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风行》 开端之前,如梦记忆 『要活下去。』 在无边的黑暗中,某道细微却挥之不去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囈语着。 『要活下去……说好了……』 要活下去。 是谁说过这句话? 其一:日痕01 早晨的阳光自窗外透入,似乎还连带了某种扰人清梦的杂音。 咏玥睁开眼睛,在视线成功聚焦于空荡荡的天花板之前,浑身都还处于尚未清醒的迷茫无力阶段。 「唉呀呀——咏玥你总算醒了?我都叫你好几遍了。」 穿戴整齐、一脸揶揄的爱蕾莎不知何时已起床并站在窗前,但那姿态分明就是还没睡饱的样子,咏玥不禁对她这个举动感到纳闷。 但在她开口询问之前,对方便自己说出了原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被吵醒的。真亏你还有办法睡呢!在外面如此之吵的情况下,该说好命还是……这个房间看不到外面的骚动,所以我打算出去看看情况,但又怕你醒来找不到我会惊慌失措,只好在这里等你醒来,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以后才能动作啦。」 咏玥的大脑在才刚开机的情况下,运转速度还来不及消化完爱蕾莎所提供的资讯,但她还是先聚焦了自己最先注意到的重点:「谁会惊慌失措……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你以为这种状况很少见吗。」 交谈的期间,咏玥也总算察觉到了今早一反常态的气氛。 爱蕾莎一摊手,无辜道:「你这是在抱怨吗?不是就算了,如果是就抱歉啦!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别看我这样,我的工作也是挺忙的呢。」 「你照顾的对象不就是我吗?我都不忙了你忙什么?」 「你太小看贴身侍女的工作啦!除了照顾你以外还是有很多其他项目好吗。」 「我怎么觉得你每天就只是待在我房间跟我讲废话或陪我去上课而已……」 咏玥满脸的不信任,但爱蕾莎已不打算再争论下去,于是扬了扬眉,话锋一转:「总之我就去看看状况,你如果等太久就自己想办法睡回去或找事情做喔。」 咏玥闻言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被你叫起来就为这件事,现在又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像在耍人吗……给我快一点。」 爱蕾莎毫无愧疚之色,一副「这也不是我能保证的」的态度,乾脆地出了房门。 安尔罗斯帝国王宫的玥容殿,也就是三公主˙咏玥˙丹˙安尔罗斯的住处,理应在走廊上任何一角都看得见金碧辉煌的装饰,守卫方面也戒备森严得教人不敢洩出一丝玩闹之心才对。 不过身为知道最多内情的公主贴身侍女,爱蕾莎从未在玥容殿中见过丝毫与上述内容扯得上边的设置,殿内的侍僕们也早已习以为常,毕竟其中缘由就连宫中其他阶层也大多都心知肚明。 三公主不受宠。 她是王的私生女,当然有私生子女这种事在贵族间并不稀奇,只是会在檯面上被承认的例子不佔多数罢了。 问题在于即使待遇上和上头的四位兄姊比起来是相差无几,王待她的态度却明显冷漠,这也令宫中的各式相关臆测至今仍传得沸沸扬扬,有些造谣的成分甚至连本人听了都大为惊奇,气都气不起来。 例如前阵子谣传大王子想将她作为商业筹码向邦国换取利益什么的,膝盖想都知道国王基于国家问题也不可能同意啊,更遑论加上其他比较微小的原因。用来和亲的机率倒还高一些。 爱蕾莎是第一个被派去服侍咏玥的侍女,在此之前她其实也不过是个随时可被替换掉的上千位僕人之一,没想到用咏玥出乎意料地依赖她,过没多久就令她一下子「升级」了,爱蕾莎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受,至少结果上来说也没有坏处就是了。 终究是一介公主的首席贴身侍女,她在下人中的地位还是高别人一等的,托这身份的福,她也有较多的机会能在主殿中走动。与玥容殿如冷宫般的阴暗死寂完全不同,两处的巨大落差还是令她每每要感慨一番。 像是身分是下人的侍女居然会在一早从公主房间出来——明显就是在里头过夜了——之类的事情,不论是谁见了都会大呼小叫的吧,之所以没有上述的状况发生过,完全就是因为公主房间外面根本没有人啊。 这种条件下,公主殿下的安危有多堪虑自不待言,但在爱蕾莎看来,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们一点也不觉得派人照护咏玥有比将那些人手调去做别的工作更划算,才毫无顾忌地如此安排的。 故而,今早的主殿竟会呈现出与玥容殿相去不远的沉寂,再加上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肃杀氛围,傻子都该发现不对劲。 其一:日痕02 她在走廊上快步前行,一边找寻着可以拦下来问话的身影,一边朝着玥容殿方向定位,并寻路而去。 既然咏玥的房间可以听到骚动,主殿却如此寧静,想来多半是方位和距离不正确。她是如此判断的。 走了一段时间,在她都开始產生「跑这一趟大概没有收穫了,是不是该考虑收工」一类的念头之际,一名留守的老侍卫终于映入眼帘。 爱蕾莎喜形于色,连忙上前问道:「守卫,外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卫兵全不见了?」 老侍卫看了她一眼,「全调出去包围那个人了呀!那可真是不得了啊!好久没见过要用这么大阵仗来留步的贵客了。」 爱蕾莎一愣,虽是听懂了这段迂回的阐述,想像上也很难相信真的存在着这种会选择用正面突破的方式硬闯王宫的高手。 她没有过问老侍卫明明留守在此怎么会讲得好似亲眼见证,又或着对方明明见到了现场怎么还会回到此处的问题,而是向对方谢过后,旋即朝着后者所指的最短路径奔去。 沿路都不见人影,自然也没有人会质疑一个侍女怎么有办法「飞奔」,而且还穿着裙装。 耳朵忽地捕捉到一声低鸣,她反射性停下脚步,却未瞧见除了自己之外的半片人影。 「……?」 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爱蕾莎顿时为了要无视这抹异样抑或等它出现第二声而犹豫着。 左右张望了几下,她心想与其在此因不明事物而浪费时间,不如速速查完情报好回去见咏玥才是上上策,便决定再次起步。 「喵——」 「……」很好,现在那样事物没有不明了,所以这是教她要停下来静候下一步的发展吗? 再说了,堂堂王宫里哪来的猫啊? 爱蕾莎无言地低下头,恰好和来到脚边的毛毛小动物来了个四目交接。 「……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早成这场清晨骚动的元兇。」 她一对猫说完,自己都觉得蠢。要真是那样,眼前的猫起码要有三尺宽五尺长之类的大小才够吧! 「噢,不好意思,那隻猫是我的。另外,你在说的对象应该不是牠而是我。」 淡淡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爱蕾莎回头一瞥,只见一名身型修长、将褐金长发束成马尾的青年手中正抱着另一隻看上去长得一模一样的猫,彷彿没事人似地随意站着,且掛着一脸云淡风清。 「……恕我失礼,这意思是,阁下就是那动輒大批卫兵的不速之客?」 爱蕾莎快速判断后,维持着「我」的第一人称并以「阁下」称呼对方,因为她实在不认为对一个擅闯王宫的人有什么必要以下位自居。 对方不是王宫的人这点不需要经过交流也可一眼看出,就算对方穿的衣服看起来有那么点贵族的架式也一样。 「你可以这么认为。」 「然后阁下闯进来了,却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阁下认为这种说法很容易让人信服吗?」 爱蕾莎其实是信的,她只是想看看青年能说到什么程度而已。 「你信不信对我来说不重要。」青年说着,顺了顺手中猫儿的毛,又朝地上那隻点了点头,两猫便像是理解他的用意般,一齐跑走了。「不过我还有话要问你,所以在不识相的笨蛋又追过来打扰之前,转移阵地吧。你知道有什么适合长谈的好去处吗?」 爱蕾莎眼睁睁看着他的身躯在眨眼间凑近,下一秒就换自己的视野顺时针旋转九十度了。 首次地被横抱经验令她慌了几秒,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连同复数的大吼声都迫使她不得不立即拉回心神,警戒地问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青年想也不想地说:「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不想吃苦就乖乖带路,也别想耍什么小把戏,不然后果自负。」 「……」明明应该要是很惊险的场面,为什么她内心却充满槽点? 您老的威胁人的语气还能不能再没诚意一点啊! 然而话是这么说,实际却是她清楚感觉到眼前青年的威胁性货真价实,绝非几句吐槽就能全身而退。 怀着矛盾的心情,她终究还是言简意賅地下达了指示:「这条左转。」 「前面右转直走到底左转。」 「三个转弯口后连右转两次。」 「看到庭院出口后上左前方楼梯。」 「进去前方左转那间房门。」 歷经了九弯十八拐,爱蕾莎推断暂时不会有人发现这个藏身处,便要求青年放自己下来。 「你倒是很肯定。」 青年的语调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爱蕾莎直觉对方信不过她所带他走的每条路。 「因为这里是废弃中的废弃,就如阁下所见已是杂草丛生多年的无用花园,别说打扫,平时根本不会有人经过的。所以只要他们没能一路跟过来,就不会有人想起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地点。」 青年沉默良久,期间打量了室内处处是灰尘与蜘蛛网的老旧环境和窗外仅有杂草及藤蔓的间置庭院景色,尔后露出了一点不得不承认爱蕾莎不是在唬他的表情。 「简直不知该说很可怜还是怎么样……不愧是劳民伤财的王室,空有地却占着不运用,果然大王子最开始就没救了吧。」 「欸?这和大王子殿下有何关係?」 天外飞来一笔的人物使爱蕾莎陷入短暂的错乱,但她想起了对方并非自己所知晓背景的人,仅能猜测或许是青年自己脱口而出了别的话题。 「与你无关。」青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当即截断了爱蕾莎的追问,自己反倒提出了别的疑问:「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其一:日痕03 爱蕾莎老实地答道:「玥容殿后花园。」 「后花园……玥容……?」 青年喃喃复诵着地点,却在顷刻间有如被什么衝击力道给震了两震,脸色驀然变了。 「你再说一次。玥容的『玥』……难道指的是『咏玥公主』?」 爱蕾莎无预警被青年用不小的力道抓住肩膀,实实在在吓了一跳,方抬头又见青年面上那份不寻常的急躁,一时之间也做不出点头以外的反应。 青年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于是缓缓歛起神色道:「拜託了,告诉我她在哪里吧。」 「……阁下认识公主吗?」 爱蕾莎还没忘记眼前的人可是陌生人来着,与之聊天和将之带回住处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不管自己最后判断是否无害,能先问过咏玥是最好。 虽然说,就算自己真的没事带了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回去,咏玥十之八九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这也不构成可以随便带人的理由。她还是至少要做到可以随时掌控局面的安全措施。 「我认识她,但她估计不认识我。」 「……?」 「她也是我进宫的目的之一,没有她我不一定会选择走今天这一趟,所以就请你大发慈悲地带我去见她吧!」 ……怎么可能啊。 爱蕾莎开始觉得自己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可疑分子了。而且还是会大大造成别人困扰的那种。 「我有什么理由相信阁下不是去绑架我们的公主殿下?」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青年有如早已预料到她会提出这一层质疑而自怀中掏出了——一綑绳子。 「没问题的,你只要用这个把我绑起来让我不能自由活动就行了。」 「哈啊?」 爱蕾莎开始觉得自己遇上的可疑分子不只莫名其妙,脑子还撞坏了。 「就算阁下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真的绑吧?」 「为什么?」 「……先不论这样是否很失礼,本人自备的绳子一开始就说服力不足吧?」 「那你拿别条也行啊。快让我见咏玥。」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 「我是不是该直接把你交给陛下处置比较快……」 「噢,那种事情不会成功的,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然后让我见咏玥为好。当然口头保证没什么可信度,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会、也不可能对她不利。」 「因为没有理由?」 爱蕾莎倒也不是听信了他的说词,只是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并不是擅长话术的人,没办法在一来一往的周旋间就轻易打消青年的念头。 再者,若青年的实力为真,找到咏玥八成是迟早的事,还很可能会挑很糟糕的时间出现,那不如现在亲自带过去起码还能监视,所以她评估过后也展现出了退让的态度。 「正好相反。」青年微微勾起唇角,弯出一道柔和的弧度,「就因为某个理由。」 爱蕾莎盯着他,本欲叹气请对方随尾自己,张开口后却先吐出了别的台词:「阁下该不会是暗恋着公主殿下吧?」 「噗!」青年直接失态,瞪大的眼睛写满了否定,极力澄清道:「只有这件事情不可能发生!而且我早就有娜朵了。」 娜朵又是谁啊? 爱蕾莎并未追问,不过从名字听来应该是名女性,或许就是青年想强调自己专情的对象? 既然如此,他和公主间究竟又存在着什么渊源呢?人家也说了,咏玥理当不认识他,爱蕾莎也从没见过这个人,到底……? 纵使心下好奇,她还是按耐住了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不让自己的嘴巴有机会开啟下一个话题。 要带可疑分子去见咏玥,首要之务便是保持高度戒心。 「请随我来吧。」 她说完便自行迈开了脚步。她知道青年会跟上的。 「欸,意思是……」青年一愣。 「我同意让你和公主见面,也不想将你五花大绑,所以还请阁下注意自身言行举止,请别做出会令我们困扰的行为。否则就请恕我採取失礼的阻止方式了。」 青年眼睛一亮,高兴得只差没下跪道谢,连声应允。 「真是十二万分感谢!顺便问一下,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是咏玥公主的贴身侍女,爱蕾莎。」 「欸,只有名字的话我可以叫你小爱吗?小蕾?小莎?」 我们很熟吗,而且这前后的态度反差会不会有点大?爱蕾莎在心中默默吐槽,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回应:「……阁下请自便吧。」 「这么好说话?那就小爱了。」 青年擅自决定好初次见面之人的暱称,令爱蕾莎实在很想现在立刻甩掉他。 「说起来,你不是说有话想问我才将我带离主殿的吗?」 「噢,你说那个啊,其中一个已经解决了,就是咏玥的住处嘛。」 好吧,对方也说了咏玥是他进宫的目的之一,这很合理。 「那其他的问题呢?」 爱蕾莎想过也许还会是有关咏玥的问题,没想到青年静默了几秒后,竟露出了微带阴冷的似笑非笑,不轻不重地道:「二王子殿下、以及国王陛下的住处。」 环绕在青年周围的气场只改变了一瞬,转眼又恢復原状,但爱蕾莎还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现在也来不及反悔将对方带去见公主的决策了,爱蕾莎只能暗自祈祷对方真能履行其诺言,并在事后和她们撇清关係。 别开玩笑了,这种只问住处的行为还能让谁以为他有什么安全的啊! 其二:脱轨01 咏玥虽然被爱蕾莎叫醒了,但她感觉得出自己是有点没睡饱的,只可惜她是一个一旦醒来,短时间内就很难再次入眠的人。 被独自留在房内听着外头尚未消减下来的音量,她开始烦恼自己在问题解决之前该做些什么。 睡回去什么的,要是办得到就不会引起现在的问题了,但在这种脑袋还微微昏沉的情况下,到底可以做些什么呢? 咏玥想了想,先去用冷水把自己泼醒。 纵然她再不喜欢这种清醒方式,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项了。 被水冰了一脸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用来短暂驱散睡意却很有效。咏玥鼓起勇气时实现这项决定后,总算可以好好思索正常的打发时间方式。 仔细想想,平时的她就算起床了也没多少事情可以做,除了和爱蕾莎一同读书写字聊天做杂事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每天都过得差不多。 爱蕾莎的身分是下人,她则是一位公主,按常理是不该存在任何亲近关係的,但一来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根本不高,不会有什么人到玥容殿,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她们之间这几乎没有距离到了甚至可以睡在同一间房的行为;二来她本来就是平民——或许用贫民形容更为贴切——出身的,她可压根儿不觉得侍女有比王族低贱到哪里去了,也就没有要爱蕾莎在没有旁人时还要以侍女身分自居。 更何况,爱蕾莎明明就比自己大,本身懂的事情就已经比自己多很多了,即使旁听自己的宫廷课程,吸收到的也比自己深了不知多少倍,都可以反过来当自己的老师了,咏玥才不乐见这样的爱蕾莎对自己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那同时也会让她自己感到讽刺。 咏玥呆坐在床上,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有天脱离现状了会怎样。 如果当初父王没有认领她进宫,以贫民背景成长到如今十三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据说自己刚出生时曾在民间待了一小段时间,但毕竟没有记忆,她也无从想像起。 「爱蕾莎真的好慢啊……」 百无聊赖之下,她破天荒主动去拿了爱蕾莎放在房内的书籍来翻阅,但看了几页就意兴阑珊了。 基于各种原因,爱蕾莎当然还是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偶而也会去使用那间房,例如将之作为杂物室等等,不过平时只要没有特别理由,她一直都是在咏玥的房中过夜的,也自然而然会在咏玥的房中摆了不少她自己会用到的物品,书籍便是其中之一。 咏玥不爱看书,没事也不会去动爱蕾莎的书,故而也不晓得对方看书的喜好。当她第一次认真研究了房中书籍的类型取向后,她不禁百感交集。 「爱蕾莎到底是希望我在宫里被定位在哪里啊……?」 书籍的类型清一色都是国家相关和人际社交的,想也知道爱蕾莎绝对有让咏玥有空也看看的私心在,才会选这种书放在这里。 问题是,她就算学会了这些东西,难道就会一夕间提升身价,立刻在兄姊们及父王面前有说话权吗?会不会想太美了。 咏玥摇摇头,刚要将一口气搬出来的一整叠书一本本放回去时,门外走廊就传来了说话声,还明显不只是一个人的。 「所以说,敝人绝对会用十二万分完美的台词自我介绍的,这点小爱就不用多加操心了。」 「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需要请你闭嘴。麻烦不要在我介绍完阁下的来由以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否则我只好判定阁下已经造成我们的困扰了。」 「怎么这样说呢?我明明只是在尽自己应做的,却被认为是碍事,小爱还真是无情啊。」 「无论阁下怎么说,该坚持的事情我是不会因这几句话而让步的。」 「那就是说,我只要再多说几句就行了是吧?」 「事实上,也没有再让阁下多说几句的空间了。」 对话至此终于在门口打住了,咏玥来没来得及细想那陌生的男声究竟属于谁,房门便缓缓由外而内被推开,上一刻还在交谈的一男一女的正面也随之显现了出来。 女的自然就是咏玥看了十多年、再熟悉不过的自家贴身侍女兼闺蜜爱蕾莎,男的则是……你谁? 咏玥大惑不解地看了看青年,又转向爱蕾莎,眼底大有要求解释的意味。 「啊……这位是……」 爱蕾莎接收到公主殿下的视线,于是看向传说中的当事人正准备要做介绍之际,却因为对方当下的表情而一时语塞。 正确来说,她和咏玥都傻眼了。 「居、居然哭了!」 其二:脱轨02 青年一见到咏玥,原本还在脑海里流转过数十次的诸多话语竟立时全数停摆,他直接钉在原地,直到爱蕾莎惊呼完才意识到眼眶中不知不觉流下的液体。 「爱蕾莎,他到底是谁?」 咏玥的疑问一秒升级成了惊恐,她可还没迟钝到看不出对方是在见到自己后才落泪的。 「这个……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了……」 沿路过走来都忍无可忍地对青年持续用力吐槽,爱蕾莎对于他在见到咏玥后居然会出现如此脆弱的反应也感到目瞪口呆,原先在脑中预设好的说词也跟着卡带定格。 「那个……」 青年回过神来并露出了困窘的表情,他自己也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给咏玥留下第一印象,更何况还是他都多少年没出现过的生理反应。 「不好意思,稍微……」 「……要擦一擦吗?」 咏玥无言地从旁摸了条手巾递过去。虽然不认识这傢伙,至少还会哭就代表不是坏人……吧? 「谢谢。抱歉让你见笑了。」 其实刚刚根本没有人笑得出来啊。爱蕾莎再一次暗暗吐槽。 「所以说现在……小爱,还是让你先介绍吧。」 或许是因为尷尬,青年这回乾脆地退让了。爱蕾莎不免想揶揄他两句,「不久前还一直在争取自我介绍的人现在就不敢讲话了吗?」 「我现在还组织不出有条理的句子,你就再大发慈悲一次嘛……」 「算了。」爱蕾莎暂时不想欺负一个刚哭出来的人,便从善如流地向咏玥说明道:「咏玥,今早的噪音来源,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欸?」 「我知道这让人很难接受,但很遗憾,种种跡象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慢着啊小爱,很遗憾是什么意思啊。」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因为他说他其实是有一部份的原因是想跟你见上面,我评估过后还是带他来了。剩下的就让他亲自对你解释吧。」 青年中途的抗议被爱蕾莎华丽地无视了,方摆出委屈的脸就听见发言权已转移到自己身上,顿时既高兴又紧张。 「噢……我……我好像有点太不知所措了,因为累积了太多话想说,总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真正见面时却不知道该先说什么了……我现在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青年吞吞吐吐,咏玥听了一大段也没听到应该是重点的东西,只好和爱蕾莎交换过一道无奈的眼神后,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那个……啊,我好像还没报过自己的名字?真是太对不住了。我叫遥炘,今年十八岁,今天进宫的目的是为了见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 咏玥听到这种说法下意识就觉得不太妙,连忙看向自家侍女希望她能生出点什么解释。 爱蕾莎一瞧就知道公主殿下在担心什么,「据本人说法,他并不是爱慕你才前来的呢。而且他疑似已经有对象了。」 咏玥看向遥炘,后者很认真地点着头道:「是的,并不是那样的理由。至于后面那句话……」 「——你说的那啥鬼对象该不会他妈的是在指我吧?」 窗外响起的说话声把在场两名少女都吓了一大跳,遥炘则是眨巴眼睛后做出回应:「难道除了你以外,你还有在我身边见过别人吗?」 「去你的,谁跟你是那种关係啊!」 窗外的人骂骂咧咧,一边灵巧地自窗户上方爬进来,也就是说,对方原先是待在屋顶上的。 安尔罗斯的王宫因为冬季气候寒冷,大部分的屋顶都是尖顶以免积雪,是绝对不利于在上头奔走与停留的造型,而进来的这个人竟然可以一脸稀松平常,还真是无愧于担任甩光所有守卫的遥炘的同伴啊。 爱蕾莎佩服起了对方的好本事,尤其是见到对方一身飘逸的裙装后。 女人能练就这般功夫暂且不论,重点是还穿着裙子喔?裙子喔?世界上最碍事的裙子喔?竟然没有破损,这是真功夫啊! 「那边那个奇怪的视线很明显的,是对我的衣服有什么意见吗?」 爱蕾莎才盯了来人几秒,对方就一眼瞪过来了,兇暴之气表露无遗,不过无损于那张天生丽质的脸蛋。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您的身手相当不凡,令人钦佩罢了。嗯……」爱蕾莎综合了一下至此所得到的情报,礼貌性问道:「您就是娜朵小姐吗?」 爱蕾莎一说完,便见到名为娜朵的漂亮少女皱紧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好回应顺序:「叫名字就好,也不要用什么敬称,怪彆扭的。还有……」 将头撇回遥炘的方向,娜朵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便恶狠狠开骂起来:「就是你在那边到处宣扬我的名字是吧!还跟人说我他妈是你的谁谁谁是吧!干!放我鸽子的帐都没还跟你算,好不容易找过来又听到你在那边屁话,是真的以为我没有方法整你吗浑帐!」 遥炘举起双手陪笑的说:「别这么激动嘛,你这样会吓到两位女孩喔,这里可是她们的地盘。而且你那出口成脏的坏习惯也会让她们有不好的印象吧?」 娜朵瞄了咏玥和爱蕾莎一眼,两人看起来有些怔愣,也不晓得究竟真如遥炘所说还是仅是单纯没反应过来。 「嘖」了声,娜朵略不爽地暂时放过混帐。 「啊……」爱蕾莎看了看正站在一块儿的遥炘和娜朵,忍不住出声求证:「两位真的……是那样的关係?相处方式很特别呢。」 遥炘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推翻自己两度对爱蕾莎暗示过的说词:「因为再闹下去就真的等着被这傢伙揍过来了,所以我还是说实话吧:就是我跟这傢伙之间的关係非常单纯,也不是对象什么的啦。我还不打算有对象的说,咏玥也可以继续放心没问题的。」 「咏玥就是你啊?」娜朵听到关键字以后插了嘴,「我刚上来就听到『今年十八岁』,听起来他也还没开始交代他原本要交代的东西?」 「报告,他就只报出了名字而已。」爱蕾莎适时地加註了一句。 「真是拖拖拉拉……我最讨厌听故事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一说啦,我先去外面玩猫。闪了。」 「玩猫……?」 在场唯一不知道两隻猫的存在的人就只有咏玥,于是爱蕾莎贴心地用十一个字简述完毕。 「这位不速之客养的两隻猫。」 「你怎么知道?」 「照面的时候看到的。」 「是喔。」 见两人迅速结束了猫的话题,遥炘清了清喉咙,准备好要进入他来见咏玥的正题了。 托娜朵的福,他已经彻底回復到正常状态。 其二:脱轨03 「总有种要听什么很不得了的秘密的感觉呢……」 爱蕾莎低喃了一句,却被遥炘听到了。他扬起眉淡淡笑道:「不得了吗?也许是呢,至少我想做的事情不论成败都绝对会在史上留名的,这可不是我在自夸。不过……」 咏玥注意到他正望着自己,眼里存在着复杂的情绪,尔后轻轻啟唇,「看到你年纪这么小,看样子还涉世未深啊……那些话就忽然又说不出口了。」 所以是到底要不要说啊?爱蕾莎忽然很赞同娜朵的「拖拖拉拉」四字。 「咏玥,你今年是十三岁又七个月对吧?」 遥炘忽然说出了看似扯很远的东西,而他所知道的情报也令咏玥诧异。 「……一般人应该弄不到我的出生资料吧?又不是昭告过天下……我又不是在宫里出生的。」 「就是这个。」遥炘引导她说出了关键字后,进一步聚焦在那上头:「在当今国王认你之前,你本来和王宫是无缘的,进了宫以后出身和其他王子公主都不一样,似乎也没有得到多好的待遇?」 「所、所以?那又怎么样?」 咏玥目前还弄不明白遥炘说这些话语的用意,索性顺着回答了。 「那你认为,维持现状好吗?或者,能够有一场……变革,来将现状给推翻呢?」 「……?听不懂。」 「嗯,那我换个方式问好了。也就是,如果今天有人告诉你,这个王宫近期内会发生一些乱事,希望你能暂时离开王宫,而且回来时或许大部分的事物都有所不同了,你愿意吗?」 咏玥这回是听懂了,但她对于这个假设感到非常困惑,习惯性又看向爱蕾莎时,却发现她的视线正投注在遥炘身上,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爱蕾莎?」 咏玥唤了一声,爱蕾莎顷刻回过神来,用同等疑问的眼神与之对望。 「就是……你说呢?」 「我?不对喔,他是问你,我的意见可不重要,所以你要自己考虑自己的意愿后讲出来啊。」 爱蕾莎摇摇手指,一秒否决了自己的说话份量。 「欸,不是这样的吧?」 咏玥有点无言,又有着几分被强押出来面对的无奈,毕竟她并不晓得、也想像不出遥炘形容的那副景象,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比现状还遭。 她是觉得维持现状很无聊,但多少还是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混的。 「说真的我觉得没差啦……」 语带自暴自弃地说完,咏玥便收到了两道存在感令人烦躁的诡异目光。 「咏玥平常到底都过了怎么样的生活啊……」 「没见过世面的人请不要随便说出这种会被天下人鄙视的话好吗孩子。」 遥炘和爱蕾莎一前一后相乘的攻击让咏玥立马遭受了十点的伤害。 「吼!我就不知道啊不然是要怎样!爱蕾莎你给我闭嘴,大不了我就选出宫嘛!」 「咦?」 因为咏玥的关係而莫名建立了短暂默契的爱蕾莎和遥炘面面相覷,没想到咏玥会为被说两句就被被激出回应。 还是说只是气话?遥炘瞄着爱蕾莎的眼色有着询问。 爱蕾莎垂下眼帘思忖着,驀然抬头看向遥炘,吐出了看似扯远的问句:「这么说来,我先前问阁下为何不选择潜入王宫时,得到的不正经答案并不是真的吧?」 遥炘挑了挑眉,「怎么现在才想到要问这个?原来我真的装得很像吗?」 「……」爱蕾莎好像有点能体会娜朵骂这人浑帐的那份暴怒从何而来了,欠扁倒不是假的。「我明白阁下一直在打马虎眼,不过事关公主,我就不能不把话摊开来说了:这和二王子殿下或陛下有关?」 遥炘微笑道:「小爱的脑子转得挺快,能把零星的线索串成拼图一角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喔。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联想到多少,不过我也保证过,我不会害你们。」 「也就是说,阁下果然怀着别种目的呢。」 「你们要能够爽快配合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我近期大概还不会有动作,就稍微再花一些时间取得你们的信任吧。」 「信任,是吗?」爱蕾莎重复了一词这个词汇,看了咏玥一眼后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拭目以待。那么,阁下今天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不然就明天或下回请早吧。」 「急着赶人啊?小爱果然很无情呢。好吧,我们会再择日过来的,在那之前,你可以先对咏玥说明哟。朵!」 窗外的少女应声翻身入内,此时肩上还多了两隻猫,正是爱蕾莎不久前才见过的二猫组。 「噢!顺便介绍一下,这隻是纯喵,那隻是顺喵,牠们是我和朵一起养大的猫喔。」 「不是都长一样吗……?」咏玥可谓和爱蕾莎英雄所见略同。 「差很多!很好分的!来来我教你们怎么看!」 遥炘替自家猫儿们辩解,但看法一致的主僕二人都不想听他介绍两猫的差异,齐齐摆出拒绝之脸。 娜朵不打算安慰失落的同伴,也没兴趣落井下石,只是挑起眉并以手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该走了。 爱蕾莎打开房门,边侧身使两人步出房门边不留情面地道:「阁下还请自行多加注意,否则不速之客走在宫中可是很容易被卫兵盖布袋的。届时区区一届侍女可没有说话权,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公主去牢里探望您。」 「小爱的诅咒式道别真是有特色得让人玻璃心碎满地啊!总之就拜託啦!」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堂堂公主的寝室,要不是大伙都清楚走廊上空无一人,遥炘立刻就会增加一条「意图非礼公主」的重罪吧。 其二:脱轨04 咏玥看着爱蕾莎关上门后,才带着怀疑的眼神问:「什么拜託?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 爱蕾莎眼神死地腹诽遥炘。竟敢擅自认定她什么都知道了,她才没有读心术! 咏玥不解:「那他那句话是啥意思啊。」 爱蕾莎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明了「你问我我问谁」,没好气地说:「我才想知道咧,真是个怪人对吧。」 「你也知道喔,那干嘛还要跟那种人搭话啊?」 「因为我先遇到了他的猫,后来经过这样那样这样,最后就演变成不得不与他一道的结果了。」 「啥鬼啊,这样那样是什么跟什么啦。你们刚刚打的哑谜也很奇怪欸,不是假设吗?搞得一副很认真似的。」 咏玥这么一说,爱蕾莎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要趁遥炘和娜朵离开时向咏玥分析这件事,而再仔细一想便赫然惊觉:该不会遥炘所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爱蕾莎在能和咏玥面对面的地方坐了下来,劈头直奔重点:「咏玥,他那不是假设。遥炘应该是认真的。」 「哈啊?」 显然,这句话一开始就超出了咏玥的理解范围。 「我不是在开玩笑,那个人也不是在开玩笑,就算他没有亲口对我说明,这点我还算看得出来。而且,他不是说王宫近期会有乱事吗?那恐怕……十之八九与他不无关联。」 爱蕾莎少有的严肃令咏玥笑不出来了,她只是张了张嘴,尔后怔怔问出一道她都不明白自己想不想听见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是想问为什么可以如此确定呢,还是想问遥炘的动机,甚至是想在问题之后进一步得知对方将要做的事,这短短的三个字可以被解读成很多种含意。 「……」爱蕾莎沉默了一下,而后淡淡地陈述:「在我们抵达你房间之前,遥炘曾对我透露了另外两个他想前往的宫内坐标,分别是二王子殿下的住处,以及国王陛下的住处。就和『咏玥公主的住处』一样。」 「父王和二王兄?再加上我?」 咏玥有种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微妙的关联性,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的混沌。 「很有意思的人选吧?要是再加大王子殿下就凑齐王室四大话题人物了呢。」 「可是他并没有找大王兄啊。」 「所以关键人物理当就是你们三人了,可惜这样的线索真的有点少,我最多也只能从这几个名单还有他对你说的那番话推敲出我刚刚告诉你的内容,再多就暂时不行了。」 「是吗……?」咏玥了解爱蕾莎想说什么了,她也顿失追问的动力。「所以才来告诉我要离开王宫?但为何是我?」 望向窗外,任凭微风游走过褐金色的及肩长发,她的脑中不期然闪过了遥炘第一眼见到自己时,那怔怔落泪的画面。 「我……又是他的谁……」 在咏玥与爱蕾莎促膝长谈之际,在宫中因不具备正当身分而只能东躲西藏的可疑分子买一送一,此刻也窝在侍女不久前才向可疑份子一号透露过的上品藏身之地交换着意见。 「虽然说只是第一次,但我真没想到你根本等于什么都没告诉她。」 娜朵的声音里听得出其意外之情,好似今天重新认识了身旁的同伴。 遥炘苦笑道:「……大概是因为咏玥超乎我预料地更小更天真?见到她之后我总觉得有种叫做『良心』的东西从体内復活了,完全不忍心告诉她那么脏的现实啊。」 「復活?你有把那玩意儿从娘胎里带出来过?鬼扯吧你。妹的,我们之前老早就说好了无论见到怎么样的人都有想对应的说法吧?你现在给我在那边婆婆妈妈,是要怎么进行下一步?」 娜朵才不理会白纸被染黑会怎么样,要的仅有遥炘给出的合理解释与计画,因为那才是当务之急。 「关于这个,」遥炘轻轻说道:「小爱的表现也超乎我预料地更精明冷静,从头到尾都没有放松过对我的警戒呢,身心都是。严格来说她整个人都不在计画范围内,却恰恰可以补上从咏玥那里删去的分,所以你也不用着急,计画可以照旧。」 「你他妈最好确保不会有预期以外的发展。」娜朵「嘖」了声。 「放心好了。」遥炘淡淡地说:「不予解释是一回事,跟我们的目标又不衝突,就算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或知道了但不肯配合,要使出最终手段这种事情我还是不会有所犹豫的。」 娜朵盯了他两秒鐘,最后轻哼,「只有这点,我就算想怀疑也不得不信。靠,活到现在根本没见过比你不择手段的男人,对你的敌人来说比起『浑帐』,用『疯子』形容更贴切吧。」 闻言,遥炘先是不语,而后低笑。 不需要刻意外放,他仅是微幅变换了嘴角的弧度,阴冷的气息便油然而生,儼然是盘旋在眼底的某种情感浓烈得自最深处满溢出来。 「——那种外号,我一向都视之为夸奖。」 其三:宴歌01 安尔罗斯帝国是世界上排行前几的大国,除了悠久的歷史文化以外,陆上的商业贸易也是实力不容小覷的一环,重要的是,它和其他势力相当的大国间都维持着不错的邦交。 邻近安尔罗斯的多特莱亦属于列强等级的帝国之一,不过和安尔罗斯或其他列强稍稍有所不同的是,多特莱是接近军国主义的国家,主要凭藉着强大的军事实力和稳定性来巩固自身地位,故而对多数国家而言,都是个需要对其具有较重的防备意识的对象。 为了维持和平,安尔罗斯的长公主在几年前和多特莱的王权继承人之一进行了政治联姻,并在前些日子终于诞了首名子嗣,消息传回安尔罗斯后举国欢腾,王室更选在那之后的双方结婚纪念日筹划了一场盛大的晚宴,以和平友好的名义邀请伉儷偕同出席。 不论在何种方面,被邀请的那一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还提前送来了许多奢华的礼品,想当然耳,这场盛宴如期举行已是板上钉钉了。 「唔,宴会啊……」 爱蕾莎以食指抚过邀请函上烫金的文字,发出了「嗯……」的沉吟。 邀请函是咏玥收到的,不过对在场的两名女孩来说,这张卡片的官方名称是什么其实不重要,反正代表的意义通通都跟口信差不多就是了。 咏玥身为王族,只要人还在国内就根本没有告假的可能性,何况即使再怎么不熟,好歹也是自己的姊姊和外甥,既然名义上是为他们而办的,咏玥还有自知之明自己有责任要到场。 爱蕾莎作为贴身侍女更是毋需多言,毕竟于情于理,咏玥在哪她就理该在哪。 时间是一个月后左右,以这场晚宴的性质和规模来说算是相当紧凑的了,但爱蕾莎猜测上头八成在收到多特莱的回覆之前就开始动工了,毕竟两国的利害关係他们自己更清楚,早已私下布置许久的机率肯定比她所能料想的还要高。 「我猜应该是大王兄的意思吧?不觉得父王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我看他连盛大欢迎都懒,更不要说是这种麻烦的活动了。」 咏玥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评论王室成员通常都不怎么客气,爱蕾莎自认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责任都该归咎到自己身上,只因咏玥那些论点或多或少都是出自于己身之口。 「看样子你还不算太不瞭解陛下嘛。大王子比二王子强势,又从来不用陛下的名字,虽然没有二王子得宠,但整体的声望也不低了,的确更有可能是他。能想得到这些,你有进步欸!不错嘛!」 爱蕾莎露出了讚赏的神情,同时顺手撩起咏玥的长发把玩了起来。 咏玥摆起了一脸得意,毫不谦虚地道:「是吧是吧?我这么聪明你居然现在才知道,有没有?天才就是这样被你们埋没的!」 爱蕾莎没给她自夸太久,以上扬的语气来往之:「你的『你们』是指谁啊?我既没有『们』也没有埋没过任何一个天才喔。而且,像是『你这么聪明我居然现在才知道』这样的话……与其说是『你怎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应该要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让我知道』吧?亲爱的咏?玥?小?妹?妹?」 「……」咏玥先是因爱蕾莎句尾那讨人厌的称呼而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消化完后者前述话语的完整大意后,她更是气得牙痒痒却又莫可奈何。「爱蕾莎你就不能少呛两句吗!你那张嘴真的吐不出好话耶!」 爱蕾莎适时纠正道:「错,我只针对你。」 咏玥的回应是举起手,比出了一个符合她现下心情的不优雅手势。 爱蕾莎无辜地眨巴眼睛——虽然教了咏玥那个手势与其馀乱七八糟事物的她和无辜这词汇大抵是扯不上边的。 讲得白话点,就是所谓的带坏吧? 咏玥的宫廷课程有各种老师,当中不乏教育思想及外在礼仪表现方式的老师,但咏玥只要有达到要求的水准便鲜有人再要求得更深入,自然也不会额外教她许多不在课程范围内的东西。 可是爱蕾莎会。 爱蕾莎不但可以透过旁听就学会咏玥的该学事物并私下用比较有趣的方式深入指导,也常常告诉她不少「那些老师们绝对不会教给一个公主的东西」,虽然有好有坏,至少咏玥还蛮爱听的,爱蕾莎想想觉得只要表面功夫维持好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也就继续将咏玥带向不归路了。 这貌似直接导致了咏玥在私底下没有半点公主的样子,一整个被爱蕾莎「平民化」,结果侍女反而可以装得比公主更有气质…… 爱蕾莎回想着记忆中几次较为鲜明的带坏史的同时,双手亦在咏玥的头上绑好了一小条辫子。 「那边那个叫咏玥的,你如果想学着用言语反制你家侍女的话可以考虑来找我们,那浑帐绝对会感动到哭的。」 熟悉的套路重演,娜朵再一次从窗外突然插话而将室内的人狠狠吓一跳后爬窗进来。 「那浑帐」指的是遥炘吧。爱蕾莎默默翻译了下。而且…… 其实已经哭过了啊。两名拥有第一手八卦的目击证人实在不知该不该爆料给眼前这名感觉很凶又与遥炘关係微妙的清秀少女听。 其三:宴歌02 「这么说来,遥炘今日没同你一道吗?娜朵。」 娜朵摆了摆手,「卫兵认得他,他要避开比较麻烦所以晚一点才会到。谁叫那白痴没事要搞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他以为他很间啊!」 「你们两位今天会前来,莫非是因为下个月将要举行的那场活动?是相关的事务吗?」 爱蕾莎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出此一可能性,假如他们是为了上回的那个推论而行事的话,这种各方势力混杂又掩人耳目的机会简直再好不过。 「是啊,你们收到邀请了对吧?我们也是刚打听到不久的。」娜朵用两指比划出一张邀请函的形状,「我们借了张实物来看过了,屁话一堆但还是有重点。那浑帐说有些东西想找你们聊聊,不过详情要等人过来了再说。」 「借?不是私闯民宅加任意拿取吗。」 爱蕾莎小声咕噥着,却被娜朵听到了。 「那种压榨民生换来的钱盖的房子才他妈的不是什么民宅,只不过是噁心贵族的坑爹官邸而已。」 这人明显是排富主义者啊。爱蕾莎暗忖。 「所以你才会选择踩人家屋顶偷听加爬窗而不是用正常的方式进门吗?」 「哈啊?这两件事哪时候有关係了?我走上面只是因为你们房间在顶楼,这样比走楼梯更快,谁鸟他屋顶不屋顶啊。」 爱蕾莎听完娜朵理所当然的回答后很想仰天长叹:这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自信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啊!而且当事人看起来竟然还毫无自觉。 她体认到与其跟这种人比,不如直接承认自己就只是个普通人比较乾脆,于是哀莫大于心死地继续在咏玥的头上绑起下一条辫子。 叩、叩、叩。 敲门声不轻不重,恰好打散了短暂凝聚的沉寂,遥炘的嗓音随之响起:「抱歉,我来晚了。门有锁吗?」 「没有喔。」咏玥忍不住喊了三个字好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那我就自己进来了。」 遥炘甫入室,三人便注意到他左右肩上各占了一隻猫与明显有几分不整的衣着。 娜朵不解地问:「纯喵干了什么吗?」 「正好相反,这次反而是顺喵弄的。跑去玩别人的鸽子还叫上我,我花了点时间才处理完这件事,才让你们久等了。」 遥炘的说法听起来就是把责任都推给他家的猫咪的样子,但爱蕾莎和咏玥根本搞不清楚纯喵和顺喵分别是哪一隻,乾脆放弃追究,又何况她们其实也没等多久。 「其实也还好,我们赶紧进入正题就没事了。阁下说是为了和我们聊点宴会的事才跟娜朵一起过来的吧?」 爱蕾莎引导对话来到重点,同咏玥一起坐等对方解释。 「是没错。我们原本进宫找咏玥就是有目的的,而这次的宴会让我有了新的想法。」遥炘说着,看向爱蕾莎询问道:「小爱你们知道多少?」 爱蕾莎逮到机会,决定顺势抗议一下她上回就想抗议的事。 「说到这个,阁下为何可以如此篤定我一定知道些什么呢?阁下可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任何计画啊。」 遥炘回答得理所当然:「你都知道是『计画』了,而且我明明有说过一小部分,装傻是不能蒙混过去的啦!快老实招来吧小爱!」 「……」爱蕾莎嚥下各种贬低对方的词汇,挤出微笑勉强开口:「我们知道你们打算在宫里做些引人注目的事,并希望我们不在场。」 「对啊对啊这不是很老实吗,你就直说,我们才知道要给你们什么样的心理准备嘛。」 「……」爱蕾莎不太想理他。正确地说,她比较想…… 「你如果想扁那浑帐其实不用客气。」 娜朵大概是感应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同伴的气场,耸耸肩很爽快地如是说。 「呃,谢谢你的好意。」 但她还不至于真的这么做。这句话爱蕾莎没有说出口。 「小爱才不会对我怎样,朵不要乌鸦嘴。」遥炘摆手的动作像在挥手帕,「而且你们老是自顾自的讲话,都没有顾虑到不知道怎么插嘴的咏玥的心情。」 「欸?」 莫名被点名的咏玥眼神游移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要接什么话比较好。 「所以!朵不要再乱入了,乖乖当个花瓶。」 如果不是不想浪费时间,「谁跟你他爹的花瓶啊!我见鬼的才不是花瓶」这句话娜朵恐怕已经骂出口了。 但理智出面忍住,娜朵最后只恶狠狠瞪了遥炘一眼。 「好,那我就说了:因为要让你们两个安全又不被拦截而顺利出宫,我构思出来的计画是利用宴会那天会有很多宾客前来的大好机会,在散宴后混在马车里一起出去。」 遥炘三句话说明完,爱蕾莎和咏玥对视了一眼。 「……我们好像还没同意要走吧?阁下也说了,等我们再次回来时一切可能都有所不同,且就算是暂时离开,那个『暂时』的具体时间也还是未知数吧?」 「嗯?你们在纠结这个啊?不过我还真的不敢保证让我完事需要多久时间啦,哈哈哈。」 现在不是「哈哈哈」的时候好吗。 「不过啊——」遥炘刻意拉长了尾音,彷彿这么做就能令他下一句话的内容和他先前随兴好说话的表象没有差别似的。「——我好像也没有说过,你们同意与否有在我的参考范围唷。」 其三:宴歌03 ……说好的花时间取得信任呢? 爱蕾莎知道这个人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说话,但他对咏玥的异常态度是否为真还有待商榷,所以自己迟迟没有给对方下标籤。 现在他自行说出了没打算过问她们的意愿,也就是不论她们愿不愿意都会强行送走,这能算是稍微露出强势的本性了吗?又或者,这样都还只有冰山一角呢? 虽然该暗示的早在上回就暗示过了,咏玥其实相当于表明过了自身的态度,爱蕾莎则自认是没什么否决权的,因此遥炘才以这份前提排定了处置己方的作法也说不定。 只是爱蕾莎直觉认为,对方这番话应该是在双方实际见面之前就早已预设好的立场。 「我知道了。」爱蕾莎一副专注于替咏玥绑辫子的样子,没有将脸转过来面对遥炘。只闻得她淡淡的语调,却读不出多少情绪:「本来我们就没有选择权嘛,阁下如果认真想强迫我们做什么,我们也难以说不不是吗?所以请你说明进一步的细节吧。」 遥炘歪了歪头看着歛起神情的少女,半晌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啦!计画什么的也很简单啊,你们首先当然要在这一个月内把宫内要处理的事情全部处理掉,收好你们的行装并且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至于宴会上跟马车的布置就不是你们需要烦恼的了。」 遥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娜朵一眼才继续说明:「我们会在当天之前想办法将你们的行李偷渡出去,这样到当天你们就只要从会场跟着大家一起上马车出宫就没事了。你们应该会想问要用什么身分,那也不用担心,我们都准备妥了,你们一出来就会有人接应,领你们到集合的地点。附带一提,娜朵是车夫哦。」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昂扬,娜朵忍不住没好气的说:「我是不是车夫干你屁事啊,滚回去做好你的工作吧浑帐。」 爱蕾莎对于娜朵会驾马车这件事也微感惊讶,和咏玥齐齐用惊叹的目光注视着当事人,看得娜朵都不自在了起来。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不要再看了。」 主侍二人从善如流地收回目光,同时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这反应,绝对是害羞了吧。 发现了娜朵意外的一面,爱蕾莎和咏玥都觉得少女看起来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亲近了,反而有点可爱。 「噢,我们家朵别看那副很跩的样子,其实弱点超多的,现在被你们发现一个了,以后就会发现更多,你们可以……」 「浑帐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拿封条把你的嘴巴缠十圈。」 遥炘注意到两个女孩发现新大陆的神色,正兴冲冲地想出卖自家同伴便被娜朵以杀千刀的眼刃和冷言冷语给制止,只好作罢。 「那个……所以除了刚刚讲的那些之外,还有吗?」 咏玥有点担心两人总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想透过问问题来和缓。 「大致是这些吧,不过我还有一点东西想单独跟小爱讲,所以咏玥你可以暂时借我一下你的侍女吗?」 遥炘面对咏玥时的态度总是特别柔和,但咏玥自认她其实不需要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不过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澄清这件事,因此她只耸耸肩,道:「爱蕾莎同意就没问题啊。」 遥炘看向爱蕾莎,后者当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他吩咐娜朵留在房中照看好咏玥,自己则领着爱蕾莎出了咏玥的房间。 「现在又要再问一次这个问题了:你知道有什么适合长谈的好去处吗?」 遥炘笑笑地问着身边的少女,整个人隐约流露出几分两人乍见时那股随兴的气质。 「我有点好奇,如果我说『玥容殿后花园』,阁下会作何反应?」 「你可以说,就能知道我的反应是什么了啊。」 「阁下这么说令我心动了呢。不过,原本就没有这种打算的情况下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我还是老实带你到目的地去比较节省时间。」 「所以,是哪里呢?你该不会打算保密?」 「倒也没有这层必要,不过阁下可千万别大惊小怪。」 「我猜这种事情不至于发生吧,你要说就直说。」 「呵,是我的房间。」 爱蕾莎微笑着说出来的答案还真的是遥炘没有想过的,虽然他的确不至于大惊小怪,在沉默了一晌后还是发自内心地配合举到胸前的右手而说出了一句话:「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其三:宴歌04 遥炘不是第一次单独进入异性的房中,但进到皇宫以来的这几天,这确实是第一次。他尾随爱蕾莎进入后者的房间后,随即好奇地张望起房内的摆设,默默思考着这房间的使用率。 房内乱而不脏,还看得出一点打扫过的痕跡,显然并非被长期间置,但它作为杂物间却没能得到细心的打理,时不时增加的物品几无分类,视觉效果上就不慎美观了。 「有点乱,请阁下海涵。」 爱蕾莎敢把人带进来,自然不会是因为忘了自己房间还是这副德行,所以也没露出半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泰然自若地抽了两张椅子出来面对面放好。 见少女比出了「请」的手势,遥炘很识趣地就坐,好让对方得以跟着坐下来。 「我一直很好奇,你在各方面的礼数都周到得不可思议呢,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认为了,但宫内实际上会做到你这一步的人不佔多数吧?」 他这么问完之后,爱蕾莎顿时有点疑惑。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噢,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猜测这应该是你个人的习惯吧。讲话态度是一回事,但你称呼『阁下』只是因为不愿直呼名讳,对朵一开始的敬称也是,朵要求直呼以后才调整,如果有头衔你就会改叫头衔了吧?另外也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偶而会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些……要形容的话,有点微妙的气势呢。」 「……阁下这么用心观察我真是令人受宠若惊。你是希望我这么回答吗。」 爱蕾莎本欲回应他「只是阁下的错觉吧」,但遥炘脸上似曾相识的微笑使她最后决定不採用这种会将对话拖入回圈的回答。 但她更换的这道回应听起来也像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了。 「也不是特别用心,只是刚好注意到,就顺便观察了一下。」 遥炘的语气和其姿态是同样地好整以暇,完全是一副在谈论天气的态度。 「我观察完王宫的其他人以后就在想,你和咏玥跟那些人、跟这个王宫比起来还挺格格不入的呢,但主要原因是你吧?小爱。毕竟你『本身』就会『带来』外面的东西不是吗。」 「阁下究竟想说什么,就请直奔重点吧。」 「我也不是想说什么,真正的重点早在方才咏玥那里就都讲完啦!单独约你出来,想聊的就只是这类的话题而已喔?你如果不想聊,我当然不会强迫你啦,只是我为什么会认识咏玥这种事情也就没得私下告诉你……」 「——我可没有要求过请阁下打住喔?」 爱蕾莎接过他话语的步调有几分急促,显现出了她对于那串关键字的敏感。幸好遥炘也没有趁机揶揄她前后态度转变之大云云,仅是勾起一抹不出所料的得逞笑容,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他想说的事。 「那么,接续刚才的话题,你并不是从头到尾都和咏玥一样待在这宫中的,这点我没说错吧?」 「何以见得?」 爱蕾莎反问得平淡,遥炘也就解释得同样平淡。 「大概是相近气息的直觉?你身上,有着来自民间——甚至是和我们『同样类型』的味道啊。」 想了想,他再度补充了一小段话。 「我指的从头到尾并不是纯粹所指来源,而是说,你到现在都还维持着这样的味道,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化的跡象,你道我是想说什么呢?」 爱蕾莎沉默了下,「你想说,我至今还在与外界频繁接触?」 「频繁与否不是我能定义的,倘若你自己如此认为,那便是事实。」 「是吗……那么得知了这件事实的阁下,有何贵干?知道一介卑微侍女的行踪并不构成任何好处吧?」 「你这话就不对了。这对咏玥有好处,那就是对我有好处。」知道面前的少女不会在这短短的三句内听懂自己的意思,遥炘特地进一步说明:「我的目的是要咏玥出宫,你对宫外的事知晓愈详细,愈能打理好你们两个,我就愈不用分出多馀的心思跟资源去料照你们,我才能专心执行我的计画。」 爱蕾莎扬起眉,「意思是,阁下确认我在宫外有得混,所以才能放心将咏玥交给我?」 遥炘叹了口气,「意思是,我确认你清楚在宫外要怎么混,所以才能放心将咏玥交给你。」 「阁下倒真是处处替公主殿下着想呢?」 「她的接受力以公主的标准来说算不错了,但远远没达到及格线啊。」 「阁下和公主到底是什么关係?刚才说好要说的。」 「其实刚才根本没说好啊,你又是哪里生出这种约定的?不过算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这件事。」 见遥炘总算不再一副到处扯开话题的样子,爱蕾莎便端坐好准备洗耳恭听。 其三:宴歌05 「你作为咏玥的贴身侍女,多少知道咏玥不是一开始就被抱进宫的吧?」 爱蕾莎点点头后,遥炘斟酌了一下说词才又简述了下去。 「咏玥的母亲和我是同一个贫民窟出身,咏玥出生的事情我也知道;而刚好我和咏玥的母亲……走得很近,咏玥这妹妹我是照顾过的。」无视于爱蕾莎讶异的神情,遥炘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咏玥进宫后,她母亲后来死了,临死前的遗嘱是託付我有生之年能设法见到咏玥,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语毕,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爱蕾莎无声张嘴了多次才有办法出声:「……这些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咏玥明说呢?」 「我亲眼见到了她过得不算差,这样就够了。」 遥炘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和字句的情感都颇为真挚。 「你可以转达这些话,因为我有点害怕亲自面对她并告诉她这个故事后,她会想询问关于她母亲或以前的事。我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对她说谎,但我也不敢告诉她真实……」 爱蕾莎没有接话,因为她能够明白他欲表达的情况。 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将外面世界的残酷告诉过她所照护的那位公主。 「……阁下究竟是想在宫内有什么动作呢?你对咏玥的态度不像是假的,换言之,你们的计画和咏玥应该没有多大关係,只是会牵连到她才坚持送她出宫吧?」 遥炘很乾脆地承认了爱蕾莎的分析,但看样子也没有透漏更多的打算。 「没错啊,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对她好也对我好。至于我要干什么……你们出宫以后会听到的风声应该就少了,不过结果会流传出去的吧,届时就知道了啊。我就不先剧透了,乖。」 乖你个头啊。爱蕾莎直接赏了他两枚白眼。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要问趁现在喔,我也不是每次都有私自空间的。」 爱蕾莎满眼怀疑,「私人问题也能问?」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比方说,阁下的本业或娜朵的事情之类的。」 「我的本业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干盗贼团的啊,朵也是。不过你想知道的『朵的事情』……」遥炘说到这里,神色变得有几分古怪,「这种问法,难道你想知道人家的三围吗!」 「并不是!」 到底为什么可以扯到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上啊! 爱蕾莎瞪了遥炘一眼,发现他居然勾起唇角,摆明了自己先前是在乱讲话。 「开完笑而已,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还是可以给喔?别对本人提起就好啦,会一秒被发现是我。」 「阁下也知道这种数据只有你持有啊?」 「其实持有的人还挺多的?不过我背得最清楚倒是真的……不小心又讲得太多了,别告诉朵喔!我知道小爱不会出卖我的。」 他那无赖似的态度令爱蕾莎一时兴起了真的将人给卖掉的念头,但因为太过幼稚而立时熄灭。 爱蕾莎没好气地起身,「话谈完了,我们可以回到咏玥的房间去了吧?也不知道咏玥和娜朵要怎样独处……」 「噢!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唷!我们离开后只要咏玥没有立刻搭话,就搭不到话了。」 「为什么?」 「朵会回到屋顶上待命,自然也不可能跟咏玥说话嘛。」 爱蕾莎闻言模拟了一下娜朵自行离开窗外,独留咏玥一人在房中孤单寂寞冷的场景…… 嗯,被放生了这么久,咏玥你要坚强啊。 其四:夜梦01 既然决定好了要配合遥炘的计画,爱蕾莎就会将各方细节都确认清楚后做出最大限度的配合,这个举动也没有造成另外三人的反对。 虽然被问了不少东西,但爱蕾莎只要问过一次就不会再问第二次,所以遥炘也在她确认完总流程后便获得清净,不构成困扰,再者她能因而确保不出紕漏也是好事。 咏玥只要将自己的部分打点好就不必插手任何交涉了,所以无论自家侍女要跑多少趟,她都一样轻松,当然也不会干涉爱蕾莎的行为。 于是就在三方各自进行着自己的作业、偶而会有两方或甚至三方一同短暂地见个面的情势下,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过去了。 他们很忙,王宫宴会筹办方面亦忙得不可开交,而今日就是最忙碌的高峰,还不允许出一点紕漏,所以打从一大清早,整个王宫就笼罩着一股微妙的蠢蠢欲动的压力。 就连玥容殿也极为难得地增加了一些人,就算不是宾客,还是给一向冷清得要人不由得同情一把的玥容殿增添了些许热闹的气氛。 「……好想说真讨厌这种感觉,但看在各种原因的份上又说不出口啊……」 咏玥乖乖地端坐在椅子上让临时来帮忙打点出席服饰与妆容的侍女替她梳理头发,嘴上边对一旁整理饰品的爱蕾莎咕噥着。 爱蕾莎笑了一下,「这表示殿下变得比较会在考虑多方要素后才做出结论嘛,这种成熟的证明不是很令人高兴吗?」 顾虑到有外人在,爱蕾莎的称呼和用词都经过了修饰,让别人听起来只会觉得她在不踰矩的条件下依旧和公主维持了不错的关係,而非欠缺下人自觉地将公主视作妹妹看待。 「唔……」 咏玥无法坦率地高兴起来,但这也不能怪她,谁叫这回的情况不论套在谁身上都难教那人不以复杂的心情迎接这份附带的好处。 「好啦,殿下就别想太多了,打起精神来让下午到晚间的活动都顺利圆满成功吧?」 爱蕾莎温柔的语调简直不是平时的她会发出来的,就算安慰这种心情的咏玥也一样,只能说,她做起表面功夫来还真的是全套完整得紧。 「……」 咏玥虽然不只一次见过爱蕾莎这种装出来的态度,但每次见到都还是有种难以适应的鸡皮疙瘩之感,以至于无法配合其步调演好临场发挥的温馨戏码,幸好她的反应如何也不是太重要,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爱蕾莎没有在房中逗留太久,将饰品大致整理好以便旁边的侍女能顺利为咏玥挑选后,她见此处暂时不再有她的工作,便向咏玥打了声招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完成另一批前置作业。 她是咏玥的贴身侍女,打点公主的一切理应由她负责,但爱蕾莎完成相关的训练后,发现自己依然称不上擅长打扮的那刻起,便认知到这种重要场合的仪容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吧,从此心安理得地将这想法付诸实现并持续下去。 说不定,今天将会是最后一次面临这样的场合了呢。 爱蕾莎一边布置房间,同时產生出了微微的感慨,彷彿那份不真实的感觉才是清醒后的现实,而至今为止的流程都仅是曇花一现的虚幻梦境。 午后开始的典礼是在正殿迎接外宾,需要所有的王室成员列席,但爱蕾莎在开头部分结束后就可以退下了,遥炘便计画让她在那个时间点回来将行李交给负责运送的其他遥炘手下;如此一来,待傍晚的舞会一逮到时机开溜,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直接落跑。 王宫的正门在南面,那里必定已聚集了诸多卫兵、马车与各大贵族的人员,引来麻烦的机率也相对高出许多,所以遥炘一开始就否决将人手安排在那一带会面,而是选择了较为隐蔽的东门,告知她们将会在那里找到带路的人领她们上马车。 一来由于位置分布导致较少人会从这扇门进出,二来东门在入夜后守备堪称薄弱——爱蕾莎认为那肯定是遥炘自己嫌弱——因而即使演变成最坏的打算也比较容易强行突破。 乍看之下是一套既简单易懂又安全可行的计画,不过爱蕾莎这边得到的结论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她相信遥炘的额外目的和动作肯定没这么单纯,但那也不是她可以干涉的,就好像遥炘也只给了她一些出宫后的路线和据点,除此之外的都没有多加过问。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为什么你好像很信任他的样子?你们真的非亲非故吗?』 『我没有信任过他,只是无所谓。』 她想起咏玥在前阵子某个晚上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的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 从特定角度来看,那实为真心话。 她也不是什么措施都没准备就一昧将遥炘的安排照单全收,但她还没打算对现在的咏玥解释,为何合作不必要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之类的问题,因为说了她也不见得懂,懂了也不会有所体会。 她教了咏玥很多外面世界的事,但从遥炘的出现到今日以来,她反而鲜少再让咏玥吸收更多,除非对方主动问起。 遥炘的计画给了不只是咏玥、也给爱蕾莎自己看见了一种过去不曾设想的可能性,而或许是细想过后发现这种可能性的诱惑有点大,她產生了私心,私心希望咏玥赞同这个想法,并且开始期待成真。 所以最初到二度会面的期间,爱蕾莎就已数度和咏玥聊起细节方面的话题,并隐隐引导咏玥在正视这项决定的前提下,依旧不会改变她一时脱口而出的想法。 说得夸张一点,就算这一次的出宫计画失败,她俩恐怕也不太会再将类似的念头熄灭了。 既然要维持咏玥好不容易「想要出去」的慾望,破坏她的幻想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尽力杜绝的吧?爱蕾莎想到了这一层,此后灌输咏玥的相关认知都会稍稍模糊掉太残酷的部分,只保留了大略的民间日常种类。 她知道这对咏玥来说或许是有点不公平的,更何况是这样的私心,只是,做都做了,她也没打算要反悔,那就照着这种情势发展下去也未尝不可吧? 到头来也只是因为想要保护,保护一个不知该如何界定的模糊概念,一颗长期活在保护下的单纯心灵。 「……虽然临走前会心生各种留恋与不安之类的破绽也是在所难免,但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啊……」 爱蕾莎拉回心神并揉了揉太阳穴,压下此刻不需要的情绪。 其四:夜梦02 「报告老二!东宫的布置完成啦!」 一名绑着低马尾的年轻小伙子精神奕奕地向娜朵举手致意,马上被娜朵二话不说直接往其头上敲下去。 「去你的老二,叫副团长!而且东宫你妹啊,那是王宫东门!」 小伙子摸了摸头,依旧高声回应:「是!副团长!」 被纠正后会立刻依言改正,这就是这傢伙的优点啊。娜朵微微「嗯」了一声,顺口问道:「然后呢?那浑帐检查过了吗?」 「报告副团长!老大还没回来!」 娜朵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但没有进一步询问,因为眼前的手下肯定连遥炘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没有权限被告知。 「搞什么……」 抬头看了看时间,娜朵不禁皱起眉。 不只是王宫内部的准备,他们这边可也容不得一点差错。 一般的王族之间在平日其实并不常互相见到面,有些是因在外发展势力,有的则是基于联姻或治理其它领地的缘由而远赴异国异地,至于咏玥这种纯粹是宅在玥容殿不出门的,也可称另外一种理由。 所以今日这样重大的日子,不只要迎接难得的外宾,还会见到不怎么见面又完全不熟的兄姊们,对咏玥来说除了压力还是压力。 如果用「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和这些人见面了啊,姑且也稍微收起一点逃避的心态吧」的想法来看待,会不会觉得比较轻松呢? 这是无法断言的,毕竟心底有没有真的变轻松也只能等到见完面了才有办法确认啊。 「咏玥,放轻松。」爱蕾莎极不明显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正被指引往正确的席位、有旁人在的关係,她不敢让她俩以外的人听见才用这种音量。「你太僵硬了。」 咏玥默默挺直了腰桿,目不斜视来到自己的席位上端坐好。 在她之上的王子和公主各有两位,而他们和国王皇后一样都还没到,这让咏玥至少可以不用一到场就绷紧神经,但也大意不得。 身为公主,她的礼数不能落;身为妹妹和女儿,她一点都不被喜爱,更不能有让人挑把柄的机会。 虽然活到现在好像也没被找过麻烦,但也没得过好脸色,总不能在这最后的今日突破这层平衡吧。 爱蕾莎依然站在咏玥后方。如果是一般的侍女,这时候就该退下了,但王族在这样的场合都被允许可以让少数随侍跟从,咏玥自然希望爱蕾莎留下来给她撑腰,就算没资格发言也没关係,爱蕾莎同样担心咏玥生事,故而两人在这方面总是不需沟通便能达成共识。 或许是环境使然,咏玥平时本就不甚敏锐的时间感在这里更是感觉彷彿一切都停止流动似的,这种体会在回过神来后会觉得很奇妙,但如果是这样的条件才能促成的话,她寧可从来都不要有。 不知过了多久,该来的人陆续都来了,咏玥向血亲行礼,得到了二公主不感兴趣的一瞥、二王子的頷首、大王子的微笑以及王与后的并无反应。咏玥再次确认了她果然在家都没人缘。 相较之下两位王兄的反应似乎没大么糟,但其实他们带给她的压力反而比国王还要大,具体的原因咏玥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迎宾的典礼便在此等情势下缓缓开始了。 爱蕾莎快步穿越长廊,努力控制好一种不能太慢又不致快得引人侧目的速度,按照计画前往目的地:她的房间。 行装已经整理好了,房间重新摆到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咏玥那边也是,按照遥炘的理论,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撑三天甚至以上都不会被发现。 这个时间点过来已经稍微晚了,谁叫流程上又有所拖累,遥炘的手下预计应该出现在等了,虽然不知道长怎样,但这时候会来的也没别人了吧,大不了就问几个问题确认一下…… 爱蕾莎站在房门前,设想好几种情况以后带着某种气势将手放到门把上,一把转了开来。 ——房内空无一人。 爱蕾莎微微睁大眼睛,不过还不至于慌了手脚,她先看向行李的方向,没有被动过的痕跡,所以真的还没有人来过。 她都已经晚了,这还没人,要不是对方迟到得比她更夸张,就是……可以的话,她不太想假设那种可能。 其四:夜梦03 可惜事情总是与愿相违的。 …… ………… 到底超过多少时间了?半小时?一小时?这还不含她自己原先的迟到啊,否则少说也要再加半小时上去。 这是……不会来了吗?抑或只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再给一小时人就会出现了呢? 垂下眼帘,她的心情称不上无所适从,只是感到沉重。 保险措施也做了,真的行不通还能装成没事的样子回到原状,继续她们一直以来反正也没改变过的生活。 遥炘和娜朵呢?会来解释出问题的详细情况吗?如果出问题的就是他们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又可以衍生出很多种情境。 咏玥那边要怎么解释可就更简单了,把人带回来以后直接说明完现况后强迫她接受就对了,反正现实也无可改变。 她们甚至一起讨论过这次的机会丧失后下一步该怎么走,事情并没有那么悲观才对,但为何,此刻的她在想到这里以后才惊觉自己竟是无比失落呢? 是最近变得有点患得患失了吗?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喵——」 「……」 ……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错觉了。 「喵——」 啊,又来了。爱蕾莎移动视线,看向窗口的方向,那里正进行着名为窗户自动开啟的灵异现象。 「抱歉啊小爱,因为发生了一些问题,害你等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双手攀住窗框,遥炘的面孔自下方探了上来,接着他也如娜朵般,手一撑便晃入室内。 「你们对翻窗这件事是情有独钟吗。」 爱蕾莎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心情也难以名状地复杂,结果张开口最先吐出来的却是这句吐槽。 「欸?我跟朵可不一样,我不走门是因为走不了啊。」 爱蕾莎才想问是怎么个走不了法,瞬间便想到了原因。 跟平时不一样,今天可是连玥容殿的守备都算森严的,不管是光明正大还是躲躲藏藏地进来,要遥炘不出事或不让别人出事都太强人所难了啊。 「原来如此。那阁下要不要在不多花时间的前提下说明说明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为什么是你亲自前来呢?你也知道我等很久了嘛,不差这点时间。」 爱蕾莎露出了微笑,令遥炘不禁「唔哇」了一声,「这是发飆的节奏啊。」 他抓了抓头,露出了有几分困扰的神色,「噢,该从哪里开始讲好呢?约莫就是我原先预计可以透过我在宫内的接应势力,将一部分的警备调离,但那个对象却临时告诉我办不到,我花了点时间交涉,结果还是不行。」 「那怎么办?」爱蕾莎直视遥炘。她想,这应该跟他的出现有关联。 「这种事情当然很不妙啦!有能力自由进出王宫的人在我们团里除了我,大概就剩朵了吧,因为不只是能力的问题,还有对地形的熟悉度呢。朵还有其它环节要忙,所以我只好亲自过来啦。来之前做了些准备工作,所以才会拖这么久。没有防范到这种紧急情况是我考虑不周,虽然想给你赔罪但现在暂时没有那种时间,我之后再用别的方式补偿吧。好了,要带走的东西再是哪些?」 他都用这么认真的态度说要赔罪了,解释的理由听起来也的确是情非得已,又何况爱蕾莎也不能说是真的为此不满,也就叹了口气,领了他的歉意。 「在这里。」 看向她指的区块后,遥炘沉吟了一会儿:「这个份量吗……嗯……」 半晌,他有了决定,「顺喵来。」 猫儿应声跃入,他便蹲下身一边顺着牠的毛一边轻声道:「告诉朵,我要接力,让人到老地方待命。」 顺喵短促地「喵」了声,一眨眼又消失了身影。 「那两隻猫还真好用,就像是信鸽一般的存在吧?」 爱蕾莎随口评论了一句,遥炘却骄傲地扬起头,用强调的语气反驳:「信鸽哪能跟牠们比,牠们肯定聪明多了,是我重要的部下啊!」 他这么说反倒让爱蕾莎好奇了:「那娜朵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定位?」 「那是副手,不一样。」 爱蕾莎还想继续问下去是哪里不一样,遥炘看出她的企图于是摆了摆手制止,「间话到此为止,我要动工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咏玥也等很久了不是吗?」 爱蕾莎无奈地笑了一下。「那倒是,我就先回去安抚她吧。」 其四:夜梦04 一抵达会场,咏玥见到她便急忙凑上前来焦急地问:「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过这么久才回来?典礼早就结束了。」 爱蕾莎低声回应:「遥炘那边出现临时状况,所以过了很久人才来。」 「好吧,不是什么大事就好。」 咏玥明显松了口气,差点就要执起她的手一同入场,幸好及时想起了这里还是公眾场合,才不至于做出这种有失身分的举措。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场内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晃头晃脑从两人身旁跑过,却在咏玥前方重心不稳跌倒了。 附近见状的一部分人笑了出来,另一部分则露出了「欸?没事吧?」的表情,但也没有围过来的意思。倒是周围的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们在看清楚跌倒的小身影是何人后,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她们可以主动搀扶的对象。 年仅七岁,受王后之邀前来宫廷演奏的天才乐师,出身虽不算上流社会,却因名气累积而与诸多贵族有所交集,许多权势也眼见他的大好前景而「投资」了他,整体来说也算是个背景不可小覷的人物。 咏玥顿了一下,下一秒就蹲下身并对小男孩伸出手,认真地询问:「你还好吗?没事的话我扶你起来吧?」 好歹也是个公主,自己这么做要比让侍女来的问题简单多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產生问题。 小男孩愣愣地睁大一双眼望着咏玥,咏玥见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而怀疑起他还在不在时,他终于有了动静。 他接受了咏玥递过来的手,却在起身之际,脸上同时浮起了可疑的红晕,小声对咏玥道:「公主殿下,以后嫁给我可好?」 「……咦?」 他说这句话的音量并不大,但成功让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同样被吓得不清的爱蕾莎转向咏玥,发现当事人更是呆愣不已。 啥啊?这什么超展开?正常人会没头没脑忽然就说出这种话吗?还是说天才的脑袋果然是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吧? 才觉得没问题马上就有问题了……虽然意义上不太一样。 咏玥一时陷入了不知所措,不能答应又不能直接拒绝的两难之中,不过或宾客或侍者,议论纷纷的态度都令她如此深刻地体认到作为「公主」以外的回应根本不可能存在,既然如此,需要考虑的也就没那么复杂了。 「如果父王点头的话,我就能说『好』了喔。」 咏玥衝着对方笑了笑,言下之意也直白得无须进一步说明。 「那,请给我机会。」 小男孩手中一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玫瑰花,就这样笔直递了过来,态度毫无玩笑之意。 「你的心意真让人高兴。」 咏玥也不推託,乖乖收下了那朵粉色的玫瑰,然后目送孩子高兴地无视他人眼光逕自离去。 热闹看完了,八卦的人群也跟着散去,爱蕾莎和咏玥躲到人群密度较低的角落边喝果汁时,也总算也机会聊聊方才一连串的事件。 「那位音乐奇童的脑袋回路是不是怪怪的,他在被你扶起来的时候脑中到底自动帮你打上了什么女神光环啊?」 爱蕾莎压低声音的评论依旧毫不客气,音量同样放低的咏玥对此表示不满:「我也是很抢手的好不好!只是他真的注定没希望就是了……你怎么就不夸我应对得体又不失风范?我在那种情况下算表现很好了耶!」 「那个啊,是还不错啦,有进步有进步。但我比较震惊的是你居然知道粉玫瑰的意义啊?看你收得那么乾脆真是吓到我了。」 爱蕾莎发自内心的话语令咏玥不禁微感骄傲,得意之情全写在脸上。 「终于对我刮目相看了吼?虽然我也只是刚好知道的。」 「其实我不觉得那位小贵公子会随身携带求婚工具,估计是谁在中途送给他、却没料到会被他用来转送的感觉。真是好险收到的是『欣赏』啊……」 「如果我今天出门前有去占卜,会不会结果出来一个『有惊无险的桃花运』之类的东西?」 「你倒是告诉我哪副占卜会有这种结果啊,笨蛋吗。」 「我随便讲讲的嘛。」 两人轻松地乱聊,彷彿真的就像平日那般无拘无束似的,但随着预定的时间越发逼近,她们心中勉强按耐的焦躁不安只是有增无减。 悠扬的音乐扩散到会场的每个角落,随着下一首舞曲的音自乐团手中的乐器柔柔步出,中央的舞池也开啟了一对又一对的男女闻声共舞。 以咏玥的年纪,如果想要下场也是可以的,但不会有人特地来「请」她,也免除了她再多为一件事烦忧而更加不可开交的紊乱心绪。 明明不需要这么紧张的。 明明应该没有问题的,爱蕾莎早就将所有的路线都分析过了,没啥好担心,毕竟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不是吗? 明明自己也都下定决心了。 明明…… 咏玥冰凉的指间无意识地揪紧了裙摆,直到爱蕾莎的温度在不知何时轻轻覆了上来,一点一滴收紧。 四目交接。 她的眼底映出了对方往往在做坏事之际才会露出的笑意,告诉自己该走了。 被一路躲躲藏藏地带向东门的过程,咏玥几乎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爱蕾莎自然也看出了这点,故而也尽量最大限度地领着她穿越重重弯路,避过不必要的人群,朝着目的地前进。 既然说是在东宫带人,就表示她们就算认不出对方,对方也一定认得出她们。 这次应该不可能再是遥炘亲自出现了吧?爱蕾莎有些好笑地暗忖。 实际抵达后,她发现遥炘的论点简直不能再准:不只马车没几辆,人也没几个,更夸张的是她一时竟还找出不守卫的存在。 王宫这样都快跟门户大开没什么两样了吧?遥炘可以来去自如其实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可以横着飞吗? 虽然好像也跟她没关係了,爱蕾莎还是忍不住为王族的未来担忧了一把。 不过说真的,接应的人到底在哪里啊? 她四下张望,都没看到看起来应该是目标的人,也没有人看到她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后自行上前相认,是表示还没来还是跟早上一样的状况? 嗯?这两者的意思好像差不多啊?算了那也不是重点。 或许应该更往门口移动一些会比较好发现彼此?爱蕾莎这么想着,也真的将念头付诸行动了。 「哦呀?这不是三王妹吗?怎么这个时间却不待在舞会上好好享受,反而在这种地方呢?」 其四:夜梦05 ——可惜一步踏出去她就后悔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没停真是个奇蹟。 洛赛帝维˙丹˙安尔罗斯,头衔上是安尔罗斯帝国的二王子,名义上是咏玥的二王兄,风评上是帝国充满希望的未来掌权者,而实际上…… ……就是个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跟大王子比起来在王的面前装得很乖、但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的终极大魔王啊! 以上,是爱蕾莎私底下对这好人物的偏见。部分听来有些偏激,但此时此刻她也想不出对方有什么比较好对付的面向了。 「三王妹……看起来特别紧张呢,我有这么可怕吗?」 有! 爱蕾莎内心万马奔腾,几乎想仰天吶喊:天亡我也! 「这边的这位也是,两位没有作亏心事就不必紧张嘛,我可不会怎么样喔?」 洛赛帝维脸上掛着温和的微笑朝她们走来,这举动令爱蕾莎拉着咏玥倒退了几步,但在对方眼中显然是徒劳。 「这种彷彿想躲我的感觉让人很受伤啊。还是说……我的前提需要修正一下,正是因为两位做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二王子殿下……如果回答是『无可奉告』的话,您就要派人过来了吗?」 爱蕾莎鼓起勇气出了声,并努力压住自己欲回避对方视线的本能。 「那得看你们的诚意,不是吗?」 洛赛帝维笑得一派轻松,和遥炘那种完全无所谓的气质不同,他是带点优雅又别具深意的,有目的的笑。 爱蕾莎张了张嘴,几次来到唇边的话语又重新被吞回腹中。 她没有应付过这个人,而她本能地明瞭,这个对象,她也应付不起。 「我们……无、无可奉告。」 微弱的声音插入他们两人之间,脸色苍白的咏玥就算肩膀都还看得出颤抖的幅度,却仍坚定地吐出了那四个字。 「三王妹……」 洛赛帝维眨了眨眼,将颈部右旋了三十度后,换个对象继续输送高压微笑。 「那你要不要说说看,无可奉告是否等同于你们承认了自己做的事情见不得光呢?」 「……我、我们……」 「要说的话,你现在的行为也见不得光啊,洛少。」 无预警插入的低沉嗓音听着颇为耳熟,爱蕾莎回过头,才意外地发现发话的人竟是一身轻装的娜朵。 「咦?欸?」 两名女孩一脸没进入状况,娜朵则自顾自用不满的口气对洛赛帝维抱怨道:「真是的,亏我还想说怎么过这么久是不是出问题了,做好心理准备赶过来救场,一过来就看到你在欺负她们?洛少,你时间多不要发洩在我们的人身上啊!」 洛赛帝维对娜朵的指控并不在乎,依旧笑咪咪的如同没事人,「难得的消遣,开开玩笑不过分吧?而且,『你们的人』?这主权是不是宣示得太快了些?」 「早在达成合作关係那一刻就算我们的人了,那浑帐没说过?」 「没说过。」 「那我现在说过了。」 这无赖似的态度,纵使洛赛帝维也只能赔笑称是:「行行行,副队长说了算。那副队长就请快去将马车拉过来带你们的人走吧,守卫那边我早搞定了,没事。」 「咦?欸?」 直到整串对话结束,娜朵依言去将马车拉来,两名女孩仍然深陷傻眼当中。 「那个……什么状况?二王子殿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闻言,洛赛帝维瞅了她一眼,稀松平常地说:「谈判的人是遥炘哟。代价我就不说了,交换条件就是把东门的守备减至最低而且不可惊动相关的人呢。本来早上就要这么做了,但我说了『办不到』以后就被要求要力保晚上的成功了,想想确实是我理亏在先,反正很间不如自己过来一趟吧,于是顺理成章地取代掉了原本会出现在这里的小手下了哟。」 ……也就是说,传说中「负责带路的手下」其实就是王子殿下? 这手下的地位可真够小的。 爱蕾莎已经不知道该吐槽遥炘什么了,他杀鸡用牛刀还要拉别人下水就是了? 「不过我不否认,我本身是支持这个计画的。它对你们俩或我和遥炘都好,即使你们现在或许感受不到。」 洛赛帝维这一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爱蕾莎转过头,发现他正仰望着无月的夜空,短发的墨绿显得更加深沉。 「你们本不属于这里,未来也不会是。遥炘希望将这里打扫乾净之后再邀你们回来拜访,但,那就只是拜访。」 娜朵的马车驶入了宫门,象徵着她们到这一站的休止符与未知的崭新开始。 「我就代遥炘向你们道别了。」洛赛帝维收回了凝望无垠的目光,至此扬起了这短暂的来往以来,最淡却是打从心底的浅笑,轻声道:「愿你们在这片广阔的苍色下,早日觅得属于自身的归所。」 其五:新生01 马车缓缓行过寂静的道路。 娜朵在外头安静地驾车,主从二人在内安静地各自冥思,一时之间只有车厢阵阵发出的声响在三人耳中引起些许共振。 「我听那浑帐说,你们要直接到苍蓝城内南区的市郊?」 过了一会儿,娜朵率先打破沉默确认路线。 「啊?是的,那里有我的熟人,我想先暂住那里再好好规划接下来的打算。」 「是吗……去到那里要花不只一天,代表我跟你们会有一定分量的相处时间,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告诉你们。」 娜朵那异常慎重的语气令车内的两人都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担心将要宣布的是什么一旦没记住就会很严重的路上潜规则。 「虽然从来没明说过,但我觉得你们一定会误会,追根究柢都怪那浑帐,嘖。听好了啊——我,是男的。」 「啥?」 「老子我是男的,如假包换的男人,前面那几次见面之所以都穿裙子只是因为那浑帐想要让你们认错,这样才能降低戒心——妈的全是屁话,根本只是他自己的恶趣味而已吧!」 第一次得知这消息的两人觉得这话题一开始就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围。 「等、等等等等!那个,虽然很失礼但你……你现在说的,是我们听得懂的东西?」 「废话,我是男的这件事有这么难理解?有问题可以问,质疑就不必了。」 或许是因这个话题即使会自己不快也不得不说,娜朵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浮躁。 「呃……」 咏玥和爱蕾莎面面相覷,不知道该由谁来提问,又该问些什么问题。 她们连消化的时间都还没有啊! 「那我就姑且问一个……娜朵是你的本名吗?」 爱蕾莎一问完这个问题就想当作没问过了,想也知道只是为了女性身分编出来的假名吧! 「是啊。」 「果然不是……慢着你刚刚说什么?『是啊』?我、我听错?」 「你没听错,那是真名,浑帐取的。」 娜朵听起来完全是对遥炘积怨已久即将爆发前的极度冷静,令爱蕾莎非常识相地没有进一步追问,即使她和旁边的咏玥都超想听八卦。 要不然类似「你的名字为什么是由他来取」或者「为什么他取了你就要用」之类的问题,能挖出的内幕肯定不止一两点的吧? 不知道车内女孩的心思,娜朵想了想,补上一句:「顺带一提,那浑帐在外面的假名多得要死,给你们的那一个倒是真的。」 「……」 被给真名的两人都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因为这听起来好像是什么殊荣,然而她们实在无法心有所感。 幸好娜朵也没有等她们回应的意思,一个人又说了下去:「他老说那个真名只有在咏玥、大王子和国王的面前才有存在的意义,希望现在会多出个二王子吧。总之还要提醒你们,他在外面比较常用的称号是灰山海盗贼团的老大。他有给你们我们的据点分布图吧?该写的在那上面都有,找对人、叫对名字就不必担心被找麻烦了。太不长眼的除外。」 「谢谢你们,那真的很详细。」知道咏玥就算看过也一定没记住,爱蕾莎自动自发地担任起发言代表:「不过这样把自己的据点透露出来好吗?不小心外洩的话怎么办?」 「那无所谓,所谓的据点也就只不过是我们比较常出没的地方而已,那种资料很多人都统计得出来,搞不好比我们的还详细。」 「真的假的?谁这么有空啊?」 「被我们抢过太多次的商队……之类的吧。」 「噗!」 车内的两人齐齐笑了出来,交谈的气氛至此终于放松了下来。 「……呵啊……」 在紧绷了那么久之后终于迎来得以安心的时刻,终究只是不曾有过类似经歷的小孩子的咏玥不禁开始打哈欠了。 「你们累了就先睡吧,虽然马车不算舒服,但我会儘量调节晃动的规律的。」 大概是听见里头的哈欠声,娜朵如是说。 「那你呢?」 「不用管我,这点程度我早就习惯了。找到过夜的地方我会再叫醒你们,不过就别期待是什么好地方了吧,我们这个晚上到不了那些地方的。」 为了避开多数会留下足跡的路线,他们只敢走一些偏僻的路径,进而导致他们不只会多绕远路,更无法经过任何繁华地带,只能克难地度过抵达目的地前的日子。 对娜朵和爱蕾莎而言尚且不称问题,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咏玥的适应力。 「那好吧,有问题随时都可以叫醒我们……至少可以叫醒我。」 爱蕾莎一说完咏玥就插了嘴:「你明明就超难叫的,之前有一次我推了你老半天都没反应,真不知道怎么可以睡成那样。」 「请不要用一次的经验概括全部好吗?早说了那次是特例。」 「那可是我第一次叫你,对我来说就是印象深刻啊!第一印象懂不懂啊!」 「好了别吵,快睡,乖。」 「哼,转移话题。」 话虽如此,或许是真的很累了,咏玥也暂时收起了与爱蕾莎继续斗嘴到天荒地老的心思,闭上眼睛的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她们早一步被拿来的行李就放在车上,于是爱蕾莎找出了一条薄毯将咏玥和自己双双盖好以后,也跟着渐渐进入梦乡。 其五:新生02 清早的阳光射入车厢内,带着一种在宫中难以感受到的、暖洋洋的味道。 咏玥醒来以后,浑身是腰酸背痛的。 托倦意的福,她并没有在中途就因为马车的颠簸而被晃醒,但不代表醒来以后不会感受到这期间的路途之艰辛。 还有就是……爱蕾莎又一次还没起来。 昨晚信誓旦旦说好的特例呢?马上就破功了啊喂。 她没好气地掀起了半边窗帘,想看看现在到底是行进到什么地方了。 ——景色毫无变化就只是荒郊野外。 纵使这个结论也无须意外,期望见到市井画面的咏玥还是不免小小期待落空了一番。 俄顷,爱蕾莎也出现了动静,这次她不同于咏玥上回的印象,没过多久就自己睁开眼睛并微微伸了个懒腰。 「嗯?睡得好爽的感觉,我睡多久啦?」 「切,你睡很爽我却全身痠痛……」 咏玥见她容光焕发的样子忍不住哀怨了一句,爱蕾莎看向她后也笑了一下。 「还蛮正常的啦,第一次就习惯马车的人我还真没听过,等等我帮你推一推按一按就好了。」 「你会按摩?」咏玥一脸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 「凑合凑合。」 爱蕾莎随口回了一句,一边做出和咏玥乍醒时一模一样的动作:掀窗帘。 「我刚刚就看过了啦,外面都长一样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一脸见鬼的表情?有什么好惊讶的吗?」 咏玥说到一半就被爱蕾莎的表情吓到了,她的反应简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当然惊讶!娜朵的体力未免太好了吧!」 「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关係?」 「有关係啊,你看不出来而已。这条路我也走过,这里早就已经是接近尾端的小村的路段了,你知道从我们昨天走到这里的距离有多长吗?」 「……多长?」 「我们昨晚那种速度算是偏快的赶路速度了,按那种速度来走的话,起码也要整整一晚才有办法走到这里吧……」 爱蕾莎解释完后,咏玥沉默了一下。 「你是想说娜朵不眠不休的赶了一晚上的路?虽然我也觉得很猛但这……」 「所以才说你从现在起要好好学习民间的常识啦!我可告诉你,驾马车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有技巧控制的还要加上精力消耗,普通一晚上听起来或许还好,但你别忘了昨天那是什么情况?娜朵应该也跟我们一样忙了一天吧,还彻夜未眠,今天更要继续赶路的节奏?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老子是正常人类,遗憾吗?你们说的太夸张了,我中间当然有休息。」 爱蕾莎在车厢内大呼小叫的声音被娜朵听得一清二楚,令他也在空档稍微插了句话替自己挽回一下疑似快要一去不復返的形象。 「这种时间和距离的分配之下居然还有得休息也很不简单啊……」 爱蕾莎语带感叹,娜朵听了只是不以为然道:「但并非不可能啊。会这样觉得就表示你们见过的世面还不够唄。先别管那个,我说你们今天还想继续坐车吗?」 他话锋一转问了这个问题后,咏玥和爱蕾莎都听出了他语中的端倪,「欸,难道有别的选项?」 「我在考虑今天要稍微绕一段远路到其中一个据点去找人,你们可以趁机在那个镇上走走。记得变装就是了。」 「这么好?我蛮赞成的耶,咏玥你怎么看?」 「嗯,我也想去。」 「这样达成共识囉?那我下下个岔路就左转吧。」 娜朵说完这句话后又恢復沉默架他的马车去了,但车内的两人却因期待而延续了这个话题。 「别的小镇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过的呢,不过就算是也不熟就是了。」 「我可是一个都没看过耶,终于有机会比对一下纸本绘图跟实际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那得要看你是参考哪一本的吧?有些还原度其实很高的喔?不过不管怎样,待会你要做什么最好都先问一下,别擅自假设轻重,会出问题的。」 「是是是,不要乱跑、不要乱碰、不要乱搭话、不要乱收东西、不要乱洩底,你除了叫我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以外到底还交代了什么别的啊。」 「我明明就有说过财物不离身、谨记自己已经不是个公主了以及要适应假名之类的啊,难道你对那个印象还不够深刻吗?」爱蕾莎问这问题当下的表情让咏玥有种昨天是不是才看过的感觉,就是那个标准的坏笑。「需要我加深你的记忆吗?小˙咏˙儿——」 「——!」 咏玥的嫌恶之情在称呼甫出口的瞬间便表露无遗,但爱蕾莎有恃无恐,再度用特意装出来的语气对咏玥叫唤了第二次:「小˙咏˙儿想去哪里玩,爱蕾莎姊姊都带你去喔——」 车身十分时宜地颤动了一下。 「——停!你给我闭嘴,不要再叫那个烂名子了!私底下根本没必要吧!」咏玥的反应十分激烈,充分展现出那个听着就像乳名的暂时称呼有多么令她鸡皮疙瘩掉满地。「而且你刚没发现车子都因为你而抖动了吗?娜朵都被你噁心到了啦!」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跺脚才產生的咧。」 爱蕾莎一脸无辜地眨巴眼睛,正想继续在口头上佔咏玥的便宜,忽然像是听到什么而顿住了。 其五:新生03 咏玥这也注意到车身不知何时已经没有行进中的起伏感了,她纳闷地看向爱蕾莎,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却只得到了一个后脑杓。 「……要钱没有,要拳头一个。」 娜朵的声音自窗外传来,似是正与不认识的人交谈的样子。 「哈,你该不会以为你一个女人能对我们怎么样吧!有什么小心思还是趁早打消的好,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啦……婊子。」 「……先不论你们找死说我禁语的行为,连道上的前辈都不认识的你们也真是够不长眼的。灰山海听过没有?」 「呸,那是什么?」 「蛤?没听过?没听过也敢出来混,真是存心想被种。」 「废话少说!乖乖将东西留下否则别想通过!要不……你那车里的好像也是女人啊……嘿。」 这洪亮的放话连咏玥都听清楚了,她也终于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是,传说中的,抢劫啊。 她有点担心,但从娜朵的语气和爱蕾莎镇定的背影来看,情况可能不到无法应付的地步? 「白痴。」 娜朵毫不客气地吐出了这个一定会让敌方炸毛的词汇,而敌方也的确如预期中的炸毛了。 「你说什么!」 「说你们啊。在道上打狗都得看主人,更何况,」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后双脚一蹬,翻身在半空中扫倒了站得最近的一名大汉,「老子就是主人!」 一直微微拨出一点缝隙关注着情势的爱蕾莎见此时终于开打了,便默默掏出了几把暗器伺机行动。 敌方共有六人,娜朵第一脚就让一号应声倒地,落地时还多踩了一脚,应该可以判定解决了。 二号和三号持刀一起上,他先用后空翻踢掉了对方手中的武器,接着信手一抓就抢下了其中一把,刀背一挥砍中三号的腹部;二号趁势捡回自己的刀直刺而来,却在即将得逞时发现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吋,阻因是夹住长刀前端的那双外观同女人般却异常有力的手掌。 空手夺白刃的下一步当然是让这个叫嚣时说他是婊子的智障好好体会一下真正女人的爱用攻击手段有多痛。 他膝盖狠狠往上一顶,那二号就白眼一翻自己见祖上去了。 三号还没完全解决,四号又过来参战了,娜朵眉一挑,直接算准两人接近的距离最短的那半秒,跳起来一手一个按下两人的头顶,使劲往彼此的额头撞下去。 放手后,再多两具躺尸。 敏感地察觉到正后方急速飞来的不明物体,他头一偏,眼角馀光瞄到像是飞刀的东西从脸颊旁几公分的地方通过,后方则传来了武器掉落的声响。 弯起唇,他在心底默默向爱蕾莎谢了一句,同时一记回旋踢命中五号的胸口,在对方向后退之际抄起了地上的棍子,追打了三两下就完事了。 转头一看,最后的六号已经被五把飞刀钉住衣服镶在树干上,没有七号了。 吹了声口哨,娜朵走过来一拳消灭了六号的意识后,顺手搜刮起其身上的财物并头也不回地向爱蕾莎徵询道:「分羹不?搜到的五五分帐。」 「……阁下要收取『失败者的代价』我没有意见,但咏玥还在这里,请稍微维护一下她正面的价值观啊。」 爱蕾莎的论点显然对娜朵来说根本就不是重点:「那种东西在你要自保时可是一点屁用都没有,只要有一个弹性的原则在就够了。何况这本来就是道上的规矩,先挑衅的人也不是我,自己不长眼就自认倒楣吧。」 爱蕾莎也知道他说的并没有错,只是…… 「你也别太护着咏玥了,她早晚要面对这些。」娜朵一个搜过一个,直到六人的钱包都被他各抽走了三分之二的钱后才回到马背上,若无其事地上路。「与其等她亲身体验,不如在你还能护她周全的时候就让她了解这些规则,那才是真正的保护她不是吗。」 「……」 「她有你在已经比很多人好太多了,那浑帐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才更敢让你自己照顾咏玥,那就是不希望你什么都不告诉她的意思啊。」 其五:新生04 「……其实我也常常会想,到底要拿捏到什么地步才算是没有『什么都不告诉她』。要不,你亲自定义如何?」 她此话一说出口,娜朵就用「蛤?你没搞错吧?」的口气秒拒了。 「你找错对象了吧?我跟那浑帐连在道上都是狠角色喔?拿我们当标准的话就不是见世面的程度而已了,会跟着走偏路的。」 「有那么严重吗?如果真是那样,表面上还挺看不出来的呢。」 「虽然我看起来很年轻,但论资歷的话可以算一部份人的前辈啦!例如刚刚那几个很拙的呆子。」 「看起来很年轻……意思是其实已经不年轻了吗!」 擅自曲解娜朵意思的爱蕾莎震惊了:表面上果真看不出来! 「老子才十九岁!你是想成什么鬼啊!」 错愕加上被爱蕾莎的语气一激,娜朵的回应也忍不住用吼的。 「欸,那你比遥炘还要大耶!」 终于找到时机插话的咏玥很是惊奇,因为她至今对遥炘当初报年龄的那一幕记忆犹新,在听到娜朵说出来的岁数后更是反应直接。 「啊?喔对啊,我大概比他大了几个月吧,但这个数字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不,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比较年轻,有点意外。」 咏玥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爱蕾莎在一旁频频点头,反正当事人也看不到。 娜朵并无特别反应,像是对这种说法习以为常了。「很多人都这么说,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不是在说你们。反正道上讲实力,这种长相也蛮容易利用的,就随他们怎么说唄。」 「请问,这种长相是指包括女性化这回事吗?」 爱蕾莎很认真地提问,并且预期会收到不爽的反应。 「包括。不管是让敌人降低戒心或是在需要女人的时候派上用场,天然的优势总是不需要成本的唄。」 意料之外地,娜朵承认得相当爽快,好像不觉得有何可耻之处。 「咦?但之前,你对遥炘给你穿裙子这件事不是反应很激烈——」 「那是因为那浑帐的目的不纯啊妈的!有正当理由的我才不会有意见,但不是让他这样期待你们知道后的反应啊!何况他还看不到!」 车内的两人不知如何接话,于是他骂完后气氛又乾掉了。 「……咳,所以说,你本身其实不排斥穿女装?」 爱蕾莎想了半天才决定问下去,只是提问的方式也称不上好。 「你要这样认为也可以,我只是混太久已经麻木了吧。」 「刚才就想问了啊,十九岁可以混成前辈,阁下到底是几岁开始的啊?」 「嗯?我五岁就会偷东西了,这样应该算快十五年了吧?」 「哇喔!」 「五岁……啊……」 咏玥略为目瞪口呆地张了张嘴,爱蕾莎则因为这个似曾相识的有意义岁数而露出了一脸若有所思。 「还差几步路就到了,你们昨天的衣服还没换下来吧?我先把车子停在路边,你们就赶快换一换吧。」 直到娜朵在前方边提醒边将马车靠边,两人这才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和她们前一次所见大相逕庭。 从昨晚到今早,他们一直都是在偏僻的路段中穿梭的,而且多为无人居住的荒郊,但此刻所在的位置却像是市镇中的小巷弄,和前者最大的差别就是这里已经充满了人类居住的证明。 「那啥,有点感动是我的错觉吗……?」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感动的说。」 两个女孩愣愣地交换了同样的心得,然后放下窗帘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更衣。 娜朵暂时下了马,走到巷子的出口处张望了一会儿后维持着思考的表情走了回来,似乎正在下定什么决定。 车内的两人动作很快,但也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克服空间狭小与衣着繁复的问题,后再次掀开窗帘向娜朵表明可以继续前进了。 「娜朵——人咧?」 咏玥叫完才发现她们要找的人影不在视线范围内,爱蕾莎跟着搜索了一下,瞄见娜朵的身躯不易察觉地融在车身的阴影之中。 「娜朵,我们着装完毕了。」 「嗯?啊,那就走吧。」 他跃上马背,车身又继续移动了。想了想,他出声开始交代一些分头行动之后的要点:「待会我会先将你们跟行李送到镇上的旅馆,然后连人带车去据点找我要找的人,这期间你们就先在镇上自己逛逛。食物的话,我再找人替你们处理,想要确认身分的话叫他掀左臂对照地图印记就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确定。」 「好吧,我们知道了。」 纵使这种含糊的说法让人心里有股不踏实感,两人还是无异议听从了娜朵的安排。 于是数分鐘后,她们停在一间看上去还算像样的旅馆前,娜朵默默进去订了房,和爱蕾莎一同将行李搬到双人房,接着叮嘱了句「自己小心,人跟东西都是」完就瀟洒地闪了。 「其实……只看行事作风的话,他还蛮有男子气概的啦。」 在旅馆门前目送他的离去,咏玥直到车身都看不见以后才迟疑地如此评语。 爱蕾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的确,就是长相阴柔了点。」 「你这到底是要褒还是贬啊……」 咏玥看着自家姊妹的眼神透露出无语,但爱蕾莎理所当然的回应:「阴柔又不是贬义词,当事人不是才说过他觉得也没啥不好吗?这只是举出反差啊反差。」 「是没错啦……」咏玥耸耸肩,也懒得追究爱蕾莎振振有词的究竟是真理还是强行解释,不如换个话题。「先不管那个,我们接下来是有要在镇上逛逛吗?」 「咦?我还以为你会说无论如何都要去走走看看呢!看这态度感觉不像?」 爱蕾莎意外于她问问题的态度而瞧了她一眼,却发现咏玥别过了视线。 「如果你不同意……我当然不会坚持啊。」 原来只是担心期待落空才乾脆假装不期待而已。爱蕾莎拍了一下咏玥的头,笑道:「娜朵都特地放生我们了,这么专门的机会当然不能辜负啦,走吧!」 咏玥眼睛一亮,马上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爱蕾莎身后,开始了她第一次上街的平民日常。 其六:隐月01 咏玥和爱蕾莎再次回到旅店的确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迎面走来,尚未穿过敞开的大门口,两人便被晃到眼前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呃……这好像是,遥炘的猫吧?」 咏玥为了证实自己的记忆和眼见无误而将问题问出口,爱蕾莎也微微頷首,视线没有从猫儿身上离开。 那隻不知道是纯喵还是顺喵的猫就停在他们前方不动,直勾勾地同她们大眼瞪小眼。 「请问……你是纯喵吗?」 爱蕾莎在「问牠名字」和「问牠要做什么」之间先选了前者,毕竟这傢伙会出现在这里堵人,感觉就不是普通的照面,那么先搞清楚该叫哪个名字以方便沟通准没错。 遥炘每次使唤自家猫咪都是直接用说的,爱蕾莎合理猜想牠们几许是听得懂人话的,而事实证明,她的猜想并没有错。 猫儿摇了摇头。 非黑即白的好处就是:不管询问的名字是否正确,答案都会在对方的反应中呼之欲出。 「那你就是顺喵了。好吧,回归正题,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们?」 顺喵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后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要我们跟着你?」 顺喵继续点头,随后逕自向前走,两人见状也只好不明就里地迈开脚步跟上。 两人一猫进入旅店,走上楼梯,穿越长廊,最后在角落的房间门前止步。 爱蕾莎敲了敲房门,等了半天却无人回应。 她看向顺喵,牠默默甩动尾巴,动作状似推门,回望少女的一双猫眼是一瞬也不瞬。 ……这是叫她进去就对了? 爱蕾莎一边擅自理解并加以脑补顺喵的举措,一边转开门把,躡手躡脚地踏入房间,咏玥跟着入内,顺喵则殿后。 人都进房了以后,房门缓慢地被关上。 床上摆着她们俩的行李,一旁的小木桌上却放了一只陌生的布袋。 两人走近并将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整袋的铜币,另外还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把钥匙压在布袋下方。 爱蕾莎拿起纸张,上头的字跡大概是在生涩又潦草但勉强能看懂的程度。 给咏玥、艾蕾莎: 我先回去了,马车我卖了给你们当旅费,马我骑走了。这间旅馆老闆的儿子跟我手下有交情,你们可以住久一点,给点伙食费即可。我打听了南区市郊的情况,劝你们别去了,不平静。顺喵会跟着你们,牠听得懂人话也认得一点点文字,很乖很聪明很主动,有牠在应该也不至于出大问题。其他需求都可以找我们的人,谁敢不帮忙就直接上手不用客气。 朵 爱蕾莎和咏玥约莫是在同时间阅读完信纸的。 …… ………… 气氛一时僵硬得针落可闻,没人要先出声,开口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或者说,她们怕自己一开口就开始大呼小叫了——毫无克制地。 什么叫找你们的人?什么叫其他需求?什么叫应该不至于出大问题? 什么叫不平静?什么叫劝我们别去了?什么叫住久一点? 什么叫马骑走了?什么叫马车卖了?什么叫先回去了! 行为如此不负责任,上面写的有一半理应要当面交代却只留下一张信纸,彷彿约好的事情就算这么一笔勾销,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彷彿,她们俩从一开始就是拖油瓶的样子…… 爱蕾莎的表情沉了下去,她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但,她总是得说点什么。 「咏玥,我们去楼下。」 她背对着咏玥让后者看不见表情,但那隐忍的语调已经说明了她现在的情绪。 咏玥乖乖跟过来看着她一把推开门,然后——咚! 「……是不是打到东西了?……」 咏玥的迟疑让爱蕾莎沉默了一下,才淡淡地道:「应该是真的打到人了吧,我刚刚好像有听到抽气声。」 ……对自己开门撞人的罪行如此淡定真的好? 其六:隐月02 咏玥无言地看着爱蕾莎逕自走出去问了句「打到哪里?」后,对方可怜兮兮的声音便隔着门板传来:「好痛痛痛痛!鼻樑啊!要断了!骨头啊!虽然站在门前是我不对但你也别推门这么大力啊!门招惹你了吗?」 「抱歉,心情不好就迁怒了一下。总之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没事的样子吗?别擅自断定完就走掉啊!爱蕾莎小姐!」 正要远去的少女和门内的女孩听见来人唤出的名字都静止了动作,下一秒,爱蕾莎猛地回身并闪身至那名男子面前,使其露出惊吓的表情。 「哇啊啊好恐怖!这是杀气吗!我没说错什么吧?」 「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爱蕾莎冷淡地问。 男子连忙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清白,「是、是娜朵副团长说的啊!他今天为了你们的食住来拜託家父和我,还交代了些相关事情,我是为了确认才来找你们的!」 爱蕾莎皱紧眉头,她虽对信的内容充满不满,但其中重点还是有好好记下来,略一推敲便可从中猜出眼前男子的身分。 「……你是老闆儿子?」 男子点头如捣蒜,活像刀子架在脖子上般被逼供。 「他交代了什么?」 「这个……」男子露出为难的神情,发觉爱蕾莎瞇起眼睛后连声道:「我说!我说!那个……」 他小心翼翼地比了比房间内,道:「能不能请咏玥小姐也出来?这件事恐怕要到楼下柜台后面的房间才好说。」 爱蕾莎上下打量了眼前之人,全身都是破绽,窝囊的样子应该不是假的,所以要提防的话,也该是他所说的那间房。 「啊,忘了说,娜朵副团长的那隻猫……严格说起来好像是老大的?反正就是那隻什么喵的猫,现在也在楼下哦。不肯相信我的话,我叫牠来给你们带路?」 男子又说出了让两人意外的情报。信上只说了老闆儿子跟手下有交情,但怎么听起来像是双方的大家都很熟的感觉? 无论如何,有顺喵做担保起码有可信度,两人立刻接受了男子的提议。 不一会儿的功夫,眼熟的猫儿便身姿轻巧地出现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一如先前带路的模式将两名女孩引下楼,直达老闆儿子所说的柜台后方房间门口。 「直接进去就好了吗?」 爱蕾莎紧盯这扇门,盘算着到底是打开房门后飞出暗器还是进去被塞饮料后不省人事的机率比较高。 顺喵仰望着爱蕾莎的表情变化,举起爪子朝爱蕾莎上下挥动,并朝咏玥也做出一样的动作。 两人大惑不解地凑近牠蹲下来,看着顺喵一跃便踏上爱蕾莎的肩,以尾巴轻巧地蹭了蹭少女的头顶,接着将对象换成咏玥。 ……她们被一隻猫摸头了。 两人的表情都很无言又有点想吐槽,但对上顺喵那双金色的猫眼,不知怎地,她们竟然感到心情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点高兴。 咏玥常常被爱蕾莎玩头发所以感觉还没这么新鲜,但后者却早已没有记忆自己到底曾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居然沦落到需要别人家的猫来安慰我们,我看我们真的是想太多了。」 爱蕾莎忍不住感叹,令咏玥马上一眼瞥过来,划清界线的说:「想太多的只有你吧?我才没有。」 「怎么这很值得自豪吗。」 定下心神后,爱蕾莎也不再犹豫,动作俐落地打开房门。 「——欢迎你们!老大的妹妹跟妹妹的姊妹!」 约莫二十来人的声音一齐响起,异口同声的大喊让爱蕾莎和咏玥被狠狠吓到,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盛大的欢迎。 「啊,老大的妹妹比想像中的还要可爱耶!跟老大完全不一样!」 「你该庆幸老大没听到你这种不知死活的话,不然我可能要为你默哀了。」 「就、就是因为老大不在嘛,何况我称讚他妹妹可爱,应该不过分吧?」 「我是不确定老大会用什么理由挑你那两句话的毛病啦,不过事关他妹,我们最好都闭上嘴吧比较保险。」 女孩俩一进入房间便成为眾人七嘴八舌谈论的对象,她们感到有些不自在,而距离最近的两个小伙子的交谈被她们听的一清二楚,其中教人在意的地方使咏玥一时顾不得对方是陌生人而主动询问了。 「那个……你们说的『妹妹』指的是……」 咏玥这么一问,爱蕾莎才赫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转述过遥炘曾经的说明,于是拍了一下她的肩以拉过她的注意力。 「啊,这个我知道,遥炘之前有说过,因为他和你过去是同一个贫民窟出身,他和你的母亲走得很近,他也把你当妹妹来看待,所以才会这么在意你。」 「咦?是这样吗?」 「欸?是这样吗?」 「嗯?不是这样的吧?」 咏玥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关係,显得相当讶异,但更让人讶异的却是那两位小伙子的反应。 「这跟老大告诉我们的版本不一样欸,利比,你怎么看?」 原先称讚咏玥可爱的那个小伙子认真徵求自己同伴的意见,而被称作利比的人也摸着下巴想了想,转向爱蕾莎。 「我记得你好像叫做……爱蕾莎?你说的那个版本是我们老大告诉你的吗?」 爱蕾莎点头,「是啊,他亲自告诉我的。」 「这就怪了。」 他们口中的另外一个版本实在很让人介意,爱蕾莎不禁挑起眉问:「要不然,你们听到的跟我们所知的又差在哪里?不妨说明一下?」 利比眨了下眼皮,「我们认知的也是老大亲口说的,而且在场的人都有听到。」话语到此顿了一下才接下去:「他说,这边这个小妹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其六:隐月03 同母异父的妹妹。 在利比说出口之前便已重新推导真相可能方向的爱蕾莎称不上惊愕,更多是恍然大悟,且为过去曾以为合理的环节带入了新的解释。 就是因为太合理了吧?明明有很多可以发现不只是表面上那么单纯的细节,就算无法接处到关键,至少也能看出疑点。 「遥炘」这种听起来倒比较像是西边帝国的名字,就和「咏玥」一样,与安尔罗斯格格不入。 安尔罗斯王室的发色普遍是墨绿色,咏玥和遥炘的却是如出一辙的褐金,要说他们是兄妹也确有其说服力,多半是母亲血统的杰作。 至于那位…… 「对了,你说老大说他跟妹妹的妈——其实就是他妈吧。走得,很近?」 爱蕾莎的思绪因利比的问句而暂时切换,她肯定地说:「我刚刚说的那一段保证都是你们家老大跟我说过的,没有删减没有新增也没有加油添醋。」 利比和他旁边的小伙子都一脸微妙。 正确来说,因为他们几人的对话,周围十几人早在不知不觉也都安静下来听他们对话,所以有听见的人几乎都一脸微妙。 「原来那种关係可以叫做『走得很近』啊……」 「我觉得很诡异,老大这算诈欺了吧?」 「不不不,会这样想就是你们还不够了解老大,他一直以来说话都是这样用词的啊。」 「说不定是因为不想让妹妹知道才这样说的……等等!」对面一个坐在酒桶上的男子跟着讨论到一半忽然睁大眼,看着咏玥和爱蕾莎便劈头问道:「既然有刚刚第一个认知差别,该不会我们跟两个小妹所知道的资讯完全都不一样吧?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爱蕾莎好笑地反问:「我还比较好奇,娜朵给你们提供了什么程度的我们的资讯呢?我才想问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啊……」男子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利比比较会讲话,还是让他来说好了。」 又被点名的利比也不推拖:「除了老大以外,已经好久没有人敢直呼副团长的名字了。我们知道两位小妹身分敏感,也知道老大跟副团长现在在一般人进不去的地方做危险的事。这次接到你们以后好好照看的使命是老大临走前最后一个要求,副团长只是照计画把你们送过来而已,听说你们还想去别的地方,但……我们诚心诚意的邀请你们留下来。」 「——我们诚心诚意的邀请你们留下来!」 二十来人的声音再次适时一齐响起,有默契得让爱蕾莎怀疑他们其实早就串通好了。 「咏……咳、咏儿,怎么办?盛情难却啊,我们要是不答应还走得出去吗?」 「为什么被你一说就很恐怖?反正娜朵也说只有吃的要钱,就顺势住一阵子也没差吧?还是你有差?」 咏玥在这方面颇为随和,毕竟她本来就是任凭别人安排行程,不像爱蕾莎回到民间以后反而开始考虑自己还存在的牵掛。 「我是不急,有机会再找时间过去南区一趟就好……不过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无所事事吧?」 爱蕾莎无法忍受自己住在别人的地盘上还不做事,然而她也想不出这里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做的。不过,负责收留她们的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就算你们没做什么一直住在这里没关係的,这里的房间本来就不太会有客满的时候,让一间给你们完全不成问题!比起来,那些臭男人才应该减少他们佔用的空间咧!」 其中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十分豪爽的如是说,彷彿这事她说了算,被说成「臭男人」的其他盗贼团成员多半只能陪笑。 「老大的妹妹和妹妹的姊妹,你们要不要乾脆加入我们灰山海盗贼团啊?这样我们不只可以罩你们,有这么可爱的成员加入,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坐在酒桶上的男子这么提议,让其他人似乎也心动了起来,齐齐期盼地看向她们俩,眼神说有多闪亮就有多闪亮。 她们会如此受欢迎,除了身为女孩以外,很大的原因是代表遥炘非常受到他部下的爱戴吧? 所以他其实是个对外人的防心很重,对自己人却非常用心的人物吗? 爱蕾莎回想着他不正经的举止和偶尔流露出来的淡漠或危险气息,再幻想了一下他对部下好声好气的画面,对于一个人可以持有这么多种面貌感到不可思议。 「要是加入了盗贼团,我们就要跟着去偷拐抢骗了吗?」 咏玥问问题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但抢在现役团员回答之前,爱蕾莎已经按着她的头,吐槽得很不客气。 「算了吧你,我看你不要被偷拐抢骗就不错了,你顶多当个吉祥物。」 「吉祥物是什么?」 出乎意了地,从在场人的表情来看,竟人有不少人看起来从没听过这个词。 「该怎么解释……大概就像是毫无战力的精神象徵之类的?」 爱蕾莎说得不太肯定,不过眾人都一脸豁然开朗,利比身旁的小伙子还一个拍手,嚷嚷道:「那不就是没有战力版的老大吗!老大的妹妹,当我们的吉祥物刚刚好欸!」 这种说法听在爱蕾莎耳中实在很像在呛咏玥,虽然对方并没有恶意。 「对啊!当我们的吉祥物嘛!」 「妹妹的姊妹也可以一起当吉祥物啊!这样我们就有『双吉祥物』了耶!留下来嘛!」 「要是你们当吉祥物,我可以负责保护你们不受那些臭男人的骚扰!」 从方才只是挽留她们住在旅店的声浪,已经转变为希望她们加入盗贼团了。 其六:隐月04 咏玥看了看爱蕾莎无奈又好笑的神色,再看了看面前一张张难以拒绝的脸孔,眼底充斥着犹豫之色。 「爱蕾莎……我们……」 瞄着自家照护对象,爱蕾莎弯起唇,「怎么?你想答应?」 「拒绝他们好像很可怜……不可以吗?」 还真是同情心作祟的理由。爱蕾莎笑了笑,「需要被保护的人是你,你要是想答应我也不反对,不过吉祥物你自己去当就好了,我可不是毫无战力。」 「……」总觉得对方这话有种说出不的呛人意味。咏玥瞪了她一眼,转向眾人沉默了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那、那我们就……加入吧……」 「噢!老大的妹妹加入了!」 「好耶!老大的妹妹!老大的妹妹!」 「老大的妹妹!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 「去去去,自我介绍这种事情当然是我先!」 「我先!」 现场陷入一种莫名的暴动状态,爱蕾莎为求安全起见只好先将咏玥拉离暴风圈,再幸灾乐祸道:「你还真是下了个不得了的决定啊。」 咏玥不满的抗议:「你看什么笑话啊!是不会来帮我吗?」 「谁叫你是『老大的妹妹』呢?」爱蕾莎悠悠地说:「遥炘大概早早就他的手下介绍过你这号人物的存在了,但我这个小小的侍女可是多出来的呢,没有那么夸张的待遇才正常。不过这样不也挺好,你就不必担心有人会欺负你啦?」 「可是,这样还是……」 见咏玥还有异色,爱蕾莎只好安抚道:「吉祥物就乖乖当个吉祥物,要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会出面的啦!这段期间就先好好适应这群热情的新伙伴囉。」 得到保证,咏玥总算乖乖点头。 看着还在混乱的室内,爱蕾莎低头叹了口气,却注意到进房后就窝在后头旁观一切的顺喵轻巧无声地走了过来。 蹲下来顺了顺牠的毛,乖巧的猫儿也很配合没有动,让爱蕾莎深深觉得这大概是她们所能预见的、未来最稳定的保障了。 「真是的,即使发展最后是出乎意料……」 以指关节抵住前额,她不知怎地,低着头笑了。 是夜,轻柔的呢喃自意识深处悄悄溜回来,不真实地回响在耳际。 『要活下去。』 明明无比遥远,却字字清晰。 是谁呢?带着一份茫然、一份悲伤,却又藏不住那般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反覆着自身也不明白的温柔。 『要活下去……说好了……』 颤抖着,宛如下一瞬就要破碎。 ——分崩离析。 几许是因为知道她永远也承受不起情感的重量,才寧可按奈到自己麻木僵硬,也不愿在好不容易伸出手后,压下指尖一釐。 什么都不知道也是种幸福。 不知道,才能拥有像普通人一样心甘情愿接受现状与发自内心大笑的能力。 不知道,才不必去体会那股情感在体内衝撞咆哮,却只能抽空全身的力气去制止自己做出出格行为的痛苦。 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意志会一步步将自己引向万劫不復这种事情,不该是那个有记忆以来就活在单纯之中的孩子所需要体会,危险的行动与后果只应交给有选择权的人来承担。 费尽一切走到她的面前,几滴泪水的照面却像是在宣洩着好久好久以前就开始累积的、几近发酵变质的思念。 投影也好吧,扭曲也罢吧,「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总是不需要理由,不可理喻的。 那是他们之间,最初也是最后得以明白的权力。 挖掘记忆深处,似有若无的模糊影像也不知是某几次的梦境叠加还是真实被遗忘的过往。 从模糊的认知到淡忘的感受,所谓的心灵寄託不过如此。 但寧可让人追求虚无,也不可让人无所追求的道理也不过如此。 仅只欠缺一个名目,好时时体醒自己还是个人,有所牵掛,还能在温言软语的当下,试图相信自己出口的情感,句句发自内心。 遥想曾经,脆弱又不真实的生命捧在自己怀里,当下的心情是不单是纯粹的喜悦,更是从自身的角度去心疼这张纯洁的白纸为何降生在这种绝望的底层,以这等骯脏而悲哀的方式。 那时候只想着什么呢? 就算前途崎嶇不平,一次次站起却再度跌回原地,在茫茫中经歷了遗忘与迷失方向,最为珍视的渴望被人践踏得一文不值,要是她还能常保坚强就好了吧。 虽然很困难,活下去才有希望。 于是在断断续续的拼图一角中,陌生的守护之心来自于谁似乎隐约明白了。 这个梦会是最后一次,又或着只是下一段的开始,也许已然不是那么值得烦恼的问题。 黎明前的天色昏暗一如难得早醒时的混沌脑袋,静静聆听清冷的风吹得窗框震动着发出声响。 从茫然到清醒,窗外的景色不同于初见时那一天,一下子释然的心情自然也有别于不解而困惑的无力,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喜欢鑽入自己长发的风,再一次将褐金色的微卷发丝给带起。 是了,是他,是他啊…… 尾声:风行 位于安尔罗斯帝国首都苍蓝城南区的小镇,前几日刚发生了登上週报头条的大火,虽然不幸中的大幸是没传出有什么伤亡,但还是惹得居民人心惶惶。 警备队在火灾的翌日便展开调查,但迄今未查出蓄意纵火的可疑人士,导致渐渐有部分舆论开始相信这说不定只是一场意外。 警备队内部有没有人接受这种说词是居民不得而知的,而小镇街上沸沸扬扬的流言中有几分可信度也很难说,但至少,这场骚动使得相关单位或生意人都间接受到波及,且看样子这份不平静并不会在一时半刻停止。 「末瑟哥,善后已经处理完毕,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证据留下来了。」 乾净整齐的房间内,一名长相白净的小少年自外头走入,向房内的紫发少年简述完事的报告。 「是吗?辛苦了,我等等去做最后的确认吧。」 被称作末瑟的少年朝对方点点头,眼神却明显心不在焉。 小少年迟疑了一下,主动问道:「末瑟哥……我们当初说好只要让那个组织再也无法运作就离开安尔罗斯,结果最后却演变成一把火,大家以为总算要回去,可是昨天又发先末瑟哥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是我们能插手的事吗?」 他问得直白,让末瑟沉默了,像在思考着该如何回应。 「你说得没错,我们会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半晌,他沉沉地开口:「既然如此就再更不得已一点,待我完成那件在意的事的确认。」 「在意的事?」 「嗯,现在警备队的动作还很频繁,我们不管要做什么都碍手碍脚,所以这几天都先安分点,不要太大动作去找一个人。」 直视末瑟那双素来冷静的眼瞳,小少年发现里头竟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谁?」 「你我都不认识,所以要打听也比较麻烦。但我不放心。」自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信纸,末瑟一边摊开来亮出其中未完的内容,一边移动食指至信件最上方代表收件人的名字。「这是我从那个组织领头房里搜出来的文件,我看完了,明显是要写给某个人的交代信,只是来不及写完。」 小少年凑近一看,上头不意外是属于安尔罗斯的文字,不像末瑟一样有学习过该文字的他当然是一句也看不懂。 「从信中用字来看,这个收件人在组织里的地位应该不低,我担心她有可能让整个组织东山再起,所以不得不找出这个人,希望是最后的漏网之鱼。」 末瑟凛然的话语令小少年跟着严肃起来,知道事情严重性,他盯着那个读不懂的收件人名字问道:「用安尔罗斯语来读的话,他叫什么名字?」 「是个女人,名叫——」蹙着眉,末瑟以清晰的口齿和标准的发音唸过每个音节:「爱蕾莎。」 守备森严的旭阳殿,一名身法似猫的人影不着痕跡地自四下无人之处鑽出,再迅速奔至另一头。 轻敲了议事书房的房门,他压低了嗓音开口:「属下娜朵,求见。」 「喀拉」一声,门板自里端被拉开,洛赛帝维无奈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你是来见遥炘的吧,动作真快。」 没有回应他的评语,娜朵踏进书房便看见绑着褐金色马尾的青年坐在议事桌的另一端,自始至终未抬起头,淡淡的表情专注于满桌的机密文件。 娜朵瞬间明白洛赛帝维为何会带着那种表情来开门。 敢情自家老大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堂堂二王子当开门僕役,自己的手下还叫别人去迎接? 真不愧是这傢伙干得出来的事。 「我回来了,有何吩咐?」 右膝一弯,他半跪在遥炘身侧,低头听候指令。 缓缓踱步回到原先座位的洛赛帝维看向对面之人,毕竟娜朵不是他的部下,且看此人打算发什么施令指挥下一步吧。 瞧都没瞧娜朵一眼,遥炘不甚在意地说:「休息够了再来找我,在你的身体状况不会拖累任务之前,我不会下任何指令给你。」 娜朵微微一僵。 他会发现自己刚才踉蹌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但自己因为担心咏玥的事跡败露会导致他们处境艰难而死活赶回来,却得到这种不能再冷淡的回应,就算知道自家老大就是这种人,还是不免感到些许气馁。 不过这也代表,情况目前尚且安好,还有让自己休息的馀裕吧?这也是值得松一口气的好现象。 呼出一口气,娜朵起身朝着两人欠身后,不再多言便闪身告退。 将视线转回来,洛赛帝维想了想,对于这段插曲无话可说,于是延续了他们被打断之前的进行式话题。 「那么继续吧,你妹妹的事情就先这样处理,父王那边我会搞定。」 「嗯。」 「你资料看了那么久,决定好要从谁开始了?」 将身子靠向椅背,洛赛帝维调整成较为舒适的坐姿,接着才注意到对面青年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张小贵族的照片上。 抽出那张资料,遥炘的话语中读不出什么情绪,眼底却是比冰寒更震慑人心的全然无温。 「就从这个,当年建言谎称咏玥是公主的前˙大王子近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