针塔。外头开始飘雪，乔润阳黑色的头发上不知何时被绒绒的雪花黏上。

    「你还满有格调的？」乔润阳用手拨了拨自己的瀏海，想把沾上他头上的雪花给拍下来。

    「这儿在网路上的评价算很高了，我更惊讶你居然没有来过——或者说，听过？」charles伸手帮他把头上顽固的雪拍掉，又捏了把乔润阳被冻红的鼻头。

    「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几乎都在唸书——？」

    「啊，当然。」charles拉着乔润阳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用很敷衍的态度回道。乔润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顺道搓了下自己有些被冻到泛红的指尖。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旁人却能看出他们亲暱的氛围。在这个城市里虽像他们那样的恋人并不多，落在他人眼里倒也是一幅温柔的画面，甚至服务员还偷偷给他们递上了一块小蛋糕，那女孩临走前还别有深意地朝他们眨了眨眼。

    「你觉得她的眨眼是什么意思？」乔润阳看着有些好笑，不禁偷偷笑着问charles。

    「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我们两个男人吃饭太可怜了——」charles还没讲完便笑出声来，揉了把乔润阳的发顶。

    「嘿——跨年你有计画吗？」乔润阳把在自己头上恶搞的那隻手打掉，突然丢出这个问题。

    「我想想——」charles乾脆捏了下乔润阳的脸颊，片刻后才道：「我的计画就是你的计画。说说吧，你有什么计画？」

    「没什么特别的，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去那种人挤人的地方。」乔润阳抿了口咖啡：「不如吃顿大餐？说不定那天也会下雪——」

    「我觉得很奇怪，你明明很怕冷，却更喜欢下雪？」charles低笑道：「我想也许你会喜欢挪威、或者瑞典。」

    「你不懂，那是视觉刺激！」乔润阳回道：「我以前在台湾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机会看到雪。」

    「所以我说你一定会喜欢挪威和瑞典——」charles接着道：「前提你要穿很多厚衣服，否则我又要给你带上外套和围巾。」

    「你在说你会带我回你家吗？」乔润阳眼睛像是被什么点亮一般，嘴角勾起的弧度愈来愈大。

    「但我猜那间屋子一定堆满了灰尘，我两三年没回去了。」charles摸了摸下巴：「我以前自己在外头买房子住，你知道的，我父母在他们离婚后就不再管我了。」

    「我想那就是为什么你来美国的原因吗？」

    「噢，我还是相当喜欢我的国家的，只是我必须来到美国——」charles顿了下：「因为我的工作单位把我调到这里，我来西雅图的过程都是在意料之中??」

    「那意料之外的是什么呢？」乔润阳笑道，情不自禁地望进他的蓝色眼眸里。他故意的，甚至不想遮掩自己要故意问他的坏笑。

    「当然是——」charles似乎觉得乔润阳这种逼问的行径很幼稚，无奈地笑道：「当然是遇见你了，sweeties。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幼稚。」

    「为什么不？」乔润阳显得满不在乎。

 章三十六、乔景阳和乔润阳

    台湾南部的冬天刮起了冷风，乔父一早仍旧驱车到公司上班，周末家里只剩乔母和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乔景阳。乔母见时间已近正午，便上楼敲了敲乔景阳的房门。

    「景阳？」乔母道，却见里头半晌没有回应，便又敲了几下。

    「??好、好，我知道。」乔景阳来开门时手里还拿着手机在通话，只是帮乔母开了门后又自顾自回到床上讲电话：「我下午跟你去，你再跟我说要去哪里接你。」

    乔母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又在和他的女朋友通话，不禁叹了一口气。乔景阳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遮掩他交女朋友的事实，依旧我行我素，即使乔母对他如何苦口婆心。

    「我等一下要出去。」乔景阳在掛电话后只是淡淡地对乔母这么说。那张和乔润阳有几分相似的脸落在乔母眼里，却是那么顽固的模样。

    「你出去做什么？会回来吃饭吗？」乔母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问道：「我现在要你去买午餐，买回来吃完再出去。」

    「我已经跟人家约好要吃午餐了，我买你的就好。」乔景阳说着便抓起桌上的机车钥匙和钱包要出门。

    「你要是不在家吃午餐，我就没收你的手机。」乔母脸色微慍：「都要大考了，你现在还在做什么？」

    「我以后又不打算升学。」乔景阳却一副无赖的模样：「而且我只是跟朋友出去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出去玩。」

    「跟朋友出去玩？乔景阳，你是当我眼瞎吗？」乔母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以为你没说我就不知道了？手机交出来。」随后一把抢过乔景阳手里的手机，作势要往地上丢。

    「妈，你干嘛——」乔景阳这才有点表情，伸手抓住了矮他一个头的母亲的手。

    「你为什么不学学你哥？你哥还在台湾的时候也不会像你那么让我操心——」乔母固执地把乔景阳的手机攒在手里，不禁朝他怒吼。

    「我是我，哥是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到这个事实。」高三的乔景阳身高比乔润阳要高出不少，此时他的阴影几乎要将乔母的身影淹没。他乾脆不再和乔母抢手机，拿着钥匙穿过乔母身边下了楼。

    乔母靠在门边失神地大口喘着气，想到刚刚的场景她不禁流泪。

    乔景阳比乔润阳要强壮很多，擅长运动，和乔润阳外貌上看得出是兄弟。只是乔景阳不似他兄长那样愿意用功读书，这让他们父母十分操心，总是把他逼得很紧——但乔景阳却反抗似的不愿意唸书，连补习班也退了好几个，在外人看来他是十足的坏小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自甘堕落的。

    乔润阳和乔景阳感情并不甚亲密，过去乔润阳总是封闭在自己世界里连乔景阳都无法接近，久而久之他们都习惯于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乔母安安静静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望着这空无一人的房子。她自己是心理諮商师，像自己儿子这种案例她在工作期间也见过不少，但真正落到自己身边时，乔母才深深感觉到那种无力感。

    典型的逃避型依附的孩子，乔母深深了解自己儿子为何会这样，但她身为諮商师竟是无能为力。

    也不知她到底呆坐了多久，乔景阳走进门时看到自己母亲疲惫的模样，喉头不禁一紧。他沉默着把他帮母亲买的饭放到桌上，自己则是拿着另外一盒走了上楼。

    显然他不再打算要出门，他带上门的声音从二楼传下来格外清晰。

    乔景阳不恨乔润阳，一点都不恨；相反他很羡慕自己的哥哥，能够自己到国外唸书，偶尔还能把自己的奖学金寄回家，虽然他们家一向不为金钱而困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自己哥哥一样优秀，在来自父母和自己的双重压力下，他决定逃避。

    他以为他表现不好就能让父母放弃强迫他，但不想他们却是跟得更紧。即使父亲那么严肃的模样，他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还保有希望。

    他们看不到自己获得的田径奖盃，他们似乎只看得到成绩单上的红字。

    他也想过认真唸书，但落后的进度让他追赶到几乎放弃。乔景阳很痛苦，他有着出色的外貌，交过无数个女朋友，但他内心名为哥哥的压力却从未消失，反而随着年岁渐长而愈趋沉重。

    父亲是优秀的工程师，母亲是心理諮商师，他有个相当杰出的哥哥。所有老师和亲戚都对他有所期待。

    但他做不到。

    乔景阳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对自己却从来不肯放松。他可以宠女朋友宠出一个公主，同时对自己的压迫却未曾停歇——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能像哥哥一样优秀。

    于是他不断加强自己的其他特长，他一百公尺能跑十一秒、游泳可以来回游好几个五十公尺不用停、还有熟练的社交技巧。

    但似乎从来没有人看到他不断想展示自己的部分，所有人，还是一样，老追着成绩不放。

    没有人记清他运动会获得几次奖项，数学有几次没及格倒是被记得清清楚楚??他很失望，但他仍旧试着逼自己接纳这些人的失望眼神，除了乔润阳。

    乔景阳突然想起他哥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不该是我去美国，而应该是你。」

    至今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乔润阳会这么说。

 章三十七、圣诞节和筷子

    接近年尾，圣诞节当日许多店家早早歇业，西雅图街上掛着的晶亮装饰还尽责地营造这个节日的氛围。天空飘下绒绒的细雪，落在窗框的过程乔润阳尽收眼底，底下的窗台已积了薄薄一层的雪。

    「嘿，你在看什么，sweeties？」charles见乔润阳一动不动趴在窗边好一阵子，不禁从书中抬头问道。

    「我在看——」乔润阳应了声，但有些漫不经心。

    「啊，我知道，」charles自顾自地打断乔润阳道：「又是雪，不是吗？」

    「嗯？」乔润阳显然不想理他，终于直起身伸展了下自己有些僵直的手臂肩膀，回头看charles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干嘛这样看我？」乔润阳被盯得直发笑，忍不住想闹一下charles：「我那么好看吗？」

    「噢，老天，我真的带坏你了。」charles的神色也僵不下去了，随手把书放到床头柜上。

    「今天是圣诞节——！」乔润阳走到床边躺下，乾脆地躺到charles的臂弯里：「别跟我说你没有计画，亲爱的查利？」

    「当然有，而且不会让你失望。」charles原想收回的手被乔润阳这样霸佔着，不禁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黏我了，sweeties？」

    「我以为你喜欢？」乔润阳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不如说说你的计画，可别欺骗我？」

    「我们今天去林太太那里。」charles亲暱地蹭了下乔润阳的鼻尖，伸手抚上乔润阳笑得开怀的脸：「这样总不会让你失望，不是吗？」

    「你怎么不知道呢？我很——」乔润阳发现他们的距离实在适合接吻，用了点力起身贴到charles的唇上，慢慢地吸吮着。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主动。」charles把手臂撑在乔润阳身旁，勾引似地贴在他的唇角道。

    「我以为你喜欢？」乔润阳懒懒地一笑，用同样一句话和另一个亲吻堵住charles的嘴。

    ***

    当charles带着乔润阳到林太太那里时，大街上的店面都早已熄了灯，弯进巷子后他们店面明亮的灯火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再次来到这充满家乡味的地方，他怎么看还是时常有心里一颤的感觉。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待乔润阳仔细分辨后，惊喜地发现是牛肉麵的香味。

    「噢，是牛肉麵。」他拉了拉身旁charles的衣袖，语气略带兴奋。

    「你喜欢？」charles宠溺地捏了捏乔润阳的手心，带着他到上次他们选择的位置坐下：「闻起来挺香的。」

    「吃了就知道。但我记得你不会用筷子？」上次charles夹菜狼狈的模样，乔润阳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老爱用这些事情闹charles。

    「嘿——我记得我们也说过不提这件事了，sweeties？」charles好笑地捏了一把乔润阳的鼻子，待乔润阳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后才肯松开，一旁看着他们打闹的林太太被逗得直笑，给他们各一杯水后便又回到厨房。

    两人没有坐对桌，而是肩并着肩霸佔了一张四人座，桌底下紧握着的双手一直没有松开。外头还在下雪，在暖气开得十足的店内却暖融融的，乔润阳脸上那抹晕红竟看不出是冻的还是笑出来的。

    林太太很坏心地给他们两双筷子，见charles手里歪七扭八地抓着那双筷子，乔润阳差点没笑断了气。等他笑够后才好心地要教charles怎么用筷子，好不容易他能颤巍巍地夹起麵条，正要送嘴里时，那几条可怜兮兮的麵很不争气地又掉进碗里，溅起了几滴汤汁。

    乔润阳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不断地咳嗽着，坐在他身旁的charles有些无奈地替他顺了顺气。待乔润阳喘过气后，瞄了一眼charles便很快地往他怀里蹭了下。

    「林妈妈——我觉得我们查利需要一支叉子。」乔润阳良心发现似地用中文道，却见林太太窃笑着拿着一支叉子走了过来。

    「你是一个好孩子，润阳。」林太太温柔地朝乔润阳笑道：「查利也是个好孩子，我们老了，只能祝福你们。」

    乔润阳微愣，略红了脸便往charles肩上靠过去，charles和他内心相通似地悄悄搂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润阳摇了摇头，接着道：「快吃吧，否则汤要被吸乾了。瞧，我还替你要了支叉子！」

    「我还能说什么？」charles笑着执起叉子，他的动作此时看上去优雅多了，没有人会想到他刚刚用筷子的模样多么狼狈：「sweeties，你笑我笑了这么久——回去我要让你好看。」

    「等着你让我好看呀？亲爱的查利？」乔润阳无赖道，朝他眨了眨眼睛。

    「小浑蛋。」charles笑骂道。

    「嘿——你刚是骂我吗？小浑蛋？」乔润阳不禁挑眉。

    「就是骂你，小浑蛋。」

    「混蛋也是你教我的，你说怎么办？」乔润阳笑嘻嘻的，顺手抚上charles肌肉紧实的大腿，用刻意放慢的语调轻声道：「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噢，当然，sweeties。」charles的眼眸深了一个色阶。

 章三十八、亚利桑那和乡村音乐

    他们回到charles的住处后便是一阵激烈的拥吻，charles抱住乔润阳的膝窝猛力一抬，顿时两人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屋内没有开灯，乔润阳不知道charles有没有看到他红透的脸颊，只听得到彼此急促的喘息声。

    「嘿，你真没耐心——」乔润阳被放到沙发上后，凑到charles耳边轻轻道，舌尖挑逗似地舔了一下他的耳廓。

    「我不知道是谁一直挑逗我的？sweeties？」charles伏在乔润阳身上，极具佔有慾地用眼神扫过他身体每一处线条，那视线灼热地几乎让乔润阳无可控制地颤抖着。

    「吻我。」乔润阳仰起头，另一隻手悄悄褪去charles身上的衬衫。

    「遵命。」charles眼眸微敛，俯下身咬住了乔润阳的唇瓣，轻松挑开他的唇齿，开始掠夺他口腔里的每个角落。

    浓重的吻让乔润阳几乎忘记呼吸，charles就像是火源开始燃烧他的身体——其实乔润阳并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但charles的吻就像迷药一般让他忘记自己是多么理性的人。

    衣衫褪尽，室内的空气令人难耐。外头的雪还在下，而西雅图冬天的夜晚长得让人就要窒息。

    ***

    charles依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乔润阳知道他忍得辛苦，便尽量满足他在生理上的需求。最后他们倒在床上，乔润阳贴在charles怀里慢慢说着话：「嘿——跨年的假期，我们去亚利桑那好不好？」

    「为什么是亚利桑那？」charles轻轻抚着乔润阳的背脊，眼睛半闭着纵容地让乔润阳在他怀里蹭蹭。

    「我有一个表哥，他说亚利桑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好，你安排，我和你去——渡假吗？」charles道。

    「噢，是的，当然是渡假。」乔润阳的模样像极了一隻慵懒的猫咪，打着呼嚕：「就跨年那天??」

    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低，慢慢睡了过去。charles似乎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温柔地吻了吻乔润阳的面颊。

    跨年那天他们拉着行李箱，踏上亚利桑那州红色的土地。天气有些寒冷，但乾燥的冷风吹到脸上让人不禁有种清新的感觉。

    「好地方。」charles走出机场后不禁感叹了一句：「很美——但我不会想住这儿？」

    「为什么？」乔润阳问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

    「我喜欢这里，是的。」charles笑道：「但我更喜欢西雅图，因为那里会让我想到我还住在瑞典的时候。」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落寞，快到让乔润阳以为他看到的是种错觉。charles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温柔强大的模样，可是他忘了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要拥抱他的背影。

    「嘿——我陪你在西雅图，这样不好吗？」乔润阳亲暱地挽住他的手，眼神带着些讨好。

    「当然，你是我最大的意外，sweeties。」charles见他如此不禁大笑，顺手拦了辆计程车要到凤凰城市区逛逛。

    计程车的司机是一名中年的黑人大叔，讲话带着浓浓的口音，车上放的是八零、九零年代的乡村音乐；黑人大叔似乎完全不介意展示自己的歌喉，跟着音乐唱了整路，十足的乡村意味。

    凤凰城市区很热闹，往外看是一望无际的红土——在台湾可见不到这种景象，于是乔润阳拿起单眼相机拍了几个特写，想起推荐这个地方给自己的表哥，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你说的对，我喜欢这里。」乔润阳淡淡道，脸上掛着柔软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到要融入红色的夕阳里头。

    「sweeties，我想你也跟我一样，只是欣赏这里。」charles牵着他的手更紧了些：「但这里只适合我们拜访，因为你和我都一样，只属于彼此在的地方。」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怕你消失。」charles低头看他，他眼底的蓝色就像是即将被碾碎的天空，在他眼瞼垂下的瞬间，火红的夕阳光芒便盖过了属于乔润阳的天空。charles似乎在惧怕着。

    「嘿，你看清楚，我就在这儿。」乔润阳伸手抚上charles的脸庞：「我就在这儿，你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

    「你真贴心。」charles不禁失笑，牵住乔润阳贴在他脸上的手。他睁开眼睛那一剎那，乔润阳只感觉有些破碎的东西又被重新拼组起来。

    「我不该是这样子的——」乔润阳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我以为我不会把你看得那么重??！」

    「我想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charles故意逗他：「我猜你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离开我。」

    「噢，你总是那么自我感觉良好。」乔润阳无奈道：「你说我离开你？那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希望如此。」

    「你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吗？」乔润阳挑眉。

    「当然不是，我只是——质疑我自己的魅力？」

    「老天，你简直够了。」他翻了个白眼：「你一天不自夸就像会要了你的命。」

    「我可没那么说。」

 章三十九、海风和跨年烟火

    待他们到达民宿已是近晚间九点，路上的人车慢慢减少，甚至市中心也不如西雅图市区夜晚那般明亮。乔润阳仔细分辨鼻间的味道，发现那是泥土湿润的气味。

    这间民宿是乔润阳订的，他们并没有去住奢华的大饭店，而选择了这家由一对印地安夫妻经营的民宿。食物呛辣可口，以蔬菜为主的食物让乔润阳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我来到这里——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乔润阳吃了一口南瓜泥烤豆，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实在受不了美国没有蔬菜的生活。」

    「噢，你待在这里这么久，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charles笑道：「我想你更不会愿意尝试北欧的食物。」

    「你指的是酸奶、鯡鱼吗？那听起来有点可怕。」乔润阳撇撇嘴：「管他的，反正——北欧男人性感火辣，那足以弥补食物这项缺憾。」

    「嘿——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我以为你会把这当作我对你的称讚，亲爱的查利。」乔润阳开始大笑，charles便捏了把他的大腿，疼得他不禁哀嚎出声。

    「相信我，你在北欧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跟我一样性感火辣的男人，sweeties。」charles低笑道，语气实在过于自信让乔润阳不禁翻了个白眼。

    「噢，老天。我也相信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跟你一样不可理喻。」

    「我可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呢，sweeties？」charles一副认真的模样：「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你还不是哪都触碰过了？」

    「别在这里——」原想跟charles开黄腔的乔润阳，面对他只剩完败的份：「老天，别靠我这么近！」

    「亚洲宝贝男孩。」charles调侃道，乔润阳听了不禁有些羞赧。在美国这么久，他当然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闭嘴，我既不是宝贝也不性感。」

    「可是我觉得你性感得要命呀，sweeties？」charles就是想逗乔润阳逗到底，等到乔润阳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他才肯放过他。charles一手揽着乔润阳的肩膀，一边轻声道：「我们晚点去顶楼看烟火吧。」

    「可以上去吗？」乔润阳眼神亮了起来。

    「噢，当然，派特夫妇没有意见的。」charles顺了顺乔润阳乖乖贴在后脑杓的黑色发丝。这几日他似乎深深沉迷于抚摸他的头顶，老喜欢弄乱乔润阳的头发。

    「那我们还等什么？」乔润阳嘻笑道，难得蹭了蹭charles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心。

    「别那么急——现在才十点呢！」

    「噢，我想去??」乔润阳摸了摸下巴：「看星星？虽然我想外头大约会很冷。」

    「你在这等着，我替你拿外套。」charles无奈道，临走前还吻了下乔润阳的脸颊。

    ***

    正如同乔润阳所说，外头气温略低。迎面吹来的风乾冷，似乎是在提醒人们今天是跨年夜，现在还不该睡下。

    charles拿着派特夫妇借给他们的野餐地垫铺到地上，上头有股淡淡的霉味，想来是放久了都没有用过——但他们并不介意。

    「你需要喝点什么吗？」乔润阳忽然想起放在民宿门口自由取用的饮品，抬头向保持着坐姿的charles问道。

    「我本来想在这特别的跨年夜来一瓶精緻的红酒，但很可惜，环境似乎不允许，sweeties。」charles道：「今天是个特别的夜晚，但你让它有了别样特别的气氛。」

    「傻瓜，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我可是调酒师——」乔润阳坐起身来朝charles做了个鬼脸：「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便小跑到门口，取出玻璃杯和葡萄柚汁、蔓越莓汁、柠檬和两罐看起来十分廉价的伏特加铝罐，顺手就调出一杯名字十分热带夏季气息的调酒「海风」。

    「冬天喝『海风』真的是一个非常微妙的感觉。」乔润阳走上顶楼见到charles后不禁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好不好喝——那廉价的伏特加让我头痛得要命。」

    「我并不在乎这些，sweeties。」charles听了不禁放声大笑：「你知道的，我在乎的从来只是你而已。」

    「闭嘴。」乔润阳放下手上的酒，十分自然地躺到charles的大腿上，这样仰视他的角度让乔润阳不禁一阵心悸。

    「你还想看星星吗？」charles把乔润阳垂在额前的瀏海往上梳，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这样说很奇怪——」乔润阳轻笑道：「你瞧，那里已经在放烟火了。」

    「确实差不多了？我猜那是怕你因为太无聊而睡着。」

    「你才会睡着，你这个浑蛋！」乔润阳抓住charles的手腕咬了一口，力道不轻，但他还是欣然接受。

    时间慢慢走到午夜时分，市中心的烟火忽然停了下来。安静下来的空气让乔润阳不禁往上看了眼charles，却发现对方也带着笑看他。乔润阳扬起嘴角，扯了下charles的衣领：「嘿，新年快乐，我亲爱的查利。」

    「sweeties，」charles瞄了下远方的天空，又有重燃烟火的前兆。就在那刻，数万朵烟花在天空绽放，照得整个亚利桑那恍如白昼。charles用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声音在乔润阳耳边道：「新年快乐，我爱你。」

    语毕，便是一个吻落下。远方的烟火发出阵阵爆炸声，在郊区这栋民宿的屋顶，两个人那样忘情地亲吻着彼此。

 章四十、表亲情和搬迁

    当他们从亚利桑那回来时，乔润阳便提出想搬去和charles一起住的想法。charles愣了一会，随后便将矮了自己不少的乔润阳抱进怀里。

    「需要我帮你吗，sweeties？」他问道：「我相信你东西不会太杂乱——」

    「事实上，我的东西大部分都收到你那了呀？」乔润阳笑道：「只还差一点东西，衣服和床单??」

    「我们去拿，sweeties。」charles有些依依不捨地在乔润阳颈间蹭了下，完全不在意乔润阳对他的调笑。

    「嘿，有必要这么急吗？」

    「我更想让你整天都让我抱着？」charles手指挑了下乔润阳的下巴：「走吧宝贝。」

    他抓起车钥匙，又往乔润阳脸上亲了一口，任性得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但那也没有关係，乔润阳就是喜欢他这不带任何掩饰的模样。

    ***

    乔润阳的东西并不多，正如他所言，许多东西都被搬到charles那里，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坐在沙发上，忽然看见他们最后在民宿和派特夫妇的合照。

    「我想念派特太太的粗玉米糊——」乔润阳道。

    「虽然那是我第一次尝试，但味道真的不错。」charles摸了摸下巴：「嘿——你是怎么知道那间民宿的，sweeties？」

    「我表哥有和我提起过！」讲到自己那个敦厚亲切的表哥，乔润阳眼神都亮了起来：「他好几次都自己到不同地方旅行，小时候我最喜欢听他说故事了。」

    「你表哥多大？」

    「噢，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乔润阳想了下，接着道：「他也曾经去过挪威，他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听起来你很喜欢他？」charles关起手机萤幕，蓝色的眼眸就像是天空一样包覆着乔润阳的视线。

    「我确实很喜欢他呀！」乔润阳嘻笑道：「噢，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我也很喜欢你，亲爱的查利。」

    「你真敷衍。」charles抓起乔润阳的手，轻轻咬了口他的指尖：「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哈！」

    「永远不会。」乔润阳自己贴到charles的怀里，眼睛半闭着。他的沙发并不比charles那里的宽敞，但乔润阳很喜欢这种互相贴近的感觉。

    「跟我谈谈你表哥？」charles的手缓缓抚摸着乔润阳的手臂，声音压得很低。

    「他很喜欢说故事——！」乔润阳道：「我想说不定我回去后，可以和他谈谈我在这里遇到的事？事实上华盛顿大学也是他推荐给我父母的大学，我才会来这里唸书。」

    「哦？那我似乎还得跟他道谢。」charles笑道：「谢谢他推荐你来西雅图，我才能这样触碰你。」

    「别闹了，你还不是在我大四的时候才出现。」

    「你是在怪我吗？怪我没有提早出现？」

    「哦，闭嘴。你要是提早出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提早毕业。」乔润阳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在charles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

    「放心，你可是亚洲人？」charles又道。他实在喜欢开亚洲人的迷因玩笑！要不是乔润阳脾气好，早就不知道暴打他几百遍。

    「我表哥是个很好的人，讲话很幽默，没有人不喜欢他。」乔润阳清了下喉咙，继续道：「但他很爱喝酒——之前也有酒驾过，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到他，有没有比较好一点。」

    「那真是令人难过。你没有试着去劝他吗？」

    「当然，但他每次都说没有关係。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乔润阳抿了下嘴唇：「我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他会知道这样对他有所伤害，sweeties。」charles摸了摸乔润阳的发顶：「我想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乔润阳故意装傻。

    「噢，你真是??」charles大笑出声：「我说的是接吻，sweeties。」

    「那你怎么还说那么多话？」乔润阳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便扑上去一顿猛亲。

    charles没有被抢过主导权，三两下便压制住乔润阳的疯狂。不知怎地，乔润阳能感觉到自己是从灵魂深处渴求这个男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另一个男人这么亲密，遇上charles后他感觉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戒律正在一条条崩裂。

    「等——」他还没讲完，剩下的语句又被charles吞下，黏腻的吮吻让两人都情不自禁紧抱彼此的身体，颇有一触即发的浓重性慾在空气里游荡。

    「这样你看到了。比起用说的，我更喜欢这样直接对你做些什么。」charles脸上还有些小得意：「当然，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乔润阳摇摇头：「你一定是对我施了什么魔法，才让我没办法抗拒你的勾引。」

    「你觉得我在勾引你吗？」charles眉头一挑。

    「噢，难道不是吗，查利？」

    「很遗憾的，sweeties，」charles凑近乔润阳的耳边，低声道：「我正是在勾引你——那你愿不愿意被我勾引呀？」

    「老天，走开！」

 章四十一、蓝色天空和乾涩眼匡

    那日周末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天空蓝得有点不真实。乔润阳一个人窝在charles住处的沙发上百般聊赖地看着电视，毕业后他间到几乎要发霉，charles却是要去工作，便把乔润阳留在家里。

    电视台正好转到他很爱看的脱口秀，主持人正好谈到亚洲地区种种，其中还掺杂着些调侃意味的迷因，让乔润阳看了大笑不止。他看看手錶算了下时差，拨了通电话给表哥，想和他聊聊西雅图的事情。

    时间算过去，台湾的时间落在晚间十一点。乔润阳知道表哥一向有晚睡的习惯——也可能是因为他太常跑其他国家，导致睡眠时间几乎不固定。

    「喂——」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醉了。

    「哥？你又喝酒了吗？」乔润阳不禁皱眉问道。

    「喝一点——一点而已??」手机对面的声音和呼吸很凌乱：「搞什么……！开在路中间还开这么慢！」

    乔润阳一听不对，忙道：「你在开车？别闹了！我打电话给我弟叫他骑车去载你——你有听到吗？」

    他表哥明显又酒驾了。乔润阳心里急，听着对面传来闷闷的引擎声他却只能乾着急：「表哥？不要开了，先停路边吧——」

    对方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只是胡乱嗯了几声，又说了句没关係，乔润阳忍不住对他爆了句英文粗口，夹杂台语的要他停车。

    「没事啦——什么？啊——」他表哥原先还很得意地和他保证没事，下一秒却发出一阵惊恐的声音，接在他骂出口的五字经后便是一声如爆炸一般的碰撞声音，手机便断了讯号了。

    被切断通讯的乔润阳连忙又回拨了几次表哥的通话，都是嘟嘟几声又断线，到最后甚至拨不通——

    他打了电话给母亲，他有想过母亲可能已经去睡了，但此时此刻乔润阳没有办法仔细分辨，好在母亲接起电话时，声音是很清楚的，似乎是还没睡。

    「我刚打给表哥，他又酒驾了。」乔润阳嚥了口唾沫继续道：「然后我听到一个爆炸声后，表哥电话就断了，我再拨几次都没人接。」

    「我叫你弟去看看。」乔母那里传来一阵衣服的摩擦声，鞋子拍在地上的声音，最后是门打开的声音。对面模模糊糊有个男生在说话的声音，过了不久，乔母便把电话给掛了。

    原本乔润阳开心看着的脱口秀，如今却半句话都听不进去。他抓紧自己的头发，头皮发红了他也不知道，只是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地直盯着还亮着的手机萤幕看。

    手机震了一下，母亲传了讯息过来：「酒驾自撞，当场死亡。」

    乔润阳捏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后回道：「我明天回台湾。」

    对面显示已读一段时间后，乔母才打了电话过来：「阳阳，你不要回来，在美国好好待着。」

    「为什么？」他反问道：「我已经毕业了——」

    「你必须待着，你下个礼拜不就要面试了？」乔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以为你的未来那么廉价吗？」

    「可是，妈——」

    「好了。」乔父的声音突然传来：「叫你们不要回来你就给我好好待着，你以为我花钱是让你这么随心所欲的？」

    「表哥出车祸了！你们也知道我跟他很亲，我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乔润阳大吼道。

    「你以为我们真的不想让你回来吗？我知道你很难过，很想马上回来，但是这是你人生的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呀！」乔母道。

    「我才不在乎什么人生阶段！」乔润阳用英语嘶吼道，虽然他不清楚自己父母听不听得懂：「我只是想回去，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总之你好好待在美国。」乔父声音冷硬，不带任何转圜馀地。通话被切断，徒留语音还在嘟嘟响着。

    「老天。」乔润阳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眼泪流不出来。

    ***

    「sweeties？」傍晚时分，charles见客厅灯是暗的，走进后才发现乔润阳侧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嘿，你还好吗？」

    乔润阳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蹲在他身旁的charles，又把眼睛闭上。

    「不舒服吗？」charles想抓住乔润阳的手，但却被他躲开。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charles低头吻了下乔润阳闭上的眼皮。

    过了很久，乔润阳才道：「我不能回家。」

    「为什么要回家呢？」charles紧了紧刚刚才愿意让自己抱住的乔润阳，声音低柔。

    「我表哥出车祸，我想见他。」

    「噢，sweeties??」charles怜爱地再度吻了下乔润阳：「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你要害怕什么？」乔润阳睁开眼睛，紧抿着唇的表情看起来就快哭了。

    「害怕你消失、害怕你难过，我什么都害怕呀，sweeties。」charles道。

    「你真的想安慰我吗，查利？」

    「是呀，为什么不呢？」charles原想再吻他，却被乔润阳一把抓住衣领。

    「我哭不出来。我——明明很难过，」乔润阳刚才涣散的眼神此时竟是聚拢了起来，直视着charles的蓝眼睛：「让我哭，查利——我需要好好哭一场。」

    「sweeties？」charles微愣。

    「用你的方式，让我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乔润阳把脸埋进charles的怀里，却见charles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把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暴虐地吻过乔润阳。

 章四十二、感知和同样的机票（慎）

    charles像隻野兽一般撕裂乔润阳身上的衣物，往常惯有的温柔尽失。乔润阳甚至不确定这个托着他的后颈、撕咬般亲吻他颈间的男人，和刚才那个抱着他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

    他知道charles还是注重自己的感官，动作虽然有些暴虐，但仍然还可以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他视乔润阳为珍宝，他曾经这么说过。

    charles吻上他的胸前，疼痛和麻痒直衝乔润阳的脑袋。此时他脑中混沌不清，只本能似地紧紧抱住他身上那个给他所有感觉的男人。

    乔润阳仰着头，前端被温暖的手心包覆住的感觉让他几乎疯狂。但他要的并不只这样，他想要更进一步佔有这个男人，用身体给他留下记号——即使那样可能会让自己疼痛至极，但他还是不受控地被这种危险的诱惑给吸引。

    charles的手顺着乔润阳背部肌肉的线条往腰臀抚摸，在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缝隙摩挲着。乔润阳已有些动情，整个人软倒在床上甚至无法动弹。

    「噢，要是我跟你说，东西我早就都准备好了，你应该不会生气吧？」charles贴在乔润阳耳边用气音道：「我不想让你过于疼痛。」

    「可是，查利，我最需要的正是疼痛。」乔润阳的声音有些颤抖：「疼痛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你暂时遗忘掉那些扰人的事情。」

    「我不可能允许自己伤害你，sweeties。」charles似乎是在手上挤了些什么，在触及乔润阳的后穴时，他能感觉到某种凉凉滑滑的东西滑入他体内：「我想让你记得的是我，而不是我带给你的疼痛。」

    「哼嗯??」乔润阳嚶嚀了声，后方传来的异物感使他不禁一颤。

    「我要你看清楚，现在抱你的男人是谁，sweeties。」

    「charlesbl?ndal，永远只会是你。」乔润阳笑了，眼神里却带着迷茫：「你明明可以有几百种方法可以把我折磨出泪水——」

    「试着让自己享受这一切——你只需要知道，我永远不会让你坠落。」charles伸入第二根手指，透过润滑很容易又塞进了第三根手指。乔润阳紧紧抓着床单，嘴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来。

    charles再度将自己覆上乔润阳的身体，抽出手指后，突然的空虚感让乔润阳只能无辜地抓着charles的肩膀。charles身下的狰狞巨物就这样贴到他的臀缝上来回地摩擦。

    「嘿——这样??很好玩吗??？」乔润阳苦苦压抑着因为这样挑逗的动作而衝上脑的刺激，他的大腿被打开，而charles就这样嵌在其中，用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压制乔润阳被慾望烧掉大半的理智。

    「相信我，我只想让你舒服。」charles轻声道，他滚烫的硬物几乎要灼伤乔润阳：「会疼，sweeties，但我还是会如你所愿，操哭你。」

    「别只记得说那些大话——啊??」乔润阳刚想反驳，便被闯进他身体的巨物给憋得说不出话。

    很疼、很疼，但心理上的满足却让他只是一味地想渴求更多。他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体被打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老天，你真紧，sweeties。」charles调侃道：「我进来了。记住我的形状，我会操哭你。」

    等到乔润阳后穴适应了他的大小后，乔润阳便有些难耐地蹭了下charles的胸膛，这种变相的邀请简直比任何催情剂都要有用。

    charles缓慢地挺动着腰，肌肉拍打闷闷的声音听得乔润阳连耳根都泛着红。他正在被一个男人上。但爱恋的心情让他心甘情愿承受着这男人的侵犯佔有，生理上的快感刺激得他不禁流下眼泪。

    那眼泪却像愈流愈多，到最后charles的情慾到达高点时，他的脸已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

    很爽、但也很疼。他抱住刚刚在他身上卖力的男人，眼泪又缓缓落下。charles环抱着他，怜惜地轻轻抚摸他光裸的背脊。

    「谢谢你。」乔润阳的声音很小，他甚至不能确定charles有没有听到。

    「傻瓜，我爱你。」charles把人拉进怀里，一点一点地吻去乔润阳脸上纵横的泪痕：「我能做的就是——如你所说，让你哭。」

    「我知道，那真是不浪漫，不是吗？」乔润阳露出难得的笑容，此刻他累得只想睡觉。

    ***

    隔日乔润阳整整睡到中午才醒来，他幽幽转醒后发现自己几乎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依照昨日charles的粗鲁程度，嘴唇恐怕也肿了。

    他随意盥洗后继续躺到床上，房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嘿，你醒了。」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性感勾人。

    「嗯——」乔润阳应了声道，便又闭上眼睛。

    「等一下再睡，我有个礼物要给你，sweeties。」charles顺手将乔润阳扶起靠到自己身上，一隻手背在后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我看看——？」

    charles将手机放到乔润阳眼前，却是一张电子机票，上头写着：「西雅图到桃园」。

    「老天——」乔润阳一愣，又笑出声来：「我也给你看个东西。」随即他便在自己手机上摆弄着，最后递给charles的页面，上头最明显的大字便是「西雅图到桃园。」

    「我想我有办法。」乔润阳接着道：「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章四十三、面试和大圆航线

    机票的日期正好订在面试后两周，那时农历新年已过了大半。一想到自己家里因为表哥而没法好好庆祝春节，乔润阳不禁感到有些难过。

    面试当日早上飘了点雪，过后太阳便露了脸，融雪的气温甚至比先前还在下雪的时候要低上不少。乔润阳自行驱车前往波音总公司时，阳光照在路边积雪上的反光炫目得令人发晕，因而戴上墨镜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凛冽了几分。

    波音公司大楼矗立在蓝天下，墙面的玻璃很亮，远处看便是一派科技化的模样。

    「jun-yangchiao，来面试的。」乔润阳向门外的警卫出示面试证明后，徐徐走进这栋雄伟的建筑物。

    楼层乾净整洁，今日来面试的人不少，放眼望去大部分竟是印度人的面孔——黄皮肤亚洲人如乔润阳次之，而站在一旁的白人引导员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他坐在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年轻印度男孩旁边。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想来也是个聪明绝顶的天才少年。乔润阳闭上眼睛，脑里还想着刚才在车上听的歌，忽然又睁眼看向隔壁的男孩，开口问道：「嘿，你还好吗？别抖脚了，椅子晃得不得了。」

    「噢，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点紧张。」男孩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为什么紧张呢？」乔润阳笑着问道：「你应该知道你被邀请到这里，是因为你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才华。」

    「我??不知道??」男孩头垂得更低了。他的英语听着有些口音，乔润阳猜他可能并没有来到美国太长一段时间。

    「你应该再更自信一点，这是你的武器。」乔润阳淡淡道，眼睛微微闔上。

    「我??」男孩正想说话，但里头一名男助理探出头来叫了一个名字。那男孩明显一愣，略显抱歉地朝乔润阳笑了笑，顺了几口气后走进那间用来面试的会议室。

    他知道这一间公司绝对不会依照一板一眼的公式来问面试者，但这样便难以猜测他会问什么问题——但这似乎也不是重点。乔润阳将头转向窗外，对街的车顶被积雪覆盖着，有几个孩子甚至在车前盖上堆起了雪人。

    他笑了。嘴角扬起很微小的弧度，这场面试结束后，他就可以准备回家了。

    「jun-yangchiao。」那个男助理又探出头来，身旁走出来的正是刚刚他搭话的那个印度男孩。印度男孩朝他点了点头，笑的时候左颊有一个很深的酒窝——男孩友善地捏了捏乔润阳的手臂，似乎有着鼓励的意味在。

    会议室里头坐着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鹰眼男人，两侧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似乎有着亚洲的血统，但他们都是同样的表情，放松、和善却不失威严。

    「好的，乔先生，你有英文名字吗？」中间那名男子率先问道，锐利的眼神彷彿要刺进乔润阳的眼窝里。

    「噢，有的，我叫haley。」乔润阳道。

    「那么，haley，我不会问你什么『为什么想进我们公司』这种愚蠢的问题，你要知道，我们注重的不是这个。」鹰眼男子接着道，其中颇有事先给乔润阳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当然，你们从不会缺少人才。我想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乔润阳自信一笑：「我相信我绝对有在这里胜任一职的充分理由，先生。」

    「噢，是吗？那么你说说看，我们想从你身上获得什么？」

    「相当明显，你们需要我的专业能力，否则你们也不会寄面试通知给我。」乔润阳道，只见对面那男子挑起了眉毛。

    「你倒是很有自信呢，先生？」男子笑道：「是的，华盛顿大学物理学系第一名毕业，你的专业知识足以让我们在场所有人刮目相看。」

    「这是我的荣幸。」乔润阳垂下眼眸，语气里没有丝毫自满。

    「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这一个问题便足以让我知道我该不该聘用你。」男人道，饶富兴致地撑着头靠在桌上：「你如何面对你的认同危机？」

    乔润阳听了一愣，随即淡然一笑道：「我属于我应该属于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不在于国家，而在于心。」

    「有趣，你可以举例说明吗？」

    「我是亚洲人。」短短一句话，却把他想表达的意思完整无缺地表达出来而毫无缺漏。

    鹰眼男人没有太大反应，便请男助理带着乔润阳出去，到此面试也就告一段落。外头的积雪在阳光照映下已融了大半，一辆飞机从无云的天空穿了过去。

    ***

    「老天，你的行李也太多了！」charles勉强把塞满行李箱的后车厢关起来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朝一旁窃笑的乔润阳道。

    「我总需要带给我家人一些纪念品？」乔润阳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charles只能用力揉了把乔润阳的头顶，便坐到驾驶座去。

    这几天西雅图的天气一直都很晴朗，温度也有回暖的跡象。特别适合飞机起飞的日子，乔润阳带着charles搭上回国的班机，机翼旁靠窗的位置往下看，太平洋蓝得不可思议。

    「嘿——我要回家了呢。」乔润阳亲暱地蹭了下身旁charles的肩膀，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里头藏着多少波涛汹涌。

    「是啊，你甚至还带上了我。」charles低笑道：「sweeties，你现在满心期待的样子，真是可爱得要命。」

 章四十四、留学生和篮球鞋

    从西雅图回到台湾，得花上十一个小时。昨晚整理行李没什么睡的乔润阳，飞机起飞没多久后便头倚着charles的肩膀睡了过去。见乔润阳如此黏腻的模样，charles只能自己无奈地向机上服务人员要了两条毛毯，细细地将乔润阳盖住才继续闭目养神。

    肩膀上沉沉的重量让charles总控制不住自己嘴角露出的满足笑容，这个看起来成熟独立的亚洲男孩，只有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孩子气。待人总是那么疏离的他，最后还不是在自己手上栽了？

    虽然他一点都不认为这是一桩亏本交易，他同样挹注心思在这段关係上，亦可以从亲密接触中获得快乐。他鼻尖蹭了下乔润阳的发顶，颇有亲暱的意味在。

    乔润阳自然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轻嗯了声，然后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charles肩上沉沉地睡着。

    窗外的太平洋蔚蓝依旧，难得飞机底下没有厚厚一层积云，正好能看到加拿大的陆地线缓慢地往后移。这趟旅程对乔润阳而言是回家，对charles而言却是到另一个陌生的土地，然后面对自己爱人的家人。

    他半点都不想乔润阳受到伤害。

    charles又看了眼压在他肩上睡得正香的乔润阳，顿时脑袋里那些对于他们未来的想法烟消云散，他从来都是个享受当下的人。

    而这个当下，有很大的比例是乔润阳这个人。

    飞机还没到国际换日线时，charles扣着乔润阳的手指也渐渐睡过去。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境，他真的要和乔润阳一起回去了。

    ***

    飞机降落在桃园机场，时间正好接近正午。他们离开美国时是白天，来到台湾时虽因东北季风，天空积着厚厚的云、甚至有些飘雨，但外头的光线却也是刺眼。

    「我觉得我还得再睡一下——」乔润阳伸直了自己有些僵硬的臂膀，语气还带着浓浓的睏倦。

    「在机场休息一下吧？」charles乾脆把乔润阳手中的行李箱拖了过来，关切问道。

    「哦，你人真好，查利。」乔润阳笑道：「但我更希望早点回家，你知道的，我太久没回来了。」

    「我以为回到这里你就算到家了？」

    「才没有呢！我住在台南——」乔润阳想了下，便故意用中文道：「北部人和南部人势不两立！」

    「什么？」charles听了一愣。他虽然和乔润阳在一起已一段时间，但对中文还是一窍不通。

    「没事！我们走吧。」乔润阳调皮地吐了下舌头：「我们搭高铁，票我也买好了。」

    乔润阳走出机场后便拦了辆计程车，前往桃园高铁站。高铁上人不少，但charles却是唯一的外国面孔，出色的长相让他招了不少眼球，老被盯得不舒服，乔润阳却是很没有良心地只在一旁窃笑。

    也可能是因为乔润阳整路都用英语和charles说话，有个阿姨甚至在一旁用台语问他会不会说中文？乔润阳存心想捉弄那个阿姨，第一句话竟是回了她一句英语：「不好意思？」

    阿姨听了便慌了，嘴巴张了半天讲不出什么话，乔润阳在心里笑到天翻地覆后便用纯正的南部台语口音道：「没有啦，我是去国外留学回来的。」

    「夭寿哦。」阿姨似乎是把梗在喉间的气吐了出来，说的第一句话让乔润阳差点没有笑出眼泪来。

    待他们到了台南高铁站，已是一小时多之后的事了。看见熟悉的地标，乔润阳眼眶一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拉了下charles的衣袖。台南的冬天比在西雅图温暖许多，只可惜天空微微飘着雨丝。

    「台南，这里才是我家。」乔润阳轻声道。

    charles没有马上答话，一隻手悄声无息地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搂了下乔润阳的腰，过了半晌他才道：「我陪你回家。」

    走出高铁站，一辆白色的丰田就停在出口。charles没见过那辆车，但乔润阳看到那辆车后竟是无可控制地流出眼泪，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就站在后车厢，直直看向他们两个。

    「爸——」乔润阳嘴角上扬。今日是平日，他父亲定是特地请了假来接他。

    「愣着干什么，东西放上来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乔润阳向charles使了个眼色，走向他父亲。

    车内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乔景阳则撑着头坐在第二排，最后一排三人座已经整理出来要让乔润阳和charles坐下。乔润阳早在订机票的时候便告诉家人他会带一个外国朋友回去，因此一家人看见charles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阳阳，你和你朋友回家要先吃饭吗？」乔母转过头来问道。

    乔润阳摇了摇头：「不用了，妈，我们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大概晚餐的时候才会醒来。」

    乔母忍着笑应了声好。乔景阳在看到他哥哥后愣是半句话都没讲，直至乔润阳递给他一个盒子：「这个给你。」

    那是一双新的篮球鞋，才刚上市不久，甚至只在美国买得到。乔景阳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向乔润阳，却见后者已经开始与他身旁的charles吱吱喳喳地用英语讲着话。

    乔景阳握紧拳头，脸上满是困惑不解的神色。

 章四十五、夕阳和火锅

    乔润阳房间里东西被收得很整齐，一张有些老旧的原木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距离他上次踏进这个房间，已悄悄过去了三年，书架上零零散散堆了几本科学杂志和小说集，也是儼然一副许久没有人动过的灰头土脸模样。

    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百叶窗歪歪斜斜地被掛在窗顶。乔润阳一把扯掉了包在床垫上的床单，被扬起的灰尘给激得打了个喷嚏。

    「嘿——要我帮你吗？」charles嘴上说着，身体却先一步把乔润阳手中的床单给抢了过来：「你去拿新的床单吧，我先帮你清乾净。」

    乔润阳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瞄了眼紧紧关着的门，踮起脚尖在charles脸上亲了一口，逃亡似地跑出了房间。

    charles不禁失笑，顺道也把枕头套拆了下来，丢到乔润阳房间外头放着的洗衣篮。过不久后便看到乔润阳抱着一叠崭新的被套床包走了过来，两人花了几分鐘整理好床铺，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整理便睡下了。

    乔润阳房间里的床铺是双人床，挤上两个人虽有些拥挤但却也绰绰有馀。他一如既往埋进了charles怀里，一切似乎与在美国的时候并无二致。

    外头的雨还在下。直到时间将近黄昏时，夕阳才悄悄出来露了下脸。家中熟悉的味道让乔润阳这一觉睡得很沉，闹鐘响了第二遍才醒过来。

    「噢??现在几点了？」乔润阳揉了下眼睛，刚睡醒的表情有些呆愣，乱翘的头发更是替他添了几分可爱的气质。

    「下午五点半，该起来了。」charles伸手将乔润阳抱进怀里，却感觉到他的头软绵绵地靠在他肩上，眼神又温柔了几分。

    「再给我——两分鐘。」

    「不行，该起来了，你还要调时差呢？」charles强硬地把他叫醒，见乔润阳睡眼惺忪的模样，垂下头给了他一个深吻。

    一吻结束，乔润阳露出有些不满足的表情：「只有这样？」

    「乖，想要晚上再给你，现在先起床。」charles捏了把他的颊边：「我可不介意现在上你？」

    「老天。」这下乔润阳可是彻底醒了，猛然起身推开charles。

    ***

    乔母今日煮了火锅，热气蒸腾的模样在这大冷天里显得特别引人胃口，而乔母也很贴心地替charles拿了支叉子。这让乔润阳有些失望，他还挺想念之前charles用筷子的狼狈模样。

    吃饭时乔润阳很殷勤地替charles夹菜，并很克制不对他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他替自己的家人创造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假象。

    但眼神交流却藏不了什么，乔母在他们的眼神里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只轻轻叹了口气，全然装作没事。

    饭后乔母坐在乔润阳和charles的旁边，向乔润阳道：「你这个朋友看起来比你大一些——」

    「对，查利比我大四岁，是个医疗器材的维修工程师。」乔润阳笑道，剥了办橘子给自己的母亲。

    乔母想了下，用有些彆扭的英语问道：「你来自哪里？」

    「我是挪威和荷兰混血，但我在瑞典长大。」charles也刻意放慢语速：「我在挪威唸大学，后来才到美国工作。」

    乔母听了个半懂，点点头道：「那你怎么认识haley的？」

    「噢，这说起来——我帮了他一个小忙，后来才慢慢认识他的。」charles瞥了眼在一旁有些惊讶的乔润阳，随后又转回视线。

    乔母不再说话，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英语能力实在有限，她只是朝charles露出一个微笑。

    乔润阳忽然有种自己拚命藏起来的事情已经被母亲发现的感觉，但他却意外地坦然，他知道自己终将要像向自己家人坦承这一切。

    charles去洗澡的时候，乔景阳敲了敲门走进乔润阳的房间。乔润阳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桌上的科学杂志看，见乔景阳走了进来便道：「怎么了？」

    「哥——」乔景阳捏了下自己的拳头，深吸了口气道：「谢谢你的球鞋，那应该很贵吧？」

    「没事，你拿去穿吧，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乔润阳笑道：「你看你脚那么大，我也穿不下。」

    乔景阳比乔润阳要高上近十公分，虽不及charles，但也是个讨喜的一百八阳光运动大男孩。他垂下头，轻声道：「你和你那个朋友——我觉得??」

    「我想我也没有必要瞒你。」乔润阳闔上自己手上的书：「是，我喜欢男人，你可能会觉得噁心——」

    「不，我不会。」乔景阳摇摇头：「哥，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你倒是比我想像中还要更快接受了？是我给你的乔丹收买到你了吗——？」乔润阳笑道：「开玩笑的，你能接受，我觉得很高兴。」

    「你是我哥啊??」乔景阳撇过视线，忽然不知道该对他哥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之前说应该是我去美国，而不是你？」乔景阳把这憋在自己心里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却见乔润阳一愣后便笑出声来。

    「因为你知道怎么让生活过得精彩，美国才是属于你的地方。」乔润阳回道：「我知道你喜欢运动、喜欢社交，所以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美国。」

    「我——」乔景阳听后差点哭了出来。他发现他一直以来努力的地方，这个远在国外的哥哥竟是一直看在眼里。

 章四十六、科学杂志和家乡行

    当charles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乔润阳半靠在桌面上看书，看起来还十分精神的样子。

    「嘿——不休息吗？」charles用毛巾随意擦了下头发，金棕色的发丝还带着微微湿意。他穿着一件略为宽松的白色上衣，整个人看起来性感得要命。

    「老天，我们难道没有在下午的时候睡了好几个小时？」乔润阳笑道，眼睛还是盯着书页上那个函数图形不放。

    「我想我们睡不着，可以做点其他的事？」charles露出一个坏笑，极具勾引意味地半躺到床上，十分裸露的视线紧紧看向乔润阳。

    「你是在勾引我吗？查利？」乔润阳终于肯放下自己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我家人都在家呢——你还想做什么？」

    「虽然没办法做到最后??」charles蓝色眼眸里头的情绪浓得几乎化不开，随后伸手抚上乔润阳的脸颊：「但有些事可不一定要那么大动作呢，sweeties？」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乔润阳慵懒地一笑，覆上charles的身体，细细吮吻着他的唇。

    那个吻最后变了味。两人互相抚摸彼此的身体，但动作却温柔而致命。有人说爱情会毁掉一个人，乔润阳想着。或许这样被彼此浓烈的感情溺毙也是一种很幸福的死法。

    乔润阳记得是哪一句话让他们都这么失控，就在他贴在charles耳边说着：「毁掉我。」的时候，似乎那比任何诱惑都还要更加令人沉溺其中。

    ***

    隔日乔润阳精神有些紧绷。他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眼神却不断飘向坐在一旁喝咖啡的父母。电视上肥皂剧的剧情半点都没有被他记到脑里，即使女主角哭得再哀怨——连作期末报告时都没这么紧张！

    倒是charles还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看不懂的电视剧，两厢对比之下乔润阳显得青涩了不少。待乔母转过头来，发现乔润阳又在看自己时，不禁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了？看起来那么想说话的样子，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妈——」乔润阳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乔景阳正好端着他的早餐走进客厅，带了点保护意识地坐到乔润阳旁边。他的眼神同他身体一般看起来锐利得几乎要刺伤人。

    「你有事就说吧，爸爸妈妈都会愿意帮你的。」乔母又道，声音很温柔。

    「我——」乔润阳顿了一阵，接着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们反感到想要把我赶出家门，但是我不能骗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乔润阳头垂得很低。

    「对不起，爸、妈，我喜欢男人。」

    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乔润阳低着头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此时他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松了开来，他发现原来讲出来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接下来后果的勇气。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电视剧里主角用台语说话的声音，坐在他身旁的乔景阳似乎是挺起了胸膛——乔润阳知道自己的弟弟怕是想保护他免于伤害，嘴角便往上扬了个弧度。

    「阳阳，你看我。」乔母率先发声。乔润阳抬头后，见自己母亲眼神很平静，而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乔润阳一愣，随后不禁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道：「我以为这会让你们在亲戚间抬不起头??」

    「永远不会有这种事。你相信妈妈吗？阳阳？」乔母道：「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从来不用在乎其他人怎么看。」

    乔润阳几乎泣不成声，他心里爱自己家人的程度似乎又往上了一个层级。乔母起身，拥抱住乔润阳轻声安抚着，就像在哄一个哭泣的小孩子一样。也许在她心里，乔润阳一直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是他吗？」乔父突然开口，眼睛直视着charles。乔润阳抬头一看，小声地应了声是。

    「你没有伤天害理，不需要道歉。」乔父揉了揉眉心，继续道：「去美国好好工作，有空再回来。」

    乔润阳抬头看了眼charles，却见他只是又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他清了下喉咙，用很简单的英文对乔家长辈道：「我会好好照顾haley的，你们不用担心。」

    乔父乔母英语都不太好，只是点点头，由着自己儿子去了。事后乔润阳才知道，母亲身为心理諮商师的直觉早让她猜到了两人的关係，因此在乔润阳亲口说出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接受度高了许多。

    「你的父母比我想像中要开放许多。」回到房间后，charles轻轻抚着乔润阳的手臂低声道。

    「不然你原本觉得他们有多传统？」乔润阳瞪了一眼charles：「这样子很平静的，不好吗？」

    「我可没有那样说。」charles笑道：「不过我原本确实以为我们并不会这么容易——」

    「我们一直以来，都很不容易呀。」乔润阳垂下眼眸，靠在charles怀里，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噢，确实是如此。」charles一瞬间彷彿也像沉进了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他们这样无声地贴近了段时间，乔润阳又开口道：「嘿，我明天带你去逛台南好不好？」

    「当然，如你所愿。」charles吻了下他的耳朵。

 章四十七、劲战和夜市蚵仔煎

    早上天空有些阴沉，乔润阳看了眼透光的云层，似乎是不会下雨。权衡了下，他决定骑机车出门。

    「等一下，你这是要骑车吗？」charles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那辆125c.c.的劲战机车，再看看手上拿了两顶全罩式安全帽的乔润阳。

    「当然，你看不出来吗？」乔润阳有些调侃地笑道：「你没有见识过台湾人疯狂的交通，这里开车很不方便——」

    「噢，我真的不知道??」charles摸了下下巴道：「我可以信任你的驾驶技术吗？」

    「老天，当然可以！」乔润阳大笑：「上来吧，我带你去绕市区??」语毕便自己骑上机车，打开电门、装模作样地催了下油门。

    「sweeties，我被你迷倒了。」charles吹了口口哨，跨上后座后隔着安全帽给了乔润阳一个响亮的隔空亲吻。

    「嘿，别闹了！」乔润阳笑得很开心。

    农历新年后的台南市区，虽没有新年时的热闹，却也朴实的可爱。他们骑车到了靠海的安平，外型身高都比一般亚洲人要出眾许多的charles几乎成了全场的焦点，乔润阳藏在死角与他牵起来的手紧了几分——

    他感到无比的骄傲。他很想朝这些眼睛直盯着他身旁这个男人的所有人大喊这个性感的男人是他的男朋友！不是因为charles足以迷倒所有人的魅力，这一路走来，可多么不容易。

    「你在想什么呢，sweeties？」charles似乎是感受到手中捏着的那隻手多用力了几分，低头问道。

    「我在想??」乔润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猜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有魅力——？」

    「那才不重要。」charles轻笑道：「你知道我爱你的，不需要想其他人。」

    「你在某方面而言可真无情。」乔润阳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里带了点咸味的湿冷空气：「我们走吧，去老街逛逛。」

    老街里有很多在市区看不到的玩意，乔润阳顺手买了一包虾饼给charles，很坏心地特地选了黑胡椒风味——charles一向不怎么吃辣，刚吃一口便开始咳嗽，而乔润阳在一旁笑得开怀。

    「你越来越调皮了。」charles喘过气后，带了点惩罚意味地捏了一把乔润阳的脸颊。

    「你还是吃原味吧？黑胡椒你就受不了了，你还行不行？」

    「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了吗？」charles反问道，这种黄色笑话乔润阳跟他在一起后早习惯了，此时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虾饼先收着吧——我们去吃豆花。」乔润阳朝charles眨了眨眼，指向身后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岁的豆花庄。

    黑糖水和珍珠加上豆花，台南的甜几乎浓缩在这一小碗豆花里——但那种甜和美国化学甜味是不一样的，这甜味嚐起来让人很有饱足感，不会腻味。

    「希望你还能接受这种甜味？」乔润阳捞起碗里凉凉滑滑的豆花，送进自己嘴里：「台南的食物最出名的就是甜味。」

    「事实上，我觉得很好。」charles一隻手撑着桌子，性感慵懒的模样让乔润阳几乎要扑到他怀里。

    「嘿，收起你的性感火辣，我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你这模样。」他半开玩笑道，眼里的神采却认真得要命。

    「当然。」charles倒是挺听话地摆了个相对正常许多的姿势。心理上得到满足的乔润阳难得开放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下午他们到了中西区，在赤崁楼和林百货待了一段时间，顺道拍了几张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合照——包含亲吻、吻面颊、男友俯视角度等等，他们从不在乎路人的眼光，在这个古朴单纯的城市里，剩下的只是爱恋依赖的感觉。

    两人的桌布不约而同换成那张彼此亲吻的照片。对视的瞬间乔润阳总会呆呆地害羞笑着，衣袖下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

    「你倒是对勾引我特别有经验的样子——」乔润阳笑道。

    「当然，因为我在梦里??」charles凑近乔润阳耳边道：「我练习过好几次，甚至包括上你这件事。」

    「嘿！嘿！这里是外面！」乔润阳忙推开charles，却见对方开始笑，怎么都停不了。他知道那只是逗他而已，但这傢伙怎么老是喜欢把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

    「行，我不说了。」charles终于止住笑声后耐心地哄道。

    晚上乔润阳带着charles到小北夜市，报復似地连着买了臭豆腐和炸皮蛋给他。只见charles脸一黑，怎么都不肯吃，乔润阳才故意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乔润阳半哄半骗地劝他各吃一个。

    charles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嘿，这明明就很好吃？」乔润阳挤着眼睛对charles说道，眼里还带着特别明显的笑意。

    「你等着。」charles也不跟他生气，挑衅道：「下次你跟我来挪威，我也这样逼你吃鯡鱼罐头和酸奶。」

    「我才不要。」乔润阳吐了下舌头，样子特别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乔父乔母喜欢吃蚵仔煎，乔润阳便特地买了两份回家。夫妇俩对两人这样讲开来的关係倒是很快就习惯了，见两人亲暱的模样还有他们手上拿着的蚵仔煎，乔父倒看不出来，乔母脸上的笑意几乎浓得化不开。

 章四十八、录取通知和背后的拥抱（微慎）

    回台湾不久后，乔润阳便收到了来自波音公司的录取通知，虽得到这样的结果在他半意料之内，那晚他还是在charles怀里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睡了过去。charles平时睡不长，在乔润阳睡着后还细细端详了他脸上的轮廓一阵子，这才睡着。

    虽与公司方提起了家中有丧事，而他们也很通融地放了乔润阳一个月的假——即使如此，那一个月彷彿一晃眼就过了。桃园机场的天空在他们回去的那天格外晴朗。

    乔父特地请了一天假，自己开车上北部。一路上他都很沉默，车子里只有乔母喋喋不休地向乔润阳叮嚀。也许在她眼里，乔润阳一直都是那孩子的模样，就算他已出国好些年头了。

    「在美国工作要注意安全，不要被骗了！」乔母临行前还是把这样琐细的叮嘱不嫌厌烦地重复了好几遍，乔润阳面上的表情一直都是那么有耐心，他知道这是母亲表达关爱的方式。

    「妈，你放心。」乔润阳拍了拍母亲的手，语气很柔和：「我还是挺聪明的？」

    乔景阳同父亲一样一句话都没说，乔润阳见他有些隐忍的模样，便笑着说道：「等你来美国。」乔景阳一愣，抿着唇偏过头去。

    乔润阳最后再给自己家人一个拥抱后，便和charles过了海关。只是一个栅栏的距离，但却彷彿隔了千山万水，明明那么接近却感觉那么遥远。

    他们坐上飞机，乔润阳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机上座位依旧选在机翼旁，外头的天空蓝得有些刺眼。不知地球另一端的西雅图天空是不是也这么蓝，如果那样便好，那可以让他想起家乡的模样。

    明明才刚上飞机不久，乔润阳却发现自己已开始想家。

    「你在想什么呢？」charles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他们靠得很近，乔润阳甚至以为自己被抱在怀里。

    「你猜猜。」乔润阳有些敷衍地回道：「我半点都不想睡，怎么办？」

    「你等一下就会睡着的，相信我。」charles低低笑着，那样的声线使他听起来性感又危险。

    「嘿，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吻有让我睡着的功用？」乔润阳驀地抬头，视线就这样撞进charles所拥有的天空。

    「你想我现在吻你吗？」charles一愣，随后伸手抚上乔润阳的面颊：「当然可以，我只担心你害羞——？」

    「老天，闭嘴。」乔润阳翻了个白眼：「我想你吻我??让我感受到你。」

    charles以一个浓烈到近乎窒息的吻封住了乔润阳的唇。他们甚至不再在乎四周人看他们的眼光——更何况大多数人早矇上眼罩沉沉陷入梦乡。

    飞过国际换日线那一刻被拍到乔润阳的手机里。他还是没有睡着，倒是他身旁的charles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睡了过去。乔润阳回头看着charles好看的侧脸，外国男人深刻的五官和微微张开的薄唇被细细烙印在他的脑里，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被勾勒出属于他的形状。

    只最具生命力的那双蓝眼睛此时被薄薄的眼皮覆盖住，那是他最喜欢的部分。

    嘿，你知道吗？乔润阳这样想着。你只出现在我生命里不到一年，却已经成为我生活里大部分的色彩。

    飞机降落在西雅图国际机场，有些嘈杂的提示音让charles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后看向乔润阳，却见对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看，眼神很亮。

    「你该不会??整路都没睡？」charles有些好笑地问道。

    「有睡上大概两个小时？总之我比你早醒来，哈！」乔润阳笑道。

    「老天，回去你就马上去睡吧——」charles宠溺地摸了摸乔润阳的发顶，低头在他颊边抿了一个轻吻。

    「我可不知道我睡不睡得着。」

    ***

    打开charles住处客厅的灯，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又回来了。」charles把行李箱拖进房间里，在他起身那一刻，乔润阳从背后紧紧拥住他。charles一顿，随后便放松背后的肌肉，就这样让他抱着。

    「我爱你。」乔润阳突然道，声音很轻，但charles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charles道：「我们去床上。」

    「我睡不着——」乔润阳在被放到床上后这样说道，双手还是紧紧攀着charles的肩膀。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charles的眼神暗了下来，凑近乔润阳耳边道：「我是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噢，当然——让我睡着。」乔润阳慵懒一笑，有些曖昧地抚摸着charles后背脊椎处的凹槽：「用你的方式??你知道的，我指的是上我。」

    charles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性感至极的笑容，勾得乔润阳心里一阵麻麻的痒意。他缓缓道：「我很乐意为你服务。」

    他动作缓慢地褪去他们身上的衣物，在乔润阳的颈子上重重地吸吮着，那力道大得彷彿要把他的血肉给吸出来。

    乔润阳急促地喘息着，偶尔拔高的呻吟让charles的攻势更加猛烈，几乎要把他全身的骨头给撞散。他再度让自己容纳charles的慾望，即使那火种是他亲手在他身上种下的。

    乔润阳睡着的时候，正值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章四十九、波音和香水味

    乔润阳第一天去波音报到的时候，十分惊喜地发现隔壁桌坐的正是那天面试时与他交谈过的那个印度男孩。男孩说他叫萨米特，十五岁那年便取得印度理工大学的学士学位，现在十九岁了，也已经拿到史丹佛大学机械工程的硕士学位，十足的天才少年。

    萨米特的计算能力很好，同样的专业下和乔润阳聊得倒是挺开。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来波音工作。」萨米特笑得靦腆，黝黑的皮肤却也看不出来到底脸红了没。

    「是吗？对我而言，来波音工作是我从小的梦想。」乔润阳搅着手里的咖啡，语气很轻柔：「我以为你会更想去nasa那种更大的研究中心！」

    「不，我喜欢飞机。」萨米特摇摇头，一脸嚮往地看着天空：「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坐在山坡顶，看着一架又一架的飞机从我头上飞过。」

    「那你不是应该更想当机长吗？如果你喜欢飞机飞翔的模样——」

    「老天，才不是！」萨米特音量稍微放大了些，让乔润阳不禁挑了下眉：「我喜欢里头让它能够飞起来的构造——但我朋友都说我怪。」

    「嗯，那至少你来对地方了？」乔润阳打趣道：「你知道的，这里从不缺怪人——欢迎加入怪人家庭！」

    萨米特被逗得笑到不行，便缠着乔润阳说了许多话。头一天上班，并没有什么太过艰鉅的工作，等到乔润阳回到住处时，一进家门便被charles抱了个满怀。

    「嘿，怎么了？」乔润阳抬头，charles的眼睛却是闭上的，也不开口说话，这样反常让乔润阳不禁感到有些不对劲。

    「sweeties，我被召回了。」charles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乔润阳听了一愣，黑色的眼眸直看向charles。

    「怎么会??这么突然？」乔润阳垂下眼瞼，轻轻抚上charles环住他身体的强健手臂。

    「我也不知道。」charles叹了口气：「我要回去洛杉磯了——sweeties，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那并不代表你以后回不来了吧？」乔润阳问道，一隻手攀上charles的肩膀：「你还是可以这样拥抱我吧？」

    「当然，我永远不可能放开你。」charles松开乔润阳，让他面对自己：「要不是——我早把这工作给辞了。」

    乔润阳心里又酸又甜，此时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和charles说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以前还没遇到charles的时候，自己还是这么孤单地过着日子??曾几何时他为自己的独立而骄傲，遇上这个男人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耐得住寂寞。

    「你什么时候要动身？」乔润阳伏在charles怀里轻声问道。听着对方胸膛里传出的稳健心跳声，彷彿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去处。

    「下週。」charles扯起嘴角，眼里带着十分难得的落寞和依恋。

    「快去准备吧，查利。」乔润阳踮起脚尖吻了下charles的下巴：「我会好好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不也是这么一个人过来的？」

    「老天，」charles咬牙道：「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独立，至少还会黏着我拜託我替你做事。」

    乔润阳不发一语，只是让charles低头，而自己则细细地抿吻着他的嘴唇，就像小猫向他撒娇似的。charles最后将主导权抢了过来，把人带到沙发上给了他一个绵长浓烈的湿吻。

    charles离开前一晚，他们在床上互相纠缠了许久，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着鱼肚白。即使睡不到四个小时，两人在前去机场的路上还是挺精神的，亲亲暱暱地讲着话。他们都成熟到足以不会因为对方短期的离去而崩溃，更多的是对彼此未来的许诺和祝福。

    在海关处，charles笑着对乔润阳道：「我有个礼物要送你，sweeties。」不等乔润阳答话，他便从自己的随身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回去再打开。」charles吻了吻乔润阳的眉心，伸手虚虚地搂住他的腰。他眼里的天空还是那么澄澈，半点杂质都没有。

    乔润阳突然一阵不捨，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埋进charles的怀里，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charles也不抗拒，就这样让他抱着，爱怜地扣住对方的后脑勺。

    乔润阳没有哭。吻别的时候他紧紧抓着charles不放，直到对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才肯放开。charles有些留恋地抚上乔润阳的脸颊，喃喃道：「我很快就回来。」声音比平常听起来更加低沉沙哑。

    「嗯，我等你。」乔润阳回了他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最后一次拥抱后便看着charles的身影穿过海关。在他快要消失在转角处时，charles停了下来，回头朝他勾起一个一如既往迷人的笑容，送出了一个飞吻。

    乔润阳一愣，心领神会地也笑了出来。他手里捏着charles送给他的东西，一直到他的班机起飞后才离开机场。

    回到家后他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放的东西后差点哭了出来。

    那是charles平常用的香水。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后，他才发现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有多么空旷寂寞。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章五十、飞机降落和月光反射

    三年后的西雅图，天空还是那么澄蓝。乔润阳在波音的工程部门已待上三年，上级十分器重他，也很受同事的喜爱。

    这些年的社会歷练让他彻底脱去了学生时期的稚嫩，他黑色的眼眸显得比以前更加深沉不可捉摸，只有脸上柔软的笑容依旧，让人看了几乎要溺毙其中。

    「下班要去吃饭吗？」他身旁一位较为年长的同事向他问道。乔润阳瞄了眼行事历——以往这种邀约他都会答应，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噢，我很抱歉，我可能不能去了。」乔润阳朝那个同事微微一笑：「今天要去机场接我的朋友。」

    「好吧，那我们就先去了。」那同事连着几个部门里的员工一同出了门：「掰了，兄弟！」

    乔润阳笑着朝他们挥挥手，随即便整理起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

    「嘿，你居然还特地要去载你的朋友！」萨米特调侃道。他如今已是公司十分精英的员工，看上去很有高科技精英的味道。

    「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乔润阳的脑里又闪过那双蓝色的眼眸，神情放柔了不少。

    「你不说我甚至以为你要去接女朋友——」萨米特笑得很大声。

    「非常接近。」乔润阳也故意逗他玩：「那是我男朋友。」语毕他便瀟洒地转身离开，留着萨米特在原地露出僵直的表情。

    走到停车场后，他拉开了一辆黑色宾士的车门。这三年来他只爱开charles的车子，车里原主人的味道可以让他暂时忘记对方不在身边的空落感——即使他们几乎每晚通电话，就像深陷热恋的情侣一般。

    谁会想到这个性感又富有情调的男人年已过三呢？虽然乔润阳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他自己也二十七了，实在称不上年轻。

    到达机场时，天空已经全然暗了下来。航厦里头明亮的灯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了出来，整个建筑物显得闪闪发亮——一架架飞机落地，他几次盼望着那是等待的终点。

    乔润阳在接机处手里紧紧攒着栏杆，手心一片湿热，眼睛却直盯着接机口不放。这里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男人并不少，但乔润阳心里总篤定着自己不会认错人。

    charles就是charles，再过个几年他都会认得他。

    他口袋中得手机震了一下。乔润阳拿出来看了下讯息提示，发现是charles发过来的讯息：

    「我回来了。」

    那瞬间他眼里不知被什么给模糊了，颤着手回覆道：「你在哪？」那个发送的键因为手颤抖着一直按不到，好不容易才送了出去，对方却又发了一条讯息过来：

    「抬头。」

    乔润阳下意识抬起头，看见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男人就站在他身前一臂之遥，似笑非笑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却还隔了一道铁栏杆。

    「sweeties，等我。」charles低声道，便要拖着行李往另一头接通的地方走。见他的背影又要离他而去，乔润阳心里一紧，在栏杆的这头追着他的身影跑。

    彷彿心意相通似地，他们愈跑愈快，看起来只有十几公尺那么长的路程，如今却彷彿永远都走不到尽头——栏杆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那一刻，他们本能地抱住奔向自己的那个身影，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要被突然窜上心头的思念给窒息。

    「终于见到面了，你居然还叫我等??」乔润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以为我会死——」

    「你不会，永远不会，相信我。」charles的手臂扣得很紧，一副要把乔润阳揉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我回来了，而我正在抱着你。」

    charles脸上的鬍渣有些刺手，但乔润阳却丝毫不在意地将唇轻轻点了上去。这毕竟是公共场合，就算charles不介意，乔润阳也想他想得要命——charles也不好欺负自家脸皮薄的爱人，只是搂着他的腰，走往停车场的方向。

    此时天上的月亮正明亮，当他们看到charles那辆黑色宾士时，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嘿，怎么开我的车？sweeties？」

    乔润阳知道他是故意的，微微红着脸道：「你的车——有你的味道，我很想你。」

    「老天。」趁着四下无人，charles吻了下乔润阳的嘴唇：「我就在这，都是你的。」

    「闭嘴。」乔润阳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到驾驶座上：「我们回家吧。」他的脸上红红的，但嘴角却是淡淡的笑意。

    回到家后，甚至连灯都来不及打开，乔润阳便被charles吻了个正着。鼻间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原想推开他的乔润阳手上的劲松了许多，就这样乖乖地任对方予取予求。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但久违爱人的味道让两人都情不自禁想要贴近对方更多。没有慾念，只是单纯久别重逢思念的宣洩，如今人在怀里竟是怎么样都捨不得放开了。

    「我有个礼物带给你，sweeties。」charles在乔润阳将头压在自己肩上时，轻轻地对他说道。

    「买什么礼物？我只要你回来就好。」乔润阳任对方抓起自己的手，charles的手指与他的交缠了起来。

    「这不一样，这个会更加意义深远——或许我们都会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郑重，乔润阳抬头，在阴影下看不清charles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对方释出的所有温柔。

    「我看起来那么容易哭吗？」乔润阳皱眉，charles把他放到沙发上，在自己的外套里摸索了下。

    「眼睛闭上。」他的声音很低，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往下滑：「这个礼物——只给你。」

    一个冰冷的东西套上乔润阳的左无名指，他吓得忙睁开眼睛，却发现charles正半跪在自己前方，眼里是无尽的柔情和温暖。

    「我们结婚吧。」声音很轻，但言语间的重量却压在乔润阳的心上久久不散。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月光下闪着光芒。

    他还是哭了。哭着在charles怀里猛点头，极尽沙哑的声音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