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节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作者:就你没奇遇 简介: 身为农业大学的大三生,桑枝熬夜看完闺蜜推荐的古早武侠小说后,又通宵吐槽剧情到天亮。 再一睁眼,她变成了书里妖艳没脑子的反派妖女……的女儿。 手拿剧本,知晓通篇狗血剧情的桑枝表示,为什么时间线是二十年后? 作为魔教妖女,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蛊惑书里男女主的儿子,名门正道的光——姜时镜。 桑枝:谢谢,她先去死一死。 传言,姜少侠武功盖世,曾以一己之力捣毁魔教总坛,令魔教众人闻之色变。 为了完成任务,她费劲巴力地混成姜时镜的丫鬟,没多久就眼睁睁地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手起刀落跟切西瓜似的一刀一个魔教人。 砍完后,甚至还贴心地安慰她:“别怕。” 桑枝:谢谢,有被安慰到。 后来,她身份暴露,那把斩杀无数魔教人的重剑压在她身上,少年眼尾泛着红,戾气渐起:“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桑枝狼狈地趴在地上,喘不过气:“哥,大哥你先把重剑挪开,我看到我太奶了。” 姜时镜:“…………” 第一个任务宣告失败,第二个任务:刺杀相府嫡女。 宴会上,桑枝震惊地看着‘任务目标’全文背诵了一整篇琵琶行,现场寂静无比。 她扔掉刀,激动地上去相认,才发现这他吗不就是她那冤种闺蜜。 桑枝:“……我也想当大家闺秀。” 冤种:“别说,我想体验一下魔教妖女。” 【黑莲花魔教妖女x白切黑正道曙光】 1v1,sc,架空背景,皆为虚构不与现实挂钩,无奇幻修真无bl设定。 内容标签: 江湖 穿书 成长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枝,姜时镜 ┃ 配角:纪宜游,颜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代女大学生穿成魔教妖女后 立意:无论何时,永远正义。 第1章 白日失踪01 ◎“想死吗。”◎ 今年的气温降得格外早,初秋的风携着凉意,拂过泛黄的叶尖,暖阳透过枝叶落下一地细碎的斑驳。 凉风裹着秋意钻进室内,吹散青枝绕花香炉中不断晕绕攀升的烟雾。 层层薄纱遮掩的榻内侧躺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紧闭的眼睫正微微颤动,耳边是连做梦都觉得吵的低絮声。 如同念咒一般钻入耳内。 “经脉逆行差点把老夫的子蛊给废了,若不是来得及时,魂都得散了,痴心妄想……” 桑枝被念得逐渐烦躁,气得蓦然睁开眼瞪了过去。 下意识地怼道:“我今早没课,纪宜游你要是再叭叭叭,信不信我把……” 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渐渐瞪大了眼。 透过薄纱,视线内是古香古色的木质雕花物件,精致中透着古韵,同她在博物馆内看到的古物如出一辙,不时还会飘来一阵阵不知名的香气。 “醒了?”床榻侧边的椅子上坐着位年纪颇大的男人,鬓角的发丝已然白了大半,数条互相缠绕的蛇形暗纹交错布满了整件玄色外袍,透着一股莫名的阴冷。 桑枝不明所以地坐起身,伸手掀开了一侧薄纱,眸内景物更加清晰了起来,她默不作声地环顾了一圈屋内的环境,没有任何摄像头和现代物品。 见她始终沉默着,中年男人目光微沉:“想用疯言疯语来浑水摸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毒刹教留下来的功法阴狠毒辣,练成后蛊毒不敢侵身。”他顿了顿,布着皱纹的眸子渐眯,透着危险,“你想以此来逼出老夫种在你体内的子蛊。” 话音落地,空气像是瞬间凝滞,让人透不过气来。 桑枝伸出的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掀起的薄纱再次垂落,隐隐遮住了那道阴寒的目光。 她微微皱起眉,感觉到这具身体在本能地害怕。 像是……惧怕眼前的中年男人到了极点,恐惧刻进了身体里。 毒刹教这三个字她印象很深,是昨晚熬夜看得一本古早武侠文中的反派魔教。 因为剧情实在太狗血,她忍着脾气看完后,气到跟安利这本小说的室友纪宜游对骂到天明。 直到破晓才睡死在寝室里。 所以她口吐芬芳遭报应……穿书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大脑内乍然涌入了无数模糊不清的记忆,混乱地刺激着神经末梢。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抓住了手下的毯子,死死地揪出了一个漩涡。 “圣女不说话是默认了不成。”那道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毒蛇般盘绕而上。 桑枝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震撼,从错乱的记忆里辨别了许久,才轻声道:“长老多虑了,是桑枝怕完不成长老交代的任务,恐长老失望,急功近利才想要练就此功。” 褚偃转着指间的玉戒,漫不经心道:“老夫以为圣女想要背叛我教。”他抬眼透过薄纱盯着桑枝的眸内尽是杀意,“其心可诛。” 窗外落叶簌簌声越发大了起来,凉风不断带走屋内晕绕的烟雾,吹散了那一阵阵飘来的香气。 “桑枝不敢。”她垂着眼,用力地攥紧了毯子,试图放缓这具身体的恐惧。 良久的沉默让褚偃失去了耐心,他拿出腰间内的精致小罐,扔在榻上。 “这是下个月的解药,望圣女完成任务莫要让老夫再失望。” 桑枝愣了下,将视线挪到罐子上,许久才应声:“是。” 褚偃走后,她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松了下来,这才开始梳理大脑内原身混乱不清的记忆。 现在是安平三十一年,距离文中的结局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整。 褚偃口中的毒刹教在小说中属于魔教内的毒瘤,虽在文中出场的次数不多,但因善用蛊毒杀人,残忍且嚣张。 文末时毒刹教遭到中原武林正派的重创,教中高手死伤大半。 原教主就此不知所踪,尚且还幼小的少主继任新教主。 上任第二天,毒刹教改名咸鱼教,没多久就被魔教除名,消失在各大门派的视线里。 教中部分弟子因不满新教主的行事作风,加上暗处滋生的争斗,咸鱼教日渐分裂,一派以教主为首苦研蛊药,将以往杀人的毒物转向了医药。 另一派则以褚偃为首试图复兴毒刹教,重回武林。 而原身虽为咸鱼教圣女,却自小被褚偃种下蛊毒,被迫成为他杀人的一把利器。 为了摆脱蛊毒控制,修炼古籍内的邪功,一时不慎致经脉逆行,暴毙而亡。 再醒来壳子里的芯变成了她。 理清整个事情后,桑枝看向了被扔在软榻上的精致小罐。 如果原身的记忆没有出错,距离她下一次毒发是四天后,不吃这颗解药,运气好就回到21世纪继续学她的动物医学,运气不好……客死他乡,重开下一世。 得,书是晚上看的,脏话是凌晨骂的,人是早上走的。 等等,纪宜游骂得比她脏多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在书里? “扣扣扣。”敲门声响,桑枝蓦然回神,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身着暗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腰间别着一根骨制长笛,是咸鱼教弟子专有的武器。 她按照原身记忆中的样子敛着眉目,冷声道:“何事?” 来人颔首:“圣女,您先前吩咐让弟子打探的消息,有着落了。” 桑枝轻皱起眉,搜寻了一番大脑内的记忆,并未找到与之相关的信息。 只听他继续道:“姜家那位一月前离开玄天刀宗,去了京州,似乎暂居在新科状元的府邸。”他顿了下,犹豫道,“圣女,是否要启程前往京州?” 她抬起眼奇怪地问道:“你确定是我吩咐你打探的消息吗?” 弟子愣了下,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左长老传话,说圣女特意吩咐的事情,需要在三日内知道结果。” 左长老? ……褚偃! 她想起来了,褚偃先前口中的任务是让她去蛊惑玄天刀宗的少宗主姜时镜,将蛊虫种进心脉内,为他所用。 姜时镜这人即使是鲜少出教的桑枝也听过他的名号,小小年纪提着重剑单枪匹马地血洗了隔壁天魔教。 以一己之力震撼整个中原武林,也让魔教众人闻之色变。 如果她真的成功完成任务,姜时镜就会变成褚偃的杀人工具,供他为非作歹,称霸武林。 况且小说中,也就是二十四年前玄天刀宗的继承人是男主。 姜时镜是原文中男女主的儿子,名门正道的光。 这和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比如她可以自己选择死法。 做任务被姜时镜砍死,不做任务被褚偃毒死,投敌去教主门下被当叛徒处死。 嚯,真是条条大路通地府。 弟子看着桑枝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喊:“圣女?圣女……” 桑枝瞥了他一眼:“我听得见。” 弟子沉默了一下,思忖道:“若是圣女现下还不想出发,那弟子……”他想了一会儿,“过几天再来问。”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节 桑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 不过,她确实需要一个理由出教,先不论纪宜游是否和她一样也在书内某个人的身体里,想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她就必须先离开蜀地。 同时确保自己活着,毕竟死亡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回家,她赌不起。 她拧眉凝思了片刻,问道:“教主还有多久出关?” “若按以往来算,少则半月,多则两月。” 闻言,桑枝拿过榻上装着解药的精致小罐,握在手内把玩,心中暗暗地筹算时间。 据她所知圣女并不能无理由随意离教,除非有特殊任务,但这种任务一般都是教主直接下达,她和褚偃的地位属同级,若不是有蛊毒存在,褚偃没有资格命令她做任何事。 她出教的事,绝不能被教主知道。 “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去京州。” 弟子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行了个礼:“弟子领命。” …… 隔日。 桑枝坐在马车内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疯狂打哈欠,她熬了个大夜,才把原主大脑内混乱的记忆梳理清楚,凭空多了十七年的陌生记忆,让她后脑勺至今还嗡嗡作痛。 她困倦地又打了一个哈欠后,掀开车帘瞧了一眼正在驾车赶路的弟子。 是昨天那人。 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愣了下:“回圣女的话,谈弃。” “哦。” 没听过。 桑枝看着快速从自己眼里掠过的风景,蜀地的树木都生得巨大无比,盘根错节的枝干互相交错遮盖了天空,从缝隙中钻进来的阳光微乎其微。 藻类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肆意生长,成为毒虫最好的栖息地。 “风大,请圣女回车内休息,莫要伤了圣体。” 桑枝偏头看了谈弃一眼,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少年因紧张抿起的唇,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即便被吹出迎风泪,也依旧保持着奇怪的淡漠。 “你在紧张什么?”她坏心眼地挪了半分过去。 只见少年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控制着嗓音回道:“回圣女的话,弟子没有紧张。” 桑枝盯了他片刻,扯唇轻笑了声,随后放下车帘进了厢内。 褚偃派来看着她的小尾巴,竟是个纯情的苗疆少年,真有趣。 咸鱼教虽说已被魔教除名,但教中弟子修炼的依旧是蛊毒秘术,并不被中原认可,来入教的,大多都是巴蜀地区的一些少数民族,自幼就与毒虫打交道的孩子。 谈弃就是其中之一。 离开蜀地后,马车又走了九天才进入京州地界,桑枝不得已还是服下了那抹解药,掰着手指算自己还有几天毒发。 城内街道两侧的叫卖声笼络不觉,来往行人居多,导致马车走得极慢,桑枝掀开车帘一角,瞧了一眼热闹的集市。 三四成群的妇人边走边闲谈,摊位上的小贩孜孜不倦地笼络着客人,这幅场景她只在影视剧里见过。 她默不作声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到车门口掀开车帘,看向憔悴了不少的谈弃。 “先找家客栈休息,任务的事不着急。” 接连几日赶路,少年眼下青黑一片,下巴上冒出不少胡茬,仿佛老了十来岁。 他有气无力地应声:“是。” 他们带的银子不多,赶路光是吃食上就用了大半,傍晚前谈弃找到了一家相对实惠的客栈,暂定五天的住宿。 桑枝提着行李上楼前看到他蹲在角落可怜巴巴地数着仅剩的碎银,模样像极了她宿舍楼下那只小玳瑁。 “谈弃。”她喊了一声。 少年刹那站起身,脸上的可怜模样以同样的速度换上了以往的严肃。 大步走过来行了一个教中礼,垂着眼恭敬道:“圣女请吩咐。” 桑枝站在台阶上只高了他一个脑袋,她看着谈弃马尾上垂挂着晃动的银铃,轻弯了下眼尾,语气柔和了些:“我需要一份京州地貌图纸,你得闲了帮我找找。” 谈弃头垂得更低了:“弟子现在就去。” “不急这一时,今晚睡个觉好好休息。”话落,她取下腰间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放在他手上,哄骗道,“这是褚偃给的路费,你去把它当了,添作日后的伙食。” 谈弃呆了一下,猛地抬起脑袋,黑瞳中还有未消失的诧异:“左长老……”他犹豫了很久,“不是教内有名的铁公鸡吗?” 桑枝:“…………” 她不想知道这种奇怪的八卦。 沐浴更衣后,桑枝坐在梳妆台面前,用面巾一点点将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铜镜内的少女和现代的自己如出一辙,就连左边长歪了的虎牙也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有肤色。 没有被军训摧残过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白到几乎透明。 抽血应该比那些剃了毛还找不到血管的动物容易很多倍。 她朝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浅笑,虎牙尖轻抵下唇,有一瞬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现代,是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的大三学生,而不是平时连笑都不能笑得清冷圣女。 发尾干得实在太慢,她失去耐心将头发拢起来盘成了丸子头,换上夜行衣从窗户翻了出去,用轻功快速地越过一座座屋檐,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南新科状元府。 夜色浓稠如墨,半弦月被乌云隐隐遮挡一角,银色的月光如同蝉翼铺下,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透着光晕。 寂静无声的游廊内有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桑枝环顾了一圈陌生的别院,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姜时镜住在东边主屋里。 但奇怪的是整个院子除了庭灯外,没有一间屋子是亮着的。 古人都睡那么早的吗? 她抿着唇,悄眯眯地绕到窗户边,而后掀开了一道口子,将早就准备好的迷烟吹进去,又蹲了半刻,才试探性朝里面扔了一颗小石子。 见里面毫无动静,她站起身刚打算翻窗进去,身后神不知鬼不觉一道低沉的男声乍然响起。 “想死吗。” 带着浓重的杀气,如平地炸起惊雷。 “卧槽。”桑枝下意识爆出国粹,原本抬起翻窗的腿条件反射的后扫,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步握住腰间的匕首冲着身后人就去。 银光破开空气,直指喉咙。 只见那人后退两步一个后翻拉开了距离,足尖轻巧地立于庭灯之上,如地狱来的使者。 第2章 白日失踪02 ◎“引诱一个男人。”◎ 院内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焦黄的落叶携着尘土纷飞而起。 桑枝握着匕首的手逐渐收紧,刚才下意识的动作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以至于等大脑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刀已经收不回来了。 庭灯上的红衣少年比她想得还要年轻,一袭红衣腰间是金线勾勒出的双鱼,悬着白玉流穗禁步,如墨的青丝用红色的发带系成马尾,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含着冰霜。 虽说早就见过画像,但此时桑枝仍旧想感叹一声,不愧是继承了男女主优点的正道之光,长得比她还像魔教人! 这是正道之光该有的长相吗? 眼见着姜时镜解开了背后用布条层层缠绕的重剑,一圈圈的白色布条掉落后,露出了玄色的剑身,在月光与烛火中泛着橘色的流光。 重剑出鞘,必有血光。 桑枝默默地往右边撤了两步,打算等姜时镜冲上来取她狗命的时候,原路逃跑。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再说她一玩控蛊的跟近战天花板打,多冒昧啊。 姜时镜像是看穿了她的目的,唇角轻扯了下,足下用力身形跃起,还未等桑枝反应过来,手上的重剑迎面砸下。 桑枝猝不及防就地滚向了院子中心,手中的匕首调转方向做出防护的动作,同时还抽空瞄了一眼被重剑砸得四分五裂的砖石。 嗬,她刚才但凡慢一秒,席都得开了。 原身近战武功一般,她又没有时间操控毒物,只能用匕首像鱼儿一样钻来躲去。 姜时镜挥动重剑时的剑气如同飓风,次次往桑枝身上冲撞。 风力的压迫使得她动作越来越慢,躲闪不及后肩被剑气破开了一道口子。 血珠密密麻麻地钻出,将蝴蝶骨上的蛊蛇印染得血红。 不到五招,宛如泰山的重剑就朝她脑袋砸了下来。 她下意识用匕首抵住,“当”的一声,匕首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一抹银光乍然横在她面前,架住了不断压下几乎要触碰到她脑袋的重剑。 “桑……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开,桑枝生怕长剑也断裂成两半,轻声回了句,“没事。” 利落地滚向侧面,摸出随身携带的骨笛,放在唇边,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一只有半人高的巨大蟾蜍从池塘里爬了出来。 迈着四条腿快速地爬到她身边,做出护主的姿态。 姜时镜在看见蟾蜍的时候愣了下,提着重剑往后撤了几步,拉开与黑衣人的距离,三个人莫名地形成了三角站线。 他将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桃花眼内满是凉意,语气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蜀地来的。” 桑枝并不想与他说话,后肩上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直皱眉。 拍了拍身旁蟾蜍的巨大脑袋,小声嘱咐道:“拦住他。” 蟾蜍吐着舌头不知所措地吃了好几个蚊子,听闻桑枝的话,乖巧地往前爬了几步挡在她的面前。 来相救的黑衣人见此,运用轻功抓起桑枝就跑。 留下姜时镜与蟾蜍面面相觑。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节 姜时镜本就没想继续缠斗,此时站着不动目视人消失在夜色中。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蛊蛇印,有意思。” 蟾蜍见主人消失不见后,傻愣愣地又钻回了池塘里,寻着气味一路爬回离桑枝最近的地方。 桑枝像小鸡仔一样被一路提溜回客栈,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此时正哼哼唧唧地小声抱怨:“景叔,对待姑娘家要温柔一点。” 被叫景叔的男人站在窗口左右观察了一番,见无人追踪才关上窗户,回头就看见少女慢吞吞地爬上凳子,背后蝴蝶骨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喉间原本数落的话出口变成了关心:“别乱动,我去替你寻个大夫来。” 桑枝摇了摇头,眸子里有些许疲惫:“不用了,我自己能处理。” “我在他身上放了小蜘蛛,你若是不来,蜘蛛也会吐丝缠住重剑。” 叶景不由皱起眉,想起刚才的场面,声音沉了半分:“即使如此,你也落不到好。” 他清晰地记得那把重剑压下来时,他的虎口在刹那裂开,用来抵挡的剑身即使侥幸没有断裂,但破开的缺口,注定它再也无法出鞘。 桑枝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倒了一杯水,推到叶景的面前,弯着眼哄道:“气大伤身,景叔要不要喝口水?” 她笑起来时与她母亲很像,叶景恍惚了一瞬,但在看到蝴蝶骨上的伤口后,再次拧眉。 拿出上好的金创药放在她面前:“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谢谢景叔。”她莞尔拿过药。 半晌,见叶景依旧板着脸,便起身走到他身边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弯着眉眼解释:“褚偃这次的任务是让我引诱姜时镜在他身上种蛊,我刚才过去是想试探一下这个任务的难度,顺便放个小蜘蛛定位他的行踪。” 她整理记忆的时候发现叶景在原身有意识起就存在了,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但十几年过去,桑枝除了知道他与母亲的关系不一般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隐秘性好到就连褚偃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忙,经常一个月也不见一次人影。 她被褚偃下蛊这件事,叶景一直很愧疚,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才致使她沦落成为别人的棋子。 比她还要讨厌褚偃。 此刻听到褚偃的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眸子里杀气凌然:“怎么,老东西不满足于现有的傀儡,主意打到姜时镜的身上去了?” “是真忘了天魔教怎么没得不成。” 桑枝挽住他的手臂:“我想过了,以姜时镜的武力,若是这个任务真的完成,那他下一步就会争夺教主之位,让十几年前嗜血残忍的毒刹教重回武林。” 叶景愣了下,垂首看向这个许久未见的少女,她似乎变了不少,竟然学会了用以往当作摆设的脑子思考。 他语气温和了些:“所以呢。” “这个任务不能完成。”她松开手转身又去倒了一杯水喝,“不过,武林的存亡与我无关。” 褚偃就算是想把京州打下来称帝,只要他的打手里没有她,她甚至能给他写封贺贴。 “那你千里迢迢跑来京州就为了试探姜时镜是否有这个能力助他称霸武林?” 桑枝摇了摇头,后肩上的伤口痛到有些发麻,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头朝叶景笑了下道:“景叔,换做是你,若是咸鱼教没了,你还会留着圣女吗?” 叶景怔住,似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半天也没回话。 桑枝替他作了回答:“我不想变成提线木偶。” 只要褚偃的目的没有达成,短时间内他就不会转移心思到她身上,她见过被蛊毒操控丧失神智的人,如同人型兵器,被砍断手脚也不知疼痛。 叶景眉间的褶皱没有下去过,闻言后轻叹了口气:“你不会变成兵器,我此次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古籍上记载昆仑山脉上有一种名为冰血莲的花,约三四年会结一颗果子,那果子对蛊虫有致命的吸引力,或许能引出你体内的蛊虫。” 桑枝愣了下:“你消失了两个月,就是为了查这个?” 他倚靠在窗边,神色暗了些许:“不全是,顺手罢了。” “玄天刀宗族内石家历代守着昆仑山脉,想要瞒过他们上山不是易事,况且古籍记载若为真实,那果子也必派人守着,我只能尽力一试,并不能保证一定得手。” 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桑枝,眼里透着她看不懂的眸色:“既然你想护着姜时镜不死,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得到果子。” 桑枝眼里透着茫然,微歪了歪脑袋:“姜时镜?” “嗯。”叶景点了点头,掀开了窗户一角,秋日的凉风一霎从缝隙中钻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身为刀宗继承人,他有无数种法子得到果子。” 闻言,她沉默了一会儿,景叔好像理解错了,她不关心姜时镜是死是活,只要他别变成武器就行。 况且勾引这种技能……她没学过啊。 叶景见她忽然垂下脑袋,私以为她是害羞,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引诱一个男人而已,对于魔教圣女来说易如反掌。” “……别让我走一趟昆仑回来后发现你变成了具尸体。” 桑枝:“?” 她错愕地抬起脑袋与叶景对视。 两两相望,满是无语。 叶景走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肩后的伤口似乎已经凝固,紧绷得厉害,从原先密密麻麻的疼痛逐渐转变成了麻木。 原主是个不怕疼的人,记忆中连走火入魔死了都没有吭一声。 但桑枝不同,她在现代受到过最大的疼痛是拔智齿。 方才在叶景面前装得毫不在意,实际痛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金疮药粉撒上伤口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太奶奶来带她回家。 …… 第二日,桑枝让谈弃去跑了一趟新科状元府,瞧一瞧有没有办法弄个假身份混进去,赶巧正好碰到后院婆子在张贴招粗使丫鬟的告示。 谈弃前前后后问了许多遍收不收小厮或者侍卫,将婆子烦得怒吼:“不收不收,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如去前头小倌,人家准收你,莫要在这儿碍着婆子我瞧人。” 他顿时如被踹了一脚的小狗,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往客栈走。 桑枝瞧见他时,疑惑地挑了挑眉:“呀,谁欺负你了,跟姐……”姐说说,硬生生憋回喉间,转口道,“怎么了?” 别说,纪宜游这口头禅真顺口。 谈弃垂着头沮丧道:“他们只收丫鬟。” 桑枝:“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话中那份若有似无的委屈突然消失不见,举起自己的手臂,缓慢道:“应该让糊糊咬死她的。” 桑枝:“啊?” 她僵硬着将视线放到谈弃的小臂上,一条通体莹白的小蛇从手腕一直盘到胳膊,细长的尾巴钻在衣袖内。 见她望过来,亲切地吐出蛇芯发出嘶嘶声。 桑枝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伸手把他卷到胳膊肘的袖子放下盖住莹白的蛇,包括那颗翘起来的头。 试图劝道:“若是让教主发现你在中原随意毒杀普通人,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谈弃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怜惜地掀开袖子,摸着糊糊的蛇头:“只带糊糊出来,已经很给教主面子了。” 桑枝:“?” 只见少年幽幽然地叹了一口气,失望道:“弟子没完成圣女交代的任务。” 桑枝看了他一会儿,后退到软塌边坦然地坐下,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光:“你方才说,他们只招丫鬟?” “嗯。”他应声后,屋内一瞬安静了下来,良久的沉默让谈弃想到了一个离谱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姜时镜重剑上的布条掉得有多顺滑,打完架重新缠就有多狼狈。 第3章 白日失踪03 ◎“你说的是姜公子吧。”◎ 亮着眼睛道:“弟子可以男扮女装成丫鬟混进去,这样圣女就不用为难了。” 桑枝:“…………” 想法很好,下次不许想。 她抬起眼看向谈弃:“这几日,你尽早将京州的布局打探清楚,将地貌图给我,至于状元府我会假扮丫鬟进去。” 谈弃惊道:“圣女乃金枝玉叶之身,岂能当丫鬟,还是让弟子……” “任务完不成,我和你都得受罚,你想被关禁闭室?”桑枝打断了他的话。 谈弃顿时闭上了嘴,蔫着脑袋,不甘不愿道:“弟子领命。” 一个时辰后,桑枝伪装成身世凄惨的卖花女顺利跟着新科状元府的管事嬷嬷进了后院,分配成了三等的粗使丫鬟。 负责打理后院内种植的花花草草。 嬷嬷带她们一众丫鬟进府前,反复交代了许多遍绝不能生出攀富贵的心思,一旦被发现有伤风败俗的行为,立即杖责二十大板。 不死也残。 桑枝入府后,表现得尤为乖巧,以至于嬷嬷非常满意,只不过原本艳丽绝色的容颜即使用厚重的脂粉掩盖,也在一众丫鬟堆里显得异常突出。 甚至有点鹤立鸡群,毕竟每天都往自己脸上涂抹厚重脂粉的丫鬟只她一个。 时间长了,嬷嬷便担心她会生出二心,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做事,认清自己的地位。 桑枝连着好几日被警告,无奈地叹了口气,再一次保证:“嬷嬷放心,桑桑一定谨遵您的话,也绝不靠近主子半步。” 管事嬷嬷像是没听见,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若实在想着攀一攀,也得耐心些,等相府那位过来了,会有你们机会的。” 桑枝:“?” 合着她这几天的诚恳保证都喂了狗了。 “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嬷嬷多虑了。” 管事嬷嬷分外贴心:“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但切记别做出那些下三滥的事,不然神仙来了都保不住你。” 桑枝:“…………”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节 这个嬷嬷好像听不太懂人话,讲得她嘴巴都干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她将后院内所有花草全部修剪一遍后,管事嬷嬷才彻底放过她。 桑枝把剪刀放到一旁的竹篮里,直起腰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进府到现在也有五日了,当初一同进府的一共十二个三等丫鬟。 其中也有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姑娘。 嬷嬷怎么就只盯着她一个祸害。 夜幕降临,半弦月影影绰绰地悬在枝头,散着层朦胧的微光。 作为打理花草的三等丫鬟,桑枝并不需要守夜,用完晚膳后,便能宿在屋内休息。 三等丫鬟的屋子是四人一间,加上她目前一共住了三个人。 但其中一个名为牙儿的丫鬟需要去前院值夜,另一个则叫木果,在厨房做事。 牙儿走后,桑枝看着半开的大门,好奇地问道:“进府时,嬷嬷特意说过三等丫鬟的活计不需要值夜,为何牙儿每隔两天就要去一次?” 木果抖开床上叠好的被褥,随口道:“牙儿是二等丫鬟,平时做的活就是去伺候主子的。” 桑枝:“可这不是三等丫鬟住的屋子吗?” 木果瞥了一眼半开的门,压低声音解释道:“嬷嬷的意思是二等丫鬟的房间住满了,让牙儿暂住一段时间,但……” 她的声音更轻了:“我听别的姐妹说,是牙儿想要勾引主子,要打二十大板扔去洗衣服的,但主子网开一面,没有罚她,她才被排挤到这儿来了。” 好家伙,当丫鬟还会被排挤。 桑枝不理解地皱了皱眉:“这么说来主子还挺宽宏大量。” 又或者说,他对牙儿感兴趣。 木果索性放下被子,去将门关了起来,坐到桑枝旁边,小声地八卦:“我曾经远远地见过主子一面,是我这辈子见到过最好看的人,听别的姐妹们说,主子从不发脾气,人特好。” 桑枝没记错的话,调查的资料内显示新科状元名为颜词,三元及第,前途不可估量。 高中状元后与相府三姑娘定下婚约。 是京州目前的新贵。 桑枝用手托着下巴,黑瞳转了两圈,转而问道:“我听说府内还借宿了一位公子?” 木果想了想:“你说的是姜公子吧。” 她顿时直起身,眼眸亮起:“你见过他?” 木果摇头:“没有。”顿了顿,见桑枝眼睛一瞬暗了下去,又补充道,“牙儿肯定见过,她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 “不过……”说着,木果像是怕被别人听见,转头又看了一眼房门,小声劝告她,“我听闻姜公子脾气不好,还总喜爱去烟花柳巷之地,你长得好看,若是碰到了还是离远些好。” 桑枝愣住,姜时镜重女色? 她资料里没写这个啊。 “你说的这个姜公子,是唤时镜吗?” 木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姜公子唤什么,我不知晓,但府内只借宿了他一位公子,没旁的了。” 闻言,桑枝眉间渐渐皱了起来,离开蜀地时,褚偃给了她一份关于姜时镜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姜时镜沉迷武学,不重女色。 当初天魔教被灭教,最大的原因就是教内以修炼采阳补阴为主,残害武林侠士。 教主还将魔爪伸到了石家的小公子身上,才会被姜时镜血洗。 和木果所说的判若云泥。 难不成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桑桑,你好像对姜公子很感兴趣。”木果看着她疑惑道。 桑枝眼睫快速眨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解释:“虽说只是借宿一段日子,但姜公子也是主子,我怕日后冲撞了,遭嬷嬷骂。” 话音刚落,打更声蓦然传进了屋内,与此同时还有一只个头极小的蜘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爬了进来。 桑枝发现它时,它已经爬到了木果的肩膀处,见她瞧自己还卖萌似的眨了眨芝麻大的眼。 鸡皮疙瘩一瞬间就攀上了她胳膊。 而毫不知情的木果还在饶有兴致地同她分享新得来的八卦。 下一瞬就被咬了脖子,昏倒在桌上。 小蜘蛛咬完人后,吭哧吭哧再爬下去,身上挂着一条几乎透明的蛛丝,拖在地上,像是在给桑枝带路。 桑枝怕木果起疑心,先是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才顺着几乎不可清的蛛丝往目的地走。 夜晚的状元府被橘黄色的烛光笼罩,后院内的丫鬟大多都不用值夜,早早便已歇下,桑枝一路跟着蛛丝倒是顺利的没碰到一个人。 绕过两座亭子,再穿过游廊后,她才在假山边上瞧见了一身蜀地服饰的谈弃。 银饰在月色的照耀下仿佛散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举手投足间,轻细的铃铛声随着风清晰地传入桑枝的耳畔。 她惊了一瞬,查看了一圈附近见没人才小跑上去,厉色道:“不是说过,来了中原要遵这边的规矩,你怎得又换上了苗服。” 谈弃见到她的一茬犹如小狗,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但听到话后又蔫巴巴地暗了少许:“弟子穿不习惯中原的衣服。” 闻言,桑枝视线下垂看向他身上这件由蛛丝编织的衣料。 以他们目前手里的银子在京州能买到的最好的衣服,也是用粗布制成的,虽然样式新颖好看,但确实不如蜀地亲手编织。 少年虽是褚偃派来盯着她的尾巴,但说到底才不过堪堪十六,比她还小一岁,这个年纪在现代还在念高中。 他的眼睛很圆,每每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时,就会让她想起宿舍楼下那只玳瑁猫。 桑枝轻叹了口气,将手腕上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摘了下来,放到少年的手上。 “这个玉镯应当值不少钱,你先拿去当了,买身料子好点的衣服穿。” 谈弃呆了一茬,反应过来后差点把镯子扔了,急忙道:“不可,弟子岂可用圣女的物件抵……” 桑枝怕他毫不压制的声音把别人招来,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他嘴:“小点声。” 谈弃“唔唔唔”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桑枝听不明白,只能一边松手一边警告道:“不许叫喊。” “玉镯乃圣女贴身之物岂可随意典当。” 说着便想将镯子还给她,桑枝颇为无奈,只能劝解道:“收着吧,这种玉镯我有很多个,不差你手上这一个。” 见他还想反驳,咬牙道:“我不想哪天去官府赎你。” 蜀地排斥中原,中原也同样厌恶蜀地。 带着以讹传讹的偏见,认为蜀地来的不管人还是物,都覆着阴邪要人命。 这种无法跨越的鸿沟,会要了他们的命。 谈弃动作一顿,抬起眼睫看向桑枝,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好半晌,忽地信誓旦旦道:“圣女放心,弟子这几日找到了一份待遇很好的活计,这个玉镯弟子不能收。” 桑枝:“?” 脱口而出:“你没被人给卖了吧。” 谈弃兴高采烈:“怎么会,他们人很好的,给包住给吃喝,还会教一些我不懂的新奇玩意。” 桑枝更觉得他被卖了。 “对了,这是京州地貌图。”他将叠好的图纸递给桑枝,神似小狗的圆眼睛亮晶晶的。 但桑枝满脑子都是她的小玳瑁可能给人卖了。 若有所思地接过地貌图,道:“你那活计……具体是干什么的?” 谈弃一脸真诚:“在屋里溜达。” 桑枝:“…………” “哦,说起来多亏了这个活计,要不然我也没那么快就拿到地貌图。”他的神情透着喜悦,似乎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活计。 桑枝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了话题:“难得来一趟京州,你……” “嘶嘶嘶~”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突然钻了出来,直立着蛇头,不断地发出嘶嘶地警告声。 桑枝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尖叫声堵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她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种软趴趴的动物。 糊糊嘶了一阵后,谈弃立马皱起眉,凝重道:“有人在朝这个方向来,速度很快。” 桑枝毫不迟疑道:“我去拦着人,你尽快离开,不要让人发现。” “是,弟子告辞。” 然而话落后,他的神情逐渐困惑,谈弃不清楚状元府内的地形,选在此见面也只因这边的花开得很艳丽,想多瞧一会儿,现在突然离开……往哪儿走来着? 桑枝将地貌图卷好塞进袖子,一抬头发现少年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在考虑往哪里飞。 “往东边一里看到梧桐树后朝西拐,翻过最西边的墙就能出去,快走。” 谈弃呆愣地点了下头,开始辨认哪边是东。 桑枝:“…………” “这边是东。” 靠近假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侧面,桑枝感觉那人只要再往前踏一步,就能看到她与谈弃。 先不说谈弃一身苗服,就算是正常的汉人服饰,她身为丫鬟被抓到深更半夜与男子躲在假山后,天王老子来了都解释不清现在的状况。 她抿了抿唇,索性心一横往侧边一靠,挡住了假山后的石子小路,而后整个人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另一侧。 直截了当地拦住了来人。 睁眼说瞎话,夹着嗓子道:“哎呀,我脚崴了,有没有好心人帮帮我。”说着做作地抬起一只脚。 来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桑枝,被迫停住脚步,在听见她口中的话后,甚至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如同没有骨头般侧靠在假山上的少女,明明灭灭的烛光将她脸上厚重的脂粉映照得诡谲无比。 像夜半三更从地里爬起来的僵尸。 桃花眼内漾着些许漫不经心:“哦?你确定只是脚歪了,不是腰折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节 第4章 白日失踪04 ◎“那你告诉我,是谁错了?”◎ 桑枝愣了一下,那句‘想死吗’的声音像是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炸开,熟悉到让她头皮发麻。 她呆滞地抬起眼,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一瞬映入瞳内:“姜姜姜……公子。” 姜时镜眉目轻佻,似笑非笑:“看不出来你是个结巴。” 桑枝没想到来的人是姜时镜,也不知道谈弃有没有顺利离开府内,扭着的腰也不敢直回来,生怕那个路痴还在找梧桐树在哪里。 只能硬着头皮道:“更深露重,姜公子来后院是有什么要事吗?” 姜时镜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他站的这个位置虽然已经在假山侧边但有视觉盲区,无法看到桑枝挡着的另一侧。 方才他分明听到有人在此交谈,掺杂着若有似无的银铃声。 那种银铃的声音同普通铃铛不一样,他先前只在一个地方听过——蜀地。 虽然时隔三年,但这种能够蛊惑人心的铃声,他这辈子也不会忘。 他视线往下,扫了一眼那直不起来的腰:“我没记错的话,这身衣服是三等丫鬟的。” 桑枝没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回道:“我,奴奴……”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奴婢负责打理后院内的花草。” 三等丫鬟大多只能负责一些杂事琐事,她这么说也是变相的承认自己的身份。 姜时镜半垂着眼睫,闻言轻笑了声,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么这个点,你在这里干什么?” 话落,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桑枝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漏了一拍。 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慌乱。 她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突然紧张,她抿着唇坦言道:“奴婢的玉镯丢了。” “是母亲留下的陪嫁物,奴婢白日里来这边修缮过花草,想着可能无意间落下了,这才趁着休息时间来寻。” 姜时镜不疾不徐地扫了一眼她手腕上的镯子道:“那看来是找到了。” 桑枝僵了一瞬,本来想着说没找到,忘了谈弃将镯子还给她时,她顺手带上了。 她拖了也有一阵了,谈弃就算再路痴,也应该飞出去了。 “奴婢觉得自己的脚好多了,姜公子既有要事,容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她直起因一直弯着而酸痛的腰,准备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把脚崴了这件事演得淋漓尽致。 但她忘了姜时镜连路都没让开。 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唇角微微勾起:“来时收到消息,府内有刺客闯入,你一人回去易遭遇不测。” 桑枝抬起脑袋看他,眼睛对上那双笑不见底的桃花眼。 “正巧,顺路送你。” 她没再拒绝:“麻烦姜公子了。” 这个位置姜时镜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假山侧后的景物,大片的月季花在月光下盛开,花叶上沾着点点霜凝结而成露珠。 挂在叶尖,摇摇欲坠。 浓重的桂花香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将月季的淡香全然遮盖。 他只扫了一眼,随口道:“这边的月季开得很好,费了你们不少工夫吧。” 桑枝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住所走,闻言客气道:“我进府时,这边的月季就已经开了,应当是别的姐姐照顾得好。” 她装作崴脚走得格外费劲,速度也很慢,想把姜时镜的耐心抹掉,总不能真的将人带回住所,这要被嬷嬷知道了,她能连夜挨板子吃。 但姜时镜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这让桑枝突然想起了木果的话,姜公子重色喜爱去烟花柳巷之地。 如果古籍上记载的没错,或许她可以按景叔说的来,引诱姜时镜得到果子,况且距离她蛊毒发作还有半个月。 想要给褚偃一个交代,拿到下一个月的解药,她不管走哪条路,都需要引诱姜时镜。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始终都与她保持两步距离的少年,这人武功高强,如果装摔怕是躲得比谁都快。 再过一个亭子,就是丫鬟的住所。 桑枝本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喊非礼,把锅扣姜时镜头上,让他负责也算得上变相的接近,但后来一想这个世界本质是小说构成。 她手握通天剧本,知晓所有狗血剧情,为什么不能从主角也就是姜时镜他爸妈身上下手。 想通后,她舒缓了一口气,腰不酸了,走路都不打拐了。 “姑娘体质过人,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崴脚能走着走着,就不崴的。”他的声音透着些低沉,让人捉摸不清。 桑枝一霎怔住:“…………” “姜公子说笑了,奴婢……忍痛能力比较好。” 姜时镜:“是吗?” 话音刚落,桑枝就感觉左脚脚踝处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麻意顺着骨头蔓上小腿,她猝不及防的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原本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姜时镜却突然出现在身边握住她的一侧手腕,单手将她提了起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少年的手指按在她手腕的脉搏上,很快又松开,全程不过一分钟。 “灯火昏暗,姑娘走路看清脚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桑枝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小腿的麻意也已消失。 大抵是姜时镜故意为之,试探她是否有武功内力。 幸好景叔有先见之明,临走前,把她内力皆数全封,让她如普通女子一般。 但……方才距离最近的那一刹,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死蛊味道。 蛊虫若是意外死在宿主身上,大约三日就会被排出,能长期停留在体内的只能是死人,因身体机能丧失,无法排出异物。 可她方才闻到的死蛊似乎已经死了很久,难不成是她弄错了? “姑娘?” 桑枝:“啊?” 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不设防的眸内透着不解和困惑。 姜时镜垂首看了她一会儿,道:“到了。” 桑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丫鬟住的院子里。 小院内大部分房间都亮着烛火,有些门大开着的,轻而易举就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她看到有小部分因好奇正偷摸着窃窃私语,让她总感觉嬷嬷会闪现而来,一声令下让她挨板子。 “多谢姜公子送奴婢回来,大恩不言谢,有需要奴婢的地方,请公子尽管吩咐。”说着,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 拉开了与姜时镜的距离。 “顺路罢了。”他慢条斯理地扫视了一圈小院,眉目微扬,“你们这儿是不是住了个叫牙儿的姑娘?” 桑枝愣了下:“你是特意来这里找她的?” “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若是你知道,劳烦请她出来。”他讲这个话的时候,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些冷意。 牙儿以往在前院守夜,都会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但她瞥了一眼站在房门口不断朝自己眨眼睛的木果,道:“公子稍等。” 话毕,走到房门口拉着木果往暗的地方撤了撤:“怎么了?” 木果的声音更轻,像是怕被谁听见似的,只剩气音:“牙儿回来了。”说着往房门口使了个眼色,“挨了二十大板。” 桑枝:“?” 震惊但意料之中:“她又去勾引主子了?” 木果皱着眉点头:“岂止,她色胆包天地爬到主子床上去了,嬷嬷说要把她腿打断,送到教坊司里去。” 桑枝想过牙儿为了搏富贵,不惜一切,但没想过她的下场。 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内的姜时镜,距离问题,她看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 “你进屋去同牙儿说一声,姜公子过来寻她。”她话音刚落。 木果惊讶得眼睛都大了:“那是姜公子?牙儿两手抓啊!” 桑枝:“…………” 将木果推进屋后,她走到姜时镜身边简单地说了一下牙儿的情况,但没明说她是因为勾引主子才挨的板子。 “姜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直接进屋。” 姜时镜没有丝毫犹豫,点了下头:“有劳姑娘带路。”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还有些老旧。 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血腥气,被中药覆盖。 桑枝走在姜时镜前面,一眼就能看到牙儿虚弱地趴在床上,侧过来的脸颊红肿不堪,估摸是被人打十几巴掌。 连带着嘴角破皮流血。 哪里还有一个时辰前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她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牙儿,暗叹了口气,再一次意识到就算是小说,这里也是封建时代。 倒是牙儿看清桑枝身后的人时,惊慌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守在一旁的木果及时拦住,拖着她的肩膀按回床上。 牙儿慌乱道:“酱瓜子,您肿么来了……” 脸被打肿后,她连话都讲不清晰。 姜时镜看着惊慌失措的牙儿,眸子沉了下来,许久才道:“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节 他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桑枝侧头看了他一眼,屋内明明灭灭的烛火只照亮了他一侧脸颊,明暗不清。 牙儿顿时脸色微变,好半晌,颤抖着唇固执道:“奴婢没油做错。”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姜时镜喉间溺出:“残害同门,偷盗禁药,如今又不顾礼法爬床,若是这些你都没错。” 他俯下身子,一字一字道:“那你告诉我,是谁错了?” 第5章 白日失踪05 ◎“别关门,我还在外面。”◎ 原本还趴着的牙儿顿时像被刺激了一般,再一次想从床上爬起来,木果没法只能用尽全力按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坐上去。 “不是捂,不是我。”她一遍遍地重复,随着挣扎的力度,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桑枝看到滑落在一侧的被子被血染得通红,白色的里衣上开了一朵盛大的红花,粘稠地粘在后背肉上。 但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拼命地摆脱木果的控制。 木果就要压不住她,连忙劝道:“快别动了,再动你后背的伤就好不了了,嬷嬷说若是教坊司不要你,就只能把你卖给人牙子。” 果然下一刻牙儿停止挣扎,眼里本就暗淡的光更暗了些。 她气喘吁吁地伏着,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颗颗地顺着颊边滑落。 本就通红的眼此时更是盛了血:“是李刺说拿到禁药就会同我成亲,带我回青城。” 她后背的血渗出的越来越多,气也喘得更急了:“但禁药一到手,他就消失了,留下一封狗屁信件说什么对不起我,谁要他的对不起。” “我费尽了所有人脉调查他,得到全都是假的,名字,身份,年龄都是假的。” 牙儿不甘心地抬起头,盯着姜时镜恨恨道:“既然这个世道权力至上,那我利用别人找到李刺有什么不对。” 姜时镜淡淡地看着她,冷漠道:“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牙儿怔了一瞬,忽然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桑枝。 艰难喘气道:“若是我有她一般的长相,我早就得到李刺的心了。” 桑枝:“?” 恋爱脑丧尸都不吃啊姑娘。 姜时镜转头看了一眼正摸鼻子的桑枝,半晌,呵了一声。 桑枝:“…………” “我去开窗通通风,你们聊。” 说罢,她连忙转身朝侧面的窗户走去,路过门口的时候发现好几个脑袋叠在一起偷听,见她望过来还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到身后再一次响起了牙儿的声音,带着怒气:“是你们神农谷识人不清,让李刺这种狗男人混进来骗我。” 这下轮到姜时镜无语。 桑枝推开窗户用木榫支起来,低头又瞅见了好几个脑袋,鬼鬼祟祟地蹲在下面,见桑枝看着她们,用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半天。 桑枝默默地点了下头,把窗户的缝隙关小了些。 “听你的意思既然欢喜李刺,又为何三番两次地去爬颜大人的床?”木果听了全程,极为不解。 她的语气透着天真,牙儿沉默了好久没有回话。 “是想利用颜大人的权利地位,找到李刺并杀了他吗?”桑枝走回床边缓缓道。 牙儿原本红肿不堪的脸逐渐因失血过多而被苍白取代,但她后背的伤口丝毫没有止血的意思,蜿蜒而下的血液甚至浸透了床单。 血腥气隐隐有压过药味的趋势。 连带着讲话声音也弱了不少:“不,我从来没有想要杀了他。” 她喃喃道:“我只是想要他那颗心,在不在他身体里无所谓,但只是想要把他的心留在身边这种事,我都做不到。” 屋内刹那寂静,桑枝与木果对视了一眼,觉得毛骨悚然。 木果结结巴巴道:“心不在身体里,那不是不是……僵僵尸?” 桑枝:“…………” 她有时真的很奇怪古人的脑回路。 “这就是你把靠近李刺的神农谷弟子的心,挖出来的理由?”姜时镜目色沉沉看着几乎要陷入死亡的牙儿。 牙儿困惑道:“李刺喜欢她们,我把她们的心挖出来送给他,不对吗?”她想了想,更不解了,“我喜欢李刺,把他的心挖出来留在身边,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此话一出,木果吓得离她三尺远:“先说好,我不喜欢你。” 桑枝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很难不怀疑牙儿的精神状况。 姜时镜皱着眉,嗤笑了声:“也难为你竟然没想着去挖颜词的心。” 牙儿:“等我找到李刺,颜大人的心自然也是我的。” 姜时镜:“…………” 浓重的血腥气彻底在屋内蔓延开,黏腻猩红顺着床单一滴滴地落到木地板上。 她的肌肤肉眼可见的展现灰败之色,声音越来越轻:“少主,你知道李刺在哪里吗?他说了要娶我的,但我找不到他了,按我们那儿的规矩,我得跟他的心埋在一起。” 桑枝能明显感觉到牙儿快死了,但屋内外没有一个人去喊大夫。 所有人都清楚,是主子授意,牙儿才会大出血濒临死亡。 没有人敢违抗主子,包括站在封建时代下的桑枝。 “那你知不知道李刺本名不叫这名字,你喜欢的只是他捏造给你的假人设。” 姜时镜冷漠的话,像是最后一根冰刺,扎在牙儿的伤口上。 反复撕扯,撵入骨内。 “假的啊,假的,那他不配,不配同我埋在一起……”她眼里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像是失去了水源的鱼,不甘心地扑腾到最后,发现自己身处沙漠。 木果小心翼翼地问:“她,她是死了吗?” 牙儿的眼睛并未闭上,此时像是还在盯着某一处看,格外惊/悚。 桑枝的大脑内有原身的记忆,算不上是第一次遇上死人,相较于木果的害怕,她反而轻叹了口气。 用手把牙儿的眼睛闭上。 想着方才的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姜时镜:“所以你知道李刺的真实身份?” 姜时镜疲惫地靠在柱子上,按了按眉间:“不知道。”他看向桑枝,“我若是知道就没必要来找她了。” 木果悄悄瞄了一眼姜时镜又看了一眼桑枝,拽着衣角忍了又忍,才小声地问:“那牙儿的……要怎么办?” “会有人来收,不用管。”他直起身,看着桑枝若有所思道,“姑娘胆子挺大。” 桑枝强行解释:“我,奴婢只是少小离家经历的波折比较多。” 姜时镜:“那姑娘生活得一定很辛苦,才能面不改色地替人闭眼。” 桑枝:“姜公子喜欢痛哭涕泪也不是不行。” 眼见着那双桃花眼又凉了半分,她心下腹诽就许你阴阳怪气别人,还不能别人阴阳你。 蓦地,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各种嘘声和窃窃私语。 “颜大人来了,快走。” “踩我裙摆了,会不会走路啊……” “等我,等我,别关门,我还在外面。” 屋内三人:“…………” 整个院子一瞬静谧无声,又在片刻后被一阵快步的脚步声取代。 门口很快出现了人影,桑枝看到为首的人一拢青衣,头发整齐地被白玉发冠束起,秀气儒雅,浑身带着书卷气息。 身后还跟着管家与嬷嬷几人。 “姜兄,听闻这边出了些事,你……”话刹那停住,他的视线定在被血染红的床铺上,上面的牙儿正在渐渐失温。 他眉间蹙起:“牙儿死了?” 木果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见过颜大人。”还不忘伸手拽了拽一动没动的桑枝,硬是把她也扯到了地上。 姜时镜瞥了一眼滴落在木地板上的血珠,声音极淡:“半盏茶前走的,她用的止血药被人调包了,伤口无法凝固,失血过多而亡。” 颜词绕过跪在地上的两人,站至床铺边,瞧了一眼灰白的牙儿,眉间皱褶越发紧了:“府内配有大夫,为何没人去唤?” 话一出口,桑枝和木果都震惊了。 更诧异的是还站在门口的嬷嬷,她最是困惑:“这药不是大人特意嘱咐要给牙儿用的吗?” 她顿了一下,环顾了一圈身边的人,指着其中一个书童道:“还是清水亲手送到老奴手上的。” 清水惊呆了,想都没想就跪倒在地解释:“小人今日从始至终一直陪在大人身边,从未离开过,更别说送药了。” 闻言,嬷嬷哆嗦着嘴唇也跪到地上,颤颤巍巍道:“老奴没老眼昏花啊。”她转头看着清水,不信邪地问,“戌时三刻你没来过后院?” “好了。”颜词出声打断两人,沉声道,“清水今日确实一直与我在一起。” 嬷嬷脸上的血色在一瞬尽失,抖着声音说:“那药是清水送来的没错,连声音都一模一样,老奴不会认错。”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当时,当时还有两个行刑的小厮也在,他们也瞧见了清水,大人可唤他们前来证实。” 颜词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若是在场没有人说谎,那就只能说明府里出了奸细,且还是会易容术的高手。 姜时镜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浑身透着肃杀冷冽:“你说你是在戌时三刻见到的清水?” 嬷嬷点头:“是这个时辰。” 他路过后院听到银铃声时,看月色应当刚到戌时,寻着声音过去,却没想到撞到了崴脚的桑枝。 想着他看向跪在地上装成鹌鹑,偷偷摸摸抠手指的人。 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入府的?”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节 屋内的人皆是一怔,嬷嬷愣愣地回:“二月前。” “不是问你。”他视线依旧定在桑枝身上,屋内有眼色的人也都转移了视线看过去。 第6章 白日失踪06 ◎“你的手是刚长的吗?”◎ 等桑枝意识到姜时镜是在问自己的时候,木果已经拉了她三遍衣袖。 她不明所以道:“五天前刚进的。” 姜时镜:“哦。” 桑枝:“?” 这是在怀疑她?她杀牙儿的概率还没府内闹鬼的概率大,还不如怀疑是不是前情人李刺不远万里来灭牙儿的口。 名字,身份,年龄信息都是假的,他那张脸也不见得是真的。 颜词伸手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牙儿惨白的脸,朝管家吩咐:“去找些人把牙儿安葬。” 眸子扫过屋内的人:“今日之事,烂心里,谁敢透露半句出去,就收拾收拾去陪牙儿。” 众人一惊:“是。” 桑枝默默地跪在地上,掰着指甲边的倒刺。 眼前却忽地被阴影笼罩,她抬头疑惑地望过去,黑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桃花眼。 微微弯起,带着似有若无的探究。 “叫什么名字?” 桑枝愣了一下:“桑桑。” 离得近了,他身上那股极淡的死蛊味道再一次传到她鼻子里,她忍不住皱起眉。 “姜公子……”她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试探。 半蹲在对面的姜时镜饶有兴致地等她后面的话,弯起的眼尾冲散了些许冷意。 “姜公子喜爱药草吗?”她这么问其实不太对。 死蛊有点像大量的药草晒干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混乱且带着微苦。 不是携带一两种药草就能比拟的。 但姜时镜却毫不在意地解下了腰间的香囊,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你是闻到这个才问的?” 香囊靠近的一瞬间,死蛊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她下意识后仰,想要避开这股味道。 眼前的少年却玩味性地又贴近了些,意味不明道:“你是我在中原碰到的第一个闻到它味道的人。” 桑枝心下一惊,就听到他幽冷的声音仿若勾魂使:“你不是中原人吧,桑桑。”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连带着心跳也漏跳了一拍,鼻翼间的血腥气已全然被死蛊所占据。 她忘了,没有接触过蛊虫的人是闻不到这种味道的,即使鼻子再灵敏,也很少会知道大量药草晒干后混合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草率了。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煞有其事地开始辩解:“母亲尚未去世前,经常会去后山采各种药草晒干了卖给药房,我闻得多了,就比旁人敏感些。” “我老家在徐州城富村,怎么会不是中原人呢,姜公子莫要打趣奴婢了。” 她边说着边拖着双膝往后撤,想要与姜时镜保持安全距离,裙摆无意间碰到凝固在木地板上的血渍,拖出了一条血线。 屋里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已走到院外,只留下他们两人,桑枝能听到院子里轻细地交谈声。 猜到颜词大概还在院内等着姜时镜。 姜时镜幽幽然地盯着她笑了声,摆弄着手里的香囊,慢条斯理道:“这里面确实是药草混合而成。” 桑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不过,我加了一些虫子,虫子喜草,不知道它们还活着没有。” 桑枝:“…………” 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把她噎死。 “姜公子真是爱说笑,虫子放里面不就腐烂了。”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信女愿单身十年。 姜时镜又靠近了半分,桃花眼弯起:“你怕我?” 桑枝欲哭无泪:“没有,姜公子长那么好看,奴婢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清水的声音及时响起:“公子,颜大人有急事与您相商。” 桑枝仰头望向门口,看清水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 “知道了。”面前的少年把香囊挂回腰间,长而密的眼睫下垂遮住了瞳内的冷意,再抬头看她时,笑不见底,“桑桑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若是每日都抹如此厚重的脂粉,怕是不久就能当上嬷嬷了。” 桑枝压住喉间的脏话,咬着后槽牙道:“不劳公子费心,奴婢天生丽质。” 姜时镜站起身的动作一顿,呵了一声。 桑枝:“?” 就该让褚偃把你做成丧尸,专吃牙儿这种恋爱脑。 屋内只剩她一人后,她全身的力刹那卸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黏腻地沾在皮肤上,就连额间都冒了层细密的汗珠。 果然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她,还好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 一只极小的蜘蛛艰难地穿过地板上黏腻的血渍,爬上了桑枝的小腿,再一点点地挪到她的鼻尖,让她能第一时间发现它。 视线内突然出现一抹黑点就已经把桑枝吓得够呛,仔细看清是蜘蛛后,她差点原地起飞。 “好家伙,你怎么从姜时镜的身上爬回来了?” 她伸手把小蜘蛛从鼻尖取下,放在手心里。 拖原主身体的福,即使她精神上已经怕得快把蜘蛛扔出去,但手却稳健地拖着小东西,抖都不带抖一下。 小蜘蛛在她手心里转来转去,透明的蛛丝缠着她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怕他?”桑枝歪了歪头,不解道,“他不会发现你。” 只见小蜘蛛转得更急了,似乎是怕桑枝再把它放回姜时镜身上,努力地用蛛丝解释危险。 桑枝有趣地张开五指想把指间的蛛丝拉断,发现它们坚韧有力,不像普通蛛丝般脆弱,她把指间都扯红了,蛛丝也顽强地缠绕在五指之间。 直到小蜘蛛快转晕了,她才慢吞吞地说:“他身上的蛊虫都是死的,威胁不到你,再说了人蛊虫好好地待在香囊内,就算活过来也跑不出来。” “等等。” 她猛地坐直身体,那么大量的死蛊混在一起,中间掺着一两只休眠体蛊虫就算是教主来了,也发现不了。 他从哪里收集来得那么多死蛊? “桑桑,嬷嬷说这屋子今晚不能住人了,要我们收拾东西去二等丫鬟的房内宿一晚。”木果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说道。 像是怕打扰到牙儿,她走路蹑手蹑脚地。 桑枝条件反射地把手藏到身后,小蜘蛛乖巧地爬到其他地方隐藏自己,留下指间缠绕的蛛丝泛着银光。 “好。”她应了声,等手心内瘙痒消失才撑着站起身来,先前跪得久了,膝盖酸痛得厉害。 木果快速地瞄了一眼被盖得严严实实的牙儿,见她方才面不改色地靠坐在尸体的床板边上,惊异道:“姜公子说得没错。” 桑枝:“?” “你胆子真的好大。” 桑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瞅了一眼,差点窒息,她方才只担心自己的脑袋,完全忘记了身后还躺着个死不瞑目被她强行合上眼的牙儿。 她哆嗦着酸痛的膝盖,朝木果伸手:“扶,扶我一把,腿软。” 木果:“?你刚才不是这样的。” 牙儿的后事办得非常体面,毕竟死一个犯事的丫鬟,并不是多大的事情,大多府内也都是裹张草席扔乱葬岗了事。 屋子暂时无法住人,牙儿负责的位置又空闲了下来,嬷嬷就索性将桑枝和木果一起升为了二等丫鬟,去前院做事。 但桑枝原先照顾花草的活计,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她虽然升了二等,但要做的活反而多了好几倍。 不止要去前院伺候,空闲时还要回后院打理花草,每隔两日再去值夜班。 工厂里的驴见了都要摇头。 第二日,五更天刚到。 还在梦里的桑枝就被木果晃醒:“快起来,我们该去前院了,桑桑,快醒醒……” 木果边推她边穿衣服,穿到一半,见桑枝无动于衷甚至还翻了个身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天都没亮,我是早八课,不是去上猝死课。” 木果没听懂,只当她还在做梦。 上前把被子用力掀开,抓着桑枝的肩膀就疯狂摇:“醒醒,我们今日第一天上工,若是迟到了是要挨嬷嬷骂的。” “什么?他要挂我科?”桑枝一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又看了一眼已经穿上新衣服的木果。 哦,她穿越了来着。 桑枝用双手揉搓了一下脸颊:“等我十分……半烛香,我很快。”她把乱糟糟跑到前面的头发拢在一起,扔到后面。 在木果惊诧地注视下,快速地换衣洗漱,又按照原主记忆里的样子给自己盘了一个发髻。 再抹上厚重的脂粉,掩盖原本艳丽白嫩的样貌。 木果站在旁边想要劝阻:“桑桑,你已经长得很好看了,就不要抹脂粉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节 桑枝辈毫不吝惜地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不消片刻,一个全新的老鸨妆容出现在木果的眼前。 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好看吗?” 木果惊呆了,震惊地反问道:“你的手是刚长的吗?” 桑枝:“…………” 给我道歉。 两人好不容易收拾完出门,急匆匆赶往前院,生怕真的迟到。 从后院到前院需要穿过两座亭子,绕过中心的观赏湖再过游廊就能看到前院的大厅。 深蓝昏暗的天际被东边缓缓浮现的橘光照亮半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蚕食。 桑枝和木果赶到大厅外的院子里时,院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二等丫鬟。 正前后左右的互相交流。 见到两人后,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短暂的安静过后,是持续的热闹。 “她们就是和牙儿一个屋的吧,我听说是当晚就升的二等。” “那都晚了,我听到的是没凉的时候就升的,好像是颜大人下的命令。” “什么?不是说是姜公子的远房亲戚吗?” “你听错了,牙儿才是姜公子的妹妹……” 第7章 白日失踪07 ◎“短期内,你等不到。”◎ 桑枝和木果:“…………” “嬷嬷来了,快别说了。” 院内再一次安静下来,只见嬷嬷姗姗而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 见到两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愣了下,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叹了口气道:“你们两去后面排好,先点名。” 说着,她翻开手册,从上往下开始念名字:“红袖,芸香……” 桑枝听着身边持续不断的‘在’字,恍惚了一瞬,仿佛自己站在军训的队伍里。 没想到升了二等丫鬟每天早上还要开大会。 她和木果的名字排在最后,嬷嬷念完后见没有人迟到,合上册子,扫视了一圈院内的人,开始了晨会讲话:“牙儿的事,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现在人已经埋在土里。” 语气下沉:“都给我机灵点,再让我发现谁存了肮脏的心思,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别说教坊司了,直接发卖。” 院内的丫鬟都缩着脖子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 桑枝默默地抠手指上的死皮,暗道,牙儿会死主要是药被调包,主子从始至终都没想要她的命。 再者,最奇怪的是牙儿身为神农谷的弟子,竟然不知道药不能止血。 活生生流血流死,至死都惦记着李刺那颗心,也不知是哪儿人,风俗闻所未闻。 不过,这幕后之人倒是有点东西,为了弄死一个丫鬟,不惜用易容术玩控府内人心,造成无端恐慌,这要跟李刺没一点关系,她是不信的。 嬷嬷讲了一会儿话后,单独留下桑枝,解散其他人去用早膳。 等人都离开得差不多,她叹气道:“府内暂时不会招新人进来,辛苦你几日,等嬷嬷找到合适的人接替你后院的活。” 桑枝抿唇微微一笑,乖巧道:“嬷嬷不必客气,桑桑分内之事罢了。” 嬷嬷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由衷道:“你是个好孩子,嬷嬷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 桑枝:“…………” 嬷嬷好像有点应激障碍,十句话里八句不离这个话题。 她只能再一次保证自己没有那个心思。 嬷嬷点着头,忽地问道:“对了,我听说你跟姜公子走得很近?” “姜公子有事寻牙儿,我刚巧遇上就带了一段路,后来发生的您都知道了。”她娓娓解释道。 “行,去用早膳吧。” 见嬷嬷终于肯放过她,桑枝松了口气,转身去找还在一旁等着她的木果。 两人结伴用了早膳后,分道扬镳各干各活。 桑枝一大早就开始擦桌子,擦窗户,擦地板,几乎把所有能擦东西都擦了一遍,勤勤恳恳地干到中午。 刚停下休息一会儿就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颜词,一身暗红色官服官帽,儒雅至极,估摸着下了朝之后一直忙碌到现在才回来。 桑枝放下手里的抹布,隔着距离行了礼:“见过颜大人。” 颜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快速地从她身边路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桑枝直起身后,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感叹古代当官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实质上算来,他们都属于打工人。 没多久后,就有人通知午时开饭,让她去侧厅服侍用膳。 桑枝无奈的应声,扶着酸痛的腰赶去侧厅,虽说二等丫鬟的月钱要多一些,但做得比拿最少钱的三等丫鬟多了好几倍。 她在现代做过最重的活,可能也就是帮忙洗个碗、倒个水而已。 穿过来后身为圣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没碰过一点粗活。 短短半天,她的指尖就因过长时间泡水皱褶而破了皮,后背也是酸痛得厉害。 心里暗暗念叨,但凡有一丝一毫回去的方法她立马跑路。 小破圣女爱谁当谁当。 “桑桑姑娘。”熟悉的声音传来,桑枝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身红衣的少年逆着光朝她走来。 姜时镜走近看清她的脸后,愣了一下,桃花眼弯起:“姑娘今日这妆,”他想了想,“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桑枝下意识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说她化成什么样,自己再清楚不过。 先一步的堵住他的话:“姜公子口中的这位故人想必一定美若天仙,岂是奴婢能相提并论的。” 姜时镜拉开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瞧了她一眼,道:“她若是有你这般好的口才,店里生意定节节高升。” 另一边的丫鬟上前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的面前。 桑枝绕过桌子站到另一侧,将托盘里的碗筷摆放整齐,从容道:“公子谬赞。”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碗具轻微碰撞的声音。 姜时镜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水渍溅出滴落在桌面上,他视线上挪,看向了正在擦拭筷子的手。 指如葱根,白皙纤长,细腻到没有一点茧的存在,食指和中指裹了一层薄薄的细布,似乎受伤了。 他抬起眼,微侧着头饶有兴致地观摩她脸上厚重到几乎可以改变本人容貌的妆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姑娘未进府时,是做什么的?” 桑枝愣了下,放下最后一双公筷,回道:“卖花。” 姜时镜:“哦。” 养护照料鲜花需要修剪枝叶,以便长成想要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桑枝的虎口,上面干净白嫩,没有因长期握剪刀而形成的薄茧。 “见过颜大人。” 陆陆续续响起行礼的声音,桑枝已经完成了她需要做的活,便后退到屋子边缘,跟着一起行礼。 颜词换下那身暗红色的官服,此时一身银白色衣物更显温润随和。 桑枝想如果姜时镜是青春期叛逆校霸,颜词就是邻家大哥哥学霸。 颜词落座后,准备好的菜也陆续端了上来,接下来的活都不需要桑枝,她只需要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吃完收盘子擦桌子。 “来晚些了些,下次不用等我。”颜词的声音透着沙哑疲惫。 姜时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看了他一眼道:“瞧你这副样子,被折腾惨了?” 颜词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上午的事情,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是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全无消息,至少得到了些蛛丝马迹,只不过……” 他想了想,没继续往下说,转口道:“需要点时间,短期内,你等不到。” “无妨,不急于一时,我在京州停留的时间太长,那东西怕是察觉到了。”姜时镜夹了一块排骨,缓缓道,“牙儿的事,姑且算是个警告。” 颜词面色严峻:“能悄无声息地出入府内,还查不到一点踪迹,要么还在府内潜伏着,要么对京州了如指掌。” “别担心,我走后,他们不会把主意打到这里来。” 姜时镜淡定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好半晌突然转头看了一眼桑枝,后者垂着脑袋似乎在欣赏自己刚啃的指甲。 他眸色沉了沉,那晚的银铃声依旧还在他脑海内回荡。 蜀地很少会踏足中原,他来京州后没再遇到过之前那些频繁给他送蛊虫的人。 桑枝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抬起眼疑惑地望了过去,对上那双桃花眼后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何时去襄州?”颜词忽地问道。 姜时镜转回脑袋,坦言道:“近些天找个好点的天气走。” 颜词点了点头:“走前同我说一声,给你送行。” “嗯。”他应了声,屋内逐渐安静下来,只剩碗筷碰撞的声音。 桑枝站在不远处对话内容一字不漏全传进了她的耳内,心下一惊,姜时镜要离开京州了?他去襄州做什么?他们先前在讲什么?打哑谜吗? 她满头问号。 午膳结束,桑枝勤恳地擦完桌子,再回后院打理花草,一天忙得连上厕所都没有工夫去,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正准备休息。 又有人来告诉她,今晚恰巧轮到她值夜。 桑枝看着自己刚倒的泡脚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雾气,气得差点没直接踢翻它。 咬着后槽牙,握着两个沙包大的拳头气冲冲地到站岗的地方如一尊阎王雕像。 浑身冒着怨气,厉鬼来了都得嗑三下响头再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节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丫鬟想爬床攀富贵,要是能让她早上睡到自然醒,她也想攀一攀这个富贵。 夜色逐渐浓重,圆月攀着天际挂上枝头,四周是影影绰绰的微星。 秋日的晚风透着白天没有的寒意,吹久了让人止不住打寒颤。 桑枝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分明才十月,这边的气温就已经逼近现代的十一月。 她站岗的这个位置在游廊边上的拐角处,离主子不远但也不近。 发生意外时,比如半夜需要大夫,她会像接力棒一样跑着传递消息,大约还是中间的第三棒。 她站着发了好久的呆,突然想起昨晚谈弃冒险给她送来的地貌图,展开看了一眼,上面详细地记载了京州的地形建筑,某些隐晦的地方甚至还细心地用笔写了标注。 字迹秀丽,很明显不是谈弃那个狗爬字能写出来的。 第8章 白日失踪08 ◎“我可以坐你背上,但你不能叼我。”◎ 姜时镜不日后就会离开京州,听意思是打算去襄州,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可想要得到下个月的解药,她必须先跟着他。 谈弃看着像个实诚的小狗,实际却是褚偃派来盯着她的尾巴。 若是让谈弃知道自己没有想完成任务的意思,且还想背叛褚偃,不管他告不告密都是勒在她脖子里的一条绳。 一旦收紧,她连辩解都不能,直接上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姜时镜什么时候回玄天刀宗,她若是能跟着回去,就有机会接触到主角。 这还不给她拿捏死? 夜晚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吹得桑枝又冷又困,她抱着胳膊连打了打几个哈欠,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还能站在全靠意志力坚/挺。 迷迷糊糊间,余光突然瞟见墙角一抹黑点飞快越过,消溶于黑夜内。 她愣愣地眨了一下眼,怀疑是不是自己站太久,出现了幻觉。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将小蜘蛛放了出去。 她看着爬上墙壁的小蜘蛛,又呆了一会儿,大脑才逐渐清晰,嘱咐道:“跟上刚刚那人,爬快点。” 听不懂人话的小蜘蛛原地转了两圈,靠着平时的训练朝有熟悉气味的方向吐出一根透明的蛛丝,身子一荡就跟着一起消失在夜色内。 桑枝抿唇想了片刻,牙儿死了没两天,幕后真凶很有可能还在府内隐藏着,白日里姜时镜和颜词的谈话,她听得一知半解。 他们故意挑在吃饭时谈论,怕也是为了讲给幕后之人听的。 她听不明白,那人不一定也听不明白。 想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估摸丑时左右,换算过来大概凌晨二点多,这个时间翻墙出门,有没有可能是去找接头人? 桑枝环顾了一下周围,她站岗的这个位置很少有人会经过,即使半夜偷摸着回屋睡觉也没人会发现。 离开一两个时辰应该不会受到处罚。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从西边的院墙上格外艰难地翻了出去,落地后看着街道上没有尽头的蛛丝傻眼了。 全身内力被封后,如同花架子,只剩下花里胡哨的空招式,连轻功都做不到,等走到了,怕是影子都看不到半个。 她四处张望了下,四面都是墙院连池塘都没有。 只能再次翻出谈弃给她的地貌图,在上面找到状元府后,再找寻附近的池塘。 东边不远处有一个小的,不知道小飞鱼在不在那边,轻叹了口气,只能去碰碰运气了,如果不在,她就只能原路返回站岗。 小蜘蛛只要能跟着那人,就丢不了。 没有人清理过的池塘看上去浑浊不堪,青绿色的水面上覆着一层水葫芦,漂浮着各种藻类植物。 是小飞鱼喜欢的池塘,桑枝摸出一直藏在腰间的骨笛,横放在唇瓣吹响,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 没一会儿她看到青绿色藻类被顶起了一个弧度,波纹随着越扩越大。 一只半人高的蟾蜍顶着一脑袋的水葫芦冒了出来,游到池塘边时,甩掉了身上挂着的藻类,迈着硕大的腿上了陆地。 它先是眨了眨凸起的大眼,而后亲切地朝着桑枝“呱”了一声,裂开的嘴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桑枝心里吓得一颤,极想后退远离,但手却爱抚似的摸了上去:“小飞鱼,来了中原后委屈你了。” 名唤小飞鱼的蟾蜍又“呱”了一声,将大脑袋依赖的贴了上去,像极了得到主人宠爱的宠物。 桑枝有时会想是原主还没彻底消失,还是继承了记忆的她,不再是纯粹的现代人。 她内心分明极其害怕五毒,但身体却对它们有莫名的涟漪和亲近,这种感觉是她在现代永远都不可能产生的。 特别是蟾蜍作为五毒之首,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更别说这种大到能当坐骑的金蟾,虽然长比癞哈蟆好看,但它们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只能说原主是个狠人。 她拍了拍小飞鱼的头,将手心内粘上的黏腻抹在下裙摆上,随后忽略它满身的黏稠侧身坐到它背上,道:“跟着小蜘蛛的蛛丝,去瞧瞧尽头在哪里。” “呱。”音落,蟾蜍一蹦几米远,速度极快。 桑枝坐在它背上揪起一块皮抓着,以防自己掉下去,一路上感觉自己在坐蹦蹦床,惊险又刺激。 幸好这个世界没有监控也没有摄像头,宵禁的缘故,路上连个鬼都没有。 不然看到有人骑着蟾蜍狂奔,比见了鬼还吓人。 从城东到城南,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蛛丝断在废宅的门口处,桑枝抬头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门,上面的牌匾只剩下一半,能隐约地从厚重的灰尘内依稀看到个白字。 她摸了摸还趴在身侧的小飞鱼,叮嘱道:“你爬的时候脚步轻点。”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废宅。 桑枝并未点灯,只能依靠月光的微光打量野草肆虐的庭院,荒废的时间应该不长,不然这些野草不会只有这个高度。 前厅的内外墙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屋顶漏了一个大洞残破不堪,地面上还积攒了小摊的雨水。 进了屋内后,桑枝失去了月光的光亮,不得不打开火折子,橘黄的烛光只能照亮面前的小片地方。 像是在鬼屋探险。 她举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角落里被密密麻麻的蛛网覆盖,内墙上一簇簇黑烟熏出来的印记,桌椅被打翻在地,里面藏着不少老鼠和爬虫。 小飞鱼像是遇上了自助餐一样,格外兴奋地吐着舌头到处吃,连角落里的高脚蜘蛛都没放过。 桑枝只转了个头的工夫,见它嘴巴里在吞咽着什么,疑惑地问:“你在吃什么?” 小飞鱼呆了一下,吐着舌头卷了一只到处躲的老鼠递到了她面前,以为她也要吃。 桑枝:“…………” “乖,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给我留。” 她强忍住翻涌的喉间,默默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小飞鱼,开始考虑蟾蜍需不需要做驱虫。 绕过前厅,后院更是脏乱,野生的杂草遍布,甚至生长在掉落在地的瓦砾上,到处都是遗落的物品,像是洗劫途中不慎掉落,慌乱到来不及捡。 随着深入,空气中弥漫的焦枯味越发浓重。 桑枝皱起眉,单手捂住口鼻,夜晚太过黑暗,她无法一处处地察看过去,若想再往深的地方去,得白天再来才行。 况且,这里已经荒芜到没有一丝人烟留存的痕迹,连鬼都嫌屋子漏风漏水。 那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小蜘蛛应该不会跟错人,而且蛛丝断在此处,并没有新的蛛丝出现,就说明人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她观望了一圈周围破败的建筑,良久后看到一个还算完整的屋檐,拍了拍还在吃蚊子的小飞鱼道:“带我上那边的屋顶。” “呱。”几乎是瞬息间,她人已经被叼上了屋顶。 小飞鱼有百斤重,此时蹲在上面,桑枝能清晰地听到房檐发出吱嘎声,好像只要再动一下,它就破给你看。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郑重其事地跟可能听得懂人话的小飞鱼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下次先别急,我可以坐你背上,但你不能叼我。”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偌大的眼睛懵懂地眨了一下。 桑枝叹了口气,蹲在它身边观察残破的院落,试图去找院里的另一个人。 盯得眼睛都快瞎了之后,还真让她找到了。 一身红衣劲装,如墨的发丝用同色的发带系成马尾,即使隔着距离,她也能感觉到少年不羁的性情。 姜时镜??? 大半夜的他在这儿做什么?小蜘蛛跟错人了? 桑枝手扶着小飞鱼又往前挪了一点,借着微亮的月光透过只剩一半的窗户瞧见他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地面上还散落了大堆没有被烧坏的书籍。 他很熟悉这里,像是来过很多遍,从窗户翻出来后直奔另一侧的屋子。 又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后,前往下一个房间。 桑枝蹲在屋檐上,侧靠在小飞鱼的腿上看着他快速地越过一间间的屋子,不理解地歪着头。 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跟牙儿有关?又或者这里其实才是他踏足京州的目的? 毕竟不管是他爹的玄天刀宗,还是他娘的神农谷,一个远在昆仑山脉,一个又身处岷山山谷,离这里十万八千里。 姜时镜翻找了许久后,眉渐渐地簇了起来。 他有想过这里早就被洗劫一空,所有证据都被大火焚烧殆尽,但没想到一连来了三四日依旧一无所获。 夜晚的院落显得空寂又阴暗,爬虫隐藏在潮湿的杂草内孜孜不倦地鸣叫着。 他翻完最后一间屋子后,眉目皱更紧了,打算等白天再来一趟,晚上视线受阻得过于厉害,一些细小的东西,他看不太清。 打定主意后,他站在庭院内看了一眼月亮,测算目前的时辰。 月光下,一只硕大的金蟾蹲坐在屋檐上,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座金色的雕像。 他见过这只蟾蜍,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在蜀地的寒潭里,第二次则是好几日前一个后背刻有蛊蛇印的黑衣人召出来。 作者有话说: 和谐音替换:哈=蛤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节 第9章 白日失踪09 ◎“你要变成牛蛙煲了小飞鱼。”◎ 之前他遇到的那批人虽然身上同样有蛊蛇印,但没有金蟾随行,能控制的也不过是一些小毒物。 这次来的人,会是她吗? 他解下背在身后的重剑,单手握住剑柄轻功上了另一侧屋檐,与蟾蜍遥遥相望。 桑枝意识到被发现后,立马就后退到小飞鱼的阴影里躲着,趁着姜时镜还没上屋顶,迅速从屋檐边角滑了下去。 一屁股扎进了杂草堆里,痛得她龇牙咧嘴。 下来后,立马摸出骨笛吹响控制毒物的曲子,她进来后观察过四周。 荒废多年,杂草丛生,某些长期无法照射到阳光的地方更是成了无数爬虫蛇类的栖息地。 随着曲调渐入高昂,四五条颜色各异的蛇游上墙壁,朝着姜时镜逼近。 这首曲子能控制的只有蛇类,桑枝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青色碗口粗的大蛇从她头顶的檐角爬了过去。 吓得手一抖,吹错了一个调子,被操控着略显呆滞的蛇类顿时停了一霎,很快又在曲调里迷失了自己。 姜时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但身前有金蟾挡着,他不想伤到金蟾,自然也无法越过直接抓藏在暗处的人。 他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几分,玄色的剑身此时还被布条层层缠绕。 “不知阁下在此有何目的,是也想在姜某身上种蛊不成?” 他的声音透着无边冷意,犹如黑夜里勾魂的使者。 桑枝看不见被操控的蛇类是否已经爬到姜时镜面前,只能看到那条碗口粗的青蛇爬上屋檐后剩细长的尾巴还在垂在檐边。 她想了想,停下吹奏,鼓足力气捏着嗓子用气泡音回了一句:“不是,没有,别自作多情。” 姜时镜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桑枝说完后迅速地再次吹响骨笛。 只一声短促又高昂。 还在屋檐上的小飞鱼愣了下,转着硕大的身子从屋檐上跳了下去,下意识想把主人叼起来时,小脑袋瓜子蓦然想起了不能随便叼她的话。 便乖顺地蹲下来,想等她爬上背再撤退。 但桑枝生怕姜时镜看见自己,缩着身子躲在小飞鱼前面,笛声断了之后,被操控的蛇类很快就能恢复神智,拦不住他多久。 “叼着叼着,快跑,再不跑,你就得变成牛蛙煲了小飞鱼。” 小飞鱼不太能懂人类的语言只能依稀从她的语气里判断出大难临头了。 反应极快地叼着她后颈的衣服一蹦几米远出了院落,飞速地在街道上狂奔。 姜时镜站在屋檐上清晰地看到金蟾口中叼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露出来的小片衣料是姑娘家才会穿的花色。 他扫了一眼将他围成圈伺机而动的蛇群。 摸出袖内捆扎好的银针,银光闪过,下一刻爬上屋檐的蛇类全部被钉死在原地,尾巴拼了命地扭动。 他望了一眼她们离去的方向,将重剑重新背上后背,足尖轻点,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金蟾。 但始终无法超过它确认口中叼着的是不是他三年前见到的那个人。 银针再一次出现在指缝间,他犹豫了许久都没有把针扎到金蟾身上。 就算无法确定口中的人,他也不想伤到这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金蟾。 桑枝待在小飞鱼的嘴里晃得头昏脑涨,周边的街景飞快掠过,快得仿佛自己在坐蹦蹦车。 与此同时,空气中再次响起了一阵骨笛声。 随着小飞鱼奔跑越来越清晰,高昂的笛声让桑枝想起了同在京州的第二个咸鱼教人,谈弃。 小狗来救她了! 她连忙跟蟾蜍说:“小飞鱼,快,我们找地方躲起来,甩掉姜时镜。” 小飞鱼眨了眨眼,急转弯往左边的巷子拐了进去,一个高跳直接钻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内。 紧跟在身后的姜时镜愣了一下,看着有些略微熟悉的院落,桃花眼内划过了一丝困惑。 笛声还在继续,嘶嘶声不停地在他周围响起,伴随着被风带起的轻微银铃声。 他停下追逐,站在檐角上侧目看着踏风而来黑衣人,即使换上夜行衣,谈弃依旧明目张胆地在腰间挂上了银铃。 姜时镜视线下垂,冷淡地扫了一眼正在晃动发出声响的东西。 眼眸一瞬暗了下去。 前日出现在府内的神秘人和驾驭金蟾的人是同伙。 意识到这点后,他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解开了重剑,缠绕在上面的布条一圈圈地滑落,露出玄色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流光。 谈弃握着骨笛后退了一步,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刹那的工夫,这人戾气变得这么可怕。 他分明什么都还没做。 况且刚才在废宅他分明看见圣女操控毒物攻击,这人都没把布条取下,没有要打的意思。 姜时镜的名声在蜀地无疑是吓人的,特别是咸鱼教临靠天魔教,天魔教是怎么没的,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谈弃一直后退到边缘,将骨笛横在胸前,小声又和善的解释:“你别误会,我的蛇丢了,我是出来找它的。” 姜时镜瞥了一眼将他包围成圈的蛇群,轻嗤了声:“你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到这些花花绿绿?” 谈弃:“…………” 可以不必这么形容。 “误会。”谈弃露出善意的笑,观察着姜时镜的神情,“它们只是认错人了而已。” 说着,他用手抚过挂在腰间的银铃,一声清脆的响声,蛇群迅速有序地消失在原地,爬回草丛的栖息地。 姜时镜把重剑立起,手搭在剑柄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出现后就做了一系列莫名其妙举动的谈弃,周身的戾气越来越重。 后者小心翼翼地观摩着他的神色,暗想圣女应该已经脱身,他不用再拦着这个阎王了吧。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的小命也挺重要:“我找到蛇了,恕不奉陪。” 话落,转身就想跑。 哪知身后蓦然响起声音:“你们蜀地的人,是否都能操控毒物?” 谈弃愣了一下,转回身看他,只见檐角上的少年身上的戾气谈了许多,月光照耀在他身上,隐隐透着几分落寞。 诚实道:“不能,只有修炼过的教中弟子,通过考核后拥有骨笛才能操控陌生毒物。” “陌生?” 谈弃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对蛊术感兴趣,但作为来了中原后,第二个向他提问的人,他抱有很大的科普兴趣回道:“整个巴蜀地区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饲养毒物和蛊术。” “比如我所在的村庄,族长明令禁止所有人不准修习蛊术,连养小宠物都不行。” 他掀开袖子,露出缠绕在小臂上的糊糊,一脸真诚又自豪地介绍:“这是糊糊,我亲自接生的,一直饲养到现在,糊糊能听懂我的话,并且不用骨笛操控就能完成我想让它做的事情。” 糊糊格外配合的直起身子扭了一段舞给姜时镜看。 姜时镜:“…………” 他又指了指刚刚爬下去的那堆花花绿绿道:“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小家伙,我并未饲养过,是用骨笛唤过来的。” “它们会在陌生且没有任何链接下被骨笛操控。” 姜时镜怔了下,他接触过上千个从蜀地来的魔教人,只有这个连脸都没蒙上的黑衣人会跟他述说解释。 语气中甚至还带着热情。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谈弃,许久后才道:“你不是说族长不允许你们修习蛊术?” 谈弃理所当然:“昂,所以我跑出来入教了啊。” “咸鱼教,我没记错的话,就在天魔教边上。”想起三年前的事情,姜时镜声音刹那凉了下来。 天魔教灭教惨案深深地刻在每一个魔教人的心里,谈弃心下一惊,讷讷道:“是,是的吧。”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能不能操控金蟾,半人高的那种。” 谈弃愣住,金蟾?他说的是小飞鱼?先不论能不能操控,整个蜀地只有圣女一个人养出来了,他上哪儿去操控。 老实地回道:“不能。” 随着话落,谈弃眼见着对面的少年又落寞了几分,冷风吹得他身后的马尾飘扬,红色的发带掺杂在发丝内随风纠缠。 姜时镜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锄强扶弱的正义大侠,反而与圣女一样有一张可以魅惑众生的脸。 谈弃困惑地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少年,低头与糊糊对视了一眼。 私以为是他对蛊术感兴趣,又因身为正派继承人无法入教学习而失落。 便好心道:“虽然我入教时间不长,学得也不精,但如果你想学蛊术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教你。” 教中有规定蛊术不可外传,但他前几日为了报地貌图的恩,已经破规教了别人,现下若是再多教一个…… 褚偃长老远在蜀地,就算大老远地跑来中原处罚他,也得等到半月后。 圣女为了完成任务自顾不暇。 他教得心安理得。 姜时镜愣住,抬眸不解地看着似乎是在担心他的黑衣人,眉间拧起:“你……”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把伤人的话说出口。 转而道:“别让那些花花绿绿爬出来咬人。” 谈弃呆了一瞬:“哦。”原来他不想学。 此时误入陌生后院的桑枝带着小飞鱼依旧在东躲西藏,她没想到小飞鱼随机挑中的幸运后院竟然灯火通明,处处都有丫鬟站岗守夜,还有侍卫巡查。 第10章 白日失踪10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节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小飞鱼体型庞大,不像她钻到犄角旮旯里就可以藏许久。 桑枝利用烛光的弊端,在各处阴影里前行,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看似废弃的小屋,领着小飞鱼飞快地钻了进去。 隔绝了外面的灯火后,她松了一口气,背靠着门坐在地上。 小飞鱼乖巧地地蹲坐在她的身边,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桑枝的肩膀,见她望过来后,咧开嘴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桑枝愣了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我们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人少些就回池塘。” “呱。” 她安抚了一会儿小飞鱼后,站起身打量了一圈昏暗的小屋,空间很小,连桌椅都没有,角落里杂乱地堆着许多杂物,但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像是食物放了许久散发出来的味道。 桑枝转了一圈隐约猜到这间屋子大概是为了关犯错的下人而存在。 小飞鱼跟在身后,眨了眨偌大的眼睛,十分熟练地看了一眼墙壁角落,干净到别说蜘蛛了,连蛛丝都没有。 它吐了吐舌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桑枝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小飞鱼,她以前见过同学饲养的金毛会叹气,没想到蟾蜍也会叹气? 真离谱。 “也不知道谈弃有没有顺利从姜时镜的手上溜掉,可别等出去了只剩具尸体。” 她坐在小飞鱼的前腿边,撑着脑袋发呆。 通宵了一整晚,身体蓦然放松,大脑就会逐渐涣散,她开始频繁地打哈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异响,伴随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门口。 桑枝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原地弹起来侧靠在门边,一旦门被打开立马劈晕来的人,或是让小飞鱼咬一口。 蟾蜍的唾液有毒,但只要接触不多,不会伤到性命。 门缓缓被推开,烛火的橘光透过门缝钻进屋内,照亮一条小道。 桑枝屏气凝神,手高高举起就等人走进来…… “圣女,圣女?”谈弃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桑枝愣住,探头看向门口,就见一身黑衣连脸都没有蒙上的小狗似乎有些困惑。 “小,谈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谈弃抬了抬摊开的手掌,掌心内有一只极小的小蜘蛛在转悠,身上挂着一根透明的蛛丝。 桑枝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道:“你在我身上放小蜘蛛?” 被找到的喜悦须臾间消失,她抬起眼对上那双透着橘色烛光的眸子:“定位我的行踪,是褚偃吩咐你的?” 谈弃怔住,好半晌才回道:“出教前,长老特意嘱咐需将圣女的安危放在第一,若是没有小蜘蛛,弟子寻不到圣女的踪迹。” 她早该想到的,从第一次谈弃主动找到状元府的后院,再到这次莫名出现拦住姜时镜,都能准确的知道自己在哪儿。 偏偏小蜘蛛又极其擅长藏匿身形和气息,就连她都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罢了,先离开这里。” 谈弃抿着唇点了点头,突然行了个教中礼道:“得罪了。” 话落,单手揽住桑枝的腰身轻功跃上了屋檐,小飞鱼在身后紧追不舍。 桑枝离开前扫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后院,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原先站岗的丫鬟匆忙地在后院内跑,巡查的侍卫也都消失不见。 忙乱到连小飞鱼的存在都无法发现。 “圣女,弟子送您回状元府?”谈弃抱着她飞快地越过一座座屋檐顶,小飞鱼则是在底下的街道上跑跳。 她看着落到天际快要消失的月亮,摇了摇头道:“先送小飞鱼回池塘。” “是。” 到了地方后,小飞鱼不舍地蹭了蹭桑枝,一步三回头迈入了池塘内,很快就被水葫芦和藻类覆盖。 池塘的水青绿到连底都看不见,这种水质不可能会有鱼类存在。 桑枝站在池塘边垂着眼沉默了良久,突然有些后悔将小飞鱼一起带来中原,在蜀地它可以自由玩耍,吃想吃的食物。 谈弃站在她身边,小声道:“小蜘蛛的事,是弟子做错了,圣女莫要生气。” 他端详着桑枝的神情,忐忑不安道:“弟子往后绝不会再往圣女身上放小蜘蛛。” “不用,继续放着吧。”回来的路上,她想过了,这次若不是谈弃冒险相救,她不一定能从姜时镜手里逃脱,小蜘蛛能定位行踪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中原离蜀地驾车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就算小狗通风报信告密,她也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他,失去主人的小蜘蛛没有一点作用。 连成为小飞鱼的食物,都不够塞牙缝。 “你先前说的寻到了一处活计,是在哪里?”她转身看向谈弃。 谈弃眼睛一亮,笑逐颜开道:“在城南最繁华的街上,现在这个时辰还热闹着呢,圣女你想去玩吗?” 桑枝:“?” 她抬头看了一眼快消失的月亮,眼神逐渐复杂古怪,凌晨四点多还热闹的地方…… 直到被谈弃带着站到南枫馆大门口时,桑枝的猜测才被彻底证实,她的小狗真的被卖掉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忽地转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小狗,不忍心地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谈弃歪了歪头,高兴地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到桑枝的手里:“这里是一部分,大部分和一些其他人给的,弟子都放在屋里。” “都是圣女的。” 桑枝颠了颠荷包重量,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银。 她对比了一下只有铜板的自己,羡慕得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道:“给我的?都是给我的?” 谈弃点了点头,领着她进了小倌:“嗯,还有第一日圣女给弟子的那枚玉佩,弟子赎回来了,都在屋子放着。” 他绕过一些喝得醉醺醺走路东倒西歪的人,娓娓道:“虽然圣女善意地说那是长老给的路费,但长老一向抠门。” “教中遣派的任务,就算是一个铜板都会卡得严丝合缝,又怎么会给路费,那比割他的肉还疼。” 桑枝:“…………” 褚偃竟然是铁公鸡。 桑枝攥着手里的荷包,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一楼的大厅,整个装饰偏向于青墨色淡雅,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小台子,上面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类乐器,以及笔墨纸砚。 一楼的桌椅相靠得较为紧密,她抬头顺势扫了一眼二层的平台,每桌都被屏风隔开。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会亮,里面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只剩几桌还在畅饮,大声地聊天。 内容无疑是一些奇怪的牛逼。 上了二楼后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脸红心跳的嘤咛呜咽声。 桑枝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到处观看。 直到前面带路的谈弃停下了脚步。 “小花,你跑哪里去了,怎的穿一身黑。”揉捏造作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雌雄模辩,桑枝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她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来人,是个化着浓重妆容的……男,女妈妈? “徐妈妈。”谈弃唤了一声,自然而然地上前说道,“我方才遇到点急事,走得匆忙,客人没生气吧。” 他的话语中透着习以为常,听得桑枝心下一颤。 客人?谈弃还接客?小狗堕落了? 老鸨娇笑了一声,脸上的褶子皱到一起,脂粉咔咔往下掉:“那位客人自然是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下次可不能这样任性,那位发起脾气来,整个南枫馆都担不起。” “下次我会提前同他说一声。”说着,谈弃张望了一下:“他走了吗?” 老鸨挥了挥手:“走了有一会儿了。”她看向谈弃身后探出来的半个脑袋,靠近了两步,“呦,瞧妈妈我看见了什么,这么深更半夜的你带了个姑娘回来。 ” 绕过挡在前头的谈弃,布满皱褶的眸子看向桑枝,在看清那张脸后眸内划过一抹精光,随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道:“姑娘年纪不大,脂粉倒是抹得比妈妈我还厚重。” 她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的小姑娘,容貌不凡。 光是那眼睛就比寻常人的勾人。 桑枝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攥着谈弃的衣角,恨不得给这个阴阳怪气的老鸨一拳 。 她忍了又忍,学着老鸨的语调有声有色道:“哪里比得上妈妈您的妆容,瞧瞧,这还扑扑掉粉呢。” 她弯起眼尾,咧嘴一笑:“没定妆吧,看起来底妆也没打好,这都浮粉了。” 又可惜地摇了摇头:“幸好我昨日寅正时化的妆还能完整无缺,不然我都不敢出门。” 女人间暗流涌动的暗讽谈弃听不明白,傻乎乎真去对比了一下两人脸上都厚重到几乎可以改变容貌的妆容。 实诚道:“徐妈妈,是在掉粉。” 老鸨:“…………” 一口气差点堵胸腔里把她送走。 “行了,再过半个时辰门就要关了。”她扫了一眼桑枝,阴阳怪气道,“留宿可是要额外收费的。” 桑枝拿起手里的沉甸甸的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哼哼道:“姑娘有钱。” 徐妈妈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道:“你那点钱也就只够小花陪你一炷香的。”她侧头扫了一眼谈弃,意味不明道,“别忘了你是被客人包下来的。” 第11章 白日失踪11 ◎“我当贼去了。”◎ 她说完后,像货品一样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桑枝,才往楼下走。 桑枝瞧着她走路一步三扭的背影,扯了扯唇角,她刚才要是没感觉错,这个老鸨是想将她也一起卖了。 “圣女,你别看徐妈妈凶,她其实人很好的。”谈弃走上三楼的阶梯,一边继续跟桑枝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节 桑枝跟在他身后,无奈地应道:“你说好就好吧。” 典型的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上了三楼后,耳边听到的污言秽语少很多,相比二楼的热闹,三楼倒是格外安静。 她观望了一下装饰更为简洁的三楼,发现部分屋子门口系着一根青墨色发带,还有一部分则是挂上了红色牌子。 上面刻着一个细小的印章。 谈弃领着她站到其中一间屋子前,推开了门。 桑枝注意到这间屋子是系青墨色的发带,奇怪道:“为什么屋门口系着发带?” 谈弃垂首看了一眼,拨弄一下那根系了死结的带子:“徐妈妈说这些带子是为了更好区分我们。” “住在系了带子的屋内,晚上不需要陪客睡觉。”他指了指隔壁挂着红色牌子的屋继续道,“我隔壁的这个哥哥虽然住这个屋子,但他每晚都睡在二楼,只有白天才会回来。” 闻言,桑枝抿着唇压下心中震撼,看着谈弃的眼神更怜悯了。 屋内装饰得中规中矩,干净敞亮,但到处都挂上了铃铛,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引起铃铛声响。 桑枝小心翼翼地迈着脚,走到桌边,格外不解:“你挂那么多铃铛做什么?” 谈弃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自然道:“好看。” 桑枝:“…………” “圣女先坐会儿,弟子将攒起来的银子取来给您。” 桑枝连忙拦住他,拽着他的衣袖:“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 赎身。 她哽了一下,没把那话说出口,小狗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 委婉道:“你自己留着就好,我不要那么多钱。”说着,拿出谈弃给自己的荷包,在里面翻翻找找拿了些碎银出来,剩下的白银连同荷包一起还给了谈弃。 谈弃愣愣地看着她递到面前的荷包,眸内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桑枝怕小狗误会,攥着手心内的碎银解释:“我现在只是一个丫鬟,内力又全封,身上带太多钱不安全,这些碎银加起来也有五两多了。” 五两碎银可能是一个普通家庭两三年的全部开销。 她坦言道:“足够我用很久了。” 谈弃看了一眼桑枝身上那件因到处摸爬滚打而脏皱的丫鬟衣服,担忧到眉间皱起:“可圣女在状元府过很不好。” 他想了片刻,眼睛忽地亮起,提议道:“要不弟子跟徐妈妈说一声,让圣女也住这里。” 桑枝:“?” 咋的,把她弄进来是有提成吗? “下次讲话前,能不能先听听自己在讲什么。”桑枝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就差指着他的脑袋告诉他正经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谈弃看着仿佛要吃了自己的圣女,悻悻然地垂下了脑袋。 桑枝觉得谈弃小小年纪入教,估摸着没读过多少书,能被人卖进来完全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脑中突然响起了徐妈妈走前最后一句话。 遂问道:“方才徐妈妈说你被客人包下了是什么意思?” 她站起来上上下下的瞧着谈弃,想看看他是否被欺负了,但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又不好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谈弃呆了一瞬,似乎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里的规则,迟疑道:“徐妈妈说,我不需要接待别的人,平日里无聊就在馆里溜达,等那位将我包下的客人来馆里,我就必须陪他。” 他蓦然抬起脑袋,圆眼睛璀璨亮丽,连带着声音都多几分愉悦:“若是他今日还没走,弟子想把他介绍给圣女认识。” 桑枝:“?” 不理解,且大为震惊。 她结巴着重复:“给我认识?” 谈弃点了点头,肉眼可见的高兴:“他人可好了,会给我带许多新奇玩意和一些外面没有的糕点。” 他边说着边走向了侧边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了些小玩意以及一个精致的竹筐。 将它们放在桌面上,挑了一些他觉得有趣的推到桑枝的面前。 桑枝看着这些讨小姑娘开心的物件,都被送到了谈弃这里,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竹筐里是油纸一份份包好的糕点,桑枝打开了一份,里面的糕点是她在状元府那么多日都没见过的精致 “对了,先前圣女吩咐的地貌图也是他画给弟子的。”谈弃撑着侧脸缓缓地说。 袖子从小臂顺着滑落,糊糊直起身子贴了贴谈弃的脸颊,而后游到桌面上。 桑枝看着精致到有些过分的糕点,陷入了沉思。 “你说地貌图是他画给你的?” 谈弃点了点头,见糊糊想吃其中的糕点,取过一块用手掰碎喂给它吃。 桑枝越听越觉得包下小狗的人身份不简单,再则,这里的老鸨好像也很怕那人,她抬眸瞧了一眼单纯到像是深陷早恋的少年,轻叹了口气。 褚偃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一个没有心眼的人来盯着她? 她拿起桌面上木制的风车,轻轻吹了一下,黑瞳内倒映着风车转动的模样:“姜时镜不日之后就会离开京州,前往襄州。” 谈弃掰糕点的动作停了一霎,目光闪动道:“我们也要离开京州吗?” 桑枝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想走。” 只见对面的少年沉默不发地喂着糊糊,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神色。 好半晌桑枝才听到他的回应:“嗯。” 这下换她愣住,她以为谈弃至少会骗骗自己,没想到小狗真的是小狗,诚实到让她觉得自己某些时候冒出来的想法过于阴暗。 她放下木质风车,冷声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谈弃脸色一僵,许久后,低声回道:“没忘。” 屋内徒然安静了下来。 桑枝神色不明的看着被糊糊一点点吞噬的糕点。 如果谈弃不想离开京州,留在这里,褚偃就会失去盯着她的线人,她也不用在顾忌不完成任务会不会被发现。 况且…… “你为什么想留在京州?” 谈弃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用指尖抚摸着糊糊的小脑袋,轻缓道:“我喜欢中原,也交到了朋友。” 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桑枝:“在蜀地他们都觉得弟子古怪,也……害怕糊糊的母亲。” 懂了,一个原生家庭不幸的缺爱未成年无意间踏入繁华后,被花花世界眯了眼。 桑枝拨弄了一下满桌的小玩意。 以及被低手段的绿茶男哄骗了脑子。 她按了按眉间,许久后才道:“你可以在姜时镜离开前考虑清楚,是否要自己留在京州。” 谈弃错愕地看着桑枝:“圣女的意思是……弟子可以留下?”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甩掉尾巴,她怎么可能拒绝。 “若是褚偃问起责来,我可不会帮你担着。” 他眼眶刹那就红了,毫不迟疑道:“多谢圣女,弟子定报此次恩情。” 桑枝的罪恶感达到了巅峰:“不用,你……开心就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 桑枝站起身,走到窗外看向被深蓝覆盖的天际,东边的橘光隐隐亮起,冲破灰色的纱罩,空气中隐约透着晨曦的露气。 清冽寒冷。 门口传来敲门声,恭敬的提醒声响起:“五更天了。” “该回去了。”桑枝喃喃道。 她消失的整个后半夜,府内果真没有任何人发现,木果睡醒打算去前院开大会时,桑枝刚好打着哈欠回屋子。 值夜的丫鬟第二日可以休一天。 木果看着疲惫的桑枝,又瞧了一眼她脏兮兮的衣服,讶异地问:“桑桑,你这是半夜掉池塘里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桑枝摆了摆手,熬了一晚,她精神都恍惚了:“我当贼去了。” 木果:“?快休息,别讲梦话了。” …… 桑枝睡醒时,已是未时一刻,她被屋外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洗漱后站在院内伸了个懒腰。 自从当了丫鬟后,今日是她第一次休息。 她先去厨房找木果捞了会儿嗑,又去前院晃了一圈。 最后在观赏湖边的大树下发现了一群丫鬟,桑枝饶有兴致地握着手里木果分给她的瓜子上去凑热闹。 “聊什么呢,加我一个。”说着她把手里的瓜子分给了其他几个丫鬟。 “我们在说一会儿要来的相府三姑娘。”其中一个丫鬟解释道。 另一个对桑枝说:“你刚来不知道,与颜大人订下婚约的那位就是相府三姑娘,京州有名的才女。” “能配得上颜大人的整个京州也就那位了。” 桑枝默默地磕着手里的瓜子,相府三姑娘?名门大家闺秀? 她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她什么时候来府内?” 其中一个丫鬟抬头看了看时辰回:“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吧。” 她本想蹭着阳光足,再去昨晚的废宅里搜寻一番,瞧瞧姜时镜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但也想见见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是何般模样。 等等再出门也不是不行。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节 第12章 白日失踪12 ◎“你很喜欢她?”◎ 不过,若是姜时镜离开京州,她也得跟着走,也不知道纪宜游是不是跟她一样在书里。 书中的世界无疑是庞大的,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想找一个在别人身体里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她磕着手里的瓜子,耳边是丫鬟们唠嗑的声音,默默地考虑离开前要不要张贴告示,现代人对暗号,先排除京州还能缩小寻找范围。 瓜子很快就被嗑完了,桑枝百般无聊地坐在后院的花草边上,用枯树枝拨弄着土里钻来钻去地爬虫。 时不时看一眼太阳的位置。 一直等到申时过了一刻都没等那位三姑娘,也不知是迟到还是放鸽子不打算来,桑枝站起身叹了气。 在等下去太阳落山了,她去废宅就毫无意义。 和嬷嬷打完招呼后,她光明正大地从后门离开,白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与空寂无人的夜晚相差甚远,桑枝出了颜府后很快就迷路了。 走着走着进了街边的一家糕点店,买了些样子可爱的糕点,出来后又拐进了隔壁的首饰店。 逐渐在繁华又热闹的街道上失迷了自己。 等左右手都提满东西,再没有一点空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出门的目的。 将东西全部存放到一家店内后,按照小蜘蛛的指引,在日落前再次来到了昨晚的废宅内。 夜晚在月色衬托下,这里无疑是荒凉又诡谲的,但现下桑枝站在橘光中,看着这座被夕阳覆盖的废宅,像是垂暮的老人,无可奈何地走到了最终的残局。 门口倒塌的石狮,残缺的府匾,被洗劫了一次又一次的内院布满杂草和蛛网,内外墙面上的烟雾印记,底下还残留着不少黑色手印,经过多年风吹雨打依旧清晰可见。 到处都在诉说这座宅院经历过什么。 桑枝嚼着泛酸的山楂,走进了姜时镜昨日里翻找的屋子,橘色光晕内布满了飞扬的灰尘颗粒,地上凌乱地铺着层层翻开的书籍。 上面甚至还留着多个脚印。 这间滞留了大量书籍的屋子应该是书房,看起来姜时镜在她之前又来翻过一遍了。 桑枝将签子上最后一颗山楂放入嘴内,用竹签挑起了其中一本记载着密密麻麻文字的书,上面记载的是原先府内日常的开销。 她细细地看了一遍被留下的书籍,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一间间地穿梭完每间屋子后,都是一无所获,她从破败的墙壁里走出来,太阳已经彻底下山,此时的天昏暗却又透着微光。 像是光明与黑暗最后的交染。 桑枝拍了拍衣裙上染上的灰,慢吞吞地走出了废宅。 也不算一无所获,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点,每个屋子里都有一个黑色的掌印,她用自己的手比对了一下,只比她的大一点。 很有可能是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又或者是个比她体格大的女子。 是在大火中逃跑时遗留下的吗? 她抿了抿唇,站在阶梯上转头瞧了一眼被厚重灰尘掩盖的府匾,这里原本的主人姓白,依照废宅的大小,原先大概率可能是朝廷批下的府邸。 姜时镜是为了这个才来京州的……吗? 回去的路上,她回顾了好几遍原著小说,确定这是本纯武侠小说,整个故事到结束都没有出现过朝廷,更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人出场过。 回颜府的住处后,一进屋她就看到木果正在泡脚,心情看起来很好。 桑枝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随口问道:“相府的三姑娘来了吗?” 木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惊奇道:“你怎么知道三姑娘会来。”顿了顿,兴高采烈地继续道,“申时一刻来的,我端茶点进去时,悄悄瞧了一眼,她与颜大人真是般配。” 桑枝关上门,将身上沾染上灰尘的外衣全脱了:“你很喜欢她?” 她边说着边把脸上的妆一点点卸掉,露出原本白嫩的肌肤,长时期带妆,她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像是过敏了一般。 古代的脂粉不是很透气,再加上她每日都抹得非常厚重。 木果:“我们身为丫鬟本就是伺候主子,颜大人与三姑娘有婚约在身,过不了多久就会嫁进府内,若是同大人一样温柔良善,我们做下人的也不会过得那么艰辛。” 桑枝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日怕是不能再抹脂粉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木果,无奈道:“你签的又不是卖身契,若是受了委屈,离开府内不就好了。” 木果苦笑道:“若是这么说,牙儿签的也不是卖身契,最后还不是……” 桑枝洗脸的动作停了一霎,她快速地将脸洗干净,湿面巾盖在脸上,闷闷道:“牙儿是神农谷的在逃弟子,准确来说,身为江湖门派里的人,没有一定实力,就是会死得不明不白。” 她拿下面巾淡淡道:“她是怎么死的,你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木果呆住,好半晌将脚擦干净钻到被子里:“别说了。”她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仿佛被子是防护罩一样,抖着声音说,“我这几日经常梦到牙儿来找我,说自己身体被偷走了,让我去给她要回来。” 桑枝:“…………” 这种恐怖的梦境可以不用分享给她。 木果吓到连洗脚水都不敢去倒,颤颤巍巍地让桑枝帮她倒一下。 桑枝顶着那张因敏感而泛红的脸,无语凝噎:“我就不该提。” 她帮木果倒完水回来,见她依旧还像鹌鹑一样窝在被子里,无奈劝道:“别把自己闷死了,再说又不是咱俩害的牙儿,她就算头七回来要找也不找我们,而是找李刺。” 眼见着那一坨抖得更厉害了。 虽然穿越了但依旧唯物主义的桑枝不理解。 而且梦到尸体被偷走……她更坚定了火葬才是埋葬的归宿。 姜时镜身上的小蜘蛛桑枝并没有取回来,每当他出门的时候,小蜘蛛都在路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蛛丝。 桑枝跟了蛛丝好几次,发现他不是去废宅就是其他人家里,其中也包括了她误闯的那家后院。 她没了内力很多地方去不了。 只能找木果打听几年前是否有一家姓白的,后者却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她娘说千万不能提起白家。 一丝一毫都不行。 木果不知道由来,只知道这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话。 桑枝问不出什么,想起了谈弃现在待的地方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地方,就让他去打听一二。 五日后,姜时镜定下了离去的日子,此时距离桑枝毒发还有十天,她得到消息后先是去了一趟南枫馆,虽然小狗大概率不会跟着一起走。 傍晚的南枫馆还没正式营业,相比夜晚的热闹,此时更像安静的小酒馆。 桑枝坐在二层的平台上,这里每桌都被屏风隔开。 谈弃被小厮带到时,看到画面是这样的……神圣不可触摸的圣女左边坐着他的同事正在喂酒,右边的捶腿。 身后也站着一个笑得满脸灿烂地男人捏肩。 他震惊地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桑枝看见自己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连忙把服侍的人全部赶走。 好半晌都不能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桑枝无所谓地吃着桌上饱满的葡萄,道:“没想到你们这里姑娘也能进,原来你们男客女客都接,怪不得生意那么好。” 谈弃猛地跪到了地上,圆眼睛里只剩心如死灰:“是弟子玷污了圣女的清雅,请圣女责罚。” 膝盖触地“砰”的一声,桑枝吓得葡萄都掉了,她连忙把谈弃从地上拉起来:“不是,你玷,玷污什么了,我……” 哦,想起来了,她是圣女来着,把人设给忘了。 她想了个小狗能接受的理由解释道:“我这几日当丫鬟累了,所以让他们来给我捏一下肩,捶下腿不过分吧。” 谈弃目光幽幽地转向桌上的酒。 “是果酒,果酒,不信你尝一口。” 谈弃后退了两步,眸里满是怀疑的神色,许久才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看着小狗似信非信的模样,桑枝暗叹了口气,幸好她不在咸鱼教总坛,不然按原主的圣女人设她真的装不了。 “圣女今日过来是来问前几日提起的白府吗?”谈弃推开桑枝面前的果酒,让人重新上了一盏茶水。 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这是馆内新到的碧螺春,圣女尝尝。” 桑枝不爱喝茶,只抿了一小口,道:“听你这么说,是有消息了?” 谈弃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安平二十四年白家被查出勾结外邦,暗养私兵,数罪并罚株连九族。” 九族? 那岂不是全灭。 “白家原先是做什么的?” 谈弃:“白家几代都在京州,代代为官,死前身居最高位的是白家的嫡子,居大理寺少卿,事情发生后,在半个月内九族皆亡。” 桑枝握着手里的茶杯,思绪一片乱,如果白家代代为官,身在江湖门派的姜时镜为何要调查白家。 难不能……白家当年有隐情。 她抿着唇又喝了一口茶水,忽然问:“这些信息都是谁告诉你的?” 谈弃亮着眼眸,道:“林长霄,就是包下我的那位客人告诉的我,他还知道很多事情。” 桑枝垂下眼睫,虽然书里并没有描写过朝廷,但安平年间…… 林是国姓。 第13章 白日失踪13 ◎“你没破相。”◎ 她掀起眼皮对上小狗清澈见底的圆眼睛:“你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 陈述句。 谈弃愣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不可以说的吗?”他歪了歪脑袋,“他自己猜到的,我承认了。” 桑枝抿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骂他。 “那个姓林的,告诉你他是谁了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节 谈弃拨弄了一下腰间悬挂的银铃,声音轻了半分:“他只说家里是当官的,具体的我没有问,但,”他想了想,替林长霄开脱道,“他家里人对他很不好,打骂欺辱是常事,所以……” “所以你就想帮他,甚至还愿意为了他留在京州?”桑枝接过他的话,淡淡地补全了后半段。 先不论对方是王爷还是皇子,能经常往南枫馆跑的同时包下谈弃,用哄姑娘的那一套手法哄骗小狗,此人绝非善类。 再者,谈弃虽入教不久,但能被褚偃派出教成为盯着她的眼线,他的蛊术至少是中上等。 那个叫林长霄的怕是想利用谈弃。 桑枝冷着脸道:“姜时镜明日一早离开京州,是去还是留,你考虑清楚没有。” 谈弃垂下脑袋,良久都没有回答。 糊糊从他的袖子里爬出来,游到了桌面上,直起身子讨好似的蹭了蹭桑枝的手指。 桑枝下意识地缩了缩指尖,垂下眼看向白色的小蛇,糊糊的蛇瞳是圆形的,比竖瞳的蛇类稍显温和,但这种昼行蛇,教内的人都不屑饲养。 糊糊是谈弃从村里带出来的。 桑枝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摸了摸糊糊的小脑袋,它像是有灵性般歪着脑袋享受抚摸。 坐在对面的谈弃,抬起眼看着这一幕,毫无光亮的黑瞳内隐约闪过了什么:“它是不是很乖,它原本应该长的同它母亲一样大。” 半晌后,一丝微光在眼内晕绕开,他的声音有力了些:“圣女,弟子慎重考虑过了,要留在京州。” 桑枝没有拒绝他的理由,淡淡道:“随你。” 她指尖绕着糊糊细长的尾巴打转,方才有一瞬她在谈弃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须臾间仿佛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差点就忘了,眼前看似单纯无害的小狗,杀起人来也是这种分外无辜的表情。 “我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皱褶的衣裙。 谈弃跟着行了个礼,犹豫道:“若是褚偃长老问起弟子的行踪,圣女可否隐瞒一二。” 桑枝扫了他一眼:“我没那么多话。” “多谢圣女。” 桑枝看向逐渐热闹起来的一楼大厅,眼眸内是橘色的灯火跳动,她扯了扯唇角,轻笑了声:“有缘再见,小花。” 谈弃垂着脑袋,回道:“会的。” …… 桑枝回到府内时,颜词给姜时镜送行的宴已经开始,她回屋重新换上干净的丫鬟服饰,戴上面纱前往前院伺候。 这几日用面纱替代了脂粉后,她脸颊两侧因敏感而泛红的肌肤逐渐恢复原先的白嫩。 明日离开颜府后,应该就不用整日抹脂粉或是戴面纱了。 刚走到前院,正巧木果在到处找她。 “你去哪儿了,嬷嬷唤了你许久,还以为你是不是出事了。”说着,拉着她往侧厅里走。 说是送行宴,实际算来只有颜词和姜时镜两个人对饮,期间大多讲的也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一些趣事。 桑枝抱着酒壶,守在一旁,只要两人的杯子一空就上前一人一杯满上。 尽职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放心,你成亲那日,再远我也会赶过亲自祝贺。”姜时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边指尖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 绯红自他的脖颈染上脸颊,再蔓上桃花眼尾,眸内如同含着雾一般勾人心魄。 桑枝暗叹一声妖精。 对面的颜词倒是面色不改,一点都不像喝了酒的样子。 “依照目前的局势,不一定能成,你不用抱什么期待。”颜词神色淡淡道。 他饮尽了手中的酒。 桑枝上前又给他倒满,还没后退,身侧就想起了调侃的声音:“桑桑姑娘,许久不见,”他拖着调子,突然愣了一下,“你的脸怎么了。” 她垂着眼,回应道:“破相了。” 姜时镜:“…………” 他转着手里的酒散漫张扬:“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酒水洒出来滴落在他的虎口上。 桑枝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惜,眼皮跳了一下,道:“姜公子在意的是奴婢的脸,还是样貌。” 姜时镜轻笑了声,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漫不经心道:“有分别吗?” 桑枝把空酒杯倒满,退到了丫鬟该站的地方,许久才回道:“没有。” 毕竟他在意的一直都是她那张脂粉底下的脸而已。 姜时镜看着她眸色暗了半分,而后转向颜词轻敲了敲桌面,眼尾勾勒出笑意:“你们朝廷的野心真够大的,哪里都想啃一口也不怕噎死。” 颜词神色冷淡,看不出喜怒:“自古掌权者多疑心,至少现在他们还不会在明面上动手。” “媳妇都快丢了,也就只有你还稳如泰山。”说着他把杯子倒扣在桌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朝桑枝勾了勾手指,声色喑哑:“桑桑姑娘,麻烦你送我回院子。” 桑枝握住酒壶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颜词,只见后者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吧。 她迟疑地放下手里的酒壶,走向姜时镜扶住了他的手臂,身体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但扶着的人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身体的大半重量全部压在她身上,走得格外艰难。 好不容易到屋内,她喘了两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少年通红的脸色,连带着脖子也泛着红,像是大面积过敏了一样。 她把人扶上床后,看着明显是酒精过敏的姜时镜,叹了口气:“姜公子,喝不了就别喝。” 姜时镜闭着眼翻了个身,手却正好甩向桑枝,扯住了她的面纱,她下意识把面纱按住,下一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异响。 偏头瞧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个人影。 她蓦然想起距离自己毒发还有十天,该不会是褚偃派来的人来查看她任务的完成进度? “刺啦”一声,面纱被用力撕扯了下来。 桑枝诧异地转回脑袋,措不及防撞进了那双不知在何时睁开的桃花眼,在月色内透着无声的勾引。 “桑桑姑娘,”他轻笑着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她白皙的脸颊,意味深长道:“你没破相。” 第14章 白日失踪14 ◎“那么,你想怎么攀。”◎ 桑枝怔住,面前的少年离她很近,近到能看清细密的睫毛,映着微光的瞳孔,她的视线缓缓往下看见了他鼻侧间的一颗黑痣。 愣了下,良久才猛地清醒过来,坐直身体:“你没喝醉?” 姜时镜躺在床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双手交叠放在脑袋后面,瞥了她一眼:“醉了。” “骗子。”桑枝冷声回道,随即视线看向门口,那里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蜈蚣从门缝间爬了进来。 速度惊人。 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桑枝的面前。 “骗你作甚,我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清醒?”姜时镜侧了侧身体,直着手臂撑起半个身体。 充满雾气的眸内隐隐带着窥探,像是夜色中盯着被吸引来的兔子。 蜈蚣在床边停下没有再往前迈一寸,它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 桑枝看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腿,头皮发麻默默地往床里挪了半分,甚至把腿抬起来拒绝接触地面。 石锤了,是褚偃的人。 她眼眸内的光一瞬暗了下去,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姜时镜,没有感情地勾引道:“姜公子瞧见了奴婢的脸,依照我们那儿的规矩,是要负责的。” 姜时镜愣住,眼里的有趣逐渐被困惑取代。 他眨了眨眼,面前的少女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仿佛只要他开口说不愿意,她就能把他四分五裂。 “你……”他在床上找了找,把那块被撕成两半的面纱递到了过去,诚恳道,“还是戴上吧。” 桑枝:“…………” 什么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俯下身凑近他,眼眸弯起,露出左边的虎牙:“姜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觉得配不上我?” 姜时镜不动声色地后挪了一些,撑起上半身与她平视:“桑桑姑娘似乎误会了,夜色昏暗,我并未瞧清姑娘的面容。” 说着他轻笑了声,反而又往前凑了一分,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低哑着嗓音道:“还有,攀富贵不是你那么攀的。” 炙热的呼吸拂面,她心漏跳了一拍,同时也借着月光将少年红得滴血的耳垂看得一清二楚,她不退反进,学着他的腔调:“那姜公子不如教教奴婢这富贵该如何攀。” 话语间彼此的呼吸充斥在两人的鼻息间。 像是在赌谁先后退一般,空气安静了几秒,一声轻笑响起。 姜时镜微侧了下头,逐渐朝桑枝逼近,眼前的少女在不知不觉中脸红得如同也喝了酒般,眼神恍惚,甚至都快不能聚焦。 还敢强硬地靠近他。 桑枝在姜时镜靠近的那一刻大脑忽然停止转动,眼前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晕,手不知觉地抬起。 他歪着头略过面颊,贴近她的脖颈,侧边零零散散地冒着多颗红色小豆,掺杂着已经消下去的痘印,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明显。 “桑桑姑娘很不习惯中原的水土吧。” 话落,拳头迎风袭来。 姜时镜反应迅速地撤回脑袋,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她身上的不爽似乎已经攀升到顶端,就连眸内也染上一分焦躁。 但他眼见着少女又弯起了嘴角。 “姜公子得庆幸,奴婢想攀这个富贵。”迟钝的大脑逐渐清晰,她伸手摸了一下沾染上他气息的脖颈。 自从来了中原后,她脖子上的痘痘反反复复地长,以至于痘印和痘痘掺在一块,分外明显。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节 煞有其事地胡说八道:“不过是照料花草的时候被虫子咬了,看不出来姜公子这么关心奴婢的身体。” 姜时镜手撑在身后,饶有兴趣地舔了下唇,玩味道:“这可是桑桑姑娘独一份有的。”他歪了下头,桃花眼眯起,“那么,你想怎么攀。” 桑枝恨不得给他来两拳。 侧目扫了一眼还杵在地上像个监视器一样的蜈蚣,升起了过去把它踩死的心。 “姜公子明日离开京州,可否带上奴婢。”她转回视线,看向笑得戏谑的少年。 少年眉梢微挑:“理由。” “你看了奴婢的脸,得负责。”桑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仿佛在下一则通知。 姜时镜沉默地回视她,唇角勾出一抹弧度,轻笑道:“我若是悄无声息地离开,桑桑姑娘依旧能找到我在哪里。” 他垂下眼眸内滑过肃杀,再抬头眼尾弯起:“对此,你很有把握。” 桑枝后退了两步,分毫不差地踩中了那只蜈蚣,用力捻了捻。 语调一瞬凉了下来,露出小虎牙:“姜公子多虑了,不是谁都有牙儿的那份疯癫执念。” 她看了一眼门口,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开了门,踏出去时,朝姜时镜笑了笑:“奴婢明日再来服侍您。” 话落“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地拍了回去。 果然勾引姜时镜交差,还不如把监视的人弄死。 姜时镜坐直身体,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桃花眼内的笑意渐渐冷却。 他偏了下头,嗓音幽冷透着无限杀气:“房顶上的客人,偷听别人讲话是件很不礼貌的行为。” 第15章 白日失踪15 ◎“昨夜姜公子特意去跟大人要了你。”◎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呼啸,伴随着树叶的簌簌声。 他悠悠晃晃地站起身,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摆,地面上细小的蜈蚣尸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惨烈。 姜时镜抬起手,银光从指缝间闪过,穿透窗户往屋外去。 另一边,桑枝出了门后,明目张胆地在小院里扫视了一圈,发现人就蹲在自己头顶的屋檐上,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冷着脸,盯着那人就差把杀气写在脸上。 黑衣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先是愣了下,忽然迅速地跳下屋檐,隔着距离朝她行了个礼。 桑枝眼见着一道银光划过,那人的脖间刺出血花喷溅。 她皱起眉,脚一动未动。 像是并未伤到命脉,黑衣人捂住伤口后退到阴影内,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 可惜了,没死。 她瞥了一眼紧闭着的屋门,能在没有视线范围内用银针伤到敌人,不愧是继承了男女主光环的人。 在她执行这个任务之前,褚偃应该派了不少弟子过来试探,无一人完成,他才想着让她出教完成种蛊的任务。 她先前接收到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姜时镜善用重剑,武功极高,但方才那一手银针不出意外的话是神农谷的功法。 小说中的女主当年身为神农谷的神医,使得一手银针毙命,文末时毒刹教能够被元气大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女主研究出了抑制蛊虫的药物。 姜时镜身上那个香囊里能有那么多死蛊,怕都是其他弟子贡献出来的。 身为女主的儿子弄死几只蛊虫易如反掌。 幸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的心,不然根本没有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机会。 这个少年早就知道她不是中原人。 从在后院里撞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是蜀地来的。 桑枝抿着唇从院子里离开,顺着小蜘蛛的指引找到了躲在墙角阴影里的咸鱼教弟子。 他脖子上的伤口用碎布草草地包扎止血。 脸被蒙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双不算明亮的眼睛。 “见过圣女。”他从瘫坐的姿势转变为单膝跪地。 桑枝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按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冷漠道:“褚偃让你来察看任务进度?” 弟子恭敬道:“圣女出教近一月一直未向教内传过信件,长老担心圣女安危,派弟子前来确认一二。” 她冷笑了声,褚偃怕的可不是她的安危。 “解药。” 弟子愣了下,抬起头困惑道:“圣女怎知弟子有解药。” 桑枝将手背在身后,缓慢地向他解释:“方才你看到了,我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没猜错的话褚偃跟你说是……” 她往前走了一步。 “若有进展,就将下个月解药给我,若没有等毒发后延迟三天再给。” 说着,弯下腰靠近他,眼眸弯了起来,带着蛊惑的嗓音一字一字道:“我说得对不对。” 那弟子怔住,久久才回过神来。 不敢与她对视,将头垂了下去:“圣女预料的没错。” 垂下脑袋后,被缠了碎布的后脖颈清晰可见,桑枝甚至还能看见露出的肌肤里流动的血管。 她眸内透出一抹杀意,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着匕首。 “虽然不知圣女为何要踩死弟子的蜈蚣,但依弟子所见,圣女是目前为止唯一靠近了姜时镜的人。” 他拿出放在袖子里的解药,双手递着送到了桑枝面前:“解药在此。” 桑枝眸内划过暗色,沉默了许久才直起身拿走了他手里的解药,后退两步同他保持距离。 “回去告诉褚偃,教主要出关了。”她握着手里精致的小罐子。 眉眼间染上了冷意,连带着声音也毫无情绪。 那弟子愣了下:“是。” 教主出关后必会去她所住的院子寻她,可现在她人根本就不在蜀地,按那个男人的性情怕是会大发雷霆。 最坏的结果就是派人把她抓回去。 没有解开身上的蛊毒,她不可能回咸鱼教。 弟子离开后,她垂下眼睫看向残留在地面上的血迹,方才围绕在心口的那股莫名杀气渐渐淡了下去。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现强烈的杀人念头,恶意到差点吞噬她的理智。 她还要回现代继续念书,不是正当防卫下,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不然这股可怕的念想会像诅咒一样永远徘徊在她的记忆里。 夜色浓重,雾气浮现笼罩被月光照耀的大地,凛冽的秋风呼啸而过,带起角落里的落叶与灰尘,与雾共舞。 第二日。 桑枝照常被木果喊醒,昏昏沉沉地将衣服穿戴好,门就被敲响。 木果开了门后,惊讶地喊了一声:“嬷嬷,您怎的来了。” 桑枝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霎,呆住:“我们迟到了?” 嬷嬷走进来环顾了一圈,看向桑枝笑眯眯道:“昨夜姜公子特意去跟大人要了你。” 桑枝:“……?” 刚睡醒的大脑还没彻底转动,她呆愣看着嬷嬷:“您方才说什么?” 嬷嬷笑着又重复了一遍,看桑枝的眼神像是在看主子。 她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恭敬:“姜公子前往襄州办事,正巧缺个丫鬟伺候,觉得你很合适,连夜将你要走了。” 嬷嬷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小了半分:“听说姜公子昨夜还醉着酒,指名道姓要的你,这哪是要丫鬟,分明是要把你纳进门。” “虽然不清楚姜公子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但跟着贵人往后即使再苦也不会苦到哪里去,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嬷嬷连着说了一大串,桑枝的脑中现在还只徘徊着第一句。 她许久才反应过来,眸内透着些茫然。 没睡昏头的话,她记得昨夜他发现了咸鱼教弟子的行踪,也知道自己接近他是别有目的,她都做好了要收拾东西跑路的打算。 他在憋什么坏? “今早你不用去前院了,收拾收拾东西去姜公子的院子等着走吧。” 嬷嬷带着木果走前看了一眼桑枝未施粉黛的脸,感叹:“你这模样倒是与姜公子格外般配。” 第16章 白日失踪16 ◎“你还没洗脸吧。”◎ 桑枝坐在凳子上发了许久的呆,才慢吞吞地换下身上的丫鬟服饰,重新梳妆戴上面纱,背上小包袱往姜时镜的别院走。 此时天微微亮,深蓝的天际上晕染着絮絮上升的炊烟,在空中散开,三五只雀鸟掠过,停驻在枝丫上鸣叫,似乎在迎接东边隐隐漫起的霞光。 到别院后,她被告知姜时镜还未起来,让她在外面先等着。 直到日上枝头,鸟类停止鸣叫,桑枝才在晒得睁不开眼的阳光中瞧见少年推开门,慵懒地走出来。 看见她后,先是愣了下,随即眉眼弯起:“桑桑姑娘是怕我跑了不成。” 桑枝被阳光照得微微皱眉:“姜公子莫不是忘了昨夜自己说过的话,既然笃定我能找到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姜时镜眉目微挑,昨夜自己说过的话,像是回放一般重现在脑海里。 他走向桑枝,俯下身靠近她:“我觉得桑桑姑娘很有意思,去襄州的路上若是少了你,会很无趣。”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节 桑枝面不改色地直视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还没洗脸吧。” 姜时镜愣了下,笑着后退了一步:“你在嫌弃我。” 她瞥了一眼少年挂在腰间的香囊,只要他一靠近里面的死蛊味道就会铺天盖地地钻到她的鼻内。 引起她身上的子蛊共鸣。 “时间不早了,请公子尽快洗漱免得路上太晒。” 她来别院的路上有丫鬟特意过来通知过她,前往襄州的路上并未给他们准备马车,姜公子只要了两匹马。 意味着他们要骑马赶路。 虽然速度比马车快了不少,但免不了风吹日晒。 离开颜府前,她去了一趟厨房与木果道别,毕竟是往后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的人。 她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 从京州到襄州最快需要七天,期间他们一般住在过路的客栈内,有时遇不到就露宿野外,遇上大雨只能草草地找个破庙歇息。 桑枝内力被封后,身体素质也不如从前。 跟着姜时镜连续奔波了四日,身体早就透支严重,前日淋了雨后,持续地发着低烧。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是很好,姜时镜本想找家客栈歇息两日,等天气转好了再走,路上却再一次碰到了突降的大雨,只能临时找个遮雨的屋子躲一阵。 桑枝被淋得浑身湿透,蔫蔫地在残破的小屋内找了一块石头坐。 低烧让她一度没法思考,她出神地盯着面前姜时镜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光。 夜幕低垂,昏暗如蛛网般笼罩着整个大地,豆大的雨珠打在残破的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汇聚到一起浇灌在屋内,将布满尘土的地面泥泞地打湿。 身侧滴滴答答地不断掉落雨珠,桑枝眨了眨眼,眼眸渐渐不再聚焦。 姜时镜用内力烘干了身上的衣服,转头就瞧见桑枝坐在石头上发呆,雨水自发丝滴落而下,水珠顺着额角滑落到下巴,落到衣领内。 他皱了皱眉,虽然已经确定她不是中原人,但先前在府内试探过她没有内力。 这几日他故意折腾,想逼着她动手暴\露目的,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的全部忍了下来。 “把你的包袱给我。” 桑枝愣了下,反应了许久才抬起眼看向他,透着氤氲的眸内有一丝不解。 许久后,她摇了摇头:“不给。” 姜时镜没明白为何一向喜欢与他抬杠的少女,变得木楞了许多,但他没多想。 耐心地解释道:“方才的雨太大,你身上的衣物全部湿透了,包袱内备用的衣服大概也湿了,我帮你用火烘干换上免得染上风寒。” 桑枝垂着眼睫,倔强地又摇了摇头。 面前的少女脆弱不堪,仿佛只要他推一下就能摔倒在地破碎,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雨珠,在眨眼间颗颗坠落。 见她如此执拗,姜时镜也没再管她:“随你。” 带她出府,本就存了弄死她的心思,能离开蜀地千里到京州做丫鬟的,不可能会是巴蜀地区的普通百姓。 无非是那几个魔教里的人,既然是魔教的人,死不足惜。 他用屋子里拆下来的木板拨弄着燃烧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桑枝坐得离火堆很远,但她此刻仿佛在被火烤一般滚烫,烫得她忍不住皱起眉。 眼前跳动着的火焰在她眸内晕染开,逐渐占据整个瞳孔。 她抱着湿漉漉的手臂想要往后退,下一刻却猛地从石头上载了下去,抱在怀里的包袱滚落在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姜时镜拨动火堆的动作停了一霎,侧头看向一头栽在地上的桑枝,见她许久都没有动静,眉皱起了些。 “桑桑姑娘,荒郊野外可没有大夫给你医治。”他嗓音透着疏远。 桑枝只感觉自己像是坐了许久的大巴车,晕得厉害,耳朵里嗡嗡的像是有回音,她听见姜时镜在同她说话,但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手臂没有力气,她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因为栽倒的缘故,眩晕连带着胃一起翻滚,涌上喉间,却又迟迟无法吐出来,她难受地弓起背将自己紧紧卷成一团。 试图让自己摆脱强烈的不适感。 姜时镜坐在火堆边看着她不顾满地的尘土将自己团成团,沉默地将手里的木板也扔进了火堆里,火势一瞬扑了起来,照亮了角落里的阴暗。 他站起身捡起滚落在一侧的包袱,上面湿淋淋地沾满了灰尘,未得到允许下,动别人的东西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几乎失去意识的桑枝,启唇:“我帮你将备用衣物烘干,你若是不回答便是同意了。” 桑枝接收到的信息只有嗡嗡地耳鸣。 姜时镜等了一会儿,意料之内地打开了紧结,包袱内确实有一套备用的衣物,还有一些姑娘家的物件,东西不多。 唯一能引起注意的是两个大小不一的银铃。 他将包袱摊开放在地上,按顺序拨动了一下两个银铃,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虽是蜀地的银铃,但不是他那晚在后院听见的铃声。 第17章 白日失踪17 ◎“赶紧走吧,这里不干净,”◎ 里面的衣服叠得很整齐,被雨水打湿后紫色的料子更深了些,他拿起衣服抖开,才明白少女为何情愿染上风寒也不愿意把包袱给他。 是蜀地特有服饰,且看起来与普通的料子相差甚远,整件外衣都由蛛丝编织而成,其中的蝴蝶纹路更是由金丝双面锈,栩栩如生,周围镶着一颗颗精致的浅紫色宝石。 不是普通的蜀地百姓能拥有的衣服。 他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桑枝,眸色沉下,巴蜀地区分布的魔教有许多个,不知她身处哪一个。 深思了片刻,他把手上的衣服原模原样地叠好,放回了包袱内,再把包袱合起来打上紧结,丢回原来的位置。 屋内到处都在漏水,能烧的木板全部被姜时镜拆下来放在没被打湿的地上。 导致破了洞的小屋不止滴水还透风。 桑枝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悬空了一瞬,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温暖,短暂到只停留了一秒。 再落地的时候只剩下一股浅浅的皂荚香,包裹着全身。 像是幼时爸爸抱着她回到床上睡觉。 恍惚中桑枝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被大人按在家里的被子内闷汗,她难受的呜咽着声音呼喊妈妈,得不到回应又改喊爸爸。 一晚上几乎把家里所有人都喊了一遍。 她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她,为什么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委屈到小声啜泣了许久。 在被光怪陆离的梦境侵/占前,她恍恍惚惚地想闷被子出汗一点用都没有,为什么妈妈不送她去医院。 第二日。 天光透过残破的屋檐照进屋内,被风雨席卷了一整晚的小屋更残破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浇灌泥土后的清新味。 姜时镜靠在木板上假寐,直到被阳光直射到眼睛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站起身活动了下泛酸的手脚关节。 燃尽的火堆旁少女蜷缩在红色的外衣下,紧皱的眉头舒展些,但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魔教里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跑到中原来,淋个雨就能要了半条命。 任务还没完成人先没了。 昨晚也不知抽抽噎噎地在嘟囔什么,一边念叨一边哭,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麻烦的魔教人。 “醒醒,桑桑?” 他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只见少女轻皱了皱眉,却始终没睁眼。 姜时镜伸手触碰了一下她额间,依旧滚烫无比,全然没有消下来的痕迹,她两侧的脸色还泛着红,嘴唇却苍白到失了血色,甚至干得起了皮。 “啧,真麻烦。” 丢这里自生自灭,喂野狼算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下摆沾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两匹马拴在屋子外的棚里,他解开其中一匹的绳子,拍了一下它的屁股。 “你主人死了,自己原路回去吧。” 马压根没听懂他的话,但松开缰绳还命令它走的指令它学过,原地踏了两步后,很快离开了小屋往来时的方向走了。 姜时镜面不改色地开始解另一匹的缰绳,解开后忽然停下了动作,眉间不耐烦地皱起。 他略显烦躁地把缰绳又绑了回去,转身回到残破的小屋里,垂眸看了一会儿虚弱到只需要踩一脚就会死的少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弯下腰将盖在桑枝身上的红色外衣包裹住她的身体,拦腰抱了起来。 她很轻,轻到只比背后的重剑重了那么一点。 桑枝似乎很不舒服,眉间皱褶越来越紧,姜时镜觉得她有点像刚出生的幼兽。 空出一只手捞起地上的包袱,带着人坐上马匹。 他把桑枝调了个转,面对面地趴在他怀里,单手环住她后背以防路上的时候她被颠簸滑下去。 从这里到襄州还需要至少三天,桑枝目前的状态没法继续赶路,他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十几公里有个小村庄,或许可以直接把她扔那里。 若是这样还能被烧死,就是她命薄。 他原先浓重的兴趣已经在昨晚被消磨得所剩无几,更没有必要带着一个身娇体弱的魔教人赶路。 桑枝浑浑噩噩间感觉自己坐在蹦蹦车上,颠得一度想吐出来,耳边是不断呼啸的风声,隐隐约约还掺杂着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像是钟鸣似的敲在她鼓膜上。 鼻息间是清冽的皂荚香味,周身都环绕着跟昨晚一样的温暖,她贪恋似的往深处钻了钻。 轻声呢喃:“爸爸。” 姜时镜听力很好,相比昨晚的胡言乱语,这一声无比清晰地传进了他耳内。 他明显地感觉到少女贴着自己更紧了,隔着几件衣服都没办法忽视的炽热体温传到了他身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脑袋,忍着脾气道:“你要是清醒了,就坐到后面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节 桑枝的梦境里只有许久未见的老父亲正在贴心地同她讲话。 她乖巧地回了个:“嗯。” 姜时镜顿时愣住,他勒紧了一下缰绳,渐渐把速度放缓下来,搂着桑枝的那只胳膊松了半分:“桑桑?” 桑枝:“嗯。” 他手臂又松了些,却见少女像是没有骨头般的要从马上滑溜下去,他皱着眉再次收紧手臂把人揽在怀里,若有所思道:“你午饭想吃什么?” 桑枝乖巧:“嗯。” 确认了她还在梦里的姜时镜:“…………” 一个半时辰后,两人赶到了小村庄里,桑枝乖巧地趴在姜时镜的胸口上睡得香甜,额间的温度稍稍降下去了些。 但依旧烫得厉害。 姜时镜驾着马慢吞吞地走在田野间,一眼望过去能明显地看得出来庄稼长势并不好,且目光所及之内几乎全部都是老人在劳作。 他环顾了很多圈,都没有发现稍微年轻些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抱着桑枝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横栏上,走到坐在田边休息的老人身边询问:“这里可有大夫。” 老人掀起草帽,逆着阳光打量了一眼姜时镜,视线往下才瞧见他怀中的少女。 愕然道:“外乡人?往东边再走个一天到县里,那里才有大夫。”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东边的方向。 而后眯着眼瞧了两人一眼:“你们是路过的吧。” 姜时镜点了点头:“我们去襄州,若是往东边走便走岔了。” 老人叹了口气,摘下草帽扇风:“赶紧走吧,这里不干净,别说大夫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留一天都会遭事。” 第18章 白日失踪18 ◎“白日闹鬼。”◎ 姜时镜抬头看着没有一个年轻人的田野,不解道:“是先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人扇了一会儿风,苦笑道:“转眼这都三年了。”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转而朝着东边的一座小矮房指道,“你们去那边瞧瞧吧,那家的姑娘学过些岐黄之术,大概能帮上你。” 姜时镜顺着方向遥望过去,那边零零散散地紧挨着好几座房子,样子也长得差不多:“东边第一家吗?” “第三家,家门口晒着不少草药,你过去就能看见了。” 姜时镜颔首:“多谢老伯。” 老人拿着草帽摆了摆手,规劝道:“若是你怀里这姑娘无碍,趁那些东西还没发现你们,抓紧离开这里。” 姜时镜转身的动作停了一霎,他回望了一眼老伯,后者却已闭上嘴丝毫没有要讲的意思。 他便也没再多问,牵上马往东边走。 绕过大片的田野庄稼后,并排的好几座房子映入眼帘,大多屋子门口都晒着各式各样的干货,还有一些则是在屋门口圈出一块地饲养了鸡鸭。 只有一家门前晒得是各种草药,分成不同的竹篮放在架子上。 姜时镜抱着桑枝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这些草药,是地里非常常见的类型。 一路走来所有的大门全部紧闭,还有一部分甚至用黑布遮盖窗户,木板钉死。 像是在堤防什么洪水猛兽。 姜时镜心存疑惑,敲响了晒着草药的那户大门,等了片刻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他把桑枝放在晒草药的架子边上,而后把周围的屋门都看了一遍,所有的门介没有上锁,但没有一扇门能够被推开。 也就是说家里有人,他们自屋内上锁,不让外面的人进去。 姜时镜回到最初的屋子门口,再一次敲响了门:“我们兄妹赶往襄州,不巧突遇大雨,妹妹不幸感染风寒,老伯说您这里可以医治,可否放我们两人进去。” 屋里静悄悄地依旧没声音。 许久后,门吱嘎一声拉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半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见只有他一人,下意识就要把门合上。 姜时镜及时按住门缝,强硬地把门拉开。 里面的姑娘吓得举起了藏在背后的菜刀。 “在那里。” 姜时镜侧过身指了下被他放在草药架下的桑枝,“昨夜开始烧的,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退下去。” 他说着瞥了一眼停顿在空中的菜刀,面不改色道:“劳烦姑娘医治舍妹,我可以付银子。” 那姑娘犹豫了片刻,举着菜刀不敢踏出门:“你把她抱过来,我瞧一眼先。” 姜时镜看得出来面前的人顾虑很多,转身去将桑枝抱到门口。 那姑娘先是探了下桑枝的额头,又拿出她的手把脉确认少年并未欺骗自己才侧身让他们进屋:“我姓宁,你唤我宁戚就好。” 进屋后,他看着宁戚用门闩把门锁住,疑惑道:“为何要锁门,足不出户。” “等太阳落山,我们才会出门。”她带着姜时镜往里走,指着一张矮塌道,“把她放这里。” 姜时镜将人放下后,把裹在桑枝身上的外衣扯了扯盖住她的身体。 问宁戚:“我听老伯说年轻人在这里逗留会出事,是何缘故?” 宁戚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正在重新给桑枝把脉,直到把手收回来才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这里,”她迟疑了下,“白日闹鬼。” 姜时镜:“?” 他拧眉,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青天白日里闹鬼?” 宁戚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很荒谬,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信,直到平白无故消失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才不得不关紧门躲起来。” 姜时镜垂下眼睫,若有所思道:“你方才说等太阳落山再出门,夜晚出门反而不会闹鬼?” 宁戚站起身走到药柜边上,取出了一些草药混合在一起,解释道:“也会,但闹得少些,不像一开始一天内消失的人就能达到十几个。” 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赌运气罢了,夜晚出门赌消失的不是自己。” 姜时镜看着她把草药拨弄到陶瓷罐里,沉默了片刻,伸手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不管如何,多谢姑娘救舍妹。 ” 宁戚怔了下,惶恐地将银子推了回去:“用不了这么多钱,我一般给人看诊只需要十文,加上草药也就二十文。” “况且,”她看向躺在矮榻上的少女,“我也只是跟着师父学过一点皮毛,你妹妹不一定能退烧,就算退下来也不一定能醒过来。” 姜时镜没再管那锭银子,转身回了矮榻边,垂眸道:“我还有别的事,若是今日她醒不过来 ,需要劳烦姑娘照顾她一二。” 宁戚这才明白这锭银子不全是诊疗费。 想了片刻才道:“好,但先说好若是你妹妹明日醒了,这钱是不退的。” 她医术一般,无法保证桑枝究竟何时能醒。 姜时镜点头:“嗯。” 熬好药后,陷入昏迷的桑枝无法自主喝下去,宁戚无奈地看向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少年,提议道:“能否把你妹妹扶起来些,不然这药她喝不下去。” 姜时镜按了按眉心,神色带着些烦躁,绕过她弯腰把桑枝捞了起来,伸手掐住了她两侧的脸颊,硬是把嘴巴掰开:“给她灌进去。” 一碗药喝进去一半,从嘴角漏出去一半,宁戚用帕子将桑枝的脸颊擦干净,边道:“你们兄妹……” 她转头看向正在擦手指的姜时镜,由衷道:“感情真好。” 姜时镜动作一顿:“?” 宁戚继续感慨:“我若是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也想这么捏他的脸。” 傍晚时分夕阳落下,夜色逐渐加深。 白日安静到可怕的村庄随着黑夜的到来响起人声,就连宁戚也把大门打开,将晒在门口的草药全部收进来,姜时镜靠在门边看着从不同屋子里走出来的村民,神色暗了些许。 一整个村庄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甚至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程度。 宁戚瞧见拴在门口的马正优哉游哉地吃着周围的野草,建议道:“你妹妹还没醒,若是你着急走的话,可以趁着现在天还没完全暗下去走,它们不会发现你的。” 姜时镜偏头看向她:“它们?” 第19章 白日失踪19 ◎“你在讲什么屁话。”◎ 宁戚把竹篾叠在一起抱起来走回屋,路过姜时镜的时候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些能让你平白无故消失的东西。” 姜时镜扯了扯唇角,只觉得荒缪,能让他平白无故消失的东西若是存在,那他之前的十几年全部白活了。 天际越来越暗,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村庄的人一反常态陆续外出,有半夜洗衣服的、除草的、照料庄稼的,但他们没有一人燃起火把照明,所有人都在摸黑做事。 他看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半弦月,失去月光的黑夜别说赶路了,连辨别方向都是一件难事。 宁戚欣喜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你醒了?我去喊你兄长过来。” 而后声音便火急火燎地往他这里来:“公子,你妹妹醒过来了。” “我听见了。”姜时镜放弃连夜离开的想法,往屋内走去。 桑枝迷糊地睁开眼后,看着破旧的屋顶迷茫了许久,没想明白自己家里的天花板怎么变成木头的了。 她呆滞地眨了眨眼,瞳孔聚焦才看到旁边站了两个人。 “你们……”嗓子嘶哑得厉害,讲话仿佛破铜锣嗓难听到了极点,喉间也隐隐作痛。 宁戚见此立马去倒了一杯水过来扶起她,喂给她喝:“你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先不用着急说话。” 桑枝就着她的手喝了整整一杯水才缓过来一些,讲起话来像鸭子叫:“我记得之前不在这里,而且……”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里面湿漉漉的衣物已经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发黄的麻布粗衣。 身上还盖着一件大红的外衣,是男子的款式。 “我的衣服呢?” 宁戚看了一眼站在一侧事不关己的姜时镜,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解释道:“你原先的衣服都湿了,特别是里面的小衣,差点给捂住疹子来,我就帮你换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节 她指了下半开的大门:“换下来的衣服我帮你洗干净晒在屋外了,明日就能干。” 低烧让桑枝的大脑转得格外慢,她愣愣地想了很久才道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桑桑感激不尽。” 宁戚笑着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道:“我医术不好,能醒过来全靠你自己的意志力。”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姜时镜:“再说了,是你兄长抱着你来求助,又付了银子,说不上什么恩不恩的。” 桑枝愣住:“兄长?” 姜时镜什么时候成她哥哥了?男女主知道吗? 桑枝充满疑惑的眼眸看向少年,只见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疾不徐道:“你莫不是被高烧烧得记忆错乱,不记得我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许久,继而用破铜锣嗓的声音故意叫他:“哥哥,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姜时镜:“…………” 清醒过来就跟他抬杠。 宁戚再一次感叹:“真羡慕你们兄妹感情。” 两人:“?” 闻言,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地挪开了视线。 宁戚在桑枝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让她靠着,说道:“我还有农活要做,该出门了,你们若是疲倦了想休息便去隔壁的空屋子吧。” 她边说边去拿放置在角落里的工具:“自从我爹消失后,那里就一直空着,我经常会去打扫,也还算得上干净。” 屋外一片漆黑,桑枝诧异道:“外边伸手不见五指,如何做得了农活?不应该等天亮了再去吗?” 她的位置看不见月亮,以为自己只是睡到了第三天的凌晨。 宁戚不由失笑,她提起东西,临出门前看了她一眼,道:“明日我再同你们解释,总之先前我已经同你兄长说过了,莫要出门,即使出门也不要燃火光。” “屋内的烛火昏暗,窗户又都用黑布照着,它们是不会发现你们的。” 桑枝越听越迷茫,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不理解。 宁戚走后,她坐起身子,侧头望向坐在药柜边上的少年:“我以为你会抛下我,独自前往襄州。” 姜时镜神色厌倦地拨弄着柜子上分散放着的草药,慢条斯理地回她:“是这么想的。” 他瞥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桑枝:“不过,一想到以后会少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很麻烦,勉为其难地救救你也不是什么大事。” 桑枝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盖着的外衣,同姜时镜身上穿的样式相差无几,应该是他备用的衣服,竟然会拿出来让她当被子用。 他不是早就确认了自己不是中原人吗? 她垂着眸子沉默了片刻,良久后抛出了大串问题:“这里是哪里?方才那个姑娘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成了我兄长?” 姜时镜挑起眉梢,漫不经心地将混合在一起的草药挑出来,头也不抬地说:“你应该不止想问这些吧。” 桑枝静静地看着他垂下的侧脸,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他的回答。 言简意赅:“村庄,白日闹鬼。” 他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向桑枝,眼里带着戏谑:“长兄如父。” 桑枝:“…………” 真想下床把这个人的嘴缝上。 “等等,白日闹鬼?”她震惊地反问,看着姜时镜眼神里透着怀疑。 姜时镜耸了耸肩:“不信?”他示意了一下半开着的大门,“爬得起来的话,自己出门去看。” 桑枝此时虽然脑袋清醒了许多,但一整晚的高烧加上持续不断的低烧让她手脚发软,她若是下床怕是能立马栽地上去。 顺着门缝往外看去,只觉得外面的天地被黑暗笼罩,甚至连屋内昏暗的烛光都无法透出去一丝一毫。 她想起方才出去的那名姑娘说要去田里做农活的话。 猜测道:“因为白日里闹鬼,所以要在天黑时才出门?”她愣了下,猛地看向姜时镜,“现在是几时?” 姜时镜目光闪动,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戌时。” 桑枝微怔,不是凌晨是晚上。 她环顾了一圈屋内,能瞧见的窗户都用黑布遮盖,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 越想越不解,她歪了下脑袋:“白天闹鬼,晚上出门,这个鬼……怕黑?” 话说出口,她只觉得离谱。 姜时镜扯着唇笑了下,将细细分开的草药全部混合到一起,站起身:“鬼怕不怕黑我不知道,但人总有怕黑的。” 即使穿书了依旧唯物主义的桑枝,管它鬼不鬼的,先按人算。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村民为什么不反抗?” 少年走到她的身边,桃花眼微弯:“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反抗过,”他微微俯身,“我觉得你越来越有意思了,桑桑。” 桑枝不解地回视他,就听到他下一句话连带着气息一起传进耳畔:“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聪明且愚蠢的人。” 桑枝:“???” 撕烂你的嘴信不信。 她眸色凉了半分,呲出来的虎牙收了进去:“你在骂我?” “怎会,这是夸奖。”他直起身,眸色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到屋里存放蜡烛的地方:“我突然很好奇这个鬼长什么样。” 桑枝觉得眼前的少年思维及其跳跃,她的烧还没完全退下来,跟不上他话中的那些弯弯绕绕,鉴于他方才内涵自己。 直白道:“你拿根绳挂房梁上,把头钻进去就知道鬼长什么样了。” 姜时镜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昏暗的烛光使得他的眸色更暗了:“是个好主意。” 他打量了一眼房梁的高度,慢吞吞道:“你猜你会在上面挣扎多久?” 桑枝:“三分……?你在讲什么屁话。” 姜时镜愣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桑枝,唇角的笑意加深:“桑桑姑娘身上的惊喜可真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把现代的自己压下去一半,心里反复默念了好几遍自己的清冷圣女人设。 才说道:“姜公子明知道这里根本没有鬼,何须打趣我。” 姜时镜盯着她瞧了半晌,笑意渐渐消失,他转回身看向那堆蜡烛:“若是这间屋子烛火明亮,你说鬼会不会来找我们。” 他说得很肯定,桑枝却想起宁戚临走前留下的话,眉间拧起:“那姑娘离开前说过,不能燃火,这里是她家,你不能擅自动别人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由衷建议道:“不过你可以出去找个火把点着在村里游逛,肯定能见鬼。” 姜时镜:“你好像忘了自己连床都下不来,”慢条斯理地威胁,“我能随时送你去见鬼。” 桑枝:“…………” 她沉默着往下滑在床上躺平,用衣服盖住了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蹬了好几下腿。 闷闷道:“我睡了,跪安吧。” 姜时镜并未理她,拿起其中一个蜡烛点燃,随后托着它离开了屋子,很快又回来,来来回回大约四五趟后。 桑枝的好奇心攀升到了顶端,她坐直身体看向半开的大门外隐隐有光亮照进来。 “你在做什么?” 姜时镜把手上的最后一支蜡烛点燃后,目光炯炯看了她半晌,忽地一笑:“我去找宁戚姑娘,你自己……” 他拖着调:“好好休息。” 一脸茫然的桑枝:“?” 黄鼠狼给鸡拜年? 姜时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缝中的夜色内,整个屋子里只燃着一盏昏暗的烛火,静寂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桑枝心里的不安感随着时间推移转变为困倦,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橘色的烛光蓦然被青蓝色光亮取代了几秒。 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门外半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的一簇鬼火。 惊叹:“磷火燃烧起来原来是这个样子。” 如同看烟花般,她欣赏了许久的青蓝色磷火,久到失去意识的那一霎才反应过来,姜时镜拿着那么多蜡烛去干了什么狗事。 作者有话说: 去看了一下磷火实拍视频,别说,配上bug真的挺吓人的。 第20章 白日失踪20 ◎“在动你会被活活勒死。”◎ 再次醒来,桑枝是被眼前明晃晃的光亮刺醒的,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手脚全部被绑住,就连脖子上都悬着一根绳子,只要动得厉害那绳子就会勒紧,断她呼吸。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所处的环境。 是一个四四方方类似于牢房又有点像地窖的地方,空间很大,旁边似乎还用木板隔开了不知多少间,整个房间四周墙壁上都镶着壁灯,蜡油从里面溺出滴落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以及浓重的酸味。 她的身边有不少同她一样被捆绑起来的人,粗略看来有二十多人。 看着都是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甚至还有不超过十岁的孩童,所有人的脖子里都勒着一根绳子。 房内并没有看押的人,似乎非常自信他们逃不出去。 桑枝打量完所处的地方后,确认这里就是那些‘鬼’的巢穴之一,姜时镜是故意用蜡烛把房子周围点亮,离开的时候非但不关门,还把门的缝隙开得更大了些。 就为了让她被抓走。 她抿着唇沉思了片刻,随后微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瘫坐在旁边的人,装作刚醒的样子害怕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说着,她故意惊慌失措地开始挣扎,脖间的绳子越来越紧,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了窒息,但她憋红了脸,继续挣扎。 期间将左右两边的人都撞了个遍。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节 直到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别动了,再动你会被活活勒死。” 桑枝吓得顿时不敢再动分毫,挣扎的胳膊肘缓缓垂下,缺氧让她脸色通红,双眼充血,她惊恐地看向出声的男人, 一边大口大口喘息,生理泪水很快就顺着眼角滑落而下:“我是被绑架了吗,为什么要抓我。”她崩溃大哭,像个不知所措的幼崽,“我有很多钱,都可以给你们,能不能放了我……” 原本安静又冷漠的房间随着她的哭声,多了几道叹息,也多几分人情味。 “别想了姑娘,他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是啊,我被抓进来都不知道多久了,能出去的啊,只能是尸体。” 桑枝如惊弓之鸟,他们说一句就害怕颤抖一下,她暗下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缓慢呼吸喘气,以防入戏太深真的缺氧窒息。 哽咽着嗓音道:“那怎么办啊,你们是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他们抓我们做什么?” 第一个出声的男人叹了口气,问她:“现在外面是什么日子?” 桑枝愣了下:“九月末尾。” 他失笑道:“都九月末了啊。”垂下脸,叹息道,“我记得我进来的时候才刚到夏天,原来都入秋了。” 屋子里没有窗,墙壁上的蜡油滴落到地上聚齐了一大坨,进来的人无法分辨时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等死中度过。 时间长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桑枝看着已经被麻木侵占的村民们,他们的脸色在烛光映照下苍白无比,不知是因被长期关押晒不到太阳还是缺失营养。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他们把我们抓起来做什么?” 那男人见她冷静了下来,便好心跟她解释:“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隔一段时间就进来抓几个人走。” “但他们会提前在你头上套黑色的布袋,等出去后再被绑起来,给你放血。” 桑枝皱起眉:“放血?” 另一个人接话道:“就是在手腕上开一个口子,放够了血再把你关回来。” “对,回来后他们还会单独给你加餐,等养得差不多了再把你拉出去。”男人脸色白了一瞬,“就跟养畜生一样。”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其中有个无比虚弱的姑娘看向桑枝,询问道:“你是从外乡来的?我以前没在村里见过你。” 桑枝点了点头,眼神里始终保持着几分害怕:“我和兄长要去襄州,路上遇到大雨就想在村子里歇息一晚,没想到睡醒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说着,她颤抖着肩膀又要哭出声来。 其中有个皮肤格外黑年纪偏大的男人,突然疑惑道:“既然你同你兄长是一起的,那怎的只有你一人被抓了?” 桑枝哭声停了一茬,随即哭得更大声了:“我兄长一定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他可厉害了,呜哇哇……” 那男人见她不回答便沉默地垂下了头,没再出声。 倒是虚弱的姑娘安慰道:“你先别哭了,保留体力才最重要,不然谈何等你兄长来救你出去。” 桑枝吸了两下鼻子,抽抽噎噎看向她:“你说得对。” “不过。”她担忧道,“若是放不出血了怎么办?” 房间一瞬寂静,就连呼吸都轻了半分,好半晌,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语气极为平淡:“放不出血人就死了,你会直接被埋在土里。” “不然,”他抬起头看向哭唧唧的桑枝,“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抓来,他们需要新鲜的血液替补,你有再多的钱都没用,他们要的不是你的钱,是血。” 桑枝抬起眼回视他,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讶。 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这个村庄的村民,长期的农作使得他们皮肤被晒得黝黑,即使多数人被放血放到脸色苍白,也是一种病态的灰白。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的肤色很健康,甚至偏白,很明显是没有下地暴晒过的人。 “你是读书人吗?” 他淡淡地回道:“我同你一样只是路过。” 桑枝微怔,连撒谎都不愿意的过路人……? 能在这种环境下依旧保持泰然处之没有丝毫的慌张和害怕,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另一边,姜时镜拿着最后一根蜡烛往宁戚做农活的田里走,他靠着微弱的火光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而田里许多人却能摸黑做事。 庄稼能长成白日里他看到的那副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有道理的。 他站在田野边上,看着黑乎乎的一片,全然不能确认宁戚是不是在这里,他不以为然地把被风吹的明明灭灭的烛火熄灭。 任由自己被黑夜吞噬。 不远处被数只蜡烛点燃的火光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也正因为太过于光亮,没有任何村民敢靠近。 只有宁戚还以为自己家里着了,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提着东西刚上岸,就模模糊糊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举起手里的锄头,小心翼翼地靠近:“谁,谁在那里?” “是我,宁戚姑娘。”姜时镜淡然地出声。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宁戚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跑出来了,我瞧着那边烛火明亮的是我家,我不是说过不能点过多的烛火吗?这样你们会被发现的。” 姜时镜:“舍妹怕黑。” 他望向明亮的反向,意味不明道:“她想见见你口中的鬼,我帮她完成心愿。” 宁戚:“?”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若是被发现了会没命的。”说罢,着急地想往家里的方向跑,“得赶紧回去把火灭掉才行。” 姜时镜按住她的肩膀:“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也是白日里消失的?” 宁戚愣了下:“是,他消失很久了。”她疑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时镜没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宁戚皱起眉:“没有,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着房子的反向,面无表情道:“你看那是什么?” 橘色的火光中间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簇鬼火飘浮在空中,像是有意识一般在空气中游荡,最后进了屋子。 宁戚吓坏了:“这这,是鬼,鬼去找你妹妹了。”她着急忙慌地拎起锄头就往回跑,试图赶在桑枝消失前拦住鬼。 姜时镜看着她融于夜色中,良久后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屋外的那些蜡烛已经全部被宁戚灭掉,只留了屋内的一盏,他进屋后就见宁戚颓废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件红色的外衣。 “如果我回来得再早点,你妹妹就不会消失了。”她的语气格外无力,像是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到现在为止,桑枝只与她相处了不过短短半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交换。 姜时镜拿过她手上的衣服,神色不明道:“不用这么担心她。” 他看着衣服上留下的白色似琉璃的东西,意味深长地说:“虽然她在某些地方上的想法确实愚蠢,但这不妨碍她是个聪明人。” 宁戚红着眼眶道:“她是你妹妹,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像是触碰到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她甚至都还没完全退烧,连床都下不来,若是若是……” 她垂下头,声音逐渐轻了下去,仿佛接受不了这件事。 姜时镜靠在药柜边上,漠然地看着宁戚的反应,这不是一个对待过路人该有的反应。 不知情的还以为桑枝是她的亲妹妹,才会伤心到如此的地步。 他低头看向台子上离开前被他随意划分的药草,此时已经杂乱地混合在一起,他伸手随意地拨弄了两下。 一只小巧的蜘蛛从一株干煸的艾草底下钻了出来。 极小的眼睛与姜时镜对视上了。 “姜公子,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你妹妹吗?”宁戚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时镜气定神闲地用干煸的草药逗着那只蜘蛛,半晌后才道:“你既然都说了是消失,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你想让我去哪里找她?” 宁戚两三步走到他的面前,急道:“不是的,他们肯定还活着,想想办法一定能找到的。”见面前的少年无动于衷,她夺过他手里的药草,“只要能找到就一定有办法救他们出来。” 姜时镜垂着的眸内划过一抹暗色。 人在着急慌张的时候,出口的话来不及深思熟虑,极容易暴露目的。 姜时镜伸出指尖让小蜘蛛爬到自己的手上,掀起眼皮看向宁戚:“那便麻烦姑娘救我妹妹,若是你成功了我可以加钱。” 第21章 白日失踪21 ◎“也给我织件衣服如何,小蜘蛛。”◎ 宁戚怔住,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瞳孔微微撼动。 “你……”她视线挪到少年身后那把被布条层层缠绕的武器上,“罢了,那是你妹妹,我去田里前明明就说过了不能燃烛火,现在人消失了也与我无关。” 话落,她愤愤离开。 姜时镜看着她的背影,轻勾起唇角,把指尖的小蜘蛛放到眼前,说道:“人总是觉得自己天衣无缝。” 他顿了下,弯起手指,轻笑道:“也给我织件衣服如何,小蜘蛛。” 姜时镜身上的死蛊味道很重,小蜘蛛瑟瑟发抖地待在他的手指上一动不敢动。 …… 桑枝不知道自己进来后过了多久,在这个一成不变的房间里她只觉得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身上的低烧也不知道退下去了没有,算起来从发高烧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进过食,肚子饿得不断地发出提醒声。 直到身边的人听不下去,他轻声道:“你再忍忍,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送食物来。” 桑枝无力地将脑袋靠在墙壁上,了无生趣道:“他们每天都会送吗?” “不会,他们只有在缺血的时候才会来,算天数的话,大概一两天的样子。” 她愣了下,微侧目看向身侧脸颊消瘦的男人:“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过会儿要来?” 男人示意了一下墙壁上不断燃烧的蜡烛,解释道:“我们一般使用的蜡烛,烧完大概半个多时辰,而他们这边的蜡烛大小则需要整整三个时辰,燃尽后会在下一次选人送饭时换。” “在你还没来之间,这里暗过很长一段时间,而现在这根蜡烛也快要燃尽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0节 桑枝抬头看向只剩末段的蜡烛:“能这么清楚一根蜡烛的燃烧时间,你很厉害。” 男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道:“谈不上厉害,没被抓之前我是做蜡烛的工匠,也就比你们清楚一点罢了。” 桑枝饿得胃里一阵阵痉挛,仰着脑袋望着那根逐渐燃尽的蜡烛。 男人算的时间有误差,一直等到蜡烛燃尽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桑枝默默地闭上眼,觉得自己极有可能等不到那顿饭,就要被饿死了。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人,熟练地将屋内的蜡烛换上新的点亮,屋子再次被光亮笼罩。 桑枝被刺的不由得皱起了眉,眯着眼看向进来的几人,身材魁梧介蒙着面罩。 站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身边的人小声跟她说:“饭来了。” 桑枝盯着那袋麻袋眼神当即就亮了起来。 其中一个蒙面的人把绑起来的村民按顺序松绑,边威胁道:“都给我老实点,不然所有人都饿着。” 一人犯事,所有人承担后果,即使解开绳子也没有人敢动手反抗。 松绑那人把桑枝解开后,看向了她的脸,呆了一瞬:“这是从哪里抓来的?” 手里拿鞭子巡视的男人立即看了过来,握着鞭子大声道:“除了这个破村庄还能从哪里来,怎么,有问题?” 说着,他两三步就走到了桑枝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 桑枝低着脑袋抬都不敢抬一下,暗道不好,开始考虑要不要哭。 “这小妞不是村庄里的人,谁抓来的?” 松绑那人摇着头,已经去解下一个人身上的绳子,边还可惜道:“长得这么好看,这要放血放死了岂不可惜。” 面前的男人在地上猛地甩了一鞭子,把桑枝还没酝酿出来的哭意吓得憋了回去,瑟缩着抖着肩膀假装害怕。 他恶狠狠地警告松绑那人:“敢动歪心思,想想自己有几条命玩。” 松绑那人嗡声嗡气道:“我就是去窑子里找女人,也不敢动这里的人啊,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桑枝见他们自己人吵起来,便悄眯眯地往外爬,想去领东西吃,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这里的绑匪还算人道,不打那些歪主意。 爬到一半头顶蓦然传来一道声音:“你老家里哪里的?” 她僵住,扬起头艰难地看向男人,瞎编了一个:“徐州的。” “徐州?”男人皱着眉疑惑了一下,“江南那一块的?” 桑枝:“?” 他没读过书诶! 她换了个姿势,站起身来只需要微微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真诚道:“在淮南。” 男人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张艳丽的脸皱起眉:“去领你的饭。” 实锤了,这些绑匪不认识闻国的地貌。 马上就能吃到饭了,她开心地排到人群的后方,等着领食物。 直到左手两个肉包子,右手两个菜包子,桑枝傻眼了。 看着分发食物的人,再一次问道:“只有包子?” 那人格外不耐烦:“领完去隔壁房间,别耽误后面的人。” 正巧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被后面的人推着进了隔壁的房间,里面有桌子和凳子,可以坐着吃东西。 桌子上还有一大壶水,所有人都在吃着手里的包子,甚至吃完后觉得不够还可以讨要,直到吃饱为止。 桑枝啃着手里硕大的四个包子,看着仿佛食堂放饭的画面,陷入了沉思。 包子里的肉分量很足,甚至没有多少肥肉,但这种巨型包子,桑枝吃两个就已经撑得不行,更别说把四个全部吞下去,她看着坐在一桌上同是过路人的男子已经嘎嘎炫完了四个。 把剩下一肉一菜递了过去,道:“我吃不下了,你还要吗?” 男子抬眼看向她,犹豫了半晌,接过她手上的两个包子道:“我姓苏,叫我苏一就行。” 桑枝愣了下,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桑桑。” 苏一慢条斯理地吃着两个包子,但速度很快,桑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两三口就把一个巨型包子解决掉了。 她悻悻然地给自己倒了两杯水喝,就听到苏一压着声音说:“姑娘不是徐州人士吧。” 桑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放下杯子,杯口挡着嘴轻声回道:“老家在徐州城富村。”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徐州的。 苏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下一瞬桑枝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手里拎着皮鞭的魁梧男人对她说道:“新来的,吃完之后记得去那边的屋子放水,不然拉身上了别怪我们给你扔湖里。” 说着他指了下另一个方向紧闭着的门。 桑枝捧着杯子看了一眼,继而唯唯诺诺道:“我,我有很多钱,能不能放了我?或,或者我哥哥也在这个村子里,可以让他带着银子赎我。” 男人愣了下,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眼,竟然没有拒绝:“你叫什么名字?” 没得到预想的答案,桑枝不由得微蹙了下眉,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桑桑。” “知道了。” 话落离开男人返回了关押的屋子,桑枝想起刚进来时村民们说的话,疑惑地看向苏一:“你不是说他们不需要钱吗?” 苏一也觉得奇怪,他在刚进来的时候用金钱试过,得到的不是方才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道:“我先去放水了,不然一会儿被绑回去,没人会来再来给你松绑。” 意味着一旦憋不住了就会拉身上。 桑枝坐在凳子上看着屋子里吃饱了去排队如厕或是走来走去活动筋骨的村民,他们已经全然没了先前被绑起来的麻木感。 更多的是吃饱后的餍足。 她一时不理解这些绑匪这么做目的,若是想将人养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光在吃喝上下功夫会有用吗? 这些包子虽说比外面小贩卖的还良心,但也只是包子而已,更别说吃完后他们依旧会被暗无天日地关起来。 她想不通,便扯过一旁走来走去的人问道:“上顿吃的是什么?” 那人莫名其妙:“鸡腿,怎么了?” 桑枝:“…………” 好家伙,怎么她一来就改吃包子了? 她认命地多喝了几杯水,而后也去排队如厕,绑匪会给他们整整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时间到了后,便让人排成几排,开始挑人。 挑中的人被单独留在这间房间里,剩下没挑中的如之前一般绑起来。 拿着皮鞭的男人挑到桑枝后犹豫了一下,指尖往旁边挪了一点,变成了站在她身侧的苏一。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挪了方向,不解地歪了歪头。 一共挑了六个人,其他人再一次被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脖子内套上绳子。 如果不想活了还可以依靠不断挣扎勒死自己,一时间她竟然觉得绑匪还有点人性化。 真离谱。 蜡烛燃尽后,便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第二日天亮后。 整个村庄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姜时镜坐在宁戚家的屋檐上,遥望着越被照顾死得越快的大片庄稼。 白日里是老人的天地,他们在吃完早饭后,早早下了田,去弥补昨晚的不幸。 姜时镜觉得这个村庄格外有意思,只会在白日或是光亮下消失年轻人,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就算是死了,三年累计下来的数额,也得有地方埋得下这么多尸体。 第22章 白日失踪22 ◎“你早就知道了?”◎ 他打听过,附近并没有地方在这三年凭空多出尸体与坟包,况且这里的村庄虽偏,但也在官府的管辖范围内,整整三年竟然没有官府的人来查过。 他不信没人报案,官府不来调查的原因是什么? 姜时镜跳下屋檐,走到院子里晒着草药的地方蹲下,打量着这些已经晒得脱水干巴的草药,依旧是昨日里那些。 依这些药草目前的样子,应该已经晒了有四五天了,意味着是近些天内采摘的,其中混着两株不起眼的三七。 他拨弄了一下两株明晃晃晒在表面上的三七药草。 没记错的话,这种药草一般生长在山上的山坡里,价值比竹篾里其他的药草高许多倍。 况且…… 姜时镜抬头望了一圈附近,离村庄最近的一座山徒步大约要走半天。 若是夜晚,别说采草药了,光上山都是难事。 他敛下眉目,把那两株三七单独挑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放进自己的香囊里,这里面是大量的死蛊。 戴在身上这么久,也只有那些接近过他的魔教人闻得出来味道。 也不知道那个弱小的小魔教骗子如何了,可别等他找到地方,就剩具尸体了。 天亮后,整个村庄的屋子都被从内上锁,就连宁戚也不例外,她在临睡前喊了姜时镜好几遍,才把他喊进屋内锁门。 他看着宁戚眼下的青黑:“昼夜颠倒的生活,过得习惯吗?” 宁戚打着哈欠往房间走,疲惫道:“再过几年可能真的会习惯,不过为了活着也没办法。” 姜时镜无法适应这种时差,后半夜的时候便已经睡过一觉,此时倒也不困,他走到药柜边上,靠在上面淡淡道:“若是累了,就去休息,我不会出门的。” 宁戚愣了一下,看向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昨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起了我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语气冲了些,对不住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他垂着眼眸,头也不抬地说,“去睡吧。” 宁戚点了点头,走到屋门口迟疑道:“等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找你妹妹吧,总要把人找到不是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1节 昨日药柜台子上的草药都被放到柜子里,他一个个地拉开抽屉看里面的药材,一边回道:“凭着我们两人毫无头绪地找,不如报官。” 屋内安静了下来,姜时镜没有再管宁戚,而是在药柜里一点点地察看所有药材。 “好,那等我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一起去省城报官。” 少年顿时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桃花眼眯起:“你确定?” 宁戚应道:“嗯,我昨夜想了一晚上。”她低下头双手搅在一起,语气轻了半分,局促不安道,“我知道你和你妹妹是江湖人,肯定会武功。” “我其实不会什么医术,只是认识一些草药而已,让你们进屋也抱有私心,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三年来不是没有人报官,可出了村后没有一个人回来。” 她抬起头,眼眶红了一片,声音渐渐起了哭腔:“对不起,我只是……” 姜时镜直起身,冷漠道:“我以为你还会再多忍几天。”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宁戚说话只说一半,像是故意想要引诱他们做些什么,比如……燃火。 宁戚怔住,含着泪水的眼里露出诧异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 少年垂下头继续翻看起药柜里的药草,没有回她的话,反而问道:“你父亲是最开始消失的那一批人,是吗?” 宁戚抽噎了一下,不敢再有欺瞒:“是,那一天消失了整整二十七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姜时镜把药柜里看着不超过三年村里无法采摘到的药材全部挑了出来,继续问:“从未回来过?” 宁戚觉得很奇怪,这个问题他问了不止一次。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三年她爹是不是回来过,只是自己错过了。 她沉吟道:“我白日的时候一直在家,夜晚不是在采草药就在忙农活,确实从未见过到过我爹。” 姜时镜翻完了所有的药柜,看着满满一台面的药材眉心一跳。 若是这些药草放在三年前,他不会有一丝的怀疑,毕竟山上不缺,但现在…… “你这三年上过山吗?” 宁戚已经放弃了回屋子的想法,走到药柜前分外不解:“没有,天黑了不好上山。” 起初她以为姜时镜只是对药草好奇,翻着看,但没想到他挑了这么多出来:“你把这些药草全部拿出来做什么?你生病了?” 姜时镜沉思了片刻,突然道:“这些草药看起来挺值钱的,去省城把它们都卖了吧。” 宁戚:“?” “这些都是我在村里挖的,值不了几个钱。” 宁戚医术确实很差,连药草都没认全,桑枝能在喝完那碗药后退烧全靠免疫力奋勇作战。 姜时镜没点破,嘱咐道:“拿个布袋装起来。”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走到小榻上躺下,神色困倦道:“我有些乏了,你也赶紧睡吧,下午去报官。” 宁戚满头的雾水,全然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想问但看着少年已经闭起来的眼睛,叹了口气。 把药草打包好后,回了屋内补眠。 人离开后,姜时镜的眼瞬间睁开,他坐起身看向紧闭的大门想了一会儿,而后轻功上了横梁,屈起一条腿平躺在上面,这才闭目养神。 一直到下午,宁戚推开房门,发现大门敞开着,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她慌张地跑到屋外,看见姜时镜正蹲在地上扒拉晒在地上的那堆药草,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也消失了。” 没发现想要的,姜时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从这里走到县城需要一天,明早我们差不多就到了。” 宁戚僵了一下,迟疑地看向了拴在门口的马:“我们……不骑马?” 姜时镜淡淡道:“我的马吃坏肚子,跑不了。” 宁戚:“?” 看着精神格外足,还在吃草的马,她被困惑占据。 把门上锁后,两人便往省城的方向走,一路上相顾无言,宁戚走得气喘吁吁,为了跟上姜时镜的脚步走走跑跑。 一直到傍晚她实在跟不上了,双手撑着膝盖道:“姜公子,等等,我实在走不动了。” 姜时镜并未停下脚步,连头也没回,道:“再往前走两公里休息。” 宁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跟了上去,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一大段的距离。 直到姜时镜突然停下脚步,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色,大片的树木包围着中间的小道,再往前走一段有一道岔路口,一边是上山的路,还有一边则通往省城。 宁戚喘得感觉喉咙都快冒烟了,见姜时镜终于不再闷头往前走,她松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往旁边的大树下坐。 拿出携带的水囊喝了一口,缓了许久才朝着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的少年道:“姜公子,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 第23章 白日失踪23 ◎“我哥哥来赎我了?”◎ 姜时镜望着夕阳西下的太阳,再过半个时辰,天会彻底黑下来。 从村庄走到山脚下确实需要半日的时间。 他走到宁戚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要上山一趟,你继续往前走进城。” 宁戚还在喝水,闻言不由得呛到,她惊异道:“可到省城还有一大段的路,若是被它们发现……” 她能有胆子大摇大摆地出门,大部分原因是觉得姜时镜会武功,即使被那些东西发现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她一个人赶路…… “这不行的。” 姜时镜语气冷淡:“你会平安到省城,也会平安地从省城回到家。” 他视线挪向放在地上的布袋,里面装着他特意挑出来的药草。 “记得找家药铺把这些药材卖掉。”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宁戚微怔了下,依旧不放心道:“若是我消失了,公子可否救我?” 姜时镜已经转身打算往山上的方向走,听到她的话,脚步顿了下,冷漠道:“你不会消失。” 宁戚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上山的道路上。 另一边,桑枝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全然不知道她进来多少天,只能勉强靠着先前旁边那人说的用蜡烛来辨别时间。 但时间一长,她就算不清到底过了多少个时辰。 手脚都被绑着坐在地上,导致她屁股疼得厉害,腿时不时就会麻一下,要不停地变换姿势才能让身体不那么难受。 上顿饭被留下的六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被抓走时,特意把小蜘蛛留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姜时镜发现后会不会直接碾死,自己去襄州了。 靠男人救自己,还不如小飞鱼,一口一个坏人。 她叹了口气,看向对面同样也睡不着的姑娘,跟第一天相比那姑娘的脸上多了些血色,大抵是先前吃的包子起了作用。 一脸真诚地突然说:“你觉得下顿饭我们吃什么?” 那姑娘愣了下,认真思考了一会:“可能是馒头。” 桑枝:“?” 真一顿不如一顿。 见她不解,姑娘缓缓地解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吃的是荤素的饭菜,一天大约会给我们吃两顿。” “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一些简易的食物,一天两顿变成一顿,再到现在大概都快两天一顿了。” 一旦开始交谈,其他人也忍不住相继出声。 “那给的饭都是实的,跟外头那些米粥可不一样。” “是啊,可惜我进来得晚,只吃到过一次,我自己家里都舍不得放那么多米,每次都只敢煮一点稀粥,他们竟然会给我们吃实实在在的米饭。” “就说上次那顿每人三四个鸡腿,我这辈子加起来都没那一天吃得多。” “他们也就是放点血,若是每天都能让我吃那么好,也不亏。” “但现在一顿不如一顿,唉。” 桑枝听得目瞪口呆,她先前的想法被证实了,这些人真的被喂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可她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分明对这里很是厌恶,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畜生。 她不理解到底是何种心态才能说出这种话,迟疑着问道:“你们不想逃出去吗?” 立刻有人反驳:“怎么不想,但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得饿着,没有饭吃。” 另一人盯着桑枝:“你想逃出去?” 桑枝被盯得毛骨悚然,赶忙摇了摇头:“不敢。” “你要逃了牵连的是我们,除非你能一己之力把我们所有人都带走。” “他们虽然作恶多端,但至少在吃上面没有亏待过我们,你如果能早一段时间进来,也能享口福。” 桑枝一言难尽地看着说话的这些人,小部分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个别想说的但又碍于害怕不敢开口。 连带责任,让被关的村民变成了……看守。 自我劝解和欺骗,才是最可怕的。 桑枝沉默了许久,想起对面的姑娘说下一顿可能是馒头,一顿比一顿差,且先前她提出用钱赎身时,也没有遭到拒绝。 大抵是长期的吃喝,幕后团伙已经养不起村民了。 看着村民们日渐麻木不自知,她无奈地仰起头,靠在墙壁上叹气。 耳边是他们的交谈,许久后,隔壁传来混杂的脚步声,还有轻细的吃东西声音。 有人说:“他们回来了,又是一顿大餐。”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下顿的开饭时间,我都饿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上次那碗羊汤和羊肉,是真的好喝……” 门被推开,村民们顿时闭上嘴一句都不敢再说,桑枝仰头望过去,是上次拿鞭子的人,只见他环顾了一圈,与桑枝对上了眼。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2节 走过来给她松绑,道:“头儿要见你。” 桑枝愣住,随即故作惊喜道:“我哥哥来赎我了?” 他把绳子随手一扔,没回她的话:“走。” 桑枝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地上,她唯唯诺诺地走到隔壁吃饭的房间,一股非常浓郁的鸡汤钻到鼻间。 之前被带走的六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着两大盘的乌鸡汤啃着鸡肉。 每个人脸上皆是苍白一片。 露出来的手腕位置也被细布一圈圈地包裹着,能看到从里面隐隐透出来的血色。 她微微拧眉,村民说得没错,他们在伙食上好到离谱。 两个大盆里起码有四只乌鸡,生怕他们不够吃,还备了少许糕点,看样式应该是在街上买的。 正巧这时苏一抬眼,对上了她探寻的眸子。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碍着屋内的看守,嗫嚅着张了张嘴,没说出口,低下头继续啃起了碗里的鸡肉。 桑枝被蒙上眼套上黑布袋,双手也被反绑,压出了房间。 她看不见路,不敢迈开脚,压着他的男人觉得她走得慢,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提着她走。 桑枝走了很长一大段路,身边的环境和温度让她觉得自己依旧还处在封闭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这种香味她似乎在蜀地闻到过,但一时间她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头儿,人带到了。”桑枝被推了一下,失去方向的她无法站稳跌倒在地,大腿一侧刹那火辣辣地疼。 像是擦破了皮。 “五百两,让你家里人把钱送过来,收到钱自然会放了你。”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里的空间似乎偏大,说话会有回音。 按嗓音判断,这个头目年龄偏大,大概四十岁往上。 桑枝用手撑起身子,假装害怕的样子:“我,我可以写信给他们……只要你放了我。” 声音许久才响起,似乎在顾虑什么。 “你们家当真能拿得出来五百两?” 当今能随意拿出五百两的家庭,已经不是非富即贵的概念了,要么有权有势的大官,要么富甲一方的商贾。 后者只是有钱不足为患,但前者活着就是一个祸端。 桑枝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慌张地解释道:“我们家是徐州做丝绸生意的,五百两家里凑凑肯定有。” 屋内安静了一瞬,极度的寂静下,她听到了非常细微的敲打声,很有节奏。 眼睛蒙上后,耳朵能听到的东西反而更多了,她歪着头尝试去辨别方向。 最后发现好像是头顶传来的。 “你有个哥哥也在村庄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桑枝颤抖着声音道:“在,在的,我与哥哥原本是要去襄州,在村庄内借宿了一晚才被抓来。” 她像是害怕到别人问什么都尽数全答。 “你去搜搜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交给她哥哥,让他准备好五百两赎人。” “是。”一道女声应了声。 桑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的骨笛还藏在身上,绝不能被发现。 “我怀里有一块玉佩,家里人都认得的。” 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被宁戚换过,那块玉佩是最初给谈弃典当用的,他赎回来还给她后,她就一直戴在身上。 玉佩的成色很好,也能进一步证实桑枝是富家的姑娘。 “行了,把她单独关起来。” “是。”话落,男人就要把她拖走,桑枝不想被单独关押,急忙道,“我,我想和村民关在一起,我一个人害怕……求求你们……” 嗓音隐约带着哭腔。 提着她的人顿时恶狠狠道:“闭嘴,没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 桑枝吓得噎了一下,抽噎着声音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连呼吸都轻了起来。 “关回去,钱没到之前暂时不动她。”那人咳了两下,喉间似乎卡着痰,讲话沙哑了起来。 被压回去路上,桑枝故意摔了一脚,手被粗糙的小碎石划伤,她赶紧摩挲着爬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压着他的人没说话,但提着她手臂的力气大了起来,几乎像在提一只小鸡仔。 桑枝大脑疯狂运转,方才她在头目那里摔的时候,摸到的是结结实实的木板,但从那里出来后,反而变成了泥土碎石路。 关押的地方又是像暗房一样的四方形房间,来回路上全程都是封闭空间,还七拐八绕了很多转弯口。 她在脑海中构思地图,想尝试把这里还原出来,却只能是一个凌乱的大框。 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原来的关押房间后,她再次被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头上的黑布袋和蒙眼的黑布都被解开。 屋内还留有乌鸡汤的气味,桑枝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靠在墙上。 “桑桑姑娘,你兄长没把你赎走?”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她侧目看过去,发现苏一与蜡烛工匠调换了个位置,到她旁边来了。 第24章 白日失踪24 ◎“带我去你主子那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乌鸡汤好喝吗?” 苏一愣了下,诚实道:“好喝。” 桑枝直起身,往他旁边靠了一点,像是分外好奇道:“我瞧见他们还给了糕点,那糕点好吃吗?” 苏一像是知道她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拧起眉轻声道:“一般,做工也比较粗糙,像是路边小贩摊上买来的。” 桑枝眼睛一亮,她就知道苏一不简单,怕不是单纯路过被绑来的。 她抿了抿唇,声音也轻了半分,让人听起来只是对糕点感兴趣:“听起来,你对糕点很精通,我许久没吃过糕点了,城中有哪家的糕点好吃?” “等我哥哥将我赎出去,我就去尝尝。” 话音刚落,就有耳尖的村民听见了:“他们真的让你哥哥来赎你了?” 桑枝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当然了。”她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姑娘,“五百两我就能出去了。” 村民们一片唏嘘:“五百两,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是啊,几辈子都攒不下来那么多钱。” “整整五百两,太可怕了……” 桑枝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村民们,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暗色,别说这些村民了,五百两对身为咸鱼教圣女的她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城东有一家糕点铺子,名叫徐记糕点,他们有一款用药草做的糕点十分可口,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尝尝。” 苏一顿了下,又道:“城北靠西的街上,有个大娘做的糕点也还行,只不过粗糙了些,她会从白天摆摊一直到闭市。” 桑枝记下他报的地方,笑言道:“多谢大哥,我出去一定去买。”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左边的小虎牙会露出来,让原本带有攻击性的艳丽长相稍显柔和俏皮了些。 苏一看着她明亮的眼,愣了下,继而垂下眼:“姑娘客气了。” 桑枝瞥了一眼他被绑在后面的手,若有所思道:“他们是怎么给你放血的?” 苏一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疾不徐道:“将你绑在柱子上,用小刀给手腕割一道口子,地面上应该放有盆之类的东西接着,直到放满为止。” “若是中途伤口凝固无法流出血,便会再割一刀。” “达到他们需求的量后,会有人来给你止血包扎。”他皱着眉一边回忆一边道,“伤口上应该是敷了药草,回来之前他们还会强迫你喝一碗药。” 桑枝听着他的叙述,在脑中构想了一遍经过,发现部分事情上,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全程都被蒙着眼?” 苏一:“嗯。”他想了想道,“那个地方的血腥味非常重,房间通风应该很差,或者说无法通风导致血腥味经久不散。” 桑枝凝眉深思了片刻,按她之前走的路加上苏一的说法,这里应该属于洞窟一类的地方,被隔开成一间间的房间和甬道。 但九年义务教育告诉她,这会有一个非常大的bug,深处的洞窟通风性非常差,燃烧蜡烛需要氧气,长期燃烧的后果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 人无法呼吸是会死的。 可这里的人活得很好,甚至还有精神,唯一的不足……就是二氧化碳浓度偏高,虽不致死,但时常会感到胸闷。 她观察过房间四周,最上面的墙壁和木板都留有通风口。 他们能见到的地方只有这间四方形房间以及隔壁吃饭的房间,其他地方一无所知,桑枝叹了口气,信息量还是太少了。 “他们需要这么多血,做什么?”她问苏一。 苏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拧着眉半天也没开口。 桑枝察觉到他的顾虑,挪着身体又靠过去了些,直到脖间的绳子勒着她无法再动分毫。 悄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一犹豫着环顾了一圈屋内其他的村民,其中有部分人也正在聊天消磨时间。 他用同样轻的气音回道:“我也只是听闻,说是他们在用人血炼制长生丸,无法保证属实。” 桑枝呆了一瞬:“长生丸?” “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她差点压不住自己的音量。 苏一摇了摇头:“不知道,若真有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桑枝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忆起了原著小说,武侠小说变玄幻小说了? 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但这里仍然是武侠小说的世界观,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逆天的东西。 她抿了抿唇,看向苏一大胆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邪/教在搞鬼。”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声音挤了进来:“你想多了,天子曾下令斩杀所有邪/教,我们这里虽偏,但离京州远不到哪里去,怎么会有邪/教。”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3节 即使苏一与桑枝已经用最小的声音交谈,但坐在两边的村民听得一清二楚。 桑枝无奈地挪着屁股回了原位,脖子里的绳子勒得留下了一道红痕。 仰着头又变成了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那你说不是邪/教是什么?” 村民当真思考了一下,认真回道:“我觉得是地府来的鬼。” 桑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讲什么东西。 她被气笑了:“鬼会有影子?会给你吃饭?还给你吃鸡腿?” 村民“哎呀”了一声,语气格外认真:“我们被抓的时候都看见鬼火了,他们是提着鬼灯笼来抓的咱们。” “可能他们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所以取了血才会好好待咱们。” 桑枝:“…………”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大脑被侮/辱了,气都喘不均:“那是磷化……” 对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磷化氢燃烧后就是鬼火,她被抓前观察过磷火的颜色,是青蓝色还泛着点绿没错。 红磷燃烧起来不是这种颜色,白磷则有剧毒。 难道除了她和纪宜游还有别人也穿进来了?还是个化学大佬? 毕竟她和纪宜游的知识含量搞不出这种东西。 坏起来了,有内/奸。 苏一见她的话戛然而止,疑惑道:“姑娘方才是想说什么?” 桑枝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她还是更偏向邪/教,取人血炼制长生丸这种离谱的东西正经人想不出来。 村民还在试图让她相信自己,喋喋不休地说:“要我说啊,他们做鬼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亏待咱们,要是能再给住的地方,我或许就不想出去了。” 桑枝:“…………” “若是鬼,他们要五百两做什么,我折一堆金元宝给他们烧下去岂不是更方便。” 村民一想,是这个道理,但他的脑子转过来的弯有些离谱:“可能烧下去的,在这里用不了。” 桑枝无语凝噎,人可以迷信,但不能迷信到没脑子。 傍晚,山上。 姜时镜一边往山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太阳已经下去了一半,山里的光线越来越弱。 他慢吞吞地走在山间像主人在巡视后院,高大的树木间遍布着杂草,其中还栖息了不少动物。 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宁戚家里出现过的药材,附近还有人踩踏的痕迹。 被踩踏后的杂草呈同一个方向顽强地生长着。 姜时镜顺着这个反向一路往深处走,橘光能照耀的范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抹微亮消失。 他的眼前是大片被翻掘过的土地,原本的茂盛的杂草被斩断混在泥土里,周围布满了凌乱的脚印,叠在一起。 翻出来的泥土还很新鲜松散,甚至有些潮湿。 他捡起一根枯木,把覆在上面的湿泥拨开,不消片刻就从里面翻出了一只灰白的手。 估摸着只是浅浅的埋在表面,他索性把尸体整个从地里翻了出来,是一个成年男子,年龄目测在二十岁左右。 表面上覆着一层灰绿色的霉丝,有爬虫在尸体上钻来钻去,他用枯木挑开被侵蚀过的衣服,露出里面的被尸斑覆盖的灰白色皮肤。 前段时间下过雨,尸体浮肿得很严重,腹部凸起像是怀胎七八月,个别部位已经出现了腐烂,蛆在腐肉里扭来扭去。 尸臭随着暴露在空气中逐渐浓郁。 姜时镜一手捂住鼻子,用枯木继续观察这具尸体,一寸寸扫下去发现两只手腕上都有数条割痕,尸体肿胀后,用来缝合的线凸了起来。 脖间和脚腕上都有明显的捆绑痕迹,身上倒是没受到一点伤。 大概死了有六七天,只不过山里下过雨后太过潮湿,加快了尸体腐化。 他把周围翻动的泥土也尽数拨开,又发现了几具尸体,部分甚至垒在一块,估计尸体越积越多,所以才会埋得越来越浅。 轻轻一翻就能翻出来。 尸体被翻出来后,尸臭叠在一起熏得姜时镜不由憋住了气。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后,并未把尸体再重新埋回去,按原路下了山,此时黑已经全黑。 月亮映照下的微亮也被高大的树木挡住。 他把桑枝留下来的小蜘蛛放了出来:“带我去你主子那里。” 小蜘蛛听不懂他的话,晃晃悠悠在地上转了几圈,没有动。 姜时镜沉默了下来,他弄错了?这是普通的蜘蛛? “啧,碾死算了。” 说着,他伸手就要碾死它。 小蜘蛛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往主人的方向逃。 蛛丝攀上树枝一甩,一下就飞出去老远。 姜时镜愣住,看着几乎透明的蛛丝眼神一瞬暗了下来,轻功跟上跑得飞快的小蜘蛛。 半烛香就回到了村庄内。 天黑的缘故,村庄内的年轻人大半都出了门,姜时镜停下轻功转而徒步跟着蛛丝走。 直到他走到一户人家家门口,这户房子砌得很宽,有宁戚家两个那么宽,房子前后都圈了一个院子,后面的甚至还围了起来。 门紧闭着,蛛丝在门口便断了,小蜘蛛不见了踪影。 他上前敲了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呦,小伙子怎么是你啊。” 姜时镜微怔,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是他第一天问路的老伯。 见他不说话,老伯关心道:“你妹妹好些了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轻笑着道:“已经醒了,多亏了老伯,不然我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醒了就好,既然醒了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遭事。” 姜时镜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忧愁道:“说来不巧,我妹妹醒来不久就消失不见了,我到处都寻不到她。” 老伯一拍大腿:“哎呀,我都说了让你们赶紧走赶紧走,你看这下好了,人消失了你说上哪去找。” 他垂下眼看向断在脚底下的蛛丝,一种不可能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 “是啊,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他轻喃着,掀起眼皮噙着笑意,“我寻了一天有些累了,能进去喝口水吗?” 老伯愣了下,继而笑呵呵道:“那是自然,快进来。”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有写得不对的bug请一定提出来! 第25章 晋江 ◎白日失踪25◎ 姜时镜进屋后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屋内的布置, 同宁戚家的格局差不多,中间是狭小的堂屋,左右两侧各两个房间, 还有一个门应当通往后院。 整个屋子里只燃着一盏油灯, 昏暗又阴霾。 老伯给他倒了一杯水, 放在桌上。 “来,坐下慢慢喝。” 姜时镜道了声谢, 坐在被拉开的凳子上, 拿起水杯停顿了一下,随后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 他客气地把杯子推回去:“还能再倒一杯吗?” 老伯和善地把水壶放到他的手边, 笑道:“想喝多少自己倒, 不够我再给你烧。” 姜时镜像是真的渴坏了, 拿着水壶一连倒了四五杯才停下来,甚至还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还剩多少水。 不好意思道:“寻了妹妹一天, 一口水都未喝过,打扰老人家了。” 老伯摆了摆手:“我姓何。”他顿了下,疑惑道, “不过你妹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白天的时候出门了?” 姜时镜垂下脑袋, 握着手里的空杯子,自责道:“宁戚姑娘半夜需要出门下地做农活, 为了报答医治之恩,我便想着帮她一二, 没想到再回去妹妹便没了踪影。” “何伯,你一直住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我妹妹?” 说着他抬起眼, 眼尾隐隐泛着红, 一双桃花眼眸子分外勾人。 何伯看着他的模样愣了下:“你和你妹妹……”他回过神来, “感情真好。” “只不过这都三年了,消失的人就没有回来过,也不知是死是活。”何伯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帮不了啊。” 听他这般说,姜时镜眼睫微垂,涩声道:“这样啊。” 何伯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伤心,人各有命,一开始我便说了让你们离开……唉。” 他又是一叹,可惜道:“多好的姑娘。” 闻言,姜时镜眸内极快地划过一抹暗色,他抬起眼看向何伯,道谢道:“总之多谢何伯了。” 何伯苦笑着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 姜时镜站起身打算告辞,视线扫过那几间紧闭的屋门,故意装作才看到的样子惊疑道:“何伯,你们家房间可真多。” “你儿女们呢,怎么不见他们。” 何伯怔住,脸上的随和当即消失了一半,他撑着膝盖坐下来,缓慢道:“消失的消失,进城的进城,谁还来管我这个老头子。” 姜时镜打量了几眼那几间屋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真切,但上面似乎并没有积攒灰尘。 他目光闪动道:“您打扫得很干净,看来是盼望他们回来的。”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4节 何伯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有什么好盼望的,死了才最好。” 姜时镜微怔,转头看向坐在油灯旁的何伯,他半垂着脑袋显得分外落寞,影子被拉长投射到墙壁上,随着风微微晃动。 他不紧不慢地用视线找了一圈小蜘蛛,蛛丝没有残留在屋内,断在门口。 “我先回宁戚姑娘家,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找我妹妹,何伯你若是有发现我妹妹的踪迹一定要告诉我。” 何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像是在衡量什么东西,许久他抬起头看向姜时镜,道:“我瞧你身上一直背着东西,看起来像是刀?” 姜时镜走到门口遥望着他,淡淡道:“是剑,只不过是家父传下来的传家宝罢了,并没有什么用。” 何伯轻喃:“传家宝啊。”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惆怅了半分,“回去吧,何伯给你提个醒,你啊,还是抓紧离开这里,你这样的小年轻怕是还没找到你妹妹,也要被……也得消失。” 姜时镜敛下神色,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随后勾起一侧唇角笑道:“那便多谢何伯提醒了。” 话毕,转身离开了屋子。 脸上的笑意尽数退却,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只剩下冷冽寒意。 漆黑一片的夜晚,最适合老鼠觅食。 姜时镜回到宁戚的住所,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锁,一进门就能很明显地察觉到陌生的气息,他点亮屋内的蜡烛。 摇曳的橘光下,桌面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块上好的玉佩,底下还压着一封信。 玉佩是小魔教骗子的,他把信打开,只见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五百两赎你妹妹,只等五天。’ 他挑了挑眉,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五百两也敢说得出口。 将信放在跳动的火苗上点燃,任由信纸化为灰烬落在桌上,他拿起那块玉佩掂量了一下,放入怀中。 走到药柜边上,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果然又从里面翻出来几株只有山上才有的药草,先前的那些已经被他挑得一干二净。 这几株估摸是送信时顺手放进去的。 且还是晾晒好可以直接使用的药草,包括他先前从外面的竹篾里拿的那两株三七,这些药草都有一个共通性,止血。 只要宁戚能平安从省城回到家里,那就跟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他把药材随意地打乱后,出门轻功上了屋檐。 没有光亮的村庄,像是巨大漆黑的迷宫,将人困在里面变成养料。 越过一座座房子,姜时镜落在何伯家偏后的屋檐角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俯视着被圈起来的后院。 面积很大,里面干净整洁,只在表层铺了薄薄的干草,没有饲养任何家畜。 他静悄悄地翻下去,踩在干草上发出轻细的吱嘎声。 何伯属于老人,村里的老人同年轻人不一样,他们遵循昼伏夜出的规则,夜晚会在家里休息睡觉。 他先前在喝水的时候故意掀开盖子往里面放了一点迷药,能让何伯睡得更香。 姜时镜蹲下身用手把干草剥开了些,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通风口,里面装了木头做成横栏,即使踩到也不会掉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干草复原,又去察看其他地方,几乎把整个院子里的干草都翻开看了一遍,上面大大小小加起来有足足十二个通风口。 他尝试着观察通风口下面的环境,太暗的缘故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地窖,且并未储藏任何蔬菜粮食。 有一股极浅的血腥味从里面蔓延出来,伴着蜡烛燃烧的味道。 但搜遍了整个后院,他都没有发现地窖的入口。 看着一个个偏大的通风口,他陷入了沉思,将发现的所有东西一件件串联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遗漏掉了。 以至于得到答案后,无法解释由来。 底下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他愣了下,将干草原模原样的铺好轻功上了屋檐。 离得远了后,微弱的声音便听更不真切了,像是夜半有人在梦魇呢喃。 他站在何伯家的屋檐上环视了一圈屋子周围,正巧看到隔壁家的男人蹲在前头的院子里似乎在敲打什么。 一下一下非常规律。 姜时镜跳下屋檐,装作路过的样子走到那户人家面前,才看清他在用木槌敲打木桩。 月光被挡住,那男人抬头看了过来,迟疑了下道:“你是外乡路过的那位吧,还没走呢。” 姜时镜侧开身体让月光倾泻下来,看着已经围了一半的前院:“为何要把院子围起来?” 男人边敲边笑着解释道:“家里的娃娃白天想出来玩,我和婆娘都不敢出门,陪不了娃娃,就想着把院子围起来,让他白天的时候自己在里面玩。” 低于十岁以下的孩子不会被抓走,即使白天在外面跑也不会出事。 “只不过晚上视野不好,光是这个院子我都围两天了。” 姜时镜蹲到他身边,试探着问道:“我听闻白日闹鬼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再之前村子里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男人停下手里的活想了片刻,摇头道:“之前没有过的,就是从三年前莫名其妙开始,最开始老一辈的人都说肯定是谁家做了遭天谴的事。” “后来消失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不信邪地去报官,官没报着不说连人都回不来。” “他们都说是遭报应了,村里好多人都瞧见过鬼火,白天飘来飘去就跟鬼提着鬼灯笼一样,说是鬼的怨气太大了连阳光都不怕。” 男人叹了一口气:“不管是想离开村子报官找道士还是逃命,都消失在路上了。” “我们也不是不想离开,是离不开。” 听着他的话,姜时镜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村民口中的鬼火桑桑消失那晚时出现过,确实瞧着像提着的灯笼。 是意识的飘动。 他凝思了半晌道:“我瞧这里房子修得最大的是你隔壁那户人家,能在这种情况下赚钱不是一件易事。” 男人闻言望了一眼占地颇大的房子。 “害。”了声,“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何伯家,他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早年嫁到省城里拿了好大一笔聘礼,老大和老三是个有出息的,在省城衙门里做事,老二和老幺倒是在一开始就消失了。” 他可惜着叹气:“房子修得再大有什么用,除了他自己孤零零没别人住。” 姜时镜垂下眼睫:“他家有个后院也是当时一起修的吗?” 男人愣了下,似乎想起来什么:“你说那个啊,那个是三年前他家老幺特意修建的,说是要围起来养猪,没想到修好没多久人就消失了,那后院也就空了下来。” 他继续敲打木桩,撇撇嘴道:“要我说啊,养些鸡鸭下蛋也好,偏偏何伯说自己年纪大了,养不动就这么白白荒废。”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与村民告辞缓步回到了宁戚的家里,路上他遇到许久在外面做活的人家,都会装作好奇的样子,过去攀谈。 等到家里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他整理了一下得到的信息,大多数的村民都瞧见过鬼火飘动,也正因此每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只敢遥遥相望,根本不敢靠近。 夜晚漆黑一片就算是有人作假也瞧不清,白日大家不敢出门,更没人能看到是否作假。 山上的尸体除了手腕上的数道割痕外没有其他任何外伤,割口子像是为了取血…… 所有的脉络一条条串联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第二日下午。 宁戚从省城归来,一到家就着急地寻找姜时镜,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以为他可能已经离开村庄,失落地垂下了脑袋。 “你找我。”慵懒的声音从横梁上传来,随着话音落地。 红色劲装的少年翻身而下,转而坐到了药柜边上。 一只脚搭在矮凳上,他似乎才睡醒,神情带着隐隐的困倦和被吵醒后的不耐烦。 宁戚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药柜台上,兴奋道:“那些药草我全部卖掉了,店家给了好些银子,只不过他说这些药草作用都差不多,让我下次再采些旁的。” 姜时镜接过她递过来的荷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碎银,加起来大概有三两多。 “你卖的时候,店家还说别的了吗?” 宁戚回忆了一下:“没说别的,但我等他算多少银子的时候,听到他店里有个学徒说上山采药发现山上臭得很,像是死了很多动物都腐烂了。” “让我上山采药的时候也小心点。” 宁戚说着把眉皱了起来:“我说我没上过山,这些都是村里采的,他们觉得我在哄骗他们,就不愿意跟我讲话了。” 姜时镜弯起眼尾轻笑,语气意味深长:“他们只是觉得你太好运了,好运到竟然能在村里采到只有山上才有的草药。” 宁戚没听明白,疑惑地反问:“姜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的的确确是我采的没错啊。” “要是知道这么值钱,我就把其他的也带上一起卖。” 姜时镜把荷包放到台子上,没反驳她,缓慢地说:“你爹消失前是村里的大夫吧,你自小跟着他学医术认草药。” 宁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他敲了敲药柜台子:“这里的草药全部按照不同的药效分类,整理得非常妥当,但我先前看到你分类药草的时候不会按功效分类,而是按样子。” “说来不巧,家母是位大夫,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些。” 宁戚呆住了,好半晌她震惊地看着少年,想起之前给他妹妹医治配药的事情,结结巴巴道:“你怎的不,不早说。” 脸颊两侧逐渐红了起来,像是班门弄斧被戳穿一般,她着急地解释道:“我爹以前是省城一家医馆的学徒,回来后就自立门户了。” “我从小就对草药感兴趣,但不识字加上愚笨了些便一直都只能认些简单的药,即使能分辨药草和野草的区别也会记错名字。” 姜时镜淡淡地应着,没有什么表情。 “看出来了。”连掺了别的药都不知道。 宁戚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讷讷道:“让公子见笑了。” 姜时镜想到了山上的那些尸体,即使已经入秋被他从土里翻出的尸体在空气暴露下,会疯狂散发尸臭味道。 他故意不把尸体埋回去,就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 “对了,我回来的路上见着鬼火了。”宁戚突然说。 他愣了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神色沉了半分:“什么时候见到的?具体在哪里?” 宁戚没想到他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便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一遍。 “就是咱们昨天休息那地,岔路口,先是起了大雾,我以为要下雨了没想到雾里有鬼火在飘,我吓得往前跑,它就跟着我跑,若是我停下来不动,它也不动。” 宁戚心有余悸地回忆:“虽然它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了,但我敢确定真的是鬼提着鬼灯笼,你走到哪里,灯笼就跟到哪里。” 姜时镜神色微凉:“但你没消失,还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家。” 宁戚猜疑道:“可能是因为我跑得快,鬼追不上我。”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5节 姜时镜:“…………” 他扯了扯唇角,颇为无语:“你觉得两只脚能跑得过飘着的?” 宁戚小声辩驳:“我没消失就说明跑过了。” 姜时镜更无语了。 “既然报官了,等衙门的人来了,就知道是不是鬼了。”他从椅子上下来,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出去一趟。” 宁戚应了声,刚想说白日有鬼,又想到他从横梁上翻下来的模样,讪讪作罢。 鬼应该打不过他。 夜晚降临,月色再一次笼罩村庄,虫鸣在田野里一声响过一声。 姜时镜躺在横梁上闭目养神,他白日里又去了一趟何伯的院子,发现相较于夜晚覆盖的干草,白日里院子最上面搭了一层薄薄的白布。 里面的干草被尽数堆积到角落里,露出明显的通风口。 三年过去了这种地方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后半夜,灰白的烟雾在夜色中逐渐蔓延开,屋内传来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焚烧后的味道。 姜时镜猛地睁开眼,从横梁上坐起身屈起一条腿将手搭在膝盖上,清晰地看到烟雾从紧闭的门缝中不断钻进来。 隐隐还能看见火光摇曳。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折成三角系在脸上捂住自己口鼻,下一刻被黑布封死的窗户被破开一个大洞,从外面翻进了两个黑衣人。 先是环顾了一圈屋内的环境,随后直奔其中一间房间去。 门被踹开的那一刹,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肩膀被拍了下,他惊了一下头也不回就说:“赶紧把人处理了,你没事拍我做什么。” 另一人莫名其妙地说:“我站你前面呢,怎么拍你。” 黑衣人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这不会真有鬼吧。” 他握着手里的刀头都不敢往后转,倒是另一个人在转头的一瞬间就看到姜时镜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他甩了黑衣人一巴掌:“清醒点吧你。” 话毕,刀朝着姜时镜而去,银光闪过只见少年轻而易举地用指尖夹住了刀刃,轻轻一掰,小刀顿时一分为二。 “谁派你们来的。”出口的嗓音极冷。 两人不由颤了一下,后退了两步:“我们目标不是你,你少多管闲事。” “哦?”他慢悠悠地靠近了一步,好看的桃花眼里像含着冰霜,周身戾气逼人,“你们要杀的人是里头那个叫宁戚的姑娘。” 他步步紧逼,语气慢条斯理:“她今日去报了官,卖了草药,回来碰见了鬼。”停顿了下,“鬼没要了她的命,你们衙门的人倒是来得挺快。” 黑衣人一直退到屋子中间,见姜时镜是个硬茬还会武功,眼珠一转猛地扑向了还睡在床铺上的宁戚。 刀扑哧一下就扎进了被子里破开大洞。 他生怕捅不死,一连捅了好几下,没有痛呼声也没有血溅出来,意识到不对,掀开被子一瞧里面只有两个被捅破的枕头,哪里有半个人。 “不好,中计了。” 他连忙想叫同伴撤退,转头发现犹如死神的少年单手掐着一个成年男子,轻而易举地把他提在空中。 “救救我……”同伴从喉间挤出破碎沙哑的声音求救。 黑衣人咽了一口唾液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你不是这个村庄里的人,到底是谁?” 姜时镜侧目扫了他一眼,眼尾勾起:“这里闹鬼,你说我是谁?” 昏暗的月光倾泻在一身红色劲装的少年身上,勾勒出淡淡的微光,乍一眼像是夜间吸食阳气的鬼魅。 人在极度恐惧害怕下,会自我脑补。 特别这个村庄本身就闹鬼,不然他们也不会听信传言选择晚上来噶人。 黑衣人的声音明显抖得更厉害了,他握着刀以防护的姿势横在身前,战战兢兢道:“你若是敢动我们,大人必定会请道士来灭了你。” “人,人……别被……骗……是人……”被锁住脖子的同伙挤着声音急道。 姜时镜收紧力气,他顿时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只能不停地挣扎。 “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明日午时带五十个人到村庄里,午时见不到人,你们大人那位置也就坐到明日了。” 黑衣人愣住:“啊,啊?” 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同伴都顾不上冲出房间,跳窗就逃了。 姜时镜看着他吓得胆战心惊的模样,轻嗤了声:“就这胆子还敢杀人。” 蔓延进来的烟雾越来越浓郁,整个屋子的温度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攀高,宁戚抱着一大堆的东西从另一间屋子跑进来。 慌张道:“不好了,他们放了火,这里很快就会塌。” 姜时镜不慌不忙的对宁戚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宁戚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几乎要窒息的黑衣人,在方才的偷听中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来杀她的,便也没再心软。 “好,那你快一些。” 宁戚走后,他松开手任由黑衣人瘫坐到地上不停地呼吸咳嗽。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弱小的黑衣人,冷声道:“你们大人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也意识到自己像一只能够被轻易碾死的蚂蚁,诚实地说:“我们做下人的不能打听大人的名讳,我只知道姓苏。” “为何来杀宁戚?” 烟雾蔓进来后,黑衣人咳得更厉害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收到的命令是等这个女子离开省城后立刻解决。” “咳,但路上我们要动手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雾,就看到有鬼火在飘,她跑得太快了,我们没追上。” 宁戚和村民都说过不管是谁去报官,或者离开村庄就会消失,意味着极有可能是府衙动的手。 这其中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了,连省城的府衙都在内,就为了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与世隔绝? 姜时镜不信。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火势逐渐大了起来,蔓上了整个屋子,烟雾熏得人眼一片模糊,漫天的火光窜起,照亮了陷入黑暗的村庄像是落下的星星,将这三年不敢燃的火光尽数烧尽。 周围的村民带着水桶灭火,可能是火光太足抑或人数众多,没人担心会不会消失。 宁戚抱着临时打包出来的东西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子里,她冲出来时被烟雾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蒙头往前跑没想到撞到了一块烧得只剩一半的木板上。 手臂被烫伤皮卷了起来,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肉。 橘红色的火光窜天而起,宁戚着急地看着已经被烧没了的门,里面的温度应该非常高才是,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姜公子从里面出来。 差点就要按捺不住往里冲。 “宁丫头,你家这火着实稀奇,这怎么水浇下去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哎呀,老婆子你真是年纪大了,你没看到那满地的油啊。”他问宁戚道,“丫头,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谁,人家来报复了。” “好好的房子算是烧没了,宁老爹要是还能回来看着这一片废墟岂不是心疼死了。” “人都消失三年了,你真的哪壶不该提哪壶……” 宁戚是个藏不住事的,听他们这么说,着急喊道:“是府衙派来的人放得火,他们还想杀了我。” 其他人一听惊了:“你可别胡说啊,宁丫头……” “我亲耳听到的,我今早清晨去府衙报的官,没想到他们晚上就来灭口了。”宁戚越说嗓音就越大,索性也不管还烧着的房子,找了个高处站上去就大声道,“这三年来我们担惊受怕。” “很有可能就是府衙在背后搞鬼,他们把我们困在这一方之地,谁想逃出去就杀了谁。” 有村民疑惑反驳道:“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啊,宁丫头你不能房子被烧了就怪到府衙身上去。” 宁戚见周围的人都不相信自己,急得满脸通红,努力辩解道:“可事实就是府衙真的派人来杀我了。” 姜时镜是这时才拖着晕过去的黑衣人出来,房子前头烧得很严重,他只能绕后破了个洞钻出来。 一走到前院就见一大群的村民手里提着水桶围在一起像是在讨论什么事情,旁边烧得格外明亮的火成了夜谈的光。 他把黑衣人丢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烬。 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是打算趁着这火彻夜长谈?”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皆转头望向他。 “这不是外乡来的小伙吗。” “呦,地上怎么还躺着一个,还活着没啊。” 宁戚见他毫发无伤的出来松了一口气,跳到地面上,指着晕厥过去的黑衣人信誓旦旦道:“就是他放的火,还有一个同伴逃走了。” 她的底气足了起来:“人证在这里,现在能信我了吧。” “这……宁丫头,婶婶也想信你,但府衙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又不能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你说……这也得有个道理啊。” 其他人应和道:“况且那鬼火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我们村子里的。” 姜时镜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形单影只的宁戚,她的手里抱着两个包袱,一个是她自己紧急收拾出来的,还有一个则是桑桑遗落的。 就连原本拴在屋子边上的马,也被牵到了院子的另一边避火。 他叹了口气,无论真相如何她都是受害者。 “明日会有府衙的人来村内,大家若是想知道真相便跟着他们。” 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真实性。 “只要跟着他们就能知道到底是人为还是闹鬼?” 姜时镜点了点头,继而踢了一脚地上的人:“麻烦各位把他捆起来别让他跑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去烧别家房子。”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痛的,烧的不是自己的房子他们自然能坦然地站在这里辩解事情的真假。 一旦有不稳定的隐患,便会担心是否牵连到自身。 他看着不管真假霎时担忧着就要找绳子把人绑起来的村民,仿佛瞧见了明日的巨大闹剧。 另一边,还被关着的桑枝迎来了她的第二顿饭。 那个姑娘没有猜错,这次的饭是一人两个巨型馒头,还贴心地配了咸菜。 桑枝左右手各一个馒头,握着直叹气。 她啃了一口,而后看向坐在同一桌上的苏一,他恢复了些血色,看着不再苍白无力,估计用不了多久又要被拉去放血。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6节 休息时间很长,以至于她吃得格外慢,苏一吃完了整整三个馒头,她才堪堪啃完一个。 “桑桑姑娘,你哥哥还没来赎你吗?” 桑枝往嘴里放了一把咸菜又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 兴许是抛下她已经去襄州了,毕竟特意留给他的小蜘蛛回来了。 此时就藏在她衣袖里瑟瑟发抖,像是逃命一样找到她之后就再也不肯钻出来了。 苏一见此也没再说什么,站起身绕着房间走动。 桑枝心不在焉地啃着手里的馒头,思考自己该如何出去,靠男人来救是肯定靠不住的。 阴暗的地方必定会滋生出许多爬虫,就是不确定用骨笛能不能控制。 “把这个喝了,这是单独给你的。”蓦然走过来一个看守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拽着苏一就给他按到了凳子上。 苏一看着桌上那碗他独有的中药愣住了:“只有我一个人需要喝?” “让你喝就喝,问那么多废话。” 药味非常浓郁,桑枝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她对药草或许不了解,但对毒已经到精通的地步,这碗药里混着致命的毒药。 可……苏一才被取过一次血,他的身体也还健壮不应该被放弃。 苏一不是傻子,他的身体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一碗只有他才有的中药必然会有问题,他沉默着端起碗。 桑枝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真的往嘴边送,手中啃了一口的馒头滑落在地,她慌张地去捡,身体不小心顶到了桌子。 直接把整个桌子都掀翻了,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也包括了苏一手里的那碗药,滚烫的药随着碗碎裂,流向四面八方发出呲呲的声音。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毒。 瞧见的村民不敢吱声默默地躲到了角落里远远看着,还有没吃完的更是放下了手中的馒头。 桑枝捡起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打算留给小蜘蛛吃。 刚走两步,一只脚猛地把她踹在地上,嘴里还骂着:“他娘的,给你脸了,你故意的是吧。” 桑枝刚好被踹在腰间,趴在地上疼得后背一瞬就冒出了冷汗,手臂也擦破了皮,连带着上次摔得大腿也隐隐作痛。 “桑桑,没事吧。”苏一赶忙将她扶起来,见她脸色煞白一片。 敛着眉目沉声道:“你们想如何。” 疼痛一直缓不过来,桑枝觉得骨头很有可能断了一根,她本身就怕疼,原本的脾气再也压抑不住。 她甩开搀扶着自己的苏一,一手撑着后腰受伤的位置,好看的眸子一瞬凉了下来。 “揣把刀还真以为自己高贵了,不过是别人呼来喝去的一条狗。”她轻呵了声,“哦,可不能侮辱了小狗。” 男人面颊阴沉,抽出手里的长刀指着桑枝:“小贱人,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他吐了一口痰在地上,阴恻恻地笑:“长得倒是比窑子里那些女人好看千倍,死之前小爷就让你快活一把。” 苏一上前一步挡在桑枝的面前:“你敢动她试试。” “呦,想英雄救美啊,等我玩好我成全你啊。”他的语气贱到连躲在角落里的村民都听不下去。 “你们头说过不能打这种主意” 男人挥了一下手里的长刀,村民们便瑟缩在一起不敢再说半句。 其他看守都眼睁睁地围观着并没有想阻拦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上次拿鞭子的那人倒是不在。 桑枝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浓重的杀意。 她站在苏一的身后,将袖内的小蜘蛛放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把藏了许多日的骨笛放在唇边,尖锐的第一声笛声响起。 曲调逐渐转沉。 小蜘蛛射出一根蛛丝绕在屋顶上,向上一攀借力又一道蛛丝往男人的脖子而去,它随着曲调极快地在男人身上转了好几圈。 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就看到男人脖间出现了一条血痕,越来越深。 男人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嗬嗬”的挤压声,面色在一瞬间涨红,他张大嘴想求救,下一瞬随着曲调的结束,无数的血喷涌了出来,溅在围观者的脸上,身上,墙壁,到处都是血线。 像一场盛大的血色宴会。 桑枝从苏一的身后站出来,她是唯一没有被血沾染到的人。 冷漠地看了一眼那颗滚落在地与身体分离的脑袋,她视线扫向其他看守,嗓音冷到极致:“还有谁想跟他一样,玩我?” 第26章 晋江 ◎白日失踪26◎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 就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男人滚落的脑袋就在看守的脚底下,死不瞑目的双眼微凸, 死死瞪着空气。 身体则倒在另一侧。 这种首身分离的死法, 震得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甚至不消片刻浓重的血腥气中隐隐弥漫出了一股尿骚味。 桑枝握着手里的骨笛,跨过尸体走向看守:“害怕了?” 她浅勾起唇角, 像妖致的鬼魅, 一步步地朝着猎物逼近:“刚才不是看得很高兴吗,胆子这么小还想玩女人?” 看守步步后退, 抽出腰间挎着的长刀指着桑枝, 手却颤抖得连刀的握不稳:“妖, 妖女,你是妖女……” 桑枝停下脚步, 瞥了一眼他不断战栗的腿,看起来下一刻就能跪倒在地,她突然有点喜欢妖女这个称呼。 毕竟顶着这个称号似乎能抵消掉许多杀人的负罪感。 “桑桑, 别冲动, 杀了他们只会脏了你的手。”苏一上前拉住了她握着骨笛的手,怕她再次放到嘴边吹奏, 出现刚才那幕恐怖的场面。 桑枝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她周身杀气渐渐淡下去, 冷声道:“那也总比脏了我的耳朵好。” 她扫了一眼抱成一团的村民,这几日的相处她发觉被关在这里的大部分村民都非常在乎自身利益,他们在意吃喝, 在意条件, 在意居住的环境。 只要有一丝达到了要求, 便劝解自己这样也挺好,要是能再好一点就好了。 为了这一丝的满足,将向往自由的其他雀鸟的翅膀扯断,变成牢笼里的同类。 桑枝带上小蜘蛛推开了那扇通往甬道的门,地面被小碎石泥土替代,甬道很狭窄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她方才踏进去,苏一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同你一起。” 桑枝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和身上都被喷溅了大片血渍,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的是他。 “若你是为了阻止我杀人,就在这间房间里待着。”她的嗓音依旧很冷。 苏一愣了下,认真道:“苏某并未有意阻止,只是觉得为了这些人脏手,反倒折辱了姑娘。” 闻言,桑枝扯了扯唇角,只觉得好笑。 她垂着眼往前走,语气波澜不惊:“我是妖女,手本就是脏的。” 苏一:“虽说只与你相处了短短几日,但我看人很准,姑娘是个好人。” 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下来,带着些歉意:“你是为了帮我故意掀翻的桌子,才会被欺/辱,方才的情形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桑枝听着他的话,沉默了半晌,许久才开口道:“我的馒头掉了,刚好在桌下。” “无论如何,多谢救命之恩。” 桑枝没回应他,默默地把手撑在后腰处,心中腹诽若是救一个人就得断根骨头,还不如不救。 甬道挖得弯弯绕绕,里面没有通风口,两人只走了一会儿就感觉胸闷气短。 一直到另一边的空间,他们都没遇上任何一个看守。 这里的空间偏大甚至还有一缕缕的阳光透进来,桑枝抬头望去,发现上面是好几个长方形的通风口,还盖了一层白布遮掩。 “看起来是地窖,只不过没有上去的工具。”苏一环顾了一圈说道。 桑枝压根就没想着要上去,她径直走向另一扇门,边冷声道:“我不建议你在这里呼喊求救,来的可不一定是救你的人。” 苏一跟上她的脚步,无奈道:“我没有那么傻。” 推开门后里面是另一番离谱天地,空间极大的房间内,以红绿色为主的装饰尤为华丽,大红的绸缎遍布,墙壁上燃着数只蜡烛,整个房间都被橘黄的烛光笼罩。 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最中间甚至还有两三个穿着清凉,打扮妖艳的女子载歌载舞,周围似乎还燃着香炉,白色雾气弥漫着经久不散。 桑枝简直看呆了,她震惊的把门又关上。 脑海中仿佛妖魔鬼怪聚众蹦迪的场面挥之不去。 她看向苏一:“我在做梦吗?” 没有接受过现代文化熏陶的苏一更是震惊:“或许是幻象,你再打开瞧瞧。” 桑枝默默地又把门推开,里面的画面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区别是妖魔鬼怪全部静止不动地看着他们。 桑枝:“…………” 比刚才更恐怖了。 “有人逃出来了,快把他们抓起来。”直到一道呵斥声响起,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拿起武器就冲了过来。 桑枝急忙后退,顺手把苏一往前推了一把。 “我相信你会点拳脚功夫,帮我拦一会儿。” 话毕,也不管苏一是什么反应,立刻将骨笛放在唇边吹响,高昂的笛声逐渐转沉,变得晦涩难懂。 幸好这里的通风口是连接地面的,应该能爬进来许多小可爱们。 苏一看着怒气冲冲举着长刀冲过来的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吹奏笛子的桑枝,他颇为无奈,轻叹了口气:“我一介读书人,哪里会什么武功,你高看我了。” 桑枝:“?” 见苏一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她惊呆了。 连忙换了调子将小蜘蛛放出去,苏一虽然不会武功,但他站在门口分毫没有退让,小蜘蛛爬到他前面,吐出来一张小网,将落下来的那把刀牢牢挂住。 苏一见此配合着把人一脚踹了出去,又道:“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打架我还是会点的。” 小蜘蛛的体型还没指头大,吐出来的网又小威胁不了几个人,凭着苏一只身一人很快就沦为了单方面的殴打。 桑枝索性又换了曲调,用尽全力吹这首全程都是极为高昂的曲子。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7节 很快就有人踩着苏一的身体踏出门朝她而来,桑枝一边后退一边心急地抬头看向通风口。 “小美人这是给相好的吹曲儿好上路呢,真有情调。” 面前的人笑嘻嘻地举着刀子靠近她。 丝毫没有看见一只蜈蚣从上面掉下来落在他身上。 越来越多的毒物从通风口掉下来,桑枝眼睛一亮,虽然爬得慢但虽远必到。 “蛇,有蛇爬进来了,还有蝎子……” “怎么还有老鼠,娘的怎么都往这里来了。” “啊,救我快救我啊……” “拿火,快去拿火烧,快啊。” 桑枝吹得满头大汗,丝毫不敢停下,越来越多的毒物汇聚到了地窖内,她看着那些人被迫退回里面的房间,苏一趴在地上被打得浑身都是血,也不知还活着没有。 毒物全部选择性地绕开他,往房间内爬。 “是那个女人吹笛子吸引来的,把她的手砍了让她吹不了笛子,啊……有东西在咬我……”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地,桑枝再也支撑不住失去力气单膝跪了下来,脸上的汗大颗大颗地顺着滑落,她呼吸困难地大口喘气。 心跳急促地跳动,连带着耳内都出现了嗡鸣。 没有内力想将骨笛的声音传出去控制毒物本就不是易事,特别是她选了最难的一首曲子,没有界限地想把附近所有毒物全部召过来。 “她没力气了,快去把她杀了。”有人喊道。 桑枝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试图站起来,这里的通风口太小了,小飞鱼进不来不然这些人全部都得死。 曲子消失后,这些毒物很快就会撤离,或者直接在这里黑吃黑开启自助餐模式,虽然不会伤害到她,但苏一就说不准了。 这就是咸鱼教的弊端,前摇时间长,吹奏的时候无法保护自己,小说里能够差点被灭教也是有原因的。 她撑着墙壁站起身,看向仅剩两三个没被咬的人:“我要见你们头儿。” 方才推开门后,之前闻到的奇异香味再次扑面而来,她竟然想起来在哪里闻到过了。 “我们头儿不会见你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桑枝垂眼看向将她围成保护圈的毒物,语气格外冷淡:“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不介意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 她掀起眼皮,杀气四起:“你想尝尝被蟒蛇吞进肚子里,意识清晰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侵蚀腐化变成食物吗?” 门口的几人皆是吓得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被老鼠咬了的人,更是怕得不行,惧怕到一边跑一边威胁桑枝:“你等着,头儿一定不会放过你。” 见有人离开,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以她目前的状态别说蟒蛇了,连把手抬起来吹笛子都快做不到了。 剩下的两个人恐惧满地的毒物,更是一步也不敢上前。 桑枝缓了一会儿,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才朝着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苏一走过去。 曲调停了太久,已经有毒物开始内斗,体型最大的一条蛇在四处吃蜈蚣老鼠,小蟾蜍扒拉着壁虎,蝎子追蜘蛛,简直一场美食盛宴。 “苏一,还活着没有,苏一?”她拍着他的肩膀。 见他一直没有动静桑枝把手放到他侧脖颈的位置,摸到还在跳动的脉搏,松了一口气。 为了防止毒物混乱起来把他也咬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喘着气等那个神神秘秘的头儿。 半烛香后,桑枝看着体型最大的那条蛇被咬死分割,蛇这种动物吃饱后会进入休息状态,它吃得太饱了以至于没了反抗能力,只能虚弱地被其他毒物分食。 她忽然想起了糊糊,也不知道谈弃在京州如何了。 “头儿,就是这个妖女,兄弟们都被她杀了。” 随着声音还有脚步声逐渐靠近,桑枝抬头望去,四十岁的男人身穿黑袍,头上还戴着蜀地独有的银饰,丁零当啷地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去住院做手术,如果超过凌晨一点都没有更新的话,就不要等了,非常不好意思!!第二天缓过来会补上的! 第27章 晋江 ◎白日失踪27◎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是天魔教的人。 赌错了。 桑枝握紧了手里的骨笛,心跳的极快,若是这个人敢轻举妄动, 她真的不介意拼上性命拉这里所有人陪葬。 面上不动声色道:“你就是他们头儿, 蜀地哪个教内的?” 虽说她现在的样子十分狼狈, 但冷下脸来时一双眸子像是淬了冰,让人害怕。 头儿站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地窖内的情形, 即使在来的路上被告知了情况, 但看到一大堆毒物围在一起撕斗,他还是被惊到了。 “你知道我, 你也是蜀地来的?”头儿质问道。 问完后, 猛然看到了她手里的骨笛, 瞳孔缩了一下,他不顾满地的毒物上前指着那根骨笛, 愕然道:“这,这骨笛,你是咸鱼教来的弟子?” 桑枝拧眉, 看着他头上并不算精致的银饰, 没出声。 头儿还在上下打量桑枝,全然没意识到一条蛇顺着他的脚爬了上去,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我好像见过你。” “头儿,蛇, 蛇爬到你身上去了。”躲在房间门口的其中一人惊叫道。 下一瞬,那条蛇就被捏住咽喉部位,身躯死死地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他并未直接杀死, 而是看向桑枝眸内带着困惑。 他伸出一只手, 凭空遮住了桑枝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呢喃道:“这双眼睛我见过。” “你到底是谁。” 桑枝瞥向了他手中痛苦挣扎的绿蛇,语气冷淡:“既然你说见过我,不如好好想想,咸鱼教有几人你是见过的,毕竟……” 她冷笑:“我可没见过你。” 眸子微弯,里面毫无笑意,几年前的画面霎时闪现在眼前,头儿脸色陡然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圣女,你是咸鱼教的圣女。” 躲在门口的两人惊呆了,眼睛不由睁大:“头儿,您是不是记错了。” “这是我们下面的人在村庄里抓来的,她还说自己是徐州人,家里做丝绸生意,让哥哥拿五百两来赎。” “对啊,就前日您还见过她的。” 头儿立刻呵斥道:“闭嘴。” 再转头神情和善了许多:“不知圣女为何会在这里,是有何要事吗?” 桑枝扯了扯唇,垂眼看着吃饱了趴在自己脚边的小蟾蜍:“方才你手下不是告诉你了。” “年纪大,耳朵也不好使了?” 蜀地有传言,咸鱼教的圣女有蛊神庇护,是唯一能操控巨大毒物还不会被反噬的人,且咸鱼教教主极为护短,不讲情理。 虽然他们已经被魔教除名,却是整个蜀地都不愿惹的存在。 头儿越想脸色越凝重,他看向还站着的三个手下恨铁不成钢,上去就甩了两巴掌:“还不快跟圣女跪下道歉。” 他狠下心:“若是无法得到圣女的原谅,你们就自裁谢罪吧。” 三人面面相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道:“请圣女恕罪,是小的不懂事。” 桑枝坐在苏一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磕头的几人,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磕头声一声响过一声,直到其中一人磕到满脸鲜血吸引了毒物的注意力,她才淡淡开口:“我朋友被你们打伤了,他醒过来,你们活着,醒不过来就喂毒物。” 几人皆是一愣,头儿反应最快:“还不快把圣女的朋友抬进去。” “是,是。” 但周围满是虎视眈眈的毒物,几人顶着一脸的血一步也不敢上前。 桑枝不为所动,也没有要撤离毒物的意思,她静静地坐在原地,任由通风口洒下来的缕缕阳光,映在身上,身上的麻布粗衣无法掩盖那张绝色的脸,像极了跌落神坛的神女。 头儿迟疑了下,将手中捏了许久的绿蛇放在地上对她说道:“可否请圣女把毒物全部撤出去。”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桑枝看着那条一落地就扭着身体爬上墙壁的绿蛇,许久才出声:“你不是天魔教残党,从哪里弄来的天魔教的熏香?” 头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只得解释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三年前天魔教覆灭前,曾围杀过我教,我当时外出躲过一劫。” “等回去的时候,教内只剩寥寥数人苟延残喘,我们东躲西藏了数十月。” 他语气激动了些:“没想到竟然等到了天魔教灭教的消息,趁着人都死光了,我们便潜进去把所有值钱东西,包括重要书籍全部搬走了。” “这熏香也是当时拿的。” 桑枝:“…………” 怪不得她刚才打开门,看到房间里的人都疯疯癫癫得像妖魔鬼怪。 天魔教这熏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维持着圣女的人设,站起身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吹响骨笛,尖锐的笛声响起,地窖内还在厮打吞噬的毒物皆僵了一瞬,而后像是被操控般爬上墙壁顺着通风口离开。 不消片刻,地上就只剩下一些残躯。 头儿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遇到了宝藏:“不愧是圣女,能轻易操控毒物。” 桑枝收起骨笛,嗓音冷淡:“你先前说见过我,什么时候。” 头儿愣了下,道:“大概五年前,当时圣女正在给蜀地新出生的婴儿洗礼,虽说戴着面纱,但圣女的眼睛很好认。” 桑枝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也不知从谁那里传出去的,说她有蛊神庇护,能与神灵沟通,导致蜀地里新生的孩子都被家里人抱过来,非要她给摸一下。 全然把她是魔教人的身份给忘了。 “毒物已经离开了,把我朋友抬进去,房间内的熏香灭掉,我闻不惯。” 手下把人搬进去后,桑枝跟在后面走进了装饰得极为夸张的房间。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才发现里面还躲着不少人,最初跳舞的那几个女子站在桌子上,像是害怕会被虫咬到。 暗处还站着好几个人,看服饰同是蜀地出来的。 浓重的熏香下有一层淡淡的血腥气。 桑枝耸了耸鼻子,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口鼻,这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觉得犯恶心。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8节 苏一被放在榻上,一个黝黑的男人走过来给他把脉。 手下惴惴不安地说:“宁老爹,一定把这个人医治好,这关系到兄弟们的命。” 桑枝见过他,刚被抓来的第一日这个男人问过她,为什么她和姜时镜只有她一个人被抓了。 后来她发现被关的人少了一个,以为是取血死了,便也没再深究。 没想到竟然好好地站在这里。 宁老爹把了一会儿脉后,恭敬地对头儿说道:“他只是被打晕了,再休息一会儿就会醒,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就无碍了。” 头儿挥手答应,随后看向桑枝和善道:“圣女来中原是有何要事吗?” 桑枝坐在毛毯上,端着圣女架子,冷淡道:“教主吩咐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头儿微怔,他听说过圣女脾气不好,原来这么不好。 他想了想,倒了一杯酒放到她面前:“无意间将圣女抓进来是我的疏忽,你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可以补偿。” 桑枝看了他一会儿:“在中原待了三年,讲话文绉了不少。” 蜀地的人大多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哪里,圣女谬赞了。”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正在被包扎得苏一:“我听闻你们在取血炼制长生丸。” “是从天魔教手上得到的古籍?” 她想了许久,总觉得这种离谱的东西只有天魔教会有,毕竟他们真的能够通过双修吸取男子的元阳,维持样貌。 头儿惊异道:“圣女所料没错,只不过我得到的是残页,炼制了三年都还没成功。” 他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桑枝的眼眸亮起,压抑着兴奋:“我知道圣女是制蛊高手,若是圣女能够指点一二,练成后,长生丸可分圣女一半。” 取血炼制长生丸,她根本就不信世上会有这种东西。 但…… 她弯起唇,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道:“既然想让我帮忙,总得有些诚意。” 头儿愣住,没明白她口中的诚意指的是什么:“圣女可直言不讳。” “告诉我地窖的出入口。” “这……”他犹豫了下,想起蜀地魔教心照不宣的条例,在蜀地内可内斗但一旦出了蜀地便要互相帮助不可联合外敌对内。 再加上面前的人在蜀地高高在上什么也不缺,不可能会做出背叛蜀地的事,便答应道:“自然可以,若是圣女愿意帮忙炼制,这里的人也可任凭差使。” 桑枝转着手里的酒杯,酒水溅出来滴落在虎口上,她漫不经心道:“还有古籍,我要你手里的古籍残页。” 这下头儿不愿意了,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语气也沉了下来:“圣女别太过分。” 桑枝轻呵了声:“想让我帮你炼制长生丸,又不愿意将古籍给我。”她拖着调子,冷下脸,“这就是你说得直言不讳的诚意?” 她把酒杯拍在桌子上,语气依旧冷淡:“你真以为我稀罕,觉得咸鱼教没有能替代长生丸的蛊?” 头儿脸色微变,思索了片刻才松口:“圣女莫要动怒,古籍自然可给看,但圣女需得向蛊神起誓,不会将古籍内容流传给别人。” 桑枝看了他好一会儿,扯唇笑了出来:“好。” 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晚了一点,不好意思! 第28章 晋江 ◎白日失踪28◎ 她竖起三指在头儿的注视下起誓:“以咸鱼教圣女的身份向蛊神起誓, 若我将古籍的内容说给别人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毕,她放下手看向头儿:“满意了?” 头儿自然无话可说, 他站起身朝着桑枝微微弯腰:“圣女请随我来。” 蜀地的人将蛊绅看得很重, 只要敢用蛊绅发誓, 没有人会不信,头儿此时已全身心地信任桑枝。 毕竟被蛊绅选中的人以此发誓, 一旦违背是会被神灵抛弃的。 桑枝随着他站起身, 看向还躺在另一侧没有醒来的苏一,他身上的伤口都被白布一圈圈的包扎, 变成了半个木乃伊。 她看向头儿:“带路。” 头儿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引:“炼丹炉在那边。” 桑枝走下阶梯路过苏一时, 他的手猛地从榻上落了下来, 让她脚步一顿。 她扫了一眼苏一苍白的面颊,他双眼紧闭看不出是否醒来。 宁老爹站在软塌边上, 把他的手放了回去,解释道:“许是方才我包扎的时候,未将手放好才会落下来, 圣女不必担心。” 桑枝点了点头, 跟着头儿离开。 大厅的侧面里还隐藏着一间小房间,一打开里面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桑枝不由憋住了呼吸,她捂住口鼻, 环顾了一圈昏暗的房间。 中间是好几根柱子,上面沾着不少已经干涸的血渍,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盆大小的陶瓷碗, 里面的血液一层叠一层, 已经暗的发黑。 这里应该就是苏一提起过取血的地方。 头儿带着她穿过这间屋子, 再往里走才是炼丹炉,炉子偏小底下正燃着火烧制。 屋子里守着拿鞭子的魁梧男人。 见到头儿恭敬地鞠了个躬:“头儿。” 头儿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这炉炼得如何了?” 鞭子男:“还有约两个时辰便好了。”说完后,他看向正在不动声色到处打量的桑枝,“这不是被关起来的血奴吗,怎么出来了,还……” 头儿按下墙壁上的一块砖石,打断了他的话:“别胡说,这是蜀地咸鱼教的圣女。” 鞭子男震惊:“?她不是徐州人吗?在淮南。” 头儿拿出机关里的黑盒子,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徐州在淮南。” 桑枝背着他吐了吐舌,再转过来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看向头儿手里的黑盒子,上面布满了暗银色的花纹,一看就是天魔教的东西。 “残页也值得藏这么好?” 头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取出残页,递给桑枝:“人人渴望得到长生,圣女方才也瞧见了,外面那些人都是追随此物而来,若不是他们看不懂蜀地的文字,不懂如何炼制,怎会愿意待在地窖里苟活。” 桑枝接过残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蜀地的文字,边角破损严重,就连中间也缺了小块,导致内容变得不完整。 托原主的福,蜀地复杂的文字她能轻而易举地理解。 她把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字地记下来,跳过残缺的地方,确实是炼丹的方法,甚至精确到了每种东西的重量。 占比最大的就是人血……其余的大多都以矿物质为主。 硝石石英水银朱砂……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练出来的丹,能长生而不是上西天?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问道:“你炼了三年,都炼了些什么。” 头儿看桑枝的神色,以为她看出了些东西,连忙让鞭子男把之前炼出来的丹药拿出来。 大大小小的盒子里放着形状不一的药丸,有的有拳头大,有的则是数量颇多如老鼠屎般的颗粒。 拿出来堆积在一起的盒子目测有三十多个。 她不由得惊了下,一年十盒,这得死多少人才能取那么多血出来炼。 迟疑了下,道:“这些药,你都吃了?” 头儿摇头:“炼丹本就风险极大,炼成后为了试药效,会先给村民吃。” 他似是想到什么,在盒子堆里挑了一盒出来:“这里面效果最好的是这一炉,残页破损的地方我按照其他的配方一点点试过去,发现只有这个炼制还算成功。” 桑枝震惊了,她接过递过来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像泥巴团子一样的丹药,还发着臭味。 “试药的人长生了?” “没有,他死了。”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头儿继续说道:“不过他是试药里活得最久的一个,且死前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十来岁。” 桑枝:“…………” 真离谱啊。 头儿走向炼丹炉,目色沉沉:“这炉已经烧了三天,我重新调整了重量,我有预感长生丸马上就要成了。” 桑枝捏着手里的残页,看着上面匪夷所思的配方陷入了沉思。 这些东西加一起只会让人长眠,不可能长生。 “残页上空缺的地方,你加了什么进去?” 头儿尤为自信:“鹿鞭。” 桑枝:“…………” 头儿顿了一下,见她久久没有回话,转过头来看她:“圣女难道还有更好的建议?” 她把残页举起来放在烛光下:“没有,不过我建议你把水银的含量降低,不然谁吃了都得死。” 头儿思索了一下,不解道:“可残页上记载的分量便是那么多,若是减少了……” 桑枝蓦然看到残页的背后似乎还写着什么,她把纸翻了过来,淡淡道:“建议我提了,用不用是你的事情。” 反面是泛黄的印记,并没有其他字。 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甚至想尝试分离纸巾的方法把它一分为二,但都没成功。 头儿犹豫了一下,想到是他提出让人帮忙,也没在拒绝:“好,若是这炉不成功,便依照圣女所言。” 见她对残页十分感兴趣:“圣女是觉得残页有什么问题?” 她动作停了下,继而把残页放回了黑盒子里:“没问题。” “炼丹的事我会帮你,这里气味太难闻,我先出去了。”说罢,她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29节 如果没错的话,那张残页里面应该还记载了别的东西,上面的长生丸很有可能是个幌子。 她就说武侠世界怎么会出现非人类的东西。 重新回到最外面的房间,苏一已经醒了,连同最开始被毒物毒死或是侥幸活下来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也都被清理了。 苏一坐在榻上似乎还有些迷茫。 桑枝两三步走过去,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舍得醒了?” 打从头儿现身开始,她就知道苏一醒了,闭着眼硬生生装这么久也不觉得累。 苏一微微低头道:“谢桑桑救命之恩。” 桑枝坐在毛毯上,指了下站在一侧的宁老爹:“是他救得你,我可不会医术。” 苏一自然也知道这是一开始就跟他们关在一起的村民,虽然心里疑惑,但他表现得十分和善:“多谢大夫。” 宁老爹后退了一步:“应该的,不必客气。” 男人虽然黝黑,但长得很眼熟,桑枝总觉得除了在地窖内,应该还在哪里见过他。 此时头儿带着人也出来了。 “圣女,这是同我一起从蜀地逃出来的弟兄,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跟他说,丹炉即将炼成,我需得时时刻刻守着。” 桑枝瞧了一眼鞭子男,应道:“嗯。” 屋子里的香炉被灭掉后,奇异的香味散了不少,若是现在就要求带她去地窖的出入口,怕是逃跑的嫌疑会过大。 但这里人太多,她无法跟苏一沟通后面的计划。 房间内的吃食是之前留下来的,她也不敢吃,一瞬倒像变得换了一个地方被囚禁。 她看向鞭子男:“我想吃省城的糕点,你去帮我买些回来。” 鞭子男愣住:“头儿嘱咐,我需得跟着圣女以防不时之需,不能擅自离开。”眼见着桑枝脸色冷下来,又补充道,“圣女若是饿了,想吃省城的东西,我可陪圣女一同前去。” 桑枝:“…………” 啊,忘了这是个头脑简单的。 她弯了弯唇角:“听你的,走。” 宁老爹见此,往前一步像是想说些什么,桑枝立马堵住他的嘴:“我朋友受伤了不便走动,你照看好他。” 他犹豫了下,才应道:“是。” 苏一坐在榻上,等桑枝路过他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也有些饿,劳烦桑桑带些回来。” 桑枝感觉手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她佯装去提裙摆,把东西放进袖子里道:“知道了,等着。” 离开房间后,她跟着鞭子男又回到通风口的位置,顺着甬道走回之前关押吃饭的房间,看到他把铺在地上的木板掀开,桌子底下竟然有一扇暗门。 “圣女请。” 桑枝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鞭子男取了蜡烛走在前头,昏暗的烛火照亮了狭小的阶梯,下去后是逼仄的甬道。 木板盖住后,桑枝没多久就感觉呼吸困难,但鞭子男手里的蜡烛并未熄灭,这条甬道里氧气并不是很多。 只走了一会儿,前头就出现了一扇门,上面还挂着锁,鞭子男用钥匙打开锁,推开了门。 桑枝心下暗叹,即使有逃出来的人,发现这条通道,没有钥匙依照甬道内氧气含量,也会憋死在里面。 更别说他们时时刻刻都被绑着。 门外是另一番天地,桑枝爬上去后,打量着新环境,看起来像是谁家已经荒废的屋子。 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和蛛网,阳光下飘浮在空中的尘粒给阳光搭建了形状。 桑枝捂着口鼻,挥了挥眼前的灰尘:“你们可真会找地方藏。” 鞭子男解释道:“中原惧怕蜀地,我们逃来后遭了不少难,藏在这里三年都未被发现,是费了不少心思。” 第29章 晋江 ◎白日失踪29◎ 桑枝:“只要换下蜀地的服饰, 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她看向他身上的麻布粗衣:“你看你穿上中原的衣服后,没有人会对你喊打,骂你是会妖术的怪物。” 鞭子男摇了摇头, 语气轻了半分:“我是迫于无奈,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穿中原的衣服, 我的归宿是蜀地,等头儿练成丹药后, 我们会回蜀地。” 中原和蜀地间无法跨越的偏见, 桑枝理解不了,就像谈弃情愿被人发现自己是蜀地的人, 也不愿意换下衣服。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 若是原主还活着或许是一样的结果。 她转了话题:“去省城需要多久。” 鞭子男推开大门, 外面的院子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另一边还栓了马匹:“坐马车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 她紧跟着踏出门, 刺眼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周围的树木全部枯死,地上布满了干枯的树叶, 踩上去吱嘎响。 并不是在村庄里, 但看起来……离得不远。 她没有多问径直上了马车,他们能相信她主要是因她圣女的身份, 以及那个誓言。 而身为魔教的圣女是不会对中原那么好奇和感兴趣的,问得越多暴露的也越多。 另一边, 村庄内。 宁戚眼见着过了丑时,村口依旧没有人来,急得原地踱步, 额上的汗一滴滴地往下滑, 昨夜房子被烧后, 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能暂时宿在隔壁的大婶家里。 本以为午时后府衙的人会来,但等来等去,连个人影都没有,村庄的人都觉得是姜时镜在说谎哄骗,陆续回了屋里躲起来,不愿意出门。 宁戚抬头望向躺在树枝上的姜时镜,语气中也不免有了些气急:“姜公子,你昨夜不是说他们会来的吗?为什么这个点了还没见着人。” 姜时镜双手放在脑后,闭着眼道:“他们不会来的。” 宁戚愣住,眼内隐隐闪过恼火:“那你昨夜为何要这么说,我们早早便在这里等到现在,现在你又说不来了……” “派来杀你的人,不管任务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死,从他们被指派任务开始就已经变成弃子,谁会来救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坐实罪名。” 他缓缓道:“但不管成与不成,都得有人回去告知幕后主子,你真觉得昨夜来给你救火的村民都是真心的?又或者今日在这里等的人不是心虚?” 姜时镜睁开眼,阳光从茂盛的枝叶里透进来斑驳地落在他脸上。 他突然有点想念小魔教骗子,不用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一解释,浪费他睡觉的时间。 宁戚皱起眉,依旧在树下转着脚步:“你是说我们村庄里有内贼,怎么可能。” 姜时镜嗤笑:“怎么不可能。” 那一大片的通风口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今天的盛大闹剧,他还没看到呢。 他翻下身,落到宁戚面前,脸上还带着倦意:“你不是想找你爹,何伯后院里有个地窖,你爹就在里面。” 他已经在这里逗留许多日,襄州那边还等着,他没有工夫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现在山上应该已经臭气熏天,乌鸦盘旋,你也可以去喊几个力气大的村民带上锄头,去山上找找消失的人是不是被埋在那里了。” 姜时镜把掩埋的真相全部揭开,残忍裸露地放在宁戚的面前。 宁戚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内,当即反驳道:“不可能的,我爹怎么会在何伯的地窖里,再说了消失的村民那么多要是都在山上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姜时镜就知道她不会信,也不想多费口舌:“眼见为实,不信就自己用两只眼睛去看。” 他往拴着马匹的院子走。 宁戚喊住他:“你去哪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两步跑上去,“对了,你妹妹不是也不见了,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妹妹……” 她着急忙慌眼睛飘忽不停:“我跟你一起去。” 姜时镜停下脚步,看着她神色复杂:“别人编织谎言是为了让你待在里面当困兽,现在牢笼已经没了,你是要自己给自己织网吗,宁戚。” 宁戚怔住,她呆呆挡在姜时镜面前,固执的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她想不出所以然,但也不愿让步。 “我要去一趟省城。”他顿了顿,想起昨夜的事,声音放缓了些,“证据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非要闭上眼,等待这个村庄的就是灭亡。” 宁戚愣在原地,她做不出选择,姜时镜也不可能等她做出选择再走。 绕过她走向去解开了缰绳,骑上马后见她仍然失神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与这个村庄的感情太深了,深到不愿意去相信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暗底下藏着黑暗。 骑马到省城只需要半个时辰,比走路快上许多倍。 他找了家客栈把马匹与东西全部放下,洗漱用完膳后才问了府衙的位置。 省城的街道两侧很窄,又布满了小摊贩,姜时镜买了根糖葫芦,慢悠悠地往府衙的方向走,他将签子上最后一颗山楂放入口中。 路过的马车掀起一阵灰尘,风将车帘带起,艳丽绝色的脸极快的闪过。 姜时镜脚步一顿,晃了晃手中的签子:“熟面孔。” 他轻笑了声,下一瞬手中的签子消失不见。 府衙两边都被守卫拦着,别说报官了,连路都过不去,周围远远地聚集了一群吃瓜的大婶正在窃窃私语。 姜时镜游刃有余地混进去打探。 大婶:“真是作孽,现在连路都拦住,这路又不是他家给砌的。” “自从苏大人身体抱恙后,他们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是啊,我儿子的铺子就在对面那条街上,这路拦了后,他们每天都得从西边绕过去,平白无故地多走两炷香时间。” “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嘛。” 姜时镜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还插上几句:“苏大人是几时身体抱恙的?” 大婶越讲越气,手里的蒲扇都快扇飞起来了:“就上月的事情,说是什么身体劳累需要卧床休息,现在府衙里全是那个狗屁县丞在管事。” “一会儿这里不许摆摊,一会儿那户人家又罚银,事情多得不得了。” “现在又把路给拦起来,说什么不许闲杂人等经过,唉呦。”大婶翻了白眼,带着特色的口音,“他说我们是闲杂人,真是搞笑的呀,讲出去人家都要笑死嘞。” 她回过神来,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少年,眉头一皱:“吓人哦,小伙子,你哪里来的啊。”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路过,我妹妹不见了,想来报官,没想到这里的路被拦住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0节 旁边的妇人一听:“不见了?白天消失的?” 见他点头,她立马叹息道:“是那个村庄里丢的吧,真是作孽诶。” 大婶扇着蒲扇,操着那口特殊的口音,又是一顿输出:“你要报官还是省省心,这几天都不让人报官了,说是什么有贼人盗窃,要彻查。” “我看那个最大的贼人就是他自己,长的哦,”她比划着,“贼眉鼠眼的,讲话嘛倒是蛮好听,哄得那些人都跟长个脑袋凑身高似的。” 姜时镜望向守卫森严的府衙门口:“身为府衙却不让人报官。” 真有意思。 大婶一听他这么说,气瞬间就上来了:“是不是很搞笑,放隔壁县里人家笑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我活半辈子了就没见过这么搞事情的。” 妇人劝道:“她就是发发牢骚,你别听她瞎胡说。” 姜时镜弯着眼尾:“既然无法报案,那我先告辞了。” 大婶拿着蒲扇拦着他,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赞叹道:“小伙子长得蛮漂亮的,娶妻了没有啊。” 也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我跟你说我妹夫家里啊,有个女娃娃比你小上一点,长的嘛也是蛮标致的……” 姜时镜:“…………” 他绕过蒲扇,拒绝道:“家里已经安排好了,不扰大婶费心。” 说罢,连忙离开,还没走远都能听见大婶还在后面喊着自己,说什么妾室。 府衙守卫森严,看来是昨夜的恐吓起了作用。 听方才大婶们口中的意思,这个苏大人很可能已经不在或是被关押,让下面的人夺了位置。 村庄的事估摸也是参与者,怕宁戚报案后暴露,才会连夜派人来杀她灭口。 另一边,桑枝进入省城后,掀开车帘朝着鞭子男道:“去城东的徐记糕点,省城的糕点我只吃那一家。” 鞭子男并未怀疑:“是。” 马车停到店铺门口,桑枝戴上面纱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厢走到门口,余光蓦然瞟到车厢后面插着一根签子,像是糖葫芦的签。 她没多想,进了铺子后,先是佯装挑选了好几样精美的糕点,随后在鞭子男的注视下问道:“我记得你们有一款糕点是用药草做的,很可口,今日怎么没有了,卖完了?” 店家一愣,刚想说他们没有药草做的糕点,旁边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没卖完呢,在里面蒸着。” 桑枝看向说话的妇人,应当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她弯了弯眼眸,走上前:“我是特意来买那款糕点的,上次吃过后觉得非常好吃。” 妇人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鞭子男,对桑枝说道:“姑娘稍等,我去瞧瞧蒸好了没。” 听到婆娘一说,店家也想起了这回事,他不敢再随意乱讲站在一侧弱弱地把之前挑出来的糕点打包好,递给鞭子男。 “一共二两六。” 老板娘半盏茶后才出来,手里拿着打包好的糕点盒子:“久等了,已经打包好了,姑娘小心烫。” 桑枝接过盒子,就听到她继续说:“这糕点适合蘸白糖吃,姑娘别忘了。” “自然不会,多谢。” 她并未将糕点盒子给鞭子男,出了门后,扫了一眼街道两侧,看到一家不远的成衣铺,她转了反向朝那家店铺走。 鞭子男愣了下,跟在她身后:“圣女要去哪里?” “买衣服,我身上的衣服脏了。” “可……”他看了眼自己干瘪的钱袋,桑枝以为他要说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见此,凭空捏造骗道,“我有钱。” 她的包袱还在村庄里,身上穷得叮当响。 唯一值钱的只有手腕上那个曾经没被典当成功的手镯。 一进成衣铺,里面的店家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客人看喜欢哪一款,都有存货。” 桑枝提着糕点装作感兴趣的样子,看了一圈,选了件渐变的红色襦裙,裙摆上用丝线绣着不知名的花朵。 “这件,我要试试尺寸。” 店家用棍子取下来递给她,指着里间分外殷勤道:“这里进去就是,很安全。” 她抱着衣服,拎着糕点进了里间,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从里插上门闩没有人能够进来,她把东西全部放在地上,掀开糕点盒子,里面是精致的六块糕点。 旁边还配了白糖。 桑枝想起老板娘的话,捏起一块糕点在白糖上滚了一圈,发现底部有部分沾不上白糖,会留出空白的位置。 她快速地把六块糕点全部粘上,把留白拼合在一起是两个字。 “颜词。” 颜大人? 她又看了一眼留白确定自己没有拼错字,困惑不已,这怎么又跟颜大人扯上关系了。 把所有的糕点全部捏碎,打乱在盒子里装作被撞碎的模样。 她脱下身上早已脏乱不堪的衣服,想换上裙子,袖子里却蓦然落下一张纸条,是苏一之前偷塞给她的。 上面也只写了很简单的几个字,‘别去府衙。’ 线索无法串联起来,像是独立的木板,始终拼不起来,桑枝一边穿新衣服,一边头脑风暴。 头顶却突然响起了声音,一缕阳光从上面投下来,她茫然地抬头望去,就见红衣少年从洞里跃了下来,落在她面前。 “你活得还挺活蹦乱跳的,桑桑。” 桑枝心梗了一下,虽然衣服已经穿完了,但带子还没系上,她捂住胸口以防裙子掉下去。 压低声音气鼓鼓道:“这里是更衣室,女子换衣服的地方,给我飞出去。” 姜时镜这才看到她捂着胸口衣衫凌乱,愣愣地背过身:“抱歉,没注意。” 桑枝赶忙整理衣服,系上带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走屋顶。” 少年不敢转过身,甚至闭上了眼:“我瞧见了你的马车,在上面留了记号。” 她收拾妥当后,拉着他远离门口:“我还以为你早就抛下我,去襄州了。” 姜时镜任由她拉着自己,语气变得漫不经心:“我说过没了小丫鬟,很麻烦。” 桑枝:“…………” 她又不是真的丫鬟。 门外还等着人,她没法耽搁太久,挑着重点说:“被抓的人全部关在地窖里,具体位置不清楚,地窖出入口在村庄东边的废弃屋子里。” “是蜀地魔教的所为,他们需要大量人血炼制长生丸,有不少同伙是村里的,身上都配有长刀……”她想起苏一的纸条,猜测道,“我猜可能与府衙有关,普通人没地方去弄那么多一样的兵器出来。” 姜时镜挑了挑眉:“很有用的情报。”他微微弯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出来的。” 桑枝对上那双凉薄的桃花眼,眼眸弯起:“你早就知道我是蜀地人,再问就自讨没趣了。” 少年后退了一步,眼内笑意加深:“你是想说他乡遇故人,他们奉你为上宾。” 桑枝没说话,算是默认。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店家在外面喊:“客人,您衣服换完了吗,是不合身吗?” 桑枝朝着门口提高嗓音回道:“有些复杂,马上。” 姜时镜站在她身后:“我可以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不用再回地窖。” 桑枝犹豫了一下,看向那盒糕点,地窖里还有个人质,若是她不回去苏一会死。 “我得回去。”她猛地转身,额头似乎撞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温热带着些湿意。 她怔了下,看向突然远离自己的少年,他的眼里隐隐带着些震惊。 桑枝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额头,觉得更衣室里的空气一瞬变得格外浓稠,她连心跳都快了不少。 尴尬地出声:“你没事离我那么近干嘛。” 话一出口,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只剩下呼吸声,更尴尬了。 她硬着头皮结结巴巴道:“对,对了,这里的府衙,有,有问题,你方便的话,书信联系一下颜大人。” 姜时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前日已经写信飞鸽传给他了。” 空气又静默了下来。 桑枝:“……哦。” 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扣出一座城堡来了。 “作为情报交换,今晚别睡觉,把自己弄得狼狈点,以免被村民看到以为你是帮凶。”他的语气里少了那份漫不经意,让人听着正经了不少。 桑枝愣了下,想到他在外面查得应该会比自己快,这话是打算今晚行动,便应道:“知道了。” 她不敢直视他,视线乱瞥下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钱袋子。 想到被暗无天日关着的那几天,理直气壮地伸出手:“借点钱。” 姜时镜:“?” 他把钱袋解下来扔过去:“都给你了。” 门口再一次响起催促的敲门声,姜时镜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新裙子:“多买几件。” 说罢,轻功上了屋顶,又补充道:“虽然当了丫鬟也别过得太寒酸。” 桑枝:“…………” 她把钱袋塞到衣服袖子里,等屋顶上的瓦片一片片地盖上遮住阳光后,才抽出门闩走出去。 店家就守在门口,就连鞭子男也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这红色穿客人身上,真是天仙下凡,瞧瞧这肤色衬得在阳光下都发光……” 桑枝还戴着面纱,一听就知道他是为了推销在胡编乱造。 但她听着确实高兴,也没多说什么:“多少银子。” 店家笑眯了眼,眼角的皱纹堆到一起,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十五两。”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1节 嚯。 一套衣服十五两? 若今天这鞭子男没在,她非得在这里好好跟这个店家掰扯掰扯,砍他个十两下来。 但现在……她是圣女……是圣女……圣女……女。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要清心寡欲要视钱财为粪土。 店家使了吃奶的劲才从桑枝手里攥走了银子:“店里还有其他款式也很适合客人,客人要不要再多挑两件。” 桑枝握紧了手里的钱袋子,虽然是姜时镜的钱,但她心真的好痛,不是因为衣服太贵,是这家店……讹人! 她好气。 “再挑下去,我怕你的店会被砸。”她气呼呼地离开店铺,把手里的糕点盒子递给鞭子男。 鞭子男将东西全部放上马车,而后驾着马车返回地窖。 姜时镜离开后,轻功在屋顶上飞快越过,落在府衙后街的巷子里,他神色冷淡,唯有耳垂红到滴血。 起风飘下一阵落叶。 “参见少主。”一身青色服饰的人单膝跪在一侧。 姜时镜回过神,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内的神色:“怎么了。” “有李刺的行踪了。”青衣男说道,“少主离开京州后,他曾在南枫馆内面见过皇室中人,似乎在商谈秘事,周围部署的暗卫过多,属下们无法靠近。” 姜时镜:“牙儿呢。” “不出少主所料,尸体被偷走了。” 他掀起眼,挑花眼内划过一抹暗色:“一旦用药,立即斩杀。” 青衣男微怔:“可谷主的意思是……” “活捉?”他嗤笑道,“你抓得住吃了禁药的尸体?” 青衣男沉默了下,应道:“全凭少主差遣。” 人离开后,姜时镜轻功翻上府衙的围墙,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观众,用匕首抵着她的喉间,威胁道:“县丞在哪里。” 丫鬟不敢叫喊,指着一个方向忐忑道:“在,在那边的书房里。” 话落,他直截了当地在她后脖子处重重敲了一下,把人打晕后,光明正大地往书房走。 路上但凡遇到人,他都会先问一遍县丞的所在位置,再把人打晕。 没一会儿,整个府衙内就躺倒了一片。 他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正对着坐了一个年纪颇大的老伯,似乎已经六十多了,头发白了大半。 眼睛离手里的书籍凑得极近。 “你就是县丞?”他斜靠在门上转着手上的匕首把玩。 老伯愣住,反应过来后,沙哑着嗓子喊:“有贼人闯入,还不快来人拿下。”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急得站起身,“来人,快来人啊。” 第30章 晋江 ◎白日失踪30◎ 姜时镜侧开了些身子:“实不相瞒, 你的人全部躺在地上睡大觉。”他停顿了下,立起手上的匕首,尖锐的刀尖在阳光下投射出影子, 印在桌面上。 县丞撑着桌子支撑微微颤抖的身体:“你, 你是昨夜那个贼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贼人。”他轻喃着,抬起眼笑道, “杀人灭口, 放火烧屋都是你的作为,我只不过进来做个客, 这个罪定有些重了。” 县丞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凡事讲究证据, 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本官杀人。”他拍着桌子, 语气逐渐变得有底气,“府衙不欢迎你来做客, 滚出去。” 姜时镜不以为然:“我昨夜说过,带五十个人到村庄来,你不来, 这个位置就做到今天为止。” 他手腕用力, 将匕首掷了过去,插在桌面上。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县丞身体一抖, 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知不知道威胁朝廷命官是死罪。” 少年踏进屋内,一步步走到桌前, 双手撑在两侧俯视他:“现在知道了。” “既然知,知道,那还不快, 快……” 姜时镜:“你死了不就没人知道我威胁过朝廷命官了。” 县丞呼吸一滞:“……你, 你大胆。” 他取过匕首, 锋利的刀尖对着县丞皱褶的脸,面上的肌肉因无法控制而不断颤抖,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贼人的笔画有点多,你忍一下我很快就刻完。” 县丞:“大胆,你若是敢动手,本官让你死无全尸。” 姜时镜动作一停,他直起身挡住门口钻进来的阳光,神情莫测:“死了后跟山上那些尸体埋一起?” 县丞怔住抬起头,眼内闪过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什么。” 他用刀尖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实话告诉你,这把小刀上沾着的人命比你这辈子加起来杀的人都要多。” “还是说你想试试被一刀封喉是什么感觉。” 这话他说得轻飘飘,像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言论。 县丞看向被他挡住的门,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前来营救自己,说明府衙内的人确实都如他一开始所说被打晕。 眼底滑过一抹狠戾:“你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实现昨夜说的话吧,你早就知道本官不会带人去村庄,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时镜挑起眉尾:“你想多了,我这人说话算话,不过……”他拖着调子转口道,“我听说你联合魔教与村庄暗地里炼制长生丸,为此不惜残害无辜村民。” 县丞一惊,手暗暗地摸到了桌子底下:“不过是他们胡编乱造的谣言,世上若是真有长生丸早就乱套了。” 姜时镜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即便是假,但追求长生的人数不胜数,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你猜这里会不会被掠夺的人夷为平地。” 县丞扳下藏在桌子底部的机关,眉心露出阴狠:“只要你死了,这个消息就不可能会传出去。” 下一刻,屋门猛地被关上,密密麻麻的羽箭从墙内四面射了出来,姜时镜解下身后的重剑,将飞射来的羽箭全部打落在地。 一直到没有羽箭再飞出来,他单手提着重剑走到桌子边,把及时钻到桌子底下的县丞拖了出来。 “我还以为是什么把戏,让你有恃无恐。”他把重剑压在县丞的身上,居高临下道,“为了这个位置,你当真是费了不少心力。” 话落,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异香,姜时镜下意识闭住气。 扫了一眼墙壁里喷出的气体,从腰间的小罐子里掏出一颗解百毒的药丸塞进嘴里。 看着连呼吸都不敢的县丞嗤笑道:“自己准备的毒,连解药都没有?” 他一脚踹开门,把正努力憋气的县丞从里面拖出来扔在地上任由滚了好几圈。 才走过去蹲在地上,用手背拍了拍县丞的脸:“你们苏大人被你关在哪里?” 县丞喘着胸脯不断地呼吸,到了外面后,他才看见府衙里躺着一大片人,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卫全部都不省人事。 他怒瞪着姜时镜:“只要你敢动我,就会不得好死,他们那里来了位控蛊的高手,即使你武艺再好也不可能打得过。” 姜时镜像是听到了笑话,他把重剑直接压在老头的身上:“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命,能不能活得到控蛊高手来救你。” 他扯了下唇角,控蛊……咸鱼教的人? 整个蜀地也就只有他们的弟子能做得到。 重剑的重量有足足四十六斤,一压上去县丞就觉得自己胸口喘不上来气。 他呼哧呼哧地想要呼吸,涨得脸通红,硬挤出声音来:“苏淮之早死了,你不是说山上埋着尸体吗,他就在尸体堆里,你来这里问不如去土里翻他的骨头。” 姜时镜愣了下,苏淮之这名字他在颜词口中听过,没记错的话两人是同窗好友。 若是真死了…… “谋害朝廷命官,勾结魔教残害无辜村民,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他提起重剑立在地上,俯视着苟延残喘的县丞语气严肃:“为官者,若都像你一般为顾自身利益,谋害他人性命,视律法为无物,那这世间没有人能够活得下去。” 县丞大笑:“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我为官四十多载从小小的衙狱一直做到县丞,整整四十多年,勤勤恳恳从未出错过。” “上一任县令右迁走后,我以为总能轮到我了,可又来了个苏淮之,他那么年轻能懂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整顿这个,改革那个。” “我辛辛苦苦地任职那么多年,却还要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底下做事情,凭什么,啊,就凭他书读得好?” “我也是读过书的,也是凭着自己努力科举考出来的,为什么不能是我坐上县令。” “这个位置就应该是我的,我管理了半辈子的省城,县令这个位置凭什么不能是我的!” 姜时镜听着他一句句说得掷地有声,口水顺着嘴角流淌到地上,分明已到了强弩之末却依旧坚信自己没有错。 他收起重剑重新背上背,语气冷淡:“就凭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即使永远不会右迁也不会把脏心思动到无辜百姓身上去。” 县丞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欲坠,白发从发冠中散落下来,显得疯癫:“从一而终,你告诉本官有谁能够一辈子从一而终,你以为上一任县令是如何右迁。” 他伸出手朝天指着:“那是他挪用府衙的财库,跟上头换出来的右迁,他能光明正大地享福,苏淮之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个位置。” “为什么本官不能,你告诉本官,为什么。”县丞拍着自己的胸脯激动不已,像是长久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全部倾泻,倒在姜时镜的面前。 姜时镜轻功上了屋顶,他垂眸看向站在院子里变得渺小的县丞:“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使不是这辈子。” “没有谁能成为上天遗落的幸运儿。” 风似乎大了起来,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与红色发绳纠缠在一起。 他站在阳光下沉默了许久,喊道:“堇青。” 空气中传来一道女声:“属下在。” “看好他,在颜词派来的人到之前别让他跑了。” 堇青:“遵命。” 从省城返回村庄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落下边际,天地被一片朦胧的深蓝笼罩。 昏暗下,姜时镜远远看到某处聚集了大片的火把。 靠近后,发现是原本昼夜颠倒的村民全部都拿着火把出门,围在何伯家的门口,大部分人身后还拖着拖车,上面是用草席盖着的尸体。 浓烈的尸臭汇聚在一起,充斥着所有人的口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2节 每个人脸上都被愤怒和怨恨占据,像是黑暗中爬出来吃人的猛兽。 站在最前面的是义愤填膺的宁戚,她今日下午一家家的敲门恳求村民跟她一起去山上寻找证据,虽然只有寥寥几人还愿意相信她。 但上山后,当那些被泥土和爬虫侵袭过的尸体真的映入眼帘,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个少年若是哄骗自己就好了。 她情愿再被村民不信任讲闲话翻白眼,也不愿意看到朝夕相处的村民像是破布一般躺在乱葬岗里。 被虫兽啃食,成为蛆的繁殖地。 “快开门,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们把门砸了。” “何伯你出来看看,看看这些面目全非的人,你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天坡你个杀千刀的,我儿媳才十六岁啊,你让刚满周岁的娃娃怎么办……” “他不出来,就砸了,大家都去他后院里,看还能不能救一两个出来。” 怒骂和哀嚎声充斥在一起,一时分不清是谁在骂,谁在哭。 姜时镜站在人群外面,淡漠地看着汇聚在一起的村民,拉着从土里挖出来的尸体,叫嚣着要给他们报仇,却只愿意施舍一张破烂的草席。 任由苍蝇飞虫栖息在尸体上啃食血肉,像一场盛大又可悲的闹剧。 何伯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整个屋子连一支蜡烛都没有燃,村民们一蜂窝地冲进屋子里,砸的砸泄愤的泄愤,还有的趁机偷拿了物件。 似乎知道村民们会去,后院的通风口光明正大没有任何一点遮掩。 “好啊,还真被宁丫头说对了,何天坡个丧尽良心的,真的做了这种遭天谴的事情。” “我相公上个月才消失的,是不是,是不是还有救。”有个老妇人手里抱了个四五岁的孩子,急匆匆地跑到通风口跪下来,朝着里面喊,“旺哥,旺哥你在不在里面啊,旺哥……” 怀里的孩子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愣愣地抱着妇人的脖子。 第31章 晋江 ◎白日失踪31◎ “你走开, 我用斧子把这里全部砍了,下去看了不就知道了。”提着斧头的男人一把拽起妇人,也不管她怀中的孩子是否会栽倒。 听到妇人的话, 宁戚站在一侧惴惴不安, 她爹是第一批消失的人, 三年了若是还活着…… 她不敢想。 可姜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若再继续糊涂下去, 这个从小长大的村庄真的会覆灭, 总有一天这里所有人都会消失,包括她自己。 通风口的木头被一点点砍断, 有人搬来了长梯, 在众人的帮忙下搭在地窖内。 人群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走, 只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与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待在后院内。 另一边,桑枝与鞭子男重回地窖, 发现里面的气氛已经不似她离开前宁静。 原本还算空荡的房间内,挤满了人,包括之前没被毒物毒死的人, 也全部都躺在地上。 被关起来的村民此时也被挪到了这间屋子严严实实地绑着。 桑枝迈着脚步走进去, 发现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颗灰色如泥巴似的药丸,易碎物般小心翼翼地捧着。 大多数人眼里都透露着狂热和欣喜, 以及……疯狂。 她疑惑地看向鞭子男:“这是发生了什么?” 鞭子男扫视了一圈后,反应过来欣喜道:“头儿的长生丸炼制成功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 着急地往隔间跑。 却蓦然撞到从里面出来的头儿:“桂弟你回来了,圣女呢,我丹药成了, 成了哈哈哈哈。” 他边说边小心呵护着手里精美的盒子, 往房间最上方的主位走。 头儿的嗓音很大, 即使隔着距离桑枝也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拧起眉,这么多矿物质和致死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即使里面还添加了药材…… 神仙来了都得洗胃。 她压下心中困惑,走到上方的小台子上看向头儿捧在手心里的精美盒子。 头儿见到谁都想分享这个喜悦,兴高采烈道:“圣女快看,我炼成了真真正正的长生丸。” 桑枝故作淡定,坐到一侧的毛毯上:“你怎么能确定它真的能长生不死。” “没错的,我已经给他们吃下去了,你看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他指着底下被绑在一起的村民。 桑枝看过去,他们全部都被黑布蒙住了眼,但裸露出来的肌肤看上去人确实还活着,至于会不会长生至少要等十几年才能知道。 她一时无话可说,依照这种理论,那她随便拿一颗巧克力也能说这是长生丸,毕竟没有人真的能等到它发挥药效鉴定真假。 头儿还处在兴奋上:“这药他们已经服用了近一个时辰,都还活着就说明没问题,成了。” “我这炉练得数量多,给跟随的众兄弟都分了一颗,按原先说好的给圣女也留了五颗。” 桑枝:“…………” 我谢谢你。 她挪动了下脸上的面纱,把眼睛下的部位都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才接过头儿递过来的五颗泥丸。 头儿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圣女若是觉得不妥当,等底下的那批村民试用一月后,便能知晓真假。”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把泥丸放到给她准备的盒子里,环顾了一圈房间:“我朋友呢?” 头儿:“哦,他是第一个吃长生丸的人,我为了观察他的情况,把他关在炼丹炉的房间里了。” 桑枝:“?” 她猛地站起身:“谁准你们动他了。” 头儿脸色一瞬冷了下来:“他是中原人,圣女难不成要带他回蜀地当面首养?” 桑枝抓紧了手里的裙摆,指关节泛白,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眸内仿佛含了冰霜:“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 头儿心里的怀疑逐渐加深,他望着桑枝原先的随和消失了大半:“圣女是想背叛蜀地不成,别忘了,被蛊神选中的人若是胆敢背叛蜀地是什么下场。” 桑枝气极反笑:“你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活过今晚。” 话落,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徒然凝固,头儿眼里明显露出了杀意。 桑枝拿出腰间的骨笛握在手里,在他的视线里一步步地后退,而后跑向了炼丹炉的房间,他们在台子上讲的话,底下的人听不清楚,只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们捧着手里的泥丸,有些人抵抗不住诱惑吞了下去。 还有一部分则是顾虑着先放了起来,不敢尝试。 鞭子男想去追桑枝被头儿阻拦:“圣女的武功不知被谁封了,掀不起风浪,我们将来还要回蜀地,不能动她,不然咸鱼教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 闻言,鞭子男收回了鞭子退回原位。 “是,可圣女有蛊神庇护,她若是想……” 头儿斩钉截铁道:“她不敢,蜀地有传言圣女身边时常跟着金蟾使者,但此次她能被你们当作路过者抓进地窖,就说明她是私自来的中原。” “不敢带着使者以及咸鱼教的下属,自然也就不敢掀起风浪被教主知晓。” 鞭子男应道:“不愧是头儿,考虑周全。” 桑枝一进入炼丹炉,就被浓重的血腥气冲到皱起眉,里面的柱子上绑着六个人,手臂被架在侧边的横栏上。 六个人的手腕上都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血。 正对着的地上摆放着跟盆一般大的瓷碗,里面积聚了不少血液,浓稠到发暗。 她眉间的皱褶越来越紧,一脚踹开了丹炉的门,里面只有正在燃烧的丹炉,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 桑枝一怔,视线转向被绑在柱子上的六人,她上前将他们头上的黑色布袋一个一个揭开。 揭到第四个的时候,她看到了被蒙着眼的苏一,他的面色被苍白取代,隐隐还有些发灰,她心下大骇,赶忙绕到他身后去解绳子。 像是怕他们挣扎逃脱,绳子系得很紧,她越是着急就越解不开。 “是桑桑吗?”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桑枝愣了下。 手上的动作缓和了下来:“你还活着。” 苏一轻叹息道:“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到了临终之际。 她好不容易解开绳子,失去束缚的苏一支撑不住一头摔在地上。 打翻了地上已经蓄了大半的瓷碗,血色顺着蔓延到桑枝的脚下,她不由颤了下,抖着手去解苏一脚踝上绳子。 等全部都解开,又绕到前面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腿上。 “别睡,清醒一点,你是什么时候吃得长生丸?” 她边说边去撕新裙子的裙摆,撕下来大片,把布条折叠成长片用力裹住苏一还在流血的手腕,血液不消片刻就浸湿了布条。 把淡红染成了刺眼的血红。 桑枝一只手按住伤口,想阻止血液继续渗出,加快凝固。 苏一强撑着一口气,用气音道:“一个时辰前。” 两个小时,应该还没被完全消化,桑枝用另一只手想去扣他的喉咙:“张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长生丸,是上路送死丸。” 苏一张开了一道缝隙,她就着急地将手指伸进去不断地刺激咽后壁。 一直到他痉挛吐到只能吐出胆汁,她才松手,不顾手上和身上的污秽,不停地拍着在翻白眼似乎要晕死过去的苏一。 用声音唤他的意识:“不要睡过去,一定不要睡过去,你想想还在外面的家人,他们还等着你回去,苏一,听到没有……” 苏一好久才能应一声极轻的“嗯”。 桑枝仰头呼出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柱子上还被绑着的五个人,已不知是生是死,他们的手腕还在不断地滴血,落在血瓷碗里溅起血珠。 但她已经没了多余的力气去把所有人都救下来。 短短一刻,她突然意识到魔教的可怕之处并不是空穴来风。 今日她若不是咸鱼教的圣女,若没有他们口中所谓的蛊神庇护,即使是蜀地人,也一样会被绑在这里变成血奴。 苏一的呼吸越来越轻,她不会医术,即使在现代她学的是动物医学,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她怀里,她除了握着他的手腕止血,没有丝毫办法可以延缓他的死亡。 内力被封,连带着人闯出去的本事都没了。 不知姜时镜什么时候来,她突然有点想念那个一身红衣劲装的少年,似乎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苏一,你睡着了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3节 她轻轻地问。 回答她的是无限的沉默。 屋内一瞬寂静了下来,只剩下血液滴答声。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疲惫,无力感像是攀着她的脊背爬上全身,压着胸腔内跳动的心脏,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怀里的人面色逐渐被灰白替代,眼皮并未闭紧露出了一些眼白,桑枝深呼吸了好几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指尖按在他脖间还能感受到细微的脉搏,弱到几乎要消失。 双膝跪在苏一的身边,拿出来腰间玄色的荷包,里面混着许多休眠蛊,她翻翻找找取出了一只僵硬的蛊虫。 把手腕上的布条挑起,将蛊虫放在伤口处,随后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蛊虫身上,血液被吸收后,僵硬的虫身逐渐恢复生机。 见此,她拿起放置在一边的骨笛吹响,和以往控制毒物的高昂曲调不同,笛声悠扬婉转,透着些淡淡的寂寥。 蛊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到被划开的伤口里消失不见。 曲调很短,大概半分钟的样子,桑枝就能看到苏一胸口的起伏明显强烈了起来,就连脖间的脉搏也有力了些。 她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可行,但只要心脏还在跳,等姜时镜来救他们出去后,一定有办法能把人救活,实在不行就送到神农谷想办法。 她不信这个书中世界连个起死回生的神医都没有。 隔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似乎还掺杂着打骂和怒吼。 桑枝听得不真切,但她反应极快地爬起来用力把靠墙的桌子连同桌上的东西一起推到了门口,把门堵住。 第32章 晋江 ◎白日失踪32◎ 她是故意威胁头儿跟他闹掰, 不然等姜时镜和村民们全来了,她无法解释她圣女的身份。 门外的吵闹逐渐变得剧烈,甚至还有人撞到了门上, 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桑枝环顾了一圈喏小的隔间, 费力拖着苏一进了最里面正在烧制的炼丹炉的屋子, 将人藏在丹炉后面的柜子里,又用支架把柜门堵上。 她想起头儿藏在墙壁暗格里的黑盒子, 里面是天魔教的残页, 她上次没法光明正大地研究残页背后的秘密。 这次若是离开估计就再也拿不到了。 按记忆里的位置一寸寸地摸过去,果然让她摸到了一处凹下去的地方, 用力一按, 里面弹出来了一个暗格。 她打开黑盒子取出残页, 草草的叠成方块放进荷包里,再把暗格推回去复原。 而后坐到柜子边靠在支架上, 呼出一口气,身上沾满了苏一的鲜血和吐出来的污秽,手上也都是凝固的血渍。 新裙子下摆被撕得破破烂烂, 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低头看了两眼,想起什么来, 又撕了一片下来,裙摆变得更短, 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底裤。 她把布条叠在一起,内侧沾上鲜血绑在自己的手腕上,营造自己也是被取血的受害者。 外边一共六根柱子, 她只能是第六个被取血的人。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 惨叫声混合着兵器的碰撞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堵着的桌子在撞击下被一点点推开, 直到变得能容纳人进入。 似乎有人趁着混乱闯了进来,桑枝抬起眼望了过去,只见红色劲装的少年跃入眼帘,那双好看的挑花眼内似乎藏着担心。 再一眨眼,只剩下冷意。 在昏暗的环境下待得久了,原来真的会眼花。 “让你把自己弄狼狈点,没让你真狼狈。”少年疾步到她面前,看到她残缺的下裙,脸色一冷:“他们动你了?” 桑枝用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没有,他们不敢。” 动作间,姜时镜瞟见她手腕上明晃晃包扎的布条,里面似乎还有血迹渗出来,他抓住她的手臂固定,不让她再有动弹:“你被取血了。” 桑枝微怔,她挣扎着把手抽了出来:“我没有被取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出去了,我再跟你解释。” 手上黏腻的血渍粘在少年的指尖,红得刺眼。 “姜公子,你妹妹在这里吗?”嘈杂的声音里突然传来一道清晰无比的询问声,半开的门被用力撞开。 似乎还有别人也一同走了进来。 姜时镜沉下脸,弯腰靠近桑枝,悄声道:“官府的人在这里,装晕。” 桑枝听话地闭上眼,下一瞬身体一轻被姜时镜拦腰抱了起来,她脑袋靠在他的怀里,能清晰地听到少年胸腔内一下下跳动的心跳,震耳欲聋。 “在这里,找到了。”他转过身露出怀中狼狈不堪的少女。 隔间的门被暴力拆了下来,宁戚身后涌进来了不少人,下一刻皆被柱子上绑着的五个人惊住。 其中三个人已经被桑枝先前找苏一的时候掀开了黑色布袋,露出来的肌肤透着灰白,手腕上的血一刻不停地往下滴落。 地上的瓷碗里已经盛满了血液,其中还有一碗被打翻将地面染得通红。 有人颤颤巍巍地问:“这这是在做什么,取人血?” 宁戚反应最快,连忙跑上去想把绳子解开:“快来帮忙,他们很可能还活着。” 绳子系得很紧,很难解开。 “走开,我用刀把绳子砍断。”几刀下去后,五个人都被从柱子上放了下来。 宁戚是村庄里公认会点岐黄之术的人,她按顺序去探每个人的脉搏,又去听他们的心跳,除了一个健壮些的男人还有微弱的心跳,剩下三个人尸体都快凉了。 宁戚双手发凉,面色难看地将结果告知。 有村民认出了面孔:“这不是曹家的独哥吗,宁丫头你再给看看,真死了曹大娘可怎么办。” 宁戚摇了摇头,脸色更白了:“曹大哥的尸体都凉了,再过一会儿都要僵硬了,死了怕是有一会了,我们来得太晚了。” “作孽,真是作孽啊,活生生取血,真是丧尽良心,老天怎么没一道雷劈死他们。”有人怒骂道。 “是不是再来得早一点他们就都有救了?”有人哭道,“咱们要是早点信宁丫头的话,也不能是现在这个场面。”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真该死啊,我怎么就那么蠢。” 宁戚没在这里瞧见她爹,对还在懊悔的村民劝道:“还有活着的,先把人搬出去,让外面的大夫看看能救一个是一个,大家都不要挤在这里了。” 村民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出去,宁戚走到姜时镜的面前,看向他怀里紧闭着双眼的桑枝,她的脸上带着面纱无法看清面容,但见她满身的血,手腕上还缠着布条,想起柱子上其他五个人的情况,几乎是不抱希望的叹息:“你妹妹还活着吗?” 姜时镜:“活着。” 宁戚一怔,松了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她环顾了一圈这间屋子,忧愁道,“就是不知道我爹是不是也还活着。” 姜时镜没回话,抱着桑枝往外走:“我先上去了。” 宁戚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任由他消失在视线里。 外面的房间混乱一片,从隔壁城派遣过来的官兵正在清缴地窖内的人,反抗者就地斩杀,其余人士全部捆起来押送。 桑枝不敢睁开眼,只能不动声色地用里面的手轻拽了拽姜时镜的衣服。 姜时镜感受到力气,停下脚步,低头凑近了些:“怎么了?” 桑枝用气音小声道:“炼丹炉隔间底下的柜子里藏着一个人,还活着,叫苏一,你救救他,他是无辜的。” 姓苏? 他拧起眉喊了声:“云母。” 立即有一道男声应到:“属下在。” 他吩咐道:“柜子下的人救出来,别惊动别人。” 男声道:“是。” 桑枝待在他怀中微怔,他身边还有暗卫跟着?之前怎么从没见他喊出来过。 分明是夜晚,但何伯的后院里火光通明,偌大的房屋被层层官兵围着,密不透风。 身穿官服的长者一见到姜时镜就上前,看到他怀里安然躺着的少女松了一口气:“令妹可还安好。” 这话问出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对,毕竟那一身的血是无法忽视的。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后院,大夫正在给被救出来还活着的村民诊治,根本忙不过来。 他没搭理隔壁县令,只道:“我带她去里面的屋子休息。” 说罢,绕过还想关心状况的县令往屋子里面走,何伯家里的空房间很多,且都打扫得很干净,他踹开一间房门,弯腰把桑枝放到床上。 将门关起来后,才道:“这里没人,可以睁眼了。” 桑枝睁开眼灰色的床幔映入瞳内,她眨了眨眼,许久才从床上坐起来。 问道:“是颜大人派来的人?” 姜时镜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不是,颜词没有权力插手这件事,他让人委托的隔壁县的县令连夜过来处理。” 桑枝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她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他们给地窖里所有村民都喂了长生丸,就连跟随的下属都有一颗。” 姜时镜视线下滑挪到她手腕上:“你也吃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傻,也不追求长生。” 少年把她手里的杯子取走,放在地上,而后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臂一点点解开了她手腕上的布条,直到看到里面的血渍凝固在皮肤上,但腕间完整并未有一丝伤口。 他沉默着把布条又绑了回去:“你很聪明。” 懂得怎么避害就利,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桑枝只觉得身心疲惫,也没有力气再跟他拌嘴,垂下眼看着他绑布条的动作,轻声道:“你说如果他们真的炼制出了长生丸,那人命是不是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炼制一炉需要好几个人的血,长生的背后是无数人的死亡。 姜时镜垂着眼,似鸦羽般的眼睫遮住了神色:“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他把布条打了个死结,看到她掌心里凝固的血渍下还有已经结疤的擦伤,叹了口气:“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桑枝收回手,愣愣地想半天,诚实道:“大腿和膝盖也破皮了,后腰被人踹了一脚,当时疼得厉害,现在只要不碰到就不觉得疼了……” “哦,还被人推在地上,他还想轻薄我来着。”她顿了顿,眼神逐渐失焦,“我把他杀了,脑袋掉在地上。” 姜时镜沉默地看着她,突然有些后悔设计她被抓走,小魔教骗子似乎跟蜀地其他魔教人不太一样,在她身上他总能看到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稚嫩和……愚蠢。 他像是夸小孩似的:“嗯,做得很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4节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这里的隔音不是很好,他们能隐隐听见后院里的嘈杂声。 “趴下,我帮你瞧瞧后腰的骨头断了没有。” 桑枝乖巧地趴在床上。 姜时镜伸手在她后腰处一点点按压过去,一边问:“这里痛吗?” 桑枝摇头,随着指尖挪动,直到触碰到偏下的位置,她痛得瑟缩了下,将身体往旁边挪躲开了他的触碰:“疼,你别按。” 隔着衣服,他没法看到那块皮肤的具体情况,是否红肿皮下出血等都无法确定。 “骨头应该没断,这里没有女大夫,你若是疼得厉害,我现在带你去省城。” 第33章 晋江 ◎白日失踪33(加更)◎ 桑枝微怔, 她疑惑着偏头看了一眼姜时镜,是本人没错。 狐疑道:“你不是想把我丢省城跑路吧。” 姜时镜:“…………” 隐隐透着些无语。 桑枝抿了抿唇,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只要不碰到它, 就不疼, 等这边事情处理好再说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 你不是神农谷的……人吗,医术不精?” 姜时镜提醒她:“男女有别。” 桑枝凝思了下, 认真道:“医者眼里应当无性别之分, 况且你方才明明都上手摸了。” 姜时镜:“…………” 他沉默了许久,故意道:“那你把衣服脱了, 我给你瞧。” 这下轮到桑枝沉默:“……我也没有那么痛。” 姜时镜没跟她计较, 转口道:“我们进去时, 里面的人已经跑了一半,留下的那些都是被哄骗了的村民以及府衙的人。” 桑枝:“应该是有人及时通知了他们, 这个地窖里不止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他点了下头,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红色火光:“周围的路口全部有官兵看守,跑不了, 除非他们武艺过人。” 桑枝想起鞭子男的话, 他们将来会回蜀地,她在中原拿捏不了他们, 等她解开蛊毒回到蜀地非把他们揍一顿不可。 “对了,藏在柜子里的人呢?他也吃了长生丸, 得快些救他才行。”桑枝突然想起苏一,她强行用蛊吊着他的性命,可蛊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东西, 若是一直拖着, 苏一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你很在意他。” 桑枝愣了下:“我费力就救了这么一个人, 当然在意了。” 姜时镜心里升起了一股很淡的烦躁,转瞬即逝:“我让云母把人运到省城,会有接应的大夫诊治他,那个屋子只有六根柱子,不能有七个被割了手腕放血的人。” 桑枝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把人藏起来,她只是担心苏一身上的蛊。 姜时镜:“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少女沉默着摇头:“我只知道他叫苏一,但名字应该是假的,他知道省城的具体布局还能提前留下提示,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姜时镜淡淡的跟她解释:“颜词有个同窗好友名唤苏淮之,科举结束后按名次被划分到了省城的县令,在位两个月后因病卧床,概不见人。” “之后县令之位被其下的县丞夺走。” 桑枝屈起膝盖将脑袋靠在上面,先前在地窖里长久紧绷的精神在此刻一点点的松懈下来,疲倦侵袭着她的大脑。 她缓缓接口道:“苏一就是苏淮之吧,他故意被抓起来,想调查消失的村民,结果反而自己被困住了。” 说到这儿,她猛的反应过来:“府衙……地窖里也有府衙的人,他给我的纸条上写的是别去府衙,是他下面的县丞为了县令之位暗箱操作故意的?” 这几日的回忆历历在目,上次吃馒头时,单独给苏一的那碗药里被下了剧毒。 村庄消失了整整三年的人,本以为是府衙视若无睹,原来他们是同伙帮凶。 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为了自身利益,将整个村庄的人命视为草芥,他想要的究竟是长生丸还是县令之位。” 姜时镜没有回她的话,他能感觉到少女很疲惫,整个人不似以前那便总是散着些藏着的明媚。 “若是累了就休息,天亮后我们去襄州。” 他站起身俯身去拿叠在里面的被子,想让她睡一觉。 桑枝摇了摇头,强撑起精神:“我要去省城,我得知道苏一……苏淮之如何了,他得活着。” 她在这个世上第一次那么努力地想要救一个人,甚至不惜用了蛊,所以他必须得活着,她不喜欢这种遗憾落空后变成执念的感觉。 如同原主幼时那段晕绕在她脑海中的记忆一样。 姜时镜微怔,他垂下眼眸看着桑枝,她眼里似乎又升起了些明亮,但浅,浅到随时能消失。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得动吗?” 桑枝点头:“嗯。” 姜时镜轻叹了口气:“从这里到省城骑马需要半个时辰,走吧。” 桑枝从床上下来,刚要落地,门却在同一瞬间被推开:“姜公子,人都抓到了,你要不要出来看一眼。” 姜时镜反应极快地把少女推回了床上:“不用,你们自己处理。” 他的力气很大,桑枝摔了个跟头整个人都蒙圈了,仰面躺在床上眼冒星光。 县令尴尬地搓了搓手:“还是去瞧瞧吧,他们说还少了个人没抓到,来前颜大人特意传了书信,让下官一切听从公子行事,这……”他犹豫着,“下官也不敢擅自定夺。” “知道了。”姜时镜偏头瞧了一眼桑枝,见她装晕装得还挺像的,径直出了门。 县令暗暗地往屋子瞧了一眼,有些黑他看不清,谄谀道:“令妹还没醒,真的不用让大夫进去瞧瞧?” 姜时镜直截了当地把门关上,冷声道:“她睡着了。” 县令摸了摸鼻子:“哦哦,睡着好,睡着就能好好休息。” 后院里燃着数根火把,几乎把要天照亮,靠墙角的位置里捆着大堆的人,有村民亦有府衙的人,粗略看来有四十多人。 周围还有认识的村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怒骂。 姜时镜还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站在里面朝着被捆得严实的男人抽噎,看起来应该是她的父亲。 宁戚消失了三年的爹。 被救出来的人都在另一个角落里,同样也有村民抱着他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些从土里挖出来被拉到此处的尸体反倒不知何时全部堆积在一起。 有的甚至连盖在身上的草席都不见了。 整个后院乌泱地混在一起,成了地狱的入口。 县令指着被绑起来穿着蜀地服饰的中年男人道:“这就是他们的头目,还有个拿鞭子的跑了,没抓住,正在扩大范围抓捕。” 姜时镜扫视着头儿,他的服饰并不算精致,瞧上去应当不是蜀地出名的几大魔教里的人。 村庄的整个事情他大致都已全部知晓,唯一令他觉得奇怪的也就只有鬼火这一东西。 他半蹲下来,直视着头儿:“你是如何控制鬼火跟着人飘动的?” 头儿只字未言,他撇开脑袋拒绝说话。 姜时镜继续道:“一种物体燃烧后形成的青绿色火焰,是吗。” 头儿震惊:“你怎么会知道?” 桑枝被抓走后,留下的衣服上有一些偏硬类似琉璃的东西,带着剧毒。 他研究过那东西,发现是物体燃烧过后形成的残留物,若是不慎入口虽不会立即死亡,但随着时间推移那毒会蔓延全身,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信什么鬼作祟的谣言。 这种能够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足为惧。 姜时镜凝视着他:“能弄出这种东西的人,不会信长生,你们背后还有其他人?” 头儿看了他半晌,视线挪到他背后那把被白色布条层层缠绕的重剑上:“你不是官府的人,中原的江湖人竟与官府勾结在一起,可笑。” 姜时镜淡然地勾起唇:“你们蜀地来的,不也同府衙勾结在一起做出泯灭人性的事情。” 提起这个,头儿突然想起了个人,与面前的少年都有绝色的容颜,在村民闯入前一刻躲进了隔间里。 没在这里,说明已经跑掉了。 他嘲笑道:“泯灭人性?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能煽动得了这么多人跟随?他们是人,不是我能操控的皮影。” “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待了整整三年,为的是我们所有人的长生丸,可不单我一人。” 姜时镜扫了一眼被绳子捆在一起的其他帮凶,像是害怕被分下来仅有的一颗长生丸被抢走,几乎所有人都不再畏惧药丸的不稳定性,在被抓起来的前一刻将药吞了下去。 在火光的照耀下,大多数人脸上都泛着白,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还在为自己吃到了长生丸而沾沾自喜。 “你好像还不知道蜀地来的人,一旦被抓住是什么下场。”他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头儿,“带着你的长生丸一起覆灭在火焰里,连肉身都无法留下,这就是你想要的长生。” 头儿身体一僵,他仰视着少年,脸上突然露出了些疯狂:“我已经服用了长生丸,我的灵魂会永生不息。” “谁都无法泯灭我的灵魂,这才是长生丸真正的作用。” 姜时镜扯了下唇角,只觉得离谱,他朝着县令说:“将地窖内所有东西全部搜出来销毁,一样都不许留下,把人处理完后,地窖砸了填平。” 这种谣言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出去,这个村庄依旧会变成地狱里的牢笼,世上追求长生的人千千万,谁都可以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把人变成皮影。 县令内心也对长生有隐隐的向往和渴望,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应道:“下官知晓,公子放心。” 姜时镜瞥了他一眼,目色沉沉。 下一瞬,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吸引了多数人的目光。 “爹,你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看看那些尸体,看看一起生活的叔叔伯伯们,你对得起他们吗……” 姜时镜看过去,宁戚跪在地上正朝着宁老爹哭诉,她面前的男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垂着的脑袋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她哭得几乎泣不成声,嗓音沙哑:“你抬头看看我,爹,你看看我啊。”她跪着双膝挪到他面前,手拽着他的衣服,“我找了你三年,整整三年啊,你就在何伯的地窖里,你为什么不回来。” 她泪如雨下,话也逐渐讲不清晰:“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做这种事情,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一定信你。” 宁老爹沉默了很久,他抬起脸,面上被沉甸甸的苦涩占据,眼睛甚至不敢对上女儿的视线:“是爹错了,爹最开始只是想多挣点钱,多给你攒点嫁妆,想着让你过得好一点……”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5节 他哽咽着嗓子想解释,细细数来却又发现自己错得一塌涂地:“我被钱蒙了双眼,回不了头了,三年过得太快了,快到竟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 角落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别哭,都是爹的错,跟你没有关系。”他想伸手去擦女儿脸上的眼泪,手被死死捆着无法动弹,“你自小就喜欢草药,爹采了很多给你,都放在家里的柜子里了,还有存下来的钱给你藏在房梁上,对了还有……” 宁戚哭得浑身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房子被烧了,爹,房子早就被烧没了,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在替我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先问问我啊。” 宁老爹一愣,无比凄凉地苦笑道:“对,房子被烧没了,我怎么就忘了,草药你也都卖掉了,你长大了,幼时的东西也不喜欢了,是该这样,长大了好,长大了就可以嫁人了。” 他双眼通红,里面充斥着无望的酸楚和悲凉。 “爹做了那么多错事,下去了你娘肯定不愿意见我了,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这下肯定不要我了……”他喃喃道。 身边有人想把宁戚扶起来,她哭得昏天暗地连站不起来,几乎要背过气去。 县令看了后,叹气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听说那些尸体都是他给埋的,作孽真是作孽。” 姜时镜还在里面瞧见了何伯,他面色发灰,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他走到何伯面前,半蹲下来看着一夜间满头白发的人道:“后悔吗?” 何伯神情发愣,许久眼神才聚焦:“是你啊,小伙子。”他停顿了一下,恍惚道,“你跟你妹妹长得很像,你们两人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人了。” 他自顾自地说:“你妹妹还活着吗?” 见姜时镜应了声,他又继续道:“那就好,若是当初我再坚决一点,或许这事也成不了。” 他叹了口气,瞳里浑浊不堪没有一丝光芒:“这样也好,都抓起来,就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发现,心惊胆战的连觉都睡不踏实。” 姜时镜:“你不求长生?” 何伯疲惫地闭上眼:“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早就活够了。”他声音轻了些,带着嘲讽,“长生又有什么好,是这辈子的农活没干够瘾,还是野草没吃饱。” “我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求什么长生,真是个笑话。” 姜时镜站起身,跟在身边的县令立马就贴了上来:“姜公子,跑了的那人还没抓到,你看……” 他看着何伯,淡淡道:“抓不到了,不用再等,把人全部押回省城,你自己看着处置。” 耳边充斥着各种哭腔,鼻息内则是被尸臭占据,一眼望去满院荒唐。 哭晕过去的宁戚,悔恨不已的宁老爹,心如死灰的河伯,以及……气定神闲奔赴死亡的头目。 这种巨大的悲哀绝不是一两个人就能造成的,起初是渴望长生的外乡人勾结到了同样向往长生又野心颇大的县丞。 后来则是害怕鬼火不敢反抗的村民,他们怕做出头鸟,便随波逐流,甘愿日夜颠倒的被囚禁,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就连白日闹鬼的理由也很可笑,只因白日更方便他们抓人,夜晚分不清男女老幼,抓错回去白吃口粮。 像一场荒诞可悲的戏剧。 他敛着眉目回了屋内,推开门就见少女站在窗前似乎在透过窗纸看院内。 即使进了屋,后院里的哭声依旧能传到姜时镜的耳朵里。 “你若是不累,我们现在去省城。”他走上前。 桑枝轻声道:“我听到了他们的哭诉……” 很吵,吵得她耳朵震耳欲聋,像是高昂的唢呐在对着鼓膜吹,剧烈到她不断地恍惚出现幻觉。 仿佛眼前出现了现代的画面,父母哭喊着抱着自己的尸体,让她止不住双手发颤。 姜时镜拉着她远离了窗口,捂住她的耳朵:“别听,听得久了容易心悸。” 他的手带着温热很快就焐热了桑枝冰凉的耳朵。 少女眼里的茫然渐渐地消失,她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一步:“谢谢。” 姜时镜垂首看她:“地窖里有一股异香,里面掺着慢性毒,你在里面待得太久了,又长久没有吃东西,出现恍惚很正常。” 桑枝想起最开始她和苏淮之看到的群魔乱舞,她知道那香味有问题,但没到只待那么一会儿都能有那么大影响。 “那他们……”她望向窗外。 姜时镜:“活不了多久,没有这个异香维持,精神很快就会出现异常,况且他们又都吃了长生丸。”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去省城吧。”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突感的疲惫让她无法再忍受混杂在一起的哭声,越听她的心跳便跳得越快,快到她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姜时镜看了一眼她破破烂烂的裙摆,外头风大若是再吹一夜风,明日怕是又得风寒发烧。 “等下。”他走到柜子里翻翻找找,翻出来一件男人的斗篷,虽然破旧但好在能遮风。 把斗篷披到她身上:“若是再染上风寒,我就直接把你丢这里。” “不会的。”桑枝系上带子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出门,“对了,我的包袱是不是还在救我的姑娘家里。” “在省城客栈。”姜时镜带着她走的前门,刚出门就被官兵拦了起来。 她见此默默地把兜帽戴上。 只见少年似乎跟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很快就被放行。 马拴在门口的横栏上,他上马后,拉了桑枝一把让她坐在后面。 桑枝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衣角,不敢有过多的接触:“我坐好了。” 一声“驾”,马匹前腿原地高抬了起来,桑枝惯性后仰吓得立马就环住了少年的腰身,双手交握抱得死死的。 她顾不上男女有别,突然意识到什么,逆着风大声问道:“我的马呢?也在客栈吗?” 姜时镜:“回家了。” 桑枝:“啊?” ………… 到省城已是戌时三刻,城内被隔壁县来的人控制住,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不允许任何百姓出门走动。 姜时镜靠着县令给的令牌顺利到了苏淮之在的医馆。 里面燃着烛火,屏风后人影绰绰,桑枝着急地跨过门槛,绕过屏风就见苏淮之上衣被脱,光着上半身,上面布着数根银针。 就连脑袋上也有。 身边还守着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面若寒霜,没有一丝表情,桑枝猜想他应该就是地窖内听到的名唤云母的暗卫。 大夫还在继续扎针,桑枝不敢打扰他,小声地问云母:“他如何了?还能醒过来吗?” 云母像个雕像,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姜时镜拴好马后也走了进来,云母立马行礼道:“见过少宗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吓了桑枝一跳,她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决定还是问大夫:“大夫,他还能清醒过来吗?” 大夫停下手中的动作,让旁边的药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叹气道:“我只能尽力把他身上的毒都排出来,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得靠他自己。” “不过……”他犹豫了下,不确定道,“他的脉搏有力,心跳也很稳健,像是在来之前就有人救过他了,若是有这样的神医在,兴许早就醒了。” 桑枝抿住唇,不敢言语,苏淮之之所以心跳稳健是因她种了蛊虫进去,那只蛊虫会让人的心脏在短时间内保持高度活跃。 若是用在正常的活人身上,则会让他们在一定时间内精神异常充沛,即使身受重创也不会感到疲惫。 蛊虫一旦失效,人就会在一瞬间被抽离全身力气,进入漫长的虚弱期。 这并不是起死回生的东西。 姜时镜闻言后,伸手去探了一会儿苏淮之的脉搏,他常年与蜀地打交道,对蛊也有一定了解。 隔间内其余吃了长生丸被割腕放血的五个村民都死了,没有一个被救活。 但苏淮之却直到现在还活着,且脉搏有力,若不是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光看这脉搏如同健康人一般无二。 他瞥了一眼桑枝,当时只有她还清醒着。 后者避开他的眼神往云母身边挪:“看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医术。” 姜时镜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他垂下眼睫凝思了片刻,看向大夫道:“我能救他,麻烦你帮我准备些止血的药材。” 大夫愣住,捏着银针的手停在半空,上上下下地扫了一眼他:“小伙子,你不要开玩笑,这可是人命,不是儿戏。” 第34章 晋江 ◎白日失踪34◎ 桑枝更相信神农谷的医术, 当即就拉着大夫往外走:“我陪您去取药草。” 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少年眼里隐隐透着感激,用口型无声道:“谢谢。” 大夫被强行拉走后, 屏风后只剩下姜时镜云母还有药童。 云母依旧摆着死人脸:“少宗主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姜时镜出门在外几乎从不救人, 即使人死在他面前, 他也不会施展医术。 “他身上有蛊虫。” 云母脸色一凝:“又是咸鱼教的人,属下去杀了他们。” 姜时镜垂着眸, 看着被强行吊着一条命的苏淮之, 据他所知咸鱼教如今被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蛊化医想要挤到正派里。 另一派则是继续兴风作浪试图重整往日的毒刹教。 难不成小魔教骗子是咸鱼教的人, 可咸鱼教似乎不收没有武功的人, 毕竟他们教的功法有很多弊端。 不习武, 无法自保。 “不用。”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硬塞进苏淮之的口中,而后取过放在矮桌上的小刀, 在烛火上熏烤了许久。 边跟云母说道:“咸鱼教之所以改名被魔教除名,是想要撇清几十年前教内做的那些肮脏事。” 刀尖划开胸口的皮肤,血珠密密麻麻地钻了出来:“教主换代后, 便下令禁止所有教中弟子私自离开蜀地, 踏入中原。” “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些人,身上大多都有赤色的蛊蛇印记, 我将他们身上的蛊虫刨出来,印记就会消失不见。”鲜红的血肉里安静地趴着一只极为小巧的蛊虫, 咬着里面的经脉。 姜时镜用大夫打造的银夹将蛊虫夹了出来,一离开身体蛊虫迅速地变得干煸成为死蛊,连带着苏淮之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灰白了下去。 他把蛊虫放在托盘里, 继续说道:“咸鱼教虽以蛊毒威慑蜀地中原, 但不至于会给所有弟子身上种蛊虫, 也就是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6节 “他们分裂内斗非常严重,教中有人为了权力地位,给部分弟子种下蛊毒以便更好地掌控他们。”他把伤口缝合后,又取了线把苏淮之手腕上血液凝固的伤口也缝了起来。 云母眉间拧起:“少宗主的意思是先前的那批人不是咸鱼教教主的意思?” 姜时镜将银针一根根地捻入不同的穴位,神情变得专注且认真,额上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冒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他头也不抬地说:“能将曾经的毒刹教改名成咸鱼教,可想而知如今的教主有多想摆脱魔教的骂名。” “这种毁坏名声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应当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他将最后一根银针慢慢捻入,看着苏淮之的面色不再灰白,松了一口气。 药童拿着手里的布巾不敢帮他擦汗,又害怕自己听到那么多话被灭口,害怕地退到屏风边上当隐形人。 姜时镜见此索性放弃了擦汗的想法,任由汗珠往下淌,他将手悬空等着蜡烛一点点往下烧。 视线扫过矮桌上那只已经干煸死亡的蛊虫,淡淡道:“只要等母亲研究出他们身上带着的休眠蛊虫究竟为何物,就能知道背后那人的具体目的。” 云母敛着神色,浑身散着冷气:“属下直言,不如同三年前一样,捣毁总坛无后顾之忧。” “你把咸鱼教看得太简单了,云母。”蜡烛烧到定好的地方后,他开始慢慢地捻出苏淮之身上的银针,“你以为当初天魔教覆灭,全凭我一个人就能做到?” 云母愣住:“可当年……”他犹豫着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毕竟当年以一己之力捣毁天魔教是整个武林都知道且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连一直跟着他的暗卫们都没有参与,只知道当年主子从蜀地回来后,身受重伤,但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过,甚至还敷了药。 当年的事情姜时镜从未提起过,其他人也不敢问,他们便也都眼观鼻鼻观心。 从没觉得此事还有隐情。 姜时镜看向角落里想当场挖个洞钻进去的药童:“去看看止血的药准备好了没有。” 药童连忙点头,等人走了后,他才道:“身上没有蛊蛇印的咸鱼教人,没必要撕破脸皮,再过半年就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咸鱼教也在受邀名单上。” 云母点头:“是,属下遵命。” 桑枝再拽着大夫回来的时候,苏淮之身上的银针已经全部被取掉,肌肤不再如死人般灰白,隐隐恢复了些血色,看着像是活过来了。 她把手上已经捣碎的药放在矮桌上:“都在这里了,已经磨好了。” 话落,矮桌上干煸的死蛊闯入眸内,她下意识的手颤了一下,默默地站到大夫身边,这才看到苏淮之胸口处还有一条已经被缝上的刀疤。 虽没了蛊虫,但胸口的起伏依旧稳定。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后厨里还煎了药,要端过来吗?” “不用,等他醒了再给他喝。”姜时镜将小格子里的药粉各取出来一点混合在一起,洒在伤口上,而后站起身朝着大夫说道,“把伤口包扎起来,连续三日换药。” 大夫连忙取过矮桌上的白布把伤口一圈圈包扎起来,又去摸苏淮之的脉搏发现比先前弱许多,但也还算稳。 惊叹道:“小伙子还真有点本事,这样都给救活了。” 姜时镜站到一侧,靠在柱子上,他眸内透着浓重的疲惫,汗珠不断地顺着额角滑落,脖颈上也布着汗水,打湿了领口的衣物。 桑枝拿过备用的布巾递到他面前:“你出了很多汗。” 他微勾起一侧唇角:“终于想起来自己丫鬟的身份了?” 桑枝:“…………” 她把布巾直接塞进他手里:“无论如何,辛苦你了。” 姜时镜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站直身体道:“他至少明日才醒,你是要留在这里守夜,还是跟我回客栈。” 桑枝绕过屏风又去看了一眼苏淮之,道:“他已经脱离危险,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若是你想连夜赶去襄州,我也是要跟你走的。”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看你先前担心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要留下来嫁给他。” 桑枝:“?” 他在说什么屁话。 她转过身看向少年:“我看起来像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 姜时镜挑了挑眉,没回话,径直出了门。 桑枝拿出他之前给自己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枚银锭放在矮桌上,对大夫说道:“麻烦你了,我明日再来看他。” 大夫收下银锭喜笑颜开道:“姑娘放心。” 桑枝追上姜时镜时,他正在解缰绳,云母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隐在了暗处。 “我们去襄州前可以再买一匹马吗?”她仰头看向已经翻身上马的少年。 姜时镜点头:“嗯。” 她握住伸出来的手借力坐到他身后,生怕又像先前那样惯性后仰,主动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身。 客栈离医馆很近,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桑枝的房间在隔壁,她跟店家要了沐浴的水,又要了一套新的衣物,一般的客栈都会备有成衣,只不过是固定的尺寸,大部分人也只是穿一两天用来过渡。 一连近小半月没洗过澡,她泡在水桶里,足足洗了半个时辰,直到水变得冰冷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体注意到大腿侧边和膝盖上有大片的青紫色淤青,边缘隐隐发暗。 后腰的伤虽然看不见,但想来跟大腿上的也不会相差太远。 她叹了口气,自从到这个世界后,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如今还弄的一身伤。 客栈里送的衣裙是夏天的鹅黄色襦裙,并不是很合身。 “扣扣扣。”门被敲响,桑枝连忙系上腰间的带子。 一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娃娃脸女孩,朝她甜甜一笑:“少宗主让我来给姑娘送些吃食,顺便瞧瞧姑娘后腰上的伤。” 桑枝侧过身让她进屋,迟疑道:“你是神农谷的弟子?” 她将手上的提篮放在桌上,把里面的饭菜一样样拿出来摆放,道:“我是少宗主的暗卫,唤堇青。” 桑枝把湿头发裹到布巾里,心生疑惑,她没记错的话堇青和云母都是矿石名。 不是神农谷的人,又称呼姜时镜为少宗主……是玄天刀宗的人。 她看向堇青那张无害的娃娃脸,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成年。 堇青把饭菜摆好后,对着她甜笑道:“姑娘先用膳,我帮姑娘将发丝烘干。” “不,我自己来就好……” 话音还未落地,堇青就上前把她按在凳子上,拿过她手上的布巾揉搓发丝:“姑娘不用客气。” 正巧这时桑枝的肚子也叫了起来,她只得作罢拿起筷子用膳。 堇青与云母的性格截然相反,她不喜静,无论到了哪里跟谁都能掰扯两句,此时就忍不住出声道:“姑娘长得同我们家少宗主一样好看,是哪里的人呀?” 桑枝咽下口中食物:“徐州城富村。” 堇青弯着眸子,声音甜糯:“徐州离这里很远,姑娘一人在外过的肯定十分不易。”她停顿了下,“你瞧我们家少宗主如何,长得好看又有钱财,做夫婿最合适不过了。” 桑枝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她到处找水喝。 堇青赶忙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拍着她的后背贴心劝道:“慢点吃,不够的话再让后厨做。” 她被呛得满脸通红,转头对上堇青那双无辜的眼眸,默默地把喉间不好听的话咽下,转口道:“你……要不等我吃完再说话。” 她怕她会被这顿饭噎死。 “哦,好。”堇青抿上嘴,打算等她吃完再继续做媒。 第35章 晋江 ◎白日失踪35◎ 桑枝吃完饭头发也几乎被擦干, 堇青在梳妆台上取出一根发簪顺手将及腰的长发挽了起来。 “姑娘的发丝真顺滑,跟绸缎似的。” 相比堇青的热情,桑枝反倒显得拘谨了许多,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 疑惑道:“你们少宗主呢, 你不用伺候他吗?” 堇青扶着她站起身,带着她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我们是暗卫, 不需要伺候主子。” 她顿了下, 又补充道:“况且少宗主不喜欢别人伺候,我们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出来。” 桑枝被她按在床上, 眸中透着不解:“你要做什么?” 堇青理所当然道:“我瞧瞧姑娘后腰处的伤, 若是太过严重, 便让哥哥去请女大夫来诊治。” 说着便伸手去解桑枝腰间的带子,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 避开堇青的手,婉拒道:“我自己来。”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她褪下外衣只留下里面贴身的小衣, 露出白皙光滑的后背, 蝴蝶骨上鲜红的蛊蛇印记映入堇青的瞳内。 她露出诧异的神色,娃娃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色, 连带着软糯的嗓音也沉了少许:“姑娘背后的这个胎记可真好看。” 桑枝愣了下,想起来她后背上的确有印记, 那是被褚偃种下蛊毒后形成的蛊蛇印,每个人形成的位置不同,她的在后背上, 属于自己瞧不见的位置, 时间久了就把印记的事情给忘记了。 含糊应道:“嗯。” 堇青伸手触摸了下, 她的指尖偏凉,肌肤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印记清晰鲜红,正常胎记不会长成这种模样:“姑娘喜欢养宠物吗?” 桑枝觉得有点冷,她扯过一旁叠好的被子盖住胸口:“你是想说猫狗?以前有想过养一只小猫,不过它脾气不好,不愿意跟我回家。” 也不知宿舍楼下的那只小玳瑁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堇青看着蛊蛇印沉默了许久,哥哥今夜特意嘱咐过她,遇到身上带有蛊蛇印的咸鱼教人格杀勿论。 可她又受了少宗主的吩咐,是过来疗伤的。 难不成少宗主已经知道这个姑娘的真实身份,故意带在身边是为了试探或引蛇出洞? 她脑中思绪万千,圆润的杏眼皱了起来,连着眉毛也一起弯成了八字眉。 桑枝见她久久不说话,偏头疑惑道:“我后腰的伤很严重?你怎得不讲话了。” 堇青瞬间回过神来,她看向青紫了一大片的后腰,靠近尾椎骨的位置有一点红肿,她伸手轻按了下。 桑枝立马就身体前倾躲开了她的触碰:“你别按,很疼。” 堇青顿时收回手,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鲜红的蛊蛇印:“可能伤到了靠近尾椎的骨头,但看起来应该不严重,你后腰的淤青很严重,需要用活血药推揉开。” 想了想又道:“扎针也可以。”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7节 桑枝微怔,眼前出现了苏淮之满身银针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想把后者规避掉:“推揉痛吗?” 堇青觉得可以忍受的疼痛都称不上痛,坦然道:“不痛。” 桑枝:“那便揉开吧。” 堇青摇了摇头,将搭在她臂弯里的衣服提起来盖住蛊蛇印:“姑娘这种情况得扎针,贸然推揉很可能会让尾椎的骨头伤上加伤。” 桑枝把衣服穿上,系上腰间的带子:“可我们明日不是要赶去襄州,怕是来不及再看大夫。” 堇青眸内隐隐透着一丝疏远:“无妨,我哥哥今夜会将大夫带来客栈,不会耽误行程。”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桑枝忍不住好奇道:“你哥哥是……” 堇青:“唤云母,姑娘见过的。” 她看着面前这张无辜可爱的娃娃脸,始终无法把云母那张不苟言笑的冰雕脸关联起来,在她看来两人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长相。 “少宗主说姑娘身上有多处擦伤,我帮姑娘把药上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好几瓶瓶瓶罐罐全部抖在床上。 桑枝又往旁边挪了挪:“只是淤青,不严重,过几天或许就消了。” 堇青拿起其中一罐,郑重其事道:“若是不推开淤血,时间长了会留下暗色痕迹,可能需要一两年才会慢慢消掉。” “姑娘不用同我客气,我手法可好了。”她把罐子的盖拔掉,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桑枝。 这种眼神,桑枝在谈弃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她无奈地褪下长裤,将膝盖和大腿上的淤青指给她看:“就这两处。” 她将腿搁在床上,看着堇青熟练地把药倒在手心里揉搓,而后按上她的大腿,炽热和掌心贴在肌肤上,下一刻是钻心的疼痛。 桑枝揪住被子痛叫出声,她颤巍巍地缩起腿,眼里是少有的胆怯:“留痕迹就留吧,丑点也没事。” 堇青愣了下,迷茫道:“不疼的,很快就好。” 说着硬是按着她的腿,将淤血揉开。 短短的半刻钟,她觉得自己的腿被一劈为二,不再属于自己,后背甚至痛到冒了一层冷汗,打湿了衣物。 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巨大的动静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堇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被子拽过来盖住桑枝白嫩纤长的双腿。 下一瞬,姜时镜就绕过屏风出现在两人面前,桃花眼内还有未消失的担忧:“在杀人?” 堇青顾不上手里的药,行礼道:“见过少宗主。” 桑枝则是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脸,装鹌鹑。 堇青解释道:“属下在给姑娘揉淤血,姑娘怕疼,惊扰少宗主了。” 姜时镜扫了一眼床上如死人盖白布一样的身形,担忧的神色渐渐消失不见,他声音淡了下来:“后腰的伤如何了?” 堇青把最开始跟桑枝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姜时镜:“去把大夫请过来。” 堇青:“是。” 人离开后,他走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人:“打算闷死自己?” 桑枝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嗯。”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掀开被子一觉露出她被闷的乱糟糟的脑袋:“整个客栈都能听到你的痛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堇青在分尸。” 少女眼尾泛红,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像是饱受折磨的囚犯。 她想起刚才的痛苦,瘪了瘪嘴:“太疼了。”比她拔智齿还痛。 “既然怕疼,就别让自己受伤。”他看向她因疼痛而冒出的汗打湿了额间的碎发,嫣红的唇上还留有牙印。 桑枝慢吞吞地坐起身,把被子扯到腰间盖得严严实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不会什么防身之术,被你丢到地窖里,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庆幸了。” 姜时镜:“…………” “普通丫鬟可没有能平安从地窖里出来的本事。”他靠在床头的圆柱上,语气轻而淡,“我给你三条路选。” 桑枝抬起头看向他。 只听他轻描淡写道:“一回京州颜府继续安分的当丫鬟,二回蜀地不再踏入中原半步,三挑明身份目的。” 桑枝眼里的微光渐渐消失,她弯起眼眸轻笑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半道将我赶回去?” 姜时镜靠近她几分,桃花眼对上她的眼眸:“你觉得我会把致命的砒/霜随身携带?” 桑枝装作没听到他的言外之意,仰着脖子直视道:“你不把砒/霜放入口中,怎知它一定会要你命。” 少女笑起来会露出左侧的虎牙,明艳的样貌隐隐透着几分无辜可爱。 姜时镜微微俯身,意味深长道:“你想不想知道接近我的魔教人最后都如何了。” 桑枝弯着眉眼巧笑倩兮:“我不想知道。” 少年视线下滑停留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似乎一拧就断,他语气幽深:“如你上次所说,脖颈断裂,眼睛外突,据说这种死法还会保留人的一丝痛觉,直到彻底断气。” 桑枝不由得身体一僵,她故作害怕道:“你说得真吓人,人都死了怎么还能感受到痛觉。” 姜时镜看着她的脖子,目色沉沉:“三条路你都不想选的话,我可以帮你选第四条路。” 桑枝:“…………” 第四条路,送她上路。 她不动声色地后挪了些,无辜道:“我母亲是徐州人,我是为了寻亲才离开的蜀地,几经漂泊好不容易寻到母亲她却早已病入膏肓,将她的尸骨安葬后,我为了生计一路流转才进的颜府。” 坦然地对上姜时镜的眼:“我的确是蜀地人,若说有什么目的……”她垂眸想了想,才道,“也就只有攀富贵。”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 桑枝明面上看着淡然无辜,暗下却紧张到心跳加速,姜时镜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在没有十足的证据面前,她不可能会承认。 景叔只要一日没有果子的消息,她就必须跟着姜时镜,一是为了糊弄褚偃的任务得到解药,二是通过姜时镜最大限度地拿到果子。 这样她才能全身心地去寻纪宜游那个冤种,以及回现代的方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位置,委屈道:“公子若是觉得桑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后腿,带着桑桑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嗓音渐渐染上哭腔:“桑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姜时镜无动于衷地站在床边,看着她表演,甚至还提示她:“这有柱子。” 桑枝:“…………”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按了一下大腿的淤青,顿时痛得泪眼婆娑,抬眸望向他指着的床头柱子。 想着撞完后还能讹人,一咬牙真的打算撞上去。 衣领被猛然拎住,她茫然地看向少年,只见他按了按跳动不已的眉心:“罢了。” 桑枝心下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门却被猛然推开,堇青热烈的声音响起:“少宗主,大夫请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桑枝的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蓦地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带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姜时镜常年习武,形成了条件反射掐住她的后颈,差点就要用力拧断。 然而这一幕在堇青与大夫的眼里赫然变成了姜时镜将少女压在床上,两人身体紧贴密不可分,少女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扣进肉里。 堇青站着的角度还能看到自家少宗主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握住桑枝的后颈,两人脖颈交缠,画面一度让她脸红。 她默默地拽着大夫离开房间,声音如蚊般轻:“打扰少宗主……少,少夫人雅兴,属下告退。” 第36章 晋江 ◎白日失踪36◎ 出去后还贴心地关上门, 心下暗想进展到这一步,少宗主应该早就发现少夫人后背的蛊蛇印了。 虽说少夫人是魔教中人,但往后嫁入刀宗便是一家人, 她没必要多此一举再禀告蛊蛇印的事情了吧。 屋内的气氛似冰窖般凝固, 桑枝维持着动作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少年一用力真的把她脖子掐断。 她攀着他的肩膀,无望地看着床幔:“我不是故意的, 你信吗?” 姜时镜手微微用力, 恨不得直接掐断她的脖子:“你觉得呢。” 炽热的呼吸随着话音拂过耳畔。 桑枝欲哭无泪,她有时甚至觉得原主还在身体里没有彻底离开, 动作快到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是现在的场面了。 还不如一头撞柱子上。 她微侧了下脑袋, 视线内是少年通红的耳垂, 她能感觉到握住她后颈的手正在一点点用力,商量道:“大夫还在外面, 要不……你先放开我。” 话落,后颈的束缚顿时消失。 没有借力点后,她上身无力地坠在床上, 少年精致的脸一瞬间映入瞳内, 近到彼此呼吸交缠,她甚至还能看清他鼻侧上那颗极淡的黑痣。 姜时镜眸色很沉:“这就是你攀富贵的方式?” 桑枝愣了下, 距离太近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微微侧开了一些脸, 想起先前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倒是想攀,也得看公子给不给这个机会。” 少年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三条路你都不想走, 这是第四条路?” 两世加起来她都从未与陌生男人距离这么近过, 特别是现下他们还保持着男上女下的姿势,她心跳极快,连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公子若是愿意娶我过门,带我回昆仑,无论哪条路我都愿意试。” 他看着少女视线慌乱,说这番话时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桃花眼微弯:“你若是能拿出诚意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桑枝怔住,诚意?什么诚意。 她对上少年的眼,在里面看到了揶揄,大脑顿时轰的一声炸开,绯色从耳垂一路蔓上脸颊,染上眼眶。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把携带母蛊的褚偃杀了也不是行不通。 近在咫尺的少年指尖轻触上她的脸颊,语气幽深:“你出了很多汗,你在紧张什么,桑桑。” 桑枝大脑嗡嗡地响,一时做不出反应,手却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8节 下一瞬,手腕被大掌箍住,固定在头顶,姜时镜单手撑着身体看着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的拳头,轻笑道:“这种喜欢近身打人的习惯可不好。” 桑枝不管他在说什么,抬起膝盖用力往上撞,他反应迅速地从床铺上翻身而下,床上的少女亦如上次在颜府一样,浑身散发着不爽,烦躁感攀升到了顶端。 他气笑了:“攀不成富贵,想灭口?” 桑枝拥着被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脸颊连带着脖颈通红一片,眼眶也隐隐泛着微红,眸内含了层薄雾,像是真的被欺负了般。 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内钻进来打破一室的浓稠,烛火的影子摇曳生姿地攀爬到墙上。 她嗡鸣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晰,只要异性距离自己过近,头脑失去理智变得混沌,就会下意识打人。 这种毛病在现代就有了,也因此她对恋爱一直都没什么兴趣。 她抿了抿唇:“你不是不让我攀吗。” 姜时镜看着她像是真的被欺负了的模样,一时语塞:“你以前也这样同别人攀过富贵?” 桑枝摇头,堂堂圣女只有别人攀她的份。 少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面色缓和些:“你若实在缺钱,就找堇青拿。” 桑枝抬头望向他:“拿多少都可以?” 她的表情昭然若揭,姜时镜一言难尽道:“每个月拿你丫鬟的份额。” 桑枝:“…………” 她垂下脑袋:“哦。” 分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姜时镜看着她的模样,罪恶感不由绕上心头,他转身往门外走:“我去喊大夫进来。” 桑枝无意间瞟见了他似血滴般的耳垂,似乎都快熟了。 这才反应过来,少年其实跟她半斤八两。 堇青再次带着大夫进来时,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再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画面。 女大夫倒是熟练地搬着凳子坐到一侧将斜挎着的药箱放在地上,拿出里面的诊托垫在桑枝的手腕下,开始把脉。 她脸上的嫣红还没完全退却,堇青像是触及到了主子的秘密,小声地跟大夫说:“要不要备点补血的药物,给我们家少夫人补补。” 女大夫把完脉后,将桑枝的袖子往上翻了翻,看着手臂上的守宫砂,淡然道:“不用。” 堇青站在另一侧全然没看见,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备桶水给她沐浴。 桑枝听着堇青口中的称呼,轻咳了下:“你别乱喊,我不是你们少夫人。” 想起姜时镜刚才的话,她又补充道:“只是普通丫鬟而已,往后每月还要找你拿丫鬟的月钱。” 堇青一副我懂的模样点头:“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保密,谁也不告诉,连哥哥都不配知道。” 桑枝:“…………” 心疼云母三秒。 女大夫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使看到或听到极其离谱的事情也不动如山:“身体无碍,姑娘背过身趴床上,我瞧瞧后腰上的伤是否需要施针。” 桑枝叹了口气,将上衣褪下后再次趴在床上。 大夫在后腰处各按了几下:“要施针。” 堇青此时再看到蝴蝶骨上的蛊蛇印没了抗拒心理,甚至还觉得这印记眉清目秀,她蹲在床边圆眼睛弯成月牙:“我回来的路上给少夫人带了酥糖,可甜了。” “等施完针就可以吃了。” 桑枝趴在枕头上,银针入肉的疼痛让她没了力气再掰扯称呼,又因无法拒绝甜妹的笑容,只能无奈应声:“嗯,好。” 半烛香后。 堇青看着陷入沉睡的桑枝,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被子,对还在收拾药箱的大夫说道:“你出来说,别吵醒我们家少夫人。” 大夫蠕动了下嘴唇,最终叹了口气,跟着她出门结账。 送走大夫后,正巧云母迎面归来,面对妹妹那张冰雕脸温和了些:“主子呢。” 堇青摇摇头:“不知道,大概在屋里。” 她跟着云母一起上楼:“你送完银子了?” “嗯。”他应了声,一步两个阶梯走得飞快,“村庄里乱成一团,那个叫宁戚的姑娘哭晕过去了,我将钱袋交给照顾她的妇人了。” 堇青不关心这个,她提着裙子跟上云母的步伐,询问道:“先前你说遇到身上印有蛊蛇印的人格杀勿论,这事是少宗主下的命令吗?” 云母脚步一顿,他停下来眼睛盯着妹妹:“你遇到了?” 堇青想了想,没把桑枝直接供出去,婉转道:“没有,就是想确认一下。” “身上带有蛊蛇印的人,是咸鱼教内斗分裂为了掌控部分弟子在他们身上下蛊形成的印记,一旦被种蛊,他们的命运就不在自己手里,除了死亡别无他法。” 云母沉下声音:“他们踏入中原本就违背了教内规矩,杀了也无妨。” 闻言,堇青沉默了下来,她刚得的新鲜热乎的少夫人以后会死? “这是少宗主同你说的?” 云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今夜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堇青默默转身回屋,软糯的声音透着落寞悲伤:“看了一本话本子发现结局女主角死了。” 云母极为不解,但又不忍妹妹伤心,劝道:“你换一本看。” 回应他的是门“砰”的一声被关了起来。 隔日。 桑枝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洗漱,发现自己后腰上的伤好了大半,伸手去按也不会太疼。 昨夜扎针到一半,她实在太困睡了过去。 忘了询问堇青今日几时出发去襄州,也不知苏淮之如何了,是否已经醒来。 推开门下楼发现此时的客栈一楼已经坐着许多来吃饭的人,她转身回屋子取出面纱戴上,才下楼。 按记忆中的路线往昨夜的医馆走。 大概半烛香就到了,医馆的大门敞开着,门口有排队看诊的百姓。 她绕过人群往里面走,看到昨夜见过的药童正在磨药,上前和善道:“昨夜送来的那位公子在何处。” 药童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来,放下手里的捣药杵礼貌道:“在里面的隔间里,您跟我来。” 医馆最外头是看诊卖药的地方,里面则用屏风一间间的隔开成单独的空间,方便需要卧床的病人休息。 桑枝进去后,就见红衣少年靠在里侧的墙上,床上躺着的苏淮之已经醒来半靠在床头,因失血过多他面色仍旧苍白无力,唇瓣更是毫无血色。 “你怎么在这儿。”她看向姜时镜。 后者勾着唇角轻笑:“来瞧瞧苏大人,清醒没有。” 桑枝坐到床尾的凳子上:“不信任自己的医术?” 姜时镜直起身走到她身后,微微俯身靠近她耳畔,慢条斯理道:“跟你拼了命救下来的人道个别,往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桑枝一愣,只听他继续说:“我在外面等你。” 姜时镜走后,隔间内只剩下医馆里嘈杂交谈的人声,混合着大街上的叫卖声。 两人都安静了好一会儿,苏淮之温柔又带着虚弱的嗓音响起:“救命之恩,苏某无以回报,若是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提。” “即便是刀山火海,苏某也愿意闯上一闯。” 第37章 晋江 ◎鬼迷心窍01◎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坚定, 桑枝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你能平安活着是因为姜时……姜公子医术高超,将你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苏淮之整个人都透着如玉般的温润:“昨夜的事情姜公子方才都已事无巨细地告知我了。” 他眼眸半垂:“若不是你拼尽全力保下我, 苏某的尸体怕是早就在地窖内凉透了。” 桑枝抿了抿唇, 没有再跟他纠结昨夜的事情, 道:“只不过是顺手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淮之沉默了一会儿, 眼底起了淡淡的落寞之色:“我听姜公子说你们今日就要启程前往襄州, 往后都不会再来这里。” “嗯。”她应道,“我们本就是路过。” 男人倚靠在床上本就苍白的脸色透着几分无力, 缓缓道:“我调查了这三年失踪的人口, 发现府衙内一丝一毫的记录都没有, 当时只想着可能是府衙内出了奸细,把证据全部销毁了。” 他声音轻了些:“是我连累了你们, 若是我能早些发现此事是县丞只手遮天,便不会胆大包天地只身一人入圈套。”抬起眼看向桑枝,歉意道, “也便不会连累你陷入险境。” 桑枝摇了摇头, 由衷劝道:“身为县令为了调查案子,不顾自身安危入险地本就不易, 况且此事你也是受害者,何谈连累一词。” 她站起身从床尾走到他的身边:“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回忆追溯都会成为束缚的枷锁,村庄和省城还等着你继续管理,千万别气馁。” 苏淮之抬头看向少女, 她的眸内藏着很浅的明媚以及光亮。 隔间外的吵闹声似乎逐渐远去, 金色的阳光从窗棂内钻进来一缕, 投射在墙面上,空气中到处飘着的浓重药味更浓稠了。 他怔了很久,心底不知何处似乎在微颤,又被升起来的苦涩覆盖。 许久,毫无血色的唇瓣弯起来露出笑意:“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对吗?” 桑枝抿着唇点头,迟疑了下,又不想把缘分说死,委婉道:“或许有缘的话,还会的。” 他微笑着伸出手,一字一句认真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淮之,淮源之水清,可以濯君缨的淮之。” 她伸手握住白净的手:“桑枝。” 只轻触了一下便分开,他将手放回被子里,弯起眉眼:“很好听的名字,如你一般。” 接着又道:“我听他们称呼你为圣女,你是蜀地人?” 她坦然的应声:“嗯。” 苏淮之看向她,带着担忧询问道:“姜公子是否知晓。” 桑枝:“知道。” 他松了口气,像是释怀了般,彻底做出告别:“一路顺风,桑枝姑娘。” 桑枝弯起唇角,露出左侧的虎牙:“就此别过。”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39节 嘈杂的医馆外是耀眼的阳光,桑枝被光刺的半眯起眼,看向背对她伫立在医馆门口的姜时镜,金光染上少年的身影,周身晕绕的灰尘颗粒像是聚集在金光中的精灵。 她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站:“很适合赶路的天气。”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聊好了?” “嗯。”她点头,转头看向少年,“给我买的马呢?” 只见他轻笑了声,抬脚走下阶梯:“租了马车,免得你又半路风寒发烧,我可没那闲工夫再到处给你找大夫。” 桑枝跟上他的步伐,不解道:“你自己不就是大夫。” “救人太麻烦了。”他大步往客栈的方向走。 桑枝像个小丫鬟似的跟在他身后,与他讨价还价:“马上就该用午膳了,用完膳再去襄州。” 姜时镜:“随你。”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且驾车的车夫年纪还有些大,白天赶路夜晚便得休息,到达襄州城内已是七天后。 他们并未再找客栈,而是让车夫直接将车驾到襄州知府的府衙门口。 一直到下马车看到头顶的府匾,桑枝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知府还没从府内出来,车夫已经离开,她抱着从马车上拿下来的行李,迷茫地看着姜时镜:“我们来襄州是为了报案?” 堇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小声地唤她:“少夫人。” 她吓了一跳,缩起脖子转身才看到堇青,后者自然熟的把她手上大大小小的包袱接了过去:“我帮你拿。”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没阻止,淡然地解释道:“襄州的知府上月给神农谷来信,说妻子身患重症急需医治,我刚巧离得近,便过来瞧瞧。” 桑枝:“?” 她更不解了,分明前几日他还亲口说救人太麻烦。 原先她还以为他是得了李刺的行踪急着追查才赶来襄州,没想到是自己多虑了。 知府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侍从,见门口站着三个人,先是挨个打量了一番,觉得戴面纱的少女最有可能是神农谷来的神医,走到她面前客套道:“见过神医,劳烦神医远道而来,一路上定舟车劳累,辛苦了。”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桑枝默默地挪着步子站到了姜时镜的身后,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是……神医的丫鬟。” 知府颔首的动作一顿,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他视线转向中间桀骜的少年,没想明白神医怎么会是这种惑人的模样。 他保持着礼节:“本官眼拙,请神医见谅。” 姜时镜勾起唇:“无妨。” 知府侧开身伸出一只手朝向府内:“神医来得突然,本官尚未来得及备宴给各位接风洗尘,还请进府稍作休息。” 姜时镜微微颔首:“有劳知府大人。” 桑枝和堇青跟在最后,绕过照壁,穿过侧边的游廊到正中的堂屋,府内并未布置什么华丽的装饰,唯有各处的绿植摆设格外多,即使已到了秋中,叶子依旧鲜绿并未泛黄。 知府坐上主位后,便有丫鬟有序地添上滚烫的茶水,守在两侧。 姜时镜坐在侧位上,桑枝与堇青各站在其两侧。 他打量了一眼堂屋,挑明直言道:“夫人在何处。” 提及妻子知府眉间皱了起来,脸色也沉了少许:“实不相瞒,贱内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出门的程度,但凡吹到一点风夜晚必定咳血,止也止不住。” 他惆怅万分:“如今萧条到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姜时镜拿起高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既如此,大人不带我们到夫人的住所,是不信任我的医术……” 他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道:“还是有别的隐情想告知。” 知府微怔,很快就反应过来:“神医多虑,本官怕几位舟车劳顿疲惫不已,便想着等休息好再诊治,贱内的身体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闻言,姜时镜垂眸盯着茶水轻笑道:“知府大人倒是比夫人还知晓她自己的身体如何。” 知府哑然失笑,颇为无奈:“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了医治她的病,本官已经请遍了所有能请的大夫神医,甚至连宫内的太医也请来为她看诊。” 叹了口气:“可她这病……唉,本官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别的法子。” 堂屋内安静了一会儿,桑枝站在后面看着知府满面愁容的样子,觉得格外别扭,一时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在为妻子的疾病担忧,还是在卖弄自己的深情。 有这时间哀怜,姜时镜都看上他妻子的病了。 姜时镜放下手里的茶杯,视线扫向堂屋内各处摆放着的绿植:“这个季节的绿植非常难养,看不出来大人如此喜爱绿植,将它们养得这般好。” 知府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堂屋内的绿植,眉眼里无意间流露出少许温情:“这些都是府内的姨娘养的,她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上前禀告,说是红姨娘在来的路上。 知府摆了摆手:“知道了。” 随后看向几人:“她先前听闻有神农谷的神医前来,非要闹着也给她瞧瞧身体,说是本官只偏袒她姐姐,对她一点儿都不上心。” 姜时镜坐在椅子内,笑道:“自然可以。” 堇青站在后面憋不住话,扯着桑枝的衣袖极其小声道:“吃着碗里的抱着锅里的。” 桑枝看着她娃娃脸皱成了一团,伸手轻戳了一下她的脸颊,宽慰道:“男人都这样。” 堇青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远离了些姜时镜,用气音道:“少夫人放心,我们家少宗主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只盯着碗里的。” 桑枝:“…………” 她想当个人。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堇青:“你……喊我桑桑就好,我受不住那么重的称呼。” 怕被姜时镜一刀劈成两半。 堇青认真地点头:“好的,少夫人。” 桑枝:“…………” 红姨娘到的时候,知府和姜时镜正在品茶,桑枝和堇青还在掰扯称呼。 她一进屋视线就定在少年那张格外惑人的脸上,流连忘返地盯了许久,才缓步朝着知府走去:“红卿见过大人。” 知府站起来去扶她,面上满是情意:“不是说了,不用遵循这些破规矩,你又不听。” 红卿像是没有腰肢似的软软地靠在知府的怀里,娇嗔道:“还有客人在呢,怎得好不守规矩。” 知府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 虽说知府看着还健壮,但鬓角已然全白,估摸着已经五十多了,红姨娘看着最多二十来岁,是能当他女儿的人。 桑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能接受这个封建时代年龄差的纳妾,但没法接受这种年龄差在她面前秀恩爱。 她拽着堇青咬牙切齿:“我的眼睛脏了。” 堇青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娃娃脸被震撼占据,还隐隐透着嫌弃。 倒是姜时镜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大人同姨娘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桑枝震惊地看着少年。 难为他能说出这种违心话来。 知府揽着姨娘的腰身坐到他们对面的侧位上,解释道:“说来也巧,卿卿是贱内三年前在城郊捡回来的,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贱内觉得可怜便带回府内养着。” 作者有话说: 注:淮源之水清,可以濯君缨。出自唐代诗人李乂《饯唐州高使君赴任》 第38章 晋江 ◎鬼迷心窍02◎ 他握着红卿白嫩的手, 语气里满是溺爱:“住了段日子后,贱内觉得合适便纳进了府内,虽只认识短短三年, 但她们也已情同姐妹。” 叹了口气:“如今贱内身子不好, 卿卿每日担忧, 前段时间彻夜不眠地照顾贱内,反倒把自己的身体也折腾垮了。” 红卿赶忙用手指挡住他继续往下说的嘴, 嗔怪道:“大人说这些是作甚, 照顾姐姐本就是妾身的本分,怎地从大人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 知府愣了下, 顿时哈哈大笑抱着她宽慰道:“这是在夸你。” 他看向坐在对面淡定的姜时镜:“麻烦神医给卿卿也看个诊, 若是哪里需要调理的, 直说无妨。” 姜时镜神色冷淡,视线扫向她怀里婀娜多姿的红卿, 微勾起唇:“可以。” 红卿欣喜一笑:“多谢神医。”她站起身,施施然地靠近少年,眼里的露骨几乎要藏不住, “神医长的如天上的仙人, 真是好看。” 堇青生怕她离自家少宗主过近,吓得连忙上前把椅子往旁边挪:“姨娘坐这里好诊脉。” 红卿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坐得这般远, 神医能把到脉吗。” 堇青从怀里掏出帕子抖了抖,等她把手放到高桌上, 速度极快地把帕子覆盖在手腕上:“少……公子可以诊脉了。” 红卿看帕子极为不爽,但碍着知府还在无法发作,只能暗暗忍下。 她的身上有一股非常浓重的香味, 像是好几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又添加了蜂蜜的甜腻味。 即使是站在另一侧的桑枝也在她靠过来的瞬间闻到了。 姜时镜指尖隔着手帕只搭了三秒, 很快就挪开:“红姨娘身体很健康, 无需调理,不必忧心。” 红卿一只手按住左边的胸口,不适道:“是吗?可我这几日心跳得特别快,胸口总是涨得厉害,是何缘故。” 堇青把手帕收回来,嫌弃的叠成方块,打算一会儿就烧掉。 姜时镜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语气格外淡:“这是在告诫姨娘少些剧烈运动,休养生息。” 剧烈运动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红卿顿时羞愧地红了脸,用手里的帕子遮住了半张脸,娇羞道:“不愧是神医,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这话一出口,在场只要不是傻子都听懂了,知府在身后轻咳了两下。 红卿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少年,才站起来走回知府的身边,像是娇滴滴的小媳妇:“神医医术如此高超,想来定能治好姐姐的病。” “自从姐姐生病后,妾身忧愁得连用膳都觉得食之无味,现下有神医在可算能放下心来。” 她的嗓音带有独特的娇媚,讲起话来尾音上挑,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撒娇。 身体几乎到哪儿都需要柔弱地靠着,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刮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0节 姜时镜面不改色地去拿桌子上的茶杯,指尖攀上杯口后,里面的茶水尽数洒在手上,他看向站在一侧的桑枝,提醒道:“帕子。” 桑枝正在看戏,闻言愣了下,将袖内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取出来给他。 只见他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茶水:“红姨娘身上的熏香很特别,是自制的?” 红卿掩面轻笑:“妾身自幼喜爱摆弄各种花草,时间长了就开始研究香囊熏香等姑娘家的东西,为此大人特意给了一间铺子,让妾身可以随心所欲地制作喜爱的香味。” 她眼睛盯着少年正在擦拭的指尖,意味不明道:“铺子里许多调制好的成品,神医若是感兴趣可去铺子里挑选。” 姜时镜收好手里的帕子,桃花眼微弯:“那便多谢姨娘美意。”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帕揣走了,全然没有要还给自己的意思,默默地收回了想拿帕子的手。 知府揽着红卿的腰身,面上全是喜爱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怀里的才是他珍重的妻子。 他客套道:“休息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请神医先做休息,等明日再为贱内看诊。” 姜时镜没有拒绝,站起身颔首道:“有劳大人着想。” 知府朝守在堂屋的其中一个丫鬟道:“翠儿,带贵客去客房。”转而又对姜时镜说,“若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府内的丫鬟便是。” 翠儿过来后行了个礼:“请随奴婢来。” 几人相继离开堂屋,桑枝踏出屋子前转头望了一眼还坐在位置上的知府和红卿,恰巧看到红卿凝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内是毫不掩饰地占有欲,直白到令人心惊。 她赶忙转回脑袋,快步离开屋子。 屋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桑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跟在姜时镜身后小声地提醒道:“红姨娘好像相中你了,我建议你也戴个面纱。” 姜时镜步子迈得小了些,睨了她一眼:“和你脸上一样的面纱?” 她想象了一番他戴面纱的画面,感觉有点娘,别出心裁道:“面具也行,那种银色的特别炫酷的面具,应该很适合你。” 姜时镜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道:“别学堇青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堇青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桑枝的建议。 贴心地跟她解释:“少夫人,你方才说的那些,我早在五六年前就建议过少宗主了,但少宗主觉得戴面具很不舒服,且吃东西喝水都很麻烦,只戴了半个月就不高兴戴了。” 桑枝震惊:“他竟然会采取这个意见。” 堇青理所当然道:“是呀,我们家少宗主别的不说,但还是很听劝的。” “咳咳……”姜时镜轻咳了两声,看向堇青,“别乱喊人。” 堇青鼓起腮,不服气地应道:“哦” 桑枝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哪里听劝,总觉得少年有一身的反骨,加上那把重剑,一身半的反骨。 想着离开前红卿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她不由担忧:“我们现在就在府内,红姨娘应该不会色胆包天地做出离谱事情吧。” 从堂屋一路到后院的客房,路上到处都摆满了各种绿植和鲜花,秋天的季节甚至还能看到纷飞的蝴蝶。 仿佛府院被单独隔开,人为地把它变成了春季。 姜时镜瞳内映着各色的鲜花,轻嗤了声:“那可不一定。” 桑枝微怔,讷讷道:“你对自己的相貌……还挺自信的。” “相貌只是其中之一,她在乎的可不止这一点。”他瞥向桑枝脸上的面纱,“你明日取下面纱,就知道她是否只是在意样貌了。” 桑枝:“你又在给我下套。” 姜时镜弯起挑花眼轻笑:“怎会。” 最前面引路的丫鬟停下步伐,弯着腰恭敬道:“这间是神医的屋子,两位姑娘的在隔壁。” 姜时镜点头:“多谢。” 丫鬟翠儿站在屋子门口,低着头继续道:“奴婢就在门口,若是需要可随时吩咐。” 他从堇青拎着的包袱里取出自己的:“既然明日看诊,我睡了,晚膳也不用喊我。” 丫鬟愣了下:“是。” 堇青拉着桑枝往另一间屋子走:“少夫人,我们的屋子在这里。” 桑枝无奈:“你们少宗主说了,别乱喊。” 堇青将门关上,义正词严道:“少宗主不能光明正大地给少夫人名分,我们做属下的岂能当睁眼瞎。” 她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桑枝:“那日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你们在床上……”她不好意思道,“关于夫妻之事,母亲早在我及笄时,便教导过我与哥哥。” “你们将来无论如何都是要成亲的,那这称呼早一日和晚一日又有何分别。” 桑枝把水放在桌上,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试图跟她解释那日的误会:“我们只是碰巧撞在一起,并未发生你想象中的事情……” 堇青:“少夫人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 桑枝:“…………” 你都明白了些什么啊,少女! 她无语凝噎:“你们少宗主说得对,少看些话本子。” “不过……”她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炙热的阳光,不解道,“他现在睡觉,能睡到明早?” 堇青不以为然:“许是晚上要出门做什么事情,下午补觉,少宗主一向如此。” “我们也要跟着一起?”桑枝看着院里鲜绿的绿植,叶子绿到像是假的一般,她突然有点佩服红姨娘,能把植物照顾到这个份上,是个狠人。 堇青无所事事地转着手里的空杯子:“不用,我哥哥会跟的。”她看向桑枝,“少夫人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瞧个热闹罢了。” 桑枝关上窗户,坐到桌边跟堇青打探:“你知道我们来襄州的具体目的吗?” 她不信姜时镜大老远地跑过来只是为了治病。 堇青单手撑着脑袋,软乎乎的脸颊微皱:“好像……是找到了一个白家的幸存者,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若是好奇,我去问完哥哥再同你说。” 白家? 京州荒废的宅院? 姜时镜真的在查白家。 她迟疑道:“可我听说白家原先是朝廷命官……还与刀宗有牵扯?” 堇青摇了摇头:“自然与我们无关,是他们神农谷的事情,似乎是十几年前的过往。”她解释道,“神农谷以医为主,他们会接各路求医问药的信件,来谷内治疗的病人概不拒收,多多少少就会牵扯到朝廷中人,无法避免。” 她把杯子倒扣在桌上,语气逐渐气愤:“不过他们神农谷一向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最是不喜与他们接触,若不是碍着宗主夫人和少宗主,我们早就与他们撕破脸了。” 第39章 晋江 ◎鬼迷心窍03◎ 神农谷与玄天刀宗的恩怨在原著中描写得很清楚, 身为刀宗继承人的男主在一次重伤后被神农谷的大姑娘,也就是女主救起。 短短一月,两人背着各自的门派动了心生了情, 但当时男女主有各自的未婚夫妻, 几大门派联手强行拆散。 两人又都不长嘴, 从误会到被蒙骗再到有情人变成仇家,几乎从头虐到尾。 最主要的原因还要属书中医术顶尖的女主被男主挖墙脚挖走了, 至此两大门派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都觉得对方门派配不上自家主子。 桑枝通宵追文时,恨不得冲进书里当解说员, 把没张嘴的主角关一起, 给他俩好好掰扯掰扯真相。 一觉睡醒, 好嘛,真进书里了, 还是二十年后的时间线。 二十多年过去,番外里还在女主肚子里的孩子都出生了,这恩怨居然还延续着。 她抿了抿唇, 大胆猜测道:“据我所知白家世代为官, 七年前因被查出勾结外邦,暗养私兵株连九族, 无一幸免,是有人委托神农谷想要翻案?” 堇青沉吟道:“应当不是, 信件是上上月神农谷的人亲自送到少宗主手上的,没有被拆开的痕迹,这封信一开始就是委托给少宗主, 不是给神农谷的。” “我与哥哥虽自小伴着少宗主长大, 但少宗主偶尔去神农谷常住的那段时间, 我们并不跟着,他在神农谷发生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她看向桑枝:“少夫人若是好奇不如直接询问少宗主。” 桑枝垂下眼,心想这要问到当事人面前去,还不直接被劈成两半。 面上不动神色地轻笑道:“我只是想知道来襄州的目罢了,不用特意再打扰他。” 堇青:“了解夫君,我懂的。” 桑枝:“…………” 谢谢,你还是别懂了。 七年前白家犯下重罪惨遭灭门,而姜时镜收到信件则是在两月前,间隔时间如此之长,长到足够能把有利的证据销毁得一干二净。 若是想要翻案,当年为何不翻,非要等七年后。 桑枝皱着眉,回想起了白家被大火焚烧过的府宅,后院的每个屋子墙面上都留有一个手掌偏小的黑色手印。 像是大火中逃跑无意间留下的。 难不成是因为幸存者当年年纪过小,只能残喘蛰伏等长大后再翻案? 那他为何不自己翻,偏偏要用信件让姜时镜去查当年的案件,若是需要寻找能够翻案的证据,江湖上承接各路情报的幕落山庄岂不是更好用。 她没想明白,只觉得头更大了。 夜幕降临,皎洁的月色洒在院内的绿植上泛着点点微光,秋季的夜晚比之白日更显寒冷,微风轻拂过色泽饱满的花朵。 花瓣上的水珠随之滴落进泥土内,消失不见。 桑枝和堇青用完晚膳后,没多久就感觉到了困意,早早躺下歇息,几乎不超过一刻钟就陷入了沉睡。 到了后半夜,整个后院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轻了半分,像是天地一切事物都被按了静音键。 极轻的脚步声蓦然在院内响起,蹑手蹑脚地在两间屋子门口徘徊了许久,又似乎在犹豫顾忌什么东西,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 其中一间屋子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姜时镜看着融于夜色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轻挑了下眉,他没听错的话方才的脚步声在隔壁屋子门口停了很久。 却连门都不敢推开,是忌惮被人发现? 他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堇青的武功在整个中原武林排上乘,连云母都及不上,不应该听不见半夜靠近的脚步声。 “云母。”他朝着空气唤了一声。 屋顶上响起声音:“属下在。” 姜时镜:“这个府内到处都充满了药的气味,看好她们两人,别傻乎乎的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1节 云母应声:“属下明白。” 院里的鲜花香味随着微风在空气中流淌开,吸引了还没陷入熟睡的爬虫采撷。 翌日。 小雨淅淅沥沥地从半空落下,打湿了盆内瑰丽盛开的花朵,也将空气中隐隐约约一直散发着的花香打散,雨水混着泥土带着特有的气息,沁人心脾。 桑枝难得一夜无梦,沉沉地睡到第二天早上。 迷茫地从床上坐起身,总感觉大脑还没彻底清醒,混混沌沌的像在梦游。 她看向睡在外侧的堇青,呼吸平稳还在熟睡,稚嫩的娃娃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五官小巧精致像个可爱的瓷娃娃。 这么可爱的妹妹竟然是云母的。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堇青爬下床,推开窗户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雨。 一颗脑袋从上面倒挂下来,吓得她条件反射一巴掌甩了上去,清脆的巴掌声后,她眼见着云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雕脸上渐渐浮现出红色巴掌印,且逐渐清晰。 他从屋檐上翻身而下,面色似乎有些龟裂,定定地看着她想要个解释。 桑枝尴尬地舔了下唇:“没事不要倒挂在屋檐上,容易吓死人,也容易送走自己。” 云母往屋子里瞥了一眼:“她还没醒?” 桑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还在床上睡的堇青,摇了摇头:“还没,你找她有事?” 云母皱起眉:“以往这个时辰,她早就醒了到处找吃的。”想起昨夜看见的人以及少宗主的话,他突然着急地想从窗户直接翻进来。 桑枝连忙拦着,将窗户压下:“麻烦走正门。” 她换好衣物后,才给云母开门,见他紧张的模样,不解道:“许是接连几天赶路疲惫,多睡一会儿也无大碍,别过于担忧。” 云母绕过她往床边走,正巧这时堇青被动静惊醒,她揉着眼从床上坐起身,看见自家哥哥熟练地打了个招呼:“早呀,哥哥。” 后者则是上上下下查看着她的状态,闻言,沉声道:“辰时过三刻,不早了” 堇青僵了下,立马掀被从床上下来,推开窗户看向外头。 茫然道:“不应该啊,辰时了?” 云母取下架子上的外衣,披到她身上:“你们昨夜用的晚膳应当被人动了手脚,下次吃东西前,先询问过少宗主。” 桑枝正在洗漱,听到他的话差点把嘴里的盐水咽下去:“我们不是才来第一天,下药是作甚。” 堇青娃娃脸上也出现了气愤:“还不如住客栈。” “我昨夜守夜时瞧见一个男子在你们屋门口徘徊了很久,少宗主说府内到处都充满了药的气息,我没法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看向愤愤不已的妹妹,“别贪嘴,你若是想吃什么,同我说,我去外面买给你。” 堇青弯起圆眼:“哥哥最好了。” 下一瞬,看清了他脸上鲜红色的巴掌印:“这,谁给了你一个大逼兜啊。” 她眼里划过一抹杀气:“我去杀了他。” 云母沉默地看向正在不断后退的桑枝。 桑枝:“…………” 当时的情形,即便是鬼也得挨她一巴掌。 “扣扣扣。”门框被敲响,姜时镜靠在门侧,看着屋内提醒道,“别扎堆聚一块了,红姨娘在过来的路上。” 桑枝已经退到了他的身边,想起昨夜的饭,道:“你用早膳了吗?” 姜时镜:“用了。” 她松了一口气:“我饿了,先去用早膳。” 少年拽住她的手臂:“等等。”他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巧的黑色药丸,放在她手心里,“把这个吃了再去用早膳。” 桑枝脑中闪过原著描写,几乎是脱口而出:“神农谷解百毒的药丸。” 姜时镜神色复杂:“你知道的还挺多。” 桑枝:“啊这……”她想了想,“话本子里写的。” 堇青还在纠结到底是谁打了她哥哥,云母恢复了原先那张冰雕脸,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明显。 姜时镜瞧见后,揶揄道:“怕不是惹了那家姑娘,被当场拍了一巴掌。” 赶去吃早饭的桑枝听见后,从走变成了跑。 堇青鼓起腮,气呼呼得道:“那也不能打人,这若是嫁进来往岂不是每天都得挨一顿打。”她看向云母,试图规劝,“哥哥,嫁娶一事你可得想清楚。” 云母:“…………” 他沉默了许久:“我重新给你买新的话本子,之前那一批,你别看了。” 堇青不解:“为何,我还没看完呢。” 云母:“那一批风气不好。” 堇青:“啊?” 红卿带着四五个丫鬟到院子时,桑枝与堇青刚用完早膳,从小厨房出来,迎面撞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朝着红卿行礼:“见过红姨娘。” 红卿甩着手里的帕子:“快起来,来者皆是客,莫要客气。” 两人站直身体后,红卿赫然看清了桑枝没有戴面纱的脸,未施粉黛已是绝色,她眼眸沉下少许:“这位是昨日里带着面纱的那位姑娘吧。” 还未等桑枝应声,她用娇媚的语气继续道:“你们神农谷的人长得真是好看,都像天上来的仙人,是有什么独家秘方吗?” 桑枝:“?” 你脸才是假的。 她索性转了话题:“神医正在屋内休息,劳烦姨娘稍等片刻,我请他出来。” 红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突然问:“姑娘可有婚配了。” 桑枝抬起眼对上她稍显不善的视线,还没回答,旁边的堇青先一步说道:“有了,她是神医未过门的妻子。” 桑枝:“…………” 她就该把堇青的嘴巴捂死。 红卿眼里闪过极快的杀意,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桑枝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感觉下一刻她都能冲上来扒了自己的脸皮。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加更!!! 第40章 晋江 ◎鬼迷心窍04(加更)◎ “红姨娘清早来, 是有何要事?”少年幽冷的声音响起。 红卿立即转移了视线,看向站在屋门口的少年,雨水打湿了他的下摆, 染成了暗红色。 他不顾细雨径直走向雨内, 翠儿及时撑开伞, 挡住不断飘下的雨水。 红卿掩面轻笑:“大人出门办事无法招待贵客,妾身是来请神医前往姐姐的院子看诊。” 两人默契地走到少年身后, 堇青将伞面压低, 朝着桑枝小声道:“她的眼神好恐怖。” 桑枝此时只想回屋子去拿面纱,她有预感, 若是顶着没有遮面的脸继续在红卿面前晃来晃去, 她今晚睡觉只能闭一只眼了。 另一只眼需要站岗。 她不想睡个觉还要熬鹰。 朝堇青道:“我去屋子取面纱, 等我一会儿。” 话毕,一头扎进了雨里往屋内跑。 戴上面纱再出来的时候, 几人正要离开院子,堇青独自站在屋檐下,见她出来将伞面挪到她头顶。 看她戴着严严实实, 无奈劝道:“少夫人其实不戴也无妨, 红姨娘已经瞧见了,想动手是早晚的事情。” 桑枝恨不得把眼睛也遮起来:“你别乌鸦嘴。” 两人疾步跟上离开院子的红卿几人,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红卿与姜时镜并排走在最前头,身侧各有一个撑伞的丫鬟。 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遮盖了不真切的交谈声, 堇青生怕自家少宗主被口头占便宜,拽着桑枝挤过跟在后面排成两排的丫鬟们。 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悄眯眯地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姐姐最近总是吃什么吐什么, 今早我去瞧她, 瘦的都脱相了。”红卿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忧心道,“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 姜时镜看着一路上的花花草草,神色冷淡:“何时开始无法饮食。” 红卿不动声色地离他近了些:“约三月前,那会儿还能勉强吃些下去,但近日就是连汤药也丝毫灌不进去了。” 分明是担忧的语气,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一股娇媚的撒娇味。 姜时镜低声嗤道:“是么。”他步子慢了下来,视线逐一扫过路边的花草,像是抱有极大兴趣,“听刘大人说府内花草都是姨娘精心在照顾,能将这么多花草照料成如今的模样,应当费了不少功夫吧。” 红卿又靠了一步过去,几乎挤进他伞下,娇笑道:“妾身自幼喜爱花草,以往还未进府时更是独自一人照料过一亩地的芍药。” 她伸手想攀姜时镜的胳膊:“府内的花草加起来还没半亩地,又有何难。” 姜时镜脚步顿了下,从容不迫地把跟在后面偷听的桑枝捞到了身边:“跟红姨娘讨教讨教照料花草的秘诀。” 被硬拽到两人之间的桑枝:“?” 这算是殃及池鱼吗。 红卿的手没攀到少年,反而是攀到了桑枝,神色眼见着更恐怖了。 她默默地往姜时镜身边靠了靠,两人共用一把伞。 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地想退回到堇青身边。 倒是红卿见无法贴近姜时镜,怏怏作罢,又回了自己伞下:“不过是随意照料着玩,没什么秘诀 。”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2节 她瞥了一眼桑枝脸上的面纱,阴阳怪气道:“倒是姑娘还没告知妾身如何保养容貌的秘方呢。” 堇青跟在身后猝然出声:“容貌乃父母给的,生下来就注定了,又有何秘方。” 话里话外都在讽刺红卿自讨没趣。 桑枝反手给堇青竖了个大拇指。 红卿被怼地瞪了堇青一眼,后者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配上软糯的娃娃脸,倒像是有口无心。 随行的丫鬟提醒道:“姨娘,到了。” 他们所在的院子偏大,比之府内其他地方,这处院落内更是种满了花草,各色不同季节的花朵挤在一起盛开,地面上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空气中是连风雨都无法冲散的香味,混合着屋内传出来的药味,两者相冲,让桑枝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丫鬟上前敲了敲紧闭的门:“红姨娘与神医到访。” 屋子里响起应声,没多久门被拉开,里面钻出一个脑袋,行礼道:“奴婢凝儿见过红姨娘,见过神医。” 她用身体挡住不断吹进室内的冷风:“夫人受不得风寒,进门时请不要将门开得太大。” 红卿:“神医医术高明,来此便是医治姐姐,你莫要挡着门了,快让开。” 她上前一步将门直接推开,里面浓重的药味像是找到了出口疯狂溺出来。 “神医请。” 药味过于浓重,姜时镜不由皱起眉,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整个屋子被关得严严实实,屋内摆放着大量的盆栽里面种着各色艳丽饱满的鲜花,燃着的熏香内掺杂着调理身体的中药。 像是小型的药炉子,只不过人在炉子里。 丫鬟们都守在门口,堇青无法忍受浓烈的药味,与她们一同待在院落内。 桑枝戴着面纱都觉得这股味道刺鼻,甚至有些熏眼睛。 人真的能待在这样的环境下正常活着?这得多顽强的生命力。 “咳咳咳……是卿卿吗?”屏风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红卿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口鼻,绕过屏风道:“姐姐,我带神医过来给你诊脉。” 她说着亲自俯身小心翼翼地把夫人从床上扶起来,身旁的丫鬟在后面放了软垫,让她可以倚靠在床头。 桑枝把云母不知从哪里临时准备的药箱从丫鬟手里接过来,跟着姜时镜一同走到屏风后。 只见床上的女子脸色蜡黄,面颊凹陷,两侧的颧骨突出,脖子更是纤细到可怕,能清晰地看见骨头的形状。 整个人几乎失去了肉,像是皮直接贴在骨头上,让人不寒而栗。 桑枝眉间不觉拧起,取出药箱里的脉枕放到床沿。 姜时镜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挂在床头的药囊,指尖搭上夫人的脉搏,随着时间的流逝,神色逐渐凝重。 夫人的手腕细到只剩骨头,因没有多少肉,导致皮肤皱褶得厉害,分明三十多的年纪,看着像已步入了老年。 姜时镜收回手,眉间紧蹙着:“夫人今日应当还未用膳吧。” 身旁的丫鬟道:“还未,今早端了药膳,夫人一闻便吐得厉害。” 红卿守在一侧,帕子牢牢地覆盖着口鼻,睨着那丫鬟:“都是借口,先前我就嘱咐过你们,即便是吐也得把东西喂下去。” “不吃东西,人怎的活下去。” 她语气渐凶:“去,再端新熬的药膳来。” 夫人微抬了抬手,吃力道:“不用了,我吃不下,别折腾了。” 红卿走到她床头,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娇嗔道:“姐姐,先前宫里来的太医说了,这药膳每日都得吃,就算是吃了吐出来,但多少也能留一些下来,不吃就一点都没有。” 她踹了丫鬟一脚:“还不快去。” 丫鬟:“是。” 夫人将手抽出来,放回被子里,轻叹了一口气:“那些药膳我一闻就想吐,实在是无法下口,算了吧。” 红卿帮她把被子捻紧,固执道:“那是太医给开的药膳,多多少少喝一点。” 因几人的到来,常年不开的门此时大开着,但是屋内的药味依旧浓重,重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姜时镜看向桑枝:“去将侧边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等等。”红卿站起身拦住桑枝,“侧边的窗户离姐姐太近,外边又下着雨,受了风寒夜晚姐姐会咯血的。” 姜时镜淡淡地解释:“是药三分毒,这个屋子里混合的药味,每一种都是救治的良药,却也足以要了夫人的命。” 红卿微愣了下,拦着的手垂了下来。 桑枝见此绕过她去侧边开窗,刚进屋内的时候她就想做这件事了,药味太重又常年不通风,她只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脑涨,恶心想吐。 更别说住在屋子里的夫人了。 凛冽的风夹着雨水很快就打湿了窗沿,不少雨珠飘进来落在旁边的盆栽上。 能让不是这个季节里的鲜花盛开,还保持艳丽不枯萎,应当花了十分多的心思才对。 府内其他地方大多都是绿植多过于鲜花,但这个院落恰恰相反。 极难照顾的鲜花几乎摆满了整个屋子。 “我这病怕是治不好了。”夫人咳嗽道:“听闻神农谷坐落在弱水边的岷山山谷内,距离襄州遥远,难为神医大老远地跑一趟了。” 姜时镜看着她的面色,若有所思道:“不远,神农谷接收各路求医问药的信件,自然也会奔赴各地看诊。” 夫人垂下眼眸,似乎有些累了。 他继续道:“夫人的病只要弄清缘由,就能医治,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必忧心。” 红卿在一旁接口道:“据悉这世上就没有神农谷的弟子治不了的病,神医既然说能治,那就一定能治,姐姐放宽心。” 桑枝把屋内所有能够通风的地方全部打开,凉风的席卷下,屋内的药味淡了许多。 她走回屏风后,看着感情颇好的两人,红卿眼里的忧心不像是假的。 夫人也没有露出厌恶不喜的神情,反倒在红卿说话时,几次流露出羡慕和宠溺之色,像是在看任性的女儿撒娇。 无奈又无可奈何。 “那便麻烦神医了。”她像是被安慰到,语气中透着感激。 随着药味被带走,屋内渐渐变得清凉。 “咳咳……”夫人开始不停地咳嗽,她用手无力地掩住口鼻。 随着几声用力地咳嗽过后,指缝间有血渍溺了出来。 红卿立马朝着门外喊:“去打盆温水来。” 夫人取过放置在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掌心的鲜血,声音沙哑至极:“抱歉,惊扰神医了。” “无妨。”姜时镜瞥了一眼她掌心的血渍,里面还混着被血染红的痰。 红卿站起身:“我去把窗户关上,不然今夜怕是又要咳一晚上,不能安稳睡觉了。” 姜时镜并未阻拦,出声提醒道:“只关临近的两扇窗户,其余的全部敞开。” “可姐姐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红卿看了一眼夫人,后者朝她摆了摆手,神情疲惫,“听神医的。” 红卿不甘不愿地离开去关窗。 姜时镜站起身取下挂在床头的药囊,夫人见此解释道:“这个药囊是前头一个大夫留下的,咳咳,说是能缓解咳嗽,起初刚挂上去的时候确实有用。” “但时间久了药效退却,也没什么用了。” 姜时镜解开结,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光亮,看向里面已经磨成粉的药渣。 屋子里的药味对于他来说依旧过于浓重,混乱的掺在一起,以至于他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味药起了相冲反噬作用。 他把带子系上,重新挂到床头:“药效还在,只不过与屋里其他的药相冲综合掉了。” 红卿关好窗,回来一听,面上带着些不满:“分明是上次那个大夫医术不精,非说姐姐是心病,要踏出屋去院里多多散步晒太阳。” “那几日差点把姐姐直接折腾死了,我没让大人把那大夫乱棍打死就不错了。” 夫人:“咳咳,卿卿,在神医面前,咳,莫要胡说。” 她的咳嗽变得更严重了。 “夫人,红姨娘,药膳端来了。”正巧此时,丫鬟凝儿端着药膳进屋。 她旁边一同站着的丫鬟端了一盆温水。 喏小的屏风内,一下挤满了人,姜时镜拉着桑枝往旁边靠,桑枝还不忘把地上的药箱捡起来。 红卿拿起托盘里的药碗和勺子,搅拌了两下。 还没喂到夫人嘴边,就见夫人面色已然十分难看,下一瞬俯身趴在床上吐了出来。 一直未吃过任何东西,即使吐也只吐出一地的酸水。 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擦地上的污秽,红卿全然不顾夫人还难受着就把勺子里已经放凉的药膳往她嘴里送。 还没等咽下去,就又全部吐了出来。 红卿不闻不问继续塞第二口,凝儿不忍心夫人如此痛苦被强行喂食,试图劝道:“夫人真的吃不下,姨娘要不还是算了。” 她横了丫鬟一眼,嗔怒道:“你不就是想饿死姐姐,好爬上大人的床。” 夫人几乎是被塞一口吐一口,丝毫没有一点东西进了肚子,本就羸弱的身子此时更像是要背过气去。 桑枝扯了扯姜时镜的袖子,小声道:“这样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姜时镜看着碗里一点点减少的药膳,神色不明,许久对跪在地上的凝儿说道:“再去端一碗药膳来 。” 凝儿愣住,直到红卿又踹了她一脚:“还不快去。” 红卿硬是把那一碗药膳一勺勺的全部灌到了夫人嘴里,底下跪着的丫鬟托着痰盂里面是被吐出来的药膳。 姜时镜走到外屋,掀开香炉的盖子,里面正在燃烧的同样是混合在一起捣碎成粉的药材。 再加上屋内到处摆放的鲜花,即便是他母亲来了,怕是都要分辨许久。 究竟撤掉哪一味药,既能保住夫人的命,又不会让药相冲得如此厉害。 桑枝看着红卿用极小心的动作把夫人扶回床上。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3节 像是怕一用力瘦骨嶙峋的骨头就会被掰断似的,她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与方才喂食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亲自浸湿帕子擦拭掉夫人嘴上的污秽,再把先前手掌内沾染上的血渍也擦干净。 细细地盖上被子,不透一丝风。 “咳咳,别忙活了,我躺一会儿就好。”夫人咳嗽着断断续续道。 红卿坐在床头,安抚着用手顺她的呼吸:“我们约好了,等来年开春一起去安新山上赏花,姐姐得快点好才行。” “不然就没有人陪卿卿了。” 她的语气内不知不觉少了几分娇媚,像是在同母亲撒娇一般。 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虚弱道:“你莫要担心,咳,我记着呢。” 姜时镜粗略地察看了一圈屋内,再绕过屏风,夫人已是昏昏欲睡的状态,面色比之刚才更差了。 屋子里所有的药混合起来,确实能吊着她的命,是药三分毒,这种状态会慢慢地把人痛苦耗死。 可若是没了这些药……怕是连三天都撑不住。 丫鬟端着另一碗药膳匆匆回来,一到屋内就跪倒在地。 “神医,药膳来了。” 姜时镜侧开了点身:“起来。”他端起托盘上的药膳用勺子搅拌着,嗅了嗅气味后,舀起一勺亲自尝了一口。 药膳没有问题,是调理身体补血气的。 红卿盯着他的动作:“神医是觉得太医开的药膳有问题?” 相比宫内来的太医,她更信神农谷的医术。 姜时镜把碗放回托盘上:“没问题。” 他看向红卿:“夫人的病有些许麻烦,若是想要诊治需要耗费些时日。” 红卿头一次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含着浓重的占有欲,带着隐隐的希冀:“即便两三个月也无妨,只要姐姐的病能好,都听神医的。” 姜时镜:“夫人目前不适合再吃任何药物,往后屋子保持通风,若是夜晚咳得厉害,便熬些梨水给她喝。” 红卿点了点头:“妾身送神医回院子。” 姜时镜拒绝道:“不用。” 话毕,转身往外走,屋内的药味闻得久了让他十分不适。 外头的雨似乎大了些,院子的排水并不是很好,积起了一层浅浅的积水,翠儿一见他们出来,反应迅速地撑开伞。 堇青蹲在地上无所事事的用伞尖拨弄着地上的积水,桑枝拍了一下她的肩才回过神来。 桑枝:“回去了。” 堇青蹦跶起来打开伞,嘟囔道:“这里的药味真的好重,我在外面都能闻到。” 桑枝弯腰钻进她的伞内,想起屋内的情形,叹了口气:“我方才被熏得头昏脑涨,若是不开窗通风,也不知那位夫人每日是如何度过的。” 姜时镜走在最前面,他眉间紧紧蹙起,面目严峻,一双桃花眼也沉了下来。 一直等回到知府给他们安排的院内都未曾舒展开。 他的医术虽不及母亲,但也没差到连药材都分辨不出来,可方才屋子里混在一起的药味,他至今没有明确的头绪。 包括夫人那奇怪的脉搏。 这种脉搏他以前似乎在谁身上也摸到过,只不过触及就分,太过短暂以至于让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看向翠儿,吩咐道:“去取笔墨纸来。” 翠儿:“是。” 桑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奇怪道:“你要写药方?” “不是。”桌子正中央放着一盆鲜绿色的绿植,他把绿植拖到自己身前,拨弄了一下叶子,“云母应该同你们说了,这个府内到处都充满着药的气息。” 他摘下一片叶子,将叶子折叠成两半又去拨盆内的泥土。 桑枝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看着他的动作,道:“这些绿植和鲜花里都被放了药,是吗?” 姜时镜动作停顿了一茬:“你懂药。” 她摇了摇头:“闻到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夫人屋子里摆放着许多的鲜花,那里的花和绿植加起来比我们院子里的还多。” “想要闻到味道很容易。” 最主要是她把窗户全部打开,屋内的药味却始终散不掉,那盆放在窗口的花,即使被风吹了那么久,仍然能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姜时镜用叶子勺了一小块泥土到桌上:“这些药对人体无害,不是罪魁祸首。” 桑枝伸手拨弄了一下深绿色的叶子,想起在现代时刷到过用中药给植物治病的短视频。 缓缓道:“红姨娘之所以能将这些绿植和鲜花养得如此好,是因为给它们都用了药。” “嗯,只不过……”泥土里有一只很小的爬虫,在土里钻来扭去。 他没继续往下说,看着那只活泼的虫子突然沉默了下来。 桑枝没等到后话:“你方才想说什么?” “见过神医。”正巧这时翠儿带着笔墨纸进屋,把东西一样样地放在桌上,熟练地开始磨墨。 姜时镜:“没什么。” 等翠儿磨了一阵墨后,他取过笔在纸上逐一写下各种药材的名字。 其中不乏有灵芝,鹿茸,麝香等药物。 少年的字笔锋凌厉,没一会儿就写满了两页纸。 他把还没干透的纸交给翠儿:“三日内让人把这些药材全部备齐。” 翠儿不识字,以为是药方:“奴婢遵命。” 桑枝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你想研究夫人屋子里混合在一起的药?” 姜时镜把毛笔放上笔架:“那里的药太多了,我没有把握让她离开那间屋子还能活着。” 堇青在院子内撑着伞玩水,玩得不亦乐乎,桑枝将视线挪向院子里的少女,思忖道:“你觉得红姨娘对夫人下手的概率有多少?” 姜时镜捏了下眉心,眸色内隐隐带着倦意:“一半。” 第41章 晋江 ◎鬼迷心窍05◎ 桑枝回忆着在夫人面前表现得截然不同的红卿, 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她好像很依赖那位夫人,但又……在某些事情上显得很淡漠。” 比如在人难受呕吐时强行喂饭,这种行为极容易让人窒息而死。 又或者昨日在知府夸她彻夜不眠照顾夫人时, 她的眼里只有对姜时镜虎视眈眈的侵占。 姜时镜把单独勺在桌上的泥土放回盆栽里, 连带着那只扭来扭去的爬虫。 “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 你们在府内注意些,尽量别吃府内的食物。” 桑枝转回视线, 看向他:“不能跟你一起?” 他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泥土, 闻言动作一顿:“不建议。” 桑枝疑惑地歪了歪头:“不建议是指我们可以去?” 姜时镜掀眸看向她略微懵懂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眼尾微微弯起, 像极了半弦月, 盛着极浅的微光,笑起来时仿若璀璨星河坠入其中。 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撇开眸子看向院落里还在踩水的堇青:“堇青不能去, 你若想去就找一身男装换上。” 桑枝:“?”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错愕道:“你要去青楼?” 姜时镜挑眉,打趣道:“白日去青楼, 是个好主意。” 他指尖缓慢地轻敲着桌面:“未过午时, 青楼尚未开门,即便是去也是晚上才去, 你若是想满足好奇心,也不是去不得。” 桑枝:“…………” 她已经是逛过南枫馆的女人了。 “那为何要换男装。”她想了想, 大胆发言,“你不想要丫鬟,该要小厮了?” 姜时镜指尖停了一瞬, 转而看向她:“想被人盯上的话, 你也可以不换。” 桑枝:“哦, 我换。” 她去找翠儿要了一套府内侍卫最小码的衣服换上,再把盘好的头发拆开用发带束起,但看上去依旧像偷穿了兄长衣服的少女。 姜时镜递给她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外侧有金色纹路,看着价值不菲。 “把面具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你是女子。” 桑枝接过面具,看着上面的金色纹路:“这是临时买的吗?” 姜时镜:“不是。” 堇青玩够了水,提着还在不断滴水的裙子进屋,虽说撑了伞但身上依旧被淋湿了大半,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 很快就在屋内地板上聚起一小片积水。 她一眼就看到桑枝手里的银色面具,奇怪道:“这不是以前我特意找人给少宗主打造的面具,怎么在这里。” 桑枝愣了下,戴面具的动作停住。 她看向姜时镜想要个解释。 后者轻咳了声:“不是宗内的那个面具,这是后来调整过尺寸重新打造的。” 桑枝又仔细地翻看了手里的银色面具,全遮脸的面具,材质偏硬,吃饭喝水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姜时镜:“新的,戴上吧。” 桑枝:“哦。”她应了声,而后将面具戴上脸,面具偏大些,并不是很合适,但系上带子后也不会脱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4节 只不过硬邦邦地硌着她的鼻子,不是很舒服。 堇青看着她的装扮,眼眸蹭一下就亮了起来:“少夫……姑娘这么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俊俏的公子哥。” 桑枝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伸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姜时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吧,先前我已经吩咐过翠儿让她帮我们去开后门。” 堇青正在用手拧淌着水沉甸甸的下裙,闻言颇有兴趣:“少宗主要去街上?” 姜时镜知道她好奇心作祟,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带上堇青,她的好奇心和直白会坏事。 “你在府内留意着点动向,若是有人来此就说我出门寻药去了。” 堇青鼓起腮:“又不带我。” 从知府后门出来后,还需绕一段路才能到街上,因着下雨的缘故,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只有两三个行人,连摆摊的小贩都寥寥无几。 两人独自撑伞,并肩走在大街上。 大雨滂沱很快就打湿了衣摆,连鞋子内也进了不少水,桑枝看向身侧的少年,他那把以往随时都背着的重剑并未携带。 一身红衣在浓厚的雨雾中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鬼魅。 “你今日怎的不背着重剑了。” 雨声将她的声音湮没了一半。 姜时镜放缓了些脚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着武器。” 桑枝想不到除了青楼之外有什么地方是女子以及武器不能去的,直到姜时镜领着她站到了赌/坊门口,里面沸天震地的声音连大雨都无法掩盖。 极其混乱又清晰传进她的耳内。 桑枝:“我们来赌/坊做什么?” 姜时镜收起伞,递给出来接应的小厮:“自然是来玩了。” 桑枝:“?”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名门正道的光,来赌/坊玩。 她不信。 把手上的伞一同递给小厮,随着他一起踏进屋内,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大,还是上下两层。 下层摆放着六张大长桌,每张桌子周围都围满了人,叫喊着一些桑枝听不懂的话。 侧边用栅栏圈了两块独立的空间,同样也围满了人,里面还隐隐传来鸡鸣声,似乎是在斗鸡。 至于上层,楼梯的尽头昏暗一片,她瞧不见。 小厮跟在两人身边,弯着腰谄媚道:“二位是第一次来吧,具体想玩点什么?” 姜时镜故意解开腰间挂着的钱袋,在手上颠了两下:“有什么新奇好玩的推荐。” 他手上的钱袋满到鼓起,小厮像是看见了财神爷,眼睛蹭一下就冒起了光,语气更狗腿了:“两位少爷这边请。” 小厮带着他们到正中间的桌子,在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里硬是拨开了一个空位:“快进来。” 身边有人骂他:“狗东西,挤着你少爷我了。” 小厮转头与他对骂,龇牙咧嘴地喷了那人一脸的口水。 桑枝看着他尽职尽守地跟另一个客人激情对喷,仿佛看到了以前去乐园玩时的黄牛硬是带着她插队,跟后排的游客对骂。 此时此刻,虽然戴着面具,但她仍旧尴尬到扣出了三室一厅。 赌/坊里不分贵贱,只看钱财,小厮的做法赌/坊老板许可,没有人会出手拦着,对骂的客人又骂不过他,晦气地去了另一张桌子。 姜时镜并不想去挤人群,沉默地看着为了留出那个空位被挤到难以呼吸的小厮,朝着他招了招手。 小厮见他迟迟不愿进来,再加上那一身华贵的衣服,也明白了这位少爷架子高,不愿挤。 灵巧地钻了出来:“少爷您说。” 姜时镜环顾着屋内,视线在阶梯尽头停留了一会儿:“有没有安静些,没那么吵闹的玩法。” “这……”小厮犹豫着,“有是有,但少爷第一次来玩,不适合玩那些。” 他脸皱到了一起,很是为难。 姜时镜索性又拿出来一包满鼓的钱袋:“这样呢。” 小厮眼睛顿时一动不动盯着他手里的两袋钱,踌躇未决地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委婉道:“少爷先在一层玩几日,等熟悉了玩法。” 他的声音放轻了些:“还能玩到以往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桑枝站在身侧,微皱起眉,压低声音问道:“再具体一点。” 屋内聒噪的人声混合着大雨声,小厮没听出她的声音不是男子。 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周围,靠近两人道:“保两位这辈子都没体验见过的新奇,具体的我们没法透露。” “但上了二楼的客人,没人说过不好。” 姜时镜抛着手里的两个钱袋,视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昏暗的阶梯尽头,勾起唇角笑了出来:“既如此……” 他把其中一袋抛给桑枝:“我们先熟悉熟悉玩法。” 小厮眼睛一亮,阿谀道:“小的给两位少爷,去挤一个空位出来。” 姜时镜径直走向侧边人少些的长桌:“我们自己玩,不需要你去挤。” 即使如此,小厮依旧弯着腰跟在两人身后。 目光始终盯着两人手里的钱袋,桑枝见此,打开袋子从里面翻翻找找寻了碎银递给他:“别跟着我们。” “嗳,祝二位少爷玩得高兴。” 他不在乎钱多钱少,把那碎银放进袖子里点头哈腰地又回了门口,继续等下一位客人。 姜时镜看了一轮这个桌子的玩法,是很简单的赌大小,他取出一锭银子压在大字上,等客人全部压好后,庄家开蛊。 “二四一,小。” 他又取出一锭压小。 “五五三,大。” 短短一分钟,钱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锭银子,桑枝看的心痛不已,握住他手里的钱袋:“慎重,你已经输了半个房子了。” 姜时镜看着她宛如刀割依依不舍的眸色,再看向先前给她的那一袋钱,还完完整整的握在手里,轻叹了口气,哄道:“乖,去把你手里那袋钱输光。” 桑枝:“?” 他在说什么。 这两袋钱加起来都够买一个城郊的小房子。 她握紧了手里的钱袋,拼命摇头。 姜时镜见此,退出赌桌拉着她远离人群,低声解释道:“依方才小厮所言,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输够一定量的钱,被赌坊划分到拥有足够财富的二楼客人,才能上去。” 桑枝:“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有……也不能这么造啊。”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流向别人的口袋,比挖她的肉还痛。 姜时镜拍了拍她脑袋,谆谆善诱:“乖一些,去将你手上的钱输掉。” 虽然瞧不见少女的面色,但想来也是极为不愿意。 “你若是想要银子,刀宗内有的是,等事情结束不会少你分毫。” 桑枝眼眸微亮:“拿多少都行?” 第42章 晋江 ◎鬼迷心窍06◎ 脑袋被敲了一下, 少年无奈道:“你想拿多少?” 桑枝捂着头后退了一步,讪讪地狮子大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全部拿走。” 姜时镜:“…………” “胃口倒是挺大。”看向她怀里的钱袋:“挑一个你喜欢的去玩。” 得到了姜时镜的保证, 她放下心抱着怀里的钱袋在每个长桌都转了一圈, 正中间的人最多, 她连桌子都看不见。 姜时镜把仅剩下的最后一锭银子也输掉后,看到桑枝站在另一头的桌子边上, 似乎在犹豫思考什么, 迟迟没有把银子压上去, 他走过去一瞧, 看到这桌玩的是樗蒲, 玩法极其复杂且考验玩家的运气和技术, 很少有玩家能玩得过有幕后黑手的庄家。 “你想玩樗蒲?” 桑枝拧眉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感觉像大富翁又像飞行棋似的, 桌子上刻有很多空格,其中几个空格里还写了字,格子里摆放着几颗棋子。 骰子也是没有见过的形状, 状似杏仁正面为白, 背面为黑,其中四面还画着鸟与牛的图案, 玩家有五个,她茫然地见围着的人都去压玩家, 便反其道而行压了庄家。 姜时镜见到后笑了,唇离她的耳朵极近:“若是压庄,那你这钱可就输不掉了。” 气息扑在耳畔, 瘙痒感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声回道:“我看不懂, 你会玩这个?” 他挑了挑眉:“不会。” 视线看向玩家投掷出的五个骰子,白三玄二,枭,厥筴三,马入坑,压给玩家的钱尽数入了庄家的怀里,又被各分出一部分用尺子划分给每个压给庄家的人。 桑枝没输钱,反而还赢了一些回来,她看向姜时镜,不敢置信道:“我赢了。” 姜时镜忍俊不禁地轻笑道:“嗯,很厉害。” 他下巴朝着长桌点了点,示意道:“继续压。” 桑枝虽然是奔着输钱的心思在玩,但无意中赢了也很高兴,兴冲冲地把赢的钱又压给了庄家。 状似杏仁的五枚骰子从另一个玩家的手里掷出,皆玄,卢,厥筴十六,投掷的玩家看到后激动到尖叫,甚至动手去摇身边的人。 “我掷到卢了,卢啊,我第一次掷到卢。” 棋子开始在桌面上行走,并未入坑,且只与另一位玩家的棋子差一格,压给庄家的钱全部给了掷骰子的玩家。 桑枝看不懂,稀里糊涂地跟着压了好几轮。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5节 钱袋里的银子逐渐减少。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锭,看着桌面上始终无法看懂的棋盘,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那锭银子放在玩家那一边。 姜时镜看见后,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压庄。” 桑枝很怕痒,少年讲话时温热的气息似乎要钻到耳内去,她用手捂住了耳朵,无声地跟他说:“别对着我的耳朵说话。” 姜时镜弯着眼眸往后退了一步,她把那锭已经压好的银子重新放到庄家那边,有人见她临时反悔以为她是看出了些什么,便也跟着一起改主意。 玩家开始投掷骰子。 是刚来时马掉坑里,好几轮过去至今还没出来的那位玩家,只见他捧着骰子神神叨叨地念了许久,才把骰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扔。 雉二玄三,雉,厥筴十四。 “哈哈哈,王彩,我终于出来了。” 他不管不顾地先去挪动棋子的位置,压给庄家的钱全部赔给玩家。 跟着桑枝一起改主意的客人懊悔不已,就连她自己内心都生出点点可惜。 手里的钱袋已经空空如也,只剩几个铜板。 她将铜板倒出来后,把空了的钱袋还给姜时镜,双手一摊:“好啦,输完了。” 姜时镜无奈地看着她把那几枚铜板占为己有:“你先前在颜府当丫鬟,一点月钱都没拿到过?” 她坦然道:“没有人会嫌自己钱多。” 他接过空了的钱袋,粗粗算来今日在这里输了大约八十两,他来中原带的钱并不是很多,若是连续输个上千两还是无法上二楼,怕是只能另寻他法了。 桑枝环顾了一圈内部空间颇大的赌坊,想着自己方才短短一会儿时间便输掉了全部的钱,这座赌/坊一天的收入得爆表了吧。 姜时镜:“该用午膳了,找个酒楼用膳。”说完后,往门外走。 桑枝跟在他身后:“我们不玩了吗?” 再玩几把,她就要搞懂樗蒲的玩法了,跟飞行棋似的还挺有意思。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玩上瘾了?” 桑枝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玩法,觉得很新鲜。” 小厮见两人出来,弯着腰狗腿地凑上来:“二位少爷玩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 姜时镜把空了的钱袋展示给他瞧,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钱不够了,明日我们再来继续玩。” 桑枝默默地看着他瞎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只玩压大小,把一袋子的钱全部输光也是很有本事的一件事。 小厮取出竹藤筐里的两把伞分别递给两人,脸上的笑容推到了一起:“少爷明日早些再来,一定能玩个尽兴。” 桑枝撑开伞,小声嘟囔:“是你们收钱收尽兴了吧。” 她还是心痛那袋子钱。 雨小了些,但起了雨雾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物,街道上行人也因雨小而多了起来,道路边摆摊的小贩边啃着手里的干粮,边叫卖,试图能在雨中卖些物件出去。 桑枝想起樗蒲的最后一把,若是没有改变主意,或许那锭银子就不会输掉。 她透过雨幕看向神色淡然的姜时镜,疑惑道:“你为何要让我压庄故意输掉那锭银子。” 姜时镜望着街道两侧的店面,轻描淡写道:“我猜庄家赢。” 樗蒲的玩法属于掷骰子碰运气,即便他会玩,也不能控制玩家手里的骰子掷出后的结果。 桑枝更偏向于他运气不好,随便一猜都能猜输。 贴心劝道:“你以后还是莫要触碰关于运气一类的东西了,运气真的好差。” 她从来没见过运气这么差的人。 姜时镜找到一家看着还行的酒楼,步伐慢了下来。 闻言,看向少女唇角微弯:“若是运气不好也不差,我们在那家赌坊待到天黑也不一定把钱全输了出来。” 桑枝:“也是。” 人都有一定的赌徒心理,觉得下一把一定能赢,即使输了,还有下一把,输多了后还会出现自己总会赢一把的心理。 没完没了地往下压。 一旦被这种欲/望操控了心理,什么都能上赌桌。 她跟着姜时镜停在酒楼的门口,因着下雨的缘故,酒楼里只有零星几人,进门后小二匆匆跑来询问两人需要吃些什么。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一楼的环境:“可否有雅间?” “有的,楼上就是,还有很多空房。”小二领着他们上二楼,桑枝踏上阶梯后才想起来方才他们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 只剩下她收起来的那几枚铜板。 这是要带着她吃霸王餐? “客人瞧这间雅间如何,若是不合心意可以换别间。” 只不过用个膳,他并不是很在意雅间如何:“就这间,不用换。” 小二拿出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放到桌子上:“那两位瞧瞧要吃些什么。” 姜时镜把菜单推到桑枝面前:“点你想吃的。” 桑枝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的单子,压根不敢点,她一点都不想留下来洗盘子。 把菜单推回给他,碍着小二还在,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姜时镜懒得去看单子上取得乱七八糟的菜名,对小二说道:“店里的特色菜,你挑几道上。” “好嘞。”小二熟练地把菜单收走,又问道,“两位可有忌口。” 姜时镜:“没有” 小二又看向桑枝,后者再一次摇了摇头。 “二位稍等,菜一会儿就来。”离开后贴心的把门合上。 雅间内的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桑枝把硬邦邦的面具摘下,她的鼻尖被压出一道红痕,看着有些滑稽。 姜时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视线看着窗外的雨幕。 桑枝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尖,迟疑道:“钱都在赌坊里输没了……”她想了想,“难道你身上还有钱?” 姜时镜耸了耸肩:“仅剩下的几枚铜板都在你那儿,我身上一分都没有。” 桑枝:“…………” 真是来吃霸王餐的啊。 “先说好,我洗盘子可慢了。” 闻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惑人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着桑枝笑道:“听你这么说,以前洗过。” “没有。”她摇了摇头,看向手腕上的碧绿镯子,犹豫道:“不知道能不能用镯子抵。” 姜时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笑道:“不需要你一个丫鬟来付钱。”视线转向窗外:“云母会结账。” 不用洗盘子了! 桑枝松了一口气,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你为何要去赌坊的二楼,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姜时镜眸色深了些,挑花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下:“我要找的人在二楼。” 听他这么说,桑枝蓦然想起堇青的话,来襄州是因找到了当年白家的幸存者,难不成这个幸存者在赌坊二楼? 可据小厮所言,上二楼的都是拥有一定财富的人,况且…… 她脑中闪过不可思议的想法:“小厮口中的新奇玩意,不会是人吧……” 姜时镜挑起一侧眉,看向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的少女,嗓音幽深:“某些事情上,你确实很聪明。” 她默默地放下水杯,声音轻了下来:“赌坊背后的人敢这么做,就不怕有人报复?” 姜时镜轻嗤道:“报复?”他指尖敲打着椅背,“你想要谁报复他们?” “襄州达官显贵的人可不少,你真以为二楼的客人里没有他们?” 桑枝沉默着没回答,能短时间内输掉那么多钱被划分到二楼的人,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第43章 晋江 ◎鬼迷心窍07◎ 既然赌坊能不动声色地在襄州做那么大, 背后牵扯的人怕是只多不少且身份都是不一般的人。 “我让云母去探过赌坊二楼,里面的房间非常多,且周围布满了守卫以及隐藏在暗处的杀手, 武功都不低。” 他直起身拿过茶壶:“若是硬碰硬, 我们吃不着好, 还会惊动背后的人。” 桑枝不解:“如此森严的守卫,即便我们输够钱上二楼, 找到你口中的人, 又如何能带的走。” 姜时镜挑了挑眉,语气薄凉:“我为何要把人带走。” 桑枝微怔, 视线内的少年漫不经心正在倒水, 似是并不关心那人是死是活。 再问下去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她只得默了口转话题:“依你推断,我们需要输够多少钱才能上二楼?” 姜时镜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 随意道:“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 上千??? 桑枝惊住:“你到底有多少钱?” 他思索了一番,而后摇头:“不知道, 没统计过。” 桑枝:“…………” 她沉默了许久, 想起原主辛辛苦苦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女,也就才攒了六千两, 其中一半还是母亲死后留给她的。 刀宗……真有钱。 饭菜很快就送到了房间内,小二挑了五道特色菜, 分量刚好够两个人。 两人食不言地用膳后,桑枝拿起面具戴上,问他:“回府还是……?”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6节 姜时镜:“你不是想去青楼, 现下青楼已经开门, 可以去。” 桑枝犹豫道:“我又没作案工具, 去……凑热闹?”她又想了想,补充道,“若是你想逛的话,我陪你去。” 姜时镜:“…………” 一言难尽道:“看不出来,你若为男儿身,竟是喜爱寻欢作乐之人。” 桑枝想伸手摸鼻子掩饰尴尬,却摸到了硬邦邦的面具,她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实话实说。”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走吧。” 桑枝跟上他的步伐:“去青楼?” 姜时镜:“嗯。” 襄州的青楼在城南与酒楼离得不远,相比低调内敛的南枫馆更为大胆开放,生怕路过的人不知道这座花红柳绿的高楼不正经。 分明还未到晚上,就已有穿着艳丽的姑娘站在门口拉客。 摇着手里胭脂粉极重的手帕。 桑枝在姑娘堆里偏高,换上男装戴上面具丝毫看不出是女子。 有姑娘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娇笑道:“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胸口起伏贴在桑枝的胳膊上,她后退着想把手抽出来,想说话又怕声音暴露,半拉半扯地很快就被拉到了里面。 反观姜时镜双手抱胸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有姑娘瞧着他的相貌心动不已,暗戳戳地上前,还未出声,便被拒绝。 他指着被强行拉进去的桑枝道:“我陪着她来的,你们照顾好那位公子便可。” 难得遇上如此好看的客人,姑娘不甘心放弃:“那位公子已经有姐妹陪着了,奴家是陪公子的。” 姜时镜双手一摊,无奈道:“身无分文。” 那姑娘丝毫不介意:“瞧您说的,奴家能是贪那点银子的人吗?” 她伸手去攀姜时镜的胳膊,怎料后者反应极快地往侧边避开,径直走向楼内。 此时,桑枝已经被两三个姑娘纠缠住,方才开门不久,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像他们这种本就相貌出众衣着不凡的客人很容易成为香饽饽。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问跟着他的姑娘:“你们老鸨呢?” 姑娘愣了下:“公子是来特意来找妈妈的?”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玄色的令牌递给姑娘:“将这个交给老鸨,给我们安排一间隔开的雅间。” 令牌很沉,正中间刻着一个姜字,两侧是暗银色的碎纹。 姑娘虽不清楚他的身份背景,但也不敢再靠近,乖乖地行礼道:“请公子稍等。” 离开前,她找了楼里的打杂丫鬟,让她带两人前往二楼用屏风隔开的雅座。 青楼里的房间大多都是办事的房间,并不适合用来谈话。 桑枝被姑娘们的热情逼到社恐症都快犯了,见姜时镜往二楼走,赶忙跟上。 二楼的看台为半镂空,能够瞧见一楼靠后的舞台,算得上观赏的最佳位置。 桑枝屁股刚挨到长椅,跟着的两位姑娘就一左一右紧挨着她坐下。 姜时镜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坐立难安的少女,甚至能想象到面具下的煎熬表情。 其中一位姑娘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想喂给她,又碍着面具在,无从下手。 夹着嗓子撒娇道:“公子何不将面具摘下,好让奴家伺候您。” 桑枝话都不敢讲,只能被迫摇摇头。 姑娘举着手里的茶杯娇笑道:“公子难不成有惊人之貌,无法取下面具。” 她还是摇头。 姑娘的心理素质很强,手里进退两难的茶水索性自己喝了下去:“既如此,奴家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桑枝继续摇头,求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只见他弯着眼眸如猫儿般用揶揄的神情仿佛在看戏。 视线相撞,他瞳内无声的笑意更盛了。 桑枝:“…………” 真想给他一拳。 姜时镜嘴角上扬,朝她左右两边的姑娘道:“她喜欢男子,别耗费精力了。” 说着指了指楼下刚进来的男客人:“不如去找那位公子。” 靠近围栏的姑娘往下瞧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一片:“公子莫要开玩笑了,那位可是知府家的少爷,我们配不上。” 虽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隐隐带着颤抖。 桑枝不解地看向她,好奇心作祟下,压着嗓音道:“你在害怕他。” 短短一句话,姑娘并未察觉,原本挽着桑枝的手收了回来,暗暗地压住了另一只手。 “怎会,只不过是我们这种人不配伺候那般高贵的少爷。”她没了一开始的矫揉造作,“奴家想起晚些还得登台跳舞,请恕奴家不能继续伺候公子。” 桑枝继续压着嗓音:“无妨。” 另一位见她走了后,惆怅道:“露露今夜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碍于在场还有两位来这里消费的男客人,即便再共情也无法说出口。 神色落寞地跟桑枝告辞:“奴家唤琴瑶,公子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奴家。” 桑枝应声后,她行礼离开。 雅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桑枝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楼左拥右抱的男人:“刘知府的儿子,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 姜时镜靠在椅子里,淡淡道:“庶子,早年科举连续落榜三次,便走上了花天酒地的道路,是这家青楼的常客。” 只见男人熟练地把手伸进了搂着的姑娘胸口处,笑得眼尾褶子挤在一起。 桑枝无语地闭上眼收回了视线:“想洗眼睛了。” 姜时镜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不去逛逛?” 桑枝想起刚才被人围起来的画面,爬了一身鸡皮疙瘩:“算了,我只适合坐在这里看。” 不远处一位身着华丽的女人快步穿过楼层,行色匆匆走上二楼,环顾了一圈才看到坐在最侧边的姜时镜。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玄色令牌。 走近后,极为郑重地朝着少年行礼:“弟子紫芙见过少主。” 桑枝惊了下,看下半跪在桌边的女人,大约三十岁,施了粉黛的脸精致温婉。 姜时镜轻敲了一下桌面:“起来吧。” 他看着一身华贵服饰的女人,神色冷淡:“你既已出了神农谷,就是自由身,不用再自称谷内弟子,也无需称呼我为少主。” 女人微怔,弯腰恭敬地将那枚令牌放到桌子上:“一日为神农谷弟子,往后半生都为神农谷弟子,紫芙无怨无悔。” 姜时镜收起令牌,对还愣着的桑枝说道:“你若是不想去逛,便坐到我身侧来。” 桑枝:“哦。” 她最喜欢听奇奇怪怪的八卦了。 紫芙疑惑地看了一眼她:“这是少主新来的暗卫吗?” 桑枝站起身刚想走到对面去,赫然瞟见了自己脚边一只偌大的蜈蚣,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细小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终于看到自己,原地转了两圈就往外爬。 桑枝:“…………”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她看着那条蜈蚣爬了一半见她没跟上来,乖巧地等在半路上一动不动,险些被路过的人踩死。 姜时镜看不见她的面色,只感觉她似乎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快到毒发时间了,送下月解药的人找来了。 “我想去逛逛。”她给紫芙让出位置,尴尬笑道,“你们聊。” 紫芙听到她的声音怔住:“你是姑娘家?”随即想起什么,又道,“莫要脱下面具给人发现了。” 桑枝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只听她继续道:“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她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见她跟着,蜈蚣高兴的原地转了两圈后继续朝一个方向爬。 七绕八拐地跟进一间房内,她刚把门关起来,就见房梁上翻身而下一名黑衣人,瞧着还是上次在颜府给她送药那个。 他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行了个教中礼:“弟子见过圣女。” 桑枝摘下面具,神色淡漠地睨着他:“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弟子:“圣女身上有长老的子蛊,属下的蜈蚣能感应到。” 褚偃! 她坐到一侧的凳子上,手攥成拳语气冰凉:“解药。” 弟子犹豫了一会儿,半跪在地:“长老嘱咐,圣女需得在这月末,将蛊虫种下,才能得到解药,不然……” 第44章 晋江 ◎鬼迷心窍08◎ 桑枝沉下脸:“延迟三天还是断解药。” 弟子声音都变小了, 唯唯诺诺道:“延迟十天。” “呵。”她轻嗤了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7节 老不死的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延迟十天半条命都能被磨没了,她好不容易让姜时镜松口, 等事情结束就能跟他回昆仑刀宗。 通过他得到景叔口中冰血莲的果子。 想让她种蛊, 门都没有。 她看向弟子:“教主出关没有。” 弟子摇了摇头:“还未。” 她离开蜀地到中原近乎二个月, 教主不应该还没出来,难不成也跟原主一样练功练暴毙了? 若是没有教主制衡褚偃, 咸鱼教很快就会重新回到魔教的怀抱, 到那时蜀地必定大乱。 她拧眉沉思了片刻,距离下次毒发不到半月, 只有寒潭才能勉强压制毒发时的痛苦。 要不是她武功不好, 早把褚偃给宰了。 “知道了。” 弟子行礼打算告退, 桑枝突然想起什么,眸内闪过一抹杀意:“解药你可否带在身上。” 弟子愣了下, 恭敬道:“并未,若是圣女能在月末顺利种下蛊虫,弟子会来找您的。” 桑枝:“呵。” 她烦躁地摆了摆手:“滚吧。” 弟子犹豫了半晌, 最终颔首道:“长老原话, 请圣女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拖长时间只会自讨苦吃。” 桑枝周身的杀意更盛, 她站起身靠近弟子,嗓音冰凉:“你别忘了, 你身上也有子蛊。” 她大可把人杀了,剖出他心口处的子蛊食用。 喂给她体内的子蛊,至少还能延缓毒发时的痛苦。 弟子原地僵住, 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 脸上血色尽失, 他咽了下口水:“圣女只需要在月末完成任务,弟子一定双手将解药奉上。” 桑枝盯着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她甚至都不需要避开姜时镜熬过毒发期。 随着她的靠近,弟子不由自主地后退,额上因恐慌出了层薄汗。 “徐哥这话可就不对了,奴家每日都在门口盼着徐哥的身影,梦里都是您伟岸的身躯。” 门外遽然传来嬉笑声,逐渐越靠越近。 桑枝猛然回神,发觉自己已然将弟子逼到了角落里,她伸手揉了揉额间:“赶紧走,别让人发现。” 弟子宛如捡回一条命,慌不择路地攀上窗户就跑,匆匆留下一句:“弟子告退。” 娇笑的嬉闹声近在门口,像是下一刻就会推门进屋,桑枝环顾了一圈屋内的布置,捞起桌上的面具,冲进了侧边的衣柜里。 衣服上的脂粉味非常重,她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门在同一时刻被推开,与之一起的还有娇滴滴的媚声:“嗳呦,徐哥真坏,大白天的带奴家来房内。” 男人的声音紧接其后:“这不是这段时间想你想得紧了。” 娇/喘声跟厚重的呼吸声混在一起,男人喘着粗气道:“我家那婆娘每次都跟死鱼一般,毫无生趣,还是你懂小爷的心。” 噼里啪啦的瓷器撞击声响起,桑枝透过衣柜缝隙刚好瞧见男人把桌子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在地上,而后急不可耐地把女人压在桌上。 本就单薄的衣物已经落了一半在地上。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但耳边一声大过一声的娇/喘让桑枝不由面红耳赤,即使闭上眼,脑海中还会出现画面,实时直播。 另一边,二楼。 姜时镜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温婉华贵的女人,轻笑道:“没想到你千辛万苦的出了神农谷,竟又入了青楼。” 紫芙唤来守在阶梯口的丫鬟:“去将楼内新进的碧螺春取来。” 丫鬟应声离开后,她朝着姜时镜笑道:“女子想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并不易,初来此地时,我带着满腔的抱负,但走到如今这一步,算不上歧途。” 一楼的舞台有丫鬟正在搬凳子和乐器,特定的演出即将开始。 姜时镜微侧了下脑袋,视线往下望去:“短短时间能在襄州开如此一家声色犬马的青楼,你本事很大。” 丫鬟将茶和水等工具尽数放到桌上后,安静地退回了阶梯口,紫芙熟练地开始烹茶,边道:“弟子幸运,来襄州后遇到了一位贵人,这些年也是这位贵人一直在帮助弟子,不然单凭弟子一人想要撑起一家青楼。”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姜时镜:“是不可能的。” 有两名女子上了舞台,一人持琵琶,一人古琴,演奏声悠悠响起。 其中一位是方才离开名唤露露的女子,她抱着琵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用悠扬语调不知在哼唱些什么词。 紫芙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露露的身上,贴心道:“少主若是对她感兴趣,弟子可将她唤上来伺候您。” “不必。”他将视线扫向坐在下面喝花酒的知府儿子,身边被搂着的女子衣服都快被脱完了。 他收回眼,语调冷淡:“当年你求我帮你离开神农谷,说的是想出去开医馆济世救人。” 紫芙垂着眼眸往杯子内注少许的水:“少主也说了,是当年。”拿起茶筅开始点茶,“抱负无法当饭吃,也无法让弟子活下去,人总要舍弃某些东西才能活得更好。” 姜时镜勾起唇角:“比如说道德。” 紫芙动作一顿,而后继续击打茶末:“没了这东西,做起事来确实舒心了很多。” 她转了话题:“少主来襄州是为了禁药的事?” 姜时镜:“怎么,你有禁药的消息?” 紫芙摇了摇头:“只是前段时间在一位客人的口中听到过,说是神农谷丢失了大批量的禁药,下了通缉令正在到处追捕。” 她放下茶筅,往杯中又加了少许水道:“是弟子知道的那批禁药吗?” 一楼舞台已经换了新的演出,抱着琵琶的露露此时出现在知府身边,脸上的笑容极为勉强。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瞧见桑枝。 “只有那批禁药才会下追捕令。”他神色冷淡。 紫芙:“也是,若是那批药被用到人身上,怕又是一场大难。” 她把茶推到姜时镜的面前:“许久未曾点茶,少主尝尝味道如何。” 杯中的水质浓稠,茶香浓郁,姜时镜瞧了一眼,并未喝:“青楼东边的那一家赌坊,你可否知晓。” 紫芙正在清洗茶具,闻言顿住了:“少主怎的突然问起赌坊了。” 姜时镜往后靠,眼睫半垂道:“今日无聊去玩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有趣,你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紫芙原以为赌坊与禁药有牵扯,现下听他这么说反倒松了一口气:“我们与那家赌坊确实有来往,他们会往青楼介绍客人。” “而楼内也会把对赌坊感兴趣的客人推荐到那家赌坊,互利互赢。” 姜时镜眸内闪过一抹暗色:“我听闻他们二楼有新奇玩意,你可有见过。” 紫芙沉默了一会儿,劝道:“二楼的玩法,少主不会喜欢,还是莫要上去为好。” 姜时镜:“这么说来你知道。” 她垂着脸收拾手上的东西,许久才道:“二楼里的东西被称之为默鼓,是如何敲打都不会发出声响的乐器。” “少主若是执意要上二楼,需得在赌坊一楼输够六百两才有机会进。” 姜时镜指尖轻敲了一下椅背,轻喃道:“默鼓。” 紫芙往楼下望了一眼,刚好见到知府儿子在强迫露露。 眼眸暗了下:“少主真的不需要露露来服侍您吗?” 姜时镜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一楼的情况,不由嗤笑道:“你想要另一个来青楼消费的男人去救她,不如直接放她出青楼还容易些。” 紫芙摇头道:“露露是被抄家才入的贱籍,她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青楼。” “那位刘少爷是知府家的庶长子,最是喜爱以床榻上折磨女子为乐,露露还未被抄家时,与其是相识。” “他故意用身份压制其他客人,最低价拍下露露的初夜,当夜将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身上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姜时镜并不清楚青楼的规矩:“你无法替她拒绝?” 紫芙收回视线,敛着神情道:“少主可能不了解襄州的官官相护有多严重,弟子若是敢插手,第二天整座楼都会被封。”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她也想救人于水火中,但她……身为这座青楼的半个主人,同时也是行凶者。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紫芙:“可你需得知道,只要她在这里一日,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一楼的吹弹声。 姜时镜按了按眉心:“罢了,你去将她带过来。” 紫芙微怔,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少主。” 姜时镜:“去找找方才戴着面具离开的姑娘,也该逛够了。” 紫芙应声:“是。” 还在衣柜里躲着的桑枝被迫听完了一整场活春宫,而此刻两人还相拥在一起聊天聊地聊星星理想。 她轻手轻脚地捶着发麻的小腿,盼着他们能快点出去。 好在没过一会儿,男子就以晚上还有事的理由要离开。 女人抱怨了一阵后,悉悉索索地开始穿衣服直到开门声响起,两人哼哼唧唧的声音逐渐远去,桑枝才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淡的腥味。 长时间的蜷曲让她小腿发麻,她一瘸一拐地坐到没被两人嚯嚯过的梳妆台凳子上,想着坐一会缓解了麻意再走。 哪想到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她猝不及防地与打扮艳丽的女子四目相对。 桑枝尴尬地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面具还没戴上。 下一瞬女子疾步走来拽住她的手臂,着急道:“你就是新来的舞女?怎的跑这里来了。” 桑枝:“?” 你要不睁大两个眼睛再瞧瞧? 第45章 晋江 ◎鬼迷心窍09◎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8节 “快跟我去换舞服, 马上就该到你了。”边说着边拽着她往外走,她的力气非常大,桑枝根本就挣不开。 只能解释道:“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口中的舞女。” 她只是来凑热闹玩的。 然而女子往一楼匆匆一瞥, 更急了:“下一场就是你了, 若是晚了会受刑,你刚来可能不懂, 惩戒嬷嬷是宫内来的, 打人专有一套。” 桑枝被拽得踉跄:“青楼内还有宫里来的嬷嬷?” 女子解释道:“妈妈心肠软,那位大人便特意请来嬷嬷管教楼内不听话的姐妹们。” 她把桑枝拽进一间屋子,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塞到她的怀里:“快换上。” 桑枝抱着衣服觉得说不通, 按理来说青楼属于下九流的场所, 能在这里的姑娘大多都是被卖进来或是被贬的女眷。 为何要特意请一位宫内的嬷嬷? “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何人?” 女子逐渐不耐烦,催促道:“这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赶快换衣服,你一人迟了要连累后面所有姐妹。” 桑枝无奈:“我只是好奇心重,来青楼长见识, 真不是你们楼里的舞女。” 女子愣了下, 看着她身上的男子服饰:“你莫要说笑了,女子怎的能来青楼。” 她甚至还给桑枝身上的男装想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这是哪位客人的特殊要求吧, 真是苦了你了。” 见她迟迟不动,她着急地上手想去扒衣服, 桑枝被吓了一跳:“我自己来。” 女子松了一口气:“那可得抓紧些,惩戒嬷嬷下手可重了,我不想再挨打。” 桑枝抱着衣服环顾了一圈房间, 退到屏风后, 将小蜘蛛放了出去, 又解释了一遍:“我哥哥在外边,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 青楼内什么离谱的事情都出现过,女子并不相信她的话,急得原地跺脚:“我知道了,你那位客人玩得真是花,既然喜爱男子不如去小馆,来我们青楼算是怎么回事。” 女子坚定地认为正经姑娘家不可能会来青楼这种地方,即便桑枝不是,但现下已没有时间再去找那位真的舞女,咬死了她就是新来的舞女。 桑枝:“…………” 犟种,牛都没这么犟。 小蜘蛛爬出去没多久房内就响起了人倒地的闷哼声,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蜘蛛吊在房梁上也正瞧着自己,豆大的眼睛眨了两下。 视线往下,晕倒在地上的女子脖子处趴着一只熟悉的蜈蚣。 她眸色暗了少许,走到侧边将窗推开,一身黑衣的咸鱼教弟子蹲在对面的房梁上朝她行了个教中礼。 窗“砰”的一声被关上。 看到褚偃的人就烦。 她戴上银色面具,离开房间往二楼走。 三楼到二楼的阶梯偏窄,她走到转弯口刚巧碰到一个男人往上走,脸上也戴着全遮脸的面具,两人面面相觑。 男人先一步侧开位置,示意她先过。 桑枝沉默着先下了阶梯,路过时看到他束起的发丝内有大半都是白发,她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上楼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二楼的雅座内。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楼舞台上的演出,对面坐着的露露束手束脚想攀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先前的半刻钟她用尽了口舌也没得到少年的一句回应。 “为何都不说话。”桑枝疑惑地坐到露露的身边。 姜时镜将视线定到她身上,慢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掉哪个女人怀里去了。” 桑枝尴尬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被迫听了一整场的活春宫,是耗费了许久时间。 “青楼有些大,转了两圈迷路了。” 她讲话时没有掩饰声音,露露听到她的声音愣住了。 “你是姑娘家?”还没等她回应,又继续道,“这里很脏且乱,身为姑娘家往后莫要再来这里。” 她语气虽淡,但面上尽是忧苦。 桑枝透过面具看到她的手一直压住了另一只手,奇怪道:“你手怎么了?” 露露身体僵了一瞬,将手放到身后,笑道:“不打紧,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她的左手有时会无法控制地颤抖,越控制就会抖得越严重。 桑枝见她并不想细说,便也没多问,越过她看向一楼的舞台,歌舞停了一段时间,底下的丫鬟们似乎在找人。 但她并未瞧见有嬷嬷打扮的妇人,一时不明白宫内的嬷嬷怎的会屈尊纡贵待在青楼里。 能使唤的动宫内的嬷嬷千里迢迢到襄州,至少得是皇室中人。 襄州……卧虎藏龙。 露露看着一楼的动静忧愁道:“演出迟了,看来我们又得挨罚了。”她垂下眼,语气轻了半分,“多谢公子方才救露露于水火,身为贱籍,露露无法在其他地方报答公子,只要公子唤露露,露露随时都可报恩。” 姜时镜眼都未抬:“不必。” 露露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又看向桑枝,认真道:“在这里的姐妹大多都是贱籍,后半辈子很难再踏出此处。” “姑娘干干净净的即使抱着再大的好奇心,都莫要再来青楼。” 桑枝心里的负罪感在此时攀升到了顶端,她抿着唇点了点头,疑惑道:“你口中的挨罚是指?” 露露:“楼内的规矩都是嬷嬷定死的,我们不可违背一丝一毫,不然就会被关到屋内接受惩罚,有时是蜡水,有时则是鞭子……” 她并未把话说完,视线看向一楼,原先还在等待客人的姑娘已经少了一半,她落寞的低下头行礼道:“奴家告退。” 露露走后,桑枝不解地看向姜时镜,这座青楼的老鸨是神农谷的弟子:“紫芙姑娘能够请动宫内的嬷嬷下榻青楼?” 姜时镜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怎知是宫内来的嬷嬷。” 桑枝:“啊这……闲逛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的。” 姜时镜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露露离开后,依旧有很重的脂粉气息晕绕在四周:“你身上的脂粉味很重。” 他顿了顿:“真的没去找姑娘?” 桑枝梗住,她在衣柜里待了太久,衣服避不可免地染上了气味。 “我一个女子即便再想花天酒地,也是去小倌,不可能会来青楼找姑娘,你放心。” 姜时镜:“…………” 不如不解释。 夜幕降临,雨势渐渐停了下来,潜伏在池塘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树上积攒的雨水被风一阵阵地吹落。 亥时二刻,丫鬟急匆匆地跑来院内唤神医,说是夫人快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 深夜府内的灯火刹那全被点亮,丫鬟们到处报信,没一会儿整个府内的人都清醒了过来。 姜时镜与桑枝赶到时,里面已经跪到哭成了一片,床上的夫人胸口已没了起伏。 红卿坐在床头握着夫人的手,脸上阴沉一片,看不出悲哀。 姜时镜绕过跪倒的下人,走到床边把脉,片刻后又用指尖去探脖子侧边的脉搏,桃花眼内满是凝重。 他甚至顾不上男女有别掀开了被子,察看了夫人足部。 红卿盯着他的动作,语气里再没了媚意:“神医在确认什么。” 姜时镜神色复杂道:“还活着,但……” 同死了没分别。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解下腰间悬挂着的荷包,里面是大量的死蛊混合在一起,试探性地把荷包放在夫人的胸口上。 下一瞬能很明显地看到呼吸起伏剧烈了起来。 他把荷包拿走后,起伏又渐渐地沉下去,这是蛊与蛊之间的共鸣,死蛊散发的味道很浓郁,但只有蛊虫能够闻到。 红卿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看到只要荷包靠近,姐姐就会恢复呼吸,不由欣喜道:“这是神农谷的神药?” 桑枝身为咸鱼教人再明白不过是何原因,她身上也有蛊虫,只要离姜时镜过近,体内蛊虫闻到死蛊味道就会躁动不已。 但这并不会让夫人醒过来,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蛊虫躁动后会在血脉里振奋,明面上看着确实精神了,但长时间的强迫身体提升到极限,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她伸手握住姜时镜的手腕,带着荷包后挪了些。 少年瞥了她一眼,未将荷包再次放上夫人的胸口,询问道:“夫人在生病前,可有接触过外地来的人。” 他看向红卿:“比如蜀地人。” 红卿一霎愣住了,握着夫人的手不由用力,她维持着面上的担忧,不动声色地问:“神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垂下眸子忧心道:“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待在府内,想来也是没有接触过的。” 姜时镜神色冷漠道:“姨娘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这关系到夫人的生死。” 红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门口有丫鬟禀告说大人在赶回来的路上。 她才开口道:“姐姐生病前,去过一次恩华寺,据说是去拜别恩师,回来之后就便开始胃口不好,渐渐地吃不下东西。”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事情不一般。 恩华寺是出名的武僧庙,从古至今未曾收过女子,况且…… 脉象上显示她没有武功。 姜时镜:“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出现过。” 红卿犹豫了下,摇头否认道:“没有了。” 她垂着眼甚至不敢直视少年的眼,死死地握着夫人纤细到只剩骨头的手。 姜时镜看着夫人极弱的胸口起伏,缓慢道:“夫人是被种了蛊虫,我对蛊虫了解不深,若是想知道这只蛊虫的具体作用,需得找到种蛊之人。” 红卿神情一滞,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嗓音陡然拔尖:“你说什么?” 第46章 晋江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49节 ◎鬼迷心窍10◎ “姐姐变成如今的样子, 是被人种了蛊虫?”红卿声音大了起来,她站起身把被子盖好,走到姜时镜的面前,“襄州属于中原地区, 怎的会出现咸……魔教的毒物。” 她方才口不择言差点把咸鱼教三个字说出来。 姜时镜不动声色地后退, 远离她:“我只是来看病,具体怎么回事是姨娘和刘大人该关心的事。” 红卿侧目看向陷入昏迷的夫人, 抿着唇想了一会儿, 坦言道:“襄州……的确有蜀地来的人,可……” 她迟疑道:“神医来自神农谷, 应该知晓蜀地能够操控蛊虫的只有魔教才办得到, 并不是所有蜀地人都会。” 桑枝站在旁边极想说, 咸鱼教的魔教身份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剥夺了。 不过红卿敢坦白说明她真的很在意夫人的生死,这番话说出来约等于也证实了她也是蜀地人, 没有中原人会知道关于蜀地这么具体的信息。 姜时镜勾起一侧唇角:“你是想说咸鱼教?” “参见大人。”门口响起丫鬟的声音,几人视线皆望向门口。 知府行色匆匆地走进屋内,瞧见他们都围站在床边, 愣住了:“神医也在此, 本官听闻贱内情况十分不好,现下如何了?” 红卿用帕子擦了下毫无泪水的眼角, 依偎到知府的身边:“神医说姐姐是被贼人种蛊了,需得找到种蛊人才行。” 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娇媚:“大人可一定要彻查府内的下人, 肯定是他们谁想要害姐姐。” 知府揽住红卿,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担心,神医肯定有法子救。” 说着, 他看向姜时镜:“辛苦神医诊治贱内, 本官愿意将诊金翻倍。”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姜时镜抬起眼,直视着知府,语气不咸不淡:“在没有确定这只蛊虫的具体作用及方位,想让蛊虫死亡只有两个办法,一宿主死后,蛊虫失去承载体自然而然会一同死亡。” “二若这只蛊虫为子蛊,那么杀了携带母蛊的操控者子蛊亦会跟随而去。” 知府微怔,皱起眉思考了片刻:“神医的意思是指一定得找出下蛊人,才能治好贱内的病?” 姜时镜:“夫人体内的蛊虫日复一日的吸食她的生命力,屋内的药只能延缓并不会治愈。” 不过……他不露形色地看向床头上悬着的药囊。 这间屋子只在白日时开窗通过风,夜晚门窗全部都是关紧的状态。 按理来说,药味并不会散得那么快,且空气中似乎又多一味药。 红卿挽着知府臂弯:“大人,那魔教都猖狂到府内来了,以后岂不是要祸害到襄州百姓上。” 知府沉思道:“神医能确定是蛊虫作祟?” 姜时镜挑眉:“大人若是不信,可请旁的谷内弟子诊治。” 知府顿时语气严肃了些:“既如此,本官必定派人追查下蛊人,一旦抓到立即送到神医面前。” 说着伸手环住红卿的腰身,宠溺道:“夜深了,我们该回去歇息了。” 红卿担忧地看向夫人:“可妾身想留下来照顾姐姐,若是姐姐半夜醒来也有个照应。” 知府强硬地揽着她往外走:“有神医在,不会有事,我们还是抓紧些回屋。” 等人都走了后,屋内只剩下那名叫凝儿的丫鬟还守在床头,脸上满是忧虑:“神医,我们家夫人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今日有谁来过这间屋子?” 凝儿愣了下,她回忆了一番:“今日大多时候都是红姨娘陪着的,傍晚时,大公子来过一回,看望夫人,只待了短短半刻钟。” 他伸手取下床头的香囊,借着跳动的烛火瞧了一眼里头磨碎的粉末,与早上瞧见的一般无二,只不过似乎少了些分量。 药味也淡了很多。 他把药囊直接放在夫人的枕边,绕出屏风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在侧边靠桌的架子里发现了一盆早上没有的盆栽。 花朵盛开的艳丽芬芳,唯一不同的是盆内散发的药和其他盆栽不一样。 他朝凝儿道:“大公子与夫人的关系如何?” 凝儿:“并不好,大公子的生母是先前的齐姨娘,齐姨娘自进府后便与夫人不合,去年齐姨娘去世,大公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扣在夫人头上。” 她声音轻了半分,揣测道:“会不会是大公子……” 姜时镜没接话,将那盆花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桌上与另一盆花比较,继续问道:“红姨娘与大公子呢?” 被放在架子里的花有些蔫,土质非常稀疏,是人为的从土里挖出来装在盆栽内,摆放在这间屋子里。 凝儿走到桌边看着他:“可能因同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他们的关系倒是好得很,两人待在一间房内是常事,指不定厮混在一起做见不得人的事。” “大公子傍晚来此也是找红姨娘,不知说了些什么,红姨娘特别生气地将他赶了出去。”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浓重厌恶。 桑枝帮夫人把被子捻紧,而后从屏风内出来,视线定在凝儿身上:“你方才的话若是被主子听见,挨板子都算是轻的。” 这个时代最是忌讳下人背后口舌议论主子,一旦被有心人捅到主子的耳内,假的都能被打成真的。 凝儿一怔,下一瞬慌张地跪到地上,开始疯狂扇自己嘴巴子:“奴婢有口无心,自愿掌嘴,请神医恕罪。” 姜时镜瞥了一眼凝儿,没阻住她。 屋外还有别的丫鬟守夜,方才的话她们也极有可能听见了,桑枝数着数只让她自罚了十个,便喊了停。 她蹲到凝儿面前:“你很讨厌他们,是吗?” 凝儿垂着头脸颊两侧红肿不堪,不敢再说话,只小声地回道:“奴婢不敢。” 桑枝盯了她一会儿,语气淡漠道:“夫人只是陷入了昏迷,不代表她在昏迷途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她指尖划过凝儿通红的脸颊:“长嘴是件好事,但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要了你的命。” 凝儿颤抖着嘴唇应声:“是,奴婢谨记神医的话。” “将这盆花挪到屋外去,这几日盯紧来夫人屋内的人,谁触碰或是拿走这盆花,都记下来。”姜时镜朝着凝儿吩咐道。 凝儿连忙点头:“奴婢遵命,一定办好此事,还请两位神医莫要将奴婢的疯言疯语告知大人。” 桑枝走到桌面看向蔫蔫的花:“这盆花有问题?” 姜时镜点了下头:“晚些跟你说。”他走到夫人床边捏住她下颚两侧,硬是掰开了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嘱咐道:“今夜守着她,有任何动静就来院子里喊我。” 凝儿点头如捣蒜:“是。” 桑枝与他一同离开夫人的院子,地面上的积水还没完全退却,水面映着皎洁的月光,泛着点点银光。 “今日下午你是在哪里染上的脂粉味?”姜时镜突然问道。 桑枝微怔,不明白他怎么提起了下午的事情:“在三楼的衣柜里,青楼里的姑娘似乎都会在衣服上扑脂粉。” 姜时镜眸子沉了少许:“方才刘知府身上散着的脂粉味,同先前你身上的是同一款。” 她拧起眉:“你确定?” 他们在青楼待的时间不算短,但只要没和姑娘亲密接触身上几乎不会染上味道,至少姜时镜从青楼里出来,身上的脂粉味几乎闻不到。 相反她在衣柜里只待了那么一会儿,就连头发上都沾染上了浓重的味道。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俩一个德行,都是喜爱寻欢作乐之人。” 姜时镜敛着神色:“不一定。” 他脚步缓了些与她并肩:“红姨娘的身上有一股异香,那股味道我以前在某个地方闻到过。” 没记错的话,当年男人同他说过这种异香名唤媚骨,能够激起男人的性/欲,长时间都被媚骨笼罩则会上瘾。 对媚骨的主人食髓知味,再也无法摆脱。 是天魔教弟子用来跟男人双修的利器,以此来增进内力,还能永葆青春。 红姨娘大抵没有表面上看着年轻。 桑枝看向他:“你不会是想说在蜀地闻到过吧。” 姜时镜回神,眉间轻挑了下:“身为蜀地人,你应当听说过天魔教。” 隔壁老邻居,再熟悉不过了。 她点头:“听过,三年前被灭教了。”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愣住了,呆滞道:“红姨娘是幸存者?” 不应该啊,当年两教离得过近,天魔教的女弟子总会惦记咸鱼教的男弟子,整日里垂涎欲滴,暗地里抓了不少元阳还在的弟子给绑走了,教主气得差点就与天魔教开战。 没想到天魔教的教主歪主意打到玄天刀宗族内石家的小公子身上去了。 这才被姜时镜一锅端,灭教当日,咸鱼教内举教狂欢,不少弟子甚至带着武器暗戳戳地去补刀。 原主那时蛊毒发作待在寒潭里压制蛊虫在经脉内乱窜,虽没参与但事后也去瞧过,死得一个不剩。 姜时镜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大量的毒物和人混合在一起厮打,他答应过那人不会把他供出去。 “不是,应该是流落在外的天魔教残党,依当时情况不会有幸存者。” 桑枝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转而道:“红姨娘知道蜀地能够操控蛊虫的唯有咸鱼教,却又不清楚咸鱼教早被魔教除名。” 桑枝方才就觉得红卿的话很奇怪,咸鱼教改名后为了洗白名声努力做了不少好事,但她对其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毒刹教。 第47章 晋江 ◎鬼迷心窍11◎ 能出现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受邀名单上, 说明这十几年的洗白不是无用功。 红卿是从哪里得到的错误信息? “可这跟刘知府爱去青楼有什么关系?” 姜时镜幽幽解释道:“对异香上瘾的男人,不会再对其他女人产生性/欲。” “他去青楼……”他顿了顿,“不是寻欢作乐。” 听他这么说, 桑枝想起从三楼下来时遇到的面具男, 束起的发冠里有大半的白发, 年纪颇大。 可她记得刘知府是满头白发几乎快不掺黑发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0节 姜时镜轻扯了一下唇角:“那家青楼背后牵扯皇族,赌坊二楼的事怕是也有参与。” 桑枝拧眉:“青楼不是紫芙姑娘开的?” 江湖人士能牵扯这么庞大的背景? 姜时镜神色莫测:“你真觉得这个世道一个姑娘家能撑起如此大一家青楼?” “她离开神农谷时全身上下只有二十两。” 桑枝珉住唇, 不是她不相信姑娘家的本事, 而是二十两的本钱……真的开不了青楼。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她一时间无法理解, 也想不明白, 脑子乱糟糟的像是搅在一起。 她沉默了许久, 没在纠结青楼,他们此行明面上是来诊治知府夫人, 暗下则是调查当年白家的幸存者。 青楼与他们无关。 桑枝:“红姨娘说襄州还有其他蜀地人存在,也是天魔教残党?” 姜时镜:“不一定,天魔教的功法需要大量元阳才能修炼, 若是襄州存在多个天魔教弟子, 事情早就闹大了。” 桑枝认同地点了下头,当年被取了元阳的咸鱼教弟子, 大多都是忿忿不平,恨不得带着教中毒物杀回去。 很少有几个是开心的。 没有人喜欢被下药胁迫。 他们回去的路边种满了花草, 有爬虫栖息在其间,雨过后的池塘里隐隐传来蛙鸣声。 姜时镜扫视着院子里的景物,淡淡道:“她应当离开蜀地很久了。” 府内的花草虽比不上蜀地茂盛, 却也是其他府邸的上百倍数量。 桑枝不解地看向他:“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想了想, 补充道:“我们刚来时刘知府说过, 红姨娘是夫人三年前在郊外捡回来的,而三年前也刚好是天魔教覆灭。” 她更偏向于红卿是当年的幸存者。 姜时镜瞥向她:“襄州离蜀地的距离,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你觉得她有这个能耐千里迢迢跑来襄州,又无意间被人救下,没几天就成了妾室?” 桑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道:“可若是她早年就盘踞在襄州,为何刚好三年前才出手。” 姜时镜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也是他所困惑的地方。 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秋风袭来让桑枝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环住双臂,试图留存温暖:“对了,你还没同我说那盆花究竟怎么了。” 姜时镜:“花盆里的药与房内的救命药相冲,药变成了毒。” “且早上屋内的药味浓郁到让人无法呼吸,短短几个时辰的通风,不会把药味减轻到微乎其微。” 再转过一个弯,便到了居住的院子,明亮的火光渐渐远去。 月光下,一个黑影飞快地跃过,消融于黑暗中,同时也在少年的瞳里闪过,他不由眯起了眼。 桑枝沉吟道:“有人调换了药。” 他盯着黑影消失的方位:“不,他把屋内所有药全部减了一半的分量,药量不够自然无法维持夫人的命。” 身边的少年脚步突然快了很多,她不解地跟上步伐,逐渐变成提着裙子小跑。 一路回到院子,他先是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处。 唤道:“堇青。” 粉色的身影快速落地,手里还攥着一只炸鸡腿。 半跪在地,尽职道:“少宗主。” 姜时镜沉默地盯了好一会儿她手里啃得只剩一半的鸡腿,道:“方才院里是否有旁人来过。” 堇青困惑地摇头:“没有。” 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翠儿姑娘倒是比少主先一步回来,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崴了脚。” 姜时镜皱起眉,他瞧见的黑影是翠儿? 桑枝歪了歪脑袋,奇怪道:“我记得凝儿来唤我们时,翠儿便不在院内,也没在夫人的院子里。” 她想起自己在颜府做丫鬟的流程。 “今夜轮到她守夜?” 堇青走到她身边,啃着手里的鸡腿含糊道:“少夫人,守夜的话,明早五更天才能回来。” 她极小声地凑到桑枝的耳边:“我知道她去干什么了,等我理清这段八卦,再跟少夫人细说。” 话毕,头顶就被姜时镜敲了一下:“别乱喊人。” 她吐了吐舌头,啃完了手里的鸡腿。 桑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她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看着毛茸茸很是可爱:“你唤我桑桑。” 她之前也被敲过头,别的不说少年手劲确实很大。 堇青把骨头扔进脏桶里,反骨道:“略,偏不。” 话毕,轻功上了屋顶,衣袂飞扬在风中,她朝着桑枝挥了挥手,陷入黑暗里,隐在暗处。 姜时镜看向桑枝颇为无奈:“堇青在宗内被惯坏了,我明日……” 她摇了摇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无妨。” 心下暗想,若是事情结束少年依旧没有要回昆仑的打算,有这个称呼,她不介意把堇青拐走去刀宗偷冰雪莲的果子。 她已经受够褚偃拿蛊毒的解药来胁迫她做事。 这次是延缓十天,下次指不定直接断解药。 那她就可以直接找阎王喝茶,掰扯穿书这件事了。 隔日。 姜时镜与桑枝两人照旧去赌坊输钱,输够二百两后从后门回到府内。 桑枝匆匆把男装换下,堇青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握着一大把瓜子,兴奋的朝着她说道:“少夫人,夫人的院子打起来了,要不要去瞧热闹?” 桑枝:“?” 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挽头发,闻言愣了良久。 “打起来……谁和谁?” 堇青侧靠在台子侧边,一副称心快意的模样,手里的瓜子嗑得作响:“自称是夫人的弟弟带着一位云游的大夫,说是有办法诊治夫人的病。” “没想到人刚进前院,那大夫摸着下巴上的长胡须说盆栽里的花草有问题,被人下了药。” 她甚至还依样画葫芦地扮演起来,活灵活现的演绎:“弟弟当即气愤地拿起前院的盆栽就全砸了,府内的下人全都吓得不敢上去拦。” “他将路边的盆栽全踹翻后,拉着大夫一路进了夫人院子,你猜那大夫诊完脉之后说的什么?” 桑枝戴上发簪,又用红色发带将披散垂到腰间的发尾系上,依着她的性子,猜道:“说夫人是因盆栽内的花草才会昏迷不醒?” 堇青弯着圆眼笑道:“不愧是少夫人,猜得一点都没错。” “他还说,盆栽里的药是个引子,最有问题是每日灌进去的汤药,两者结合起来有剧毒。” 照他这般说,那姜时镜当初尝了药膳,也该中毒才是。 她取过面纱戴上:“医治方法呢?把盆栽全部砸了?” 堇青点头,继续嗑起了手里的瓜子:“大夫是这么说的,哪知正好被赶来的红姨娘听见了,她本身就因悉心照料的盆栽被毁了憋着火,这下真是火里浇油,直接炸了。” 桑枝:“…………” 红姨娘那个性子,能当场把人砍了。 “走,去瞧瞧。” 古代没有电视手机,这要有点乐子再不去瞧,就要变成望天的石头了。 堇青赶忙把手里的瓜子分了她一半:“咱走快些,不然怕是要赶不上正戏。” 一路小跑到院子,发现里面原本错综有序摆放着的盆栽群此时被乱七八糟地踢翻在一起,艳丽的花朵被踩进泥土,嵌入尘埃。 绿油油的枝叶被人用鞋底碾得稀碎,连她们看了都可惜。 更别说照料了那么多年的红卿。 屋子里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妖女,你觊觎正妻之位残害我长姐,还在外勾引旁的男子,理因浸猪笼。” 两人暗暗钻进屋内,就见姜时镜也在角落里沉默地观望。 红卿娇媚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妾身安分守己,甚少出府门。”她一步步地走近武正睿,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倒是二公子来此,不由分说砸了府内大半的花草。” “依律法,要受牢狱之灾。” 武正睿在紧逼之下,紧张得后退,像是万分恐惧她的靠近:“今日这屋里这么多人,你胆敢对我动手,定被扫地出门。” 红卿无辜地歪了歪脑袋:“二公子这是何意,妾身听不明白。” 武正睿后背抵上架子,已退无可退:“大夫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长姐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是因为你这个妖女在花草和药膳里下毒。” 桑枝和堇青尽量小心翼翼地走到姜时镜的身边。 堇青躲在他身后极其轻的继续嗑瓜子,探头探脑地瞧津津有味。 红卿冷笑了声,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白胡子大夫:“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到处胡言乱语,这种人的话你竟也能信。” “自姐姐生病,府内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的大夫太医,有没有毒,他们难道看不出来,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碍人眼。” 武正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妖女,你颠倒黑白都敢当着我长姐的面勾引旁的男人,还有什么龌龊事情做不出来。” “许神医的医术无人能比,我亲自去请了好几次他才愿意下榻前来看诊,也是你能污蔑的。” 被称呼为神医的白胡子大夫倒是神闲气定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全然不在意言论,平心静气道:“老夫看诊这么多年,从未出错,现下夫人已经昏迷,是对是错,一试便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不及写了,地雷的加更明天会补上!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1节 第48章 晋江 ◎鬼迷心窍12(加更)◎ 桑枝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只觉得他这番话真离谱。 她头一次听说看病试一试。 若她是病人,头都给他锤爆,在这里当老六呢。 红卿气极反笑:“若是试错了, 你赔得起姐姐这条命吗?” 武正睿不依不饶, 索性将背靠架子上的盆栽重重摔在地上:“你千方百计地阻拦许神医医治长姐究竟为何故, 莫不是怕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被捅出去不成。” 红卿转头看他:“二公子倒是说说看,妾身具体做了哪些脏事。”她视线下垂, 定在地上支离破碎的盆栽上, 眼里没了柔情。 “你,你勾引外男, 还……”武正睿赤红着眼, 支支吾吾地迟迟说不下去。 红卿用手把散开的泥土拢到一起, 将花根放在最中央,可即使如此, 这盆被打碎的花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枯萎。 “二公子嘴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妾身勾引的是二公子,恼羞成怒了。” 武正睿气得脸色涨红:“你, 你胆敢胡说八道。” 他慌乱地在屋内环视了一圈, 视线定到姜时镜的身上,指着他义愤填膺:“他肯定是你勾引来的外男, 你们,你们当着长姐的面苟合。” “我亲眼瞧见了, 妖女你百口莫辩。” 屋内人视线顿时都积聚到了姜时镜的身上,等他开口解释。 后者十分淡定地拍了拍堇青的肩:“你唤桑桑叫什么?” 堇青默默地把手里嗑了一半的瓜子藏到身后,不明所以道:“少夫人。” 桑枝:“…………” 姜时镜双手一摊:“听见了, 我是有家室的人, 污水可不能乱泼。” 武正睿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吭哧吭哧地用力呼吸。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红卿站起身看向武正睿:“这位是大人亲自写信,从神农谷请来的神医,神医早就查出了姐姐的病症。” “倒是二公子带着来历不明的神棍在这里糊弄玄虚,砸了府内大半的花草,等大人回来瞧见,你又该如何解释。” 白胡子大夫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轻蔑笑道:“姨娘此话有误,老夫从医几十年,云游四方瞧过的病比这孩子吃过的盐都多,到底是谁在班门弄斧,一目了然。” 堇青躲回姜时镜的身后继续嗑瓜子,朝桑枝挤眉弄眼地指了指脑袋,嫌弃道:“这里不行。” 桑枝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秉着看戏的原则凑到少年的耳边轻声道:“他在质疑你的医术。”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嫣红极快速地染上耳廓蔓延至耳垂。 他面上不动声色:“随他。” 红卿见姜时镜一副把自己择在外面,不参与任何纷争,松了一口气,现在能救姐姐的只有他,若是因为今日武正睿和白胡子的缘故,拒绝继续诊脉,再没有人能救活姐姐。 “身为大夫,连神农谷都不知道还妄图在这里说什么济世救人。”她将外头带来的侍卫唤进来,下逐客令,“林侍卫,还不进来把人请走。” 白胡子大夫从容不迫的禅了禅衣摆,拎起桌上的药箱,对武正睿说道:“请恕老夫无法继续为夫人诊治,你们还是……” 他说着瞥了一眼姜时镜,讥讽道:“早些准备后事吧。” 武正睿当下失张失志地拉住白胡子,着急道:“我付了三倍诊金给你,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医治好长姐,你不能走。” 白胡子为难地叹气:“二公子,不是老夫不想,而是……” 他意有所指地瞧向红卿。 却眼睁睁看见她徒手把桌上的茶杯捏碎,声调极其冷漠:“你方才说要给姐姐准备后事?” 白胡子眼里不由露出了一些惊吓,他故作从容摸着胡须:“这个屋子到处都充斥着药的味道,虽说都是良药,可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毒。” “再配上每日喂食下去的药膳,再健硕的牛都得被放倒,变成夫人如今瘦骨嶙峋的模样。” 红卿微愣,这番话先前姜时镜也说过,但他并没有把屋子里的药拿走,只给屋子通风了一小段时间。 可这么一小会的通风时间,都差点要了姐姐的命,若是真的把屋子里的药都拿走。 姐姐一定会在一瞬间断气。 她赌不起。 “府内不欢迎你,出去。”她给进来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上前想把白胡子拉走。 武正睿拦在侍卫面前,一双眼赤红:“我不许,不许你们带走神医。”他对着红卿破口大骂,“妖女,你那么想攘夺正妻的位置,我们武家不要也罢。” “你不想救治长姐,我今日便将长姐接回家,连夜把合离书送过来,往后就与你们刘家一刀两断。” 话音还未落地,他焦躁不安地往屏风内跑。 这一动作惹怒了红卿,她抓起桌上的水杯掷向武正睿,用了几分内力,杯子砸在他后背上四分五裂, 人也随之扑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红卿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对上武正睿满是恨意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姐姐已嫁到刘家,就算合离也是大人和姐姐皆同意,请两家长辈见证拟合离书。” 她勾起唇角,恶意道:“不是你一个毛头小辈在这里不由分说地嚷嚷几句就能决定的。” 武正睿怒不可遏用双手疯狂砸地面,嘴里癫狂地喊着:“你就是想让长姐死无对证,妖女你就是个人人皆可骑的荡/妇,妄想踩着姐姐的尸体坐上知府正妻。” “不配,你不配!” 红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该看大夫的应该是你,二公子。” 堇青手里的瓜子刚巧嗑完了,她把先前分给桑枝的那一把又拿了回来,越嗑越上头。 以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跟桑枝分享道:“红姨娘跟二公子肯定有猫腻。” 桑枝小声地回道:“我看出来了。” 二公子从始至终一直在叫嚣红姨娘勾引外男,十句话八句不离妖女,肯定知道红姨娘为了修炼功法而到处采元阳。 且他极其害怕红姨娘的靠近,元阳八成也被强采了。 堇青眨着圆眼睛,饶有兴致:“这可比我看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桑枝心里认同地点头。 按关系算,红姨娘是姐夫的小妾,结果跟自己搞在一起,是挺狗血的。 姜时镜给两人各敲了一个爆栗:“小声点。” 桑枝:“哦。” 堇青继续嗑手里的瓜子。 “这屋子可真热闹,吵吵闹闹院子外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痞里痞气的腔调随着身影一同进入屋内。 屋内的视线顿时都凝聚在他身上。 门口想将白胡子带走的侍卫颔首:“见过大公子。” 红卿站起身,没在管地上的武正睿,望向门口:“你来做什么?” 刘苗良摇着手里的折扇,笑了:“听下人们说有人来府内闹事,爹不在,身为府内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来瞧瞧。” “顺便主持事宜。” 他说着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武正睿“呦”了声,“这不是小舅哥嘛,趴地上是作甚,想给母亲擦地板?” 他哈哈大笑起来:“别费事了,府内不缺丫鬟。” 武正睿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溺出来:“你们刘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一家子都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在襄州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无恶不作,你们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住在知府的府宅里。” “长姐嫁给你们刘家真是我爹娘瞎了狗眼。” 刘苗良手里的折扇重重拍了一下手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舅哥这话可就说错了,当年可是过了三书六礼,合了生辰八字的,照你这么说你们武家又能落个什么好。” 武正睿死死攥着拳头,双目充血。 “哦,我差点都忘了,那个时候你都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红卿走上前,警告道:“大公子若是来瞧热闹,不如趁早离开。” 刘苗良甩开手里的扇子,轻晃了两下:“姨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母亲重病卧床,我是担忧你们这般吵吵闹闹惊扰了她,来阻拦的。” 红卿语气沉了些,语言间透着威胁:“大公子请回吧,姐姐不需要你关心。”说着她转身对着武正睿同样道,“也请二公子离开,莫要在这里纠缠不休。” 屋内刹那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动弹,刘苗良挑着眉直视着武正睿,脸上全然是挑衅。 “砰。”拳头砸在人身上,发出闷响声。 武正睿忍无可忍地给了刘苗良一拳,像炸了毛的狮子,咬牙切齿:“我不打女人,但你还是能打得的,今日我必带走长姐,谁来都没用。” 刘苗良嘴角溺出鲜血,他用手将血渍抹掉,大笑了起来:“武正睿你好像忘了,你们武家现在一无是处,我随便一根手指能把你们一家人都碾死。” “你还想带走武芝,痴人说梦,你不如直接找一块风水宝地给她埋了。” 这话触及到了红卿的底线,她闭上眼将内心狂躁杀人的想法强压下去:“不论你们是要吵架还是打架都从这个屋子里滚出去。” 武正睿:“带不走长姐,我是不会离开的。” 刘苗良嘴角拉到一个恶意的弧度:“把长姐当娘,怎的你还想喝奶不成。” 话音未落,红卿一把捏碎了腰间悬着的香囊,浓重的异香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姜时镜脸色一变:“闭气,别呼吸。” 极短的时间,屋内的其他人就变得恍恍惚惚,像是丢了魂,神色僵呆地站在原地。 一个个如提线木偶。 红卿深吸了一口气,夹着嗓子惑声道:“离开这间屋子,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她嗓音里掺着许多空气,让人听着缥缈不清。 屋子的人木然地跟着重复这句话,像被拧上发条的玩偶,迈着僵硬的步伐一个接一个离开屋子。 桑枝与堇青对视了一眼,互相确认要不要出去。 屋内空了后,三人便显得格外明显,红卿看向姜时镜,见他们没有被蛊惑,愣了一下。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2节 随即反应过来,神农谷的人不被蛊惑也属正常:“让几位看笑话了。” 姜时镜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才呼吸:“无碍。” 她把屋内的窗打开了一半,让异香散出去,心里始终在意白胡子大夫说的话:“方才神棍说屋内的药太多,混合在一起会变成毒,是否要撤一些出去?” 姜时镜:“夫人身体早已适应了这些药物,若是突然没了药续命,正如大公子所言,可以挖坑了。” 红卿心梗了一下,绕过屏风去瞧夫人,她的面色比之前更差了, 隐隐透着灰白,像极了尸体。 红卿需要经常去探她的鼻息才能确认她还活着。 “若是迟迟抓不到下蛊人,姐姐还有救吗?” 姜时镜察看着屋内药的分量,比之昨天似乎又少了些,看来是有人每日都在这个屋子里不露声色地减轻药量,想让夫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在昏迷里。 “没有。”他把熏香合上,淡淡道,“她之所以还能活着,有大半的原因是因蛊虫寄宿在心脉内,宿主与蛊虫同生共死,为了活着,它会想尽办法游走在宿主体内,保持机体维持生命。” 那白胡子大夫有一句话并未说错,屋子里的药加上药膳混合在一起对于健康的正常人来说的确是剧毒。 可对于濒死的夫人恰恰变成了救命药。 红卿呼吸一滞,艰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算是默认。 红卿坐在床头,指尖一点点划过夫人的面颊,殷红色的蔻丹与灰白碰撞形成了强烈对比。 漫长的寂静过后,是晦涩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我听闻神农谷丢了一批禁药,能够起死人肉白骨。” 姜时镜眉间一簇,他敛下神色:“你从何处听说的这个消息。” 神农谷丢了大批禁药,的确成为了江湖人士尽人皆知的事情,可除了研制这批禁药的人,不可能有人知道药的具体作用。 一旦传出去,神农谷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几乎没有人能抵抗这批药带来的诱惑。 红卿用指尖细细地描绘着夫人的面颊,声音轻而媚:“襄州来来往往许多江湖人士,我前些月从他们口中得知。” “你们在追查这批禁药,但没人知道禁药去了哪里。” 姜时镜沉声又问一遍:“谁告诉你的消息。” 红卿歪着头盯着夫人紧闭着的眼:“神医若是能治好我姐姐,这个消息我自然甘愿奉上,包括那批药往后会被用到谁的身上。” 少年周身戾气渐起:“你在威胁我。” 红卿轻笑了几声,道:“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对你我都有利。” 姜时镜沉默了好一阵,他忽而勾起唇角,冷声道:“红姨娘不如向上天祷告,尽早抓到下蛊人,比在这里威胁一个大夫更有用。” 话毕他离开屋子,桑枝同堇青也默默地跟着他一起走。 原本吵闹不堪的屋子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等过完这个冬天,来年开春安新山上的桃花都会盛开,姐姐,你答应了卿卿要一起去赏花。” “你陪我赏花,我陪你去寺庙礼佛,我们早就约定好了的。” “这个世间我只剩下你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你说你喜爱家里花团锦簇,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让家里变成你的后花园,今日却被你那好弟弟都打翻了,我也是你妹妹,你能不能起来凶他呀。” 冗长叹息持续不断地徘徊在屋内。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去哪里?” “一定要走的话,可不可以把我也带上。” 金色的霞光从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在地面刻写上诸般图案,落下秋意的尾声。 刘苗良等人离开后,像是插了发条的木偶,扭转的滚轮咔咔转完后,几人全部茫然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不明所以的恍惚。 武正睿当即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就要跑回去:“我早就说了她是妖女,还会操控这种邪术,定是那些坏事做尽的魔教人。” “我要报官,她这种妖女就应该绑在柱子上被活活烧死。” 刘苗良伸出拿着折扇的手拦着他:“小舅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是报的哪门子官,跟爹说让人把他的小妾抓起来?” “你是闲得慌了特意跑来同我们唱戏呢?” 话一出口,哄堂大笑。 武正睿站在原地气得几乎要炸开了,但此时在别人家的地盘周围又都是侍卫,动手也讨不着好,回了家还要被盘问身上的伤。 他拽过一旁的白胡子大夫,憋屈道:“你们等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苗良“唰”地打开折扇,贱兮兮地挥手:“小舅哥,下次来玩前记得先只会我一声,我让人给你搭一个戏台子唱。” 背影匆匆消失不见,刘苗良“啧啧”的摇头:“这武家没落后,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下一瞬视线内蓦然出现了几道身影,巧笑倩兮的娃娃脸映入瞳内,他赶忙遣散了跟着他的侍卫,摇着折扇便凑了上去。 堇青正在小声跟桑枝分享神农谷的情报, 圆眼睛里满是义愤填膺:“他们神农谷总是喜欢弄一些奇奇怪怪的禁药出来,丢了的那批禁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冒着低气压的姜时镜,心想说光明正大地在他背后议论这些真的不会被砍吗。 但好奇心作祟下,她还是问出了口:“红姨娘不是说禁药能起死人肉白骨?” 堇青皱了一下眉头,规劝道:“这世上哪会有这么神奇的药,都是他们在胡说捏造。” “不过……那药确实诡异。”她声音又小了半分,像是在说恐怖故事般,“少夫人,你见过从土里爬起来的死人吗?” 桑枝:“…………” 武侠文变恐怖文? 她摇了摇头,就听堇青继续道:“我瞧过,死了七八天的尸体安然无恙地从地里爬起来,还能走路,打起架来可凶了。” 桑枝:“…………” 丧……丧尸?末日文? 她一言难尽道:“那些从土里爬起来的尸体是不是会到处咬人吃生肉,被咬的人没多久就会同化成同类,丧尸大军就此产生?” 堇青惊了一下,困惑道:“少夫人是看了新出的话本子联想到的惊悚场面吗?” 桑枝暗下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不用在武侠文里末日求生了。 堇青:“少夫人只猜对了一半,他们的确咬人吃生肉,但被咬的人不会同化,只会缺胳膊少腿,且尸体的状态很不稳定,像……”她回忆着看到的画面,缓慢道,“身上被钓着绳子的皮影。” 桑枝皱起眉,这个描述好耳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却又不太一样。 “几位神医要往哪里去?”刘苗良摇着扇子像个纨绔般慢悠悠地走到几人面前。 姜时镜垂首瞥了他一眼,冷漠地绕过他。 刘苗良也不在意他,他直勾勾地瞧着堇青,笑着邀请道:“近几日我新得了新奇的物件,两位姑娘有没有兴趣去观摩。” 堇青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果断拒绝:“不去,没兴趣。” 桑枝对他的印象全然是青楼里不当人的画面,连话都不想说,拉着堇青就要走,哪知他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两人。 笑眯眯道:“两位姑娘还是走一趟吧,免得有人觉得我不尽地主之谊。” 下一瞬,抬起的手臂一麻随后是剧痛袭来,由小臂蔓延至全身,他顾不上继续摆架子抱着胳膊痛呼:“谁,是谁胆敢袭击我。” 姜时镜站在他身后,俯视着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刘苗良,语气森冷:“不想死就别打那些龌龊主意,我不介意给你去势。” 沉重的气压环绕着刘苗良,他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话都挤不出来,几乎要躺地上打滚。 少年扫了一眼还怔着的两人:“还不走,真想去瞧新奇玩意不成。” 堇青吐了吐舌头与桑枝赶忙绕过刘苗良离开。 堇青还不忘嘟囔:“好凶。” 桑枝看向面色冷峻的姜时镜,她甚少会见到他这副低气压的模样,与往日里鲜衣怒马的少年相差甚远。 她想起红卿的话,想着这个情报应当对他很重要。 “在不确定蛊虫的情况下,真的没办法救夫人?” 吹奏骨笛引起蛊虫共鸣或许能确认蛊虫的方位和具体作用,但这样做会引起蛊虫暴动,风险性极高。 姜时镜淡漠道:“她半只脚已经在棺材里了,即使取出蛊虫也只有一成的存活机会。” 桑枝:“?” 第49章 晋江 ◎鬼迷心窍13◎ 她不解道:“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她死?”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我来前并不知晓她的状态。”他放缓了步子,“种蛊,下药, 减药, 这个府里不止一个人要她的命。” 他的嗓音无比平静:“即使我再努力去救她, 也抵不过别人在黑暗中送她一程。” 空气一霎变得寂静,笼罩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在这一瞬变得冰凉, 失了温度。 桑枝不由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涩声道:“我以为你……” 姜时镜敛下眉眼,眼睫半垂遮住了瞳内的微光:“以为我什么, 以为我无所不能, 单凭着猜想就能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把濒死的人从阎王殿拉回来?” 桑枝抿着唇没说话。 轻声的叹息消散在微风中。 姜时镜:“我是人,不是神, 这世上有许多事我不清楚,同样也有许多事我无法办到。” 桑枝沉默地看向院子里被掀翻的花草,她忘了现在是二十四年后, 姜时镜虽然身为男女主的儿子, 但他其实并没有主角光环。 “可那日夜里,在医馆, 你救活了苏淮之,不是吗?” 姜时镜不紧不慢道:“他本身就抱着极强的求生欲, 再者他体内的蛊虫乖巧得很。 ” 被银夹子夹住后不挣扎逃跑,反而乖顺地松开了口齿任由自己变成干煸的死蛊。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3节 桑枝拧眉沉思了片刻,轻咬着唇试探:“如果能知道蛊虫的方位和具体作用, 夫人是不是就有救了?” 姜时镜愣了下, 看向她:“你很想救她?” 桑枝:“蛊虫在体内肆意钻游, 会让宿主万分痛苦,即使她现在昏迷中,但也不代表她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努力地撑着这一口气,肯定不甘心死去,也……可能有话想同别人说。” 至少如果在穿书前就算给她短短一分钟时间,她也会竭尽全力地给爸妈打一个电话,而不是躺在寝室的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留给他们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叹了一口气,嗓音幽然:“我说过了,一成的机会,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她想活着的信念有多强。” 桑枝喜上眉梢:“她肯定想活着。” 少女的眉眼内藏着独有的明媚,总在不经意间露出来,像是得到了糖果后又怕糖果摔地上,露出虎牙小心翼翼的欣喜。 他无奈地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想让少女抱有太大期待:“别高兴太早。” 桑枝墨色的瞳内印着光亮,眸子弯成了月牙。 堇青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地拉开距离,远离他们。 夜色降临,乌云遮住圆月只留下一角残缺,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桑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大半个晚上要不要去夜探夫人的院子,她现在没有内力,极其容易被发现,风险性高得离谱。 但若是不去其他时间更难吹奏骨笛确认蛊虫作用,且今夜堇青任务在身,并未宿在屋内。 又想了半晌,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 静悄悄地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环顾了一圈寂静的院子,庭灯内的火烛皆暗,她模模糊糊地在黑暗间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院门口,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想起堇青上次说翠儿老半夜三更的从外面回来,难道是她? 她把小蜘蛛放出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躲在侧边的窗户底下看院子里的动向。 黑影左顾右盼地等了很久后,弯着腰快速地跑到姜时镜的屋门前,踮着脚观察了一番后,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扔进屋子里。 动作迅速地关上门,严丝合缝。 遮挡住月亮的乌云渐渐飘走,桑枝借着重新洒下的月光瞧清了黑影,正是白日里拦着她们的刘苗良。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走起来路都欢快了许多,将手背到身后,踮着脚又在自己的屋门口也徘徊了一会儿,才得意地哼着小曲离开。 来时像盗窃的小偷,走时变成了乐颠颠的大爷。 真离谱。 桑枝离开屋子,蹑手蹑脚地推开姜时镜住的房门,月光透不进室内,屋内一片漆黑,跨过门槛时还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把她绊倒,她摸索着走到桌边,吹燃火折子点亮烛台。 烛火亮起的一瞬,眸内蓦然映入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冲着她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桑枝下意识跳上桌子,远离蛇。 这才看见门槛里是抓蛇用的竹筐,现下被她踢翻了。 屋里至少有七八条颜色各异的蛇,看花色都是携带剧毒的毒蛇。 桑枝:“…………” 这屋子在她看来不能要了。 一条赤红的蛇顺着桌腿爬上桌子,不断地发出嘶嘶声,似乎想要攻击桑枝。 她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床铺,发现少年根本就不在屋内,便也顾不上被发现的风险,拿出骨笛放在唇边吹奏。 晦涩难懂的高昂笛声响起,本还富有攻击性的蛇群顿时停在原地,竖瞳渐渐涣散。 随着笛声的深入,一条接一条游出了房间,桑枝默默地数着数量。 没想到柜子的缝隙里又钻出来好几条,看花色似乎是一家蛇,里面有三条还是幼蛇,屁颠屁颠跟着蛇爸蛇妈一起离开屋内。 加起来足足十六条蛇。 这屋子真可怕。 她心有余悸地吹灭火烛,折回自己的房间,又吹了一遍笛子。 果真从屋内盆栽里悠悠晃晃地爬出来一条白色宝宝蛇。 桑枝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心肌梗塞。 这间屋子也不能要了…… 她突然开始想念小飞鱼,蟾蜍的食谱里似乎包含了剩下的其他四毒,依照它的体型蟒蛇来了应该也吞得下。 趁着他们都不在,桑枝带着骨笛悄眯眯地离开了院子。 光明正大地往夫人的院子走,有丫鬟问起来,她只说担心夫人病情,去察看一番,一路上倒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 府内同之前待过的颜府相差甚远,颜府喜爱太阳落山后将庭灯全部点亮,夜晚亦如白昼明亮,让守夜的丫鬟充满安全感。 但知府府内不一样,他们很少会点庭灯,只有发生大事或是被特意嘱咐才会点亮庭灯,若是没了月光,便会黑到连路都瞧不清。 给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无限的机会动手。 桑枝穿过游廊,还未转弯就隐约瞧见前方快速闪过了一个黑影,她大步上前只看到了紫红的衣摆,是红姨娘才会穿的颜色。 她下意识的去放小蜘蛛,突然想起来之前已经把它放了出去,还没回来。 悻悻作罢,暗暗记下红姨娘消失的方向有两条路,一条是大公子的院子,一条多走点冤枉路应该能绕到后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子时二刻,将近十二点红姨娘要去哪里? 桑枝拧眉,不由加快了些脚步,夫人不会出事了吧。 黑暗笼罩下的府邸,像是被巨兽吞在口中,只能透丝光,连照亮前方的道路都做不到。 一连几个分岔路过后,她站在游廊里陷入了沉思。 不明白走了大半天是怎么走回原路的。 下一瞬,眼前突然垂下一根丝线,小蜘蛛慢悠悠地倒挂下来,眨着芝麻大的眼睛与桑枝四目相对。 矫捷的身影也随之翻身而下,一身墨绿色衣袍脸上还留有几道已经痊愈的伤疤。 “许久不见,桑丫头。” 桑枝呆了一瞬,惊喜道:“景叔。” 她的蛊毒有救了? 叶景走到阴影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怎的跑襄州来了,让我好找。” 桑枝弯着眉眼上前,乖巧道:“我跟姜时镜一同来的。” 叶景靠在游廊的柱子上,轻挑眉:“不错,没变成一具尸体,还将人勾引到手。” 桑枝:“…………”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道:“你特意来襄州找我,是拿到果子了?” 叶景轻笑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你觉得呢?” 桑枝踮起脚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伤痕,似乎是刀气冲撞下划出的数道伤口,口子不深。 她猜不出来,摇着头道:“你先前说玄天刀宗内石家历代守着昆仑山脉,冰血莲何时开花结果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硬抢……” 几乎不可能。 叶景神情严肃了些,不再同她开玩笑:“你说的没错,果子四五年才结一次,具体的推算时间我们比不上石家人。” “我原本的打算便是去刀宗的臧宝阁内偷,暗藏了两个月,才勉强发现果子放置的方位,还没下手臧宝阁内突然出现了数名黑衣蒙面的人,目的似乎也是阁内存放的物件。” “趁着混乱之际,本想直接偷盗果子,没想到那群人见活物就咬,根本不论敌我。” 桑枝皱起眉:“咬人?” 叶景回忆着当时的场面,神情凝重:“力气大的不似正常人,一旦咬住人他们会硬生生把肉撕扯下来,论起人更像猛兽。” 桑枝想起堇青的话,眸子沉了下去:“你当时有闻到尸臭味道,或者觉得他们动作起来像被摆布的皮影吗?” 叶景细细地想着细节,觉得分外奇怪:“你为何会这般问?” 他否认道:“人都还活着怎么会有尸臭,除了走路确实有点僵硬外,咬起人来跟皮影天差地别。” 桑枝:“?” 这跟堇青说的不一样,她的描述更偏向于丧尸,但景叔的描述除了咬人合不上之外,动作敏捷倒是同褚偃搞的那些杀人武器挺像。 神农谷丢的那批禁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桑枝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猜测罢了,景叔不用在意。”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些黑衣人最后如何了?” 第50章 晋江 ◎鬼迷心窍14◎ 叶景:“死了。” 他抱着剑浑身散着一股肃杀之气, 语气沉下:“刀宗的人到臧宝阁后,场面已无法控制,他们一旦咬人尝到血肉后, 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 “把抓住的人用蛮力撕扯得七零八碎, 地上全是刀宗弟子的残肢碎肉。” 他叹了口气, 看向桑枝:“我逃走时正巧撞上了姜悔,他下令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都要被把那群人全部绞杀, 一个活口都不允许留。” 姜悔? 姜时镜他爹,文中的男主。 桑枝疑惑道:“可若是不抓活的, 如何能知道他们咬人为何故?” 叶景扬眉轻笑:“你别忘了他妻子是谁, 神农谷顶尖神医, 死人到她手上都能站起来给你转两圈,更别说从死人身上找答案。” 桑枝抿唇沉默了一会儿, 女主除了是个恋爱脑之外,医术上的造就简直开挂,曾经以一己之力打脸众多武林中人。 叶景在斜挎的灰色布袋里翻了翻, 掏出来一个盒子, 递给她。 “虽说没拿到果子,但我去山脉上把冰血莲直接给你偷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4节 桑枝:“?” 震惊且大为不解:“你把花给摘了?” 她接过盒子, 颤巍巍地打开盖子,里面的花果不其然已经蔫了大半, 半死不活地躺在盒子里。 叶景不以为然道:“我特意把花根也挖出来了,你想想办法给它养活,估摸再过一两年结果。” 桑枝:“…………” 她印象中的景叔沉稳大气, 做事有条不紊, 可他把人花给偷了。 “景叔, 你从哪个地方看出来我能把一株半死不活,生长在昆仑山脉上的花养活。” 叶景不懂花草,他指着院子里红卿养的那些肆意盛开的花朵道:“你挖个坑,把它埋里面,兴许过几天它就生机蓬勃了。” 桑枝无语凝噎,捧着手里的花,心拔凉拔凉。 “冰血莲……应该不止一株吧。” 叶景应道:“昆仑山上长着一大片,你若是养不活,我找个时间再给你拔一株来。” 桑枝:“…………” 她无奈扶额,一言难尽道:“不用,等襄州的事情结束后,我会想办法混进刀宗,果子放在臧宝阁内是吗?” 叶景:“臧宝阁左边有一排书架,第二排第五本书可移动,后再将墙上第二个壁灯往下掰,会出一条暗道,进去后,在第七排底层两个柜子内。” 嚯,这么具体。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道谢道:“辛苦了。” 叶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道:“我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不能陪你一起去刀宗,姜时镜若是愿意带你回去,切记莫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即使几十年过去,刀宗与咸鱼教中间隔着的血海深仇,光凭时间根本无法消散。” 桑枝一愣,眸内露出了困惑:“血海深仇?” 叶景也愣住了,他收回手,垂眸看着她:“你们教主从没跟你提起过?” 桑枝摇了摇头。 叶景不疾不徐道:“不知道也好,对你来说已是两辈前的恩怨,与你们小辈无关。” 桑枝心下大骇,竟然还有隐藏剧情? “对了景叔,你把我的内力解开。” 叶景:“好。” 子时过半,后半夜的风逐渐大了起来,乌云再次飘过遮住了半个圆月,只留下点点微光,桑枝用轻功跃上屋檐,轻而易举便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推开门,屋内只燃着一根火烛,似乎已经到了末端,火苗忽明忽暗,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昏暗下,能看见夫人的面色透着灰败之色,是很明显的死气。 她叹了口气,拿出骨笛,还未开始吹奏,耳尖的听见门被推开。 下意识蹿到房梁上,蹲在上面看向门口。 凝儿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屋内,将盆放在床边,浸湿面巾一点点地帮夫人擦拭手臂和脖子,擦了两遍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伸手把枕头下的药囊拿出来,看着原本应挂在床头的药囊发了许久呆。 默不作声地把药囊解开,瞧了一眼里面的药一眼后,将带子系起来,放回原位置。 继续把面巾放进盆内浸湿拧干,做着贴身丫鬟分内的事。 直到盆内的水已经彻底凉透了,她还在重复地去擦夫人的身体,像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不懂停下。 “夫人,今日二少爷来府内大闹,说想把你接走回娘家,可闹了一下午也无济于事,奴婢还盼着跟你一起回武家,没想到是泡沫。” 她把面巾扔进盆内,盖好被子,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 “你若是不愿醒来,便永远都别醒了。” “醒了又如何,你喜欢当哑巴,就算醒了也是哑巴。” 她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水盆又看了一眼夫人:“明日大抵会下雨,是个好天气,夫人应该明白奴婢在说什么。” “你不想留在这里,奴婢也不想。” 她又发了一会儿呆,转身离开了屋子,走前还检查了屋内的窗户是否关紧。 桑枝从房梁上翻身而下,方才凝儿讲话时,她分明瞧见夫人眼皮轻微抽动了一下,但也就只这一下,转瞬即逝。 现下再近距离观察,夫人还是原来那副将死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屋内的烛火更暗了,似乎已经油尽灯枯,随时都会熄灭。 直觉告诉她夫人肯定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如今的状态无法给出回应。 她拿出骨笛,告知道:“蛊虫在体内暴动会很痛,我尽量快些掌控蛊虫,让你少受些苦。” 夫人依旧没有反应。 桑枝掀开被子,解开夫人的衣服,只见胸口处哪里还有肉,两块凸起的肋骨根根分明,被薄薄的一张皮裹着,呼吸起伏极为缓慢。 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夫人是凭借着什么信念才能努力撑着这一口气,死活不愿咽下去。 将骨笛放在唇边,缓慢地吹响,调子平淡幽深。 没一会儿她看到硬币大小的凸起在血肉内钻游,随着曲调爬到心口。 蛊虫停在心口后,能明显看到夫人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就连眉心也痛苦地皱了起来。 桑枝盯着如硬币大小的凸起,指尖轻触,蛊虫的呼吸频率很快,是夫人的三倍。 她很少会见到烈性蛊能够长到如此大,这种类型的蛊虫会想尽一切办法吸食宿主体内的血肉化为养料滋养自身。 宿主前期不会感到任何异常,随着时间的推移体重急速下降,胃口与之相反暴增。 她见到的大多数宿主都是死于食量过大将胃撑破死亡,与夫人闻到食物就吐相差甚远。 这种蛊虫进入后期的成长阶段,绝不会让宿主产生呕吐反应,这与它们的生长相违背。 不过姜时镜先前说得没错,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特别是烈性蛊,若是硬取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咬断宿主的心脉同归于尽。 若是蛊虫刚种下不久,还没长成硬币大小,或许还能救,但现在……离死亡临门一脚。 怕是连一成机会都难如登天。 桑枝抿着唇,凝思了许久,将骨笛放在唇边再次吹响。 晦涩难懂的曲调只响了五六秒,胸腔内剧烈起伏的呼吸渐渐缓慢了下来,就连蛊虫的呼吸频率也慢了半分。 桑枝看向夫人因痛苦紧皱的眉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要害你,培养烈性蛊非常复杂,这样一只烈性蛊虫的售价在鬼市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担的。” “你若是能听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她方才在房梁上能明显感觉到凝儿身上那股巨大怨念,话语虽平静却隐隐透着想让夫人明日前咽气的想法。 前夜甚至还胆大妄为的非议主子,脱离了口无遮拦的程度。 桑枝把夫人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好,而后盖好被子捻紧,看着只剩皮包骨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一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让她死。 包括最亲近的贴身丫鬟。 乌云不知何时将剩下的半个月亮全部遮住,回去的路没有庭灯照耀只剩黑暗,前头仿佛有巨兽张着巨大的嘴巴守株待兔地等着她。 桑枝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居住的院内走,夜色笼罩下,她走得极为小心。 却还是迷失了方向,没多久就晃晃悠悠地不知走到了何处。 模糊间听见不远处有交谈声,以为是守夜的丫鬟,便寻着声音越走越近,耳边的交谈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掺杂着……喘息声? 她脚步顿住,一时不敢再往前走生怕被正在做事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捂住耳朵默默后退,想从原路回去。 一直退到听不见声音后,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再往后退一步,你就要跌落进观赏湖内了。” 桑枝抬起的脚顿在空中,默默收了回来。 看向轻功落在旁边木桩栅栏上的红衣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姜时镜轻而易举地从上面跳下来:“太黑了,走错了路。” 桑枝:“真巧,我也是。” 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与先前有喘息声的地方背道而驰,语气轻淡:“方才的戏瞧见了?” 戏? 她反应了一会儿,声音也轻了些,尴尬道:“没瞧见,我听见了。” 姜时镜眺望着远处的景物分辨方向,边道:“是刘苗良和翠儿,在假山里,你走得再近些就能瞧见。” 桑枝:“…………” 她一点都不想长针眼。 “你……眼神真好,这么黑都能看见。” 姜时镜脚步停顿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他们的提灯就放在假山内,里面通亮,只要不瞎谁都能瞧见。” 桑枝:“啊这……” 她略感无语:“床不软不香吗,为何非得大晚上在假山里,还点着灯。”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我们在假山里苟且。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六补加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5节 第51章 晋江 ◎鬼迷心窍15(加更)◎ 姜时镜挑眉:“这话应该去问刘苗良, 他再清楚不过了。” 桑枝:“…………”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猥琐男人,身高还没她高,讲起话来趾高气扬, 说他是纨绔都感觉侮辱了这个词。 再者, 她出门的时候…… “刘苗良在你屋子里放了十几条毒蛇, 你那屋子怕是没法住人了。” 姜时镜:“无妨,不过是几条花花绿绿, 不足为惧。” 桑枝:“?” 她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一言难尽道:“你就不怕这些花花绿绿半夜送你上西天?” 少年看向她,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你很怕蛇?” 桑枝抿着唇默认, 刹那间想起一直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 乖巧的不似冷血动物, 还会表演节目,犹豫着又摇了摇头。 姜时镜失笑道:“摇头的意思是只怕一部分?” 她想了想, 委婉道:“可爱乖巧的昼行蛇是不怕的。” 姜时镜戳穿她的话:“不管哪一类蛇,本质上都是冷血动物,你在意的只是蛇的外貌。” 桑枝否认:“是性格。” 他眉目微扬, 视线望向不远处被庭灯照亮的院子。 “你如何能判断五彩斑斓的剧毒蛇, 它的性格不好?”他顿了下,手覆上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轻揉了下,“你的话在出口时就是相违背的。” 桑枝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会儿, 蓦然想起即使在现代,被称呼被暖男的大金毛也偶有攻击人类的行为。 但产生攻击行为的金毛大多都是未被正规饲养,或是被伤害从而恐惧人类。 蛇虽本质为冷血动物, 但经受长期的驯化也能勉强成为人类的朋友, 比如谈弃和糊糊。 若是糊糊是条五颜六色的剧毒蛇…… “你说得没错, 这件事确实从一开始就是谬误。” 她没法接受一条花里胡哨的剧毒蛇在眼前晃来晃去,能接受糊糊的最大原因是因它长得可爱,且携带的毒微乎其微。 姜时镜看向还在做思想斗争的少女,转口道:“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少女吐了吐舌尖,捏了个理由:“睡不着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府里太黑,迷路了。” 她瞧见居住的院子内点着庭灯,不由道:“他们夜晚都不点庭灯,真抠唆。” 还是颜府好,夜晚也敞亮,怪不得凝儿不愿待在府内,换她是丫鬟,整晚黑漆漆的她也不高兴待。 姜时镜意味深长道:“越是投不进光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脏东西。” 桑枝抿着唇,认同地点头,这个府内的人从上到下都感觉不正常,包括每日早出晚归的刘知府,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不到人影就罢了,难得碰一次面,身上总散着一股脂粉味。 按照少年先前所说,刘知府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却一个劲往青楼跑,总不能是去吃素看表演。 堇青坐在院内的台阶上单手托腮,手里握着一个苹果一下下地颠抛,发呆似的盯着院门口。 看见他们回来,顿时扬起甜笑,道:“少宗主你们回来啦。”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院子内被点燃的庭灯:“全部都是你点的?” 堇青笑弯了眼,站起身拍了拍裙子道:“是呀,不然太黑了,我回来时走错了路,怕你们也同我一样,便把庭灯都点燃,现下这里是府内最亮的院子,最好找了。” 桑枝忍不住伸手轻戳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颊:“特意在外面等我们回来?” 堇青点了点头,圆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把翠儿的八卦理清楚了,本想回来跟少夫人分享,没想到你不在屋内,便想着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迟疑道:“你说的是……翠儿与刘苗良苟且的事?” 堇青愣了一下,诧异道:“少夫人也瞧见了?” 她指了指身侧的少年:“你们家少宗主瞧见的。” 堇青看向并无兴趣的姜时镜,眼内被兴奋渐渐占据:“是不是很好看,可有意思了。” 姜时镜:“…………” 桑枝:“…………” 两人皆沉默了许久。 姜时镜一言难尽道:“这话别当着云母的面说。” 堇青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以哥哥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把刘苗良和翠儿都杀了一起扔湖里。” 桑枝默默道:“他……可能是怕你长针眼。” 堇青疑惑:“什么是针眼?” 姜时镜也一同看向她,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她想了想,委婉道:“就是画面太刺眼睛,像针扎一样,眼皮内长小泡。” 见两人还是看着自己,她赶忙转了话题:“你方才说理清了他们俩之间的八卦……指还有别的隐情?” 堇青一说这个便来了兴致,她把手里不知从哪里顺来的苹果徒手掰成两半,分给桑枝,啧啧称奇道:“刘苗良根本就不是东西。” 桑枝点头,她看出来了。 堇青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义愤填膺:“他一直都没娶正妻,后院内足足十几个姨娘都无法满足他,将主意打到了丫鬟身上。” “翠儿只是其中一个,他哄骗翠儿说迟早会把她纳进门,让她多些耐心再等等,就我观察的这几天,这番话他跟六个丫鬟都说过,一模一样,连词都没换。” “包括夫人院子里那个叫凝儿的丫鬟,也在其中,不过我瞧着凝儿好像不是很愿意,面对刘苗良的时候,眼里只有恨意,但话语上又处处哄着他,我不是很理解。” 桑枝默默啃着手里的半块苹果,脑中思虑万千。 想起今晚在夫人房内听见的话,凝儿极其不愿意待在府内,恨着夫人的同时还恨着刘苗良。 难不成是夫人还清醒时,她被刘苗良逼迫向夫人求救,后者却装哑巴当不知道? 堇青越说越气愤,逐渐上头,连手里的苹果都来不及吃:“少夫人,你还记得我们到府内的第一晚用完晚膳,半盏茶都没过就困得恍惚吗?” 桑枝点头:“记得,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很沉。” 堇青气的脸皱在了一起,愤愤道:“是刘苗良那个狗东西给我们下药了,我当时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下药人,没想到我躲在假山外偷听时,正巧听见他跟翠儿提起这件事。” “还说等时机成熟,让翠儿再给我们下一次药。” 桑枝愣住,手里的苹果顿时不香了:“翠儿同意了?” 堇青:“她刚开始不同意,但刘苗良许诺说只要她把事情办好,就纳她过门,她便同意了。” 说着她气呼呼地大口咬了一口苹果,用力地嚼着果肉,像是能一口口嚼碎刘苗良血肉。 把果核抛到脏桶内,咬牙切齿道:“那日武家的二公子没说错,他们主仆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也不知如何坐上知府这位置。” 姜时镜幽幽道:“被下药那日,你就该意识到了。” 堇青有气不能撒,娃娃脸两侧腮鼓起如河豚一般,忍了又忍道:“我今夜就去把刘苗良宰了,看他还怎么给我们下药。” 桑枝觉得很离谱,她认同地看向堇青,支持道:“我跟你一起去宰他。” 就算宰不了,高低给他做个绝育,虽然只在小白鼠的身上实操过一次,但理论上相差不了多少。 姜时镜无奈地看着两个少女慨当以慷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的模样,给一人敲了一个爆栗,叮嘱道:“等赌坊那边的事情结束,随便你们如何处置他,但现下不行。” 桑枝不解道:“为何,刘苗良还与赌坊有关?” 提起赌坊,少年眸内划过一抹暗色:“他是二楼的客人之一,包括知府也在其中。” 堇青努着嘴,颇为不高兴;“今夜我们暗探赌坊二楼,偷了登记的客人名单,虽然大半的名字都只有姓氏或是代称,但无一例外都是襄州有头有脸的贵人。” 桑枝皱起眉,自从被姜时镜告知进赌坊二楼需要短时间内输掉整整六百两时,她就隐约察觉到了二楼不简单。 能拥有六百两的人非富即贵。 “你们瞧见二楼的玩法了吗?” 堇青摇了摇头:“没有,房间太多了,我们闯的两间房都是空的,还没来得及去下一间房就被发现了。” 姜时镜眼睫半垂遮住了瞳内的戾气,许久才道:“里面的杀手数量不正常,这所赌坊背后的人不是简单的生意人,官府及江湖人士都牵扯其中。” 桑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古以来想要颠覆占据黑白两道的势力,需要极大的努力和付出才能撼动,更别说这个世道权力至上。 夜色浓稠,雾气渐渐漫起笼罩整个府宅,橘色的庭灯不断地被风拉长摇曳,没多久就被彻底扑灭,唯一的橘光消失后。 张着巨大口齿的巨兽再一次吞下府宅,不透一丝光亮,腥臭黏腻的气息压抑着府内的每个人。 直到第二日天光乍破,晨曦从东边攀起,洒下金色霞光驱散角落里的阴暗。 赌坊一楼。 姜时镜与桑枝两人照常来输钱,上午的赌坊人不多,但依旧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连着玩了三天的樗蒲,桑枝已经完全熟悉玩法,也懂了应该赌哪边才会输得更快,她为了确保自己输起来不会太过明显。 输的时候故意压最多的钱,赢时压最少钱,万无一失。 只不过樗蒲的玩法比较复杂,需要背出所有花色组合在一起的采名,她先前被一位热心的大爷指导玩过一回,那棋子只走了一半,她就已经把钱全部输光了。 掷到的几乎全是杂采,马入了坑之后再也没出来。 她那时才发现掷骰子也需要技术,全凭运气棋子极容易被其他玩家的马击落重回起点,被击落会翻三倍输,玩家与庄以及压注的人都能分到钱,唯独她一下就输了九十两。 被人出老千硬生生输到分毫不剩。 姜时镜沉迷于赌大小,凭借着泼天的霉运,次次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输到两手空空。 今日桑枝又碰到了那位老大爷,蠢蠢欲动地盯着她手里的钱袋:“公子,还想不想再玩一把?我指导公子,这次定能连本带利地赢回先前的钱。” 桑枝面具下的嘴角无语地抽了一下,心想上次就是你指导把马指到坑里,钱输没了都没从坑里爬起来。 但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有他指导起码输起来快。 棋子归位,桑枝为第四名玩家,轮到她时拿起五颗杏仁状的骰子连摇都没摇,随手扔下,皆白,白,厥荚八。 她拿起其中一个棋子开始移动,放在第八个格子上,而后是下一个玩家。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6节 几轮下来后,也不知是她运气突然变好,还是同行的玩家里没有会出老千的抑或是连庄家都没动手,桑枝手里的钱反而越来越多,一分都没输出去。 身边的老大爷激动坏了,仿佛赢钱的人是他。 桑枝不由看了一眼迟迟没动手做牌的庄家,不理解为何同前两日不一样。 她拧眉抓起骰子随手一扔,雉二玄三,雉,厥筴十四。 周围的其他玩家开始唉声叹气,每个人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有大爷不一样,他兴奋就差跑到外面的街上嚎一嗓子。 庄家笑眯眯地把钱划给她:“公子今日当真是好运气,再玩几轮怕是前两日输的钱都得赢回来。” 桑枝看着他沉默不语,任由大爷去挪动棋子,把其他玩家的马击落回原点。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长桌,姜时镜今日也还没把钱全部输完。 以他的霉运不应该会那么慢。 除非…… 他们两桌的庄家刻意地想让他们赢,不想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输够六百两,进入二楼的名单。 桑枝看着棋盘上她的棋子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到终点,最先到达终点的玩家会赢得庄家和其余玩家压下的所有钱。 又一次轮到她掷骰子,她抓起所有骰子故意在手心里甩了许久,暗下做牌,看似很用力地扔下,却在手最接近桌面时暗暗把牌平稳地放置到桌上。 但手离开的那一刻,雉白各二玄一,塔,厥筴五,过坑一步。 桑枝不明白牌面为何会变,她分明将牌做成了秃,却在手离开的一霎牌面变了。 “公子,我说的没错吧,在我的指导下,我们肯定能将钱全部赢回来,到时公子只需分我几两就可,是不是很划算。” 她看向身侧兴致勃勃的大爷,又瞧了一眼笑眯眯的庄家,轻扯了扯唇。 在这跟她卡bug呢。 她把赢来的钱全部给了大爷,捏着声音道:“玩腻了,没意思,剩下的你帮本公子玩。” 大爷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桑枝,试图通过镂空的眼眶看到她的眼睛,以此来确定真实性。 桑枝径直离开长桌,重新环顾了一圈赌坊发现人群中总有若有似无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走到最侧边被单独圈起来的斗兽位置。 开始大手大脚地压钱,她不信他们还能在动物的身上做手脚。 没一会儿姜时镜也走了过来,一股脑地把手里的钱全部压了下去。 诺小的栅栏里圈着两只雄鸡正在疯狂争斗,互不退让。 姜时镜站在她身边,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桑枝不动唇,用气声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后者轻应了声,眉间微挑:“七八个人。”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讨论这件事,这里人太多了即使用的声音再小,也有被人听见的风险。 转而故作轻松道:“你觉得哪方赢?” 姜时镜摇了摇头:“不好说。” 他今日听着盅内骰子声都输不掉,反而越赢越多,像是故意存了心思不让他们上二楼。 桑枝瞧着气势汹汹戴着蓝色带子的雄鸡,沉下了眼:“我赌蓝色输。” 视线内一只极其小巧的黑色蜘蛛从房梁上掉了下去,一瞬就消失在雄鸡的羽毛内。 姜时镜站在一侧没说话,桃花眼内有隐隐的疲倦。 随着时间流逝,蓝色的雄鸡逐渐不敌红色方,被逼到了角落里只能勉强反抗。 这时,云母急匆匆地赶到赌坊找到姜时镜,附耳说了一些话。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桑枝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母又重复一遍:“刘夫人不见了,似乎是被武家的人偷走了。” 与此同时,栅栏内带着蓝色布条的雄鸡落败,压下的钱一瞬间全输,一分不剩。 哀怨声四起,姜时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赌坊一楼还盯着他们的视线,道:“走。” 几人匆匆离开赌坊。 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细密的小雨如断线的碎珠,在阳光下织了一条绚丽的彩虹,悬挂在雨幕里。 桑枝伸手接了一手的雨水,喃喃道:“太阳雨。” 姜时镜没在意雨水,眉间紧皱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现不在屋内?” 云母尽职尽守地将伞面撑在他头顶,面无表情地回道:“一炷香前,红姨娘已经带着人赶去了武家。” “带路去武家。”他唇线拉直,下颚线紧绷,“一旦离开那间屋子,她活不了多久。” 桑枝提着裙子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两人的步伐。 姜时镜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蓦然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女,对云母说道:“她不能淋雨,将伞给她。” 云母愣了一下,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桑枝。 后者摆手拒绝:“不用,雨很小,我不碍事。” 姜时镜直截了当道:“你体质太差,吹风淋雨都会染上风寒,太麻烦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让自己再生病。” 桑枝无奈只得接过伞,她现在恢复了内力根本不会再感冒,就算去冰湖里游一圈也不会感冒。 一路赶到武家,只见门外围了一圈的街坊邻居探头探脑地瞧着里面的热闹。 互相攀谈说着武家的八卦。 “听说那大姑娘瘦得不成人样了,这刘家真是作孽。” “我瞧见是小儿子给背回来的,怕是背回来好下葬。” “你这说的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夫妻俩又没合离,就算下葬也是入的他们刘家的坟墓。” “李婆娘说得对,哪有把人背回来葬自己祖坟里的,这不合规矩。” 大门口被瞧热闹的人围死了,姜时镜走到侧边的围墙处抬头测算了一下距离。 朝着桑枝招了招手:“桑桑,过来。” 桑枝从八卦里回神,逆着阳光朝少年跑去,油纸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我们不进去吗?” 姜时镜捏住伞面抬起了些,而后弯腰钻进去:“翻墙进去。” 桑枝露出疑惑的神情,下一瞬少年单手揽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带着她轻功上了围墙,足尖轻点又从围墙落到地面。 “你将伞面压这么低。”他勾起唇笑道,“是不想我出去?” 桑枝一怔,连忙把伞抬高。 却见少年微微弯腰靠近,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漆黑的瞳内能隐隐瞧见自己,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你很紧张,你在紧张什么?” 金色的阳光自侧边落在少年身上,勾勒出朦胧的金色轮廓,背后似是有万丈光芒。 雨水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细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一声声盖过胸腔内似鼓鸣的心跳。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没有紧张。” 不知是死蛊的味道太重引起了蛊虫共鸣还是方才少年离得太近,心脏快速跳动的同时连带着呼吸不顺。 再待下去,有窒息的风险。 “得抓紧瞧瞧夫人如何了。” 她两手举着伞柄往后院的方向跑,仿佛背后是洪水猛兽在追。 姜时镜直起身无奈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玄色面具挂在她腰间随着前后摆动。 武家偏小,没几步路就找到了后院,还未靠近,哭声和吵闹声混合在一起先一步传入了两人耳内。 只见红卿带着一大群侍卫堵在最前头,屋门口则是武家的下人拿着棍子以及扫把站成一排,两方人皆气势汹汹就差打起来。 持续不断的哭声从屋内传出,时不时混着哭天抢地的骂声,听起来应该是武母。 武正睿脸红脖子粗地拿着棍子眼含怒意盯着红卿,大有她上前一步,就鱼死网破的意思。 红卿怒到眼眸赤红,手死死攥成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把武正睿捏死。 “你到底知不知道姐姐离开那间房间会死。” 武正睿“呸”了一声,“就是你这妖女下的毒药,现在还敢站在这里信口雌黄,许神医现在就在屋里医治长姐,他说了只要离开那间充满药味的房间,长姐就能活。” 红卿气得恨不得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没脑子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补更。 第52章 晋江 ◎鬼迷心窍16(加更)◎ “姐姐聪明一世, 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弟弟。”她夺过侍卫手里到的长刀。 刀尖正对着武正睿的脖子,语调冰凉:“滚开。” 武正睿额头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棍子挡着长刀叫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带人擅闯他人宅院还敢动武, 依律法要去蹲大牢。” “你今日若是还敢行凶杀人,就得一命换一命, 陪我一起下地狱。” 红卿气极反笑, 仿佛在看傻子作秀:“武正睿你怕是脑子连同元阳一起没了,别翻过两页律法看过几句无用的废话就在这里同我唱戏。” “武家如何没落, 你还真忘得一干二净。” 闻言, 武正睿眼眶通红, 似要泣血,握着棍子的手剧烈颤抖:“妖女, 大庭广众之下你若是再敢一派胡言,捏造扭曲事实,别怪我不给长姐面子。” “把你们一家都告到京州去, 让皇帝亲自审理, 到时候所有人都吃不着好。” 红卿瞥向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嗤笑道:“一点事就怕得连棍子都拿不稳, 还想到京州面圣,你多大的脸啊。” 武正睿怒地吭哧吭哧地呼气, 脸充血涨得通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7节 襄州官官相护非常严重,当初武家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贪官,结果被各路官员商贩打压以至于短短几年时间从大户变成了如今没落的样子, 甚至被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别无他法。 只能站在门口, 连官都报不得。 整个襄州没有人敢得罪知府, 报官只会变成更滑稽的跳梁小丑。 此时屋内武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听着像是哭晕了过去,武正睿不敢进屋去看情况,生怕拦不住红卿。 他侧头朝着里面喊道:“娘,娘,长姐是不是醒了。” 屋内一直没有回应,姓许的白胡子大夫倒是走了出来,摸着胡须无奈地摇头叹气:“夫人中毒太深,若是早几日或许还能救,现在已无力回天。” 他深表遗憾地又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那剧毒日复一日地深入骨髓,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尽早准备后事吧。” 武正睿脸色一滞,全身僵住,手里的棍子脱手落在地上,顺着惯性咕噜噜地滚到红卿脚底下。 红卿看向白胡子大夫,眼里被恨意占据:“糊弄玄虚,就是你这神棍想害我姐姐,我今日就送你去见阎王。” 她举起手里的长刀内力注入其中,而后用力地朝着白胡子掷去,破空声被惨叫取代。 武正睿不知何时挡在白胡子面前,长刀入肉穿过他的肩胛骨刀尖捅进了白胡子的心脏,一击毙命。 白胡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从喉间挤压出的哀鸣,便瞪着两个不敢置信的眼睛咽了气,眼球微微外凸,甚至没来得及合上眼。 挡在身前的武正睿因身高差而幸免于难,被穿透的左肩很大程度也废了。 红卿丝毫没有为他感到惋惜,眼眸冰凉:“蠢东西,上赶着送死。” 她径直走进屋内,屋子应该是没落搬家后特意给武芝留的,装饰全都按照尚未出嫁前的模样一比一还原。 但相比知府的大宅还是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床上的武芝身上布满了银针,肤色如死人一般透着灰,胸腔处已毫无起伏。 心脏的部位有一个凸起的硬块,似乎还在轻微颤动。 红卿一怔,想起这几日神医与她说的话,猜想这应该就是蛊虫,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虽然姐姐已经没了呼吸,但蛊虫还活着。 她急忙出门想让人去寻神医来救治,一迈出门槛就见神医蹲在蠢东西身边,正在察看他的伤。 红卿急道:“神医,快进来瞧瞧姐姐,她身上的蛊虫还活着。” 姜时镜和桑枝同时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先前以为夫人已经确认死亡,才没进屋。 少年跟着红卿匆匆进屋,武正睿即使痛得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仍不管不顾地嘶哑着嗓子喊:“妖女,妖女不准你接近长姐。” 但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桑枝看着他无力挣扎的样子,仿佛瞧见了案板上的鱼。 “你安分些,等大夫过来把长刀取出来。” 她安慰的话丝毫不起作用,相反还激怒了武正睿,他的眼内布满了血丝,猩红无比:“你们同妖女是一伙的,就是要害我长姐。” 被恨意占据的人通常都没有理智,但不至于滔天的恨意还能啃食脑子。 她觉得红卿骂得一点都没错:“你分明清楚红姨娘很在意你长姐,为了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各地珍稀的药材,硬生生吊着她的命。” “可你又甘愿被仇恨遮住双眼,蒙蔽真相。” 桑枝露了一丝怜悯:“若是你长姐因此而死,你觉得罪魁祸首是红姨娘还是你自己。” 武正睿脸上的怨恨在一瞬间凝固,充血的双眼内渐渐出现了水色,覆盖住猩红,他神情逐渐变得呆滞。 好半晌,嘶哑道:“妖言惑众,妖女就该被烧死。” 桑枝沉默了许久,他沉浸在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由弥天大谎编织而成的囚笼密不透风,织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无法从里面出来。 屋内。 姜时镜一进屋就能瞧见袒胸露乳的夫人,他愣了下,下意识想要背过身去。 脑海中却蓦然出现了少女认真的话。 医者眼内应当无性别之分。 他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床边,上面步着的银针能看出来白胡子大夫的确有几分医术在身,若是武芝不是因被种蛊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兴许真能醒过来。 可惜借着自己游历的名声,固执己见。 床头边上趴着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瞧着像是无法接受女儿的离世而哭晕了过去。 “把她扶出去,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红卿微怔,犹豫了下:“妾身也不能在此?” 姜时镜伸手按在夫人的侧脖颈处探着脉息:“不能。”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把桑桑喊进来。” 红卿不想出去,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妾身去门外守着,神医若是有任何需要唤妾身一声便可。” 她看了一眼如死人一般的武芝,搀扶着武母一同离开。 桑枝进来后,门在身后被关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少年对她说:“把白胡子的药箱拿过来 。” 她环顾了一圈屋内,连带着凳子一起端到了床边。 床上的武芝任谁看都像是死了,她惊住:“这怎的突然变成这样了。” 姜时镜一点点调整武芝身上的银针,神情专注而认真:“离开续命的屋子,还没彻底咽气,全靠这只蛊虫咬着她的心脉维持。” 蛊虫在昨夜被她用笛声压制,此时乖巧地一动不动地待在心口,全然不像烈性蛊。 桑枝抿着唇,找到屋内放水盆的地方,将手洗干净,用面巾擦干后,悬空抬着两只手,回到床边。 怕打扰他的动作,小声道:“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喊我。” 姜时镜头也不抬:“他的药箱里应该有长度不一的小刀,你找到半尺长的小刀放火烛上烤,十个数后拿给我。” 桑枝点头应声:“好。”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额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凝聚成大颗,顺着往下滴落,他连忙挪开身体,任由汗水打湿衣襟。 桑枝把小刀递到他手里,瞧着他满脸汗珠,默不作声地去取面巾。 少年握着刀默契地等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胸口处微微起伏的蛊虫。 上面有一根银针连带着皮肉一起扎在蛊虫身上。 桑枝弯腰仔细地把他脸上的汗珠擦掉,站到一边,看着少年把刀尖刺入皮肤内,划开一道口子,细密的血珠涌出。 少年眉心紧紧皱起,神色无比专注,握着小刀的手未曾抖过半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守在门外的红卿担忧地来回踱步,陷入昏迷的武母被随意放在地上,武正睿靠着柱子虽失了力气。 却仍然死死盯着红卿,嘴里不停地念叨妖女。 红卿被他越念越烦躁,恨不得把长刀拔出来重新捅进他的心口。 “闭嘴,你若是在喋喋不休,休怪我拿针线把你嘴巴缝起来。” 武正睿身上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原本涨红的面色也变得苍白无比,眼瞳隐隐约约似乎在扩散开。 他强撑着一口气,愤愤不平:“你们刘家,先是把我长姐娶回家,后使绊子让大哥死在战场上,利用关系让所有商贾不与武家合作,逼死我爹。” “现在又把长姐折磨得不成人样,就连死了都要让她与外男共处一室,不就是想捏造长姐与人私通,好光明正大的休妻。” 他痴痴地笑起来:“既能甩了我们武家,又能理所当然地坐上正妻之位。” “在外人看来,你们夫妻俩还白得了心慈好善的名声,妖女,你心里快笑开花了吧,我长姐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假慈悲。” 红卿皱起眉,对他的话产生了不解,她三年前费尽心思进府当小妾是为了跟姐姐待在一起,跟那个劳什子刘知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不会对什么正妻之位感兴趣,刘家同武家的恩怨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除了把武正睿的元阳拿走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武正睿,你洗洗脑子吧,一天天的昏了头。”她走过去踹了他一脚,“别什么污水都往我身上倒。” “你为亲人抱不平,怎知我没有把姐姐当做最亲近的亲人,这世上准许你有长姐,别人就不能有?” “再敢把这种理由化为刀尖对准我,我不介意送你下去找白胡子神棍治治脑子。” 武正睿的瞳孔已然开始涣散,眼皮半耷拉着隐隐有翻白眼的意思,被红卿踹了一脚后,倚靠在柱子上的身体往侧边倒下。 红卿蹲下身,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望向伫立在院子里当木头人的下人:“大夫呢,还没请来?” 下人吓得不断后退:“在,在来的路上了,应该马上就快到了。” 红卿瞪了他一眼:“还不扶你们公子回屋里。” 下人顿时战战兢兢的应声,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走了,府内的老婆子一瞧也迅速地上前把晕倒的武母搀扶走。 红卿扫了一眼仰面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白胡子,眸子阴沉了下去:“若是姐姐有一丝一毫的问题,你别想安稳下葬。” “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安定。” 一个时辰过后,太阳隐隐地被飘来的乌云遮住,绵绵细雨逐渐变大,将守在院子里其他侍卫淋得湿透。 红卿从最开始的着急担忧变得焦躁,她拿过另一个侍卫的长刀,一下下在白胡子大夫身上捅出血洞,没一会儿尸体支离破碎。 鲜红的血流淌下台阶,混合在雨水里。 像红色花瓣碾碎后铺满了整个砖石。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红卿立马扔掉长刀,走到桑枝面前,忧心道:“如何了,姐姐醒过来了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醒了,她有些话想同你说。” 红卿喜上眉梢,她绕过少女往屋内走。 没了阻挡的视线,桑枝才看见院子里的情况,死去的白胡子大夫被划分成四五块的碎块,鲜红的血水把诺小的院子变成了地狱。 她想起刚才夫人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朝站在雨里的武家下人吩咐道:“若是武夫人醒了,去将她请来。” 下人应了声转头便跑远了。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武芝平躺在床上,只着一件单衣,面上的灰色退了些,但依旧白得吓人。 红卿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夫人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抓住她的手指,气若游丝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为了我操碎了心。” 红卿摇着头,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你醒了就好,只要你没事,苦点又算得上什么。”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要不要喝水,或是吃点什么?”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8节 姜时镜坐在一侧闭目养神,轻淡地提醒:“她什么都不能吃。” 他睁眼瞥向夫人,“你的时间很短,有话抓紧说。” 红卿一愣:“时间很短是什么意思,姐姐你……” 夫人打断她的话,手死死的攀着红卿的一根手指,攥在手心里:“是我求神医给我说话的时间,你别怪他。” 红卿不懂,她着急地看着姜时镜想要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时镜垂下眸子遮住满眼的疲惫,沉默不语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红卿见他这副模样,眼眶一瞬变得通红。 夫人用仅剩的力气,道:“卿卿,我走后正妻之位便是你的,你答应我离刘伍将远一些,好不好?” 红卿趴在床头,反握住她的手:“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正妻,也不喜欢刘伍将,他是姐姐的夫君,卿卿从来都没有想要抢走他。” 夫人像是攥着救命稻草,气急了些:“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先前查到他经常会去一家青楼密会,似乎在谋划什么阴谋。” “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他私扣皇粮的证据,还有一些其他的信件,都放在那盆栀子花里了,你回去看完后,帮帮阿姊,把证据想办法递到京州去。” 她呼吸的频率很快,似乎怕自己来不及说完,红卿用手顺着她的呼吸:“你慢些说,别急,我都听着。” 夫人讲话时大多用的都是气声,红卿听不太清楚只能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 “刘伍将书房里有一个暗格,他非常在乎,但我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你小心些。” “还有刘苗良总会欺负凝儿,你帮我把凝儿送回这里,她在刘家过得很不开心。” “我以前一直觉得万事不要管太多,不要插手便是最好,这几日我听到了很多平时听不见的话,她们说是因为我太懦弱了,所以护不住囡囡,也护不住凝儿,更护不住武家。” 红卿握着她的手,想把冰凉的手烘暖,反驳道:“不是的,姐姐一点都不懦弱。” 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也就只有你这么认为,爹死前告诉过我们,要藏巧于拙,不然武家会遭大难,我藏了太多年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模样。” 红卿忍着哭腔:“我记得,我永远都记得姐姐原来的样子。” 当年的芍药花开满了整个山头,少女身穿紫红色衣裙坐在马上,单手握着长棍把那些欺负她的人全部打跑,彻夜陪她把踩扁的芍药一支支拾出来。 少女明媚张扬,笑容里仿佛掺着无边希望,即使是风都无法拘束她。 幼时的红卿记得分分明明,似阳光般的少女给了自己只有中原才有的糕点,同她说,等她长大后若是想离开这片山头,想去外面的世界,就来襄州。 所以她费尽心思地离开蜀地,努力地想要去到少女的身边,却没想到短短十几年,那个明媚似光的少女被困在了宅院里。 成了后宅里束住手脚的妇人,对着无边的高墙蹉跎岁月。 眼里再也没了那股明亮的光。 她不相信太阳会就此落下,便想尽办法用媚骨把刘伍将困在身边,让他无法去找别的女人,或许姐姐会高兴些。 可姐姐像是枯萎的花朵,如何浇灌精心饲养,依旧日渐一日的凋谢。 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姐姐唯一的女儿是被齐姨娘害死的,她便把那个女人也弄死了。 姐姐还是不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理解中原人为何那么复杂。 夫人的气息逐渐变弱:“我有些累了,想去别的地方休息。” 红卿回过神来,像是怕被抛下,着急道:“姐姐要去哪里,带上卿卿好不好?” 夫人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放在红卿的头上,枯槁般的手覆在黑发上:“晚些,晚些再来,别怕,这次……我会等你。” 红卿视线内模糊一片,她睁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要,我会找不到你的,若是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尾音颤抖不止。 夫人的手无力地往下垂,眼不知不觉地阖上。 “卿卿,阿姊求你,别怪阿睿,他还小……” 红卿能感受到放在她头上的手没了力气,她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那只如同枯槁的手。 忍住的眼泪彻底决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要,你若是敢走我现在就去杀了武正睿。” 夫人已经没了反应,本就冰凉的手再也捂不热。 她慌张地把夫人的手放进怀里:“没事的,卿卿给你捂热,暖和了就好。” “别抛下卿卿,阿姊,不要……” 屋内的异香逐渐浓重,渐渐蔓延到了屋外,雨势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天地冲垮。 姜时镜与桑枝一同站在屋檐底下,裙摆皆被雨水打湿,落下的雨珠溅到了脸上。 她把伞撑开挡住不断落进来的雨珠,身旁的少年视线放空盯着院子内积起来的积水,掺着淡淡的红。 桑枝侧目看了他一会儿,少年的眼睫长而密,常常弯着的桃花眼内此时满是疲惫和落寞,肆意飞扬的少年站在雨幕中,被巨大的无力和寂寥笼罩。 她把伞抬高往他的方向轻挪了挪。 “她不想活了,没人能救一个不想活的人。” 少年沉默。 桑枝抿着唇,靠近他:“至于结果,只要她自己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她伸手轻拽了一下少年的衣袖:“不是吗?” 一炷香前,姜时镜费尽力气才把咬着心脉的蛊虫取出,还未将伤口缝上,武芝却突然醒了过来,死死攀住他的手臂。 让他把蛊虫放回去。 银夹上肥胖的蛊虫正在不断挣扎,姜时镜觉得她的话分外荒谬。 “取出蛊虫,你才能活下去。” 武芝固执地摇头,用力道:“我必须死,这只蛊虫必须死在我的身体里。” 桑枝想把那只剩皮包骨的手掰开,却发现她的力气非常大,像是突然间回光返照。 “没有什么事情,是用死亡才能解决的,活着才有意义。” 武芝不得已求道:“我忍了那么久,先前的努力不能付诸东流,绝不能让襄州的腐败再继续下去。” 沧桑的眸内流出眼泪,她强撑着一口气:“只求神医,给我一小会时间跟那个丫头留话。” 姜时镜沉默了很久,看着心意已决的武芝,涩声道:“你自愿放弃?” 武芝失去力气,攀着的手坠落在床铺上:“我放弃。” …… 那只被好不容易取出来的蛊虫再一次回到了身体里,咬住了她的心脉,姜时镜用银针和药给了她清醒说话的时间。 但也就只有短短一盏茶都不到的工夫。 少年推开挡在头顶的伞面,仰面闭上眼,任由雨水飘在脸上,冰凉刺骨。 他叹息道:“果然,救人很麻烦。” 作者有话说: 500的手速不允许我一天内补完,会日六到补完! 第53章 晋江 ◎鬼迷心窍17(加更)◎ 大雨连着下了好几日, 襄州地势偏低的地方积水漫过了脚踝,府内被精心照顾的花朵蔫蔫地被风吹得歪七扭八。 刘知府知道武正睿把人偷走后大发雷霆,砸了前院好些东西, 大骂武家不是人, 掷地有声地让侍卫一定要把夫人的遗体带回府内风风光光下葬。 迁入他刘家的祖坟。 红卿清楚姐姐不喜欢刘知府, 死后也不愿入他家的坟,使了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地让他把姐姐葬在武家。 但刘知府不知为何非要把尸体要回来, 甚至差点动手, 红卿没了耐心,索性加大了媚骨的药量, 让他短暂的迷恋床榻遗忘这件事。 武家第二日便快速地把尸体下葬, 武正睿的左肩伤极重, 需要长期休养调理,此后大门紧闭, 无人再迈出门槛一步。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街坊邻里的耳朵里,随着口口相传,襄州大部分的百姓都知道了刘知府尊重爱妻, 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官。 流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襄州蔓延开, 而此时此刻被万人称赞的刘知府却跟红卿混迹在床榻上,一连几日已然混沌到连下床都成了问题。 红卿推开苍老的手臂, 施施然地下床,她的容貌似乎又年轻了几分, 换上紫红色衣服显得容光焕发,像堪堪二十来的姑娘。 她独自一人到夫人的院子,院外原本摆放得井井有条的盆栽, 被武正睿那个蠢东西踹得到处都是, 把她精心布置的花园毁得一塌涂地。 屋内被丫鬟收拾得很干净, 干净到连曾经被居住过的痕迹也被一一抹掉。 她留恋地用指尖一寸寸地摸过屋内的每一处,那盆盛开的栀子花放在姐姐床头的柜子上,花瓣纯白不着一点尘埃。 簪子剥开厚重的泥土,露出了黛色的帕子,她小心翼翼地把栀子花从花盆里挪出来放在一边,取出了包裹着东西的帕子。 帕子的左下角绣了一朵绽开的栀子花,被泥土染成了棕色,仍旧栩栩如生。 她拨开上面的土,掀开帕子里面是几封叠在一起的信件。 随着一封封地打开察看内容,红卿眉心逐渐皱起,指关节隐隐泛白,咬牙切齿:“刘伍将,原来是你在搞鬼。” 正巧这时,凝儿提着水桶走进屋内,见着红卿愣了下:“见过红姨娘。” 红卿瞥了她一眼,冷哼了声,并未搭话。 凝儿见怪不怪地拧干手里的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红卿大大方方地把信件内的内容全部看完,折起来随意地揣在身上,用自己的手里的帕子将绣着栀子花的手帕精心包在里面,放进袖子里。 垂头瞧了一会儿勤恳擦地的凝儿:“你去收拾东西,从今日起滚回武家。” 凝儿怔住,动作刹那停住:“我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红卿歪了歪头,眼内透着不知名的情绪:“你想陪葬?” 凝儿一滞,手里的抹布掉落在地,神色僵硬道:“姨娘你说什么,夫人死,死了?” 红卿极讨厌这个词,她沉下脸色,一脚把水桶踹翻,浑浊的水撒了满地,溅到凝儿的身上。 涂着大红色蔻丹的长指甲挑起凝儿的下巴:“再敢胡言乱语,我就用针线把你这嘴一针针缝起来,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59节 话毕,指尖用力甩开凝儿,任由她摔在地上,身上沾满脏水。 居高临下地俯视道:“现在拿着你的东西滚回武家,一炷香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 她裂开嘴角笑起来:“就把你送下去。” 凝儿连忙磕头:“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府内,若是随意离开将会按逃跑处罚,请姨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红卿不耐烦地拧起眉:“真麻烦。” “你只管走便是,卖身契我会让人送到武家。” 得到保证后,凝儿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奴婢现在就走,这辈子绝不会出现在姨娘面前。” 她匆忙拿起木桶和抹布往门外跑,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门口。 不顾伤痛,爬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跑,生怕晚了红卿便会后悔。 红卿站在身后看着几乎一刹那消失的凝儿,讥讽道:“姐姐,你的好丫鬟根本不在乎你。” “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卿卿把她送下去陪你吧。” 未退的积水内是颇为诡谲的笑容,似水里滋生出的鬼魅。 另一边。 姜时镜与桑枝照常去赌坊输钱,却在后门意外碰到了收拾东西离开的凝儿。 抱着怀中的行李浑身湿透,狼狈到像是被临时赶出门的丧家之犬。 弓着背连路都没看,差点迎面撞上姜时镜。 “奴婢见过两位神医。”凝儿匆匆行礼后便想继续往后门走。 桑枝见她慌张的样子,颇为不解:“你要去哪里?” 被卖到府内的丫鬟擅自离府,属于逃跑行为,被发现抓回来会硬生生地打断一条腿,以示警告。 凝儿怕被误会只得着急解释道:“红姨娘让奴婢回武家,卖身契也会被送到武家,奴婢是光明正大地离开刘府,绝不是擅自逃跑。” 桑枝愣了下:“既然如此,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凝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顾不上主仆之分,匆匆留下一句:“容奴婢先行一步,告辞。” 即便已经从后门离开,她的脚步不减反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稍慢一步就会被抓住。 桑枝眼里露出了困惑:“她好奇怪,脱离刘府不应该高兴吗,看她神色……一点都不像是被放出府的丫鬟。” 反而如同逃跑者,生怕被人发现,再抓回来。 姜时镜淡淡道:“许是怕红卿反悔,又或者做了亏心事。” 说起这个,桑枝想起之前蹲在房梁上瞧见的画面以及听到的话语,脚步缓了下来:“你先前说夫人屋内的药量少了一半。” “我后来想了许久,除了能够长时间待在屋子里的凝儿还有其他几个丫鬟,其他人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的减药。” 离开后门,穿过两条小巷拐一个弯,便能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摊位,热闹的叫卖声一声大过一声,淹没了她一半的声音。 姜时镜神色很淡,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夫人已经下葬,再细究这些没有意义。” “她比谁都清楚是谁减了药量,放了那盆与药相冲的花,也知晓谁种的蛊虫。” 他半眯着眼看向被金色阳光笼罩下的街道尽头:“所以,那只蛊虫必须死在她的体内。” 桑枝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心下一阵怅然:“她……用自身为代价布局,就不怕事与愿违?” 少年瞥向她:“别人的恩怨,与我们无关。” 话虽这么说,但桑枝无法想象襄州的腐败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才能不惜一切代价以生命为赌注,去下这盘棋。 赌坊依旧热闹得人满为患,两人一进屋,小厮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脸几分快笑成了花,眼尾的褶子深陷。 “二位大少爷可算来了,今日啊,二位就能上二楼玩新奇玩意,不用再拘泥一楼的玩法。” 两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姜时镜半垂下眼睫,这几日人群中总有几道视线盯着他们,赌坊很明显起了疑心。 他前几夜带着人夜探二楼,盗走客人名单,被五六个杀手追了大半个襄州,将人杀了才顺利回刘府。 名单被盗又死了人,不可能短短几天对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上二楼。 除非为了试探…… 他看向小厮,摆出纨绔子弟的模样,指着二楼的入口:“直接上楼,不用额外再交钱?” 小厮点了点头,狗腿道:“上面会有人接待二位少爷。”说着,他拎着两人走到阶梯口,鞠躬道,“祝少爷们玩得开心。” 姜时镜弯起嘴角,瞧着像是十分感兴趣,大步迈上二楼的阶梯。 桑枝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用气息道:“好像不太对。” 虽然后面几日的赌局有赢有输,但那些视线并没有消失,现在又故意放他们进二楼,怕是瓮中捉鳖 。 姜时镜走到二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将客人样子演着淋漓尽致:“我们只不过感兴趣来玩罢了,他们想盯着,便让他们盯。” 二楼的光线很弱,阳光无法从尽头的小窗透进来,楼道里只有两盏随时会灭的烛火摇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以及长久没有阳光照射的霉味。 桑枝伸手挥了挥漂浮在身前的尘埃,最中间是一条偏窄的过道,两侧则是无数房间,门口挂着不同数字的编号。 像极了低配版小旅馆,毕竟这边的客栈房间大多都错开偏大,不会像这样密集的紧凑在一起,连门都只有一扇,可想而知门后的房间有多小。 侧边第一个房间并没有门,桑枝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男人极为眼熟。 她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袖,用气音道:“里面那人是在地窖里逃跑的鞭子男。” 姜时镜:“……鞭子男?” 什么别致的名字。 桑枝:“我听见头儿喊他叫桂弟,具体的名字我不清楚,总之是魔教的人。” 最主要的是鞭子男见过她,甚至知道她的身份。 姜时镜想起来隔壁县的县令的确跟她说过跑了一个拿鞭子的男人,没抓到。 竟然跑襄州来了。 他感觉身侧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女很紧张,以为她是在怕地窖内发生的事,安抚道:“你若是害怕,我送你回去。” 桑枝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硬邦邦的面具,确定它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才松下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没事。” 姜时镜见状便先一步进入房间挡在她面前,房间很逼仄,里面只有一张长桌和几个凳子。 他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两下。 打瞌睡的鞭子男立刻惊醒,他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茫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屋里的两人。 混沌的脑袋转了许久,才想起今早被吩咐的事情:“二位初入坊内二楼,需得留下姓氏和名,才能参与二楼的玩法。” 他熟练地拿过桌上的册子和毛笔,将册子翻到空白地方,笔尖沾墨,等着他们口中的名字。 姜时镜淡淡道:“方姜。” 鞭子男一笔一划地把名字写上去,他握笔的姿势很奇怪,姜字写错了不说,字写的甚至不如孩童。 桑枝记得鞭子男分不清大闻的地形,那时她还以为是因为没读过书的缘故,但现下会写字想来是读过一些的,难不成只是单纯分不清地形? 等他把两个字都写完后,桑枝才压着嗓音报自己的假名:“饕餮。” 姜时镜:“…………” 鞭子男闻言愣住了,握着手里的笔迟迟无法下笔,他抬头看了一眼桑枝:“这是你的真名?” 桑枝认真地点头,还加上了更复杂的姓氏:“窦饕餮。” 有名有姓。 姜时镜:“…………” 无奈地捏了下眉心。 鞭子男犹豫了许久,笔尖的墨汁滴在册子上也没有下笔,他索性把笔递给她:“你自己写。” 桑枝接过笔和册子,这一页的册子上还记载着其他人的名字,她只扫了一眼,没瞧见熟悉的便一笔一划地把极为复杂的名字写了上去。 笔画太多,她写得又小,墨汁晕开后,很快就挤在了一起,分不清具体的字。 鞭子男也看一眼册子上的名字,没多说什么,合上册子放到一侧后,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串着的一大串钥匙,说道:“请随我来。” 两人不明所以地跟他出门,走到第五间房门口,他用相匹配的钥匙打开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二位是想在一起玩,还是分开。” 姜时镜:“一起。” 桑枝看到楼道尽头左边似乎还有一条路,能够拐进去,光线太昏暗她无法确定。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鞭子男弯腰说着固定的词:“祝二位玩得开心,半个时辰两百六十两,一个时辰五百两,以此类推,我会给二位记着时间,出来后莫要忘记付银子。” 姜时镜:“知道了。” 他把门推开,里面传出来腥臭腐烂的气味,房间逼仄,四面都是墙,左边长桌上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刑具,左边则是五花八门的赌桌游戏。 以及干净漂亮的软塌和桌椅,软塌上铺着一层纯白似动物皮毛的毯子,上面还摆放着靠枕。 整个房间被割裂开,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两人都进屋后,鞭子男在门外提醒道:“若是接受不了玩法,想提前退出,也需要二百六十两,请二位想清楚。” 话毕,替他们关上了门。 姜时镜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感觉左边靠上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极快地瞥了一眼,瞧见那边是一处通风口。 口子的另一边有一双盯着这里的眼睛。 桑枝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倚靠在刑具一侧墙边的人身上,看身形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的邋遢。 她走到男人面前,蹲下仔细瞧了他的面容,似乎不到三十岁,偏清秀,脸色泛白,像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她压着嗓子,低沉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着脑袋没有丝毫反应。 桑枝想不明白二楼的玩法究竟是什么,见男人不愿搭理自己,便讪讪作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0节 站起身扫视了一圈房间,通风口瞪的极大的两只眼睛猛地撞进瞳内,她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快速撇开眼,不敢再直视。 姜时镜:“过来。” 她应了声,走到少年身边,只见他摆弄着赌桌上的道具,大部分都是她在一楼见过的东西,现在聚集在一张桌子上。 姜时镜拿起盅摇晃了两下,掀开后里面出现的不是比大小的骰子而是刻有文字的五边形体,朝上的那一面用朱砂勾勒出文字。 写了银针两个字。 姜时镜敛下神色,对桑枝说道:“去瞧瞧那边的桌子上有没有银针。” 桑枝乖巧地过去找了一圈,还真让它在一个布条里找到了,有足足二十根。 “有。” 姜时镜拿起五边形体转了一圈:“烙铁。” 她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烙铁,给他看:“在这。” 姜时镜一样样地报着上面的文字,桑枝都能在刑具里找到对应的,包括其他玩法的一些惩罚都有相对应的刑具。 看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刑具,桑枝三观被震的稀碎。 “所以,二楼的玩法不是输钱,是……以折磨人为乐子?” 姜时镜把手里的牌扔回桌子上,心里隐隐升起一股烦躁感,他指尖轻敲着桌面,看着蹲在地上从始至终一动未动的男人:“能不能站起来。” 似乎是他的语气颇差,男人终于有了反应,颤颤巍巍地扶着墙面站起身,摇摇欲坠地往少年的方向走。 桑枝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步他就要一头栽地上。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木然得就像木偶娃娃。 姜时镜上下扫了他一眼:“把袖子撩开。” 男人反应了许久,慢吞吞地把手放到领口的地方去解扣子。 “袖子撩起来,不是让你把衣服解开。”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缓慢地将袖子一点点撩到关节处,露出的小臂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触目惊心。 桑枝不忍再看,撇开了眼。 上面的痕迹很明显全部都是刑具造成,牢房内的刑具会把人折磨致死,而这间屋内的则是将人的精神逼疯,让人不生不死地活着。 在人间感受地狱。 若是白家的幸存者也是这种精神状态,很难问出线索。 少年身上的戾气渐渐无法压制,逐渐蔓延开,他神色冰凉地瞥向还在通风口的眼睛,漆黑的眼瞳直直的对上了那双略显神经质的双眼。 那双眼睛见他看自己,无声笑了起来,诡异到了极点。 桑枝觉得二楼的一切都让她毛骨悚然,她不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地方存在,且还能经营这么久,上二楼的客人……都疯了不成? 喜爱以折磨别人用痛苦滋养快乐,她看不到任何一点还有救的缝隙。 怪不得二楼明明有窗,却无法透进一丝一毫的阳光,连光不愿意来的地方,得藏着多少阴暗。 姜时镜再次环顾了一圈稍显逼仄的空间,确定了这里房间的大致布局,抬脚往门口走:“走了,没什么好玩的。” 桑枝一愣,不由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男人:“那他呢?” 姜时镜冷声道:“与你无关。” 少女被他冷漠的声音惊了一茬,看了一眼如同木偶的男人,抿了抿唇:“要活下去。” 随着一起离开房间。 门被关起来后,房间再次被黑暗笼罩。 姜时镜大步走到第一间房间,把腰间的钱袋解开,扔在桌子上:“你们二楼的玩法,竟也拿得出来当游戏。” 鞭子男打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银子,似乎已经习惯了部分客人进屋后只待了短短一会儿便愤愤不平的出来,甚至还有怒骂赌坊报官的人大有人在。 可赌坊直到现在依旧没被通缉,说明他们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玩法不能尽到所有人的心意,是常事,两位公子既然不喜欢,便可不再上二楼。” 姜时镜轻嗤了声:“那我祝你们二楼的生意红红火火。” 鞭子男取出二百六十两,把空钱袋亲手递给他:“客人不必客气。” 两人离开赌坊后,温暖的阳光包裹住周身,染上的霉味被尽数驱散。 少年大步走得很快,桑枝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微喘着气道:“既然当地的官员沆瀣一气,为非作歹,我们把这件事上报到京州或是找颜大人帮忙,是不是也有用?” 姜时镜瞧着她的样子,放缓脚步,将积郁在心口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官府办事讲究证据,襄州明面上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那些暗地里肮脏的交易,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你要如何拔?” 桑枝受到的教育告诉她,遇到这种事理应报官,可襄州当地最大的官员刘知府却是参与人之一。 她垂下脑袋,愣愣地摇了摇头。 若是原主还在的话……大概会一把火烧了那座赌坊,连带着被关在里面的受害者。 他停下脚步,看着陷入情绪的少女,抬手把她脸上的面具取下:“每个地方都有阴暗面,你难道想把它们都拔干净不成?” 桑枝抬起头,眸内掺着微光:“我可以被蒙在鼓里,站在阳光下不知道这些阴暗。” “可现在我已经瞧见了,他们血淋淋的摊开就放在我面前。” 她唤着少年的名字,神情无比认真:“姜时镜,一旦从鼓里出来,就回不去了。” 第54章 晋江 ◎鬼迷心窍18◎ 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嘈杂声尽数从耳边远去, 空气似乎静默了下来,只剩下金色的阳光晕绕在头顶,耀眼到模糊视野。 姜时镜垂眸, 视线内的少女眼瞳内仿佛有星星点点的光。 “你想怎么做?” 桑枝:“把赌坊一把火烧掉。” 方才在心头一霎间划过的想法, 或许是留存在身体内原主的潜在意识。 她忽然觉得这个想法一点都没错, 既然官府与之同流合污无法查封赌坊,那便让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烧赌坊一楼, 趁混乱之际把二楼关押的人全部救出来, 有几成胜算?” 姜时镜眉间轻蹙:“二成。” 他们试探过二楼埋伏的杀手,粗粗算来至少三十来个, 且有一些武功路数很明显是江湖门派里的人, 比如伏音宫认钱不认人, 他们会接各路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钱够甚至能潜入皇宫刺杀皇帝。 只不过价格高到没人承担得起这笔费用。 桑枝无力地垂下脑袋, 声音低了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以她的武功连堇青都打不过,更别说三十多个杀手。 姜时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别忘了武芝耗费生命下的一盘大棋, 或许赌坊就在其中, 武家自把武芝下葬后,便杳无音讯,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桑枝愣了下,她反应了许久:“武家……在蛰伏?” 那日太阳雨下的争锋, 她至今都记得,武正睿不太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绝不会因肩膀受伤为借口不出门,除非他有什么事情需要避开视线才能做的。 姜时镜轻叹一口气, 武芝的网织得过于庞大, 以至于让成功率变得异常低。 这场豪赌, 不知结果是否能如她所愿。 …… 刘府死了女主人,却未曾悬挂过一日丧幡,连夫人的灵堂都是红卿请人置办。 刘知府似乎对夫人死亡这件事毫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也只是尸体葬在何处的问题,从床榻上清醒后,听闻已下葬武家的祖坟内。 便连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不知是夫人死亡还是媚骨药量的加大,他不像先前一样早出晚忙活不知名的事,而是整日待在府内,奢靡享受,常常缠着红卿要回房办事。 本就斑白的头发在短时间内大量掉落,连着年纪都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仿佛即将迈入六七十的老人。 府内的气氛也逐渐诡异,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连以往叽叽喳喳的雀鸟都失了声。 花团锦簇的众多绿植鲜花一一枯萎凋谢,再没了生机。 自赌坊回来后,桑枝在院子里无所事事了好几日,掰着手指数自己还有多少日毒发,没有解药整整十天的毒发期,她得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才能熬过去。 姜时镜这几日大多都是白天补眠,夜晚出门,桑枝不知他在忙什么,便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偷溜出府在附近的池塘里找到了小飞鱼。 大概离刘府六公里远,在城西郊外人工湖旁边无人理睬的小池塘里。 附近两公里内没有房屋亦无人居住,池塘旁边种了一圈的桃花树,因季节的缘故,枝干光秃到没有一片叶子。 桑枝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木枝,蹲在池塘边把水面上碧绿的藻类拨开。 水质浑浊不见底,里面似乎还有游动的鱼虾。 小飞鱼最是喜爱这种底部全是污泥的池塘,仿佛找到了第二个家。 她拿出骨笛吹响曲调,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后,水面上覆着的藻类泛起涟漪,波纹一圈圈地往外扩散蔓延开。 一只半人高的金色蟾蜍从水里冒出头,顶着满身的绿藻爬上了岸。 甩了甩粘在身上的绿藻兴高采烈地贴到了桑枝身边,沾了她满身水和绿藻。 桑枝伸手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弯着眉眼,露出左侧的虎牙道:“一只呱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裂开的嘴瞧起来像在微笑。 桑枝不由捂住口鼻,躲在它身侧:“你这是吃了多少鱼,好腥。” 小飞鱼不懂,眨着豆大的眼睛,转方向想要正对着她。 一边仰着脑袋十分享受主人的抚摸,看上去像乖巧无比的宠物,但在桑枝的记忆里,小飞鱼一口唾沫能把人毒死。 它头部两侧的部位里,还能喷/射出乳白色的毒液,触碰的人一击毙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1节 打起架贼凶残,一掌一个小朋友,力气大到能把人拍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呱。” 小飞鱼轻喘着气头越仰越高,桑枝的手逐渐拱起,踮着脚尖竖着手才能摸到头顶。 她摸不到,便无奈地收回了手。 “小飞鱼,你熟悉水域,帮我在襄州附近找找有没有天然的寒潭存在,冰窟之类的也行。” 小飞鱼见她不再抚摸自己,垂下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呱”了一声。 桑枝不确定它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只好再通俗易懂的解释:“在蜀地时,你的池塘旁边有一个小山洞,里面的水冰冰凉凉的,你还记得不?” 小飞鱼眨了眨眼:“呱。” “对,找找有没有类似冰冰凉凉,你不喜欢的那种干净清澈的寒潭。” 小飞鱼似懂非懂地又“呱”了一声,吐着舌头把飞到桑枝脑袋边的飞虫一口吞下。 桑枝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带的解毒药不多,若是被小飞鱼舔到,怕是今天不用回去,直接埋水里得了。 她把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从厨房里偷拿的新鲜鱼,足足有七八条,被她一锅端了。 “我捞出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是路上缺水,虽然咽气了但还很新鲜。” 小飞鱼欣喜地裂开了它巨大的嘴巴,期待地等她投喂。 桑枝被它的口气熏得差点呕出来,她捂住口鼻,抓起一条鱼扔进了它嘴里。 只见他连嘴巴都没闭上,用舌头灵活地一推,鱼就进了肚子里。 桑枝依次把鱼都喂给它后,它便合上了嘴巴,从始至终一嚼未嚼,吃完东西甚至舒服的半眯起了眼睛,下巴连带着肚子鼓动,发出鸣声。 见此,她好奇地用手触摸它的下巴,像挠猫咪的下巴一样逗它,没一会儿指尖就麻木到没了知觉。 看着指尖泛起的红肿,她默默地又吞了一颗解毒丸,养只全身上下都携带毒的宠物,真是全靠头铁命硬。 拍了拍小飞鱼的头,告别道:“好啦,我要走了,你回池塘吧。” 小飞鱼似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桑枝,豆大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慢慢后退,朝着小飞鱼挥手:“快回池塘,等毒发后,我就来找你了。” 小飞鱼失落地闭上裂开的嘴,沉闷地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爬回了池塘。 “别忘了找寒潭。” 水淹没整个身躯前,小飞鱼“呱”了一声,算是回应。 申时一刻,桑枝慢悠悠地从后门回到了刘府。 她衣服上沾到了小飞鱼皮肤上的黏液,以及被晒干贴在衣服拍不落的绿藻,看上去仿佛去池塘里玩水了一般。 走进院子,正巧碰上姜时镜打着哈欠从房门里出来,精致绝色的脸上满是困倦,眉眼里带着极致的慵懒。 像极了伸完懒腰的猫咪。 桑枝走上台阶:“你昨夜又出去了?” “嗯。”少年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睨着她:“你去池塘里打滚了?” 桑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淡定道:“我去抓鱼了。” 少年挑眉:“鱼呢” 她两手一摊:“没抓到。” 少年轻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鱼没抓到,抓到了青蛙?” 衣服上的黏液太过明显,桑枝也不想辩解,吐了吐舌尖,学着堇青的样子:“略,要你管。” 话毕,推开房门进屋换衣服。 再出来时,只见少年躺在院中的躺椅里,如巨型的大猫懒散地晒太阳。 桑枝拿出之前在地窖内拿到的天魔教残页放在阳光下,自从离开村庄后,残页就一直放在包袱里没有时间研究。 这几日空闲下,她用火熏用水尝试都没把黏合的两页纸分开,无法得知记载着长生丸炼制之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顶着刺眼的阳光把残页举在空中仰望,透过金色的光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第二层文字。 但两层字几乎贴合在一起,分不清第二层的文字究竟记载了什么东西。 姜时镜被阳光晒得迷迷糊糊,困意不断地涌上来,他打着哈欠瞧见少女举着残页到处转圈,似乎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方位。 像个愚笨的呆熊。 他伸手遮住头顶的光,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看什么?” 桑枝眯着眼费力地辨别文字,闻言,解释道:“瞧长生背后的秘密。” “瞧出来什么端倪了没。” 少女讪讪地放下高举了许久的手,揉着泛酸的脖子:“没有,盯得我眼睛都快废了。” 他坐起身,朝少女伸手:“给我。” 桑枝走过去把残页递给他,坐到了旁边的摇椅上,轻按着脖间:“这背后还记载了其他内容,我研究了许久,只看到了连珠两个字,很奇怪。” 七星连珠吗? 他接过那页被太阳晒得微烫的残页,指尖轻捏了捏纸张的厚度,很薄,不像是两张纸黏合在一起该有的厚度。 残页本身便已破损,禁不起反复的蹂/躏:“你若是想知道背后的内容,飞鸽传书给幕落山庄的人,再花费些银子,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得到答案。” 桑枝摇晃着椅子,任由自己晃来晃去:“可这是天魔教的东西,上面记载的是长生丸的炼制方法,若是被传出去了,怕又是一场大难。” 幕落山庄作为最大的情报组织,的确没有他们找不到的答案。 但她不相信他们会嘴巴严到把长生丸的炼制方法默口不提。 变数太大,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桑枝他们从京州到襄州走了几天陆路,小飞鱼就拼命追赶主人游了几天水路,然后开启了每天在池塘里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度假休闲日子。 第55章 晋江 ◎鬼迷心窍19◎ 少年用手遮住阳光, 没了光源后,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长生丸的配方,但拿开手, 阳光穿透残页便会映照出背后重叠在一起的文字。 桑枝见他逆着阳光尝试看清背后的字, 道:“我瞧见了连珠两个字, 不知是不是认错了。” 随着话音一落,姜时镜也依稀看到了非常模糊的连珠二字。 他把残页交还给桑枝:“记载的应该是与长生丸毫无相关的内容, 只怕解开了也是虚假的构想。” “可若为属实呢。”桑枝蔫蔫地在摇椅里晃来晃去:“隐藏得这般深, 很可能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她歪着脑袋,设想了一圈关于连珠的词, 几乎全都与天文景象有关, 无非是行星正巧排列连在一起造成的天象。 古代似乎有专门观测天象的钦天监。 “我觉得可能与天象有关, 许是将观测到的天象记载在这背后。” 姜时镜躺回躺椅上,舒展着身体,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困倦道:“天魔教立教至今不过四十载,这残页看上去不止这点年份, 怕是一百年前的东西。” “能够观测天象的能人异士, 一般都在宫内,一百年前的世道……”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可不太平。” 桑枝仰面看了一会儿残页,听着少年不断的哈欠声, 像被传染了一般,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 “你若是没睡醒,要不进屋再睡一会儿。” 少年用手背遮着眼睛, 已然闭上了眼:“屋里总有蛇嘶嘶地叫, 很烦。” 桑枝:“…………” 狠人, 跟蛇同屋。 先前用骨笛操控姜时镜屋子里的蛇群时,除了刘苗良放的那些毒蛇之外,还有一家躲在柜子后面的蛇一家,蛇群逃离骨笛的控制后会回到原本的巢穴。 也就是说蛇爸蛇妈带着三条蛇幼崽最终还是会回到屋子里。 幸好她屋子的白蛇宝宝居住在花盆里,她把花盆端走便好。 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晃着摇椅也不由泛起了困,迷迷糊糊间被拉扯进了梦境里。 直到几道混合在一起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桑枝猛地从睡梦里惊醒,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发现姜时镜早就醒了,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 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她把手盖在脸上,嗓音带着未睡醒的哑意:“我睡了多久。” 他淡然地翻过一页:“半个时辰。” 桑枝眼尾溺出来些生理泪水,她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脚一用力摇椅便开始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你在看什么?” 少年合上话本将封面上的字念了出来:“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二册 。” 桑枝:“…………” 她僵硬地转过脑袋,震惊道:“看不出来你竟然会喜欢看这种话本。” 顿了下,她好奇地坐直身体,双眸亮晶晶:“好看吗?具体讲了什么故事?” 姜时镜:“…………” 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话本子丢给她:“不知道,云母翻遍了半个襄州才替堇青找到的第二册 。” 他双手放在脑后懒懒地躺了回去:“不过是些纠葛万分的爱恨情仇。” 桑枝相信堇青的眼光,觉得这话本子一定非常好看,感兴趣道:“第一册 在哪里买?” 姜时镜微怔,他侧目看向眉开眼笑的少女:“你喜欢将军?” 只见她歪了歪脑袋,当真想了一会儿:“喜欢。” 姜时镜:“…………”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2节 默默地挪开视线:“问云母。” 直到桑枝梦里听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才重新坐起身,眉眼间带着隐隐的冷意:“有客人来了。” 桑枝疑惑地抬起脑袋,就见院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道紫红色大衫的人,一步一扭很快就到了两人的面前。 “许久不见神医,可还安好。” 跟在后面的丫鬟将椅子搬到了她身后,红卿笑盈盈地坐在两人对面,大袖交叠在一起。 随着她的到来,甜腻的异香很快就在空气内弥漫开。 自到刘府后,这是桑枝第一次见到红卿穿华丽的大袖服,短短几日不见,她不但没有陷入哀伤,反而容光焕发,妆容艳丽,就连指甲上的蔻丹都换了新的颜色,是同衣服一般无二的紫红。 桑枝合上手里的话本子:“红姨娘来此,有何要事?” 她并未戴面纱,红卿盯着她的脸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转向姜时镜:“自然是来与神医道谢,神医千里迢迢来此医治姐姐,耗费心神,若不是武正睿犯蠢,姐姐定能安然无恙。” 姜时镜后挪了些,拉开与她的距离:“医者本分,红姨娘客气了。” 红卿见此,不动声色地拂过了腰间挂着的香囊,一瞬间空气里的甜腻味更重了。 味道熏得桑枝脑袋发胀,后背不由冒出了汗,面前的红卿仿佛又变成了第一天他们见到的模样,眼里满是对少年的占有欲。 直白到露骨。 红卿勾着唇笑得妩媚:“妾身听闻神医还未正式娶妻,与桑姑娘只是有婚约在身?” 姜时镜:“…………” 桑枝:“…………” 你听谁说的? 姜时镜眉间轻蹙:“婚姻乃隐私问题,熟不相告。” 红卿掩面轻笑,动作间那股异香更浓稠了:“妾身有一妹妹,极喜爱医术,若是神医尚未娶妻纳妾,便想将阿妹赠与神医,也好让她跟着神医多学些本事。” 桑枝:“?” 赠? 她揉了揉突突跳的眉心,随着异香的加重身上各处逐渐躁动变得炽热。 姜时镜面色不改:“神农谷只收有天赋的幼童,令妹若是年岁已过十岁,可去医馆当学徒,也能习得一技之长。” 红卿低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眼里露出点点不耐烦:“神医应该明白妾身的意思。” 少年不露声色地按住了手腕上的穴位,面无表情道:“我想红姨娘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强买强卖是何处罚,你应当最清楚不过了。” 红卿将蔻丹放在阳光下,金色的光晕下,那指甲似会反光,极为艳丽。 “神医似乎忘了,这里是襄州,且你在襄州知府的府内。” 她淡淡地笑着,眼里那股占有欲惊人到可怕。 少年压抑着的戾气渐起,他弯起唇角,语调冰凉:“那又如何。” 红卿轻甩了两下大袖,背靠在椅背上,嗤笑道:“神医难道不觉得热?实不相瞒我这毒名叫痴心,除了交合,无药可解。” 她看着少年:“即便你是神农谷的神医……最终也会苦苦哀求地跪倒在我的脚底下,祈求我给你。” 桑枝已被炙热熏烤到听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伸手摸了一把脸上冒出的汗水,全然不理解红卿的做法。 若是惦记姜时镜的元阳,对她下药做什么,她又没元阳。 红卿看着冷若冰霜的少年,伸出指尖在空中摩挲着他的轮廓:“真期待你抛弃傲气风骨来求我时的狼狈,应该很让人心动。” 她站起身,视线扫向已经被毒掌控到迷迷糊糊的桑枝,恶意道:“我不建议你找桑姑娘解毒,中了痴心的女子,强行解毒……” “只会暴毙。” 桑枝手握成拳,恨不得当场跟她扯头发打架。 指甲死死地扣进肉里才能保持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 心口处的蛊虫感受到异常的体温开始不断躁动,在经脉内游爬。 蛊虫躁动会给宿主带来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隐隐压制住了那股莫名的炙热。 她抬起头看向红卿,一字一句道:“那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我死在你的毒里,不然你就会知道万蚁蚀心,是个什么滋味。” 红卿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弯着腰笑道:“恭候姑娘大驾光临。” 离得很近,桑枝极其想吐一口唾沫到她脸上,却因太热,嘴巴干得厉害,等她站直身体离开,都没憋出口水。 姜时镜冷漠地看着红卿,周身戾气逼人:“红姨娘还不知道天魔教是怎么没的吧。” 红卿愣住,她猛地停下离开的脚步:“你知道内情?” “襄州盘踞着近年新起的魔教,你既然同他们这般熟络,不妨去问问他们……” 少年语调徒然下沉:“天魔教是如何一夜间覆灭的。” 红卿看着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而后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了院子。 身影彻底消失后,姜时镜摸出银针快速地扎进了小臂内的穴道内,一连六根银针入肉。 桑枝用话本子不断的给自己扇风:“夫人死后,她变疯了。” 少女已然汗如雨下,额上的发丝皆被打湿粘在两侧,就连脖间也不断地滴落汗珠,没一会就打湿了衣襟。 姜时镜唇线绷直:“她本来就是疯的。” 若不是近几日查到的东西与红卿有关,他方才早就掐死这个女人了。 桑枝快速煽动着手里的话本制造微风解热,另一手死死扣住躺椅边缘,手背青筋暴起。 她艰难地回道:“我就说,这一家子都沾点大病。” 体内的蛊虫正在四处游爬,到处啃食被吸收融进血液里的毒,越爬便躁动得越厉害,像是领地被入侵后的愤怒。 它不断钻来钻去,想把入侵的毒全部吸收,好重新掌控领地。 全然不管宿主的身体是否抗得住。 姜时镜用银针短暂的压制体内的毒,取下银针后,一抬头却看到少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极具变白。 他眉间不由拧起:“手腕给我。” 桑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耳朵也耳鸣得厉害,她困难地抬起头看向少年,视线内模糊一片:“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儿忙,加更会放到后面,比心。 第56章 晋江 ◎鬼迷心窍20◎ 姜时镜觉得她状态很奇怪, 站起来去扶她:“我扶你进屋压制毒素。” 桑枝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耳内嗡鸣得厉害,答非所问道:“我不要喝水。” 姜时镜:“我说给你抑毒。” 话音刚落, 只见她又吐了一大口血, 眼睛半眯起来, 似乎出现了幻觉:“我要喝奶茶,不要水。” 他见无法沟通, 索性弯腰把少女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往屋内走。 无意间触碰到的肌肤冰凉刺骨。 与他急剧攀升的体温赫然相反。 姜时镜微怔,看向怀中极速虚弱的少女:“热不热?” 桑枝“嗯?”了一声, 似乎没听清他的话, 但又神色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不要热, 去冰。” 姜时镜根本听不懂她口中的话。 将她放到床上后,指尖探上脉搏, 眉间越皱越深,她的脉搏之前在颜府第一次见面时,试探过, 当时体内并没有任何内力武功。 可现在却是很明显的习武之人, 先前被人封了内力。 他收回手,神色冷了半分, 解开腰间有大批量死蛊的荷包靠近她胸口处。 下一刻,少女脸色变得极其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痛呼出声,嘴角不断溺出鲜血,将枕头染得血红。 “桑桑, 我不喜欢被欺骗, 你身上最好没有蛊蛇印。” 他拿开荷包, 把她右手的袖子卷了上去,小臂靠近腕心有一颗赤红的守宫砂。 取出新的银针一根根地捻进穴位里,没一会儿少女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体内的蛊虫似乎依旧在到处钻游,但没痛苦到难以忍受。 她迷茫地看着床幔:“我刚刚点了一杯奶茶,我奶茶呢?” 姜时镜以为她是被痛得出现了幻觉:“你方才晕过去了,许是在做梦。” 桑枝倔强地摇了摇头,颇为委屈:“我那么大一杯奶茶去哪儿了?” 少女脸色苍白,额上仍然不停地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眶泛红,眼睫上悬挂着细碎的泪珠,分外可怜。 姜时镜一根根地取下她手臂上的银针,替她拉下袖子:“还热吗?” 少女瘪了瘪嘴,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委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热。” 尾音隐隐带着哭腔。 他不明白她口中的奶茶究竟是何东西,只能根据字音猜测:“奶茶……是一种茶水?” 桑枝一动不动了好久,许久才道:“嗯,很好喝,我许久没喝到过了。” 姜时镜:“你家乡的吃食?” 她闷着声音,克制着自己思乡的念头:“只有家那边才有。” 下一瞬猛然坐了起来,嘴角溺出的血全然擦在被子上,气急道:“我要去宰了红卿。” 还有六天就是她的毒发期,她今天都让小飞鱼去找寒潭了,没想到能碰上红卿给他们下药,把她当做软柿子捏。 蛊虫躁动不但让她提前体验毒发期才会有的痛苦,还把她的奶茶弄没了,她分分明明点了一杯芋圆啵啵奶茶,三分甜,去冰。 现在没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3节 姜时镜瞧着她虚弱叫嚣的模样,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你体内的毒只是被暂时压制,还未解开,若是动用内力,便真的会如她所说暴毙而亡。” 桑枝愣住,呆呆地看向少年:“你怎么知道我有内力。”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遽然冷了下来:“是啊,我也想知道桑桑姑娘为何不惜自封内力,也要跑去颜府当丫鬟。” 话语间的疏离和冷漠溢于言表。 桑枝:“…………” 坏起来了,暴露了。 她抿了抿唇,尝试着狡辩:“我……喜欢当丫鬟。” 少年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己,一副你继续编的神情。 “真的,我就是喜欢当丫鬟。”她伸手去拉少年放在床边的手,想表现得真诚一点, 没想到触碰的一瞬间,他的手快速收回,只留下指尖炽热无比的温度。 她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迟疑道:“你的手好烫。” 蛊虫肆意钻游下,导致她虽然中了名叫痴心的媚毒,但是身体却冰凉一片,相反姜时镜的体温高的不正常。 他把手背后身后,淡然道:“毒没解,自然会这样。” 桑枝舔了下干涩的唇,涩声道:“若是没法解开,该……怎么办?”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额上渐渐地冒出汗珠,先前用银针压制的毒素再次蔓延开,他拿出一颗药丸吞下。 看着担忧的少女,突然道:“你全名叫什么。” 她愣了下,诚实道:“桑枝。”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没骗我?” 桑枝点了下头:“嗯,没骗你。” 不管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都叫这个名字,连字都一模一样。 姜时镜站起身,身形微晃了下,他用手掐着手腕上的穴位,嗓音沙哑:“银针只能压制一时半会的毒素,等彻底失效后,你体内的蛊虫依旧会躁动不已。” “目前看来虽然蛊虫能克制媚毒,但你的身体……怕是撑不到它将媚毒彻底吞噬。” 桑枝轻咬了下唇,再隐瞒似乎也没了意义:“寒潭能够抑制蛊虫的活动速度,应该也能压制媚毒发作时的燥热,或许……待在寒潭内等到蛊虫把毒素全部吸收了再出来?” 这只是她的猜测,她体内的蛊虫非常烈性,且身为子蛊与母蛊有共鸣,现在还没到毒发时间,子蛊异常暴躁,母蛊感知到后会传递给褚偃。 姜时镜现下处于虚弱期,若是被前来探查的咸鱼教弟子发现…… 她不敢设想后果。 姜时镜重重呼出一口气,鼻息间炽热无比:“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找寒潭。”他看向少女,“你待在屋里哪里也别去。” 桑枝乖巧地点头,看着少年步子缓慢地出门,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屋外的阳光被尽数隔绝,她瘫软身体,仰面躺在床上。 从见到红卿的第一面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她会成为垫背的冤种。 打姜时镜的主意就算了,她一没工具,二没元阳,坐院子里晒太阳睡觉都能被连带。 真离谱。 随着时间的流逝,毒素渐渐在体内蔓延开,蛊虫暴躁地在体内蚕食入侵者。 有时甚至能看见露在外边的皮肤鼓了一个正在游动的小包。 桑枝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眉心紧紧皱起,为了不痛呼出声,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不断地从喉间溺出,染红了被子。 意识不停地在浑噩与清醒间游离,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看见门外金色的霞光透进来一条缝隙,仿佛是接她去天堂的阶梯。 视线内,堇青担忧的娃娃脸映入眼帘:“少夫人,再撑一会儿,他们已经找到寒潭了,我带你过去。” 剧痛让少女无法开口说话,她伸手拽住堇青的衣袖,指间泛白。 “刀,准备小刀。” 她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堇青立马转头朝身后的玄衣男人吩咐:“去准备一把小刀,再准备一套姑娘家的衣服,备着。” 玄衣男应道:“是。” 堇青力气很大,能轻而易举地将少女抱起,运起轻功跃上屋顶,快速地朝郊外的寒潭赶。 风呼啸着吹得两人衣袂纷飞,周围的景物在跃落间飞快掠过。 襄州附近只有一座叫安新山的半山腰里有一个纯天然的寒潭。 只不过潭偏小,水也不是很足。 可若是再扩大范围搜寻,人怕是熬不过今夜就会爆体而亡。 堇青将轻功用到了极致,耗费大半的内力才到寒潭外面的洞窟。 她喘了两口气,着急地走进洞窟,见桑枝似乎没了意识,唤道:“少夫人,醒醒,已经到了。” 桑枝皱着眉心,轻应了声算是回应。 五脏六腑烧得厉害,就连脑袋也异常眩晕,多动一下就感觉反胃想吐,喉间不断地往上冒酸水。 直到堇青将她放到寒潭边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下一瞬,视线彻底变黑,软软地倒在堇青怀里,意识陷入黑暗。 堇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探她的鼻息。 姜时镜此刻已经泡在寒潭里,他看向地上少女吐出的一大口血渍,不由拧眉。 朝洞窟内守着的其他刀宗弟子道:“全部出去。” 后又对堇青说:“你把她外衣褪了,放到寒潭里。” “她体内的蛊虫已经吸收了大半毒素,再如此下去,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堇青手忙脚乱地去脱少女的外衣,没想到放在腰间的骨笛滚落到了地上,她毫不在意地把骨笛放到了一边。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她是咸鱼教的人?” 堇青愣了一下,奇怪道:“是啊,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动作徒然停住:“少宗主……不知道?” 少夫人身上可是有蛊蛇印的。 姜时镜视线定在那根比正常笛子短些的骨笛上,意味不明道:“知道。” “哦。”那就好。 堇青放下提到心口的气,抱起只剩白色中衣的少女,放入寒潭内。 没想到她一松手,桑枝便软软的要滑到水底去。 姜时镜本能地去捞她,却发现他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高温,一触碰到她便极具攀高,他不由收回了手。 “你下来,用内力御寒,夹着她别滑到池底淹死了。” 堇青下水把少女整个抱起,让她整个人浸泡进池子里。 刺骨的寒水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少宗主,少夫人身上好冰,比池子里的水还要冷。” 姜时镜身中媚毒,触碰桑枝只会加速毒素的蔓延,让毒深入骨髓,诱激发隐藏在身体里的欲/望,此时在诊脉极冒险。 他凝视着少女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良久,沉声道:“你在水里托着她的手腕。” 第57章 晋江 ◎鬼迷心窍21(加更)◎ 堇青单手搂住她的腰,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才能保证她不会滑下去。 另一只手在水里托住手腕,方便姜时镜诊脉。 “要不要给少夫人裹个棉被, 我感觉她在发抖。” 姜时镜:“…………” “寒潭里裹棉被, 你怎么想的?” 指尖搭上桑枝白皙的腕间, 即使在冰水里,从指尖传递到身上的炙热延绵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松开手, 取出放在地上的银针快速捻进自己手臂的穴位里。 微喘着气道:“身体凉, 是因为蛊虫吸收媚毒后,为了自身不被媚毒所伤的自救行为。” 取下银针, 将整个身子全部浸到水内:“寒潭里的水能减缓蛊虫的活动速度, 她一会儿就会醒。” 堇青耗费内力不断驱散身上的寒冷,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内力耗损严重,四肢也逐渐变得异常寒冷。 她看向即使在寒潭内也依旧不断冒汗的姜时镜, 担忧道:“少夫人体内的蛊虫可以帮她吸收媚毒,可少宗主又没有蛊虫,光靠冰水压制也能解开吗?” 姜时镜已然面色绯红, 额上汗珠颗颗掉落, 呼吸间胸口剧烈起伏。 “云母若是今夜子时前赶不回来,你便能通知刀宗给我收尸了。” 这种媚药并不是像红卿说的一般, 无药可解,早在十几年前, 他母亲便针对天魔教的一系列毒,研究出了全套的解药。 只不过解药全部存放在神农谷内。 天魔教被灭教后,连带着那些媚毒在那一夜被毁得一干二净, 他没想到中原还会有天魔教的残党活动。 自知道红卿的真实身份后, 他便让云母派人去神农谷内取解药, 只不过神农谷所在的岷山山谷离襄州距离遥远,神农谷的弟子送药送了好几日都未到。 云母半路去截,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堇青立马“呸呸呸”,反驳道,“这种晦气话最是容易应验。” 她看向怀里紧闭着眼的桑枝,迟疑道:“实在不行,让少夫人也给你种一只蛊虫,把毒吸收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4节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颇为无语:“你当蛊虫是什么好东西。” 他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晦暗:“别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只相识了短短两个月的人。” 闻言,堇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一样的,她是少夫人。” 将来会是玄天刀宗的宗主夫人,是他们刀宗的人,娘亲同她说过,只要是刀宗的人便可以相信。 堇青体内的内力已经耗完,她没法再继续驱散寒意,怀里的桑枝又如同冰块,让她冻得不断发抖打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架,发出摩擦的声音。 姜时镜见状:“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上岸。” 堇青摇了摇头,哆嗦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没事的。” “她体内的毒已经被吸收了大半,即使蛊虫躁动也不会危及生命,倒是你想被冻死在水里不成,上岸。”少年的声音极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命令。 堇青犹豫了下,最终抱着桑枝上了岸,将少女放在地上。 把提前备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取出一条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却仍旧冷得发抖。 “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姜时镜浸在水里,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他疲惫地靠在潭壁上:“不知道。” 堇青缩成一圈,想着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红卿那边该如何处置?” “事情结束,杀了。” 少年的声调隐隐带着微颤,不知太热还是太冷。 堇青因牙齿打架的缘故,讲起话,结结巴巴,像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她当等是一滴都不吃到天魔教当念如何覆灭,胆哒泡天。” 有一半的话,姜时镜听不懂。 他掀开眼皮,看向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堇青,无奈:“冷得没法讲话,可以不讲。” 堇青舔了舔唇:“那不是有点无聊。” 见姜时镜转回头再次闭上眼养神,讪讪地闭上了嘴。 洞窟内的温度很低,桑枝被冻醒时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扯过一番,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迷茫地看了好一会头顶不规则的石头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前似乎在寒潭边上。 坐起身,身后就传来了欣喜的声音:“少夫人,你醒啦。” 桑枝转头,就见娃娃脸的小姑娘裹着棉被雇佣了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有没有好些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体内的蛊虫还在活跃,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暴躁,带来的疼痛也能忍受。 “姜时镜呢,他如何了?” 因起来后一直背对着池子,她至今还没瞧见姜时镜。 少年淡淡道:“还活着。” 桑枝一愣,转过身,只见少年全身浸泡在寒潭里,面色却异常通红,像喝多了酒过敏一般。 她学着堇青把棉被裹到自己身上,爬到姜时镜的身边:“我有能够吸收媚毒的蛊虫,种到体内,等蛊虫把媚毒全部吸收后,再取出来。” 姜时镜冷漠地闭上了眼,浑身透着冷意。 拒绝的很明显。 桑枝索性拖着棉被下到水里,刺骨的潭水似要钻到骨头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手脚很快变得麻木。 “我发誓一定不会害你。”她伸手去勾少年的指尖,神情认真,“你要不要信我一次。” 相接触的一刹那,少年猛地睁开眼,眸内不着一丝光亮,瞳内深处藏着欲出的凶兽,视线直白到令人心惊。 桑枝被吓了一跳,手不由用力,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无名指和小指,攥在手心里。 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应该,应该对蛊虫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我可以把休眠蛊给你,等你确认了是温和无害的蛊虫,再种蛊。” 姜时镜反握住她的手,用的力气很大,视线渐渐往下挪,定在少女白皙的脖间,神色晦暗不明。 嗓音沙哑无比:“可以。” 桑枝欣喜之下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想松手爬上岸去拿放着休眠蛊的荷包和骨笛,下一瞬,少年的手卒然用力,把她拽入怀中。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桑枝身上,几乎把要她冰凉的身体焐热。 她大脑一瞬嗡鸣,停止转动。 呆愣在少年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姜,姜时镜,你怎么了?” 少年不说话,微微俯身将下巴嗑在她的肩膀上,发出餍足的喟然。 桑枝想从他的禁锢里出来,一挣扎少年用的手劲便大一分,像是怕手里的猎物会跑掉,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掰断。 “放手,你弄疼我了。” 少年置若罔闻,伸手环住她的后腰用力往下按,两人顿时变得紧贴密不可分。 桑枝被迫仰起头,看到堇青坐在岸上仿佛看戏似的津津有味。 “帮我把荷包和骨笛拿过来,你们少宗主失去理智把我当冰块了。” 堇青听话地雇佣着拿东西,一边分外不解:“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既然中的是媚毒,少夫人你们两个只要同房,这毒不就解了。” 桑枝:“…………” “还有小刀,把小刀也拿过来。” 堇青把东西全部放到岸边,找了半天也没在一堆物件里找到小刀,搂着棉被往外跑:“少夫人你等等,我去找那弟子要。” 桑枝:“?” 她小命不保! 少年的体温越来越高,桑枝怕他会把脑袋烧坏,不断地唤他的神智:“姜时镜,你清醒一点,先松开我,好不好?” 炙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间,带着不可言喻的暗示。 原本白皙的肌肤因温度攀升而变得绯红,隐隐透着痒意,桑枝缩了缩脖子,想避开他的气息。 下一瞬只感觉温热的唇似乎贴了上来,湿湿痒痒地印在脖间。 她刹那僵住,全身血液逆流,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后腰上的大手一点点向下攀爬,指腹不安分地钻进衣摆里,重重地按在腰侧。 混沌下,桑枝不由自主地战栗,手指攥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体内像是有一股无名火在四处钻游,攀爬上脊背让她全身都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寒潭内冰凉的潭水像是失去了温度,变得异常滚烫。 少年抬起头,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她的锁骨处,滑入衣襟。 缱绻染上他的眉眼,长而密的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水珠,眨眼间颗颗滚落,好看的桃花眼内满是幽深的欲/望,漆黑到仿若深渊。 桑枝看得心惊,下意识伸手遮住了他的眼。 掌心在睫毛煽动下,泛着瘙痒。 她舔着干涩的唇:“冲动是魔鬼,你先放开我。” 少年像是听不见声音一般,全然没有反应。 额上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通红得厉害,钻在她衣服里的手却一刻不停歇地游动着,格外的不安分。 她放弃了继续等堇青的小刀,伸手去够岸上的荷包和骨笛。 趁着少年还没理智全失,解开荷包的带子,在里面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温和乖巧的休眠蛊。 荷包里还放着褚偃给她的子蛊,她索性把子蛊也取了出来,扔在岸上用力碾碎。 “想让我给人下蛊,做你的春秋大梦。” 休眠蛊死亡不会给母蛊传递消息,她正大光明地把子蛊毁掉,褚偃永远不会知道。 她一只手捏着休眠蛊,一只手握着骨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终觉得脖子里的皮肉最好咬破。 “没有刀,我会咬重些,尽量让你少痛一会儿。” 话落,只见少年的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俯身想要靠近她的唇。 她反应极快地撇开头:“你会后悔的,我劝你深思熟虑。” 唇落在脸侧,带着湿/漉漉的温热。 桑枝一滞,大脑再一次停止转动,就在少年想要进一步往下时,堇青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小刀:“少夫人,刀给你。” 她回过神呲起大牙,眼神颇为怨念:“你跑回刘府取刀了?” 堇青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下:“一时没找到拿小刀的弟子。” 少年一直得不到想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急躁,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怀里的桑枝碾碎,他一口咬在少女的侧脖子上。 鲜血从齿间溺出,从脖间滑落到水里。 桑枝吃痛地皱起眉:“把他劈晕,快。” 堇青惊到了:“可,可……” 她全然使不上一点力气,又因体内的媚毒没有彻底被吸收,无法用内力,气急道:“你再不动手,我要被咬死了。” 堇青不再犹豫,劈下手刀,少年顿时失去力气,软软地瘫在桑枝身上。 桑枝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把他还放在她衣服里的手拿出来,恨不得甩他两巴掌。 “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人拖上岸,少年的体温非常高,先前待在他怀中倒不觉得冷,但现在风一吹便冻得她止不住发抖。 她哆嗦着拿了一叠被子裹在身上,蹲到姜时镜身边,拿起小刀上下比划。 突然想在他脖子里开一刀。 堇青看着那刀缓缓停在脖间,呆住了,握住她的手:“少夫人三思啊,大不了咱回刀宗立马成亲,我一会儿就给我娘亲写信。” 桑枝“呵呵”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行,那我先把他手剁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5节 她平静地看着堇青:“等成完亲,再把他的狗爪子按上。” 堇青:“…………” 她震惊得张大嘴,试图用其他东西安抚:“少夫人,刀宗的臧宝阁内有无数珍品,等回去了,我带你去里面玩,你想要什么都能拿。” 桑枝眨了眨眼:“你发誓。” 堇青立马起誓,郑重其事地把誓言说得格外严肃。 “少夫人,别冲动,不然……”她想了想,“你就变成寡妇了。” 桑枝:“…………” “我现在就把他宰了。” 堇青:“别别别,是我口不择言。” 桑枝平静了一会儿心绪:“松手,我把蛊虫给他种下去,等蛊虫吸收了媚毒的毒素再取出来。” 堇青想起主子先前的话,犹豫了一下,但现在天色全暗,已过戌时,哥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真的等到子时,太过冒险。 她点了点头:“好。” 桑枝冷得有些发抖,她裹紧了被子,尽量不让手抖动,用小刀在姜时镜的腕间开了一道小口,将休眠蛊放到口子处。 而后伸手抹了一把脖间被他咬破的伤口,沾了一点血抹在休眠蛊身上。 血液被吸收后,干煸的蛊虫逐渐饱满,沿着口子钻了进去。 桑枝见状立马用手按住了伤口,防止它发现体内全是毒素后,为了保命再钻出来。 堇青没见过这种操作,迷茫道:“这样行吗?” “我外衣的内侧袋里有块手帕,你取过来把伤口绑住。” 堇青立马去翻叠放在一边的衣服。 桑枝则取过骨笛,把手搓热了才放在唇边,等伤口被绑住后吹响笛声,低沉的调子只响了六七秒。 少年的眉心痛苦地皱了起来。 “蛊虫已经在蚕食毒素了,只不过这只蛊虫很温和,不会在宿主的身体里乱来,过程也不会太痛苦,以你们少宗主的忍痛能力,不用放进寒潭里减缓蛊虫活动速度。” 堇青见主子的体温当真在一点点地褪下来,便信以为真没有多想。 守在一边紧盯着他的情况。 桑枝裹着棉被雇佣着离寒潭远了一些,拿起备用的干衣服在棉被里换上,脖间被咬的地方刺痛得厉害。 她伸手一摸,满手血,气得恨不得过去踩死姜时镜。 属狗的,咬起人来下死口。 她从衣摆上撕了一点布条下来,把伤口绑住,打算等回到城内再找大夫包扎。 换好衣服后,她走过去瞧了两眼看上去似乎分外痛苦的少年,还是没忍住:“若是他吐血了,就把他放进寒潭里。” 堇青:“好。” 抬头看向桑枝,只见她穿戴好衣服要离开:“少夫人要去哪里?” “我去外面吹风,不走远,很快就会回来。” 堇青:“这里是安新山的半山腰上,现在外边天已全黑,千万不能走远,不然会很危险。” 桑枝往外走,应道:“我知道。” 从洞窟出来后,秋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外面守着不少刀宗弟子,见到她后,先是一愣,与同伴面面相望了一会儿,朝她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桑枝不由后退了半步,想起堇青说的能带她去臧宝阁,便厚着脸皮应了下来。 毕竟她真的很需要这个称呼得到冰血莲的果子。 “我就在附近瞧瞧,很快回来。” 弟子们:“是。” 她趁着夜色往山上走,六天后是她的毒发期,这里的寒潭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得搞清楚这里具体的路线和位置。 安新山只能算得上小矮山,山顶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山上种满了桃树,还没到开春的季节,树干光秃秃的连叶子也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 山下附近则是一些村民自己建的小屋,很是简陋。 寒潭的位置很是偏僻,即使有上山去寺庙上香的百姓,只要不是特意寻找便不会发现寒潭的存在。 桑枝逛了一圈,将地形记在脑海内后,打算返回洞窟。 没想到半路上看到树林里有个巨大的身影正在慢吞吞移动。 桑枝定睛一瞧,急忙钻进了树林里,朝黑影的方向跑:“小飞鱼。” 还在一步步往前爬的小飞鱼愣了一下,睁着豆大的眼睛眨了两下。 激动地朝主人飞奔而去,发出“呱”的声音。 桑枝刚想抱住它的大脑袋,突然想起她还没吃解毒丸,紧急暂停吞了一颗,才亲近地抱了抱它的脑袋。 “你是找到半山腰的寒潭了吗?” 小飞鱼半眯着眼,脑袋蹭了蹭桑枝的手臂:“呱。” 桑枝顺势抬起手抚摸它:“好乖,不愧是小飞鱼,这么快就找到了。” 小飞鱼格外喜欢听夸奖的话,咧开嘴仿佛在微笑,两侧的腮一张一合发出沉闷的声音。 “上面有很多人,你别被发现了,赶紧回池塘。” 小飞鱼依恋地蹭着她的手,并不想离开。 桑枝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道:“等我身上的蛊毒解开后,就带你回蜀地。” “然后找到你纪宜游姨姨,咱们再也不来中原了。” 小飞鱼:“呱。” “快回池塘吧,别被人发现了。” 小飞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桑枝爬上山回了洞窟内。 虽说很快就会回来,但上下山非常耗费时间,再踏进洞窟已然是一个时辰后。 姜时镜靠在一侧闭目养神,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被吸收了大半,整个人不再通红地发着热。 云母与堇青并列站在一起,似乎在小声地讨论什么事。 堇青眼尖地瞧见她:“少夫人你回来了。” 云母一成不变的冰雕脸开裂:“你唤她什么?” 堇青奇怪道:“少夫人啊。” 云母震惊地看了一眼姜时镜,又看了一眼桑枝,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什么时候的事情。” 堇青拉着他往外走,想把空间让给两人:“我出去同你说。” 桑枝蹲到姜时镜的面前,看着面色如常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你的媚毒已经被吸收了大半,剩下的余毒,凭你的医术可以彻底清除。” “我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闻言,少年掀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停留了一会儿,视线缓缓往下,侧脖颈处被布条层层裹住,依稀能看到被咬的地方鲜血染红了布条。 方才被媚毒掌控理智时的记忆,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他沉默了许久,哑着嗓音:“我会尽快处理完襄州的事情,亲自去咸鱼教提亲。” 桑枝:“?” “倒也不用……” 她的果子! 话锋猛地一转:“……这么着急,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需要双方长辈皆同意,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似乎还要交换庚帖,流程也比较复杂。” 她混乱地编着理由:“再说了,实际算来,我们并未发生……” 姜时镜沉着眸子,方才的记忆一遍遍地在他的大脑里回荡,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冰凉滑腻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掌心,若是堇青没有及时劈晕他,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了闭眼:“此生只你一人,永不会纳妾,亦不会外找。” “我父母都是和善之人,绝不会为难你,你不用担心。” 少年说得非常决绝,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桑枝抿住唇,头一次觉得她若是辜负了少年的这一份认真,以谎言骗取信任,得到自己目的,而后彻底消失,后半生永远都会在不安里度过。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要回去的,她还没念完书,也还未尽过孝道,更没能看遍那个世界的繁华。 她的未来不应该是嫁人生子,在武侠的书中世界里宛若浮萍般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鲜衣怒马的少年也不应该被红卿一时的阴谋困住后半辈子。 他们之间没有分毫的感情,不能被捆绑在一起。 她垂眸想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眸内满是认真:“你只是被红卿的媚毒,占据了一时片刻的理智。” 第58章 晋江 ◎鬼迷心窍22◎ “不用搭上后半生对我负责, 这对你和我都不公平。” 少年半垂着眼睫,长而密如鸦羽微颤:“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公平存在,我污了你的清白, 负责乃天经地义之事。” 他抬起眼, 恣意的张扬褪去后, 眉眼间平静而真挚:“若你存有顾虑,暂且不愿婚嫁, 我也会先写信告知家人, 联系咸鱼教定下约定。” “三年五年,你若是依旧不愿, 且遇到喜爱之人, 再说拒绝也不迟。” 桑枝沉默了许久, 握着手里的骨笛,久久都没有答话。 婚姻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必经之事, 她不想看到少年浪费数年的光阴去等这种没有意义的结果。 这个时代保守且封建,她不敢轻易许下承诺答应他。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6节 “我先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她伸手去解绑在他手腕上的帕子,视线始终不敢对上少年的眼。 空气变得极其安静, 隐约能听见洞窟外传来动物鸣叫。 手腕上的口子开得很小, 此时已经凝固。 桑枝默不作声地拿起帕子在寒潭内打湿,把伤口处凝固的血渍擦掉, 露出被划开的伤口。 “蛊虫钻游时会有些痛,你忍忍, 很快就好。” 姜时镜见她刻意避开话,垂下眼眸也没再继续多说。 凝固的血渍被擦掉后,血珠一颗颗地从伤口滑落到地面。 晦涩难懂的笛声幽幽响起, 没一会儿一只胖嘟嘟的蛊虫就从伤口处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迈着肥胖的身体乖巧地爬到了姜时镜的手心里。 离开宿主身体后, 没一会儿就渐渐地干枯,变成了死蛊。 桑枝停下吹奏,他手心里的死蛊即便变得干枯也依旧能看得出来死前吃得很饱。 “这只死蛊已经没有用了,你若是想留着可以放到你的荷包里。” 她看向姜时镜腰间挂着的荷包,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会收集死蛊的人。 蛊虫离开宿主身体死亡后,便会失去作用,咸鱼教的弟子一般都是当场扔掉,绝不会继续留在身上。 大量的死蛊味道会引起其他蛊虫共鸣,并不是什么好事。 姜时镜把死蛊放进荷包内后,用帕子将手腕地伤绑起来。 眼前的少女肤若凝脂,面色隐隐还有些苍白,微弯的眼睛似月牙,盛着万千繁星,眼睫弯翘如扇,笑起来会露出左侧长歪了的虎牙。 他视线缓缓往下,停在她的脖间:“疼吗?” 桑枝愣了下,伸手摸了一下被咬的地方,触碰下会有刺痛感。 抿了抿唇:“你牙口挺好的。”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喉结轻滚:“抱歉。” 桑枝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不用道歉,媚毒操控下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说着,她磨了磨牙,“我会找红卿讨回来的。” 少年轻弯了弯眼:“好。” 几人未再回刘府,就近在靠近赌坊的地段包了一间客栈,放在刘府内的行李也全部取了出来。 桑枝对白日里的话本子十分感兴趣,抱着那本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二册 ,追问云母第一册在哪里买的。 经过堇青长达一个时辰的解释和保证,云母依旧不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少夫人。 他被问得烦了,便一股脑地把最近买给堇青的话本子全部给了桑枝,其中还包括了一些有趣的小人画。 第二日。 桑枝半躺在软榻上看新奇的小人画,呲个大牙嘎嘎乐。 门忽地被敲响,她连忙收敛姿态,端庄地坐起身,看向门口:“进来。” 姜时镜推开门,单手端着一碗汤药进屋:“喝药。” 她体内余留了小部分的媚药没有完全被蛊虫吸收,似乎是觉得剩下的媚毒不会对自身造成威胁,蛊虫安静地待在心口处,再没暴躁钻游过。 桑枝放下小人画,接过他手里的药,中药浓重味很快就在屋里蔓延开。 她皱起眉,苦大仇深地看着黑色的汤药:“有糖吗?” 姜时镜拿出包裹在油纸里的酥糖,放在软塌上:“将药喝完,这些都是你的。” 她叹了口气,捏住鼻子一口气把药全部喝了下去,还未放下碗先快速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酥糖。 趁着苦味还没完全覆盖口腔,用力地把酥糖咬碎,试图掩盖掉苦味。 姜时镜接过碗放在桌上,将她脖间昨夜临时包扎的布条解开,咬痕很深,一夜过去血渍凝结甚至粘住了布条。 他眼眸暗下,没想到自己下口会这么狠。 “我重新给你上药,伤口有些深,可能……”他指尖轻触了一下伤口边缘,虽然位置靠近颈窝,但若是留下印记,会非常显眼。 桑枝歪着脑袋,疑惑道:“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没什么。” 将凝固的血渍擦掉,撒上最好的药粉后,再用细布一圈圈地缠上。 “换三天药,等伤口结痂脱落后,再抹祛疤的药膏。” 桑枝点了点头:“好。” 姜时镜把东西收好,看着少女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酥糖,像松鼠藏食一般,也不管嘴里的是否咽下去。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软塌边的小矮桌上:“信今早已飞鸽传书回刀宗,大概七八天就能到,无论你今后是何打算,于当下来说是最好的保障。” “咳,咳咳……”嚼碎的酥糖滑入喉间,她赶忙抓起水杯想把食物顺下去。 姜时镜无奈地拍着她的背:“慢点吃。” 她咽下嘴里的酥糖,震惊道:“你真写信跟你父母说要娶我?” 少年不懂她的情绪,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桑枝:“…………” 这下好了,玩脱了。 她背着教主在褚偃的威胁下接近姜时镜,若是他父母真的同意,甚至跑去咸鱼教找教主提亲,订婚约…… 她已经能看到教主派人把她抓回去破口大骂的场景,那个男人……在原主的记忆里,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啊这……鸽子应该没法半路飞回来,你能不能再写一封信,让伯父伯母千万别去咸鱼教找教主。”她着急地拽住少年的袖子,硬着头皮掰扯,“我长辈比较犟,不通情理,脾气还不好。” “我此次来中原也是偷跑来的,若是被发现肯定会被抓回去关起来,臭骂一顿。” 情急之下,她的话语里暴露了十分多的信息,与之前所编造的全然不相符。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抽走。 “你很怕你们教主?” 桑枝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轻摇了摇头:“倒不是怕,只是……” 她圣女的身份是由母亲传下来的,母亲抑郁寡欢过世后,圣女的头衔便落到了她的头上,从那时起,尚且还年幼的教主,在她耳边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圣女不得在十八岁前成亲。 若是她有越轨行为,就禁足到年龄满十八为止。 现下她不但违背命令擅自踏出蜀地,还敢私订婚约,这要被抓回去,她的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她抿了抿唇,委婉道:“管得比较严。”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少年的语调带着微微的冷意:“知道了,我会告知他们。” 桑枝没意识到他的语气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听到他慢吞吞的声音:“你还有多少事是编造的。” 桑枝愣住,抬头对上了少年探究带着凉意的桃花眼。 她想起之前为了接近他编造的一系列的谎言,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撒的谎多了便很容易圆不过来。 “一半。”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涩声道:“我是咸鱼教的……弟子,你已经知道了。” 姜时镜凝视着她,语调毫无起伏:“还有呢。” “徐州的身世……”实际算来没有撒谎,她现代的家的确在徐州,妈妈开了一家花店,她经常去帮忙所以才会一些照顾花草的本事。 “是假的,我父母双亡,自幼在咸鱼教内长大,教主算是我的长辈。” “我是私自来的中原,若是被发现会抓回去禁足,再也不能离开蜀地。” 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眸内的微光,指尖不安地抓着软榻上的毯子,虽然并未坦白一切,但若是因此失去得到果子的机会。 先前的所有努力将会变成泡沫,再从别的地方入手,还不如去刺杀褚偃。 屋内寂静无声,只剩下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透过窗户隐隐传入耳畔。 下一瞬,她感觉头顶覆上了宽大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 少年嗓音低沉:“我最是厌恶别人骗我,先前的,我可以当做没听过既往不咎,但往后,莫要让我再听到任何一句谎言和欺骗。” 桑枝抬起眼,视线直直地撞进他幽深的瞳内,里面是自己稍显模糊的样子。 她乖巧地点头,露出一侧虎牙:“不会。” 他收回手,拿起小矮桌上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给她:“你体内的余毒过几天便会消,这几日暂且别用内力。” “哦,好。”她接过水,浅浅喝了一口,“红卿那边,怎么处置?” 姜时镜:“她有一间专门用来研制香料的铺子,距离赌坊一里左右,我让人去查探过,对外卖的香囊全部没有问题。” “但铺子里还存放着一种添加了毒药的香料,能够在短期内让人变得麻木失去痛感。” 桑枝搅动着嘴里的酥糖,甜腻味在口内化开,含糊道:“我们第一日到刘府时,红卿说的那间铺子?” “嗯。”他坐到桌边,“那批香料最终的流向地是赌坊二楼。” 桑枝一滞,脑海中蓦然出现了被关在房间里长相清秀的男人,神情木讷,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却又像感知不到疼痛。 整个人恍惚得宛如听话的娃娃。 第59章 晋江 ◎鬼迷心窍23(加更)◎ “她先前说过襄州还有其他蜀地人存在, 赌坊二楼的掌控人会不会就是她口中的蜀地人?” 中原排斥蜀地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大部分蜀地人来了中原后都会将自己伪装成当地人,但若是遇上故乡的人, 便会产生惺惺相惜的莫名情感, 最终抱团。 红卿身为天魔教的残党不可能会两袖清风, 与他们毫无联系。 姜时镜轻敲着桌面,神色不明:“不一定, 襄州的情况很复杂, 几乎大半的官员全部勾结在一起,官护非常严重, 这在其他州很少见。”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7节 “掌控人必定是这些官员其一。” 桑枝靠在软榻上, 嚼着嘴里的酥糖, 试图把到襄州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以及地窖里逃走的鞭子男…… “这么大的赌坊没点实力的确撑不起来。” “不过,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她看向少年,疑惑道,“襄州最大的当地官是刘知府, 他被红卿的媚骨长期支配下, 无法对其他女人再产生性/欲,为何还要频繁去青楼。” 只能看不能吃, 不是更痛苦。 姜时镜:“我托幕落山庄的人查过,得到的信息应该被刻意隐瞒了一部分。” “紫芙当年离开神农谷后一路颠沛流离到襄州, 先是开了一家小医馆,后来被来医治的患者大闹,医馆被砸后, 中间的一年, 没有任何她的信息, 一年后,那家青楼凭空而起。” “短短一个月就成了襄州最大的青楼,往来客人笼络不觉。” 他倒了一杯水,眼睫半垂遮住了里面的晦暗:“单凭她一人即便有襄州当地官员的帮扶,这家青楼也不会是今天的规模。” 桑枝歪了歪头:“你是说这家青楼的另一半主人,比刘知府的官还要大?” 姜时镜手指缓慢地转动着手里的水杯,意味不明道:“递过来的信上,说被查人花了更高的价格隐匿信息,若是出的价无法压过,他们有权不告知。” 桑枝:“?” 还能这样? 姜时镜勾起一侧唇角:“更有趣的是,调查赌坊二楼的另一封回信,是同样的内容。” 屋内的空气静默了一秒,桑枝猛地坐起身:“青楼和赌坊二楼真正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若是幕后之人的官阶远远高过刘知府,短短时间想要在襄州立足轻而易举,怪不得他们胆子会这么大,视人命为草芥,肆意欺压。 姜时镜:“红卿口中的蜀地人,包括她自己都只是他做事的棋子。” 桑枝抿了抿唇,看着少年:“你打算怎么办?” 官府不与江湖纠葛,是历代留下来默认的规矩,他们不得插手官府之间的暗流,同样官府也不会主动插手江湖纷争。 白家案的幸存者就在赌坊二楼,若是姜时镜铁了心只救他一个,其他被当成玩物的受害人难不成要一直承受非人的折磨到死? 姜时镜回眸直视着她的眼睛,只见少女的瞳内满是纠结与不忍。 “你想救所有人出来?” 桑枝微怔,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即便只有七成的机会,你也要试吗?”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你上次说,只有二成。” 姜时镜:“我召了一批弟子,按上次我们上二楼见到的房间布局,埋伏在赌坊附近,等明日亥时一过,便会放火劫人。” 桑枝愣了好半晌,她赤脚下软塌走到少年身前,不敢置信道:“你真的打算把人都救出来?” 他低头看向少女白嫩干净的脚背,似乎只有他手掌一般大:“我说了七成,里面究竟关押了多少人并不得知,想要在三十多个杀手手里全部救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桑枝毫不迟疑道:“我可以把附近所有毒物全部唤过来,阻挡一部分杀手。” 姜时镜:“你不能用内力。”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只吹笛子。” 但没有内力支撑笛声扩散,长时间地控制毒物怕是会出现跟上次在地窖内一样的情况,大批量吸引来后,很快就会脱力。 若是解决得快,应该不会出事。 “地板凉,回榻上去。”他轻声提醒。 桑枝回过神,立马跑回软塌上,用毯子盖住脚:“那说好了,明日别忘了带上我。” “嗯。”他应了声,“在屋里好好休息,别乱跑,若是觉得无聊,便让云母买些话本解闷。” 她乖巧地点头,露出一侧虎牙:“嗯。” 姜时镜走后,她继续看小人画,时间一晃而过,太阳逐渐落下西山,余晖从半开的窗户外透进来,将室内染成了橘黄。 像是坠入了橘色的染缸。 街道上热闹的人声褪去后,只剩一些轻细的攀谈声。 从窗户外钻进来,传入桑枝的耳内, 她躺在软榻上正昏昏欲睡,蓦然间听见了刘知府的名讳,大脑一瞬变得无比清晰,她茫然地坐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低头一瞧,就看到底下是几个用完晚膳的妇人各自搬着板凳聚在一起聊家常。 每个人手里捧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话。 “是呀,我也听说了,那大门好几日都没开过了。” 摇着蒲扇的另一人接话道:“我看呐,指定是被那妖女折腾病了,不然他一个大男人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黄嫂子说得对,那妖女闹得整个胡集街的人都晓得了,这几日光是去鸣鼓的,粗粗算来都有七八个了。” “她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从古至今我就听过采花贼,第一次听说还有采男贼的,这是个什么事。” 妇人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啧,没见识。”她绘声绘色道,“十一年前,隔壁镇上不也一模一样出过一个专采男子头次还在的妖女,闹得沸沸扬扬。” 摇蒲扇的妇人皱起眉:“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哎呀,当年李家那个十二岁就被采了,李婆子抱着孙子哭天抢地的闹,你忘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那妖女最后是被浸猪笼沉河了,是吧?” 妇人嘎嘎嗑着手里的瓜子,讲起话来瓜子壳落了一地:“对,抓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抓到,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真是疯了。” 桑枝在二楼探出脑袋,她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入了她的耳朵。 只见另一个妇人唉声叹气道:“现在这个妖女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刘知府的姨娘,做出这等事来,你说这不是失心疯是什么。” “谁说不是,幸好我家娃娃才八岁,若是跟隔壁赵家的小儿子一般大,怕是也得去敲堂鼓了。” 摇蒲扇的凑过来,好奇道:“诶,我听说你家隔壁那赵家的……不打算去报官,是为何?” 那妇人一拍大腿,脸都皱了起来:“赵家那个被灌了迷魂药,一根筋地囔着喊着要对人家负责,说什么不介意人家是刘知府的姨娘,要娶回来做正妻。” “给赵嫂子急的,就差一根白绫悬房梁上吊了。” “作孽呦,自从刘夫人死后,这刘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纳个妖女回家做姨娘便罢了,竟然还让她跑出来当菜男贼。” 桑枝听了半天,确认了她们口中的人就是红卿后,默默地关上了窗。 据她所知,刘知府一共有过四个妾室,两个已死,还有一个出家当了尼姑,府内只剩下红卿一个姨娘。 武芝死后,她的行为一百八十度翻转,为了得到姜时镜的元阳不惜下药,现在又到处采襄州里其他男子的元阳。 天魔教的功法虽然需要元阳和精血支撑,但也不会频繁到这种程度。 红卿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功力……想做什么? 桑枝想不出所以然,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找到守在门外的刀宗弟子让他把这件事转告给姜时镜,以防红卿不顾死活地继续打他元阳的主意。 天色渐暗,圆月爬上枝头,四周点缀着零零散散的繁星。 桑枝在屋里待了一整天,将云母买的话本看了一大半,话本大多都很薄,半个时辰就能看完一本,还有一部分只有第一册 ,没有下文。 她抱着看完的话本打算去找堇青换没看过的。 一出门就发现客栈内看守的刀宗弟子少了大半,她疑惑地环顾了一大圈,才找到正坐在一楼吃面条的堇青。 把话本放到桌上,不解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堇青咽下嘴里的食物:“少夫人你怎的下来了。”她搅拌着碗里的面,自然道,“去打架了。” 桑枝:“打架?” 她理所应当地点头:“是呀,他们来襄州好几日了,觉得太无聊便去找了个没人的山头比武去了。” 桑枝不解地拧起眉,是咸鱼教的教学模式有问题,还是外面其他门派的弟子都这样……上进。 她把桌上的话本推到堇青的身边:“这些我都看完了,想跟你换没瞧过的。” 堇青边吃边应声,含糊道:“都在房里,晚点我给少夫人送过去。” “好。”桑枝站起身,打算再回楼上,“不打扰你了。” 堇青赶忙拦住她:“等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把桌上的食盒盖子打开,“这是少宗主怕你在屋里待着无趣,特意嘱咐买的。” 她取出一叠做工精美的糕点:“买前我都尝过了,可好吃了。”递给桑枝,“少夫人尝尝。” 桑枝接过后,看着手里粉粉嫩嫩的糕点咬了一口,很糯但不粘牙。 她本身晚膳就没吃饱,索性坐下来与堇青一起吃。 两人吃相都像松鼠一般,吃起东西来两侧的腮鼓起,也不管嘴里的是否完全咽下,就塞下一口。 桑枝吃了整整两碟糕点,堇青才把一整碗的汤面全部吃完。 她打了一个饱嗝后,笑盈盈地看向桑枝:“少夫人要不要去看他们比武,可有趣了。” 桑枝喝水的动作一顿,迟疑道:“不好吧……” 堇青见她有兴趣,便起身拉她:“我带你去,他们打架可好玩了,哥哥也在那里。” 桑枝:“?” 云母可不像是会去山头比武的人。 从客栈到郊区的荒山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堇青背着她轻功飞得极快,临走前还不忘拿上那一盒糕点。 桑枝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才能看清飞驰而过的景色。 落地后,小小的山头分两批人,各站一边,留出中间的一大片空地比武。 不少人甚至还带着水囊和小吃,热闹非凡。 堇青拉着她兴高采烈地跑向云母,圆眼睛弯成了月牙:“哥哥,我带少夫人来玩。” 云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冰雕脸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便会开裂。 似乎格外不能接受下午离开前还是丫鬟的少女,晚上等他拿到药回来,就变成了少夫人这件事。 他绷着神情,好半晌才僵硬地喊道:“少夫人。” 山头上的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行礼。 桑枝:“…………”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8节 她尴尬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堇青找了一块干净的圆石,朝她挥手:“少夫人来这里。” 她的嗓门很大,桑枝脸颊不由泛起微红,感觉社恐症都快犯了,赶忙跑过去。 “这里视野最好,他们不敢挡着你。”她拿出帕子铺在石头上,手里的食盒也放在一侧,“我去同他们打一架,少夫人若是乏了便同我说,我带你回去。” 桑枝点了点头:“好。” 闻言,堇青蹦蹦跳跳地跑向正中的空场地,她没带武器,云母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长柄大刀扔给她。 很快就有跃跃欲试的弟子上场,玄天刀宗的武器皆是长柄的大刀,除了柄和刀身用的材料不一样,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身为姜时镜的暗卫,堇青的武功在刀宗内排在最前面,灵巧的身子总能避开攻击。 刀宗的武器并不轻,她依稀记得原文中有过描写,大刀最轻也需要十几斤,但在堇青手里仿如羽毛。 武器相撞会发出重重的闷击声,气波震得尘土飞扬。 桑枝默默地用手挡住刚拿出来的糕点,一口气把它塞进了嘴里。 视线内,堇青足尖点地用轻功跃起,在空中滞留了一秒,大刀在手里反转,下一瞬刀背重重砸下,弟子不得已用武器抵住。 巨大的重力压迫下单膝跪地,膝盖在地面凹进一个深坑。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混着鼓掌和口哨声。 尘土飞扬下,她只能模糊地看见,堇青轻而易举地收起刀,将那弟子拉了起来。 她捂住嘴嚼着糕点硬生生咽下,跟着鼓掌。 那弟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侧,堇青单手提着大刀蹦蹦跳跳地回到她身边。 “怎么样,是不是看着就很好玩。” 桑枝:“…………” 她瞅了一眼瘸着一条腿的弟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视线挪到她手里的大刀上:“重吗?” 堇青摇了摇头,场地内很快就又站着两个比武的弟子,先是抱拳以示友好,刀光剑影下,她甚至有些看不清招式。 “你要试试吗?”堇青将武器递给她。 桑枝一愣,垂眸看向大刀,好奇地伸手握住了刀柄。 哪想堇青一松手,她手便被刀拽了下去,刀尖插进了地面。 桑枝:“…………” 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我适合坐在这里看。” 堇青坐到她身侧轻笑道:“少夫人没用内力,自然会觉得它重,我若是不用内力也无法轻而易举地拎着它砍人。” 桑枝:“?” 砍人? 她权当堇青是在安慰自己,悄眯眯地拿出糕点用手遮着递给她。 “快吃,不然会沾灰。” 场中打斗一直进行到了后半夜,桑枝困得连打了三个哈欠,看着他们依旧精神奕奕的状态,不由感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作息可谓是准得不能再准。 熬一会夜就困得不行。 食盒里的糕点也被吃完了。 她看向身侧如瓷娃娃般的少女,突然好奇道:“你才这么点大,你娘亲放心让你在外颠簸?” 堇青眨了眨眼,鼓起两侧的腮:“若是留在宗内,娘亲总是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男子,去年更是连婚服都绣好了,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成亲的事情。” “我才不要回去。” 桑枝露出一丝茫然:“你才及笄吧,你娘亲……这么着急?” 堇青微愣,转头看向她,圆眼睛里满是较真:“我十八了,比少夫人还大一岁呢。” 桑枝:“…………” 她默默地闭上嘴,果然娃娃脸的年龄永远是迷。 堇青弯起眼眸,笑意盈盈道:“我出来就是想看看在外面能不能找到喜欢的男子,这样就不用再应付娘亲介绍的那些歪瓜裂枣了。” 闻言,桑枝脑海里蓦然跳出了看上去同样乖巧无辜的谈弃。 可惜……人在京州。 她抬眼瞧了一眼浑身肃杀的云母,偏了偏头道:“你哥哥知道你出来是抱着这个想法的吗。” 堇青小声回道:“不知道,别告诉他。” 桑枝:“…………” 心疼妹控云母两秒。 时辰已接近亥时,桑枝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又打了一个哈欠,刚想对堇青说回去睡觉。 就见红衣劲装的少年,轻功落地,风吹得衣袂飞扬,红色的发带卷着发丝在尘土中缠绕。 一瞬间山头上的弟子全部单膝跪地:“见过少宗主。”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话落,他大步走向桑枝。 原本吵闹的山头因他的到来变得安静,桑枝抬起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 下一刻,额间就被敲了一下:“不会看时辰?” 她捂住额头,弱弱道:“看了,刚准备回去,你就来了。” 堇青不声不响地提着刀跑到云母身边,站在不远处偷笑。 场内的比武只停了片刻,便又热热闹闹地继续。 桑枝揉了揉眼睛,困倦道:“你怎么来了?” 姜时镜双手抱胸看着场地里的比武:“客栈里只剩两三个弟子,一问全跑这里来了。” 她歪着脑袋,觉得脖子很酸,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石头:“你要不要坐下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圆石,解开绑在身上的重剑坐下,手里的重剑立起靠在一侧。 桑枝探头看向被白布层层包裹的重剑,觉得很奇怪:“你们刀宗的弟子用的都是长柄大刀,为何只有你的是重剑。” 姜时镜淡淡地解释:“也从用刀,只不过用得少些。” “哦。”她点了下头,便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少年声音再次响起:“重剑是父亲早些年与刀宗闹决裂时,亲手打造,后一直存放在刀库里,我挑武器时刚巧挑到。” 与刀宗闹决裂…… 桑枝回忆了一下原著剧情,确实有这一段,似乎还给这把重剑取了一个名字,她迟疑了下:“银……雀?” 姜时镜愣住,他猛地看向似乎不是很确认的少女:“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啊这……” 让她想想该怎么编。 “猜的。” 她答应过少年不再撒谎欺骗他,但对于这个名字的由来,没法解释前因后果,总不能说虐恋情深的父母爱情其实是虚构的小说,连带着这个世界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姜时镜沉默地凝视着她,显然想得到答案。 她撇开头,打着个哈欠掩饰道:“好困,该睡觉了。” 话落,她站起来想去找堇青送她回客栈,哪知起猛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眩晕,被迫又坐了回去。 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 少年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忍不住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你就当我猜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她舔了下唇,带着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姜时镜握住她的手拿下来,漆黑的眼瞳直视着少女,许久才哑声道:“好。” 相握的手带着莫名的温热,他只停留了一下,便快速松开。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就听见他说:“若是困了,我送你回客栈。” 闻言,桑枝看向站在云母身侧依旧兴致勃勃的堇青,不知这场比武何时才会结束,她也不想扰了堇青的兴致。 便应道:“嗯,回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看着少年把那把重剑再次绑在后背上。 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俯身拦腰抱起她。 桑枝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脖子,好奇道:“你每日背着重剑,不觉得重吗?” 少年足尖点地跃起离开山头:“习惯了。” 她想起来京州的第一日当夜,她夜探颜府与少年的那场打斗,那时的她对武功的掌握全靠身体的肌肉记忆。 亲眼见到重剑砸在地面,砖石四分五裂,每落下,地面就会多一个坑。 “它……银雀有多重?” 第60章 晋江 ◎鬼迷心窍24◎ 姜时镜:“四十六斤。” 风将少年的话吹得支离破碎, 桑枝需要贴近他才能听到。 常年背着四十六斤的重剑在身上,还能长到这个身高,不愧是继承了男女主血脉的人。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69节 耳畔内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桑枝抿着唇, 将脑袋藏到他的怀里避风, 源源不断的困倦袭来后,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进入梦乡。 姜时镜到客栈时, 怀里的少女睡得正香,眼睫紧闭, 呼吸平稳。 若是他不去山头, 还不知道她待在那里要熬到几时。 他索性将少女直接抱回了房间, 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她睡得很沉, 全程没有一丝反应,睡着时恬静的像乖巧的瓷娃娃,似乎一碰就会碎。 想起从颜府撞见的第一面开始, 少女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别让我发现你身上有蛊蛇印。” 少女的眼睫似乎轻颤了下。 房间的门打开再被关上, 只留下屋内缓慢而平稳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枝丫溜进室内,洒下点点银色斑驳, 一条红黑相间的蜈蚣静静地趴在角落里,凝视着床铺上的少女。 隐隐有笛声在夜色中响起,寥寥一曲过后便再次陷入寂静。 第二日。 桑枝喝完药后照常在屋里看话本子待到了晚上, 客栈内的刀宗弟子对于马上要夜闯赌坊二楼打群架这件事表现得极为兴奋。 像是被放出栅栏的野马, 一个个翘首以盼地等着亥时的到来。 堇青来敲门时, 她趴在桌子上补觉,被叫醒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到亥时了?” “还有一刻钟,少宗主让我来带你过去。” 桑枝没睡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站起来后差点一头栽倒。 堇青赶忙扶住她:“要不再睡会儿?”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不用,一会儿出去吹个风就醒了。” 客栈离赌坊很近,堇青带着她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干上,枝干很粗,她甚至能盘腿坐在上面。 桑枝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蓦然发现这棵大树上还蹲了好几个刀宗弟子,见她发现他们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小声地唤她:“少夫人。”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转回脑袋:“你们刀宗……都喜欢逮着一棵树薅?” “啊?”堇青没听明白,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摇了摇头:“没事。” 接近亥时的赌坊相比白日的人声鼎沸,此时格外安静。 能隐隐看到二楼似乎点着几盏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让人瞧着仿若幻觉。 桑枝默默地拿出腰间的骨笛,握在手心里,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出任务,让她不由有些紧张,手心渐渐开始出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悬挂在天际的月亮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移动。 一抹火光猛地在漆黑的夜色中窜起,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爬上墙壁,迅速蔓延。 堇青拍了下桑枝的肩膀:“少夫人,吹笛子。” 桑枝愣了下,看着被红色火光包围的赌坊一楼,犹豫道:“可毒物没法穿过大火爬上二楼,若是现下控制它们……” 同送它们去火化没有分别。 堇青对咸鱼教以笛声掌控毒物的功法了解不深,以为被操控的毒物即便死了也能动,迟疑道:“那让它们从隔壁的屋子爬过去?” 大批量的刀宗弟子都已进入二楼,里面隐隐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在极为静寂的街道上格外大声。 既然没法从一楼爬上去……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离赌坊二楼屋檐最近的是隔壁三层的酒楼,若是在中间搭一块木板,毒物也能通行。 “你找一块长度足够的木板,多宽都行,搭在赌坊与酒楼中间。”她边说着边比划,让堇青能看到具体的位置。 堇青瞧了一眼后,点头应道:“好,你待在树上千万别探头被发现,那些杀手的武功都不低,若是被发现我很难及时回来保护你。” “嗯,你快去吧。”视线内一楼的大火越来越大,她看到许多刀宗弟子手里提着晕厥过去的受害人,轻功飞往了郊外。 即使现在已过亥时,深更半夜无一人经过,可作为襄州白日里最繁华的街道,周围居住着不少百姓,吵闹的打斗声和大火很快就惊醒了熟睡的人。 有人出门一瞧起了大火,刚想喊走水了,有弟子及时发现直接把人劈晕, 才没引起大批量的人围观。 赌坊二楼内部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并不能得知,在没有视线的情况下,操控毒物进入二楼,放任毒物撕咬,刀宗弟子怕也无法幸免。 堇青已经放好板子回了她的身边,兴奋道:“少夫人,我挑了一块最大的板。” 桑枝握着手里的骨笛犹豫着迟迟没有吹响,若是只唤无毒的蛇类…… 下一瞬,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高昂的调声在打闹声中极为清晰,甚至到了刺耳的程度。 堇青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娃娃脸皱成了一团。 没一会儿就有零零散散的蛇类游上了墙壁,顺着木板游进了二楼,堇青好奇地盯着游上墙壁的蛇,借着大火观察它们的花纹。 疑惑道:“它们……有毒吗?” 桑枝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屋内的打斗更激烈了,部分刀宗弟子有的甚至手里提了三四个人,飞快地跃出窗户,直奔郊外。 其中有一个弟子路过时,委屈巴巴道:“少夫人,虽然蛇没毒,但也不能乱咬人啊。” 堇青惊呆了,庆幸道:“幸好,我今夜的任务以保护为主,不用进去救人。” 想想被从天而降的蛇咬一口,鸡皮疙瘩能起一整天。 话语刚落,一身黑衣的杀手破窗而出,手里的剑直指树上的桑枝而来,堇青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迎了上去。 只留刀鞘还在背上。 桑枝不敢停下吹奏,视线紧盯着杀手,只见他几次想绕过堇青朝自己而来,但马上就会被堇青击落。 没一会儿,一道极刺耳的哨声遽然响起,压过了高昂的笛声,堇青听到后,朝着桑枝喊道:“人全部救出来了,撤退。” 闻言,桑枝指尖一转,极快地换了曲调,只吹了七八秒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就地滚了一圈卸力。 随着撤退的哨音响起后,刀宗弟子与黑衣人也全部从二楼涌了出来,一时间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堇青用刀背击退黑衣人,而后运起轻功捞着桑枝就跑。 “这里马上就会聚集百姓,不能再待下去了。” 闻言,桑枝低头瞧了一眼快速在眼内掠过的街道,已经有不少被惊醒的百姓提着水桶走到了大街上,观望着混乱的赌坊。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赌坊二楼很快也被蹿上来的火苗吞噬,烧焦的墙皮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一楼浇了大量的油,里面的赌桌和牌烧成了焦炭。 郊区距离街道约七八公里远,堇青轻功运用到了极致,才勉强甩开紧追不舍的黑衣人。 被救的人当场打晕全部安置在郊区盘下来的小屋里,地势偏僻,即使杀手们寻过来也不会像在街道上一样引起轰动。 两人一落地,桑枝便瞧见先前追着刀宗弟子轻功走的黑衣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排排蹲在一起。 堇青双手叉腰,累得大喘气:“为了钱,他们真是连一点门派情意都不顾。” 桑枝环顾了一圈不大的院子,侧边的栅栏全部压翻在地上,角落里的蓄水缸也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将周围的泥土打湿,这里短时间内发生过剧烈的打斗。 她分外不解:“为何不直接杀了?” 云母正上上下下的察看妹妹是否有受伤,闻言,便解释道:“伏音宫与我们同属江湖门派,他们虽收钱办事做的都是暗地里的脏活。” “但弟子大量死亡,肯定会追查原因,届时将帽子扣到刀宗的头上,指责我们插手官府纷争,很麻烦。” 桑枝看向被绑在一起的几个黑衣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咸鱼教与中原的门派都没什么交涉,她所了解的伏音宫还是几十年前书里的描写。 视线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姜时镜,疑惑道:“你们少宗主呢?” 云母:“在屋里诊脉。” 闻言,她头也不转的直奔小屋,提着裙子两三步就迈过了门槛。 屋内很简陋,被救出来的人只能并排躺在地上,其中有男有女,年龄大多都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她不由停住脚步,想数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一个,不用数了。”少年淡淡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下,看到他刚巧把完最后一个人的脉。 犹豫道:“他们……还好吗?” 姜时镜沉默了很久,墨色的瞳内映着跳动着的烛火,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转了话:“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桑枝:“?” “谁?” 他看向门外:“魔教。” 桑枝微怔,随着他的视线一同向外望去,院子里是四五成群的刀宗弟子正在互相包扎,即使有找上门来的黑衣人也会被集体群殴后而绑起来,扔角落里。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同红卿一伙,经营着赌坊二楼的蜀地人实则是魔教?” 他眸色很暗:“蜀地分布着大大小小许多魔教是武林门派皆知的事,但不代表中原没有暗藏在阴暗面的魔教,他们会声称自己是蜀地人,以背靠大教行事。” “红卿先前承认过襄州有蜀地人存在,可据幕落山庄的调查,襄州的蜀地人居住分散,且大多都已成家立业,与红卿从未接触过。” 第61章 晋江 ◎鬼迷心窍25◎ 桑枝收紧手里的骨笛, 涩声道:“所以,红卿早年离开蜀地后,便入了襄州的假魔教?” 她先前就觉得很奇怪, 当年咸鱼教被魔教除名在蜀地闹得人尽皆知, 可红卿的第一反应却仍然认为咸鱼教是魔教。 大抵是中原伪装的假魔教, 得到的蜀地信息半真半假,而后洗脑给了教内的人, 包括身为蜀地人的红卿。 姜时镜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二十一个人, 眼眸半眯:“算不得假,从用药残害百姓, 将他们变成玩/物的那一刻起, 便是真真正正的魔教。”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0节 他的语气逐渐变凉:“作为掌管赌坊的棋子, 棋盘没了,幕后之人不会再继续养着他们为非作歹。” 地上躺着的人无一例外脸色极差, 身上露出来的地方遍布着各种伤痕,桑枝还在里面瞧见了上次见到的清秀男人。 脖子里有一道深深的勒痕,似乎是新添的。 “青楼和赌坊都是极为敛财的地方, 想要进入赌坊二楼需要输掉六百两, 而上去后每半个时辰便是两百六十两,这些钱, 大部分都进了幕后之人的手里。” 桑枝拧起眉:“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姜时镜视线看向屋外:“没有人会嫌钱多。” 月亮偏过正中,渐渐斜靠枝头, 偶尔飘过的乌云遮住半轮月,只剩残缺的半角散着微弱的银光, 屋外风突然大了起来, 吹得尘土飞扬。 他解开背后的重剑, 白色的布条一圈圈落下, 露出里面玄色的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点点流光。 下一瞬,几十道身影从半空中落下,领头人身穿紫色蜀地服饰,头戴银饰,瞧着倒是有几分蜀地人的模样。 一袭紫红色衣裙的红卿赫然在列。 原本还在说笑打趣的刀宗弟子顿时亮出刀,摆出迎敌的姿态,拦在小屋门口。 “待在屋里,别出来。”话落,少年单手提着重剑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桑枝乖巧地点头,而后绕到半开的窗边看院子内的情况。 姜时镜出去后,挡在最前面的刀宗弟子默契地让出了一个空位。 为首的魔教领头人缓慢地摇着手里的铁扇,面色不善道:“玄天刀宗什么时候也开始插手官府的事了?” 姜时镜将重剑立在地上,手随意地搭在剑柄上,桃花眼内满是冷意:“小小一家赌坊,与官府何干。” 领头人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变得难看无比:“你们今夜火烧赌坊,劫走所有奴隶,难道就没想过得罪的是何等人吗?” 姜时镜面色极冷,毫无压制的戾气肆溺:“得罪?我只知道我前段时间在你们赌坊输了近一千两,很不爽,连夜端了它又如何。” 赌坊背靠官府这件事虽说已经成了襄州人人默认的事实,但没有官府敢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暗地里的阴暗勾当。 襄州官护严重,却也不代表胆子大到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领头人停下摇动着的铁扇,看着院子里众多的刀宗弟子,思索道:“既如此,输掉的钱,我们双倍奉还。” 他视线直指小屋:“只要你们把所有奴隶全部交出来。” 堇青第一个不同意,举起手里的刀,愤愤不平:“你做梦,真当我们刀宗缺你那点臭银子。” 领头人瞟了她一眼,轻嗤道:“黄毛丫头懂什么,回去喝你的奶。” 堇青气归气,但也懂得事情轻重,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领头人,没冲动到直接上去揍。 姜时镜视线扫过站在最后的红卿,恶意地弯起唇角:“可以。”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堇青惊得瞪大了圆眼睛,扯着云母袖子:“哥哥,少宗主是不是被蛊惑了脑子?” 就在领头人暗下松气,觉得刀宗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少年的下一句话响起:“屋里一共二十一个人,一人一百万黄金。” 漆黑的瞳内不着一丝光亮:“拿钱换人。” 百万两黄金换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领头人一听,脸色徒然一变,手里的铁扇瞬间合拢指着少年的鼻子:“你他娘的玩老子。” 气氛一霎变得焦灼,下一刻就会兵戎相见。 桑枝在屋里瞧着院内的动向,视线越过背对着她的刀宗弟子,扫了一圈穿得五花八门的魔教人。 下一瞬眼里蓦然闯出了一张熟面孔。 她惊得下意识蹲下,怕那人瞧见自己。 鞭子男怎么也混在里面? 他不是在赌坊二楼看大门,什么时候混到魔教的队伍里去了。 屋外,姜时镜面无表情地看着领头人,伸出食指轻弹了一下铁扇,淡漠道:“谈不成就恼羞成怒的习惯可不好。” 领头人这才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交易的打算,眼里露出阴狠:“我是念在玄天刀宗的份上,给你一个面子。” 手里的铁扇刹那扇开,银光划过,扇面上赫然出现了尖锐无比的尖刺。 “既然你们全然不怜惜,杀了你们再抢回来也一样。” 话落,铁扇从手里脱手向姜时镜飞去,在空气里留下一道极快的银光,少年单手握住重剑后翻,立于庭灯之上, 幽深的瞳内覆着冰霜,如地狱来的勾魂使。 “不留活口。” 随着话音一落,刀宗弟子跃起与人打斗纠缠在一起,两方人数势均力敌。 但很明显领头人与红卿的武功更高一筹。 姜时镜冷眼看了一会儿后,直截了当地朝着领头人而去。 剑柄在掌心内翻转,下一瞬,“铮”的一声,重重地砸在铁扇上,领头人的虎口刹那开裂,人飞出去几尺远,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一眨眼,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领头人就地一滚,重剑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一瞬间沙土飞扬,碎石翻滚。 领头人暗骂道:“操。” 他翻身而起,按下铁扇底部的凹槽,掌心凝聚内力将铁扇掷出,大开的扇面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数十根细长的银针散开。 扎入了不同刀宗弟子的身体里,被银针击中的弟子很快就出现了中毒吐血的征兆。 而领头人也被重剑带出的剑气逼得步步后退,不消一会儿,紫色的衣服被染得血红。 再一次被击飞后,内脏似乎受到了剧烈损伤,他呕出一大口鲜血。 忍不住朝红卿怒吼:“你不是说他只是神农谷和玄天刀宗的一个普通弟子,还中了痴心吗,你骗我。” 红卿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理会他。 领头人在地上打着滚躲避少年的攻击,声嘶力竭:“还不快用你的药,你想等我们都死了,再用不成?” 红卿本身脾气便不好,此时被三四个刀宗弟子轮番攻击,烦躁回道:“闭嘴。” 她抽出空隙,将腰间悬挂的荷包里的药尽数捏碎,异香以她为中心四散,闻到的弟子皆感觉大脑一滞,连带着动作都慢了下来。 被魔教找到攻击的机会,一击毙命。 院子里的场面在那一瞬倾倒,姜时镜的出手越发狠,重剑带起剑气震飞四五个人,砸在地上后连爬都爬不起来。 堇青与云母同样以一敌三,但受到异香影响下的弟子越来越多,逐渐变得僵持不下。 桑枝躲在窗户后,看得分外着急。 这里地势偏僻,如果想让笛声在屋内传出去,将附近的毒物全部唤过来,需要内力支撑才能做到,但她体内余毒未消,擅用内力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想来也应该不会爆体而亡…… 天魔教的药大多都以影响神智为主,红卿方才用的药估摸也差不多,院外离红卿最近的部分弟子已经逐渐变的呆滞,即便刀到了面前也没了反应。 姜时镜为了保护宗内弟子,攻击也渐渐变得束手束脚。 领头人重伤到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地上仍在喋喋不休地叫嚣。 堇青气得拼了命从尸体上夺过刀,用尽力气把刀掷向领头人,刀尖入肉穿过身体扎在地上,血肆溅下毙命。 桑枝将窗户开到最大,而后蹲在窗下吹响骨笛。 晦涩难懂的高昂笛声响起,注入了内力的笛声与平常的吹奏天差地别,笛音内带着浓重的蛊惑,在空气中散开。 院内的人皆是一愣,却又感觉笛声像从四面八方传来,寻不到源头。 姜时镜下意识地看向窗口,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少女小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几根头发竖起飘在空中。 下一瞬,毒物从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了院子。 其中还包括一条黑色巨蟒,扭着数十米的身躯碾压式地游到了众人面前,直立起上半身,裂开嘴朝着所有人嗬吓。 院内的人都没见过这阵仗,被吓了一跳,皆停下了攻击,将刀尖对准了蟒蛇。 桑枝小心翼翼地露出两只眼睛,吹着笛声操控着蟒蛇和一些其他毒物。 将魔教的人围在一起。 姜时镜拍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弟子的脑袋:“愣着等过年?” 弟子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第一次见活着的蟒蛇,太震撼了。” 毒物像是有意识一般避开刀宗弟子直朝着幸存的魔教人而去,堇青与云母趁此将被毒迷惑神智的弟子全部拉到一起保护起来。 姜时镜与少女操控的蟒蛇配合极为默契,重剑所到之处魔教人的脑袋如被削的西瓜,颗颗落地。 部分甚至被蟒蛇直接吞下。 没一会儿场面上只剩下鞭子男和红卿还活着。 鞭子男看着院里满地的毒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环顾想要找到咸鱼教的圣女。 “是咸鱼教的圣……” 却没想到红卿见人死得只剩他一个,眸内露出一抹狠辣,悄无声息地站到他的身后,用力把他推向蟒蛇敞开的嘴里。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天应该就不忙啦,开心! 第62章 晋江 ◎鬼迷心窍26(加更)◎ 蟒蛇来者不拒, 直接将人整个吞进肚子里,等待腐蚀消化。 院内的其他人见她突如其来的操作,皆是一头雾水, 以为她还憋着什么坏。 桑枝操控着蟒蛇将红卿围了起来, 蛇头直立朝着她不断地发出嘶嘶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1节 红卿用帕子将手上沾染的血细细擦掉。 在所有人的视线内极其优雅摸出来了一封信:“终于死全了, 戏子这活计可真不是人能干的。” 她指尖夹着那封信:“这是姐姐留下的其中一封信,给你的。” 姜时镜皱起眉, 眸内隐隐滑过不解。 红卿见他不上前拿, 索性把信件用内力掷出,插在纸糊的门上。 视线却一点点扫过在场的刀宗弟子, 舌尖舔过唇角:“不过, 你们刀宗的弟子瞧着都很新鲜。” 蟒蛇猛地裂开嘴, 朝她嘶吼,口气吹得她头发凌乱飞扬, 变得乱糟糟。 她烦躁的扒拉顺自己的头发:“知道了,我都没下药呢,急什么。” 红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窗口的位置, 笛声从始至终未停过。 顿了一会儿, 再次看向少年:“我找人查过你的身份了,神农谷与玄天刀宗的少主姜时镜, 精通医药,能把濒死的人拉回生线。” “当年也是你单枪匹马地灭了天魔教, 可惜我离开蜀地太早,没有听过你的名号。” 她手指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你们神农谷的确厉害,能解痴心的媚毒。” “早说我就应该一棍子敲晕……” 蟒蛇再次嘶吼, 强烈的气波震得她短暂的耳鸣了片刻, 被扒拉顺的头发再次乱糟糟地搅在一起, 甚至还有流淌而下的口水滴落在头发上。 红卿被迫闭眼,等蛇头闭上嘴才睁开,看向无动于衷的少年:“你家小姑娘脾气真差。”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取下信,并未打开:“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卿优雅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语气轻媚:“马上你就会知道了,看在你曾救过姐姐的份上,我会邀请你们来欣赏这一出大戏。” 她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哦,”突然勾起唇妩媚笑道,“还得多谢你们杀光他们,不然凭我一个人……” 语调猛地下沉:“还真是难如登天。” 院子安静了片刻,原先中毒变得呆滞的刀宗弟子在时间推移下,逐渐恢复神智,互相包扎伤口,这场打斗虽然魔教全灭,但因最开始部分弟子中了领头人的银针,毒发后无法保全自己,不幸牺牲。 姜时镜看着被手帕盖住脸的已故弟子,沉默了许久。 “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该将人命当作游戏。” 红卿噙着笑意:“姐姐想让襄州彻彻底底地立在阳光下,想要完成这件事,不牺牲几条人命,可办不到。” 她视线扫过地上的残肢碎体:“你若是想为宗内弟子报仇,等事情结束,我会在刘府等着你们来,但现在……” 话锋一转,瞥了一眼依旧虎视眈眈的蟒蛇:“让你家小姑娘把这东西弄走,臭死了。” 姜时镜看了一眼窗口竖起的几根碎发,没说话。 下一瞬,悠扬的曲调徒然低沉,蟒蛇吐了吐蛇芯子,慢悠悠地扭着身躯离开了院子,包括还在等候着的其他毒物。 曲调结束后,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毒物全部离开后,红卿感到了无趣,乱糟糟的头发也顺得差不多:“时辰不早了,下次见。” 话落,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圈院内的刀宗弟子,轻功离开。 与此同时,屋内的桑枝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到地,鲜血自喉间喷出,染红了裙摆。 她无力地仰靠在墙壁上,握着骨笛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强行催动内力原来是这种后果,幸好……鞭子男死得及时,不然她的身份真的要瞒不住了。 她无法想象若是少年满脸冷漠和失望地站在自己面前质问她的真实身份以及目的,该怎么办。 模糊的视线内闯入了一抹红,她眨了眨眼,勉强坐起身,想将嘴角溺出的血渍擦掉。 却发现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姜时镜一进屋便瞧见少女极其虚弱,脸色苍白,嘴角处的血红得刺眼,就连裙摆上都沾着一大片。 他两三步蹲到她面前:“你用内力了?” 少女艰难地轻笑,露出虎牙:“我唤了一条好大的蛇,是不是很厉害。”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少女强撑着意识小心翼翼想要逃避挨骂的模样,无奈地叹息道:“嗯,很厉害。” 桑枝瞧他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涩声道:“可惜我没早点吹笛子,不然你宗内的弟子……” 或许就能救下来。 姜时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吗。”她似乎有些疲惫,出口的话很轻,“那就好。”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蓦然发现她握住骨笛的手抖得厉害,伸手覆住手背握紧:“别怕。”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我不怕的。” 屋内很安静,耳畔的心跳声像是鼓声一般一下下敲在心头。 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恍惚,语气轻如气:“姜时镜,我有些困了。” 他轻拍着后背,语气温和:“睡吧,我会带你回客栈。” 少年的气息包裹着周身,带着淡淡的凌厉和血腥气,却在此刻让桑枝觉得格外安全,她缓缓闭上眼,轻声应道:“好。” 每个刀宗弟子身上都带着自身的信物,若是不幸牺牲则会取下随身携带的信物,待回到昆仑后将信物和补偿寄到家里算是告知,尸体当夜埋在安新山寺庙附近。 小屋里被救出来的人也被转移到了城内的一处医馆内,仍还处在昏迷中。 一夜疲惫忙碌过去,原本一直热闹的客栈安静了下来,时常打闹的嬉戏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只剩无限的寂静盘旋。 桑枝睡醒时,已是未时四刻,她迷迷糊糊的睁眼,看着熟悉的床幔缓了许久,脑海内渐渐浮上昨夜的记忆。 她按了按因睡得太久而闷痛的后脑勺,想从床上下来。 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被动地跌回了床铺,不小的动静惊醒了趴在床上补眠的堇青。 “少夫人,你醒啦。”她揉着困倦的眼道。 桑枝在后背处垫了两个枕头,想靠一会儿缓解身体的疲惫和无力感:“现在是几时了?” 堇青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口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才道:“未时了,少夫人你从昨夜回来后,便一直昏睡,怎么喊都没反应。” “少宗主担心的守了一夜,今早才去的医馆。” 桑枝只记得昨夜失去意识前,姜时镜说会带她回客栈,没想到竟然还守了自己一整晚,她抿了抿唇:“他……一直没休息?” 堇青坐回凳子上,撑着脑袋道:“想来是没有的,昨夜事情太多了,就连我都是迷迷糊糊地让哥哥给背回来的。” 桑枝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你方才说他去了医馆?” “嗯。”堇青点头道,“昨夜的小屋连带着魔教的尸体一把大火烧干净了,救出来的人全部转移到了医馆内。” 桑枝支撑起身体,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我想去医馆瞧瞧。” 堇青愣了下:“可少夫人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多休息一会儿再去也无妨,他们又不会跑。” “我已经没事了,只不过躺太久手脚有些发软而已。” 即便她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那些被救出来的人状态都很奇怪,昨夜姜时镜又避而不谈,说明那些人的情况很糟糕。 她扶着床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洗漱架边洗漱,堇青见她坚持要去,便也不再阻拦:“客栈厨房内备了粥和糕点,我去端上来。” 两人用好膳后,一起往医馆的方向走。 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分外热闹,小摊上的叫卖声从未断过,似乎一切都与刚来襄州时一模一样,但又似乎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人群里多了几道讨论赌坊大火的声音,桑枝听不真切,等走到医馆后,那些声音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 医馆里有几个手臂被烧伤的人正在换药,身侧站着各自的妻子或家人。 “我都说了那害人的赌坊烧了就烧了,你非要去救火,这下好了,火没救下来,还赔了看手的钱。” 丈夫无奈地笑道:“救火哪顾得了这么多,这不是怕有人被困在里面,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妻子气急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背:“里面都没人,俗你个头。” 坐在另一边同样被火烫伤的男人,打趣道:“黄嫂子就莫要再责怪了,毕竟火势太大,若是我们都冷眼旁观,等风一吹,火星子跑别家去,可就真的难救了。” 被称呼为黄嫂子的妇人“哎呀”一声,“我又不是真的要怪他,救火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不是。” “况且那赌坊害人不浅,尽骗辛苦钱不说,钱坑没了便开始打卖人的主意,烧没了才好。” “是呀,关家那老疯子把孙女都输进去了,本是今天要把人提过去压债,现下赌坊烧没了,那小丫头也算是逃过一劫,不被卖掉。” “不好说,老疯子那赌可不是赌坊没了就能戒掉的……” 桑枝和堇青进入医馆的院子内后,讨论的声音便逐渐远去,后院中间架着许多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药草,正在晒干。 后院偏小,一眼就能尽入眸内。 堇青还在回想方才听到的话,兴高采烈道:“我们昨夜烧赌坊,是在做好事。” 桑枝点了点头:“嗯,至少短期内,想在起一家如此声势浩荡的赌坊不容易。” 她往门敞开的屋子走,只见诺小的屋内腾了一大块空地,用大量木板架出床铺,被救出来的二十一个人并排躺在一起,身上的被子也像是临时找出来的,打满了补丁。 所有人看上去亦如昨夜,全然没有变化。 堇青跟在她的身后,只瞧了一眼,贴心道:“少夫人,我去找哥哥玩,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桑枝还没来得及回应,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圈屋内,在靠窗的位置瞧见了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少年。 下一瞬,少年像是被惊动了一般,打了个哈欠。 眉眼间满是疲倦,懒懒地看着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桑枝犹豫了下,走到他的身边,垂着眼眸看他:“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姜时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沙哑:“刚睡醒。”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下的乌青很是明显,就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内也溺着血丝,泛着疲惫。 桑枝沉默地看着他没说话。 少年站起身,伸手在她额间轻弹了一下:“别这么看着我。”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揶揄道:“我会认为你想跟我睡觉。” 桑枝:“…………”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2节 捏紧拳头。 姜时镜直起身,盯着她渐渐泛红的耳垂,弯眼轻笑了下。 “红卿派人已将解药送来,连续服用解药七日,他们身上的毒就会解,只不过……” 他声音沉了半分:“在赌坊内那些残破不堪的记忆,永远都会映在他们的脑海里,即使解了毒,也不一定能恢复神智。” 毕竟红卿的毒,只会把人变得麻木和失去痛感。 赌坊的人倚靠毒将他们打造成默鼓,长时间数万的伤害累计下,也要保持漠然,不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想要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理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桑枝看向昏迷的人群:“至少他们脱离赌坊,离开了那间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她轻叹了一口气:“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姜时镜:“上午有人醒来过片刻,喝了药后,很快便又睡着了,其他人的药几乎都是强灌。” 他走到门口,站在阳光下:“解药有安眠的作用,怕是要睡上许久。” 桑枝:“这样也好。” 梦境或许没有现实这般痛苦。 少年浅浅的打着哈欠,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中让人不由犯困,他看着院子里晒着的药草:“颜词来信,说襄州的官护问题非常严重,引得皇上震怒,派人清查襄州。” 他神色暗下:“这里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了。” 桑枝抿了抿唇:“武家蛰伏这么多年,武芝甚至不惜用生命做局也要把襄州的大树连根拔起。” 她视线看向屋内的人,蓦然发现其中一个受害人的被子几乎要滑落到地上:“如今引得皇上重视,也不算白费功夫。” 走到床边刚想提起被子盖上,却瞧见她的左手抖得厉害,像是得了帕金森。 姜时镜语气很淡:“所有以自身为代价的赌局,在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桑枝歪着脑袋盯了好一会儿那只不断颤抖的手,脑海里闪过先前在青楼时,同样会手抖的一个姑娘。 她伸手将乱糟糟遮住脸庞的头发拨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即使被黑烟熏黑了半张脸,仍能瞧出原本靓丽的样貌:“露露?” 桑枝朝门外晒太阳的少年喊道:“紫芙姑娘青楼里的露露也在这里。” 姜时镜一怔,快步踏进屋内,就见原先在青楼里明艳的人此时衣衫褴褛地躺在这里,手臂和脖子里满是数不清的伤痕。 更不用说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伤得有多严重。 桑枝不由握住了她一直在颤抖的手:“她为什么一直在抖?” 姜时镜用手掰开她的眼皮,察看了一眼眼瞳和脉搏,道:“可能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许处在半梦半醒间,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 几乎是话语一落,露露整个人都在微颤,没一会儿,像是剧烈地抖动把自己惊醒了。 她猛然睁开眼,眼里还留有惊魂未定的害怕情绪。 发现自己突然又到了陌生的地方,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缩成团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桑枝见她如此,俯身环抱住她,想给予一些安慰,没想到她却更害怕了。 姜时镜瞧着她的反应,凝重道:“她的情绪处在崩溃边缘,尽量别刺激到她。” 桑枝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般,轻声细语道:“这里是医馆,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 “关着你们的赌坊已经在昨夜被一把大火烧干净了,往后你会是自由身,没有人会再约束你,做不想做的事情。” 桑枝一连跟她说了许久的话,一遍遍安慰下,露露的身体终于没在继续颤抖,只有左手像是不受控一样,从没停歇过抖动。 “这里很安全,别怕。”桑枝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原先在青楼见过的,你还劝我不要女扮男装去青楼玩,还记得吗?” 露露抬起头,受惊的眼先是瞧了她一眼,而后环顾着周围的一切,随后视线定在屋外的阳光里。 透着强烈的欲/望。 她抬起指着金色阳光,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仿若鸭子:“我想去外面。”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见后者点头,她看向脆弱的露露:“能走得动吗?” 露露敬小慎微将脚尝试着放到地面,踩着地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桑枝搀扶着她往屋外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走。 院子侧边刚好有一套石头雕刻出来的桌凳,将露露扶到位置上,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谢。”她垂下脑袋,双手握住杯子,“我记得你们,先前在青楼时,救过我一次。” 姜时镜坐在她的对面,看着短时间内天翻地覆的露露:“你为何会从青楼被关进赌坊二楼,紫芙将你卖了?” 一听见赌坊她就浑身一颤,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颤抖的左手。 连带着脸色也在一瞬间白了下去,哆嗦着嘴唇缓慢道:“我杀了刘苗良,想逃跑,还没跑出襄州就被抓回去了,惩戒嬷嬷将我吊起来打了一顿……” 她环住自己的手臂,局蹐不安:“等我再醒来就到赌坊二楼了。” 桑枝拧起眉,震惊道:“你把刘苗良杀了?” 怪不得自放毒蛇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猥琐的男人,原来是死了。 露露几乎要把脑袋埋到脖子里去,回忆起那夜的记忆,她止不住的惴恐:“他,他想玩那种可怕的情/趣游戏,还拿着刀,我实在太害,害怕了,就,就趁他不注意,夺过刀,把……” 她突然抓住水杯,杯子里的水四溅:“把他的命根子割了下来。” 桑枝倒吸一口凉气,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做得好。” 露露愣住,她抖着声音:“你,你们不怕我……” 桑枝握住她因害怕而不断颤抖的手,坚定道:“就算你不做,也总有人会做的。” 比如她和堇青。 姜时镜淡淡地看着露露:“他是失血过多死的?” 露露像是受到了桑枝的鼓舞,摇着头道:“不是,他叫嚣着要让整个青楼给他赔偿,还要弄死我,骂了很多非常难听的话,我便用刀把他捅死了。” “哦,还有,”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眸里的害怕少了一些,“他说他爹最近找了一个神医,只要东西在就肯定能接起来,我就当着他的面,把那恶心东西剁碎塞进了他嘴里。” 桑枝:“…………” 姜时镜:“…………” 少女强忍住想吐的冲动,拍着她的手,夸道:“嗯,做得很好。” 姜时镜按了按眉心:“刘家现在自顾不暇,即便刘苗良死了,也不会再有人追查到你身上,只要你待在医馆内,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 露露迟疑道:“可我卖身契好像还在青楼,只要有那张契约在,我就永远都不是自由身。” 姜时镜:“你既已被卖到赌坊,卖身契自然在赌坊,而昨夜赌坊一夜间被大火焚烧殆尽,什么都没留下。” 少年的语调很沉,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想继续做回青楼的露露?” 露露愣住,眸色内透着不敢置信的神情:“你是说我可以……重新做回我自己?” 即便那张卖身契还在。 少年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襄州马上就要变天了,有何不可。” 露露顿时欣喜地跪到地上,给两人磕响头:“谢两位救命之恩,此生愿当牛做马……” 话还没说完,桑枝赶忙将她扶起:“往后你会有自己的新生活,过自己想过的一生,不用再继续待在别人的阴影下。” 作者有话说: 哦,我亲爱的读者们,我生死时速把小红花和全勤生没了,呜哇哇哇哇哇哇……再也不敢了…… 第63章 晋江 ◎鬼迷心窍27◎ 露露跪在地上愣愣的反应她的话, 稍显迷茫:“可我只会卖弄乐器,伺候客人……” 桑枝用力气强行把她拉起按在石凳上,眉眼间满是认真:“青楼里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生存之道, 现下你已离开青楼, 立在阳光下, 便不需要再用之前的那些委曲求全继续生活。” “这里的世道虽对女子苛刻,但并未将之扼杀, 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尝试着去教导想学乐器的姑娘, 闯自己的道路。” 眼前的少女在讲这番话时格外真诚,话语间充满了希望, 恍惚间露露像是真的瞧见了话中的新生活。 轻声呢喃:“自己的路……” 照在身上的阳光像是在那一霎蓦然有了温度, 炙热到后背冒汗。 金光笼罩下, 露露突然觉得这束光格外刺眼,刺眼到眸内溺出泪水, 她慌乱地去擦眼泪。 哽咽着声音道:“谢谢,真的谢谢。” 桑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能想通就好。” 长久积郁的心结,在不知不觉中打开, 露露自醒来后一直颤抖的左手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虽说仍会不受控制地抖动,但不会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 一盏茶后, 姜时镜见露露对于青楼和赌坊的抵触心理减缓了许多。 询问道:“你在青楼这么久,可否见过青楼的另一半主人?” 露露茫然了片刻, 迟疑道:“另一半主人?”她摇了摇头:“青楼一直都是紫芙姐姐在掌管,我们只按制定好的规则做事,公子口中的另一半主人……” 她仔细回想在青楼的记忆, 确认道:“我的确没听谁提起过。” 姜时镜眉间微簇:“楼内的惩戒嬷嬷是从宫内来的, 这事是否属实?” 露露点头:“嗯, 这事大家都知道,据说是紫芙姐姐怕自己对待我们心软,初期建立青楼时,特意托关系,才请到的嬷嬷。” 桑枝奇怪道:“宫里的嬷嬷真的愿意千里迢迢从京州跑到襄州,下榻青楼?” 若没有地位权利极高的人施压,谁会愿意跑到青楼里做事,毕竟这个时代,青楼属于下九流的地方,很少有人会看得起。 更别说甘心留在青楼里。 露露也透着困惑:“可楼内的姐妹们都接触过惩戒嬷嬷,无论是礼仪还是脾性训人,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以前来过一个新人,也是被抄家后流放到青楼,听闻那姑娘进过宫,在宫内见过惩戒嬷嬷,便求嬷嬷能不能放过她,卖艺不卖身,可嬷嬷全然不念情分,当夜就安排拍卖初夜,那姑娘心灰意冷,上吊自尽了。” 说着,露露看向姜时镜,凝声道:“应该是属实的,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嬷嬷的身份,就连紫芙姐姐也对她恭敬有加,从不敢逾越半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3节 空气安静了片刻,微风吹散了少许热意。 姜时镜指尖轻敲着桌面,脸色渐渐沉下,若是露露所言为真,那么就与先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幕后之人是皇家。 桑枝也在短时间内将线索串联到一起,想通了一切,震惊地看向少年:“若幕后之人是皇家,那皇上派来的人……” 她在一瞬间失去了对皇帝的信任,总觉得这个被派来的人不会是善茬,更甚者能将襄州搅得天翻地覆。 姜时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静观其变吧。” 露露听不懂他们之间隐晦的话语,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青楼的惩戒嬷嬷是有什么问题吗?” 桑枝摇头道:“没事,与你无关。”她跟露露说话时,会不自觉地轻声细语,“你只需要在医馆内将身体恢复好,别的都不需要考虑。” “不是的,二位的救命大恩,我无以回报。”露露认真道,“若是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说,能尽绵薄之力,也算不枉这份恩情。” 桑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她。 “既如此,平日里你若是闲着,便照顾屋里还未清醒的其他人,等襄州的事情结束,你会有新的户籍。” 少年的语气很淡,却在此时给了露露无限希望。 她下意识地想下跪,被桑枝用手按住肩膀后,感激道:“谢公子,谢姑娘,我一定好好完成。”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暂时找个目标作为念头奋斗,对于现在的露露或许是最好的。 姜时镜站起身看向桑枝:“我去趟青楼,你回客栈歇着。”顿了下,又补充道,“记得把清余毒的药喝了。” “好。”见她应声,他大步朝门外而去。 从金色阳光中迈入了阴影内。 露露缓慢地按着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目光闪动道:“有朝一日,我竟然还能站在阳光下,感受它的温度。” “我还以为会永远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待到死为止。” 桑枝倒了一杯水放到她的面前,轻声安慰道:“往后不会再有人胁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露露接过水捧在手心里,泛着涟漪的水杯里映着自己凌乱的面容,她伸手扒了一下被黑烟熏黑的地方,一时间觉得没了这张脸,或许能活得更好。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嗯,会好的。” “我叫林晴露,晴天的晴,露水的露。” 她看向桑枝,像是正在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脸上那股忧郁正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似阳光般的明媚。 桑枝弯着眉眼,露出左边的虎牙:“很好听的名字,很适合你。” 再长久的阴霾也总有被驱散的一天,显出原本的清澈,微风袭来,轻抚过发丝,留下短暂的温存。 两天后,距离桑枝毒发倒计时十个时辰。 从京州浩浩荡荡地来了位大人物,与之同随的还有消失已久的武正睿,下榻在武家,一时间整个襄州热闹非凡。 无一不在讨论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与武家牵扯到了一起。 桑枝听到消息时,正在屋内研究那株已经彻底枯萎的冰血莲,试图从它身上得到缓解毒发的方法。 她把盖子合上,看向坐在桌边吃零嘴的堇青:“大人物?” 堇青咬着嘴里的山楂,含糊道:“是呀,我也是听楼下的那群姐姐们闲聊,才知道的,她们说襄州马上要变天了。” 桑枝想起先前在二楼见到的围在一起嗑瓜子聊八卦的妇人们,的确是消息来源最快的地方。 “为何没直接去刘家?” 堇青歪了歪头:“刘家的大门一直都关着,我同哥哥去探查过,府里的大部分丫鬟下人都被遣散了,整个府宅空荡荡,晚上去,就跟闹鬼似的。” 桑枝眸内露出了不解的眼神,突然有些怀疑刘知府是否还活着。 依照红卿的性子,她很有可能会把刘知府弄死。 “不过……”堇青又咬了一个山楂,缓慢道,“我用轻功去瞧了一眼武家,发现整个院子都被随行的侍卫围了起来。” “想来那个大人物身份肯定不一般。” 桑枝皱了皱眉,这么大阵仗……看来襄州的腐败当真严重万分。 堇青叹了口气:“也不知少宗主最近都在忙什么,我都好久没瞧见他了,医馆里那个白家的幸存者发了好久疯,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她把放着冰血莲的盒子藏回柜子里,对堇青说道:“去医馆。” “哦。”堇青点了点头,“路上能不能再买一串糖葫芦?” 桑枝微怔,看到她手中的签子上还剩两个山楂,好奇道:“让我咬一个。” 堇青将签子递给她,桑枝就着她的手咬了一个下来,入口甜腻,山楂微酸。 等两人再出现在医馆内时,各自手上两串糖葫芦。 随着苏醒的人越来越多,医馆逐渐变得热闹无比,后院内最中间坐着好几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闭着眼一脸享受。 还有几个人疯疯癫癫地到处乱跑,剩下不愿动弹的则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抱着膝盖,神色呆滞。 两极分化格外严重。 露露正在院里帮忙煮药,一见到桑枝立马起身迎了上来:“姑娘,你怎么来了。” 桑枝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露露,弯着眉眼笑道:“给你的。” 露露愣了下,手不安的在裙子上擦拭了许久,才犹豫着接过来道谢。 堇青拍了一下桑枝的肩膀,指着其中一个到处跑的人道:“就是她,疯得连话都说不全。” 露露顺着手指看过去,见到是她,便叹气道:“自醒来,她便是这般模样,盯着人无声地笑,也不讲话,我听其他人说,她是第一批被关进赌坊二楼里的人。” “这么多年,也不知是靠着什么信念才能活着。” 桑枝沉默地看了疯女一会儿,头发应该是别人给她盘的,一天的折腾下已经分外凌乱,眼睛瞪得很大,盯人的时候,几乎不会眨眼。 瞳内浑浊不堪,仿佛是因为无法聚焦,才一直使劲瞪着眼睛。 桑枝见过这双眼睛,第一次进入赌坊二楼的小屋,在通风口对视过。 虽然很短暂,但她不会忘记这双眼睛带给她的惊/悚。 院子里蓦然多了其他人,引起了疯女的注意,她停下癫狂的疯闹,一动不动地盯着桑枝,嘴角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扬起。 仿若戴上了小丑面具。 歪着头保持着姿态不断靠近,最后停在桑枝手里还没吃完的糖葫芦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它。 桑枝迟疑着将手里的签子递了出去。 疯女立马夺过签子,几乎是发了狠的大口咬下山楂连嚼都没嚼直直地往下咽,吞下后,小丑笑容逐渐变的恍惚,连带着神情也呆滞了起来。 第64章 晋江 ◎鬼迷心窍28◎ 下一瞬, 遽然把尖锐的竹签扎在自己手背上,用力到整只手穿透,鲜红的血顺着不断滴落到地上, 露露吓了一跳, 连忙上去想把竹签拔出来。 红卿的毒虽然会致人麻木和失去痛觉, 但他们已连续服用了三天的解药,残存在体内的毒早已无法再屏蔽身体的痛觉。 疯女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呆滞地看向自己的手背, 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痛苦。 露露慌张地围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桑枝拧着眉, 朝堇青吩咐道:“去找大夫。” 竹签扎进手背的那一刻, 疯女像是被上了发条, 动作变得迟滞,神色恍惚, 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步步地走回了屋里,做着特定的行为。 不顾手上不断流淌的鲜血,爬上床铺, 和其他封闭自己的受害人一样抱着膝盖, 如橱窗里任人挑选的商品娃娃。 桑枝不理解地看着她的一系列行为,问身侧手足无措的露露:“这样抱膝坐着, 是赌坊给你们的规定?” 露露摇了摇头:“没有这种规定,他们只要求不能叫喊, 不然就会用针线把嘴巴缝起来,可能……”她迟疑道,“是这种姿势更有安全感。” 她在被打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把自己团起来, 受到伤害的地方会变得少一些。 桑枝神情凝重:“你说她是第一批被关进去的人, 赌坊开设至今二年半的时间, 唯一一个从第一批里活下来的人?” 露露点头应道:“我听被关在她隔壁的人是这样说的,是否属实我无法保证。” 她环顾着屋内其他人,没瞧见那个清秀男人:“谁同你说的。” 露露前后找了一圈,指着坐在最中间晒太阳的清秀男人道:“他。” 果然是他,看来当初趴在通风口瞧他们的人真的是白家的幸存者。 这时,堇青拉着大夫赶来,大夫一瞧直叹气:“又是你,三天两头地往身上添新伤。” 他打开背着的药箱,熟练地取出疯女手背上的竹签,止血上药,而后包扎。 桑枝:“她从醒来后就一直在伤害自己?” 大夫一圈圈地裹着细布,愁眉苦脸道:“可不是,头一日醒来就往身上划了好几刀,昨日又嘭嘭地撞墙,从始至终都没出过声,怕是神智出了问题。” 被包扎时的疯女格外乖巧,原本瞪大的眼睛渐渐放松了下来,瞳内暗淡无光,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在享受这种温和的包扎方式。 桑枝抿了抿唇:“她这种情况还能治好吗?” 大夫叹气道:“不好说,极可能一辈子都是这副样子。” 桑枝沉默地看着安静下来的疯女,她双手环膝,脑袋侧靠在手臂上,同方才在院里的疯跑判若两人。 堇青站在一旁瞧着她的举动,疑惑道:“可现在他们的痛感已经恢复了大半,她难道不觉得疼吗?” 大夫正在整理药箱,闻言,解释道:“我同其他的大夫讨论过她的情况,一致认为是心病加长久以往缺失的感知,让精神变得错乱。” “比如说她失去痛感的时间长达两年多,某一日突然复苏后,这种突如其来的感知会给她造成错误判断,她会通过伤害的方式来不断的确认感知是否有误,会不会在某一日又突然消失。” 大夫看了一眼安静如娃娃的疯女,无奈地摇头道:“没人能知道,她何时会清晰地确认感知并未出错。” 两年多的时间,再正常的人都会被逼疯。 堇青顿时失去了继续吃手里糖葫芦的心思,娃娃脸皱了起来:“可如果她一直都这样,岂不是得不到少宗主想要的信息了。” “毕竟她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大夫背上药箱打算回前头的医馆,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她的嘴唇有明显被缝合过的痕迹,想要让她开口说话,怕是难上加难。”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4节 桑枝下意识地看向疯女的嘴,上下嘴唇留下的针眼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伤痕印记。 她无法想象这两年多的时间,疯女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幸好,赌坊被彻底烧毁,襄州也即将变天,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有这种地方出现。 走出医馆后,两人漫无目的在大街上闲逛,堇青很快就把医馆内的事情抛之而后,被街上的小玩具占据了视线。 桑枝跟在她身后,任由她大手大脚地买了一大堆东西。 直至日落西山,两人才慢吞吞地往客栈走,桑枝默默思考用什么理由,能够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们一行人,去安新山腰的寒潭。 十天的毒发期,就算待在寒潭里,怕是也得磨掉半条命。 街道上的人相继赶回家,来往行人匆匆而过,两边的小摊也开始打包东西,橘色霞光从西边蔓延,染红了大半的云层。 恍惚间,桑枝似乎在人群中瞧见了极熟悉的面孔。 一晃而过,她蓦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去,入眼的皆是麻布粗服的百姓,仿若方才的掠视虚幻到不真实。 堇青疑惑道:“少夫人,怎么了?” 桑枝困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没事,看花眼了。” 谈弃分明在京州的南枫馆内,怎么可能会跑襄州来。 当夜,她留下暂离一段时间的信件后,拎着收拾好的包袱悄悄地往安新山赶,体内残留的余毒已清干净,不用再顾虑是否能用内力。 蛊虫长时间得不到解药开始翻滚暴躁,桑枝到洞窟内后,连外衣也都来不及脱,踏入了寒潭,冰凉刺骨的潭水冻得她瑟瑟发抖。 她尝试用内力驱寒,缓解没一会儿就冻僵的躯体。 虽有潭水压制蛊虫的活动速度,但她仍被折磨得面色苍白,不间断的疼痛让她保持了一夜的清醒,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恍恍惚惚地趴在谭边睡着,泡在水里的身体早已起皱发白,感觉一触碰就会破裂。 小飞鱼是午时才赶到的寒潭,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果子,乖巧地放在谭边。 大脑袋蹭了蹭桑枝的头。 桑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未回笼,手先摸上了它的脑袋:“小飞鱼,你来了。” 小飞鱼裂开嘴享受了一会儿她的抚摸,而后将果子顶到潭水里:“呱。” 桑枝疲惫地坐起身,全身上下骨头像是被上千根针无时无刻捻扎,寒意钻进骨缝,微动一下,都像是拿刀在剔骨割肉。 她艰难地把果子洗干净,手脚并用爬上岸,无力地靠在侧边的石壁上。 小飞鱼采的果子,她见都没见过,不过以前在蜀地时,它经常会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她,原主照单全收,当着小飞鱼的面一口不落的全部吃完。 这果子……应该是能吃的吧。 看着小飞鱼期待的眼神,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当给孩子一个面子。 轻咬了一口橘黄色的椭圆形果子,汁水很足,已经熟透了,口感像是人参果似的。 她一连吃了好几个,小飞鱼才放心地蹲到她身边,让她可以更好地倚靠在自己身上,缓解蛊虫带来的痛苦。 桑枝默默地摸出解毒丸吞下,才安心地将脑袋枕在它身上。 小飞鱼呼吸时,整个肚子会一鼓鼓地上下起伏,渐渐的像在摇篮里一般,桑枝没一会儿便熟睡了过去。 洞窟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小飞鱼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乖巧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桑枝再次醒来,是被体内钻游的蛊虫折磨痛醒,她手脚无力地爬回潭水内,脸色极具苍白,小飞鱼担心地蹭着她的脑袋,隐隐透着不安。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能勉强让自己不狼狈地叫出声来,直到身体再一次变得冰凉无比,那股剧烈的疼痛才减缓。 她虚弱地安抚着小飞鱼:“我没事,别担心。” 小飞鱼趴在谭边,下颚鼓动时会发出低沉的鸣声,同青蛙的很不一样。 桑枝偏头瞧了一眼洞窟外,天色已然全暗,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半个洞口,但依旧黑得厉害。 也不知姜时镜若是发现她留的信会是什么反应,他来襄州本就是为了找白家的幸存者查案,可现在幸存者神智混乱,无法开口说话,若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信息,会不会直接抛下她,离开襄州。 又或者他太忙了,至今还未瞧见信。 她胡乱地想着,视线内却蓦然出现一抹黑影,缓慢地走进洞窟内,距离寒潭十尺远停下。 桑枝瞧不清他的脸,但小飞鱼依旧懒懒地趴在地上,并未有警戒,猜测是咸鱼教的人,便冷声道:“何事。” 来人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教中礼:“弟子见过圣女。” 声音很熟悉,是褚偃派来监/视她的弟子,平时喜爱操控蜈蚣。 她故作淡定地用手舀着寒潭内的水,忽略冻得颤抖的手,冷漠道:“来看我死了没,准备收尸?” 弟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道:“圣女为何迟迟不给姜时镜种下蛊虫。” 桑枝瞥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弟子不敢,可……”他的声音里隐隐带着质问:“弟子分明瞧见姜时镜已对您情根深种,亲自抱您回房间,照顾有加。” 桑枝:“?” 你哪只狗眼瞧出来的。 她的沉默更是给了弟子质问的勇气。 “圣女拖着时间,宁愿蛊毒发作承受无边痛苦,也不愿下蛊,难不成是也喜欢上了姜时镜,想背叛我教不成。”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手握铁证。 桑枝无声地勾起唇角,强撑着身体上岸,赤着脚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浑身冒着寒气。 小飞鱼立在她身侧,做出护住的姿态。 弟子立马垂下脑袋,不敢再直视。 桑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冷:“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成为褚偃的狗,并不代表我们同阶,整个咸鱼教就连教主都要让我三分。” 语调突然下沉:“也轮得到你来同我叫嚣。” 第65章 晋江 ◎鬼迷心窍29(加更)◎ 弟子吓得将头抵到地上, 威压施加下,他惶恐道:“弟子不敢,只是种蛊一事是长老特意叮嘱, 此事关系到教内数百名同门师兄弟, 弟子不敢怠慢。” 种蛊任务一日不完成, 所有人就得背着子蛊连坐的风险,没人愿意忍受蛊虫侵蚀的痛苦。 “圣女是第一个能接近姜时镜的人, 长老寄托了很高的期望。”他声音逐渐颤抖, “弟子只是不希望圣女被一时的男色魅惑,深受蛊虫侵蚀。” 桑枝冷漠地看着他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身躯:“你一口一个长老, 看来是全然没有把教主放在眼里, 这咸鱼教如今的主人姓柳, 可不姓褚。” 弟子几乎要将整个身体都趴到地上:“弟子不敢妄言。” 桑枝赤脚踩上他的背,漆黑的瞳内没有一丝光:“不敢?”她摸着身侧小飞鱼的脑袋, 意味不明道,“我看你敢说得很,是真觉得有子蛊的存在, 我就不敢动你了?” 母蛊能感知所有子蛊的存活, 一旦有子蛊死亡,褚偃一查便会知道在外的弟子死了谁, 不消片刻就能查到她头上。 但这不能成为她被教中弟子随意拿捏的把柄。 原主还在时,手段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 胆敢有任何一点对她不尊敬的弟子,几乎都会当场被弄死。 这也是为何她现在处在毒发的虚弱期,这个监/视她的弟子却怕到止不住地颤抖。 闻言, 弟子抖得更厉害了:“圣女误会, 弟子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只是担忧蛊虫暴动会伤到圣体。” 桑枝歪着头,看着他露出的后脖颈,只需要一下,这里就会断掉。 “我先前说过,你我身上同有子蛊,既然你这么担心,不如我帮你将子蛊挖出来可好。” 这种烈性蛊一旦被强行剥离宿主就会拉着宿主共同死亡。 目前除了景叔说的方法和杀了携带母蛊的褚偃,根本无解。 弟子悄悄地握紧了手里的骨笛,跟随在身侧红黑相间的蜈蚣爬到了他的手臂上,这条蜈蚣比桑枝见到的任何一条都要粗长。 几乎有弟子的小臂一般长,密密麻麻的腿让她忍不住泛鸡皮疙瘩。 她后退了一步,眸色滑过一抹杀意:“你想同我动手?” 弟子直起身,握着骨笛的手微微颤抖:“弟子从未想过冒犯圣女。”他视线半垂盯着手臂上的巨型蜈蚣,“既然圣女甘愿忍受十日蛊虫侵蚀,也不愿给姜时镜种蛊。” 他的声音坚定了些:“弟子会如实禀告长老,还望圣女莫要怪罪。” 话毕,他便起身想要离开,像是笃定圣女正在毒发期,即便动起手来也没有胜算。 桑枝眸内的杀意越来越盛,几乎侵占了理智:“我有说,让你走了?” 弟子一愣,后退的步伐更快了些。 她轻拍了拍小飞鱼的脑袋:“拦住他。” 小飞鱼:“呱。” 一个蹦跳轻而易举地堵住洞口,嘴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垂涎欲滴地盯着弟子手臂上的蜈蚣。 弟子神色僵硬,转头看向黑暗里的桑枝:“圣女是想残害同门不成?” 桑枝赤着脚,一步步迈进月光照射得到的地方,一半身处月光中,一半隐藏在黑暗里。 她的声音冰凉到如寒潭内的水,毫无温度:“你离开教内在中原监/视了我两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竟把先例忘得一干二净。” “中原讲究规矩遵循律法,蜀地可没这些繁琐的破东西,你想拿中原武林那一套规矩框我,不如想想……”她微微弯腰,唇角勾起,“什么死法咽气最快。” 蜀地不比中原,没有条条框框的律法,即便有也是不同的寨子或是不同的魔教,权高者为了制衡而立下的范围规矩。 弟子下意识地将骨笛横在唇边,手臂上的巨型蜈蚣爬上他的肩膀,立起半个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背后的小飞鱼。 桑枝瞧着他这副模样,无声地笑了,眉眼间却满是凉意:“不错,至少你是为数不多的想跟我动手的人。” 弟子警惕地盯着她,试图劝道:“圣女如今在毒发期,若是擅自掌控毒物只会遭到反噬。” “况且,此事若是被长老知晓,即便是圣女也难逃一劫。” 桑枝歪着脑袋,双手一摊,看上去分外无辜:“我手里可没有任何东西,还有……”她慢条斯理道,“你真以为褚偃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弟子报仇?” 她弯起眼,语气薄凉:“真天真。” 下一瞬,弟子手里的骨笛被蓦然吹响,原本趴在他肩膀上的巨型蜈蚣猛地冲向她的方向。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5节 桑枝后翻躲过蜈蚣的袭击,抓起放在谭边的骨笛,朝着小飞鱼道:“生死不论。” 小飞鱼是唯一不用骨笛操控便会主动攻击人的巨型毒物,比之那条还需要笛声操控的蜈蚣来说更为灵活。 能暗中监/视桑枝两个多月,弟子的武功并不差,但此时又要操控蜈蚣,又要躲避小飞鱼的袭击,他自顾不暇。 蜈蚣的攀爬速度很快,整个洞窟几乎没有它不能去的地方。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注入内力后,笛声幽深惑人,以碾压式的趋势压制弟子的笛声,两股笛声交织在一起,如魔音震耳。 自小培养长大的毒物,与主人连着无数条羁绊,能够抵抗陌生骨笛的影响。 但此时桑枝强吹掌控毒物的曲调,蜈蚣攻击的速度很明显的慢了下来,虽然无法彻底夺过掌控权,却也让弟子慌了神。 破绽下,被小飞鱼一巴掌拍在石壁上,剧烈的撞击让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小飞鱼吐出舌头在他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处舔了一下,几乎在一瞬间,弟子感觉全身血液凝固,整个身体变得麻木无法动弹。 他惊恐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手里的骨笛滚到地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 桑枝看着失去操控后,乖巧地爬到主人身上的蜈蚣,神色格外冷淡:“你没听说过传闻?” 弟子反应了很久,蓦然瞪大了眼睛,舌头失去知觉后讲话口齿不清:“蛊神庇护。” 蜀地有传言,咸鱼教的圣女自出生起便被蛊神庇护,对蛊虫以及毒物的操控天赋异禀,且还是目前唯一能操控巨大毒物不会被反噬之人。 可蛊神本就是蜀地百姓长久以往的信仰下诞生,虚假而不真实的存在。 怎么可能有人会得到虚无的庇护。 他惶惶不安地看着桑枝,祈求道:“求圣女看在同门的份上饶弟子一条活路,弟子定不敢再逾越半分。” 桑枝摸着小飞鱼的脑袋,语调毫无起伏:“同门?褚偃想要复兴毒刹教,被种下子蛊的弟子皆归他的门下,由他教导习蛊。” 她弯下腰,似笑非笑道:“我的蛊术全由母亲亲自教导,没占他半点便宜,我们可算不上同门。” 弟子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几乎讲不出来话,他能察觉到身体的感官正在渐渐脱离,脖子以下已没了感知,仿佛只剩下了脑袋。 桑枝淡淡地直起身,一步步走进寒潭,将整个身体浸入在潭水内。 下一瞬,嘴角溺出鲜血,顺着下巴滑落染红了小片水面。 体内的蛊虫暴动得更严重了,像是在撕咬她的血肉,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小飞鱼身上的大部分毒都不会立即毙命,只要及时得到解药,便有活路,但相反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中毒的人会清晰的感觉到生命从身体里流逝,被慢慢耗死而无可奈何。 桑枝一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拥有原主整整十七年的记忆,清晰到仿若自身经历。 虽不害怕杀人,却莫名怕脏了手,是否还能回现代。 若今日这个弟子不死,跑回咸鱼教大肆宣扬她在中原的所为,先不说褚偃如何,教中熟悉她的人皆会怀疑她是不是被鬼附身。 毕竟她没法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圣女的姿态。 她靠在潭壁上轻呼出一口气,小飞鱼乖巧地趴到她的身侧,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 桑枝感觉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 抬头一瞧,一条手臂粗的蜈蚣身体正在不断挣扎,数不清的腿近在咫尺地晃动。 心跳在一瞬间漏拍,吓得她差点心肌梗塞。 她默默地往另一边挪,这才瞧清小飞鱼吞了一半的蜈蚣在嘴里,剩下一半没来得及塞进去,便在外不断的垂死挣扎。 断了不少条腿,漂浮在潭水上。 桑枝按了按突突跳的眉心:“下次能吃完了再贴贴吗,小飞鱼。” 她无语凝噎:“你主人我只有这一条命,不想被你吓死。” 小飞鱼呆萌眨了眨凸起的眼,用前爪把剩下的蜈蚣身体一并塞到嘴里,等口中的蜈蚣被毒死后,才咽下“呱”了一声。 算是回应她的话。 桑枝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蜈蚣腿,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起得更严重了。 她索性爬上岸,借着月光去翻已死弟子的衣物,从里到外地翻了两遍后,还真让她找到了不少东西。 腰间悬挂着荷包里是不少休眠蛊虫,还有一些碎银,里衣里的口袋内,藏着两封信件,和一个黑色荷包。 黑色荷包里是两颗药丸,桑枝闻了闻味道,惊喜地发现这是蛊虫的解药。 一颗是她的,还有一颗应当是弟子自己的。 她吞下其中一颗解药,把另一颗也占为己有,拿着信件到洞口,借着明亮的月光瞧信上的内容。 第一封是褚偃问种蛊的任务完成得如何,若是依旧毫无进展,便让圣女先回蜀地,教主已出关。 第二封则是弟子的回信,大致意思指圣女被男色蛊惑,拖着时间不愿完成任务。 信件应当是刚写不久,他想先来试探清楚她的意思,再决定要不要回这封信,可惜打错了主意,还将自己赔了进去。 她轻叹了一口气,摸着小飞鱼的脑袋:“陪我去捡些枯木枝。” 解药起了作用,体内的蛊虫逐渐安静了下来,她现在手上还有一颗解药,应该能熬到去玄天刀宗得到果子。 一人一呱,在半山腰里捡了许多干燥的树枝和易燃烧的树叶,在洞口搭了非常简易的架子。 小飞鱼把弟子的尸体叼到架子上。 桑枝把那两份信件和他身上的休眠蛊一起扔在里面,火折子点燃铺在周围的干树叶,风一吹火很快蔓延,将尸体卷在火焰里絮絮燃烧。 火焰的温度很高,她站得又近,先前被潭水冻得冰凉的身躯逐渐回温,连带着脸颊两侧也泛起微红,火光映在墨色的瞳内不断攀升跳跃。 偶尔飘过的乌云隐隐遮住了半弦月,只剩残缺的半角,散着微弱的银光。 夜间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吹得桑枝衣袂翻飞,她凝视了火光许久,才慢慢走回洞窟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将洞内存在过的痕迹逐一抹掉,消除干净。 拎上来时的小包袱,走到兴致勃勃吐着舌头到处吃飞虫的小飞鱼身边。 温声道:“我送你回池塘。” 小飞鱼眨了眨眼,刚卷到的虫顿时没了食欲,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呱。” 她无奈地抬起手摸着它的脑袋:“走吧。” 临走前,桑枝回头瞧了一眼已经小了许多的火势。 安新山的半山腰几乎全是树林,她特意挑了一个四周空旷的位置火化,依照现在的火势,火星子应当飞不到树林里。 等剩余的彻底烧完,后半夜起风后,残留的灰就会被扬起吹飞,终有一日会带着他回到蜀地。 将小飞鱼安顿回池塘,再赶回到客栈已接近丑时末。 整个客栈分外安静,就连周围邻居的狗也陷入沉睡,未犬吠过,桑枝碍手碍脚地推开大门,提着裙子踏上阶梯,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想着若是他们还没瞧见她留下的那封暂离信,便当场撕了,当没存在过。 她像小偷般轻手轻脚关上房门,以为没惊动任何人,背靠着门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房内的烛火蓦然被点亮,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顿时被昏暗的烛光笼罩,火苗映在墙壁上摇曳。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不由闭了闭眼,只听见桌子似乎被轻敲了两下。 再睁眼,就见少年倚靠在窗口,指缝间夹着一封被拆开的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说要走十天?” 桑枝咽了下口水,隔着距离望着他,试图解释:“突然又不想走了,就提前回来了。” “噢。”姜时镜侧了侧身,偏向半开的窗口,从这里能瞧见整个街道,以及客栈的门口,“我以为瞧见了小偷,鬼鬼祟祟地想进来偷东西。” 桑枝:“…………” 她故作淡定道:“时辰不早,怕惊扰到你们,动作轻了些。” 将包袱放到软榻上,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道:“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你跑我房里来做什么。” 少年晃了晃手里的信:“堇青昨日说你人不见了,宗内的弟子找了一整天也没找见,她以为你被红卿绑了,提着刀寻上了刘府。” 他的语气很慢,像是在讲故事:“你也知道这两人脾气都不好,一点就着,红卿否认说从未见过你,还呛了她几句,便在刘府里打了起来。” 桑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堇青没瞧见我留的信?” 他弯起好看的桃花眼,将手里的信放在侧边的柜子上:“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安然地躺在桌子上,封口都未撕开过。” 桑枝:“…………” 意思是她再早回来一刻,这封信就真的可以当没存在过? 她舔了下唇:“她现下如何了?” 姜时镜直起身靠近了她两步:“觉得云母拉偏架,发了一下午的脾气,现下应该睡着了。” 桑枝摸了摸耳垂,颇为不好意思:“我以为桌子的位置应该很明显,下次……” 她多写几份放的再明显点。 姜时镜:“?” 他嗓音徒然下沉:“下次?” “啊这……”她立即摇头否认,“没有下次。”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窗外钻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映照在墙上的火苗也变得张牙舞爪。 姜时镜微微俯身,桃花眼直视着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去了哪里?” 桑枝撇开眸子,故作淡定道:“原本想回蜀地一趟,走一半突然反悔,就回来了。” “是么。”他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晦暗,“理由想得很好,但你似乎忘了襄州到蜀地的距离,来回最快需要十几日,只十日可办不到。” 周围的气氛一瞬变得浓稠,似要凝固。 桑枝抿着唇,学着堇青的模样,露出分外无辜的神情,试图蒙混过关:“那你想听什么理由?” 姜时镜不吃她这一套,直起身远离她,淡漠道:“实话。” 她主动上前拉住少年的衣袖,不让他远离自己:“若是我说我只在附近游逛一圈,你信吗?” 他垂眸:“你觉得呢。” 桑枝想了想,将包袱内小飞鱼采的橘黄色果子递到他的面前:“你看这是路边采的,就在……安新山附近,我只是在郊外逛了几圈,连城门都没出去。” 姜时镜眉间微蹙,目光微动:“你在外就吃这个?” 她偏头回忆了一下,蛊虫躁动时带来的疼痛让她根本吃不下东西,若不是小飞鱼眼巴巴地瞅着她,这几个果子,她都不一定会吃。 更别说其他食物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6节 “嗯,只吃了这个。”她把果子放到姜时镜手里,“我洗干净了,你尝尝?” 果子放在少年掌心里显得格外小巧,他沉默了许久:“为何中途回来。” 桑枝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答案,偏头认真道:“如果你是想用理由来验证猜想的答案,或是本就存有怀疑……” 她犹豫了下,踮起脚直直地看着他的眼:“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在撒谎,不是吗?”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少年垂着眼,视线内的少女认真且无辜,像是真的只是去郊外游晃了一圈。 他盯着她许久,伸手指尖触碰着她侧脖间已经结痂脱落的咬痕,鲜红的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桑枝觉得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已经好了,就是印记消的有些慢。” 少年眸色转深,他咬得很深,这种伤痕印记很难用药完全消除,她脖间大概率会永远留着这个印记。 他闭上眼,将晦暗尽数掩藏,轻叹道:“饿不饿?” 桑枝见他不再继续纠结理由,暗下松了一口气,露出虎牙道:“不饿,我吃了好几个果子。” 姜时镜看着掌心内的果子,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厨房里温着糕点,你若是后半夜饿了,自己下楼吃。” 她点了点头:“嗯。” 他把果子放在桌上:“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少年离开后,桑枝关上门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间的咬痕,硬痂刚掉不久,伤口的位置触摸时会有些发痒。 她每日都有抹药膏,即使泡在寒潭里也没忘记。 透过铜镜能清晰地瞧见这个咬痕,在颈窝偏上衣服无法遮住的位置。 应该……能消掉吧…… 第二日清晨。 桑枝还未睡醒,堇青便火急火燎地闯入房间,掀开她的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是否受伤。 还处在梦境中的桑枝恍惚间被强制拉到了现实,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堇青要来掀自己的衣服。 吓得她立马捂住衣摆,哑着嗓子道:“堇青你做什么?” 堇青娃娃脸皱成一团,担忧道:“少夫人你跑哪里去了,我都快急死了。” 桑枝困倦地坐起身,解释道:“只是在郊外游逛了一会儿,昨夜便回来了,” “这样啊。”堇青拍着胸口,庆幸道,“我还以为你被红卿那个妖女抓走,捆起来了,我昨日还跟她打了一架,砸了半个刘府。” 桑枝:“…………” 曾几何时她也被骂过妖女这个称呼。 “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俯身抱了抱堇青,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担心,从一个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小姑娘身上。 “谢谢你呀,堇青。” 堇青:“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突然消失我们都担心坏了,少宗主里里外外把襄州都快翻遍了,若不是发现了那封信,他就委托幕落山庄的人来找你了。” 桑枝一愣,缓缓松开手:“他找了我很久?” 堇青点了点头:“嗯,好像后半夜才回来的。” 她想起少年昨夜冷漠的样子,抿了抿唇,他……在意自己? 懂了,下次一定要当面告别,不能突然失踪,不然他们可能会找到咸鱼教去。 她看向堇青,郑重其事道:“我下次一定不会了。”伸出三个手指,“我发誓。” 第66章 晋江 ◎鬼迷心窍30◎ 堇青握住她的手指, 摇头道:“少夫人不用发誓,若是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同我们说一声便好。” 桑枝露出虎牙:“好。” “对了, 红卿今早让人传了消息, 说武家今日会到访刘府, 邀我们一同前去看戏。”堇青默默地把掀开的被子给她盖好。 桑枝歪了歪脑袋:“包括来襄州的那个大人物?” 堇青:“具体的没有明说,只说戏台子已经搭好, 望少宗主和你无论如何都去一趟。” 襄州的百姓对红卿肆意采集元阳残害少年, 怨声颇大,更有甚者将人告到了隔壁州的知府那去, 可谓是闹得人尽皆知。 刘家名声被她一个人搅和得稀烂。 身为当地知府的刘伍将却从始至终都未出现过一次,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桑枝不止一次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你方才说昨日砸了半个刘府?” 堇青点头后,她继续道:“可否有见到刘知府?” “没有。”她回忆着昨日见到的情形, 缓慢道,“若不是刘府的府匾还挂在上面,我都要怀疑去错了地方。” 她看向桑枝:“我们还住在里面时, 整个府内花团锦簇到处都摆满了绿植, 瞧着生机勃勃煞是好看,但现在大半个院子荒废, 植物全部枯萎凋谢,不少地方甚至结了蜘蛛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人住的废院。” 桑枝露出迷茫的神色,先前他们还在时,红卿出行的派头很庞大, 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七八个丫鬟, 不像是会把府内下人全部遣散的人。 她……是想把刘府彻底搞垮, 为什么? “有说什么时辰过去吗?” 堇青道:“巳时。” 桑枝透过窗户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现下大概卯正,天刚亮不久,她只睡了三个小时都不到,脑袋还有些不清醒。 “我再睡一会儿,要去前你提前来唤我,可好?” 堇青:“自然是好的,少夫人放心,我会盯着时辰绝不会耽误看戏。” 桑枝:“…………” 再睡醒时,她依旧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两个小时的补眠,跟没补似的。 她恍恍惚惚地被堇青拽起来,洗漱更衣,等坐上马车,她才稍稍清醒。 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咬着手里的两个包子,疑惑不解道:“我们为何不走过去?” 她记得以往再远的路他们都是徒步,从未坐过马车。 “马车是武家的人派来的。”姜时镜见她满脸疲惫,眼下透着淡淡的青,仿若熬了个通宵:“你一晚没睡?” 桑枝咽下嘴里的包子:“睡了,但不知为何越睡越困。” 她继续啃另一个包子,含糊道:“特意派个马车来接我们过去瞧戏?”她皱了皱眉,“红卿什么时候和武家达成了共识。” 姜时镜掀开车帘瞧了一眼热闹的街道,桃花眼内明暗不清:“只怕不止看戏这么简单。” “武芝故意将蛊虫留在体内寻死,又托红卿千方百计地葬在武家,她临死前的遗言我们无从得知,但应该同武家和刘知府脱不了关系。” 桑枝眨了眨眼,困倦的脑袋让她稍显呆萌:“武芝的网……把我俩也框进去了?” 不然红卿和武家怎么会默契到一个清早告知登门时间,另一个索性派了马车,像是生怕他们不去。 姜时镜放下车帘,看着她的模样,眼眸不由微弯:“我是医治她的最后一个大夫,她死了,若家里人不认同自然死亡,按中原的律法,会找生前的大夫询问病因。” “以此结合仵作验尸,来判断是否为谋杀。” 桑枝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恍然大悟:“说是看戏,实则是请我们过去当证人?” 他点头,将帕子递给她:“可以这么说。” 桑枝下意识地接过帕子,握在手里没明白他的用意。 姜时镜无奈抽出帕子,细细地将她嘴角上沾着的碎渣擦掉,动作轻柔的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瓷娃娃。 桑枝愣住,身体一瞬变得僵硬,小声道谢:“谢谢。” 少年收回手,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她逐渐变红的耳垂,觉得分外有趣。 刘府的整座宅院被守卫里外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森严的阵仗瞧上去像是下一刻就要抄家,洗劫刘府。 周围站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指着刘府七嘴八舌地讨论,部分百姓神情格外激动,若是没有守卫拦着就要冲进去,把已然变成襄州妖女的红卿抓起来沉河。 车夫将马车停到大门口,堇青在外喊道:“少宗主,少夫人到刘府了。” 两人先后从马车上下来,桑枝看着守在大门两侧的守卫,愣了一下:“这……瞧着可不像一般的侍卫。” 站姿与气势以及统一的服饰佩刀,更像宫里某位大佬微服私访时随行的护卫军。 堇青小声地跟她分享:“我打听过了,是从宫里来的皇子。” 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守卫,声音更轻:“襄州的事在京州掀起轩然大波,皇帝震怒,来的这位皇子毛遂自荐,亲自来襄州处理此事。” 桑枝默默地给堇青竖了个大拇指,打听消息一流。 两侧的守卫应该被提前告知过,并未阻拦他们。 再次踏进刘府,里面的景物几乎是天差地别的变化,如堇青所说,无人照料的绿植衰败枯萎,地上焦黄的落叶一层铺着一层。 连廊上的灰尘都厚重到一碰便能留下手印子。 全然不像是还有人居住的宅院,好似从武芝死后,红卿便对府内的人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一路上到处都有守卫站岗巡视,时刻警惕。 三人到大厅,只见里面或站或坐着六七个人,皆神情严肃,气氛凝固到可怕。 桑枝原以为红卿已遣散府内所有下人,没想到大厅内还有七八个丫鬟忙里忙外地端茶倒水,先前伺候过他们的翠儿也在其中。 刚踏入厅内,红卿便先一步开口道:“这位公子便是神农谷的神医,也是给姐姐医治的大夫,殿下有任何问题都可直接询问。” “刘大人身体不好,卧床已久,妾身去亲自扶他来前厅,还请殿下和几位大人稍等片刻。” 话音一落,即将凝固的空气被打破,从京州随行而来的其他官员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无一例外地怀疑少年是否真的有医治他人的本事。 姜时镜站在最中间淡漠的行礼:“见过九皇子殿下。” 语调不卑不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7节 桑枝与堇青站在她的两侧随着一起行礼。 坐在主位的皇子侧靠在椅背上,指尖支着下巴,神色慵懒:“神医不必客气,今日唤你过来,不过是想了解武芝死前究竟患了何毛病。” 他指了指空着的座位:“落座吧。” 姜时镜扫了一眼末尾的座位,视线刚巧与坐在旁边的武正睿对上,后者谦逊地朝他颔首,眸内不再是浮于表面的愚蠢。 丫鬟熟练地添上茶水,退到最后面。 “刘夫人并未生病,她是被人种了烈性蛊蚕食生命,外加长久以往的慢性毒,才会消瘦到死亡。” 少年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九皇子看向一侧危襟正坐的刑部侍郎:“可否属实?” 后者顿时站起身,严肃地回道:“与仵作检验的一般无二,但……”他犹豫着道,“刘夫人的心口处有一道被缝合过的划痕,伤口很新,应该是死前新添的。” 他看向少年,带着审问的语气:“神医可否解释一二。” 姜时镜脑海内闪过当时的画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蛊虫咬在她的心脉处,心口处的划痕是为了取出蛊虫。” 刑部紧接着追问:“那为何蛊虫仍在刘夫人的体内。” 大厅内的空气安静了一秒。 姜时镜抬起眼,眸内幽深似冰:“大人是在……逼问犯人?” 刑部侍郎被他的眼神惊得心下一颤,不由解释道:“事关刘夫人死亡真相,本官只是问清始末,好还刘夫人一个公道。” 武正睿见此开口周旋道:“神医为长姐的病情不远万里从岷山山谷前来,未能救治长姐,定也惆怅无比。”他看向刑部侍郎,用眼神示意,“大人还是莫要用刑部那套审问犯人的语气为好。” 桑枝一怔,吃惊地看向说话方式全然不一样的武正睿,连带着憨傻的气质也变得截然不同。 他先前表现出来的所有愚蠢全是在……藏锋守拙? “蛊虫咬着她的心脉……”姜时镜顿了下,想起武芝死死攥着他的手,恳求他不要取出蛊虫时的决绝眼神,转口道,“无法取出。” 刑部侍郎上前一步,语气缓和了许多,继续道:“据本官所知,蛊虫皆来自蜀地,是魔教之物,神医所处的神农谷在岷山乃北区,为何会对蛊虫如此了解。” “神农谷接收各地患者,其中也包括蜀地人,这蛊虫不是只有刘夫人一人被种,接触多了自然有所了解。” 他看向刑部侍郎,似笑非笑道:“倒是大人对蛊虫格外执着,死抓着不放又是何故。” 刑部侍郎一愣,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摆出了审问犯人的表情,话还未出口就被打断。 “好了,神医不过一介大夫,你总逼着问些莫须有的东西做什么。” 刑部侍郎立马恭敬道:“下官逾越,望殿下恕罪。” 九皇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回位置上,而后直起身看向姜时镜,眉眼间依旧带着浓重的慵懒:“不用理会。” 姜时镜直视了他片刻,并未说话。 九皇子的视线渐渐挪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桑枝身上,语气不明道:“神医的丫鬟……倒是称得上世间绝色。” 他弯起唇角:“你们神农谷盛产美人?” 第67章 晋江 ◎鬼迷心窍31◎ 姜时镜语气薄凉:“若是好奇, 殿下不如亲自去神农谷验证。” 九皇子倾身淡笑道:“本宫不喜与人客气,既是神医相邀,有机会必然去一趟。”他视线盯着垂着脑袋的桑枝, 饶有兴趣, “姑娘如此样貌, 只当丫鬟倒是委屈了。” 少年眼尾微微弯起,墨色的瞳凝视着他, 隐隐带着警告的意味:“殿下似乎有所误会, 你口中的丫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堇青默默地点头,补充道:“这是我们少夫人。” 桑枝:“…………” 屋内的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其他瞧热闹的人呼吸都轻了半分。 九皇子的视线缓缓往下, 瞧见了少女侧脖间的咬痕印记, 眼内的浓重兴趣顿时消失不见,他慵懒地靠到椅背上, 神色淡了下来:“既然如此,还不给神医夫人赐座。” 丫鬟慌张地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姜时镜的身边,又倒了一杯茶水恭敬地递到桑枝的手里。 桑枝愣愣地坐在末尾最靠近大门的位置。 半个身体被阳光笼罩。 这时, 红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刘知府缓缓而来, 耀眼的阳光下,刘知府凌乱的白发几乎能反光, 脸上的皮肤皱褶耷拉在一起。 整个人变得神似未死时的武芝,两人唯一的区别, 便是刘知府的肚子大得不正常,眼瞳浑浊到不着一丝光亮。 轮椅路过桑枝时,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刘知府脸颊上的老年斑。 红卿扶着刘知府从轮椅上站起身, 晃晃悠悠的行礼。 “下官参见九皇子殿下。” 声音苍老的仿若百岁老人。 九皇子扫了刘知府一眼, 眉间皱起:“本宫记得襄州知府刘伍将的年岁只有堪堪五十……”他审视着红卿, “你在糊弄本宫?” 红卿行礼道:“妾身不敢欺瞒殿下,这的确是刘大人,只不过……”她弯起唇角,眼里毫无笑意,“长得老了些。” 刘知府的神智还在,当即应承道:“下官就是刘伍将,只不过这段时间过于疲惫,未休息好,才会瞧上去年岁偏大一些。” 屋内顿时小声地交谈了一番。 刑部侍郎耿直道:“刘大人,你这已经不是偏大一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即将要过九十九大寿。” 他满脸震撼地盯着刘知府脸上的老年斑,义正词严道:“律法明确记载,在朝官员擅自篡改年龄是犯法的。” “刘大人怕是过不成九十九大寿了。” 刘知府跪在地上,颤巍巍地指着刑部侍郎:“你莫要满口胡言,本官从未改过年龄,只不过是没休息好才会如此模样。” 气急下,他开始不断地咳嗽,动作间肚子上下颤动,像是怀胎八月的孕妇。 红卿贴心地半跪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帮助他顺呼吸,跟刘知府讲话时带着浓重的娇媚:“大人莫动怒,武大人心直口快,没别的意思。” 刘知府满是褶皱如枯木枝般的手猛地攥住了红卿白嫩修长的手,紧紧握住:“你别看他。” 红卿顺着他安抚道:“好,妾身只看大人一人。” 如今的刘知府几乎能做红卿的太爷爷,两者站在一起视觉冲突感极强。 桑枝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忍直视的挪开了眼。 太离谱了。 九皇子按了按眉心,隐隐透着无语:“刘伍将你身为襄州知府,却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襄州百姓报官都报到隔壁涂州去了,你可知晓。” 刘知府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承认道:“此事的确是下官做的不妥,近段时间因身体不适,暂时无法处理百姓的琐事。” “琐事。”九皇子轻喃着,语调徒然下沉,“你把百姓之事,称之为琐事。” 刘知府意识到讲错了话,顿时改口道:“要事,是要事,下官措辞不当,请殿下恕罪。” 九皇子直起身,眉眼间的慵懒渐渐褪下,他看向刑部侍郎:“证据。” 刑部侍郎站起身拿出叠好的纸张抖开,放到刘知府的面前,扬声道:“刘大人,这是京州仵作验尸后,记录的结果。” “刘夫人死于蛊虫与慢性毒,据我们调查所知,此蛊虫虽来源于蜀地魔教,但中原鬼市亦有所卖,顺藤摸瓜下,刘大人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慢,看似询问实则在无形中施加压力,盯着刘伍将的神色观察。 刘知府半垂着头,死握着红卿白嫩的手,似乎能从中得到力量一般,他开口道:“贱内自生病以来,下官到处寻医问诊,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全然没有苛待过半分。” “就连死后,下官也是要求一定入刘家的祖坟,若不是武家……”他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坐在一侧的武正睿。 神情一变,突然质问道:“对,当时你们武家分分明明说贱内已下葬入土,怎么又跑去京州验尸。” 他再次剧烈咳嗽,将话从嗓子里挤出来:“你们,你们调换了尸体。” 武正睿坦荡地对上他的眼:“刘大人不如先解释解释长姐体内的蛊虫从何而来。” 红卿慢悠悠地轻拍着他的背,动作间异香散出:“大人,不要急,慢慢说。” 刘知府在一瞬神情变得恍惚,他缓慢地看向刑部侍郎,回答道:“下官不知武大人发现了什么。” 屋内的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了下,面面相觑。 九皇子看了一眼好似贤惠妻子的红卿,神色不明。 刑部侍郎将后面的纸放到前面,立起竖在他的眼前:“这一张是大理寺调查后记录,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襄州知府刘伍将于安平三十一年四月初五,在鬼市以高价购买大批量烈性蛊虫,当场结清。” 刑部侍郎弯下腰,审视着刘知府浑浊不堪的眼睛:“整整六十七万两银子,刘大人当真是有钱。” 闻言,桑枝默默地摸了下藏在袖子里的玄色荷包,里面满满都是休眠体蛊虫,随意卖两只能买郊区一套房。 刘知府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睁着眼睛瞪着刑部侍郎,否认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无缘无故地去鬼市买蛊虫做什么。” 刑部侍郎冷哼了声:“这就得问刘大人你了。” 他把鬼市老板签字画押的认罪状,贴到刘知府的脸上:“鬼市老板已全部招供,如今在大牢里蹲着,你若觉得本官污蔑,大可去大牢里对峙。” 桑枝:“…………” 房子没了。 “不可能,我没去过鬼市,更别说买什么蛊虫了。”刘知府摇着脑袋不断地否认,他看向九皇子试图辩解道,“还请殿下明查,下官为官多载,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领俸禄过活,怎么可能会拿出六十七万两银子买几只蛊虫。” 九皇子支着下巴淡淡地看着他:“你是想说鬼市老板诬陷你?” 刘知府一顿点头,散落的白发更凌乱:“定是如此,可能下官在哪里得罪过他,他便以此栽赃陷害。”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九皇子将视线转到一侧的红卿身上,慢条斯理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见九皇子的视线停留在红卿身上,刘知府顿时急了起来,像是怕东西会被抢走一般,着急道:“殿下有任何疑问只管问下官便是,卿卿一介女流,她什么都不知道。” 九皇子无语地撇开眼,看向刑部侍郎:“搜府宅,里里外外掘地三尺地搜。” 刑部侍郎:“是。” 话毕,带着人消失在大厅内。 刘知府依旧抱着红卿,死死攥着她,眼里满是警惕。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8节 红卿不断地安抚着他的情绪,举止间,屋内的异香逐渐加重。 武正睿不由出声道:“红姨娘今日的脂粉香味过重,还是换件衣服为好。” 红卿抬眸看向神情冷静的武正睿,同先前在她面前叫嚣时全然两个模样,倒是有几分姐姐年轻时的模样。 她就说姐姐的亲弟弟怎么会因被她取了元阳就变成只会无能狂怒的憨傻男人。 “只是花料的香味,二公子不必忧心。” 话落,刘知府猛地抱住她,捂住她的嘴,警告道:“不许跟别的男人说话。” 红卿皱起眉,点了点头才被松开,她弯起唇角朝刘知府保证道:“大人放心,卿卿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死……”眸内森然一片,一字一句道,“卿卿也会亲自陪你下去。” 刘知府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安心地握住她的手:“好,那就好。” 九皇子见此觉得分外有趣,虽然两人的年龄冲突让他觉得有些恶心,但不妨碍他好奇心作祟搞事情。 “本宫听闻刘知府的姨娘在襄州到处采年轻少年的初次,为此百姓闹得不可开交,涂州知府一连好几封奏折送进宫内。” 他看着刘知府弯起眼:“你可知晓此事。” 刘知府愣住,浑浊不堪的瞳内露出一丝迷茫,很快消失不见:“肯定是他们惦记卿卿,胡编乱造,全是假的。” “哦。”九皇子挑起眉,看向红卿,“你说呢。” 红卿直视着九皇子,轻笑道:“殿下何必问心中已有答案的事,不觉得无趣吗。” 九皇子侧靠在椅子上:“无趣?”他漫不经心道,“本宫觉得甚是有趣,襄州可比京州有趣得多。” “才来几日,本宫的师傅便在此玩疯了,连人影都寻不到。” 红卿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垂下眼没在搭话,等刑部侍郎搜查的结果。 她按照姐姐留下来的信,一步步做得滴水不漏,只等这一天的到来,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姐姐的计划。 第68章 晋江 ◎鬼迷心窍32◎ 随着时间流逝, 炙热的太阳爬到正中,金光倾斜而下,桑枝整个人都被笼罩其中, 她不由半眯起眼, 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姜时镜发现后, 眉间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偏头轻声道:“回去?” 桑枝用手挡着额角, 摇了摇头:“不晒。” 秋末的阳光很是温暖, 不会让人觉得燥热,她还没瞧见刘知府的下场, 中途离开岂不是吃了大亏。 少年看向堇青, 吩咐道:“去寻把伞遮阳。” 堇青:“是。” 桑枝挪着椅子靠近了他半分, 视线瞥了一眼大着肚子的刘知府,小声道:“如果我没看错, 刘知府是被种了蛊,且同武芝身上的烈性蛊属同类。” 身上各处地方都在短时间内变得消瘦,唯有肚子却大得不寻常, 最主要的是, 她看到刘知府总盯着主位侧边高桌上的糕点咽口水。 像是饿久了的狼好不容易瞧见猎物,却始终无法得到, 逐渐变得焦躁不安。 若不是还有红卿的异香控制,他怕是会直接冲上去大快朵颐。 姜时镜看向认真分析的少女, 阳光照耀下,脸颊上细微的绒毛一清二楚,白皙透亮的皮肤似乎能看见里面的青色血管。 “不想被抓起来烧死的话,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桑枝抿着唇点头, 想起先前的话, 好奇道:“蛊虫的价格真的有那么高?” 姜时镜愣了下,桃花眼微弯:“你很缺钱?” 她讪讪地吐了吐舌尖:“你自己说的,没有人会觉得自己钱多。” 姜时镜伸手弹了一下她额头,语气重了些:“别打旁门左道的主意,我还不想去劫狱。” 桑枝捂住自己的额头,轻声嘟囔:“卖完就回蜀地,他们抓不到我。” 下一瞬,少年眼神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话语拐了个弯补充道:“开玩笑,我可乖了,绝对不会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而后解下腰间的钱袋,放到她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不够的话,去找云母要。” 桑枝眼睛一亮,解开系带数了一遍里面的银锭和碎银,五十六两。 “真的给我?” 他点了点头:“嗯。” 少女顿时眉开眼笑,将钱袋塞进袖子里,露出虎牙:“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若是回不去现代,这些就都是她的养老钱。 主位上的九皇子靠在椅子里,兴趣盎然地瞧着两人窃窃私语:“神医与夫人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他慢吞吞道:“瞧得本宫都想寻个女子来段旷世情恋。” 桑枝顿时端庄坐好,抬眸看向九皇子,皮笑肉不笑道:“那民女便祝殿下早日觅得良缘。” 九皇子支着脑袋,慵懒道:“神农谷盛产美人,不如夫人给本宫介绍一二,也好省了相遇的时间。” 桑枝扯了扯唇角:“殿下想要节省时间,不如去青楼,一步到位。” 九皇子也不恼,听到她的话,甚至还笑了起来:“夫人可真有趣,若不是已许了神医,本宫真想接你回宫内当一只……” 他眉眼间的笑意加深:“笼中雀。” 话语一落,桑枝能明显感觉到身侧的少年在瞬间迸发戾气,隐隐夹着杀意。 “九皇子殿下。”他的语调很慢,唇角微微弯起,好看的桃花眼内覆着冰霜,“慎言。” 空气刹那凝固,气氛徒然焦灼。 就在此时,刘知府突兀的声音响起:“殿下若是不饿,可否将糕点给下官?” 只见他垂涎欲滴地盯着高桌上的糕点,口水已然顺着嘴角流淌而下,银丝挂在下巴荡来荡去。 九皇子皱起眉,手指轻抬,示意丫鬟把糕点端给他。 还未到身前,刘知府便着急地探出身体连带着整个碗都夺了过来。 手抓着小巧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嚼都不嚼用力咽下去,糕点偏干,他全然不顾会被噎死的风险,张大嘴几乎把糕点塞到喉咙处。 表现得全然不像正常人。 红卿像是早已司空见惯,熟练倒水将水杯递给他:“大人,别急,喝口水。” 刘知府现下眼里只有食物,根本顾不上那杯水,直到所有的糕点都吃完后,他才露出餍足的表情,接过红卿手里的水,一饮而下。 如怀胎八月的肚子几乎要撑破衣服钻出来,在场的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武正睿发现他的情况跟长姐一开始一模一样,但长姐没多久后便开始呕吐,未将肚子撑到如此大。 他看向红卿,皱眉道:“你是不是……” 红卿蓦然回头对上了他的视线,眸内冰凉一片:“二公子想说什么?” 武正睿愣了下,良久后:“无事。” 虽说红卿是蜀地人,作恶多端糟践少年,但要说这个世上谁最在乎长姐,怕是连他都及不上她半分。 种种证据表明长姐身上的蛊虫是刘伍将种的,虽然他不清楚缘由,但就凭这举动,刘伍将都罪该万死。 红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伍将经受长姐死前的痛苦……他怎么可能会戳穿。 九皇子的视线来回在几人身上转,嘴角无声地勾起。 襄州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 刑部侍郎带着人回来时,阵仗浩浩荡荡,院外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种大箱子。 他进入厅内恭敬道:“禀告殿下,刘府书房内暗藏了隔间,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还有古玩字画。” 闻言,还跪在地上的刘知府顿时抬起头着急解释道:“这些都是别人赠与下官,下官丝毫未动,想着把钱全部用在百姓的身上。” 刑部侍郎将手里从书房内找到的信件递给九皇子:“殿下,这些是刘知府与其他官员的通信,上面白纸黑字记载的很明确。” “他收下官员赠与的财宝,替他们抹掉脏点,或是在其他事情上帮衬一二,一共一百三十七封信件,全部都是受贿的证据。” 刘知府听他这么说,急了:“你胡说,分明是他们赠予我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受贿。” 刑部侍郎瞪了他一眼:“你闭嘴,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嘴硬。” 九皇子打开两封信件草草地看了一眼,冷笑出声:“还有呢?” 刑部侍郎又递上了一个荷包:“这里面有六只干煸的虫,下官猜测应当是鬼市的蛊虫,只不过数量对不上,鬼市老板称刘知府前前后后一共买了十七只。” 九皇子接过荷包瞧了一眼休眠体蛊虫,自从拜师后他对这类东西也有了大致了解,这里面的六只蛊虫全部都是烈性蛊。 他不动声色地把荷包攥在手心里,占为己有。 刘知府在见到荷包的一茬,神情徒然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九皇子手里的荷包:“怎么可能,我明明……” 刑部侍郎像是抓到了把柄一般:“明明把这东西毁了是不是?刘伍将啊刘伍将,你真当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 “这几年你做的黑心事,都有人一五一十地记录,收集证据,襄州离京州如此之近,你怎么敢做出残害百姓之事。” 刘知府当即否认,梗着脖子硬咬着说不知道:“下官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九皇子站起身,手里厚厚一叠信件甩在他脸上,冷声道:“你躲在府内封闭自己的时候,京州因为你做的肮脏事闹得翻天覆地。” 他一步步走到刘知府的面前:“受贿吞下巨大金额,购买蜀地蛊虫害人,勾结魔教帮衬赌坊贩卖百姓□□,人证物证齐全。” 语调沉下:“刘伍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即使证据全部摆到眼前,刘知府仍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矢口否认事实。 像是料定只要他不承认,他们便拿他没办法。 刑部侍郎气得就差把刘知府的头按在证据上面,吹胡子瞪眼道:“你以为还会有人保你?我告诉你刘伍将,整个襄州所有官员全部撤职,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刘伍将索性闭上眼,不管不顾,将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 红卿与他一同跪在地上,神色冷漠地将腰间荷包内的香料捏碎,浓烈的异香在屋内散开。 几人下意识地闭气,远离了几分距离。 “大人,卿卿陪着你呢。”她说话时会掺着少许空气,听起来空灵缥缈。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79节 刘知府的神情在一瞬变得恍惚,呆滞地握住红卿的手,一遍遍地喊着:“卿卿,卿卿……” 红卿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撒谎是不对的,大人。” 刘知府抱着她的手臂,乖巧地点头:“撒谎不对。”他木然地看向九皇子,眼神空洞无光,像是木偶人般慢吞吞地说:“我收钱帮他们办事,钱是我应得的,不能算受贿。” “大人说,鬼市卖的蛊虫能让不听话的人变得听话,我想让他们变听话些,怎么能算害人呢?” “赌坊……是大人的,我只是偶尔去玩一会儿,帮他们把罪责抹消,他们便不收我银子,默鼓怎么能称之为百姓,他们只是赌坊里的筹码。” “至于魔教就更是无稽之谈,做生意跟魔教有什么关系?” 他的话让大厅内的人都惊呆了,三言两语把自己的罪证颠倒黑白抹消得一干二净,他不是不承认,而是从始至终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过。 大厅沉寂了许久。 九皇子烦躁地按着额角:“你口中的大人是谁?” 刘知府呆愣着,想了很久,眼里露出了迷茫:“大人……是谁?”他像是恍然大悟,“对啊,大人是谁?” 他的表现很是奇怪,连红卿的异香都无法操控他说出实际的幕后之人,天魔教的东西大半都是针对神智研究,没人能在被操控时撒谎。 要么他真的不知道幕后之人,要么他的身上有压制异香的存在。 第69章 晋江 ◎鬼迷心窍33◎ “卿卿, 我饿了,该吃饭了……”刘知府恍惚了一阵后,突然拉着红卿的手撒娇。 他如今的样貌瞧上去如百岁老人, 行为却突然变得仿若孩童, 整个人的精神表现得异常割裂, 像是身体里掺着不同年龄段的灵魂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九皇子神情不善地看向泰然处之的红卿:“你对他做了什么?” 红卿抬起头幽幽道:“殿下不如问得再具体一点。”她摸着刘知府凌乱的白发,“妾身恪守本分, 不知殿下口中的话是何意思。” 刑部侍郎在旁边用鼻腔“哼”了一声, 小声吐槽道:“到处祸害少年,取走初次又不负责, 嚯嚯了我堂侄不说, 都成襄州百姓嘴里的狐狸精妖女祸世了, 还恪守本分。” 他的话在安静之下,被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武正睿轻咳嗽道:“堂伯, 正事要紧。” 刑部侍郎这才瞧见厅内大半的视线都凝聚在他的身上,他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还不快回答殿下的问题, 莫要在这里装不知道。” 红卿看了一眼武正睿, 弯起唇角:“二公子……想让我负责?” 屋内再次安静,武正睿不由红了脸, 故作淡定道:“是堂伯一时胡言,你不用理会。” 桑枝坐在末尾, 一副吃到瓜的表情,虽然早前就有猜想,但如今两个当事人实锤, 她暗暗地又理了一遍两人的离谱关系。 下一瞬, 刺眼的阳光被遮挡, 她抬头只见堇青撑着伞额上满是汗水,喘着粗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厅内。 “差点赶不上看戏。”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鼻息间似有极轻的血腥味:“你跟人打架了?” 桑枝:“?” 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小姑娘,才看到她的左手手臂上有一块血渍,鲜红色还很新鲜。 抓着手臂掀开衣袖,白嫩的小臂上有两个细小的……咬痕? 桑枝皱起眉:“这两个小洞很深,看起来像是……蛇咬的?” 堇青点头应道:“少夫人没猜错,被一条白蛇咬了一口。”提起这个她顿时气得脸颊鼓了起来,气呼呼道,“我没在刘府找到伞,便想着去街上买一把,着急下不小心撞到了人。” “我立马就道歉了,但是他非说我偷了他钱袋,嚷嚷我是小偷。” 堇青说着说着逐渐变得委屈,声音也止不住大了起来:“还非要拉着我去报官,我气不过才跟他打起来的,没想到他会武功,还被他养的蛇咬了一口。”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堇青头一次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眼眶渐渐泛红,圆眼睛内起了一层水雾。 瞧着可怜万分。 刑部侍郎突兀地凑过来,瞧了一眼伤口,摸着胡子安慰道:“没毒,大不了你把这蛇放锅里烹了,欺负一姑娘家,的确说不过去。” 桑枝:“…………” 堇青:“…………” 其他人:“…………” 九皇子无语地看着刑部侍郎,脑瓜子嗡嗡作响:“什么事情你都要凑个热闹?” 刑部侍郎默默地回座位:“下官不敢,殿下息怒。” 桑枝取出干净的帕子,帮堇青把伤口包扎起来,嘱咐道:“这几日别碰水。” “嗯。”堇青吸了吸鼻子:“我把他也打伤了,不亏。” 而此时被忽视已久的刘知府大口吃着丫鬟不知何时端上来的馒头,一个馒头足足有他脸盘子一般大,他不声不响一连吃了三个,还不知饱的往嘴里塞。 武正睿瞧见后,一脚踢掉了他还在啃的馒头。 凝重道:“他再这样吃下去,会死。” 馒头被踢掉后,刘知府像是疯了一般,手足并用爬着去捡沾满尘土的馒头,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像是怕再被夺走,边吃边防备着武正睿。 红卿甚至还有闲工夫给他倒水,提醒他慢慢吃,别噎着。 “二公子,大人饿了,总不能连东西都不让他吃。” 刑部侍郎动了动唇,忍不住道:“说得好听,我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九皇子瞪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他不由摸了摸鼻子,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九皇子自然也看出刘知府的情况不对劲,他凝视了片刻如贤妻般的红卿,而后望向坐在末尾看戏的两夫妻,眸内滑过一抹趣意:“神医医术高超,不妨瞧瞧刘伍将究竟何故如此。” 话音刚落,刘知府刚吃下的食物就以喷射状吐出,污秽粘上了距离最近的九皇子的衣摆,稀稀拉拉地往下滴落。 大厅内一瞬寂静,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刘知府将刚吃下的食物尽数吐出,但肚子却在此刻撑破了衣物,撕开了一道裂缝,露出白肉。 他似也清醒了半分,口齿不清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九皇子看了一眼衣摆上粘上的污秽,眸内露出狠厉:“拖下去,押入大牢。” 刑部侍郎反应极快,将外面候着的守卫唤进来强行托人,那知刘知府死抱着红卿不松手,大喊着:“卿卿,卿卿……” 守卫见状,索性打晕刘知府快速将他拖走。 刑部侍郎皱着眉头,瞧着红卿:“你是自己走还是也拖走?” 红卿站起身,幽幽然地看向武正睿,脸上没了那股做作的娇媚:“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武正睿还未出声,刑部侍郎先一步挡住她的视线,跟防狼似的警告道:“堂侄已没了初次,你别想再打他的歪主意。” 红卿敛着神情没说话,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可以。”武正睿应道,他站起身绕过刑部侍郎,温和道,“堂伯,我去去就来。” 刑部侍郎:“?” 红卿看了一眼两侧的守卫,朝九皇子道:“姐姐留了些物件,嘱咐妾身一定要亲手交给二公子,事后,妾身会随大人一同进大牢,还请殿下给一时半刻的时间。” 武正睿站在身侧一同行礼。 九皇子此时还在嫌弃自己的衣摆,烦躁地挥了挥手:“一炷香。” 两人相继离开大厅,刑部侍郎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解又气愤:“这妖女定是要魅惑堂侄,不行,我得去盯着点才行。” 九皇子无语凝噎,他忍不住拍了一巴掌刑部侍郎的脑袋:“你总掺和别人的事做什么?” “有这个闲工夫就去把刘府再搜一遍,找出他话里赌坊背后的大人是谁。” 刑部侍郎瘪着脸,小声道:“下官这不是怕堂侄吃亏。” 声音再小,九皇子也听得一清二楚,面色越来越冷:“再吃亏,也是女子吃,干你堂侄何事。” 刑部侍郎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又不敢反驳,讪讪道:“下官去搜院子。” 九皇子按了按眉心:“把刘家这几年的收支找出来,对账,赌坊敛财无数背后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会不翼而飞,找出资金的流向地。” 刑部侍郎一听顿时精神抖擞:“是。” 人走得差不多后,九皇子索性用刀把粘上污秽的衣摆割开,嫌弃地扔在地上,半晌,忽地看向似乎看戏结束准备走的两夫妻。 “戏瞧的可还满意,神医。” 姜时镜站起身,淡然地拍着衣摆上的灰尘:“我不过一介大夫,来此也不过是为了解答刘夫人死前的病因,何谈看戏。” 九皇子视线挪到他身后被白布层层缠绕的重剑上,意味不明道:“大夫可不会背着武器到处行走。” 姜时镜神色很淡:“不过是防身之物罢了。”顿了下,客气地行了个礼,“告辞。” 桑枝临走前,瞧了一眼九皇子握在手心里的荷包,想了想,劝道:“殿下手中的荷包,还是烧毁为好,毕竟蛊虫不是什么好东西。” 九皇子猛地看向她,握着荷包的手放到了背后,面上应道:“不需要夫人提醒,本宫知晓。” 桑枝眨了眨眼,没做声,快步离开大厅。 经过院子里摆着整整齐齐的几大箱金银财宝时,羡慕得眼泪差点从嘴里流下来,她拽着堇青的袖子,压着激动的声音:“好多钱。” 堇青只瞧了一眼,兴致索然地顺着应声:“嗯,好多钱。” 桑枝疑惑地看她:“你怎么了?这么多钱都不能令你高兴吗?”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无奈道:“一个铜板都不是你的,你高兴什么。” 少女眉眼弯似月牙,露出虎牙笑道:“光看着就开心,你不懂。” 她挽着堇青的胳膊,见小姑娘从买伞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道:“欺负你那人,现在还在街上吗?” 堇青愣了下,回过神来看向桑枝,摇头道:“不知道,少夫人找他做什么。” 桑枝:“他欺负了你,我帮你再去揍他一顿。” 堇青鼓了鼓腮,道:“我已经与他打过一架了,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养伤,不用管他。” 桑枝不解道:“那你为何不高兴?” 堇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瘪着嘴委屈道:“虽然我打过了他,但是没打过他的蛇,我连一条没有毒的白蛇都打不过。”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0节 桑枝:“…………” “啊这……”她摸了摸堇青的小脑袋,安慰道,“下次再遇到炖蛇汤喝。” 姜时镜在一侧默默地补刀:“反思反思为什么打不过一条蛇,还被咬两个洞。” 闻言,堇青委屈到眉毛弯成了八字,圆眼睛里蓄满泪水,眼看着就要颗颗往下落。 桑枝轻踹了一脚少年:“不会说话就闭嘴。” 姜时镜挑了挑眉,瞧着安慰别人时手足无措的少女,无声地轻笑着没再继续说话。 第70章 晋江 ◎鬼迷心窍34◎ 另一边, 红卿带着武正睿往武芝生前住的院子走,一路上鲜活嫩绿的植物已全部衰败,泛黄的焦叶落在地面上, 踩到后发出吱嘎的破碎声音。 武正睿看着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景色, 不解道:“你不是最喜爱照料花草, 为何任由它们枯萎凋谢。” 红卿没什么神情,甚至有些冷漠:“观赏的人不在了, 照料得再好又有何用。” 武正睿愣了下, 他一直知道红卿很在意长姐,但从未想过她在府内种植如此庞大的花草竟也是为了长姐。 “长姐一定不愿看见它们枯萎, 你也不用因此把自己搭进去。” 红卿停下脚步看向他, 眸内毫无光亮:“二公子究竟是想说花草还是妾身。” 武正睿沉默了一下:“花草。”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语气平淡:“你大闹府宅试图带走姐姐那日,是一开始就筹谋好的?” 武正睿点头承认道:“是, 但那位许神医是个意外,我以为他真的医术高超,能救得了长姐。” 红卿推开小院的大门, 里面的花草盆栽已经被全部挪了出去, 院内没了人气后,显得空空荡荡, 透着无穷的寂寥。 但入眼的每一处都分外干净,不沾染一丝灰尘。 “妾身以为二公子当真如此憎恨于我, 又是砸花又是出口辱骂,全然不像有理智的人。”说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尴尬的武正睿。 那日的闹剧清清楚楚地映在两人的脑海里。 武正睿歉意道:“抱歉, 武家这几年因为调查刘府与幕后之人, 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身边时常有人跟着监/视动向,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愚蠢一些。” “辱骂你也是想将我们的关系变成对立面,至少这样他们不会因为你与长姐的关系,把你也杀了。” 红卿走进屋内,摸到墙壁上的机关,用力一按:“怕是只有一半吧。” 武正睿微怔,抬眼看向她,微微露出困惑。 床头的暗格缓缓被机关推了出来,红卿取出放在暗格里的东西,不疾不徐道:“你不想让我死是因知道我在刘伍将的手底下竭力救治姐姐,用各种方法吊着她的命,也知道姐姐同样在意我,你不想让她伤心。” 她的语气很淡,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故事。 “可中原排斥蜀地的思想已经刻在你们的骨子里,你恐惧我从蜀地而来,又厌恶我取了你的元阳,那日的气恼和辱骂我能感觉到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红卿把姐姐留给她的信件和证据全数放在桌子上,唯独那块绣着栀子花的帕子被她留了下来。 武正睿张了张嘴,没有反驳,他当时瞧见长姐凄凉的模样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脾气,那几分失态里确实带了真。 他垂下头:“对不起。” 红卿指尖摩挲着帕子上的栀子花:“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独自离开蜀地来襄州只为了姐姐一人,别的都与我无关,等完成她的遗愿,我便会去找她。” 武正睿愣住,抬起眼怔怔地看着漠然到没有神情的人,她的眸内毫无光亮,暗到令人心惊。 “可长姐已经……”他不可置信道,“你想陪葬?” 红卿:“陪葬这个词不好听,在蜀地我们称呼为髮生。” 她弯起眼,慢慢地解释:“将此生的发丝相结编织成链,续后生之缘,姐姐说过会等我。” “我不能让她等很久。” 武正睿被她的话惊得头皮发麻,他不确认道:“你……喜欢长姐?” “喜欢?”红卿犹豫了下,轻摇了摇头,“更多的是执念,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大概十二岁,我被排外待在那个山头太久了,久到只与她相处了短短几日,便生出了要随她来襄州的想法。” 她看向武正睿:“那时姐姐同我说,她母亲生了个弟弟,很是可爱,若是我见到了定会喜欢。” “那时的她眼内满是明媚的光,可我却阴暗地嫉妒着你,想着若是我也是她的妹妹就好了,或许也能拥有那些羡慕已久的疼爱。” “后来,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来了襄州,发现原来十几年的时间真的能把一个人磨灭得不像她自己。” “我来晚了很多年,却也满心欢喜地当了她三年的妹妹。” 红卿垂下眼,看着帕子上精致的栀子花:“可只有三年,怎么够呢。” 她想生生世世都与姐姐绑在一起,谁也无法割开。 武正睿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说话,他无法理解红卿近乎偏执的想法,也无从得知她前半生的人生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亦无法共情。 只能劝道:“长姐定不愿看到你年纪轻轻便随她而去……” 红卿抬起头,轻笑道:“年纪轻轻?我只比姐姐小了四岁,于你来说,大了整整一轮多。” “况且,你以为赌坊二楼的事情我丝毫没参与?” 她站起身看向屋外刺眼的阳光,语气凉薄:“我同姐姐不一样,她心怀襄州,惦记百姓安危,为此可以牺牲生命。” “可我生命里只有姐姐一人而已,其余的都与我无关,虽然姐姐想除掉赌坊这件事,我知道得晚了些,但也还来得及将他们一锅端了,剩下的……” 她把桌子上的证据推到武正睿的面前:“这是刘伍将私扣皇粮的证据,这个是购买蛊虫的票据,还有这些信件证明了刘伍将与人勾结蓄意谋反。” 武正睿把证据全部察看了一遍,眼内满是震惊:“这些都是你……” 红卿打断他的话,解释道:“是姐姐这些年收集的,她临走前让我把证据递到京州去,但我连襄州的人都认不全,更别说京州了,现下证据全部交给你。” “希望你不负所托,让襄州清清白白的立在阳光下,完成姐姐的遗愿。” 武正睿神色凝重,将桌上所有证据全部收好,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红卿叹了一口气,沉默地迈进阳光内:“该走了。” “等等。”武正睿喊住她,迟疑道,“你给刘伍将种了蛊虫,还用香味操控了他?” 红卿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怎么,你不忍心?” 武正睿摇了摇头,想起方才的盘问:“能问出幕后的大人是谁吗?” 红卿抬脚往外走,整个身体都被阳光笼罩,淡淡地回道:“不能,他身上不止一只蛊虫,另一只蛊虫占据在他的脑子里,他活不了多久了。” “幕后之人,早在一开始就放弃了他。” 风渐起,秋末的风带着一丝凉意,焦黄的落叶被卷起贴着地面翻滚,再堆至角落。 两日后。 刘家被满门抄斩的公告张贴在布告栏上,襄州的百姓无一例外都在唏嘘刘知府怎么会干出这种荒唐事。 他维持了几十年和蔼可亲的好官,最终还是被戳破声讨。 游街那日襄州城内的百姓早早地就围在街边守着最好的位置,手里拿着小碎石等着刘伍将的囚车路过。 一路上,碎石噼里啪啦不间断地砸在刘伍将的身上,几乎要把囚车淹没,整条街两侧被挤得水泄不通,叫喊怒骂声层出不穷,一声大过一声。 桑枝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场景,不由叹了一口气:“墙倒众人推。” 姜时镜淡然地看着手里的小人画:“如果那日武芝活了下来,这一幕或许不会发生,她的棋局大到几乎把所有人都框在里面。” 她将窗户关上,嘈杂的声音被尽数隔绝在外:“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翻过一页,视线不动:“她死了,刘伍将自然会放松警惕,武正睿趁机拿到她的尸体暗下送到京州武家验尸,红卿则直接疯魔,凭一己之力把襄州推上风口浪尖。” “很多事情没那么好藏,从蛊虫开始到赌坊再到幕后之人,如番薯的藤一扯便是一串。” 桑枝抱着软榻上的抱枕,歪着头道:“刘伍将长期被媚骨控制,依赖红卿多过了理智,被弄死是迟早的事。” 她想了片刻:“对了,医馆里那些人如何了?” 姜时镜翻页的动作顿了下:“恢复过来的部分人已经离开,还有小部分……” 他垂下眼,没继续说。 桑枝没多想,睁着眸子亮晶晶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襄州,去昆仑玄天刀宗?” 她瞧见果子在跟她招手。 姜时镜掀起眼看向她,慢吞吞道:“你很想去刀宗?” “啊这……”桑枝摸了摸耳垂,“也不是很想……吧” 少年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垂眸继续翻看手里的小人画:“三天后若是依旧没有结果,便先回刀宗带你见长辈。” 桑枝:“…………” 她方才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的意思是……”话还未说完,房门猛地被“砰”的一声推开,她吓得一颤,手里的抱枕差点扔出去。 只见堇青气冲冲的进屋,一连喝了三杯水才停下。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极淡的血腥气传来:“又去打架了?” 堇青气恼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杯口顿时四分五裂:“还是那条蛇,总有一天,我要把它抓起来炖汤喝。” 桑枝上前掀开她手臂的袖子,好家伙,两条小臂上加起来起码有七八个口子,虽然都不深,但也全部破皮流血。 “你们又在大街上遇见了?” 堇青坐到一侧的位置上,轻喘着气道:“昨日我去买零嘴时遇见的,那时人多,怕伤了百姓,便约了今日上午打架。” 她瘪起嘴:“又打输了。” 桑枝:“…………” 不理解。 她走到柜子旁取出药罐和细布,看着堇青手臂上的咬痕,无奈道:“即使蛇没毒,这么多伤口也会有感染的风险,实在不行,你带着你们少宗主一起去,总能打过。” 姜时镜用话本轻敲了下她的头顶,警告道:“别出馊主意。” 桑枝缩了缩脑袋:“你忍心看着堇青总被蛇咬?”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1节 “打不过蛇。”少年眉心微挑,看向桑枝,慢条斯理道,“这世上能操控毒物打架的也就只有你们咸鱼教,你不如想想是不是同教的弟子欺负她。” 桑枝愣住,有道理。 但她不方便露面。 默默劝道:“打架不好,往后还是别打架了。” 说着将药洒在她的伤口处,用细布一点点缠起来:“这几天别吃生冷的东西,也别碰水。” 堇青眨着圆眼睛,计上心来:“少夫人,他能用笛子控制蛇咬我,我记得你好像也可以,我和他还约了明日下午,你随我一起去如何?” 桑枝:“…………” 主意很好,但她圣女的身份大概率会被戳破,等等…… “你们还约了明日下午继续打架?” 堇青歪了歪脑袋,露出疑惑的眼神:“不可以吗?” 第71章 晋江 ◎鬼迷心窍35(一更)◎ 桑枝看向她刚被包扎起来的小臂, 血迹钻出染红了小片细布,一言难尽道:“你们这个架是非打不可?” 堇青坐到一侧的凳子上,又倒了一杯水:“也不是, 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练习对手, 我在外面很少会碰到这么旗鼓相当的人。” “若是没有那条蛇的存在, 或许我能打过他。” 桑枝颇为不解:“打过了能如何?你手臂上的咬痕又不会消失。” “那小白蛇控制着力道咬得并不重,比之以前受的伤轻多了。”堇青喝着杯子里的水, 想了想, 觉得之前的提议非常好。 朝着桑枝撒娇道:“少夫人明日随我一起去,好不好嘛。” 桑枝抿着唇, 半天也没应声, 呐呐道:“……外援不好吧。” 她一点都不想掉马。 堇青摇着她的手臂, 用甜腻的声音软软糯糯道:“帮我控制那条白蛇就好,算不上外援, 再说单打独斗的,他比我多条蛇本就不公平。” 桑枝被晃得头昏脑涨,无意间对上她带着请求的清澈眼睛, 无奈地轻叹道:“好, 我去。” 堇青喜上眉梢,欣喜道:“那说好了, 明日下午,少夫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桑枝:“嗯。” 堇青娃娃脸上满是笑意:“我去找哥哥修一下我的刀, 先走啦。” 话毕,蹦蹦跳跳地往屋外跑。 门关上后,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桑枝将药罐和细布放回柜子里, 先前擦拭血渍的帕子浸泡在水盆内。 姜时镜手里的小人画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合上画册,看向勉为其难的少女:“不想去就别勉强自己。” 桑枝搓洗着帕子:“没有不想去,只是怕……”她犹豫了下,“毕竟我是私自跑出教,若是被同教弟子发现不好交代。”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师父是谁?” 桑枝愣住,转头看向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少年撇开眼,视线定在桌上的小人画上,淡淡道:“随口一问,不方便的话不用说。” “没有不方便。”她低头继续清洗帕子,“咸鱼教与你们正派不同,阶级划分并不清晰,也没有那一套师父与弟子的教诲。” “通过入教考核后,会让弟子在一堆的毒物里挑选出最喜爱的一种,再根据不同的毒物分到不同门内。” 她把帕子拧干,放在窗口的架子上,慢慢解释道:“比如某弟子入教时在蟾蜍蛇蝎子蜈蚣壁虎老鼠蜘蛛等里选择了壁虎,便会被划分到某个门下,专以学习操控此类毒物,旁的都是辅助。” 闻言,姜时镜换了一个问法:“那你是谁的门下?” 桑枝坐回软塌上,疑惑地看着他,少年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预警,像是马甲掉了一半又没掉全,透着少许试探。 犹豫了下,才诚实地回答道:“圣女门下。” 她的蛊术全是母亲在世时教导,就连圣女这个身份也是继承而来。 “不过,头衔只是挂名,教内的弟子一般都是由教中的护法代劳教习,不会直接接触到他们。” 姜时镜轻拧眉,眸内的茫然更重了些:“你方才说按毒物划分,圣女门下……主操控蛇类?” 先前捣毁赌坊魔教时,郊区小院里那条黑色蟒蛇还历历在目,但当时分明还有其他毒物随行,并不像只操控其一种。 桑枝抿着唇摇了摇头:“不是,蛇类和蜘蛛都归于教主门下,圣女门下的弟子主要以蟾蜍为主。” “我……学的比较杂,什么都涉及了一些,所以也能勉强操控别的毒物。” 原主幼时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但母亲曾说过的话,依然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当一个人拥有正常人不该拥有的极高天赋,在没有彻底掌控下,只会死得无声无息。 那时母亲因长久忧郁,整个人异常萧条落寞,眸内的微光随着她日渐长大,越来越暗,最终在眼里彻底消散。 她努力学习各种蛊术,不分昼夜地练武,只为了能在教内平安活下去,咸鱼教表面上看似和平无恙,实际却暗潮涌动多年。 母亲在世时,教主圣女以及左右长老三足鼎立,互相制衡,后来,母亲忧郁去世,这种无形的平衡便被打破。 直到现在甚至有了向一方倾倒的趋势。 “小蟾蜍身上的毒并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毙命,且性子温顺,连牙都没有,所以我一般会更喜爱操控蛇类咬人,若是你好奇,我下次可以唤一堆小蟾蜍来,就是……” 她歪头,难以言喻道:“场面会很吵。” 一堆的蟾蜍鸣叫此起彼伏,如同把夏天直接搬到耳朵里,是光想就会耳鸣的画面。 画面感太强,姜时镜沉默了片刻,婉拒道:“倒也不用。” 短短几句话让他对陌生的咸鱼教有了新的认知,他垂下眼,脑海中浮现出了在京州遇到的那只半人高的金蟾。 依少女方才所言,想来也不能操控金蟾,难道说那只金蟾是人为孵化饲养,并不是蜀地普通弟子能拥有的巨型毒物? 窗外蓦然爆发了一阵极其嘈杂喧闹的声音,声势之大几乎要冲破窗纸钻入室内,桑枝愣了下,起身推开窗。 街道正中被留出来的位置,一辆囚车正缓慢地通行而过,两侧等待已久的百姓皆把准备好的碎石扔到囚车上,试图在缝隙中砸中刘伍将。 怒骂声比先前更是多了两倍不止,桑枝借着高处,勉强看清瘫坐在囚车里的刘伍将满是落魄狼狈,碎石砸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身形消瘦,肚子却大得不正常,把囚衣顶出椭圆,如待产的孕妇。 “你说幕后之人会保他吗?” 姜时镜走到窗户边瞧了一眼街道,眸色暗下:“若我是幕后之人,不但不会保,还会在一开始就留下能把他推到地狱里的证据。” 桑枝:“?” 她抬眸看向少年,不解道:“为什么?” “事情一旦败露需要有人顶包,襄州知府是最好的人选。” 桑枝沉默了下,涩声道:“所以在一开始,他就被放弃了。” 游街示众的囚车行驶十分缓慢,不间断的碎石足以要了他半条命,苟延残喘地回到狱牢等待斩首示众。 “那……”她迟疑道,“红卿呢?” 嘈杂的吵闹声淹没了她一半的声音,姜时镜把窗户关上,淡淡道:“刘家满门抄斩,作为刘伍将的姨娘,她也在列。” 他看向桑枝:“你若是想报先前下毒之仇,现在去牢里,还来得及。” 桑枝抿了抿唇,想起红卿为了武芝偏执又疯狂的模样:“算了,没必要。” 她为了武芝凭一己之力把襄州推到风口浪尖,不惜被百姓声讨为妖女,引起京州的关注,最后的下场大抵会被绑在柱子上烧死。 只不过做法着实偏激了些,那些被取了元阳的少年,如无妄之灾。 窗户被关上后,剧烈的吵闹声依旧能透进屋内,闷闷地传进两人的耳内。 桑枝索性抱着抱枕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对了,你先前突然问起师父一事,是……为何?”她轻声问道。 桑枝不相信他随口一问的话,直接到犀利,更像是发现了什么在试探。 姜时镜背靠在窗口,神色不明:“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若是要去咸鱼教提亲,该找谁。” 桑枝头顶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可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不去咸鱼教……”她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没把话说完。 少年垂下眸子,道:“嗯,所以只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你不用在意。” 他对咸鱼教的了解大半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因而十分片面,甚至每个人观念不同,造成信息参差也非常矛盾。 咸鱼教前身作为魔教在中原蜀地曾掀起过腥风血雨,即使改名转白多年,时至今日中原的武林门派依旧视咸鱼教为危险的存在,拒绝接触。 这几日,他收到了父亲的回信,大致意思是咸鱼教虽已被魔教除名,且进入武林大会的邀请名单,但名声终究很差,不适合作为刀宗的联姻门派。 即使他们二人都没意见,祖父固执多年,绝不会同意娶咸鱼教的女子回宗内。 若非她不可,建议尽早想办法脱离咸鱼教或按个别的身份瞒住祖父,再提嫁娶一事。 信件的背面,母亲只留了三个字,带回来。 上一辈的恩怨,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祖父的固执性子已经深入骨髓,再者他没记错的话,几十年前,咸鱼教的前身毒刹教似乎与刀宗结过血海深仇。 只不过时间太过遥远,留下来的记载也不多,具体情况他并不得知。 想至此,他抬眸看了桑枝一眼,少女安静时如陶瓷娃娃,精致而美艳,不似人间物。 不论她是否想嫁到刀宗,都不是离开咸鱼教的理由,他更没资格同她提这种荒唐要求。 姜时镜闭了闭眼,掩下眸内的晦暗:“我去趟医馆,这几日襄州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桑枝正因无聊在二刷桌上的小人画本子,听到他的话,犹豫道:“我想晚些去瞧一眼红卿,不逗留。” 姜时镜:“带上堇青。” 她点头应声:“好。” 少年走后,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桑枝把小人画重新又看了一遍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再次打开窗户,刘伍将的囚车离开后,拥挤的街道两侧没多久就宽裕了起来,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图一热闹,看完就走,不会在原地逗留。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2节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还有一章 第72章 晋江 ◎鬼迷心窍36(二更)◎ 桑枝坐在软塌上发了许久的呆, 她来这个世界临近三个月,不知不觉开始熟悉这里的生活节奏,依靠原主的记忆学会了用日照天象看时间。 若是能回现代, 不知这些经历和记忆是否也会一并被带回去。 金色的阳光朝西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橘红色霞光蔓上天际染红大半的云层, 一层叠着一层,晕染着绚丽的色调。 桑枝与堇青花了不少银子通融, 才进入关押着刘家家眷的大牢。 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大牢, 阴暗而潮湿,不时会有吱吱叫的老鼠从脚边跑过, 角落里布满了结着蛛网的蜘蛛。 空气中透着一股发酵的食物味和铁锈的血腥味。 越往里面温度越低, 桑枝露在外面的肌肤很快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皱着眉看着路过的每一间牢房,牢房的面积并不相同, 且里面拥有的物件也不一样。 有的一应俱全,仿佛来享受生活,有的则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草席, 更甚者直接躺在地上, 老鼠趴在旁边一同就眠,差距天差地别。 领路的狱吏见此, 解释道:“大多都是家里人打点过,塞进来不少物件, 只要有银子你把这里布置得天花乱坠都行。” 堇青好奇地看了一路:“这么说来,你们狱吏还挺赚钱的。” 光是进来探视一盏茶的时间,前前后后便花费了十几两, 要是再将东西送进来岂不是又是一笔银子。 狱吏讪笑道:“我们也只是挣个饭钱, 上头默许的事情, 不然你们今日可进不来这大牢。” 七拐八弯后,他们停在一间牢房前,牢房大多都用木头隔断,即使不开门也能瞧见里面的光景。 狱吏道:“这里关着的是刘家的女眷,男的在隔壁,刘知府单独关押在另一侧。” 话毕,他看向堇青手里的钱袋意思很明确。 堇青叹了一口气,挑挑拣拣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心里:“诺,只有这么多了。” 狱吏也不嫌少,收起铜板后提醒道:“一盏茶,还请两位姑娘守着点时间。” 满门抄斩的大罪,将旁系三族老幼全部概括在里面,包括了府内未被遣散的下人。 桑枝原以为刘家的女眷只剩下红卿一人,没想到里面大大小小关押着近十几人,年纪最大的已过六旬,年纪最小的是尚在襁褓中的幼儿。 乖巧地待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安稳,全然不知道再过几日就要被砍头。 同样震惊的还有堇青:“少夫人……刘伍将牵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进来?” 桑枝一颗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久久不能言语,刘伍将一人的作为,却要整整三族人为他陪葬。 武家能逃过这一劫,全靠武芝牺牲生命收集证据为他们换来生路。 但被关押在这里的其他人有的甚至一无所知,在家好好吃着饭就被抓走通知几日后砍头。 关押在此的人像是刚关进来的前几日就哭过闹过,此时坐在地上,安静得不像话,心如死灰地等着砍头日到来。 堇青:“我去隔壁瞧一眼,一共有多少人。” 桑枝没阻止她,看向独自坐在角落的红卿,轻唤道:“红卿。” 角落里的人微动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眼暗淡无光,她慢吞吞地站起身,绕过人群走到门前,声音嘶哑:“你怎的来了。” 像是长久没有喝过水。 桑枝抿了抿唇:“来瞧你一眼。” 红卿弯起唇角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报那日下毒之仇。” 她的笑里透着一股无力和疲惫,再也没了先前的娇媚。 桑枝再次看了一眼牢房内的其他女眷,将来前买的几块糕点拿出,大牢不允许探视者携带食物进来,怕会在食物内下毒。 只能给钱让牢内的狱吏准备,她原先想着红卿一人吃不了什么,加之这里的狱吏收钱真的很坑,就偷偷把糕点包在帕子里带了三块进来。 但……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这个糕点很甜,或许……”能掩盖几分苦涩。 她没把话说全,将帕子连着糕点递给红卿。 红卿淡淡地看着那三块精致的糕点,边角已被压塌散落:“你在里面下毒了?” 桑枝:“…………” “没有,我没落井下石到这个地步。” 红卿接过糕点,并未食用,而是看了它很久:“你说它很甜?” 桑枝:“嗯。” 红卿转头看向牢内蹲在母亲身边的一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此时也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糕点,她想了许久,走过去把糕点给了小姑娘。 没有半句言语,再回到桑枝面前:“我不爱吃甜的。” 桑枝看着拿到糕点的小姑娘全无防备地想将糕点放入口中,却被母亲一手打落,骂了那小姑娘几句,大抵是觉得妖女给的东西,不是好东西。 可那或许是小姑娘生前的最后一块甜糕点。 她垂下眼,沉默了良久:“你后悔过吗?” “后悔?”红卿轻喃着这两个字,随后笑道,“我完成了姐姐的遗愿,襄州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阳光里,为何要后悔。” “如果姐姐还在世,依照她的性子必然完不成这件事,她太心软了。” 红卿扫了一眼牢房内的女眷,视线在被打翻落地滚上灰尘的糕点上停顿了片刻,道:“这条路势必要死几十条人命,百姓说的没错,妖女作恶多端铁石心肠,我的确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 “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暗淡无光的眸内滑过了一丝阴暗,“我把凝儿送下去陪姐姐了,身为贴身侍女却不断减药谋害姐姐,她没资格继续活着。” 桑枝心下一惊,缓慢道:“即使武芝在意?” 红卿幽幽然道:“她死了,没人在意我做什么,也没人告诫我这样不对。” 这时,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开始啼哭,抱着她的母亲只能站起来颠哄,嘴里唱着桑枝听不懂的歌曲。 婴儿的啼哭声穿透力很强,不多时就有别的牢房里的人开始抱怨。 那位母亲只能面对着墙壁解开衣襟喂奶,没人上去帮她,所有人都漠然到令人心惊。 她甚至听见了可怕的劝告声:“再过几天就要被砍头,你不如趁早捂死她,省得到时候痛苦。” 喂奶的母亲一声不吭,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异常冷漠的气氛,让桑枝突感窒息,周围的空气像是在一瞬被挤压,连带着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她看着那位母亲的后背良久,涩声问道:“孩子多大?” 红卿顺着视线瞧了一眼,道:“刚出生一个月,名义上是刘伍将的侄女,他弟弟纳了不少妾,子嗣甚多,但因姓刘,一个都留不下。” 她只在这个世界短短地待了一个月,懵懂无知,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马上又要离开这里。 对刘家旁系来说如横祸非灾。 桑枝沉默了许久,直到堇青在牢里转了一大圈回来,才哑着声音道:“你说得对,若是换成武芝不会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这些人,即便搭上她自己。 红卿:“可她死了,他们刘家把自己摘出去时,就应该想到后果。” 一盏茶很快就到了,狱吏一直等不到她们离去,过来提醒了时间。 桑枝看向红卿,半晌,告别道:“就此别过。” 红卿没回话,看向背对着她的母亲,就在两人离开时,喊道:“你住的客栈叫什么名字?” 桑枝愣住,回头凝视着她,不解的报了客栈的名字。 红卿点头:“知道了,你走吧。” 两人离开后,红卿默不作声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三块糕点,拍掉上面的尘土,缓慢地将精致的糕点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 无视了一旁的小姑娘咽口水羡慕的眼神。 如少女所说,糕点很甜,压在舌下的苦涩尽数被甜腻覆盖,如果这些人到了下面,去找姐姐告状,姐姐应该不会怪她……吧。 走出大牢后,外面的天已然暗了下来,深蓝的夜空如深海般笼罩着天地,散着微弱的光。 堇青重重叹了一口气:“少夫人,我数了一圈,加上刘伍将一共五十七口人。” “刘伍将被关得有些远,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他只剩一口气了,饿极了便半死不活地往嘴里塞地上的枯草,怕是都活不到砍头那日。” 桑枝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瞧见的场面,以及那句对一个母亲来说极可怕的劝告。 她疲惫地垂下眼:“回去吧。” 堇青看出她情绪不对,抿着唇安静了片刻,轻声提议道:“要不去医馆瞧瞧?少宗主应该也在医馆。” 桑枝沉默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蓦然应声:“好。” 大牢距离医馆很是遥远,她们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堪堪走到,此时的街道行人极少,犬吠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不知名的虫鸣。 医馆门口燃着两盏红色伞灯,瞧上去莫名惊/悚,两人一进屋,药童先迎了上来,说着熟练的话:“师父出门看诊了,两位去别的医馆瞧病吧。” 堇青走上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认不出少夫人便罢了,连我也认不出?” “哎哟。”药童揉着额头,定睛一看,道,“原是青姐姐,夜色太暗,我一时没瞧清。” 他边说着边往后院走:“姜公子在后院待了大半日,连晚膳都没用,你们既来了便劝劝他。” 堇青:“那人还不能开口说话?” 药童无奈道:“师父说过了,她还能活着就已不易,开口说话可能还需要等好几年。” 第73章 晋江 ◎鬼迷心窍37◎ 堇青轻叹了一口气:“可我们等不了这么多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3节 药童推开后院的门:“即使能等, 她也不一定能开口说话。”他把手里的提灯递给堇青,道,“我得守着前厅, 就不过去了。” 堇青接过提灯:“好。” 后院内的庭灯只燃了两盏, 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 少年独自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不清神情。 两人靠近后, 他微抬起头看了一眼, 嗓音低沉:“去瞧过红卿了?” 桑枝坐到一侧的石凳上,轻声应道:“嗯, 见过了。”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还有刘家的家眷, 一共五十七口人, 全部都在牢里等着斩首。” 姜时镜淡淡道:“刘伍将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这种罪会株连旁系三族, 谁也跑不到。” 桑枝垂下眼,脸上满是不忍:“最小的孩子才刚出生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如同无妄之灾。” 少年倒了一杯水推到她的面前, 语调很慢:“刘伍将做了几十年的知府, 刘家的旁系依靠这个身份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和财宝,没有谁真的无辜。” “那个孩子只是生不逢时。” 桑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若是换成她,一想到自己在家过得好好的, 吃着饭呢,就有人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抓走, 说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被连带砍头, 真的会当场气死。 她拿起水杯, 轻抿了一口:“亲戚越多,风险越大。” 姜时镜:“不当官,一般不会被抄家。” 堇青站在一旁小声地补充:“被灭门的概率更高一些。” 桑枝:“…………” 转头盯着一脸无辜的堇青,咬着后槽牙道:“谢谢你提醒我。” 堇青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干笑了两声,道:“药童说少宗主还未用晚膳,我先回客栈让厨师准备饭菜。” 她边说着边往后退,行礼告辞:“少宗主,夫人,你们慢聊。” “不用听她瞎说,没人灭得了你们咸鱼教。”姜时镜转着手里的茶杯慢幽幽道。 桑枝觉得更心梗了,动了动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真会安慰人。” 他似乎忘记了隔壁天魔教是如何一夜间从蜀地消失,三年前的天魔教在蜀地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魔教,谁能想到会被单枪匹马的少年灭了全教。 接近亥时气温一降再降,桑枝穿得不多,很快就冷得打了个颤,对于牢房内的事,她仍感到怅然万分,却也无能为力。 再有三天,他们便会离开襄州,刘家斩首的时间定在五日后的午时三刻,那时她应该已经踏上了前往刀宗的路。 “堇青说你在等白家的幸存者开口说话?” 姜时镜动作一顿:“她还真什么都同你说。”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道,“我来襄州本就是为了白家的案件而来,救治武芝只是找个顺路的理由。” 桑枝犹豫着问道:“我听说白家也是犯了重罪,株连九族无一活口。” 她声音轻了些,瞥了一眼已经熄灭烛火的屋子:“你是想给帮白家翻案?” 姜时镜掀起眼,瞧向少女,秋末的凉风吹得她额边的发丝凌乱,明亮的眸内映着橘红色的烛火正在跳动。 他眉梢轻佻:“你知道的挺多。” 桑枝抿了抿唇,道:“只是猜测,你若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弯轻笑道:“并不是全是为了翻案,涉及朝廷的事情大多麻烦且混乱,我并不想涉足太多,查白家的案子不过是想证实某些猜想罢了。” “白家犯的罪,可比刘伍将的严重多了,株连九族无疑是把这一脉的所有人全部灭口,包括府内一年内遣散的下人,也难逃一死。” 桑枝皱起眉,不解道:“可若是如此,这位白家的幸存者如何能活下来?” 姜时镜耸了耸肩,语气轻淡:“好问题,你去问问她,看她会不会同你说。” 桑枝:“…………” “她讲不了话。” 姜时镜:“她是当年唯一从那批丫鬟尸堆里活下来的人,一路逃到襄州,没想到又被关进了赌坊,两年的时间足够把她的精神折磨至崩溃。” 少年抬头瞧了一眼皎洁的月色,语气轻了半分:“有人想把这个案件彻底坐实。” 桑枝歪了歪头,眸内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白家勾结外邦,暗养私兵不是证据确凿?” 姜时镜微怔:“谁同你说的?” “啊这……”她迟疑道,“在京州颜府当差时无意间听见的。” 他没深究,气压却不知不觉中低了许多:“确凿的证据,还需要把当年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事物全部销毁?” “连大宅都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桑枝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心下徒然一惊:“你是说白家的案件另有隐情?有人……把白家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如刘伍将般,幕后之人早在一开始就谋划好了一切,一旦败露,只需要把人推出去顶替,再暗中将所有指向他的线索全部抹杀。 没有人会知道刘伍将背后还有一个势力更强大的人在筹谋,躲在暗处观察着襄州发生的一切。 “真相早在当年就被一起带进了土里,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姜时镜站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她在这三天内依旧无法开口,这个案子……” “到此为止了。” 幕落山庄作为几十年的情报组织,能查到的却也少之又少,大多线索早在几年前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唯一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婢女,又因赌坊长期折磨而失去了神智,连开口说话都成了未知。 桑枝抬头看向少年,微弱的烛光在月色下勾勒出他的轮廓,周身似乎晕绕着极淡的落寞。 他……很在意这个案子。 桑枝轻咬了一下唇,缓慢道:“我有办法可以让她开口,但会有风险。” 姜时镜愣了下,垂眸看向少女,眸内的诧异一闪而过:“什么办法?” 桑枝:“将蛊虫种进她的体内,但因需要操控她回答问题,蛊虫会钻进脑袋内刺激神经,有一定的死亡风险。” 毕竟脑袋不比身体,若是钻得不好,再温顺的蛊虫都会要了人的性命。 姜时镜敛眉,神色凝重:“死亡率多高?” 桑枝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竖了四根手指在他面前:“约四成,不过……我并不能保证,一定是四成。” 蛊虫攀爬时不会顾及宿主,一旦伤到大脑内的重要部分,几乎会瞬间暴毙。 少年沉默了良久,闭眼道:“离开前,若是她依旧无法开口,就种蛊。” 风逐渐大了起来,竖起的马尾被风带起,与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翻飞。 桑枝能感觉到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由伸手勾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手心内:“我会选一只最乖顺的蛊虫,尽量降低风险,你别担心。” 姜时镜怔住,少女的手很是柔软,掌心没有丝毫的硬茧,温热的温度很快焐热了他原本冰凉的手指。 胸腔内的某一处隐隐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抽出手指。 不动声色道:“嗯,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桑枝:“好。” 浓稠的月色散落而下,在微光中将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渐起的雾气笼罩而下,朦朦胧胧地为天地铺上厚重的雾衣。 隔日。 桑枝戴上先前姜时镜给她的面具,跟着堇青去赴约,位置很是偏僻,几乎靠近郊区。 路上,堇青看着她将自己的面容全副武装,尤为不解:“少夫人为何要戴面具?” 她伸手摸了下脸上硬邦邦的玄色面具:“出门在外不能太露风头,容易挨骂。” 堇青困惑地眨了眨圆眼睛:“咸鱼教在外打架需要这么低调?可跟我打架的那名弟子并未戴遮面的东西啊。” 桑枝将指尖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道:“别问,问就是会挨骂。” 堇青:“哦。” 两人逐渐靠近废弃院子,桑枝远远望见院里等着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地攀谈着什么,她慢吞吞道:“他也找了个外援,你们真有默契。” 就是这两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堇青一听顿时气冲冲的用轻功飞进了院子,气恼的声音盘旋而来:“说好了单打独斗,你怎么可以找外……” 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呼喊声传来:“少夫人,九皇子!” 桑枝:“?” 喊的什么玩意? 快步走进院子,透过面具一瞧。 嚯,全是熟人。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几人都如被定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各自掉马。 桑枝并未换男装,因此堇青的一声呼唤,她的面具犹如没戴。 九皇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慢条斯理道:“原是神农谷的神医夫人,许久不见,夫人的脸……受伤了?” 桑枝并未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稍显迷茫的小狗谈弃。 一瞬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原以为谈弃只是在南枫馆被新奇的玩意一时哄骗了脑子,没想到这个姓林的九皇子有几分本事,竟然哄骗小狗收他为徒,且还带到了襄州。 如此看来,那日从刘伍将手里缴获的蛊虫,被这个姓林的占为己有私吞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朝着谈弃招了招手。 堇青此时还在纠结,单打独斗变成二打二,如果把九皇子打坏了,算在谁的头上。 甚至胆大妄为地与九皇子商量,让他写个免责声明。 谈弃眨着眼,无辜地往前走了两步,并未认出眼前戴着面具的少女就是许久不见的圣女,以为她是来给小姑娘撑腰。 便分外有礼貌地道歉道:“我并未欺负过她,我们是正常切磋……” 话还没讲完猛地被桑枝提起衣领,他吓了一跳,同时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五一假期快乐!!!但因要出门三天,遂……无法加更,非常抱歉! 第74章 晋江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4节 ◎鬼迷心窍38◎ 谈弃刹那愣住:“你的声音……?” 桑枝怕他当场行教中礼, 戳穿她的身份,警告道:“闭嘴。” 趁着堇青还在纠缠九皇子,拽着他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小竹林走。 谈弃被拽得一踉跄, 差点趴地上。 直到远离了小院, 他才猛的反应过来, 眼前的人是谁。 站定后,急忙行礼道:“弟子见过圣女。” 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 动作极其标准。 桑枝无奈摘下脸上的面具, 看着许久不见的小狗,问道:“不是说要留在京州, 怎的又跑襄州来了?” 谈弃垂下脑袋, 低声解释道:“长霄说他要来襄州处理些事情, 需要很长时间,问我要不要随他一道来游玩。” 越说越轻:“我便跟着来了。” 桑枝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冷声道:“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原本还蔫蔫的谈弃顿时抬起如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眸:“他同我说是皇子,排第九。” “圣女,我收了一个皇子为徒诶。” 桑枝:“?” 一巴掌拍在他头顶, 压着声音恨铁不成钢道:“我们本就是擅自离开蜀地, 你还敢在中原私自收徒。” “你怎么不脱离咸鱼教自立门户。” 谈弃的兴奋度逐渐降了下来,他弱弱地试图解释:“弟子只是想为教内增加新鲜血液, 并……” 再次把头耷拉了下去:“并不想自立门户。” 桑枝按了按跳动不已的眉心,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为何收他为徒?” 她有想过小狗会被哄骗, 没想到他会被骗得这么彻底。 江湖门派不允许参与官府纷争,几百年默认的规矩。 好家伙,他直接把手伸到皇宫里去了。 谈弃蔫蔫道:“他想学蛊术, 弟子刚巧想要个徒弟, 便收了。” 桑枝:“…………” 无语凝噎:“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教主吗?” 谈弃小声地辩解道:“弟子教他蛊术,作为交换,他需要帮我救出糊糊的母亲。” 提起糊糊的母亲,他的神色沉了少许:“……弟子不想放弃这种机会。” 桑枝愣了一下,视线不由看向盘在他小臂上,被袖子半遮半掩的糊糊。 依稀记得谈弃的确说过,寨子里的人很是惧怕糊糊的母亲,可糊糊只是一条小白蛇,按遗传基因来说,它母亲能有多大? 她微微皱起眉,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谈弃垂下眼睫,沉默了许久:“弟子生长的寨子与圣女所了解的不一样,相比蜀地,他们更偏向……” 他犹豫了下,没继续往下说,转口道:“请恕弟子暂无法告知,等时机成熟,弟子定亲自跟圣女解释清楚。” 风过,林间的竹叶簌簌作响,泛黄的叶子散落在两人身上。 桑枝拂开手臂上的竹叶,轻叹了一口气:“不用,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无需同我解释。” “林长霄终究是皇室中人,学习蛊术一事一旦被传出去会把咸鱼教推上风口浪尖,你……最好提前布好后路。” “别因为收徒把自己赔进去。”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暗想着,谈弃没读过书,只怕是玩不过自小在深宫内长大的皇子。 闻国如今的皇帝已是半旬老人,就连太子也已过三十,一共十几位皇子,近半都已成年。 皇室夺嫡一向残忍,尔虞我诈兄弟相残,最终获胜才能坐上皇位,没点心机城府甚至都活不到成年。 林长霄学蛊术不可能只是单纯感兴趣,更多的怕是为了…… “对了,弟子方才听见青姑娘称呼圣女为少夫人。”谈弃这时才反应过来,蓦然出声问道。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圣女来一趟襄州嫁……嫁人了?” 桑枝:“…………” 她摸了摸耳垂,撇开眼解释道:“她是姜时镜的暗卫,玄天刀宗的人。” 闻言,谈弃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久久,好半晌,震惊道:“圣女嫁给了姜时镜?左长老知晓吗?教主知晓吗?” 桑枝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警告道:“别胡说。” “发生了些误会,暂时这么称呼,等拿到果……等完成任务就一拍两散。” 谈弃遗憾的“哦”了声。 犹豫了下道:“可若是真能嫁去刀宗……又何必完成任务?” 桑枝缓缓地歪了下脑袋:“?” 懂了,谈弃的心根本就没在咸鱼教。 她无奈道:“他们不知道我是咸鱼教的圣女,只当我是普通弟子。” “往后有人在时,你也不许称呼我为圣女,听到没有。” 谈弃:“是,圣女。” 两人再回院子时,堇青按着林长霄正在桌上写东西。 走近一瞧免责声明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桑枝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沉默了许久。 看向堇青,道:“你让他写这东西做什么?” 堇青认真道:“若是我一用力不小心把他打死了,他们林家人来讨要个说法,就把这纸给他们。” 桑枝:“…………” 一旁的谈弃耿直道:“他们应该会直接带着军队犁平你家,不会委婉地讨要说法。” 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 堇青磨着牙,盯了他好一会:“有种一会儿打架的时候,别放蛇。” 谈弃应得很快:“好。” “嗯?”堇青道,“真的?” 见他点头,她猛地扑过去抱了一下少年,触及就分:“那可说好了,不能反悔。” 谈弃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耳廓一瞬间通红,几乎要滴血。 这时,林长霄写完了免责声明,还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好了。” 但此时已没人理睬他,堇青兴致颇高地拉着少年往空地走,迫不及待地想要打一架。 林长霄见此,将纸收了起来,看向桑枝慢条斯理道:“夫人原来没破相,本宫还以为短短几日未见,夫人绝色的容颜就要从世上消失。” 桑枝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打从一开始,她便对林长霄的印象极差,先是在南枫馆内用哄小姑娘的那一套手法哄骗小狗,后又将搜刮而来的休眠蛊占为己有。 现在又在这里装一副乖乖徒弟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居心叵测的好演技。 另一边,堇青将背在背后的半人高的长柄大刀抽了出来:“我昨日找哥哥将刀磨得更锋利了,你自己小心点,我不想把你砍成两半。” 谈弃拿出骨笛横在胸前,眼眸微弯:“一开始我便说过你的武功更胜一筹,不用比也是如此。” 堇青鼓了鼓腮,卷起袖子露出小臂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道:“我被你的蛇咬了,就是输了。” 她认真地解释道:“小白蛇没有毒,但若是我遇见如你一样能够操控携带剧毒毒物的人,岂不是直接命丧黄泉?” 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从袖子里钻出来,立起蛇头,嘶嘶着似乎在抗议什么。 谈弃轻笑了下,指尖轻弹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别发脾气。” 堇青眨着圆眼睛分外不解:“你在做什么?” “没事。”他把糊糊放在一侧的木头栅栏上,“只要你不去蜀地,一般不会碰到会操控毒物的同教弟子,不用担心。” 堇青单手握着大刀,斜着横在身前,左脚往后迈,摆出攻击的动作:“你不懂,还有四五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你们咸鱼教也在邀请名单上,我得提前掌握与你们对抗的诀窍。” 话落,轻功原地跃起朝着谈弃而去,长柄在手心内翻转,刀背用力砸下。 谈弃后撤避开,再一瞬,闪身到了小姑娘的背后,手里的骨笛当做武器试图敲打上她的后背。 还未触碰便被刀背隔开,她身体柔软的下腰,翻到安全的范围。 桑枝瞧了一会儿,淡然地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边,糊糊自然熟的游过来蹭了蹭她放在桌上的手。 冰凉的触感,让她手背一瞬爬上了鸡皮疙瘩。 堇青手臂上血淋淋的七八个咬痕还历历在目,她下意识手握成拳。 糊糊锲而不舍地粘着她想要抚摸。 林长霄见此,不由感叹道:“它平时碰都不让本宫碰一下,倒是对第一次见的夫人格外亲切。” 桑枝先前觉得糊糊分外乖巧又可爱,可瞧过那几个血洞后,她一时无法再蒙骗自己。 索性远离了些糊糊,面无表情道:“中原一向排斥蜀地,九皇子殿下却反其道而行,拜蜀地人为师,是何目的。” 她的语调很凉,连带着糊糊都察觉到了低气压,默默地盘在桌子上,不再索求抚摸。 林长霄摊开手,轻笑道:“不过是自小对此感兴趣,想学一二罢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了少女半分:“夫人不会以为本宫学蛊术,是为了颠覆蜀地?”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桑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唇角微勾:“殿下也得有这个本事。” 她视线转向不远处正你来我往,说是打架,实则切磋的两人身上:“蜀地可不是谁都像谈弃那般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 又或许说,毫无心机地与他做交易。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5节 “是么。”林长霄支着下巴,手指逗着盘在桌面上的小白蛇,眸内晦暗不清:“本宫劝夫人……” 语气徒然下沉:“不要多管闲事。” 桑枝弯起眼眸,神色冰凉:“我也劝殿下,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周围的空气逐渐浓稠至凝固,连风都在一瞬间大了起来,两人无声地在暗中较劲。 小院内尘土飞扬,飞溅起来的碎石有意无意地砸在林长霄的身上,他慢条斯理的弹着沾染上身的灰尘,慢幽幽道:“夫人……可真是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第75章 晋江 ◎鬼迷心窍39◎ 桑枝淡淡地看着正在切磋的两人, 谈弃的武功算是上乘,但咸鱼教讲究武功与蛊术融合,以操控的毒物为主, 没了毒物的协助, 相对其他专攻武功的门派稍显弱势。 堇青没下重手, 两人有来有回,勉强算得上平分秋色。 她侧眸看向林长霄:“无论九殿下想做什么, 都别把别人扯进去作陪。” 林长霄手指绕着糊糊的细长尾巴把玩:“夫人似乎很在意谈弃。”他停顿了下, 意味不明道,“可今日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夫人这么担心他……” 弯起唇角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 空气静默了片刻, 面前的少女脸色逐渐下沉, 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令人不由害怕心悸,他挑起一侧眉, 继续拱火道:“神医可知晓此事?” 桑枝冷声道:“称呼你为殿下,是出于尊重和礼貌,并不代表我怕你这个身份。” “不会讲话就把嘴巴捐了, 别一天到晚, 跟没牙似的在外面放屁。” 她很少讲这种不顾原主人设的话,若是今日只有他们两人, 她高低都要把面前这个男人骂得怀疑人生。 糊糊扭动了一下身躯,将身体紧紧地盘成圈, 连尾巴也埋了进去,婉拒任何人的触摸,特别是林长霄。 他突感无趣, 讪讪地将手搭在一侧, 语气中时常带着的调侃味消失了大半。 缓慢道:“夫人……不是神农谷的人吧。” “是与不是, 与你何干。”桑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了林长霄一眼,眸内如覆着寒霜冰凉刺骨,“自古以来江湖门派与朝廷不插手彼此之事,你若不想哪天死得不明不白,就把虚无的身份架子收一收,省得害人害己。” 话毕,转身朝小院门口的篱笆走,跟草待在一起都比跟姓林地在一起踏实。 林长霄看着她的背影,轻喃道:“这一趟襄州果然没来错。” 下一瞬,手指猛然传来剧痛,他低头望去,原本盘成圈的糊糊不知何时游到了他的手边,狠狠地咬在食指上,用力到牙齿全部陷进肉里。 他不由皱起眉,心念一动起了想把糊糊捏死的想法,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沉声道:“随意咬人的坏习惯,可要不得。” “谈弃小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他弹了一下蛇头,用极其危险的语气来威胁一条蛇,“再有下次,牙齿全部给你拔掉。” 糊糊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他的语气吓着,松口后,扭着身子往桑枝的方向游,速度极快,像逃命似的几乎一瞬就绕上了篱笆。 乖巧地躲在桑枝身侧的阴影里。 林长霄见此,眸色凉了少许:“冷血动物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半盏茶后,谈弃战败,堇青收起长刀蹦蹦跳跳地往桑枝的方向跑来,娃娃脸上满是兴奋:“少夫人,我打赢了,你瞧见了吗?” 桑枝微笑着点了点头:“嗯,瞧见了。” 小姑娘的脸上满是汗珠,顺着额角从下巴滚落,她取出袖子里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汗。” “不用。”堇青摆了摆手,用袖子随意抹了一把汗水,气喘吁吁道,“以往我们宗内三天两头就有比武切磋,自从跟少宗主来中原后,我的刀都快生锈了。” 桑枝:“…………” 这年头连打架都开始卷起来了? “你们……还挺爱打架的。” 咸鱼教的弟子一天时间里,大多不是在炼蛊,就是在蜀地森林里抓毒物,以至于单论武功来说,可能是所有门派里最差的。 全教没几个人的武功能拿得出手,包括她。 堇青弯着唇,甜笑道:“因为好玩呀。” 谈弃把盘在篱笆上的糊糊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在肩头,他的侧腰被刀气划开了一道口子,钻出的血珠染红了衣服。 看着桑枝张了张嘴,喉间的圣女称呼被硬生生地咽下去,想了好半晌,憋出了一声:“少夫人。”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堇青侧头盯着谈弃,不满道:“你喊什么少夫人。” 谈弃无辜地眨了眨眼:“你方才不就是这么喊的。” 堇青:“?” “你又不是我们刀宗的人,不能这么喊。” 桑枝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面前的两人都是偏幼态的长相,像极了两个小朋友在争论谁对谁错,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偏心眼。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怎么喊都行,没必要争论。” 但她的话很快就淹没在了风里。 两人已然转变为面对面地掰扯称呼问题,谁也不愿让步。 堇青鼓着腮,双手叉腰警告面前的少年:“不许喊。” 谈弃:“为什么你能喊,我不能。” 堇青跺了跺脚,气急道:“我刚刚说了,因为你不是我们刀宗的人,这么喊是不对的。” 桑枝无奈地靠在篱笆上打算等两人掰扯出一个结果,眼睛无意间对上了仍然坐在桌边的林长霄,视线相对的那一霎,他淡笑着伸手朝她挥了挥。 仿佛先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她眉间不由拧起,虽然目前为止林长霄并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在处理襄州一事上也表现得格外重视百姓,并不像是唯利是图的人。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到他笑时甚至会毛骨悚然得起鸡皮疙瘩。 等两人争辩完,又是一盏茶后。 谈弃在堇青的注视里弱弱地唤了声:“姑娘。” 桑枝直起身,淡淡道:“称呼罢了,无妨。”视线往下,瞧了一眼似乎已经凝固的伤口,“回去记得将伤口上药包扎。” 谈弃低头看了一眼,道:“小伤,不要紧,过几天便好。” 话音一落,林长霄缓步走近,站在谈弃的身后,好似分外担忧:“伤口不处理很容易感染,回武家我帮你上药。” 谈弃没拒绝。 反而给两人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林长霄。” 又给林长霄一一介绍了堇青和桑枝。 堇青一向不认生,弯着眉眼笑道:“先前我们在刘府见过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收皇室中人为徒,你们咸鱼教胆子真大。” 谈弃沉默着看了一眼桑枝,后者默默撇开眼,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他只能小声地解释:“只是教长霄一些很基本的蛊术,并不会正式入教,也不会拥有骨笛,同教内没有关系。” 堇青没多想,还体贴道:“你不用解释,我听说风清门也收了一个与朝廷沾边的人进了门,并未出什么大事,你们咸鱼教远离中原,这件事就算被捅出去,应该……也不会被灭门。” 谈弃:“…………” 桑枝:“…………” 一手勾住堇青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用极温柔的语调道:“乖,不会讲话的话可以不讲,嘴巴留着吃糕点也是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昨天徒步十几公里当冤种,今天走路当丧尸,不亏是四叶草,真好。 明天开始加更!!! 啾咪! 第76章 晋江 ◎鬼迷心窍40(一更)◎ 堇青睁着圆眼睛分外迷茫, 被半拖半拽地往院子外走。 谈弃拽着林长霄的袖子,与走在前面的两人拉开了距离,小声地嘱咐道:“虽说你并没有通过正常流程入教, 但我教你学了蛊术, 理论上来说算教外的半个弟子。” “中原排斥蜀地, 你再清楚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所学的蛊术轻易示人, 免得横遭劫难。” 林长霄一反先前的模样, 此时在谈弃面前,格外乖巧:“小师父放心, 我有分寸。” 他比谈弃高了半个脑袋, 以至于谈弃每次说话都要微微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嗯。”谈弃应声后,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桑枝,脑海内浮现了方才的话。 如小狗般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 从一开始, 他就知道林长霄的身份不一般,故意坦露自己的身份引起好奇,再到教习蛊术他抱有很大的利用之心, 毕竟那个寨子只能依靠外部力量才能彻底打破。 他有想过林长霄学习蛊术目的不纯, 甚至可能会用所学之术害人,但比起糊糊母亲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咸鱼教…… 圣女说的没错,皇室中人会蛊术一事若是在中原被传开, 咸鱼教毋庸置疑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林长霄就像是无形中埋下的火药,不知何时便会炸开, 波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人。 谈弃抿着唇, 再一次郑重叮嘱道:“中原的鬼市会售卖蜀地炼制好的休眠蛊, 也包括教内弟子为了挣钱故意流出去的一些书籍,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鬼市所学,万不能将咸鱼教扯入其中。” 林长霄没应答,反而勾起唇角,笑道:“以往小师父可从不对我说这些,今日倒是格外紧张,生怕我会做出格之事。” 谈弃怔了一下:“兹事体大,先前我没考虑那么多,现下想起来便一并告知于你。” “哦?”林长霄微挑起眉,“不是因为那位神医夫人同你说了什么?” 谈弃走路的动作一僵,侧目看向他:“你偷听我们谈话?” 他眼内漾开一抹笑意,摇头道:“怎会,我可是被堇青姑娘按在桌子上,手把手的写免责声明,哪有机会去偷听。” 说着,他慢悠悠地把塞在腰间的纸张拿了出来,抖开展示在谈弃的面前:“你瞧,我一笔一划按堇青姑娘所说,写得多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6节 乍一看,谈弃还以为纸上的内容是他在练书法,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分外好看,结合在一起的内容…… 他撇开了眼,不愿相信青姑娘的文采会差到如此地步。 “你说的神医夫人,是教内的圣……圣女门下的弟子,虽不是同门,往后遇见了态度尊敬些,莫要再像方才那样,胡乱说话。” 林长霄不由扬起眉,眼内兴趣盎然:“原来她也是咸鱼教的弟子,怪不得……” 这么有意思。 可惜,年纪轻轻便已订婚。 谈弃奇怪地看着他:“怪不得什么?” 林长霄弯起眼,笑道:“怪不得这么好看,你们咸鱼教的人都如仙子下凡。” 他低头瞧着谈弃稍显稚嫩的面容,夸道:“小师父也长得甚是好看。” 谈弃:“?”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了与林长霄的距离。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林长霄瞧着前头两人的背影,突然问道:“我记得小师父以前说过,圣女门下的弟子,以蟾蜍为主,为何她不像你一般随身带着蟾蜍。” “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闻言,谈弃看了一眼攀在小臂上的糊糊,解释道:“教内并不是所有人饲养的宠物都如糊糊一般娇小,也有体型格外庞大毒物,外出无法携带,便会用笛音唤最近的毒物操控。” “除了没有默契,无法预算毒物体型,以及是否有毒外,并不会有太大区别。” 咸鱼教中不乏很多人饲养巨型毒物,只是在蜀地大家都已习惯,即便带着出现在蜀地百姓的视线内,也不会引起轰动或出现恐惧心理。 可中原不一样。若是谁带条蟒蛇上街,怕是不出一盏茶就能被抓起来按上妖怪的罪名烧死。 小飞鱼经过特殊培养后诞生,远超普通蟾蜍的体型,一旦出现在中原人的视线内,死路一条。 林长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么说来,神医夫人饲养的宠物是巨型蟾蜍?” 谈弃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林长霄微挑眉:“你别紧张,我也算是半个咸鱼教的弟子,你同我说的这些,我可从未向别人透露过半分,全部都压在心底。” 谈弃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就算透露出去也没有意义,这些东西,在蜀地随便抓一个百姓问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林长霄:“…………” 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连带着那股笑谑也消失不见,他脚步缓了下来,与前头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寨子那事,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谈弃眸色刹那沉下,深处划过极淡的杀气,转瞬即逝:“再等等吧。” 等圣女做出决定是否完成任务。 不然长老和教主那边都不好交代。 风逐渐大了起来,路边两侧的竹子在风中摇曳,叶尖泛黄的竹叶不断地飘落而下,有时会无意间落在几人的身上,暂做停留。 几人回到襄州城内,找了一家酒楼用晚膳,正值用膳时间,酒楼的位置已被全部订满,就连大堂也座无空席,他们在门口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雅座空出位置来。 小厮带他们上二楼到靠走廊屏风隔开的雅座内,手里准备好的菜单放在桌上。 热情道:“几位瞧瞧,想吃些什么。” 谈弃将菜单推到了桑枝和堇青的面前:“你们点。” 两人也没客气,挑着看得懂的点了几样,又让小厮再添几道特色菜。 堇青则是要了好几样名字瞧着有趣的糕点。 小厮一一记下后,弯腰道:“几位稍等片刻,菜很快就会上来。” 酒楼内的客流量很大,上菜速度会慢很多,几人也没多说,挥手让他下去了。 席间,桑枝一直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坚决不抬头与视线的主人……林长霄对上眼。 坐在旁边的堇青倒是对谈弃抱有很大的兴趣,呶呶不休地与他攀谈,连心爱的糕点都来不及吃,话语间大多都与打架技巧有关。 桑枝听了许久,心里默默地给云母点了根蜡烛。 用完膳后已接近酉时末,几人刚付完钱准备下楼,蓦然听见隔壁桌的客人正在讨论刘家的案子,听起来像是衙门里的人在抱怨。 男人一边嚼着嘴里的菜,一边吧唧着吐槽:“早不跑晚不跑,偏偏这个时候跑,我看她就是专挑着时间来折磨我们。”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本身值夜就已经够苦了,现在又要满城抓人。” “吃个饭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妖女不愧是妖女,真能折腾。” “诶,我听说她喜爱采男人的初次,是不是有这回事……” 后面的话逐渐开始不堪入耳,几人不再停留,起身往楼下走去,桑枝不由拧起眉:“红卿越狱了?” 林长霄的神色凝重了些:“听起来应该是。”他看向谈弃,“我要去趟牢房,你同我一起还是先回武家?” 谈弃一时没回答,反而是瞧了一眼桑枝,犹豫了一会儿后,才道:“同你一起。” 几人走到街道上,因并未宵禁,此时的街道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聚集在一起,在夜色中将繁华的街道照亮。 林长霄转向桑枝:“既如此,先行告辞。” 桑枝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去,消失在人群里。 一旁的堇青不解道:“红卿为何要越狱,我们上次去瞧她时,她分明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 桑枝想了片刻,一时也没想明白。 红卿对武芝的执念深到可怕,武芝死后,她做的事情疯狂又不顾性命,几乎是将命压上去完成武芝的遗愿。 以她的武功想要越狱逃跑的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先前她主动地被抓入狱内蹲着,难道不是为了求死? “先回客栈。” 她总觉得红卿的事不简单。 偌大的赌坊在一夜间消失,襄州又被搅得天翻地覆,她不信幕后之人会这么按捺得住心思,躲在阴影里只观望,不动手。 酒楼离客栈大约一公里多些,半炷香的时间便能走到。 客栈自从被姜时镜包下,里面住的全部都是召集而来的刀宗弟子,赌坊一事结束后,大部分弟子收拾好行李三三两两地回了昆仑。 随着时间的流逝,客栈逐渐变得空荡寂静。 但今日两人一回客栈,便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婴儿哭声在二楼某房间内响起。 桑枝与堇青对视了一眼,皆露出诧异的神色。 堇青小声地八卦道:“不会是哪个弟子来一趟襄州,孩子都生了?” 桑枝不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十月怀胎,半个月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嘴道:“那婴儿哭声怎么来的,总不能……闹,闹鬼?” 话一出口,脑海中顿时出现了恐怖画面,她下意识地抱紧桑枝的胳膊,阻住继续往前走的脚步:“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唯物主义者桑枝完全不在意她的话,大步往婴儿啼哭的房间走,距离越近房间越眼熟,直到停在门口。 屋内的啼哭声仿若在耳畔,桑枝惊呆了:“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会晚点。 第77章 晋江 ◎鬼迷心窍41(二更)◎ 堇青躲在她的背后, 瞧都不敢瞧一眼,抖着声音道:“少夫人……我们去找少宗主吧,凭我这么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 这门不能开。” 下一瞬, 门就被桑枝一脚踹开, 屋内灯火通明,甚至还有两个极其熟悉的人。 四目相对下, 空气格外安静, 气氛浓稠到几乎要凝固。 桑枝看向红卿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没记错的话是牢房内被劝说尽早捂死的只出生了一个月的婴儿。 她颇为不解:“你们……在干嘛?” 姜时镜靠在窗边, 风将他的发丝吹得纷飞:“红卿想把这个孩子送给你, 开心吗?” 桑枝:“?” 震惊地看向红卿:“你疯了?” 红卿横抱着孩子, 像是被哭声折磨了很久,眉眼间格外疲惫:“我觉得你那日说得对, 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会豁出性命救他们。” “可这么多年,那些人从未帮过姐姐,借着刘伍将的名头为非作歹, 如今被斩首也并不无辜, 只有这个孩子……” 她看向怀里啼哭到嗓子嘶哑的婴儿,眼中流露出一丝的不忍, “她并未享受过一丝刘伍将带来的好处,刘家的人甚至觉得她总是啼哭很吵闹, 逼迫着她母亲亲手捂死她。” “她才只有一个月,若是去了下面姐姐瞧见了,定会怨我。” 红卿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少女, 头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眼神:“我知道很唐突, 但我想不到把孩子送到哪里能平安活下来。” 婴儿的啼哭声如魔音贯耳, 没一会儿桑枝就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她揉着耳朵走进屋内:“不能送去武家?” 红卿摇了摇头:“不能,武家如今重兵把守,况且这个孩子是刘家的种,武家不会接受她。” 桑枝疑惑道:“那你怎么会觉得我能接受她?” 红卿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我听说江湖门派总是喜欢捡被遗弃没人要的孤儿培养,让她在江湖门派里长大,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许会更好。” 闻言,姜时镜轻笑了声,语气幽深:“你好像忘了,中原厌恶蜀地的同时,蜀地也排斥中原,纵使她只有一个月。” 桑枝抿着唇点头:“传闻都是有误的,江湖门派在收养孤儿前,会竭力做好详细背调,确认这个孩子的身份背景不会有问题,若是查不到背景,是万不可能收养的。” “咸鱼教……亦不会收来路不明的孩子。” 一般被遗弃的孩子无非三种原因,一生太多导致养不起抛弃,被抛弃者大多为女孩,二惨遭变故成为孤儿,三偷尝禁果诞生后遗弃。 刘家的这个孩子,纵然只有一个月,她的身份背景注定了不会被江湖门派接收。 一个本该死在满门抄斩大罪里的孩子,一旦被发现,连带着门派都被受到牵连,没有人愿意冒这种风险。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7节 红卿垂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儿,疲惫道:“我费尽心思才带着她从牢内逃出来。” 她声音轻了半分:“我不想再带着她回去。” 屋内顿时只剩下啼哭声,桑枝从未带过孩子,也不知道饲养孩子是不是同原主记忆里饲养小飞鱼差不多,可孩子同毒物天差地别,一旦接手养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如果未来某一天她回了现代,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同二次抛弃这个孩子有什么分别。 种种顾虑让她无法答应红卿,她舔了舔唇:“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抚养她?” “没有。”红卿斩钉截铁道。 她把孩子缓慢地放在软塌上,动作格外僵硬:“姐姐已经等了我很久,我不能让她一直等着。” 孩子到软榻上后哭声反而轻了下来,又或者是哭累了,想停下来暂时休息一会儿再哭。 堇青在门口听了许久,见红卿把婴儿放在软塌上,突然道:“你不会是想把孩子丢这里跑路吧?” 屋内顿时安静了一瞬,啼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地在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红卿的身上,她无奈地解释道:“只是手麻了,放一会儿。” “若是你们无法接收这个孩子,我便趁着夜色寻一户人家放他们家门口,是生是死,全凭老天爷决定。” 桑枝走到软榻上瞧了一眼在牢内这么多天还算白净的孩子,五官分明,脸颊两侧肉嘟嘟的,长得甚是可爱。 兴许是饿了,她将自己的小手塞在嘴巴里孜孜不倦地吸吮着。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朝着堇青道:“去厨房瞧瞧有没有羊奶之类的东西,端一些上来。” 堇青:“是。” 红卿坐到一侧的凳子上,眸内黯淡无光:“我越狱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估计正在全城搜捕,查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我最多只能再待一盏茶,你考虑好了,再告知我答案。” 桑枝看向姜时镜,眼内满是纠结,她不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后果她无法承担。 少年看出她的想法,言简意骇的提醒她:“你会照顾孩子?” 她沉默着摇了摇头,她只会养宠物。 姜时镜偏头瞧了一眼窗外逐渐沉寂的街道,原先的热闹不复存在,不远处甚至还能隐隐听见军队在马路上整齐的跑步声。 “时间不多了,红卿。” 红卿站起身:“我以为起码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可以等这个答案,现下想来是等不到了。” 她走到软塌边,看着吸吮手指解饿的孩子,眼眸暗下:“我们该走了,你喝不到羊奶了。” 说着,弯腰想抱起孩子,被桑枝阻止:“留下吧。” 她闭上眼一字一句道:“孩子是无辜的,我会带着她远离襄州,再找一家合适的人家收养她。” 红卿动作一顿,她直起身看向桑枝,确认道:“这是你的答案,不反悔?” 桑枝点了点头:“嗯。” 她没办法养这个孩子一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抹掉背景,重新寻一个好人家。 红卿暗暗松了一口气,由衷道:“多谢。” 街道上有秩序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姜时镜把窗户合拢了些:“你最好给这个孩子找一个从牢里消失的理由,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搜寻。” 红卿应道:“我知道。”她垂眸最后看了一眼孩子,指尖轻勾了勾她柔软的小手,“我要再去一趟武家,拜托武正睿帮我和姐姐结髪生。” 她视线转向两人,郑重道:“告辞。” 红卿走后,姜时镜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桑枝,她似乎被定住了,脸上隐隐透着少许震骇。 “你怎么了?” 桑枝猛地回神,轻摇了摇头:“没事。” 髪生这个词她在很久之前听说过,在蜀地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好爱情象征。 以结发为链,续后生之缘。 中原也称呼为陪葬。 可这种习俗流传至今早已变了味,蜀地的部分百姓在丈夫死后,婆家会强硬地让还活着的妻子结髪生,若是妻子不从,要么被活生生弄死,要么直接生祭。 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习俗。 没想到来了中原,竟然还能听到这个词。 堇青端着热好的羊奶进屋时,桑枝正在逗孩子玩,她虽从来没带过小孩,但也不排斥,再者这个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甚是可爱,谁见了都会生出几分涟漪。 “少夫人,羊奶热好了,我试了温度,应该不会烫到她。” 桑枝看了看陶瓷勺,又瞧了一眼嘴巴还很小的婴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会抱她吗?” 堇青沉默着摇了摇头:“我只会拿刀。” 桑枝:“…………” 说得好,她也只会拿笛子。 颤抖着手尝试抱起如没骨头般极其柔软的小身子,姿势和堇青端着的托盘几乎没有差别。 正好此时孩子因姿势不舒服,扭了一下身体,吓得桑枝立马手忙脚乱地放了回去。 堇青看着她吓得手都开始颤了:“要不,就躺着喂,能喝多少算多少?” 桑枝抿了抿唇:“也行。” 一旁看了全过程的姜时镜,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我来吧,别喂个奶把她呛死了。” 桑枝:“?” “你会抱小孩?” 少年走到软塌边,俯身极为熟练地把孩子托抱了起来,一手拖着屁股一手拖着脑袋,让她竖起靠在怀里。 这一幕惊呆桑枝,她眼睛都瞪大了,震惊道:“你……有私生子?” 姜时镜:“…………” 单手拖着孩子,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胡说。” “神农谷常常收养弃婴和无家可归的孤儿,在谷内小住时,会帮忙照顾一二,次数多了便熟练了。” 闻言,桑枝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少年:“那可否把她也送去神农谷,我突然觉得学医,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时镜抱着孩子坐在软塌上,一只手接过堇青手里的汤勺,在手背上试了下温度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孩子的唇边。 她饿了很久,只接触到一点奶味,便迫不及待地含着汤勺顶端吸吮。 少年慢慢地倾倒汤勺,以防呛到她。 头也不抬地回道:“如你方才所说,神农谷不接受来历不明的孩子。” 桑枝蹲在他的腿边,看着他极为熟练的动作,惊叹:“看不出来,你养孩子有一手。” 手搭上他的腿借力,谆谆善诱道:“我想办法把她的身份背景抹掉,变成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就能去神农谷了?” 姜时镜垂眸看了少女一眼,烛火映照下,她的眼眸很是明亮,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盯得久了,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挪开眼:“可以。” 第78章 晋江 ◎鬼迷心窍42◎ 桑枝欣喜道:“真的?” “嗯。”他点了点头, 垂下视线看向怀中的孩子,“把羊奶端过来。” 桑枝立马接过堇青手里的碗,蹲在他的腿边把碗举到一侧, 方便他用勺子喂食。 眉眼弯似月牙, 透着光亮。 “那明日我去一趟武家, 找九皇子让他帮忙把这孩子的背景抹掉。” 姜时镜动作一顿:“你跟他很熟?” 他掀起眼看向少女,桃花眼内透着淡淡的审视:“他为何要帮你。” 桑枝歪着头解释道:“我跟他不熟, 但教内有弟子跟他很熟。” 他明目张胆地把谈弃拐走, 哄骗小狗教习蛊术,现下只是帮忙抹掉一个孩子的背景, 总不会……不答应吧。 堇青在一旁贴心地补充道:“与我打架的那位是咸鱼教的弟子, 今日我与少夫人到约定好的小院子时, 发现九皇子也在,一问才知是那位在中原收的徒弟。” 姜时镜沉默了片刻, 不紧不慢道:“你们咸鱼教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子都敢收。” 桑枝抿着唇,小声反驳道:“我可不敢吃熊心和豹子胆。” “你们教主知晓此事?” 她摇了摇头:“我们属于擅自出教, 教主自然是不知的, 况且……” 声音轻了半分:“私自收徒是违教行为。” 这件事一旦被捅出去,不止谈弃要被处死, 就连她大约也会被关起来,一辈子不允许离开蜀地。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 没再多说什么。 “趁着红卿带着孩子越狱这个风声还未彻底闹大传开,你明日尽早去一趟武家,不然少的人头, 需要有人替死。” 桑枝应声:“嗯, 明日天一亮, 我就去。” 堇青跟着兴冲冲道:“我陪少夫人一道去。” 屋内的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举着羊奶碗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小姑娘:“你是想陪我去,还是想去打架?” 堇青鼓了鼓腮,理所当然道:“当然是陪少夫人了,顺道瞧瞧能不能约架。” 桑枝:“…………” 别太离谱。 孩子喝了足足一大碗羊奶,才餍足地打了个奶嗝,靠在姜时镜的怀里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8节 桑枝伸手勾了勾孩子的小手,却在下一刻,如没有骨头般柔软无比的小手紧握住她的手指,朝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发出咿咿呀呀听不懂的哼唧声。 “不愧是人类幼崽,真可爱。”她晃动着手,逗趣着孩子。 姜时镜见她很是喜爱,轻笑道:“要不要抱一会儿?” 桑枝身体僵了一瞬,想起刚才自己如托物件般的姿势,尴尬着拒绝道:“她太软了,我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会弄伤她。” 说着,她讪讪地戳了戳孩子肉嘟嘟的脸颊。 少年单手托着孩子往上颠了颠,让她倚靠在肩膀上:“我教你,别怕。” 桑枝犹豫了下,看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眸,不由学着他的动作,摆出了托空气的姿势,局促不安道:“你,你放上来试试?” 姜时镜看着她四不像的姿势,桃花眼内染上了笑意,走到她的身侧重新调整手的位置,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她的怀里。 两人相靠得极近,少年身上的清香和死蛊味一同钻入桑枝的鼻内,体内的蛊虫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但她像是察觉不到般,紧张地维持姿态,生怕孩子一不小心从空隙中落下去。 姜时镜完全松开手,孩子便安稳地待在她的臂弯内,哼哼唧唧地伸手去够她垂落在胸口的发丝,完全不认生。 桑枝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怀里的孩子硬生生抱出了易碎瓷器的感觉。 她欲哭无泪地看向姜时镜:“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怀中的孩子大约只有八九斤,身体软得不像话,手却不安分地一直在胡乱抓着。 水灵灵的眼睛能清晰地映出桑枝慌乱的面容。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手臂,一起托住孩子,缓慢道:“她不会摔下去,你不用害怕。” 桑枝此时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全然没意识到少年就站在自己身后,距离极近,讲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不知不觉间染红耳垂。 但这种姿势对于她来说如多了个安全杠。 手臂逐渐不再僵硬,缓和了一阵后,她眉开眼笑道:“她真的好软。” 少年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嗯,很软。” 堇青坐在桌子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温馨场面,仿佛瞧见了许多年后,少宗主和夫人婚后带娃日常,暗叹,现场观看果然比看话本子想象刺激,红卿这个孩子送的真到位。 孩子努力地伸长小胳膊抓住了桑枝的一缕发丝,抓在手心内咯咯笑了起来。 她眉眼不由变得柔和,柔声细语道:“若是送到神农谷,我们是不是要给她取一个名字?”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少年,两人的位置偏开稍许,动作间,肩膀似乎撞到他的胸口。 触感转瞬即逝,快到仿佛是幻觉。 姜时镜见她逐渐适应,动作也不再僵硬的如被定身一般,松开些手,道:“神农谷收养的孩子会以药草为名。” 桑枝垂下眼,讪讪作罢:“这样啊……” 姜时镜:“你可以给她取乳名。” 桑枝顿时眼眸亮起:“那我想一想。” 少年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唇角轻弯起:“嗯。” 他的视线挪到安静下来的孩子身上,她似乎困了,不停地在打哈欠,眼睛却不舍得闭上,眨巴眨巴地盯着桑枝。 好半晌后。 “我想到了。”桑枝一字一句认真道,“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就叫杳杳吧。” 怀中的孩子再次打了一个哈欠,攥着手里的发丝缓缓睡了过去。 似乎并不讨厌这个名字。 虽然一个月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她并未哭闹,桑枝全当她接受了这个乳名,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小声地唤道:“杳杳。” 已然睡着的杳杳吧唧了一下嘴。 桑枝把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姜时镜,抱得久了小臂有些发麻,她揉着手腕道:“要不明日暂时请一个乳娘来照顾她?总不能一直给她喝羊奶。” 姜时镜把孩子放到软榻上,用毯子围住外围,以防杳杳乱动时不小心翻到地上。 “我们在襄州待不了几日,杳杳最多后日便会被送往岷山。” 他沉默了一下:“再者,我们无法解释她的来历。” 桑枝抿了抿唇:“有道理。” 堇青支着下巴看了全程,提议道:“少夫人可以先带杳杳两日,就当提前适应未来带孩子。” 桑枝:“…………” 她默默地转头看向堇青:“小孩子别乱说话。” 堇青嘟了嘟嘴,反驳道:“少夫人你忘了,我比你还大一岁的。” 姜时镜安置好杳杳后,直起身看向堇青,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去厨房把羊奶热上,她还小,大约一个时辰便要喝一次奶,今夜你在这里守着。” 堇青顿时泄了气,慢吞吞地往门外走,临关门前,看向桑枝笑道:“少夫人,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请个乳娘吧。” “至于来历,明日让九皇子把背景抹掉后,就说是河里捞上来的。” 下一瞬,瞅见了自家少宗主幽深的警告眼神,反应极快地把门关上。 桑枝走到软榻边蹲下,看着睡着后如瓷娃娃般的杳杳,轻叹了一口气:“她去神农谷后,会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吗?” 姜时镜推开窗户,凉风席卷而来,很快就吹散了室内的闷热,摇曳的烛火张牙舞爪地爬上墙壁。 本就不明亮的光更显昏暗。 他背靠着窗户,淡淡道:“你若是喜欢她,可以留在身边,无需送出去。” 桑枝摇了摇头,指尖轻触着杳杳的小拳:“我不能留下她。” 姜时镜看着徒然落寞下来的少女沉默了一下:“理由。”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敛下神色,轻声道:“因为咸鱼教不会收养中原的孩子。” 她顿了一下:“只是这么简单。” 在这个书中世界里作为外来者,她没有可控的未来,亦无法许下任何以未来为基石的承诺。 姜时镜看了她好一会儿,风吹起发丝与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一起。 他知道少女并未说实话,从相见的第一天起,她就像被巨大的迷雾笼罩,让他始终无法看清最深处的原貌。 甚至恍惚中会产生面前的少女是不真实的存在。 “神农谷不会苛待任何一个收养的孩子,你若是存有顾虑可以在谷内待到彻底放心为止。” 桑枝拿起另一条小毯子,盖住她的小身体。 而后站起身道:“不用,相处得越久,越无法割舍,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接触。” 她看向少年:“明日下午,我去医馆给白家的幸存者种蛊,你要一起吗?” “嗯。”他点了下头,“我有些话要问她。” 桑枝迟疑道:“若是你问到了想要的线索,我们是不是就不回玄天刀宗了。”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轻笑道:“关于婚事,你很急?” 桑枝呆了一下,耳廓不消一会变得通红,她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耳垂,小声道:“我只是……” “听说了许多关于你父母在江湖留下的传闻,仰,仰慕已久,便想拜见一下。” “是么。”他看着少女连带着脸颊也渐渐泛起红,她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撒谎时,会下意识地摸耳垂掩饰。 他眸色暗了少许:“会带你回去的,放心。” 第79章 晋江 ◎鬼迷心窍43◎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气, 轻应了声:“嗯。” 夜色浓重,皎洁的月光从窗沿中钻进室内,浅浅地投在杳杳的身上。 她眉眼间的轮廓还不是很明显, 在毯子的包裹下睡得格外安恬, 两个小拳头攥紧放在两侧。 时不时会发出吧唧声, 像是做了什么有趣的梦境。 一个月的孩子饿起来很快,几乎一个时辰便要喂一次奶, 但杳杳很是乖巧。 一直到天蒙蒙亮, 她才吸吮着手指哼哼唧唧地弄出声响。 堇青被吵醒时,她正一边哭一边扯着毯子的一角往嘴巴里塞。 她赶忙下床, 只见屋内早已天光大亮, 已过辰时。 厨房彻夜温着羊奶, 她匆匆披上外衣,去楼下端羊奶。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再回房间,就见桑枝也被吵醒,手足无措地抱着杳杳轻声哄着。 “少夫人, 你醒了。” 桑枝学着姜时镜昨夜教的姿势把杳杳竖抱了起来,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困倦:“你把碗端过来,我喂她。” 堇青坐到她的身侧, 把碗放到杳杳的脸边,方便她喂食。 离得近了后, 能很明显地闻到一股屎臭味混着奶腥味。 堇青凑到杳杳身边上上下下地闻了闻味道,发现是从杳杳屁股里传出来的。 “她好像拉了……” 桑枝第一次尝试一只手臂抱孩子,动作尤为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递到杳杳的嘴边, 一点点倾斜。 杳杳刹那停止哭泣, 吸吮着勺子顶部。 她松了一口气,道:“你会换尿布?” 堇青摇了摇头:“不会。” 桑枝:“巧了,我也不会。”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89节 杳杳一边喝奶小手还不安分地去抓桑枝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水灵灵的眼睛睁得格外圆润。 堇青见此好奇地用手指逗她,却被攥住食指。 她欣喜道:“她的手好小,只有我两根手指这么大。” 顿了下,突然道:“少宗主肯定会,一会儿我去喊他来给杳杳换尿布。” 桑枝点了下头:“嗯。” 她本就没睡醒,长期维持着一个姿势很快就迷迷糊糊地陷入恍惚,几乎是靠着意识在给杳杳喂奶。 姜时镜被喊来时,杳杳已经喝完了一整碗的羊奶,躺在软榻上哼哼唧唧地扯着毯子玩得甚是开心。 时不时还会吐出水泡,先前喝进去的羊奶返了一些出来,从嘴角蜿蜒而下。 桑枝则坐在桌边用早膳,眉眼间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昨夜闹得很厉害?” 桑枝咽下粥:“没闹,但我总觉得她会滚到地上或是出什么事情,杯弓蛇影了一晚上,没太睡好。” 姜时镜走到软榻边上瞧了一眼自娱自乐的杳杳。 “客栈里没有尿布,我已经吩咐人去买了。” 他顿了下,眸色深了些:“红卿今日会被单独执行火刑。” 桑枝愣住:“?” 转眸看向他:“为何?” 姜时镜将杳杳塞到嘴里的毯子拿出,重新盖在她身上,解释道:“她昨夜去武家本就是自投罗网,能越狱不代表牢狱看守不严。” “以她的武功普通牢狱根本关不住,以免夜长梦多,便将原定的死期提前。” 桑枝放下手里的勺子,神色淡了下来:“火刑……” 结髮生一般都为合葬,死者的头发在棺木里相结,编织成链,可火刑等同于火化,除了骨灰和无法焚烧的骨头外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头发。 姜时镜走到窗边把合拢的窗户打开了些,散开一室的闷热。 “在南门口,午时三刻。” 桑枝垂下眼看着还剩小半碗粥,轻叹了一口气:“能早点见到武芝,她应该很开心。”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精神十足的杳杳,伸手戳了戳杳杳肉嘟嘟的脸:“我现在去武家,杳杳就拜托你了。” “嗯。”少年背靠着窗户,能很明显地看到少女只要一靠近杳杳就会变得异常柔和,周身像是晕绕着极淡的光晕。 他挪开眼看向窗外,轻淡道:“让堇青陪你一道去武家。” 桑枝用帕子把杳杳嘴角边返出来的奶渍擦掉:“好。” 她原先一直以为小孩子都是香香软软的,但接触杳杳后才发现,可能是因长期喝奶,杳杳的身上只有一股馊了的奶味。 并没有想象中的奶香味。 …… 桑枝与堇青到武家时,已是辰时末。 武家的院子被守卫森严地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靠近都会被驱赶,堇青告知来访目的后,守卫先是让她们等了好一会儿,得到应答,才放两人进去。 一路到主厅,只见里面已经等着几人,就连武正睿也在。 林长霄坐在主位上,支着下巴,浑身透着慵懒:“神医怎的没一道来。”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桑枝,揶揄道:“难不成吵架了?” 桑枝面无表情地坐到末尾的椅子上,道:“做人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堇青悄眯眯地溜到谈弃的身边坐着,小声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继续切磋。 林长霄轻笑了几声,眼内的兴趣更浓烈了些:“夫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本宫……我不过是关心两句,与好奇可扯不上关系。” 桑枝抬眸看向他,缓慢道:“他在客栈里带孩子,你要去帮忙?” 林长霄:“?” 谈弃:“?” 手里的杯子瞬间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震惊地看向对面神色坦然的少女:“圣……桑姑娘何时有的孩子?” “会不会……太着急了些,教主知道吗?” 桑枝沉默的对上他震骇的眼神:“昨日新得的。” 谈弃更震惊了,偏圆的眼睛瞪得极大:“啊?” 武正睿是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愣愣道:“是刘家那个只出生一个月的婴儿?” 桑枝转眸看向他:“红卿同你说了?” 他点了点头:“嗯,昨夜她同我说,觉得那孩子在牢内总是哭泣很是吵闹,她便带出来摔死,尸骨喂给野狗了,让我们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个孩子的行踪。” 话轻了下来,眼中隐隐滑过一抹不忍,“没想到是骗人的。” 桑枝抿了抿唇,突然想起早上姜时镜说红卿会在今日午时被单独执行火刑,怕是其中一环的导火索。 她迟疑道:“她说要与武芝结髪生,你……会帮她的,对吗?” 武正睿敛下神色,唇角绷直成直线:“我原先本不想帮她,可她不惜利用自己完成长姐的遗愿,又费力带出无辜的婴儿……” “长姐还活着时,很是喜爱她,想来也是愿意与她合葬。” 他闭了闭眼,沉重道:“她昨夜提前将头发全部剪下来交予我,等火刑结束,我会去拾她的骨灰放入长姐的墓穴内。” 红卿与武家毫无关系,按理来说不应入武家的祖坟,可最开始长姐的尸体能从刘伍将的手里逃脱,平安地被他带上京州,最后入葬祖坟,全靠红卿周旋。 他没有资格替长姐拒绝。 坐在主位上的林长霄闻言,眸内的笑意更深了:“神医和夫人是想收养刘家的孩子?” 桑枝:“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她的身份背景终究是个麻烦,烦请九殿下帮忙把孩子的背景抹掉。” 她淡淡的直视着林长霄:“我想这对于九皇子来说易如反掌。” 林长霄勾起唇角:“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呢?” 他俯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语调微微下沉:“帮忙这种事,讲究你来我往,我帮你,夫人又能给我什么?” 桑枝:“…………” 给你两个大嘴巴子,要不要。 她视线转向对面的谈弃,少年似乎还处在圣女要养孩子的震惊中,久久没回神。 “你若是不想学蛊术了,自然可以不帮。” 大厅内安静了许久,林长霄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你在威胁本宫?” 桑枝弯起唇,缓慢道:“民女可不敢威胁九皇子殿下。”顿了下,一字一句道,“对吧,谈弃。”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谈弃愣了下:“啊……对,对的吧。” 他看向林长霄暗暗使了个眼神,委婉道:“若是桑姑娘收养这个孩子,那孩子也算得上教内弟子。”犹豫着找了一个更好的词语,“勉强算你……你师妹?” 林长霄无语扶额:“小师父你……” 他按着突突跳的眉心,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知道了,我会把这个孩子的存在抹掉。” 桑枝无声地弯起眼,不疾不徐道:“多谢殿下相助。” 武正睿不解地看着她:“为何要收养刘家的孩子,你和神医难道无法生育?” 桑枝:“?” 说的什么狗话。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开心,仅此而已。” 武正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冒犯,歉意的垂下头道歉:“抱歉。” 桑枝:“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不叨扰各位。” 她站起身唤了一声正与谈弃聊得开心的堇青,打算直接去医馆种蛊。 “等等。”林长霄突然出口道,“夫人既是蜀地人,收养中原孩子,难道不会被教主责罚?” 桑枝转身望向他,语调幽深:“殿下别忘了,你也是中原人。” 她视线转向谈弃,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你不妨问问你的小师父,他比我更清楚风险所在。” 话毕,不再停留,径直往厅外走。 杳杳可是要送到神农谷学医的,将来兴许也会成为名震一时的神医,可不能去咸鱼教也被褚偃那个狗东西种子蛊操控。 堇青跟在她的身后,担忧道:“少夫人,谈弃会有什么风险?你们教主会把他砍了吗?还是像话本里一样扔到蛇窟里?” 第80章 晋江 ◎鬼迷心窍44◎ 桑枝脚步一顿, 看向满脸忧虑的堇青:“你担心他?” “对啊。”她歪了歪头,疑惑道:“不可以吗?” 桑枝狐疑道:“你不会是……喜欢谈弃?” 堇青怔住,随即摇头似拨浪鼓:“怎么可能, 我只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已有如此武艺, 往后应该会有一番大作为, 死的早就太可惜了。” 桑枝无语凝噎。 堇青暗弱弱的补充:“我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切磋对手。” 两人离开武家顺着街道走到医馆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今日的阳光很足, 在秋末临近初冬的时节内温暖而不耀眼。 医馆前厅人并不多,药童一见到他们便熟练地迎接道:“夫人, 青姐姐你们来了。” 他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边说道:“刚巧师父正在给他们诊脉, 那名女子每日伤害自己的次数也变少了。” 桑枝提着裙子跨过门槛,疑惑道:“那她能说话了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0节 药童摇头道:“不能, 只是没刚来时那般疯癫了。” 居住在后院的受害者恢复后走了大半,整个院子显得冷冷清清,正中间晒着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味, 泛着苦涩。 桑枝环顾了一圈小院, 朝着堇青吩咐道:“去客栈将你们少宗主喊来。” 医馆距离客栈很近,大约只要半炷香的路程, 等她种完蛊姜时镜应该差不多刚好能到。 堇青应道:“是。” 药童将半拢的门完全推开,明媚的阳光钻进屋内, 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组成了一束金色的光。 临时搭建的大通铺被拆掉,并列摆放着五张约一米宽的木床,加上白家幸存者还有三个人因伤情太过严重, 生活无法自理, 连家人都找不到。 桑枝自始至终都未瞧见露露, 问道:“露露离开医馆了?” 药童走到正在看诊的大夫身边,帮忙收拾凌乱的药箱,一边回道:“嗯,两日前走的,她说她在襄州抛头露脸太久,大部分人都已知晓她的身份,留在医馆帮忙被人瞧见后,总是指指点点。” “不想医馆因此而背上不好的骂名,便往隔壁的涂州去投奔远房亲戚了。” 桑枝眉间不由一皱:“襄州离涂州并不近,她一个女子又身无分文,难不成要徒步走到涂州不成。” 离开前怎的也没同她说一声,虽然她没什么钱,但包一辆马车的路费还是有的。 “姑娘不必担心。”大夫将脉枕放进药箱内,抬头瞧了一眼桑枝,娓娓道,“那孩子走前,与涂州的亲戚通过信,她原先怕那边接受不了她在青楼做过活计,便先寄了信委婉地告知了一切。” “那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并不厌恶她的经历,反而还安慰着说没关系,让她只管来。” “欣喜下,她连夜收拾好了东西想走,我留不住便赠了些银子给她,又托好友让她搭上了前往涂州的商队。” 大夫叹了一口气,合上药箱,失落道,“她在草药上的天赋极高,不消半日就能认全院子里晒的药草,我本想教她学医,可惜……唉。” 一旁的药童嘟起嘴,愤愤不平道:“露露姐可不是一夜间就想走的,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要留在这里学医,明明是那些臭男人,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编排是非……” 大夫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严肃道:“不可乱说。” 药童不情不愿道:“本来就是,露露姐每日都很努力地钻研医书,辨认药草,结果……” 桑枝看向大夫,眉间皱得更紧了:“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大夫背起药箱,又是轻叹了一口气,吹得胡子翘起了一角:“是那孩子以往在青楼生活时的一些……”他犹豫了下,换了个词汇,“故人来医馆闹事,那日我刚巧出门看诊,具体的不是很清楚,虽报了官,但官府觉得只是私人纠纷,便没多管。” “那孩子估摸是怕那些人再上门找事,才提出去涂州投奔亲戚。” “也好。”他缓慢地往门口走,“离襄州远一些也好。” 桑枝抿着唇没有说话,涂州离襄州遥远,古代又没有互联网能够大肆传递消息,露露去了涂州兴许真的能重新开始生活,有新的人生。 药童悄悄地凑到她的身边,小声道:“夫人你别看师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他才是最气的那个人,知道这件事后,气得饭都吃不下,差点就要去官府门口敲堂鼓把闹事的那些人告上去。” 桑枝愣了下:“看不出来你师父还是性情中人。” 药童:“师父是觉得他因此损失了露露姐这样有天分的好苗子,很是可惜。” 大夫走到院子内后发现他还在悄眯眯地说话,当即喊道:“臭小子,有空就把药草翻一翻,别总想着偷懒。” 药童瞬间耷拉下脑袋,讪讪道:“知道啦。” 他转头看向桑枝:“我在小院内,夫人有任何事唤我一声就好。” 见她点头,才慢吞吞地往屋外走。 屋内剩下的三个受害者都因被折磨时间过长,心理出现了问题,暂无法自理生活,且逃避与人接触和讲话。 她看向睡在最里侧的白家幸存者,她靠坐在床头,双膝屈起环抱着自己,眼神空洞且迷茫,有时能一动不动保持一整天。 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手,发现丝毫没有反应后,又缓慢地讲了许多话,她像是失去了与外界沟通的能力,木讷得如同没有生机的娃娃。 “关于七年前白家被株连九族的案子,有些疑问想问你,我会在你身上种一只蛊虫,过程不会痛,事后会把蛊虫取出来,可以吗?”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告知,但面前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桑枝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拿出准备好的蛊虫和小刀,刀尖在她小臂上轻划开了一道极细小的口子。 将蛊虫放在伤口的位置,戳破自己的指尖挤压出一滴血滴在干煸的蛊虫上,没一会儿蛊虫变得饱满富有生机,快速钻进伤口内。 见此,桑枝取出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低沉而婉转持续了七八秒后,原先一直毫无反应的白家幸存者突然抬起了脑袋。 空洞无光的眼睛渐渐失焦,像极了人形娃娃。 桑枝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下一瞬,她猛地转动眼珠望了过来。 身体和脑袋却还是保持原有的姿态,就连眼睛都没变,唯独漆黑的眼球转到了桑枝的方向。 场面一度极其惊/悚。 桑枝默默地后挪了些,拉开距离。 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想了片刻,斜着的眼珠逐渐回归原位,僵硬道:“早春。” 许久未开口说过话,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话语间混合着极多的空气,让人听不到实音。 桑枝歪了歪脑袋,听起来有点像统一分配的丫鬟名字,姜时镜先前说过她是从丫鬟尸堆里活下来的。 “你还记得七年前的白家吗?” 早春缓慢地点了点头:“记得。”语调极慢的主动说道,“株连九族。” 桑枝松了一口气:“你记得就好。”她望向门外,“一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好,不用害怕。” 早春的眼内透着一股浓重的迷茫,一问一答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反应。 “好。”她眨了眨眼,缓慢地看了一圈四周,“这里是哪里?” 桑枝一愣:“?” 眉心不由微蹙:“这里是医馆,你住了许多日,不记得?” 早春眼里的迷茫渐渐蔓上了脸:“医馆……我记得我在刺绣坊里做活,太饿了便将街上买来的菜饼吃了,然后,然后……” 她看向桑枝,瞳孔却仍未聚焦:“咦?然后呢?” 桑枝靠近了她一些,再次伸手在她眼前挥手,只见黑眼珠一瞬间转了过来,极为吓人。 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地恢复原来空洞无光如盲人一般的眼神。 按理来说蛊虫不会造成这种恐怖的副作用,早春的神经反应好像出了问题。 “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你全部都不记得了吗?”她试探着问道,“比如赌坊?” 早春歪着脑袋,重复着轻喃道:“赌坊。” 她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抹痛苦,转瞬即逝,缓慢地摇头道:“我从来不去这种地方。” 正巧这时姜时镜匆匆赶来,身后是抱着杳杳的堇青。 桑枝握着骨笛站起身,走到少年的身边将早春奇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姜时镜面色一沉:“你说她的记忆停留在进入赌坊前?” 桑枝从堇青的怀里接过杳杳,轻应了声:“嗯,可能是大脑自发的一种保护机制,若是遗忘这段经历,或许能无缝衔接到两年前继续活下去,但……” 看着早春的反应,皱眉道:“很难说。” 她以前也种蛊操控过人,从没出现过早春这种奇怪的模样。 姜时镜走到床尾,凝视了早春好半晌才问道:“七年前白家被灭门前夕,都跟谁有过往来?” 早春想了片刻,掰着手指慢吞吞道:“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康王殿下,方太傅,贺将军……” 她一连报了许多人:“那时正值二姑娘选夫婿,每日都有人登门拜访。” 说着,她突然歪了下脑袋,分外奇怪:“咦,是七年前吗?” 将手放到眼前看了许久,纠正道:“五年前,分明是五年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姜时镜并未跟她纠结时间问题,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道:“二姑娘最终选定的夫婿是否是将军府的公子?” 作者有话说: 这个篇章终于要结束了! 第81章 晋江 ◎鬼迷心窍45◎ 早春缓慢地点了下头:“贺将军家的大公子, 婚期定在立夏,当时四姑娘也很是喜爱大公子,因此发了很大的脾气, 把伺候她的丫鬟都打了一顿, 皮开肉绽, 我背上还有那时的伤疤。” 姜时镜手撑着床尾的木头围栏,微微俯身看着她:“贺将军一家在事后三个月被流放边疆, 你可知道?” 早春抬起头, 空洞的眼睛望着少年,里面满是迷茫和困惑:“流放边疆?二姑娘与贺公子只是在议亲, 算不上九族之内, 不应该被牵连。” 桑枝抱着杳杳往前走了一步, 解释道:“株连九族,所有人都会死, 不存在流放。” “哦,这样啊。”早春再次垂下头,似乎在回忆, 好半晌道, “那日,整个白府到处都是手持兵刃的军队, 他们把主子们拖走,当差的下人和婢女被驱赶到大厅后当场斩杀。” “到处都是血, 尸体叠尸体,很快就变成了尸山,其实当时许多被刺穿的下人并没死透, 只不过因尸体真的太多了, 重量压下来后, 最后一口气也咽了下去。” 她缓慢地描述着那天见到的情形,许是造成的阴影太深刻,即便已过了七年,她依旧能事无巨细地把场面用语言刻画出来。 “我比其他人幸运一些,剩一口气混在尸堆里被草草地扔在乱葬岗里,那夜下了好大一场雨,我被浇醒后,才勉强从里面爬出来装成逃荒的难民一路跑到襄州。” 说完后,她歪着头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桑枝看向面色凝重的少年,他的眉眼紧紧皱起,周身散着一股极淡的戾气,似乎正在极力压制。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蛊虫不能在她的脑袋里待太久,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闻言,姜时镜闭了闭眼,重新问道:“白家除了明面上跟太子和官员结过恩怨,暗下还有没有其他人。” 早春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道:“我好像听三姨娘还是二姨娘提过一嘴,具体的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说的是康王殿下,好似是因外邦上贡的问题与白大人吵了许久,当时是在书房内,姨娘也是因送茶才听到了几句。” 她竭力地回忆那时的记忆,眼睛突然瞪大了几分:“我想起来了,我被扔在乱葬岗的时候,有人在数数,说数量对不上,少了一个人。” 姜时镜眸色一暗,周身的戾气隐隐散出:“有人从那场灭门里逃走了?” 早春被他吓到,挪着身体往后,摇头道:“我不知道。”犹豫了下,道:“但据我所知,白大人与贺将军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五年前的事……” 她默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姜时镜死死地攥住床尾的木头围栏,手背青筋暴起,许久,他压下满身戾气:“我知道了,多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1节 他看向桑枝:“把蛊虫取出来吧。” 话毕,转身往屋外走,早春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迟疑道:“你是想给白家翻案吗?” 他脚步一顿,没回答,快步离开了屋里。 早春垂下眼,一直空洞迷茫的瞳内隐隐多了一抹极淡的光。 桑枝将杳杳递给堇青,握住悬挂在腰间的骨笛,委婉道:“只是想证实一些事情,并不一定是翻案,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早春视线凝聚在自己千疮百痍的双手上:“你们说那是七年前的事情,我少了两年的记忆,这两年里我似乎过得很糟糕。” 她将衣袖挽到手肘,小臂上层层叠叠的伤痕堆积在一起,即使已经痊愈也触目惊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恢复这两年糟糕的记忆。”早春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女,眼睛勉强聚焦,“拜托你,不要取出你们说的什么虫。” 桑枝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骨笛,涩声道:“蛊虫盘踞在你脑袋内的时间越久,伤害越大,未来某一日你会因此而死。” 早春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两步,双膝跪在床上,祈求道:“我不介意的,本身我便是偷着时间在活,至少没有那段记忆我……还能活着。” 桑枝垂下眼,看向她身体上的伤痕,沉默了很久,才哑声应道:“好。” 早春在床上磕头:“谢谢姑娘成全。” 桑枝连忙避开:“后果由你自己承担,不用谢我。”她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 “等一下。”早春突然喊住她道,“我一介婢女,侥幸活下来知道的东西不多,你们想知道五,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去找贺将军,若是他还活着,兴许能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 桑枝愣了下,转头看向她,颔首道:“多谢告知。” 屋外阳光明媚,微风吹得的小絮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少年独自站在院侧边,盯着晒在院子里的药草,神色不明。 桑枝收起骨笛走到他的身边,将早春的话转述给他,同时也告知早春不愿取出蛊虫。 他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桑枝不解地眨了眨眼:“你不高兴,为什么?” “我先前说过不喜欢一切欺骗和利用。”他转眸看向少女,墨色的瞳漆黑一片,“许久前,我曾收到过一份血书,原以为是有人在背后试探……可现下看来,他可能根本没死。” “利用别人得到自己的目的。”他的嗓音渐渐下沉,“即使是他……” 桑枝并未听懂他口中的话,但后半句像是对号入座般扎进了她的心口。 她不由瑟缩了下,默默地后退了一小步:“若是有不能说的隐情呢?” 姜时镜轻嗤了声:“无非两种原因,一不信任,二……”他自嘲道,“没有二,始于不信任的隐情,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桑枝再次退了一小步,声音不由轻了下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不牢固。” 姜时镜沉默地看着她没说话,许久,道:“你在说白家还是……你自己。” 少女身形一僵,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耳边的风好似在一瞬消失,只剩下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 下一刻,被婴儿的啼哭声猛地惊醒。 桑枝立马转身去找身后的堇青,从她怀里接过杳杳,避开少年的视线,道:“杳杳可能饿了,我带她回客栈喝奶。” 说罢,步子凌乱的往院外走。 堇青不解地跟在她的身后:“少夫人,你好像很害怕,怎么了吗?” 她有意避开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也并未听见什么。 桑枝摇头道:“没事。” 方才的一瞬,她差点就要坦白自己接近他的真实目的,如果他因此失去信任,不愿带她去昆仑,她就真的只剩下杀褚偃这一条路可走了。 后果……她承担不起。 第二日一早,接杳杳前往神农谷的弟子到达客栈。 桑枝将这几日买的小衣服和玩具都打包好,一并交给神农谷的弟子,嘱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不舍地送他们上马车。 姜时镜站在一侧,见她眸内满是恋恋不舍,动作却格外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我以为你会舍不得,不送杳杳走。” 桑枝此时还抱着杳杳,看着客栈小厮搬运物件,轻声道:“去神农谷是杳杳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不应该跟他们颠沛流离。 姜时镜伸手握了握杳杳的小拳头:“你日后若是想她,可以去岷山看她。” 桑枝垂眸看向咿咿呀呀吐着口水的杳杳,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又要被送走,开心地握着少年的手指,咧嘴笑得高兴。 细小如莲藕般的手腕上戴着桑枝亲自为她挑选的金手镯,就连平安锁也重新配了新的。 “嗯,有机会的话,会的。” 要带的物件已经全部收拾妥善,弟子站在一侧等着接孩子。 桑枝低头贴了贴杳杳白净的脸颊,轻声道:“杳杳,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长大。” 孩子的体温比成人高一些,她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后,将杳杳交给了弟子:“一路上麻烦你了。” 弟子颔首道:“少夫人不必客气,这是弟子应该做的。” 她转向一旁的姜时镜,恭敬告辞:“弟子告退。” 马车缓缓移动,向襄州城外出发,风吹起车帘,隐隐响起杳杳的啼哭声,随着逐渐遥远的距离消失在桑枝的耳畔。 她默不作声地望着马车的方向许久,恍惚间突然想起自己远离家乡外出上大学时,爸妈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 “我们还在襄州待多久?”她转身看向身侧的少年。 姜时镜:“明日就走。” 桑枝:“去哪里?” 金色的阳光自檐角落下,勾勒出半角。 姜时镜:“边境。”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不会回刀宗,她的果子……唉。 “你昨日不是觉得那人在欺骗利用,为何还要继续查这个案子。” 姜时镜眉眼微弯,好看的桃花眼内似盛着光,语气却格外淡:“至少我得确认是否真的是他,无论生死。” 桑枝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晌:“罢了。” 她还是去研究怎么弄死褚偃那个狗东西吧。 “北上的路程会路过弱水。”少年看向蔫蔫的桑枝,道,“我父母已提前下山,在弱水置办的一家小院里。” 桑枝:“?” 僵硬地转头看向他:“讲白话。” “届时我们会去小住几日,带你拜见他们。”他犹豫了下,解释道,“我祖父为人执拗,直接带你回昆仑,可能会出事。” 第82章 晋江 ◎山神新娘01(二合一)补◎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 桑枝神情呆愣,迟迟无法做出反应。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父母知道我是咸鱼教的人吗?” 少年以为她在紧张,伸手轻揉了下她的脑袋, 宽慰道:“知道, 若是介意你的身份, 他们不会特意下山来见你。” 桑枝咬住下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才能婉拒见面。 毕竟她一开始想去刀宗只是为了果子, 并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 “你祖父……很凶?” 对于姜时镜的祖父,她只在原书中通过文字了解过一星半点, 几乎全程都充当睁眼瞎的严父, 主打一个棒打鸳鸯, 与女主的关系还是在番外篇里怀上孩子才稍稍缓和。 姜时镜眉间轻蹙了下,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道:“算不上凶, 只不过喜欢遵循老一套的规矩,再者刀宗与咸鱼教的前身毒刹教在几十年前有过纠葛,结下过冤仇。” “他……平等地不喜欢蜀地的每个人。” 桑枝突然想起先前景叔的话, 两辈前的血海深仇, 恰好就是姜时镜祖父那一辈发生的事情。 这一段过往书中并未描写过,甚至没有提起过分毫。 她抿了抿唇:“那伯父伯母还挺豁达, 不介意我的身份。” 少年垂眸凝视了她好一会儿,瞳色偏深:“你若是不想见, 马车不会在弱水停靠。” 微风吹起马尾内的发丝,轻抚过桑枝的肩膀,她怔住, 随即轻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担忧, 并没有不想见。” 她抬起眼, 对上他的视线,眼尾微弯:“怕他们会不喜欢我。” 兴许是男女主经历过书中分外艰辛的情感纠葛,以至于格外重视儿子的婚姻大事,不然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他们提前下山等在小院内。 若是不去,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他们的心意。 姜时镜微俯下身,认真地看着她略显飘忽的眼睛,道:“他们会喜欢你的,别怕。” 面前的少年距离自己极近,鼻侧的痣闯入眼帘,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伸手触摸,接触的一瞬,指尖像被电了下,她的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 “你喜欢它?”少年的嗓音微哑,呼出的气息炽热地扑在她的脸庞。 桑枝瞬间回神,慌乱地把手背到身后,结结巴巴道:“静,静电了。” 姜时镜轻笑着:“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先上楼整理东西。”大脑轰鸣得厉害,像是乱糟糟地搅在一起,连思考都无法做到。 绯红顺着耳垂逐渐蔓延到脸颊,她用偏凉的手背捂住两侧脸,转身往楼上跑。 身后的少年站在阳光中,柔和染上眉眼,弯起的桃花眼内满是笑意。 金光勾勒出他的衣角,晕开一抹极淡的光晕,周边是细小的尘埃飞舞。 …… 襄州处于中原偏南,边疆衔接处在正北,弱水则居于西北位置,竖跨多个地方,幕落山庄调查的信件内记载,贺将军一家被流放边疆时,正巧碰上太后大寿,皇帝大赦天下,贺家在前往边疆的路上被当场释放,落脚在北方一个小山村里。 位置接近边境,同时也临靠弱水。 马车走走停停大约需要十几日才勉强能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2节 越往北靠,气温降得越是明显,分明才初冬,坐在马车内的桑枝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堇青将冬衣翻出来披在她的身上,担忧道:“少夫人,这才刚刚入冬,你就已这么怕冷,等以后嫁到刀宗可怎么办?” 桑枝:“…………” 劝人嫁娶,跟诅咒有什么分别。 好奇心作祟下,她问道:“刀宗很冷?” 堇青正在煮茶水,闻言,笑意盈盈地解释道:“刀宗建立在昆仑的小山峰上,背靠整座昆仑山,因地势缘故,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夏季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冬日若是不用内力御寒,很容易得风寒。” “少夫人常年居住在温度适宜的蜀地,应该没经历过冬季的大雪,厚实到能把人淹没吧。” 桑枝缓慢地摇了摇头,眼里隐隐透着向往,好奇道:“每年都会下大雪吗?同视……话本里描绘的那般,鹅毛大雪?” 蜀地的雪往往都不大,现代所居住的徐州地处南方,别说下大雪了,雪星子都少见。 堇青迟疑了下,疑惑道:“下雪……不是很常见?” 桑枝:“但下大雪不常见,我也想体验一次被雪淹没的感觉。” 坏起来了,想去刀宗的心情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端。 堇青笑逐言开道:“等少夫人嫁来刀宗,每年都能体验到。” 桑枝:“…………” 鼓起腮,默默嘘了声。 堇青倒了一杯煮好的茶水放进她的手心里:“暖暖手,哥哥说今夜应该就能到小院。” 闻言,桑枝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头飞速掠过的景物,这里相比南方更干燥,树木大多都已掉光叶子,光秃秃地立在路边,偶尔吹过一阵风,掀起地上的尘土,隐隐还有砂砾飘进来。 “我们离开襄州有十六日了吧。” 堇青应了声:“嗯,还算快的,北上的路大多都是商道和大路,比较好走。” 桑枝放下车帘,暗叹了一口气,天气逐渐变冷,也不知小飞鱼走水路会不会感冒,这里大多数的河流全部相通,倒不会被人发现,只不过总躲躲藏藏不是个办法。 她原本想让谈弃把小飞鱼先送回蜀地,但教主已出关,若发现小飞鱼独自在蜀地,怕是很快就能凭借着小飞鱼出卖她的本事,带着教主连夜找到她。 毕竟,小飞鱼平等地喜爱每一个会陪它玩耍的人类。 堇青疑惑道:“少夫人是第一次来北方?” 她回过神来后,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很久以前也来过。” 只不过是在若千年后的现代。 “我们此行大约在边境待多久?” 堇青放下手里的长勺,用帕子擦拭着手指,猜测道:“得看那位贺将军愿不愿意如实告知白家的消息,大概五六日?”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过,再过几月就是武林大会,届时所有人都会赶往昆仑,我们也必须要回去。”看向桑枝眉开眼笑道,“少夫人可与我们一道回去,还能瞧见大雪呢。” 武林大会? 桑枝轻皱眉,没记错的话武林大会三年一届,咸鱼教洗白多年,依稀听教主提起过,今年这一届他们咸鱼教也在邀请名单上。 以她圣女的身份势必会被拉着出席。 “今年大会场所……在昆仑玄天刀宗?” 堇青理所当然道:“是呀,每三年更换一次,其他几个门派都举办过了。” 桑枝:“…………” 马甲不保! 马车到弱水的小院已是夜半三更,桑枝迷迷糊糊地从马车上下来,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北方的夜晚没有太多虫鸣声,兴许是到了冬季,大部分动物都已蛰伏。 寒风呼啸而过,她冷不丁地颤了下,脖颈很快爬上了鸡皮疙瘩。 困倦地揉着眼睛问道:“伯父伯母还没歇吗?” 姜时镜将她耷拉下来的外衣往上扯,包裹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应当是特意留给我们的烛火,现下已寅时,他们不熬鹰。” 桑枝歪了下脑袋:“?” 熬……熬鹰? 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了数十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屋檐落下,单膝跪地:“少宗主。” “起来吧,将东西搬进去,动作轻些别惊扰他们。” 弟子颔首道:“是。” 起身后,不露声色地瞧了一眼桑枝,犹豫了下,又唤了声:“少夫人。” 桑枝瞌睡瞬间跑了一半,干笑着后退了两步。 姜时镜见她眼尾都揉红了,轻声道:“东西要搬一阵,我让他们先带你进去休息。” 少女扯着他的衣袖,环顾了一圈陌生的环境,摇头道:“我不困,等你们一起进去。” 橘色烛光映照下,她的眸内隐隐透着微弱的胆怯,是姜时镜以前从未见过的神色,他弯了弯眼,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应道:“好。” 马车上的物件大多都是路途必备,包括衣物,桑枝攥着他的衣角困倦地瞧着他们里里外外地搬。 这几日一直是云母驾车,他的下巴上长了一圈胡须,看着苍老了几岁。 堇青依旧活力四射地蹦蹦跳跳,娃娃脸上满是明朗的笑意。 “我们在这里住几日,便要继续赶往边境,为何将东西都搬下来?” 姜时镜垂眸解释道:“马车厢太小了,这几日会换新,需要把东西搬空。” 桑枝看着能容纳好几人的车厢,沉默了一会儿:“小吗?” 他轻笑了声:“十几日的赶路,你不觉得睡得不踏实?” 桑枝眨了眨眼,车厢的长度不够她将腿伸直,每日睡觉只能蜷缩着身体,时间一长的确会难受,甚至骨头酸痛。 她欣喜道:“你要换一个更长更宽的马车厢?” 这时东西已全部搬完,他带着少女往后院走:“嗯,往后还要赶很久的路。” 整个院子的庭灯皆被点亮,漆黑的夜晚宛如白昼,像极了再晚都会留盏灯的父母,她好奇地打量着不大院子。 这个季节没什么花草,光秃秃看不出品种的树干上,倒是开了许多花苞,等天气再冷些,约莫才会开花。 他们的屋子在后院左侧,房间打扫得很干净,不染一丝尘埃。 东西先一步送进了屋,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其中还有她在襄州临时给姜时镜父母买的礼物。 姜时镜:“时辰不早,早些休息。” 闻言,桑枝打了个哈欠,疲惫蔓上眉眼,眸内渐渐泛起氤氲:“好,晚安。” 关门前,她蓦然想起什么,道:“明日是否要一早拜见伯父伯母,我卯正起床来得及吗?” 少年愣了下,回眸看向她:“不用,自然睡醒用完早膳后,再见他们。” 桑枝抿了抿唇,小声道:“这样不好。” 很没礼貌。 她想了想道:“现在距离卯正还有一个半时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少年,“我睡了,帮我关下门,谢谢。” 马车会因路段颠簸,赶路时她的睡眠一直很糟糕,大多数都处在半梦半醒间,睡眠时间也被拖得很长,且经常越睡越困倦。 总是睡不饱一般。 姜时镜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她爬上床后,吹灭屋内的烛火,将门关上。 卯时。 桑枝顶着一双黑眼圈疲惫地坐在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天际,洒进小院。 早上的气温偏低,披着的斗篷外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部分凝结成水珠一颗颗地往下落。 她撑着脑袋,只觉得大脑晕乎乎的天旋地转,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太过紧张,以至于只要一躺到床上,格外困倦的神智会在一瞬变得清晰。 即使闭着眼一动不动也无法入睡,反而随着心跳的加快,后脑勺一阵阵的闷痛。 通宵的后遗症在此时铺天盖地地袭来。 姜时镜出屋后,已是卯时末,台阶上的少女一脸生无可恋,脸色憔悴苍白,唯有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你一夜没睡?” 桑枝呆滞地点了点头,嗓音透着嘶哑:“睡不着。” 少年眉间轻轻蹙起,俯身在她额上探了一下温度,微烫,并未像上次那般高热。 “手伸出来。” 桑枝怔了下,头脑有些不清醒:“你是想打我手心吗?” 她下意识地把手背到的身后,倔强地摇头道:“不要。” 姜时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到她的身边:“把脉,我瞧瞧你有没有染风寒。” 桑枝:“…………” “哦。” 她把手腕搭在膝盖上,坐了一个多时辰,身上凉得厉害,手更是仿若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失了温度。 姜时镜先是摸了脉象,确认她并未生病,而后将少女的手握在手心内,用自己的体温焐热。 “早上气温本就低,你又在外坐了一夜,身上都快结冰了。” 桑枝看着交握的手,少年的手宽大而炽热,将她的手笼罩其中,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暖过手,很多年前的冬季。 “我披了斗篷,不是很冷。”她拢了拢领口,转眸看向天边渐起的太阳,橘色的霞光自东边蔓延开,覆盖淡蓝色的天空,她仰起脑袋,轻叹道,“是日出呀。” 姜时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了一会儿后,道:“还睡吗?” 桑枝摇了摇头:“不睡了,我想沐浴换身衣服。” 从襄州一路赶过来,整整十七天未碰过水洗澡,她感觉身上都快结块了,连上厕所都要跑老远,找个茂盛的草丛遮挡。 古代的生活,真的很麻烦。 姜时镜站起身:“先进屋,我吩咐人烧水。”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3节 桑枝:“哦。” 她用手撑着两侧试图站起来,但因坐得太久,脚早已冻麻,就连屁股也麻得厉害。 还未站直,身形便晃动不已,下一瞬被少年及时扶住,才没有一屁股摔回去。 她尴尬地笑了下:“腿麻了。” 姜时镜颇为无奈地垂眸看着她:“下次若是再睡不着便来找我,别一个人傻乎乎地坐到天明。” 桑枝怔住,抬头对上他如墨的眼眸:“找你……做……什么?” 头顶被蓦然敲了一下:“来拿安眠的香囊。”他弯腰意味不明地轻笑,“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 桑枝咽了下口水,小声又怂道:“黄色废料。” 少年没听懂,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便也没多问,打横抱起她走进屋内,轻轻地放在凳子上:“缓一会儿就不麻了。” 桑枝点了下头,将斗篷盖在膝盖上保暖。 他离开前,将门合拢了些,以防早晨的寒风吹进屋内。 桑枝轻捶着大腿,缓解麻木。 他回来得很快,半盏茶都没到,还带了糕点。 “水再烧了,需要等一炷香的时间,吃点糕点先垫肚子。” 腿渐渐不再麻木后,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冷,将散开的斗篷裹紧了些:“可我还没洗漱。” 姜时镜半蹲到她面前,将她领口的系带打上结,汤婆子放进她手内:“先吃两口,一会儿沐浴时一起洗漱。” 她把汤婆子抱进怀里,固执地摇头道:“不要,没洗漱不能吃东西。” 面前的少女眸色清澈,泛着点点微光,她的脸颊隐隐有些泛红,像极了风寒前兆,但脉象暂时没有问题。 似乎每次生病时,她都格外固执。 与平日里的性子全然不一样,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透过厚重的迷雾短暂地看清她真实的模样。 他伸手轻点了一下少女的额间,无奈道:“我去给你端水,你坐着别动。” 桑枝乖巧地点了点头。 在他跨出门槛时,出声唤他:“姜时镜。” 少年回头望去,从门口缝隙钻进去的金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她弯起嘴角,露出左侧长歪了的虎牙,甜笑道:“谢谢你。” 他愣住,许久后才道:“你远离蜀地,不远千里到弱水,照顾你本就是分内之事,不用道谢。” 桑枝垂下眸轻声道:“不是的。” 少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不抱有任何目的,且悉心照顾她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般真挚的感情,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一层纸糊,一旦被捅破,再无法复原。 脆弱到连风都能轻易吹散。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体温逐渐攀高,洗漱过程中,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擦干净脸后,她因热把披在外面斗篷褪下,抱着汤婆子吃糕点。 姜时镜瞧着她越来越红的脸颊,伸手按在她手腕上探脉,此时倒是有了风寒的脉象,只不过目前还不严重。 他从药囊内取出药丸,递到她眼前:“把这个吃了。” 桑枝吞下手里的半块糕点,疑惑道:“为什么?” 姜时镜:“你染了风寒,这是退热的。” 闻言,她迷茫地探了下自己额头:“没有发烧呀,还没我的手热呢。” 他无奈道:“你方才一直抱着汤婆子,手怎么会不热。”将药丸放进她的手心内,轻声哄道,“不想难受的话,把药吃了,乖。” 桑枝觉得他好似在哄孩子,但此时不知为何格外喜爱听这种话,仿佛在异世界短暂地感受到了父爱。 将药丸就着豆浆一并吞下去,虽只有小小一颗,但入口后苦涩的中药味顷刻间在口腔内蔓延开,苦到了嗓子眼。 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才勉强把苦涩压了下去。 直到桌上还剩下两块糕点,桑枝才意识到忙了一早上的少年似乎一口没吃。 “你不吃吗?” 姜时镜扫了一眼盘子:“我吃过了,不饿。” 话很熟悉,一听就是假的。 她拿起其中一块,犹豫着递到他唇边:“你尝尝?” 姜时镜愣了好一会儿,桃花眼沉甸甸地看着艳丽的少女,张开嘴咬了一口。 少女眼眸亮晶晶:“是不是很好吃。” 他盯着她如星辰般的眼睛,缓慢地点了下头。 桑枝松了一口气,把糕点塞进他的手里:“还有两块,都给你吃。” 正巧这时,门被敲响,一身白衣的弟子站在门口恭敬道:“少宗主,水已全部烧好。” 姜时镜放下手里的糕点,站起身道:“提到房内的浴桶里。” 弟子:“是。” 姜时镜看向坐在凳子上好奇地盯着刀宗弟子的少女,不着痕迹地遮住她的视线:“气温低,别泡太久。” 桑枝歪着脑袋,瞧了半天也没看清弟子的脸,讪讪作罢:“哦,好。” 浴桶的水倒满后,热气让屋内的气温一再攀升。 桑枝浸泡在浴桶内洗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水逐渐变得冰凉才赤脚走出来,擦干身体,换上新的冬衣,领口是一圈白色绒毛,煞是可爱。 一直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泡热水澡的后果,便是她许久未来的葵水几乎在坐到梳妆台凳子的一瞬有了感觉。 原主因压制蛊虫暴动的缘故,时常会泡寒潭,一年四季如此,因此葵水很不准,经常属于半年来一次或者一个月来两次,连带着宫寒也特别严重。 都怪褚偃那个狗东西! 她捂着肚子赶忙去找月事带垫上,小腹下坠得厉害,她只能将先前的汤婆子放在肚子上以此缓解难受。 用布巾一点点擦干头发,又是两刻钟后,她烦躁地把头发盘成了丸子头。 擦不干,根本擦不干。 到了冬季后,外头温度低,便不能像以往般,坐院子里晒干头发,低温的风吹久了非常容易让湿漉漉的后脑勺一阵阵泛疼。 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少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是堇青的声音。 桑枝打开门:“怎么了。” 第83章 晋江 ◎山神新娘02◎ “来给你送冬衣, 这些是宗主夫人特意从刀宗做好后带下来的,试试合不合身。” 堇青身侧还随行了三个白衣弟子,手上皆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颜色多为明亮的红。 瞧着倒是格外喜庆。 桑枝看着三套衣服不由发愣:“姜, 姜时镜的母亲亲手做的?” 堇青点了点头, 弯着眼笑道:“夫人手可巧了,会做许多东西。” 一旁的弟子恭敬道:“少夫人可否让我们进屋替您更换衣服, 再过不久便是冬季第一波寒潮, 若衣物不合身还能及时修改。” 桑枝松开抓着门框的手,侧开身体让她们进屋。 屋内的热气还未彻底消散, 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浓郁的皂荚香味。 桑枝关门前, 瞧了一眼外头的日头, 约辰正,天光大亮。 “伯父伯母起了吗?” 白衣弟子将衣服放到桌上, 而后熟练地去解桑枝刚穿不久的衣服:“宗主与夫人一向起得早,鸡鸣的第一声便会起来练早功。” 桑枝:“…………” 刀宗真的从上到下都好卷。 衣服褪下后,后背蝴蝶骨上的赤色蛊蛇印格外显眼。 其中一名弟子以为是胎记:“少夫人这个蛇形胎记可真好看, 栩栩如生的。” 桑枝愣了下, 她差点都快忘了自己身上有蛊蛇印。 微微偏了下头,因位置缘故她无法瞧见印记, 讪讪解释道:“不是胎记,只是一个印记, 以后会消失。” 三个弟子皆是第一次下山,对外界的消息知道的不多,听她这般说, 好奇地伸手触摸了下, 用手指无法抹掉。 “真是神奇。” 堇青把新衣服提上肩头, 遮住印记,试探性地问道:“可我听说印记消失的唯一办法是……死亡。” 那夜哥哥同她说的话,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身上带有蛊蛇印的人,是咸鱼教内斗分裂为了掌控部分弟子在他们身上下蛊形成的印记,一旦被种蛊,除了死亡别无他法。 就连命运都自此不在自己手里。 桑枝看向突然满面愁容的堇青,迟疑了下道:“你从何处得到的信息?” 堇青一颗颗的扣上领口精致的扣子,道:“哥哥同我说的,以前总会跟身上拥有蛊蛇印的咸鱼教人打交道,杀了他们后,印记就会消失不见。” 褚偃这几年一直在派不同的人潜伏到姜时镜身边试图种蛊,皆失败,别无选择下才会在教主闭关时,让她私自出教完成这个艰巨任务。 她抬起手,方便弟子们察看衣物不合适之处,毫无隐瞒地缓慢道:“这种印记叫蛊蛇印,因蛊的名字唤蛇缕蛊而得,蛇缕蛊属于子母蛊,一只母蛊可以操控上万只子蛊,是极其烈性的一种蛊。” “被种下子蛊之人身上任意一处显现蛊蛇印,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宿主死亡印记自然会消失。” 堇青惊呆了,手中的动作徒然停下:“少夫人的意思是,你随时都会被操控?”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4节 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慌乱:“少宗主知道这件事吗?” 桑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我不会被操控,放心。” 未到万无一失之时,褚偃没有这个胆子对她动手。 圣女的身份永远都是保护她的一道枷锁,同时也是教主用来制衡褚偃野心的门槛。 白衣弟子记下衣服不合适的位置和尺寸后,为她换上第二套衣服,其中一个年纪偏小的小姑娘直言道:“可按少夫人所说,蛇缕蛊只要一日在体内,即使不会被操控也会被威胁,不是吗?” 堇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想了片刻道:“宗主夫人的医术当今世上无人能比,对蛊虫也颇有研究,还是将此事告知于她,瞧瞧有没有法子能解开蛊术。” 桑枝喉咙一哽,讪讪道:“我已经找到如何解蛊的法子,不用特意麻烦伯母。” 堇青犹豫着,没应声。 桑枝见她并未打消这个打算,再次开口道:“十几年前咸鱼教转白后,禁了一大批烈性蛊,包括蛇缕蛊,这几年内部争斗错综复杂,一只蛊虫罢了,我自己会处理好,别打扰他们。” 堇青鼓了鼓娃娃脸,这才不甘不愿道:“知道啦。” 三套衣服几乎全部偏大了些,部分位置格外不合身,弟子记了满满一页纸,才捧着衣服恭敬地告辞。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将盘起来的丸子头散开,发尾依旧未干。 她坐到梳妆台前,根据冬衣盘了一个极简单的发型,佩戴同色发簪。 堇青站在身后,挑了个带有白色绒毛的发饰,小心翼翼地插在发包里,让本就艳丽的少女多了一分俏皮可爱。 “宗主夫人很是温柔,为人和善,见着少夫人一定欢喜。” 桑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书中人。 她伸手轻触了一下镜面,一瞬缩回手,语气轻了下来:“能让小厨房熬一碗红糖水吗?” 原主有痛经! 小腹的坠痛越演越烈,原先的汤婆子已经变凉,无法在缓和难受。 堇青不解道:“红糖水是什么?” 桑枝一手捂住小腹,咬牙道:“姜糖水,我来癸水了,肚子疼。” 堇青须臾间反应过来:“少夫人你等等。” 话毕,她着急地往屋外跑,再回来时,手里抱了一个新的汤婆子。 姜时镜紧随其后,端着滚烫的姜糖水。 只见桑枝虚弱地趴在梳妆台上,听见声响缓慢抬起头,白皙的小脸苍白到毫无血色,连带着唇色也暗了下去。 堇青把汤婆子塞到她小腹处,贴心的帮她揉侧腰。 姜时镜拿出一颗药丸递到桑枝唇边:“止痛的,能缓解一些不适。” 桑枝艰难地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虚弱道:“谢谢。”启唇将药丸卷入口中,硬生生地咽下,苦涩顷刻间在口中蔓延开。 少年怔了下,指尖一瞬而过的湿热,像被无限放大,他眸色深了少许。 用汤勺搅动着姜糖水,吹到温热后递到她唇边:“小心烫。” 桑枝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汤勺,许久才张嘴喝下。 “我自己来吧。” 姜时镜没应声,吹着汤勺里滚烫的姜糖水,直到能入嘴后才喂给她。 一勺接一勺,很快一整碗的姜糖水见底。 兴许是止痛药起效,她感觉小腹已不再沉甸甸的闷痛,身上还因暖烘烘的姜糖水出了一层薄汗。 “我好多了。”她扶起蹲在地上帮她揉腰的堇青,“快起来。” 她仰头看向少年:“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见伯父伯母了?” 姜时镜将空碗放到桌上:“你身子不适,改日再见也不迟,今日先好好休息。” 桑枝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坦言道:“吃了药,我已经无碍了,你瞧……”说着,她原地蹦跳了两下,“真的不怎么疼了。” 少年垂眸,迟迟都没有说话,好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别逞强。” 她伸手勾住他的衣袖,认真道:“没有逞强。” “况且不能让长辈总等着,这样不好。”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不舒服便同我说。” “嗯。”她乖巧地点头。 屋外的艳阳高照风和日暖,驱散初冬的寒气。 从后院走到前厅半盏茶都不需要,桑枝抱着汤婆子跟在少年的身后,虽说是自己主动要求拜见,但心里格外紧张,一路上抿着唇绷成了直线。 她觉得总让长辈等着,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又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踏过门槛后,前厅里的交谈声逐渐清晰,等两人的身影彻底出现在厅内后,声音猝然消失不见,周围的空气都安静到了极点。 桑枝不敢抬头,紧张地拽着裙子,步伐逐渐变慢。 下一瞬,手被宽大的掌心包裹其中,少年清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别怕。”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他。 只见好看的桃花眼里含着柔和的笑意,似乎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须臾间抚平她胸腔内胡乱跳动的心跳。 “嗯。”她抿着唇点头。 桑枝轻呼出一口气,大着胆子看向站在主位前原书中的男女主,岁月并未在两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柳夭桃艳的妇人约莫只有堪堪三十不到,一身白衣温婉柔和。 身侧的男人则身袭玄衣,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面无表情周身散着冷厉。 虽说与看小说时幻想的相貌差了许多,但书中的男女主隔了几十年站在自己面前,桑枝愣愣地掐了一把手心。 下一瞬,少年的声音响起:“在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怔住,缓慢地低头,才想起来他们牵着手,她指甲扣的是少年的手背,留了几个鲜红的指甲印。 ……怪不得不疼。 “听闻桑姑娘身体不适,现下如何了?”温柔的声线响起。 桑枝紧张的手不由一紧,面上则不动声色地娓娓道:“已经无碍,夫人不必担心。” 方婉弯着眉眼笑得柔和,她的五官很是美艳,且富有攻击性,周身气质却与之相反带着无尽的温和。 她轻皱起眉,看着姜时镜时,眼里的笑意少了几分:“你也是,让一姑娘家跟着舟车劳顿不说,连人也照顾不好。” 少年轻挑了下眉,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应道:“我错了。” 桑枝呆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视线短暂相接,少年弯起唇角朝她笑了下。 方婉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笑盈盈地走向桑枝,温和道:“听时镜说你名唤桑枝,我唤你桑桑可好?” 桑枝眼尾弯弯如月牙,虎牙显现,甜笑道:“自然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见着了! 第84章 晋江 ◎山神新娘03◎ “呀。”方婉凑近了些, 瞧着她那颗长歪了的虎牙,“真可爱。” 桑枝的长相偏冷艳,同可爱完全不挂钩, 唯有露齿笑时, 明眸皓齿冲淡冷意, 给人乖巧又可爱的错觉。 “我们原先一直以为时镜不喜爱女孩子,他祖父总是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同龄女子, 他从未搭理过, 原是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姜时镜无奈地看向方婉:“娘,别胡说。” 方婉掩唇轻笑, 煞是好看:“藏了这么个娇娇人儿, 现在才告知我们, 没骂你就偷着乐吧。” 桑枝晃了晃相牵的手,一时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很是有趣, 虽然年岁渐长,但方婉的性子同书中描写的一般无二,甚至可能因第一次见面, 以往的脾气收起了些。 视线来回挪动时, 无意间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男主撞上,男人浑身冒着冷气, 面容严肃冷冽,像地里爬起来的勾魂使。 她下意识撇开眼, 装没瞧见。 姜时镜还在同方婉辩驳,试图解释事情缘由,哪知后者压根没听进去一句话。 挽过桑枝的小臂, 温柔道:“别站着了, 快坐下。” 讲了许久的姜时镜:“…………” 两人坐到一侧椅子上, 每个椅子上都垫着垫子,很是舒软,桑枝将汤婆子搁在腿上,暖着手背。 姜时镜的药丸效果很好,小腹坠痛感已完全消失,堪比不接急单的布洛芬。 方婉从始至终未再搭理过自己丈夫,眼神几乎黏在桑枝的身上,眸内满是温和笑意,嘴角微微扬起,未耷拉下来过。 “我今早听堇青那丫头说你们昨夜五更天才到宅子?” 桑枝点了下头:“嗯。” 方婉仔细瞧了一眼她的面色,视线在眼下青黑处停留了一会儿:“那定然是没休息好。” 她视线转向一旁淡淡喝茶的少年,语气沉了少许:“传给你的信上,我特意嘱咐路上慢些,连人都照顾不好,要你何用。” 姜时镜一口茶水哽在喉间:“…………” 桑枝抬了抬手,慌乱地左右看了好几圈,解释道:“路上放缓了速度,晚间也大多不赶路,我休息得很好。” 她从头彻尾都待在车厢里,只有白日日光足时,才会坐到马车板上与少年闲聊,欣赏路边的风景。 要说没休息好的应该是轮流驾车赶路的姜时镜和云母。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5节 方婉缓缓道:“姑娘家本就身子弱,你又来了事,要更小心些才是。”顿了下,她忽地回眸瞧向面无表情的姜悔,“你既闲着,便带些人去把马车里的礼物搬来。” 姜悔应了声,往外走时薅起少年的衣领,将他也拽了出去。 桑枝只觉一阵凉风刮过,再回神时,厅内只剩下她与方婉以及守在角落里的刀宗弟子。 方婉格外喜欢她,面对她时总是弯着眉眼,像是怕平日里的性子会把人吓着般,温声细语道:“我在刀宗的臧宝阁内挑了一些小玩意打包带了过来,你瞧瞧有没有欢喜地留在身边,剩下的……” 她想了想:“我给你送咸鱼教去?” 桑枝:“?” 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夫人不必客气,我承受不起。” 方婉压下她不停摆动拒绝的手,道:“将来你嫁到刀宗后,整个刀宗都是你的,提前拿些东西又何妨。”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信件的内容,觉得不太对,纠正道:“即使未来你跟时镜兴许无法结缘,那也是未来的事情,过好当下,莫要去预想未来如何。” “人算不如天定,现下你就是刀宗的少夫人,东西就是你的。” 桑枝:“?” 她被方婉的理论震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讪讪道:“可……这样不好……” 方婉奇怪道:“有什么不好,你娇娇弱弱地跟着那臭小子颠沛流离这么久,堇青说一开始还当丫鬟,过得很是憋屈。” 她拍了拍桑枝的手,义正言辞道:“都是你应得的,别多想。” 桑枝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晌,没再出声。 重新定义娇弱。 “对了,我早上让人送了三套冬衣给你,可还喜欢。” 桑枝想起早上的厚实衣服,一针一线都很精致,弯着唇点头道:“嗯,很喜欢。” 方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心中暗暗记下尺寸:“我不知晓你的身段,便都做得大了些,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修改。” “颜色倒是格外适合你,小姑娘就应该穿得明媚亮丽些。” 桑枝认真道:“谢谢夫人。” 方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应该的,咸鱼教在蜀地,地处南方,冬季的降温气候没有北方夸张,你第一次来若是染上风寒,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桑枝抿了抿唇:“衣服应费了夫人不少心思,我……不太会针线活,很难。” 方婉轻笑道:“我收到时镜的信件后,才开始选料子裁剪,寒潮来的快,怕会赶不上,针脚也没往日里压得紧,并未费什么心思。” “你将就穿几日,等我回去了再按尺寸多做几件差人送给你。” 桑枝一惊:“不用,别……” 方婉握住她的手:“我平日里也没其他事情做,总要消遣些时间的。”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去搬东西的两人还未回来。 方婉盯着桑枝的脸瞧了许久,若有所思道:“你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相像,她也姓桑,只不过后来,我寻不到她了。” 桑枝眨了眨眼,蓦然想起原书中,方婉同男主私奔后没多久就被刀宗的人寻到,男主被打折腿硬生生绑了回去,徒留下方婉一人无处可去。 据书中描写,咸鱼教当时还以毒刹教自称,是蜀地第一大魔教,她母亲身为圣女时,被中原武林骂得狗血淋头,更有妖女祸世,当诛之罪。 但母亲生性/爱玩,为了存活的确杀了许多人,她的一贯理念,不服从便杀了,绝不多说废话,以至于原主自小被贯彻,在蜀地没有弟子敢不听圣女的话。 当时母亲外出执行任务,正巧碰上孤苦无依的方婉,鉴于主角光环,母亲将可怜巴巴的方婉带回中原唯一的住所。 收留不说,每日为了哄方婉开心,变着花样做饭菜,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其间不停劝说方婉,若是真的喜欢便去抢过来,小小玄天刀宗没什么可怕,这才有了后面两人大闹刀宗,也因此圣女的骂名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巅峰。 桑枝回忆完后,道:“是唤桑婳?” 方婉一愣,眼睛亮了下:“你认识她?她现在还在蜀地吗?过得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让桑枝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是我母亲,十年前去世了。” 她眼里升起来的光顷刻间暗下:“去世了……怎么会。” 桑枝轻咬下唇,娓娓解释道:“从我有记忆时,她的状态便不是很好,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站在窗口发呆,在我七岁那年忧郁过度,实在熬不下去了,才走的。” 方婉呆呆地松开手,神色失落道:“她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怎的会忧郁过度。” 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她急忙道:“你父亲是谁?” 桑枝缓慢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存在,母亲也从未提起过。” 方婉垂下眉眼:“我们分开前,她明明还像一只自由的雀鸟。” 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桑枝,视线从眼睛一路往下仔仔细细地瞧着:“你同她有七分像,方才见着你时,我还恍惚了一下,以为……” 话蓦然停住,她伸手轻触了下小姑娘脖间的牙印:“这是谁给咬的,属狗的吗,下这么重的口。” 桑枝怔住,缩了缩脖子:“姜时镜。” 方婉张着嘴,后半段的骂声咽回了嘴巴里,暗示自己,小夫妻间的情趣罢了,不能生气。 好半晌,怒上眉梢:“臭小子,这是奔着咬死你的目的去的啊。” 桑枝摸了摸咬痕,将在襄州发生的一些事情挑着解释了一遍,着重讲被下毒后会丧失神智。 方婉心疼地看着伤口,气道:“你放心,他们这么慢还没回来,肯定去打架了,时镜打不过我夫君,定要挨打,也算是给你出气。” 顿了下,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时镜属牛的,一般不咬人。” 桑枝:“…………” 讷讷地点头。 姜家父子回来时,一个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的寒气更重了,另一个则蔫蔫地抱着重剑手上还握着一大把白色布条。 身后跟了五六个弟子提着大箱子,一箱箱地搬进厅内。 桑枝看向疲惫的姜时镜,小声道:“你们打架了?” “嗯。”他点了下头,默不作声地坐到椅子上,竖起手里的重剑慢吞吞地将白布一圈圈地裹上。 桑枝曾幻想过这个画面,别说,真的蛮狼狈的。 坐在主位上的姜悔气势逼人:“下山历练这么久,武功没半点长进。” 姜时镜轻扯了下唇角,没说话,默默地缠布条。 方婉则拉着桑枝走到箱子面前,一个个打开:“来挑一挑,有没有喜爱的。” 桑枝不好拒了她的好意,便认真地一样样看了过去,从名贵书画到精致瓷器,再到首饰黄金,最后是珍稀药材,她一样拿了一份。 “这几样便够了。” 方婉一瞧,索性自己在箱子里翻捣起来,又拿了一些塞到她怀里:“都是你的,多拿几样,剩下的我到时以你的名义去京州置办一处宅院,都给送那里去。” 桑枝手足无措地抱着东西,求救似的看向姜时镜。 少年把缠好的重剑放到一侧,道:“你不如全部送咸鱼教去,她没时间去京州住。” 桑枝:“?” “谢谢,你闭嘴吧。” 第85章 晋江 ◎山神新娘04◎ 方婉在最后一个箱子里翻找了许久, 从最底下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圆盒:“你瞧瞧这个喜不喜欢?” 她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小巧圆润的乳白色果子。 “昆仑山顶有名为冰血莲的红花,约三四年结一次果。”说着, 将整个盒子递到桑枝的面前, “我研究过它的成分, 可直接食用亦可晒干后研磨成粉敷脸。” “我想着你应当会喜欢,便给你带了些。” 桑枝震惊得愣在原地, 久久无法做出反应。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冰血莲果子现下就在自己面前, 甚至还有好几颗? 不敢置信的轻喃道:“冰血莲的果子。” 方婉瞧着她的神情,以为她不喜欢, 讪讪地把盒子重新盖上, 宽慰道:“不喜欢也没关系, 刀宗的臧宝阁里还有很多别的物件,等你往后来了刀宗亲自去挑选。” 桑枝慌忙地把手里捧的贵重东西全部塞到姜时镜怀里, 而后急忙拿过她手里的盒子道:“喜欢,很喜欢!” 这下轮到方婉愣住,她疑惑地眨了下眼, 跟同样茫然的姜时镜对视了一眼。 体贴道:“箱子我让人先全部送到你暂住的那间屋子, 等你们去往边境后,再送去京州。” 桑枝抱着放有果子的盒子, 欣喜道:“谢谢夫人,你真是个好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跑路, 不用再跟着去边境了。 姜时镜把东西递给一旁候着的弟子,淡淡道:“等第一波寒潮过去,我们便走。” 方婉瞪了他一眼:“随便你什么时候走, 我们此次下山又不是瞧你的。” 姜时镜:“…………” 无意间又与姜悔的视线对上, 还未来得及避开, 便听见格外严肃的声音:“再过不久便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届时你武功若是依旧无半点长进,就去雪崖上闭关。” 少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丝毫不在意:“我还以为是不许再回刀宗。” 姜悔一哽,看了一眼方婉,没好气道:“行,武林大会一到,我派人将桑桑姑娘接回来,你死外边,永远别回了。”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桑枝:“?” 姜时镜无语凝噎:“合着有了儿媳妇,儿子都不要了?” 姜悔气极反笑:“我们倒是想要,你自己不想当。” 姜时镜:“…………” 默默闭了嘴,怼不过。 方婉拉着桑枝的手,弯着眉眼笑道:“不用理会他们。”她拉着小姑娘往门外走了些,道,“你脖内的伤很重,用一般的祛疤膏药怕是不管用。”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6节 闻言,桑枝伸手摸了一下痊愈的牙印,在衣服无法遮盖的位置,被人瞧见总会误会。 “我前段时间研制了新的药膏,只不过此次未带来,等回去了,让时镜通个信给我,我让人给你送来。”她娓娓道,“小姑娘脖子里留个牙印会有诟病,有些人的嘴脏得很,总爱给你们这种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泼污水。” 桑枝倒是没想那么多,认真地点头道谢:“好,多谢夫人。” 方婉怜惜地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唤我婉姨便好。” “你母亲生前很照顾我,为人仗义,虽然那时江湖上都唤她为魔教妖女,喊打喊杀,可实际算来她从始至终都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如今行走江湖谁手里没几条人命,大多都是迫于无奈才染上,没有人想脏手。” 桑枝抿了抿唇,半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母亲的那段过往,书中有大致的描写,但直至结尾,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走入过母亲的心房。 所有人都知道圣女消失半年再度回教时,怀有三月身孕,却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唯一知道答案的幕落山庄因受人之托,无法告知。 那段空白具体发生了什么,连教主都尚未得知。 父亲的身份成了谜团。 “世人害怕一切未知,蜀地蛊术从古至今一直披着神秘外衣,被各类话本子戏曲说书先生以诡异的色彩加以描绘,在以讹传讹的偏见中越练越烈。” 桑枝盯着地上被阳光无限拉长的影子:“中原的百姓将它们以妖术称之,恐惧让他们平等的厌恶每一个蜀地人,甚至痛恨到以火刑焚之。” “但蜀地民风淳朴,百姓亦如同中原一般安居乐业,地域的参差,很少有人能走出信息的牢笼。” 方婉被她的话震住,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良久才道:“好孩子,你还小,万事莫要活得太通透,糊涂点得好。” 空气安静了片刻,屋外阳光更甚,刺得桑枝不由半眯起眼,她仰头瞧了一眼日头,已过巳时。 方婉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清楚你们教内是按世袭制还是武力更替制,但你母亲原先是毒刹教的圣女,虽说现已改名脱离魔教……”她看向桑枝,询问道,“如今圣女是谁在继位?” “啊这……”桑枝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呐呐道:“是我。” 方婉恍然大悟:“世袭制啊。” 桑枝转头往厅里瞧了一眼,刚巧对上少年望向这边的桃花眼,视线短暂相撞又分离,她低声细语道:“婉姨,这件事姜时镜还不知晓,可否先不要告知他,晚些我会亲自同他说清楚。” 方婉弯了弯唇角,贴心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 “原先我还担心……现下若是你的话,老爷子那边我会去处理妥当,绝不会让他再重现十几年前的荒唐手笔。” 桑枝没听明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方婉俯身轻抱了她一下,感叹道:“若是将来你不嫁到刀宗来,我便收你为女儿,与时镜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 桑枝呆住:“?” 男朋友变哥哥系列? …… 晚膳结束后,桑枝与姜时镜并肩往后院走,少年被鞭策了一整天,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失了色彩。 桑枝则神采奕奕,脸上的笑意没停下过,腮帮子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她抬起手臂,腕间碧绿的手镯顺着动作滑落到小臂,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这是方婉从自己手腕上摘下来硬塞给她的。 说是姜家祖传给儿媳妇的镯子。 “镯子很好看。”身侧突然响起少年清哑的声音。 桑枝将手放下,看向少年:“这是你们姜家祖传的镯子,等离开小院后,我摘下来给你。” 姜时镜垂眸:“给我作甚。” 她颇为不好意思:“先前在襄州本就是因媚骨才产生的误会,今日又收了许多物件,这个镯子是给姜家儿媳妇的,我不能拿。” 少年脚步慢了一拍,语调悠悠道:“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心仪的男子,认定要嫁与他人时再摘镯子。” 桑枝怔住:“可……” 姜时镜抬手放在她的头顶,轻揉了两下,不疾不徐道:“你我都不着急嫁娶,等几年又何妨。” 她垂头掀开衣袖盯着碧绿的镯子好一会儿,许久才道:“我没办法给你承诺。” 解开蛊毒的果子现在就在屋子里,她来中原本就没有完成任务的想法,接近姜时镜则抱着利用的目的,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体内蛊虫消失之日就是她返回蜀地之时。 她还要找寻回现代的方法,而不是待在书中世界里嫁人生子。 可相反,她以利用之心得到的近乎全部都是一颗真心,一颗鲜活的赤诚之心。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纤细的手,包裹在手心内:“不需要你做出什么承诺,这种事情本就遵循顺其自然,无需顾虑。” 桑枝抿住唇,愧疚在此刻铺天盖地袭来,抢夺她的呼吸,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坦白一切的心分裂出天使和恶魔不停打架,争夺主动权。 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随着角度的变换渐渐重叠,光秃秃的枝丫上稀稀拉拉地结着几个小花苞。 一连几日过去,气温一降再降,第一波的寒潮即将到来。 桑枝抱着汤婆子坐在软塌上,看着窗外呼啸不断的寒风,一时有些担忧走水路的小飞鱼,清晨的气温低到水会结一层薄薄的冰。 寒潮时气温甚至会跌至零下很多度,届时不管是湖还是池塘水面上都会结冰。 再者蟾蜍这种生物,在气温开始降低时会提前挖洞从而进入冬眠期,以往在蜀地时,气候宜人,小飞鱼最多只冬眠半个月,有时原主会准备好温暖的房间,让小飞鱼暂住。 以此度过冬眠期,可现下外面天寒地冻,小飞鱼也不知如何了。 越想便越坐不住,她将汤婆子放在桌上,取过衣柜里的斗篷披上,急匆匆地往外走。 迎面撞上方婉,她瞧着桑枝的打扮,疑惑道:“你要出门?” 她身后还跟着刀宗弟子,桑枝不好直白告知,委婉道:“我饲养了宠物,想去瞧瞧它。” 方婉一愣:“宠物?” 蓦然想起咸鱼教会饲养毒物随行在身边,当时桑婳身边就跟着一只脸盆大小的蟾蜍,还能听懂人话,格外乖巧。 她眼眸亮起:“我随你一道去。” “这……”桑枝为难地看向她身后的白衣弟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方婉目光闪动道:“她们不随行。” 桑枝犹豫了下,应道:“好。” 在方婉面前,她已毫无马甲可言。 带着从厨房打包的几条大鱼,两人并肩离开小院。 桑枝不能保证这种气温,小飞鱼没有挖坑进入冬眠期,只能抱着试试的想法,在附近的池塘里寻找它。 北方多陆地少河流,特别是常见的池塘在这里也甚是少见,好不容易才寻见一个,但面上已全部结冰,两人用尖锐的石头破开冰面,她吹响骨笛,一曲终了,水面却毫无反应。 她摇了摇头:“不在这里。” 方婉扔掉手里的石头,拍着手心的尘土,道:“小池塘大多都已结冰封层,现在的天气约莫只剩水流急湍的弱水还未冰封,会不会在那里?” 桑枝遥望着远方:“去瞧瞧吧。” 小飞鱼怕冷且不喜干净,平日里更是往泥土里打滚钻坑,弱水多泥沙,水也较为浑浊,的确是它喜爱的地方,只不过不知这边的支流是否是这种情况。 两人顺着主干道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弱水的其中一条支流。 因水流湍急即便结冰也很快会被冲散,倒是尚未被冰封。 泥沙搅动得水面浑浊无比,隐隐能看见底部满是厚重的泥沙,桑枝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支流,将骨笛放在唇边吹响。 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持续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小飞鱼不在这里时,蓦然瞧见不远处的水流被搅动出一个漩涡,水波一圈圈地蔓延,泥沙散开后,水面浑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只能瞧见波纹随着笛声逐渐靠近岸边,下一瞬,一只半人高的巨型金蟾从水底爬上来,顶着满身泥沙,裂开嘴开心地“呱”了一声。 桑枝欣喜地抱住它的大脑袋:“小飞鱼,幸好你还没冬眠。” 小飞鱼蹭了蹭她的手,许久未见主人,也格外高兴,喉间发出一阵有规律的鸣叫声。 刚从水里爬起来的小飞鱼身上不断滴落泥水,脑袋上的水和泥沙则全部蹭在桑枝的斗篷上,一人一呱短暂地依偎了一会儿。 直到桑枝发觉自己的手格外麻木时,才突然想起还未吃解毒丸。 方婉头一次瞧见半人高的金蟾,眼里满是惊异:“我原以为你母亲饲养的那只名唤丝丝的金蟾,能长到如脸盆大小,已是夸张,没想到还有更大的。” 桑枝咽下嘴里的解毒丸,弯着眉眼解释道:“小飞鱼就是娘亲用丝丝的基因培育出来的,是至今为止第一只巨型蟾蜍。” 方婉打量着小飞鱼,眼中只剩敬佩:“如此说来,丝丝还活着?” 闻言,桑枝垂下眼睫,摸着小飞鱼的脑袋道:“主人死后,饲养的毒物会跟着自戕,不会独活。”她朝方婉笑了下,遮盖眸内的落寞,“丝丝同娘亲葬在一起,周围开满了花朵,是她们都喜欢的地方。” 方婉沉默了下来,许久才轻声道:“动物最是衷心不渝。” 小飞鱼往前爬了一步,趴在桑枝的脚下,大脑袋搁在她的脚上,前爪则藏在肚子下面。 喉间持续不断发出低沉的鸣声。 桑枝索性蹲下来,抚摸着它的脑袋:“这十几日赶路辛苦你了。” 小飞鱼:“呱。” 它微微咧开嘴,瞧上去像是在微笑似的。 气温降下来后,飞虫一并消失,它伸了伸舌头,百般无聊地享受着主人的抚摸。 “我带了鱼给你,从缸里捞出来不久,很新鲜的。”桑枝把带来的布袋打开,从里面提起一条缺水过度后蔫巴巴的鱼。 小飞鱼见此开心地张开大嘴,像等待投喂的小鸟。 桑枝把鱼扔进去,它便用舌头将鱼推到喉间,嘴巴甚至没有闭上,直到所有的鱼都进了它肚子后,它才餍足地合上嘴,亲昵地贴了贴她的手。 “呱。” 方婉神奇地看了好一会儿,道:“寒潮降温,弱水会不可避免地被冰封,小飞鱼若是再继续待在水里很容易被封住,直到春季来临冰层解封才能出来。” 桑枝冒着严寒出来找它正是担心这个原因,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小飞鱼一直待在水里始终太过危险。 可带它去边境会被人瞧见,风险更大,她赌不起。 方婉瞧她格外犹豫,提醒道:“第一波寒潮到来后,气温会维持一段时间,直到第二波寒潮,这里会越来越冷。” 桑枝蹲在地上抱着小飞鱼的大脑袋,仰头望向她:“若是在寒潮来前,将它送回蜀地,是不是就没关系了。” 方婉点头:“蜀地在南方,南方的初冬降温不会很夸张,它甚至不会遇上寒潮。” 小飞鱼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豆大的眼里被迷茫困惑占据,它感受到主人的担忧,不解地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她的腿:“呱。”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7节 桑枝安抚着轻拍了拍小飞鱼的脑袋:“那我回去同姜时镜说一声,边境我便不去了,带小飞鱼回蜀地。” 果子已经拿到手,虽然还未研究出如何才能取出蛊虫,但景叔肯定知道,等他忙完家里的事情后,再解蛊也不迟。 她本想等边境的事情结束再走,但小飞鱼等不了,是时候该告别了。 方婉愣了下,她总有一种小姑娘一旦回蜀地就再也不踏入中原的错觉。 迟疑道:“或许你可以将小飞鱼饲养在小院子里,我收拾出来一间空房,等你们从边境回来,再一并接上它。” 桑枝摇头拒绝道:“它喜欢待在池塘泥土里,不喜欢被圈养。” 方婉只觉得她要跑路,再次劝道:“是东边的另一个空院子,那边没有人居住,里面还有人造小池塘,没有被冰封时,小飞鱼也能在里面玩。” “距离我们住的宅院大约三公里,我找个信得过弟子留守在院子里平日烧炭火保持屋内的温度,不让小飞鱼进入冬眠。” 桑枝垂着脑袋沉默着一直没说话。 方婉乘胜追击蹲到她身边道:“你们现在回去,小飞鱼依旧要走水路,部分地方早已冰封,对它来说也是难事。” 小飞鱼眨了眨豆大的眼睛,乖巧的贴了贴方婉的手。 “好乖,我以前还摸过你母亲丝丝。”方婉并不讨厌毒物,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桑枝默默地拿出解毒丸给她:“小飞鱼全身带毒。” 方婉呆了下:“啊……?” 桑枝:“虽然短时间不致命,但一直不解毒,随着毒素蔓延至全身,大罗金仙来的也救不活。” 作者有话说: 差一点,明天补叭!!! 第86章 晋江 ◎山神新娘05◎ 小飞鱼似乎听懂了她的话, 裂开嘴吐了吐舌头。 方婉接过解毒丸,下意识闻了下药丸的成分,才放入口中:“我记得蟾蜍各个部位的毒素皆不一样, 全部都是慢性毒?” 桑枝挠着它的下巴, 解释道:“耳后腺的不是慢性毒, 触碰后腐蚀肌肤,渗入血液立即死亡, 没有挽救的余地。” 方婉没在继续触摸小飞鱼, 蹲在一旁瞧着一人一呱道:“蟾蜍虽位五毒之首,但没有经过培育的小蟾蜍怕是达不到这么高的杀伤力。” “嗯。”桑枝应了声, “咸鱼教内的蟾蜍大多都属于人为培育, 携带的毒素不可估量, 不过蟾蜍这种生物天性温吞,毒素也都是慢性毒, 教内的弟子大多不爱饲养。” 他们会更偏向天生携带剧毒的毒蛇以及蝎子。 寒风一阵阵地刮过,小飞鱼再次趴下,前爪藏在自己肚子下面, 仔细观察还能隐隐看到它在冷风中不断地颤抖。 桑枝心疼地叹了口气, 道:“婉姨,东边的院子现在能过去居住吗?” 方婉一喜:“能住, 你们来前我便吩咐人打扫过,只不过几日过去, 估摸又积了些许灰。” 桑枝垂眸摸着小飞鱼的脑袋:“你方才说得对,现下部分河流已结冰,小飞鱼不喜欢冰水。” “等从边境回来, 我用马车带它回蜀地。” 方婉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暂时不会带着宠物跑路, 儿媳妇保住了。 风逐渐越刮越大,卷起细碎的黄土蔓上天际,昏黄的空气连阳光都无法穿透,像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征兆,令人心惊。 桑枝的斗篷被小飞鱼身上的水染湿,透着一股凉意,似要钻到衣襟内去。 两人一呱顶着大风,艰难的朝着东边的小院走。 “今夜不是下雨便是下雪。” 桑枝用手拉着兜帽,疑惑道:“从何得知?” 方婉伸手指了指天空,道:“天象。” 她抬头望了一眼不知不觉中阴暗下来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西边的天际已乌黑一片,乌云聚集在一起,如大军般缓慢挪动,大抵一个多时辰便会蔓延到这里。 古代没有天气预报,大多数人便都学会了利用天象云层来观测气候。 两炷香后,两人一呱才堪堪走到小院,此处院子要更小些,格局大体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后院内的人造池塘。 只不过表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小飞鱼兴高采烈地想下水游玩,探出前爪接触到的却是冰凉刺骨的冰层。 大脑袋不解地歪了歪,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前爪。 可怜巴巴地瞧着桑枝。 桑枝安抚着摸它的脑袋,道:“等来年来春便能下去玩。” 小飞鱼呆滞地垂下脑袋,半晌,突然用前爪拍了一下池塘的冰层,冰裂的声音响起,裂纹迅速蔓延,四分五裂地爬满整个冰层,小飞鱼见此兴奋地又拍了一下,整个冰层瞬间碎成块,部分沉入池底。 桑枝还未来得及阻拦,它便已经兴冲冲地入了水。 方婉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安慰道:“池底温度不低,不会冻到它,让它玩一会儿吧。” 池塘并不大,原先覆盖在表层的绿藻因结冰的缘故,冰层碎掉后,稀稀拉拉地漂浮在外圈,兴许是人造池塘,水色清澈,能清晰地看到小飞鱼在水底追逐小鱼小虾,时不时还会扒拉泥土,没一会儿就将水面搅和得浑浊不清。 桑枝轻眨了下眼睫,神色暗下,轻声道:“带它来中原这件事,我后悔了许久,若是现下在蜀地,它不用东躲西藏,也不用因为一个池塘而发愁。” 方婉:“大部分动物都喜爱与主人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即使活动受限。” 握住小姑娘冰凉的手,“小飞鱼不会说话,但从弱水出来见着你后,它的眼里便只有你一个人,分明被寒风冻得颤抖,却仍然抬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你。” “桑桑,永远不要低估你在别人心里的地位。” 话音一落,桑枝心下猛地一颤,怔怔地抬眼,面前的美艳妇人弯着眉眼,周身散着柔和的气韵,出口的话像是带着无边魔力。 她转眸看向被搅得浑浊不堪的池塘,水面泛着一阵阵的涟漪,有时甚至水花四溅。 小飞鱼是母亲亲手培育,诞生后她按古籍上的记载分毫不差饲养长大,如今已快十年,在她的印象中蟾蜍的生命大抵就是短短十年。 距今为止蜀地人为培育的蟾蜍最长寿的似乎也才活了二十多年。 对她来说记忆里短暂的小十年却是小飞鱼压上一辈子的半生。 “我明白了,谢谢你,婉姨。” 桑枝挑了一间铺有地龙且较为空旷的房间在地上补上毯子和被褥,再把其他房间内的花花草草都搬到这间屋子,布置成小飞鱼喜欢的样子后,依依不舍的跟它告别,趁着乌云还未飘过来时赶回西边的院子。 方婉很是不解:“为何不留下来?” 桑枝拢着斗篷,缓缓道:“我怕待得久了,会连夜带着小飞鱼回蜀地。” 她抵抗不了小飞鱼期期艾艾的眼神。 两人回到院子已是傍晚时分,厚重的乌云已然飘至头顶,剧烈的大风随着云层到来,反而渐渐平静,天色暗下后,雨潮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桑枝将沾染泥土的斗篷褪下,洗干净手后,一转身门口蓦然多出一道红色身影,吓得她差点把袖子里的小蜘蛛丢他脸上。 “你这种行为,是会挨揍的。” 姜时镜斜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挂在架子上的斗篷,揶揄道:“同你婆婆一道去扑青蛙了?” 桑枝:“…………?” 婆婆? 她缓缓地歪了下脑袋,解释道:“我们去瞧弱水的风景,顺道玩了一会儿水。” 姜时镜凝视着她,没拆穿她的谎言,反而道:“天气凉,你癸水刚走,尽量别碰冷水。” 桑枝:“没那么娇弱,不碍事。” “你有很严重的宫寒,长期不调理将来会落下病根,且癸水期间会疼痛不已。”少年将怀里的汤婆子递给她,“往后莫要再泡寒潭了。” 她愣愣地接过汤婆子,还很烫,是倒好后立马送来的。 心底某一处蓦然悸动了一瞬,转瞬即逝。 “谢谢。” 姜时镜垂眸看向她,相比南方的其他姑娘,她算不上娇小,且总有一股如藤花般的韧劲,每每生病时又格外倔强。 他不知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婉姨说马上会下雨或是下雪,北方以往也这么早下雪?” 姜时镜敛下眸内的神色,淡淡道:“过了节气后会落雪星子,你想看大雪,要等到十二月彻底降温。” 桑枝眨了眨眼:“这样呀。” 他望向越压越低的云层:“大抵是暴雨。”顿了下,道,“晚膳会让人送到屋内,不用再去前厅用膳,免得打湿衣物,感染风寒。” 桑枝点头:“好。” 姜时镜直起身,桃花眼微弯:“绯色很适合你。” 桑枝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物,是前些天婉姨做的那三套衣服中的其中一套,改好尺寸后便挂在屋内的衣柜里,今日正巧降温,她挑了一套厚实的穿。 “是不是很好看?”她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扬起扫到姜时镜的衣摆,“婉姨亲手做的,比成衣铺子里的还要精致。” 姜时镜:“她已很少再亲自动手做衣,距离我上一次收到她亲手做的衣物,是十年前,便是连我爹都不配得到。” 他轻笑着,眼内盛着点点微光:“她真的很喜欢你。” 桑枝摩挲着袖子上精美的刺绣,由衷道:“我也喜欢她。”眉眼弯弯,露出虎牙,“若是能结拜做姐妹就更好了。” 姜时镜:“…………” “你想做我小姨?” 桑枝当真考虑了片刻:“你先唤一声让我听听。” 姜时镜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慢条斯理道:“等天亮再幻想。” 她捂住头顶,困惑道:“为什么?” 姜时镜:“白日做梦。” 桑枝:“…………” 豆大的雨珠碾压式地从云层中倾倒而下,积压了许久的狂风卷着暴雨似带着倒刺的藤条抽打在屋檐上,水流张牙舞爪地从窗户爬落。 娇嫩的花苞还未盛开便被无情击打,顺着雨水碾入泥土中,让本就光秃的树干更显凄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8节 桑枝用好晚膳后,坐在软塌上看云母新买的话本子,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火,窗外的雨声如安眠曲般轻轻地敲打在她的耳畔。 没一会儿,手里的话本缓缓滑落,斜靠在软榻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世界颠倒,色彩灰暗,迷雾的背后是无数浮动的影子,在灰蒙蒙的雾里穿梭。 桑枝疑惑地踏出一步,却见眼前的画面猝然颠倒,脚下的天空与头上的土地再度转换。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扭曲,如同一面镜子出现裂纹后一处处的破碎,浓重的迷雾笼罩下,她仿佛听见谁在唤自己的名字,一声大过一声。 直到一块破碎的镜面映入眼帘,里面像连环画般播放着不同的场景和画面,有时是大院,有时是街道,更有时是皇宫。 桑枝越瞧越心惊,镜面彻底破碎消失前,她看到一个少女手脚皆被铁链锁着,禁锢在深宫内,从始至终她都未看清少女的脸,只能依稀从姿态和行礼的规范中辨认像是大家闺秀。 所有碎片皆消散后,世界陷入混沌,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的漩涡扭曲,让她眩晕不已。 遥远的某处有人一直在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 原本漆黑的世界蓦然被劈开,割裂成两半,最中间出现了一条满是光亮的路,尽头则是一扇白色的门,门后隐隐约约透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以及五光十色的高楼。 她忽略那道呼唤声,不由自主地踏上光路,一步步接近白门,直到手握住门框,想要踏进另一个世界时,声嘶力竭的求救声猛地震碎了一切东西。 她蓦然回头,却见原本碎掉的残破镜面不知何时复原,铁链锁着的少女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地上满是鲜血,少女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条件。 镜面里的少女总是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死气,却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她往前走了两步,再眨眼,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呼唤声逐渐响彻耳畔,她想捂住耳朵,挣扎下眼睛被刺眼的光亮笼罩。 光亮消失后,她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内是昏黄的烛光,窗外的暴雨仍然在下,一切都分外熟悉。 “醒了?”少年的声音内满是担忧。 桑枝呆呆地转了脑袋,才瞧见姜时镜不知何时坐在软塌的边角上,桃花眼内还有未消失的焦急。 “我做了一个……”她歪了歪脑袋,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离谱的梦境。 姜时镜道:“噩梦?” 虽然清醒后梦境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有人在梦里跟我求救,让我帮帮她,她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取出帕子递给她:“是梦魇,嘴里一直在呢喃什么东西,我喊了许久才喊醒你。” 桑枝接过帕子,将额上冒出来的汗珠擦掉,道:“那道声音是你呀,我还想着谁那么烦人,不停地唤我,喊魂似的。” 姜时镜:“…………” 沉默声震耳欲聋。 “我在你床边挂了安眠的香囊,往后别睡在软榻上。” 桑枝还在回忆梦境中的细节,她平常很少会做梦,更从未做过这般真实的梦境,皇宫的一切景物都像真的一般。 少女的求救声至今还盘旋在她的耳畔。 “能不能托幕落山庄查一下皇宫,有没有一个十六七八岁的少女被铁链子锁住四肢关在深宫里?” 姜时镜愣了下:“你究竟做的什么梦?” 桑枝大致同他描述了一下梦境中的场面,只不过随着醒来的时间越长,梦境记忆逐渐变的碎片化,她无法将整个梦境连贯起来,只能挑着重点说。 “她还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地上都是血,好似被关了很久。” 桑枝歪了歪头,奇怪道:“她知道我的名字,可我想不起来她是谁,总觉得很熟悉又……陌生。” 姜时镜敛下眼眸:“按照你所说,一个大家闺秀被长时间囚/禁在皇宫内,她背后的家族却没有任何察觉,要么她是被主动献上去,要么家族也出了事情。” “你可以仔细想想,所认识的大家闺秀里,谁消失了。” 桑枝抿了抿唇,尴尬道:“问题是……我一个大家闺秀也不认识。” 第87章 晋江 ◎山神新娘06◎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豆大的雨珠密集地砸在窗户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烛火已燃烧到底部, 明明灭灭地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她坐直身体:“这是我觉得整个梦境最为奇怪的地方, 我自小在蜀地生长, 鲜少离开,根本没有机会认识中原的大家闺秀。” “在京州时, 我虽当了近乎一个月的丫鬟, 但做的大多都是后院的活计,亦未见过来访的公子或姑娘。” 唯一遇上的一次还是与颜词有婚约的相府三姑娘, 但那日她并未等到。 姜时镜将滑落而下的毯子往上提捻紧, 不紧不慢道:“兴许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境, 是你多虑了。” 桑枝轻咬了下唇,细细地回忆着碎片化的梦境, 道:“可若是真的,我却视其为假,让那个少女惨死在深宫, 岂不是……” 亲手掐断了她求救的线。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我明日联系幕落山庄的人, 让他们查这件事是否真实存在。” “别胡思乱想了,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没有理由同你求救。” 话音一落, 桑枝怔住,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 她蓦然抓住少年的衣袖:“你方才说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 方才在梦境中,虽然瞧不清脸,但从始至终她都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少女, 且相识了很久, 就连少女所处的宅院, 她亦如去过般的熟悉,灯火通明,四处皆是侍卫丫鬟站岗,记忆中似乎小飞鱼也陪伴在身侧。 只不过这种相识透着陌生,仿佛隔了无限距离。 现代与书中世界加起来近四十年的岁月里,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有人拥有大家闺秀的行为举止。 画面里的少女从宅院到皇宫,一切表现都如同这个封建时代下大家族的姑娘,一行一举皆克制又知礼仪,于她来说极陌生。 “你听说过预知梦吗?”桑枝大胆发言道,“兴许这一切都还未发生,往后我可能会跟梦境里的少女相识,然后她发生了这些可怕的事情,提前向我求救?”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很荒谬离谱。 “还是等幕落山庄的调查结果吧。”呐呐地闭上嘴。 姜时镜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宽慰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云母这几日买的话本大多都是鬼怪聊斋,往后睡前少看些,或许就不会做这种梦境。” 原本滑落在一侧的话本子,被放置在床头,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九个大字,重生之黄鼠狼的报恩,底下还有一行类似简介的小字说明。 桑枝默默地把话本子盖住,小声地反驳道:“先前也一直在看,并未做过这种离谱的梦。” 姜时镜站起身:“时辰不早了,去床榻上睡。” 她偏头瞧了一眼被雨水敲打的窗户,屋外的暴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 方才的梦境已让她毫无睡意,可不睡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消磨时间,她轻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下来:“不过,你怎的忽然到我这里来了?” 姜时镜:“我见你屋里的烛火还未熄,敲门也不见应声,便以为你睡下后忘了吹灭烛火,哪知一进门听到你被梦魇,不停地在呢喃。” 桑枝歪了下头:“看话本子无意间睡着了。” 屋内的烛火在临睡前必须熄灭,任由燃着一整夜,非常容易在半夜走水,危及性命。 她乖巧地躺上床盖上被子,道:“谢谢。” 姜时镜吹灭已然见底的烛火,屋内顿时陷入黑暗,狂风暴雨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大声,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像是要把房屋砸穿。 “若是再做噩梦,便敲东边的墙,我就在你隔壁能听见。” 桑枝在漆黑中盯着床幔,轻眨了眨眼:“好,晚安。” 房门被打开,再关上,即便只有一瞬,寒风争先恐吓地钻入屋内,吹散了一室的温热。 四日后,寒潮蔓延,一切湖水皆被冰封。 连蓄水缸里的水也不例外。 桑枝此时正在陪小飞鱼待在屋子里玩耍,屋内烧了炭,比之寒风肆虐的外面很是温暖。 湖面冰封后,无法再捞鱼,她便用骨笛唤附近一些还未冬眠的老鼠壁虎之类的小毒物喂给小飞鱼吃,勉强能管饱。 空闲时她还会与方婉一起编织竹筐,将多余的老鼠饲养起来,囤着给小飞鱼过冬。 “呱。”小飞鱼用脑袋蹭了蹭她搭在软榻边上的脚。 桑枝手里的动作一顿,垂眸望向它:“怎么了?” 小飞鱼开心的裂开嘴如微笑般又“呱”了一声。 前爪抬起搭上软塌边缘,豆大的眼珠子巴巴地瞧着她手里的毛绒玩具。 桑枝有时觉得它的行为举止很像小狗,毕竟大多蟾蜍都不爱动弹,且喜爱独自一呱静静的自闭。 “马上就好了。”她挑了一个废弃的白色绒毛领,用蹩脚的针线活硬生生缝制了一个毛绒球玩具。 将金色铃铛也缝上打结后,她用牙齿咬断线,欣赏了一会儿这个丑不拉几的毛绒球:“啧,越看越丑。” 她叹了一口气,把球递给小飞鱼:“总待在屋里也很无趣,打发时间。” 小飞鱼兴奋地张开嘴叼住球,脑袋用力一甩,悬挂着的铃铛便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它的眼里并没有美丑区分,只知道这是主人亲自做给它的东西。 即便再开心,耍完时也很注意力道,生怕把毛绒球叼烂。 桑枝摸了摸它的脑袋:“没关系,玩坏了我再给你做。” “呱。”小飞鱼迈着大脚在屋里爬了一圈,最后将玩具放在肚子下面趴在地上,喉间发出低沉的鸣声。 桑枝望向窗外,这几日的风越来越大,且起了雾气,隐隐有下大雪的意味,他们已在这里待了小半月。 关系突飞猛进,就连一向面色冷峻的姜悔也会突如其来地冒出几句话,但大多数时只要他一张嘴说话,场面就会变得格外安静。 桑枝总算知道姜时镜某些时候的毒舌从何而来,姜悔简直是行走的话题结束者。 她以前看书的时候怎么没觉得男主说话让人无语凝噎。 “呱。”小飞鱼突然蹿起来,脑袋凑到了窗户边,黑色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桑枝被迫挤到后面,仰着头无奈道:“小飞鱼,你这样很不礼貌。” 小飞鱼:“呱。” 它兴奋地用脑袋蹭着桑枝的手,而后忽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再凑到窗户前盯一会儿,反反复复好几次。 桑枝不理解它为什么发疯,便索性去开了门,只见白色如棉絮般的雪花从半空中飘落,触地即化。 她不由伸出手试图接住飘落的雪花,一片细碎的雪花落至掌心。 “小飞鱼,下雪了。” “呱。”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99节 小飞鱼爬到她的身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腰间,嘴里叼着毛绒球,动作间铃铛清脆的声音在风雪里响起。 …… 桑枝赶回东边的小院时,雪已经大到无法看清视野,雾气弥漫下,仿若整个世界都被雪白笼罩。 她全然不在意地待在屋外任由大雪淹没自己。 姜时镜练武结束,撑伞回后院,只见漫天的鹅毛大雪下,一抹亮丽的红如梅花般在雪色里盛开,少女被冻得鼻尖通红,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灌木中的积雪。 像珍宝般捧着看了许久,再将雪揉成小球,轻轻地放在台阶上。 加上她手里的这个,台阶上已整齐地放了足足十五个小雪球,像大军一般,并列一排,阻挡着迈上台阶的脚步。 他将伞收起来与她一同淋雪,眉眼轻弯,好看的桃花眼内满是笑意,看着她一次次地拾好不容易积起来的雪揉成小球,而后慢慢地放上台阶。 下一瞬,蓦然与她转过来的视线对上。 少女明媚似雪中盛放的梅,眼内蕴着无边星辰,带着星星点点的光。 “姜时镜,你回来啦。” 他抬脚往少女的方向走,却赫然看到笑意灿烂的少女捡起了其中一个小雪球,用尽全力朝他砸了过来。 冰凉的雪在眼前炸开,如银铃般的声音一同在耳畔响起:“我等了你很久,你再不回来,我的雪球都搓不下了。” 话音还未落地,下一个雪球破空袭来。 知道事实的姜时镜:“…………” 他颇为无奈地看向逐渐兴奋的桑枝,她眼里的光好像更盛了。 “就为了等我回来砸我十五个雪球?” “你可以从地上现搓雪球呀。”桑枝歪了下脑袋,困惑道,“你玩不起?” 姜时镜气笑了,他瞧了一眼台阶上的雪球大军,唇角微微弯起:“我陪你玩,你别跑就行。” 桑枝没理解他的话,打雪仗为什么要跑? 但很快,她辛辛苦苦搓的十五个雪球就被消耗完了,相比她毫无压力的小雪球,姜时镜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脸盆出来,一盆盆的雪如雪崩了一样往她身上倒。 她满院子乱窜,终于知道少年一开始为何要说那句话。 这换谁能不跑。 “啊啊啊!!姜时镜!!!” 桑枝头一次觉得打雪仗原来是一件杀伤力很强的事情,这和电视剧里放得完全不一样,都是假的! 她围着院子中间的大树绕圈,尝试休战:“暂停一会儿,再继续。” 再不喘两口气,感觉自己会死在逃亡路上。 姜时镜毫不费力地颠着手里的脸盆:“我建议你下次跟堇青他们玩时,先准备好工具,不然你会体验到被雪活埋是什么感受。” 桑枝:“……?” “你们刀宗连打雪仗都这么卷?” 姜时镜:“卷是什么意思。” 桑枝露出虎牙笑道:“你过来些,我解释给你听。” 少年毫无防备地往前走,桑枝耐心地等他完全走到大树下,忽然一脚踹在树干上,自己则转身就跑。 手腕却蓦然被拽住,下一瞬,天翻地覆。 厚重的积雪扑扑滚落,压在两人身上,如雪地里凭空诞生的两座雪人。 桑枝愣愣地眨了眨眼,视线内一片漆黑,少年凛冽的气息混合着皂荚香包裹着她全身。 耳畔是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正在胸腔里跳动,且逐渐加快。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所以,可以告诉我卷是什么意思了吗?” 桑枝仰起头,她被少年护在怀里,身上几乎没有覆上雪:“很努力的意思。” “是么。”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她,眸内深处是影影绰绰的缱绻,“有件事我好奇了很久,你们咸鱼教的教名很有意思,咸鱼又是什么。” 桑枝眼睫轻颤,像被蛊惑了一般,轻声道:“摆烂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胸无大志毫无所求,一心只求安逸和平静。” 第88章 晋江 ◎山神新娘07◎ 少年桃花眼弯似月牙:“你知道很多一般人不会知道的东西。” 桑枝视线缓缓往下盯着他鼻侧的黑痣, 半晌后,伸出手轻触了一瞬,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姜时镜抓住她的手, 嗓音低哑:“你很喜欢它?” 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问, 她呆呆眨了下眼:“很特别。” 漫天的大雪飘扬落下, 星星点点地覆在两人身上,似要将亮丽的两抹红彻底溶于雪白。 寒风带起少年的发丝轻拂过她的脸颊, 透着浅浅的瘙痒, 掩藏在心底深处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瞬,让她不由心颤。 她垂下眼, 长而密的眼睫遮住了眸内的慌乱:“放开我。” 少年的手环在她腰间, 掌心的炽热几乎要透过衣物烫到她。 姜时镜松开手, 替她拂去头顶的雪花:“回屋吧,你玩了很久的雪。” 桑枝不敢抬眼“嗯”了声后, 转身就往屋内跑,还不忘在地上抓一把雪揉成雪球带进屋。 姜时镜站在树下望着她略显慌张的背影,哑然失笑。 进屋后, 桑枝迅速将门关起来, 倚靠在门上缓了许久才松下一口气,她按住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跳, 试图通过呼吸让它慢下来。 方才一瞬,她分不清究竟是死蛊气息引起的蛊虫暴动, 还是……她真的动了心。 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手里的雪球缓缓融化,水珠从指缝间一颗颗掉落。 她闭上眼暗叹了一口气,不断安慰自己是被姜时镜的美色迷惑了心神, 才会产生这种离谱的想法。 直到雪球彻底化为水, 掌心因冰凉而变得麻木, 心口处的心跳声在一声声的暗示中渐渐平稳,不再似打鼓般,震着她的鼓膜。 桑枝走到洗漱架上,将通红的手浸在水盆内。 脑海中突然想起关于咸鱼教的教名,若是姜时镜没有询问,她至今还没意识到咸鱼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二十四年前更改教名时,教主才堪堪三岁左右,从哪里得知的这个词汇? 她用布巾擦干净手,将原主对教主的十几年记忆全部回忆了一遍,记忆里的教主从始至终都有好几副面孔,面对不同的人时会展现不同的性格。 情绪也非常不稳定,行为观念的确不似这个时代的人,但……也不像接受过现代九年义务教育的样子。 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怀疑过教主的身份。 她抿住唇,等回了教内找机会试探一下。 夜晚降临,雪渐渐转小,絮絮往下落,雾气蔓延后,天地仿佛被披上白色纱衣,笼罩其中。 前厅的烛火皆亮,隐隐有碗筷的轻微碰撞声,持续了片刻。 方婉:“明日早上若是雪不大,我们便要回刀宗了。” 桑枝坐在她的身侧,看着白衣弟子正在撤饭菜,微愣了下:“为何突然要急着回去?” 方婉与姜悔对视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出了些事情,需要赶回去处理。” “我们本想只待两三日,哪知一待便是半月,你祖父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传来,催得急,不得不走。” 桑枝迟疑了下:“我……祖父?” 方婉呆住了:“…………” “哦,暂时还不是,顺口了。” 桑枝抱着汤婆子默默地垂下了脑袋,一时又想起了白日里起得不该有的念头。 姜悔在袖子里掏了许久,拿出两个砖头大小的红包,隔着桌子递给她,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些许:“一直忘了给你。” 桑枝震惊地看着两个大红包,赶忙摆手:“不用了,已经有很多东西了。” 那四大箱的物件现在还在她屋子里摆放着。 方婉拿过红包塞到她的怀里,温柔道:“本是见到的第一日就要给你的,但那时东西太多,一时找不到,前几日才在柜子里寻到,拿着吧,没多少钱。” 桑枝看着整整两个砖头大小的红包,暗叹这还没多少钱? 都能买京州一套房了。 她不好再拒绝,将红包放进袖内,道:“谢谢姜叔婉姨。” 方婉轻笑道:“下次再见面,我想听不一样的称呼。” 桑枝不明所以:“啊?” 方婉:“没事,不急。” 姜悔这时突然看向坐在桌对面淡然喝茶的姜时镜,面色一瞬板了起来,连声音也带了一丝严肃:“即便在外面也莫要荒废了武功,早功和晚课都不能落下。” “若下次依旧是如今毫无精进的模样,便同你表弟一起去雪崖闭关一年,什么时候有进步什么时候再出来。” 姜时镜无奈应声:“知道了。” 他放下手里的茶水,看向方婉:“明日五更天出发?” “嗯,趁着积雪还不厚,免得路上不好走。” 姜时镜:“一路小心。” 弱水离昆仑山不算远,大抵五六日的路程。 方婉眉眼微弯,嘱咐道:“照顾好桑桑,等你们什么时候决定好成亲,我们便带着聘礼去蜀地提亲。” 姜时镜微怔了下,转眸看了一眼半垂着眼的桑枝,不疾不徐道:“不急,往后再说。” 方婉与姜悔目目相觑,皆没再多说,转口道:“我留了一些人下来,等你们离开后,自会回刀宗,边境离这里不远,你们办完事情后还能小歇片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0节 她握住桑枝的手,缓缓道:“桑桑,你体质偏差,体内又有蛊毒在身,平日里有内力抵御倒不会生大病,但一旦没有内力,依你的体质伤风感染是一定的。” “切记注意身体,万事莫要逞强,有什么事情便让时镜帮你,别客气。” 桑枝点了点头。 这几日方婉总会给她把脉,还写了许多可以调理身子的药方,甚至正在暗暗研究如何取出她体内的蛊虫,但刀宗的信件一封叠一封,他们无法再继续逗留。 桑枝倾身抱住她,认真道:“一路平安。” 方婉轻拍了拍她的背,凑近在她耳畔用气声道:“小飞鱼那边你不用担心,会有人照顾它,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瞒着时镜,但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 “无论如何,坦诚是一切最好的开端,别像我与我夫君一般,互相折磨。” 桑枝目光微动,许久后,闭上眼轻应了声:“嗯,谢谢你,婉姨。” 在离开中原回蜀地前,她会找机会坦白一切。 …… 第二日五更天,天还未亮。 落了一夜的雪,天地皆被雪白覆盖,银装素裹。 地面上的积雪已浅浅没到鞋面,桑枝裹着斗篷,目送院子门口的马车远去。 车窗中蓦然伸出一只手朝着他们挥了挥,而后逐渐在雪地里消失。 “我们什么时候去边境?”桑枝望向站在身侧的少年。 姜时镜收回望着远方的眼,垂眸道:“等雪过去。” 桑枝:“等边境的事情结束后,我要回一趟蜀地。” 姜时镜眼睫微颤,不紧不慢道:“还来中原吗?” 少女沉默了很久,撇开眼道:“兴许会。” 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斗篷的兜帽戴上,压住领口,不让风吹落。 “回去吧,别冻着了。” 桑枝抿住唇,抬头望向他,眼瞳直直地撞进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里:“你……没事,若是我想寻你的话,是传信给刀宗吗?” 姜时镜眸色暗了少许,他解开腰间一直悬挂着的玄色令牌,放到她的手心里:“这是姜家代表身份的令牌,只要拿着它你便是刀宗的半个主人。” 令牌由整块玄铁打造,很沉,正中间雕刻着一个气势澎湃的姜字,令牌的两侧则是暗银色的碎纹,蔓延至文字。 桑枝手不由发颤,垂着眼眸看了许久:“它代表了你的身份,为何要给我。” 姜时镜托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你想寻我,可以直接去刀宗,没有人会拦你。” “你就不怕,我带着它作恶?”她抬起眸,“我是咸鱼教人,刀宗与咸鱼教的前身毒刹教有血海深仇。” 少年将她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道:“两辈前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况且咸鱼教也不是几十年前的魔教。” “你若想作恶,早些年便会做,除了天生的恶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作恶。” 桑枝握紧手里的令牌,心绪乱如麻绳,互相纠缠打成死结,再无法解开。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避。 “我想……回去了。” 话毕,她转身往后院跑,守在门后的堇青和云母奇怪地看着她仓皇而去。 堇青走上前,疑惑道:“少夫人怎么了?” 姜时镜凝视着她消融于夜色中的身影,轻喃道:“陷进死胡同里了。” 堇青一头雾水:“?啊,少宗主你在说什么。” 天边隐隐有微弱的光亮起,在雾气中若明若暗。 姜时镜恢复神色,淡淡道:“该练早功了。” 堇青:“…………” “宗主好不容易走了,今日就不早功了吧。”她垂头丧气道,“人不能每天早功,会猝死的。” 姜时镜看了她一眼:“你想去雪崖待一年?” 她讪讪地摇了摇头,驼着背一步步艰难地走向云母:“哥哥,我刀呢。” 姜时镜转头望向桑枝消失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 此后的几日都未再下雪,堆积在路边的雪也化了大半,化雪时的气温比之更低,桑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屋子里瞧话本子,有时去西边的小院陪小飞鱼玩耍。 西边的院子里婉姨留了两个信得过的刀宗弟子照料小飞鱼。 小飞鱼平等的喜爱每一个抱有善意会陪它玩耍的人类,因此他们相处得不错,除了时不时要嗑解毒丸之外。 近些天,她开始尝试学刺绣消磨时间,依样葫芦般的绣了许久,才隐隐有一个丑不拉几的雏形。 第89章 晋江 ◎山神新娘08◎ 将好不容易缝制出来的荷包举在半空中反复瞧了半天,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堇青,我悟了,原来努力并不能一定得到想要的成果。” 她把丑不拉几的荷包连同针线一起放在软塌上的竹篮里, 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堇青正坐在小矮凳上烤火, 闻言, 劝解道:“是少夫人努力错了方向,况且针线活本就很难, 我娘亲她们都是自小便开始学的, 当然比不得了。” 桑枝低头看向手指上被针戳出来的血窟窿,仅仅只是缝制了一个荷包, 食指起码被扎了七八个小洞。 “那你说我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堇青拿出她为小飞鱼缝的小玩具, 放在手里展示:“丑娃娃。” 桑枝:“…………” 想起小飞鱼喜爱的模样, 她忍不住辩解道:“在动物眼里,它是好看的。” 堇青愣住:“动物?什么动物?” 桑枝拿过她手里的丑娃娃:“你听说过物种间的审美障碍吗?” 堇青茫无所知地摇了摇头。 她弯起眼举着手里的亲手缝制的丑娃娃科普道:“打个比喻, 在猫咪的审美世界里,三花和玳瑁是猫中绝色,相反纯白及花色单调的猫咪则更为普通。” “但我们的审美与猫咪却恰恰相反, 我们会更偏爱纯白或花色单调的猫咪。” “也就是说这个娃娃虽然在我们眼里很丑, 但兴许在动物的眼里便会格外好看。” 听完之后的堇青:“???” 更迷茫了。 “每个字我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我无法理解。” 她歪着脑袋神情困惑:“少夫人说的三花玳瑁都是什么东西?” 桑枝:“…………” 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古代称呼猫咪花色的名字很复杂,她也不清楚三花在古代的别称, 默默地闭上嘴。 “没关系,小飞鱼喜欢就足够了。” 她把丑娃娃放到软榻上,上面还有其他不同造型的丑娃娃, 并列排在一起格外炸裂。 部分娃娃身上甚至还贴心的缝制了小衣服, 显得可爱又鬼畜。 堇青:“少夫人已经很厉害了, 能缝制出如此与众不同的娃娃。” 桑枝再次拿起荷包,将收紧系带留空的边缘一针一线缝上:“谢谢,下次夸人的时候请再真诚一点。” 堇青用手撑着脑袋,弯着眼尾甜笑道:“荷包是绣给少宗主的吗?” 她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住,针差点又扎到手指:“不是,总待在屋里太无趣了,打发时间。” 堇青看着荷包上的图案,认了很久都没有认出具体是什么动物,道:“少夫人可以同我们一起练武,马上就要武林大会了。” “我记得咸鱼教也会派弟子上台比武。” 桑枝歪了歪头,淡定道:“我不会上台的。” 武林大会每一届都只能由各门派弟子参赛,夺取一早就定好的宝物,圣女的身份注定了她只能坐在观众席当花瓶。 一旦上台会让其他门派的人觉得咸鱼教以长欺幼。 堇青不解道:“为何,少夫人不想要今年的宝物吗?” 她摇头道:“我没有资格上台。” 堇青愣了下,当即气愤道:“咸鱼教的教主当真没眼光,少夫人这么厉害,竟然不让参加,太过分了。” 桑枝咬断手里的线,笑道:“不是这个原因,往后你便知道了。” 她尝试着拉紧荷包,打结再解开。 堇青好奇地问:“谈弃会参加吗?” 桑枝将视线从荷包上挪开:“你好像格外在乎他,真的对他没有意思吗?” 堇青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比我还小两岁呢,怎么可能。” 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哦。”桑枝眨了眨眼,继续欣赏自己好不容易完工的荷包,“没有意外的话,他会参加的。” 堇青坐在小矮凳上反复烘手:“听说这一届的宝物是药丸,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桑枝怔了下,收起手里的荷包,放进竹篮里疑惑道:“不是在刀宗举办吗,你也不知道真假?” 堇青:“为了以防有人盗窃,决定好宝物后,会交由各大门派的掌门之一保管,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藏在哪里。” “但每年都会透出些许风声。” 她站起身伸懒腰,圆眼睛弯起月牙:“底下的弟子会开庄,压具体的宝物究竟是哪一件,可有趣了。” 咸鱼教从未参与过这种大型活动,明年的武林大会是第一次出现在邀请名单上,桑枝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它还有极其复杂的流程。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1节 临近武林大会,几乎所有门派的人都在加倍练武,争取在会上夺得首魁。 咸鱼教也不例外,只不过桑枝离开蜀地后像被屏蔽了一切信息,自然也不知道教主得知她不在教内,发了好大的脾气,正派了人到中原抓捕她。 连带着谈弃也被一起通缉了。 雪化后,气温回升了不少,就连原本被冰封的弱水也隐隐有融化的趋势,寒风中的暖阳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暖,轻柔地洒在各处。 光秃树干上仅剩的花苞亦在寒冷中凛然开花。 转眼,已到十二月初。 边境。 靠西北有一座著名的矮山,名唤白北山,依山相建的村子世世代代都信奉白北山的山神,每十年会为山神举行巨大的祭山仪式。 所有居住在村落里的人都必须虔诚地供奉祭拜,以此获得山神的庇护。 此时山脚下的村内,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面色着急,守在村口来回踱步。 路过的村民说道:“廖娃娃还没回来?” 妇人双手交握,神色紧张:“马上要黑天了,你说他是不是落山牙子里去咧?” 村民肩上扛着柴火,背被压弯,只能斜着眼看妇人:“我瞧见你男人在寻咧,估摸是贪玩跑哪里猫起来了,你也别在这里晃,问问一起耍玩的娃娃,有没有瞧见。” 妇人一听更急了:“问过咧,问过咧,都问过咧,就是么瞧见,才着急。” 她担忧的额上开始出汗:“是不是因为迟了祭祀,所以山神大人发怒,找上娃子把他带走了啊。” 村民:“呸呸呸,这种胡话可说不得。”他把背上往下滑的柴火往上颠了颠,“山神大人庇护整个村子,要你娃娃做啥子。” 他往村里面走:“你等着,我去把大家都叫过来一起寻,天黑前把廖娃娃寻见。” 村子里的人都世代在此,长期的相处使人与人之间格外团结,没一会儿,大批村民出动,地毯式的搜寻不知何时丢失的孩子。 火把的火光几乎照亮了一整夜,直到天微微亮才一一熄灭,彻夜的通宵,让所有人都很疲惫。 “廖娘子啊,你娃娃是不是跑到村子外头去咧。” 妇人已脸色苍白,双手揪得青筋冒起,寒冬季节额上汗珠一颗颗往下落:“我想上山瞧瞧,只有山上还没寻过。” 坐在地上休息的村民们:“你男人已经去咧,你回家等结果,准备些祭品,瞧瞧山神大人能不能将你娃娃寻回来。” 妇人胡乱地应着:“好,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她急匆匆跑回家,留下席地而坐的村民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叹气道:“今年的祭祀迟了一个月,也不知山神大人会不会心怀芥蒂,不愿帮咱们了。” “山神大人岂会如此小心眼,推迟祭祀的原因早已让大祭司上告大人,它一定能理解咱们的。” “是啊,廖娃娃一向爱玩,今日跑东明日跑西的,肯定是跑丢咧。” 几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直到太阳彻底升起才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回家。 谁也没看见不远处一辆宽大的华贵马车正在缓慢靠近村落,于一炷香后缓缓停在村子门口。 第90章 晋江 ◎山神新娘09◎ 云母掀开车帘朝着车厢里道:“少宗主, 少夫人,到村落了。”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桑枝环顾了一圈景色, 同先前路过的村庄全然不一样, 整个村子坐落在山脚下, 密集而有序地建造在一起。 兴许是因地势复杂的缘故,村里的道路由无数条错综复杂的阶梯交错组成, 蜿蜒着上通山顶, 下通村口。 房子大多都用砖石一块块垒起来,不与木材混建, 被风雨长期洗刷的墙面斑驳发灰, 干枯的爬山虎摇摇欲坠地悬挂在屋檐边上, 隐隐有犬吠和鸡鸣声相伴,目光所至一切都附着浓重的烟火气息。 她疑惑地看向身侧的少年:“贺将军一家住在这里?” 姜时镜神色幽深, 不动声色地打量完村子后,道:“据幕落山庄调查,当年贺将军一家老小一共二十七口人, 身子骨差一些的在流放途中便已逝世。” “从京州徒步走到边疆需要至少半年, 这半年里死的死,残的残, 真正等到大赦天下时,只剩下不到五人。” 桑枝抱着汤婆子, 望着渐渐升起的炊烟:“贺将军还活着吗?” 姜时镜垂眸看向她,轻笑道:“他若是死了,我们来边境毫无意义。” 桑枝:“…………” “是哦。” 一个月的安逸日子把脑子也一起过没了。 云母与堇青取下必备的衣物后, 将马车驾离村子, 停至距离最近的一家客栈内。 姜时镜与桑枝则一前一后地往村子内走。 正值清晨,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有烟雾飘出,融于天际。 桑枝好奇地瞧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的阶梯由天然的泥土铺成,来往的人多了,便硬生生地走出了一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她提着裙子迈上阶梯:“幕落山庄有告知贺将军一家的具体位置吗?” 姜时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防着她因崎岖的路而摔跤。 “没有。”他淡淡道,“找户人家问。” 话音刚落,有妇人外出倒脏水,与两人撞个正着,惊吓之余手里的提桶差点砸桑枝身上:“你们不是村子里的人啊。” 她盯着两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子里喊:“老罗,快粗来咧,有外乡人进来咧。” 桑枝不由后退了一步,与姜时镜并肩而站,解释道:“我们从京州而来,寻一位姓贺的将军,请问他家是哪栋房子?” 妇人没回答,扯着嗓子喊她丈夫,眼睛一直死盯着两人,像是怕他们逃跑一般。 “作嘛子,清早喊魂上路啊。”丈夫急匆匆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铲子,“呀,这是从哪里来的,长得真俊。” 妇人瞪了他一眼:“他们讲从京州来咧,要找贺家哥儿,问咱房子在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又偷瞄了一眼桑枝,声音轻了几分:“廖娃子寻不见,是不是他们给抱走咧,这也太俊,么不是山里的精怪来偷娃子。” 丈夫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皱着眉气急道:“么瞎讲,山神大人掌管着整座白北山,哪能让精怪偷娃娃。” 两人从始至终都用当地的方言沟通,桑枝与姜时镜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半分没听懂。 半晌后,像是商量好了般,妇人指着不远处的房子,用极重的口音说道:“西南第三个房子就是贺家哥儿,你们呐,这段时间么逗留,黑天前最好离开村子里。” 她讲话时口音很重,桑枝辨别了许久,才道谢道:“谢谢,打扰你们了。” 姜时镜蓦然出声询问:“为何不能逗留?” 妇人看了下身侧的丈夫,用方言道:“我讲不清,你讲。”说着提着脏水桶往挖好的沟里倒,开始忙活手里的活。 一旁的丈夫挠了挠后脑勺,举着手里的铲子比手画脚地解释:“我们这月要举行十年一次的重大祭祀,在村子里的人都必须参加,你们是外乡人。” 他指着桑枝磕磕巴巴地努力道:“女娃子长得太俊,山神大人瞧见了要生气。” 桑枝歪了歪头,没听明白:“山神大人?” 妇人此时拿过他手里的铲子,没好气道:“自小定好的女娃跑咧,祭祀推了一个多月,山神大人等不着人,大家都得遭殃。” “再瞧见外乡女娃,要发难,你们呐问好事儿,抓紧走。” 丈夫点着头应和,脸上隐隐有了担心:“过了夜,你们就必须留下来参与祭祀咧。” 桑枝与姜时镜勉强听懂个别词汇,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浓重的困惑。 “好,我们会尽量在天黑前离开,麻烦两位了。” 话毕,她拽住少年的袖子,眼瞳里被迷茫占据,小声道:“你听懂了吗?” 姜时镜轻按了按眉心:“口音太重了,仅凭只言片语猜测很难完全听懂。” 桑枝提着裙子继续往山上走,道:“贺将军肯定没有口音,到时再问一遍,天黑前离开村子,应当不会有事。” “不过她口中的山神大人是什么意思?” 姜时镜:“部分依山而建的地方会信奉附近山上的山神,参拜祭祀,以此来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闻言,桑枝往矮山遥望了一眼,迟疑道:“世上真的有神吗?”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这是未知答案,信则存在,不信便是虚无。” 桑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不存在。” 毕竟从始至终她所了解的少年,更像是唯物主义者。 他微微抬眸,直视着她的眼,语气轻淡:“对于村子里的人来说,山神存在于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信仰的词汇。” 桑枝站在台阶上微微倾身,弯着眉眼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信呢。” 姜时镜:“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少女转回身,裙摆扬起轻轻扫过他的衣摆:“你猜对了,我不信。”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其间还走错了两条道路,才堪堪找到房子。 贺家的房子偏高,占地范围也小,只有其他村民的一半,屋子前种了许多季节蔬菜,因寒霜的缘故显得蔫蔫的。 门口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用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画着图案,身边趴着一只花色小狗,似乎正在睡觉。 桑枝隔着栅栏,温柔道:“小朋友,请问这里是贺将军家吗?” 小孩被吓了一跳,他警惕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忽地站起身跑进屋里,嘴里还用方言呼喊着什么。 原本睡觉的小狗被惊醒后,敷衍地叫了两声,而后摇着尾巴就到了栅栏边上,全然没有要驱赶攻击的意思。 姜时镜站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重复道:“小朋友……很新鲜的称呼。” 桑枝一愣,这才想起这个时代似乎没有这个称呼,方才是下意识的行为。 她讪讪道:“编的。” 这时,屋里出来一位衣物朴素的妇人,面色着急道:“你们是来找贺哥儿的?” 桑枝绕到门口,解释道:“我们从京州来,有些事想询问他,他可否在家?” 妇人打开门:“你们先进来坐,我给你们沏壶茶。” 她的口音带着隐隐的京州语调,对桑枝与姜时镜来说,在一众听不懂的方言里显得格外清爽。 小花狗兴奋地在两人的腿上嗅来嗅去,尾巴几乎要摇成风火轮。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2节 桑枝提着裙子很怕它会突然咬上来,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它乱踏的脚丫子。 因房子本身就不大的缘故,屋内的空间被桌椅和其他柜子占据后,显得异常逼仄。 “稍等,我去沏茶。”妇人将他们安顿下后,急匆匆地往后厨走。 原先坐在门口画图的小孩胆怯地躲在柜子侧边上,眨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个人。 桑枝环顾了一圈后,朝着小孩招手:“小……”她犹豫了一下,“贺将军的儿子,称呼小公子会不会更好一点?” 姜时镜指尖轻点桌面,幽幽道:“七年前贺家被流放时,贺将军已年近半百,这应该是他孙子。” 桑枝:“啊?” 她震惊得张大嘴:“我听他们一直称呼为贺哥儿,还以为……”正值壮年。 “家里的茶都是托人从边境小贩手上买的,你们别介意。”妇人将茶水放到他们面前。 姜时镜坐直身体,挑明来意:“我们来此是为了七年前的白家灭门案,有些困惑想要询问贺老将军,他可否在家?” 妇人朝门外望了一眼,坦言道:“爹和相公都陪廖家哥儿去山顶了,还未回来。” “已经去了一整夜了,兴许一会儿就会回,你们若是不着急,可否再等等。”她攥紧着双手似乎很紧张,期待地望着桑枝,生怕她会拒绝。 桑枝望向淡然的少年,见他点头才应道:“嗯,我们没别的事,是特意为了此事而来,多久都能等,不着急。” 妇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道,“对了,你们用过早膳了吗,若是还未用,我多煮些粥……” 桑枝弯着眉眼道:“谢谢贺夫人,我们来前用过了。” “哦,用过了啊。”她失落地垂下脑袋,手握得更紧了。 桑枝不明白她为何焦灼,拉开身侧的凳子:“你不忙的话,坐一会儿?” 妇人局促不安地坐下,仿佛来做客的人颠倒变成了她。 姜时镜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动作,沉默着一言不发。 桑枝想起早上听懂的个别词汇,挑着说给妇人,好奇地问:“我们听不懂这里的方言,村里近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91章 晋江 ◎山神新娘10◎ 闻言, 妇人渐渐放松下来,一直皱起的眉心也微微平了少许:“是廖家的小娃娃在昨日清早不见了,找了一天没找见。” “到了晚上怕出事, 便把全村的男人都喊上, 举着火把一起找, 没想到依旧没找到,也不知是不是跑山顶的庙宇里去了。” 桑枝不解道:“那与山神大人有何关系?” 贺夫人叹了一口气, 娓娓道:“村里的人常年信奉白北山的山神, 每十年会举办一次祭祀大典,将出生时便被选中的孩子在祭祀当日嫁给山神大人, 但那孩子趁着所有人不注意, 跑了。” “原定上月的祭祀推迟了一个月, 他们觉得兴许是山神不满,发怒带走了廖娃子。” 姜时镜桃花眼半眯, 冷淡道:“山神并没有实体,存于虚无,要如何嫁。” 贺夫人拘谨地抓着腿上的裙摆, 轻声道:“说起来, 我们只在村里待了七年,未参与过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 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在这个村落里怀孕的女子, 临产前夕需要到山顶的庙宇里跪拜山神,再由大祭司施法上告,若被山神大人选中, 生产时, 会有一条赤红的蟒蛇盘踞在屋檐上。” “产下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便是下一届祭祀的新娘。” 桑枝:“?” 连性别都不挑? 她在现代阅读过类似的书籍,活人祭祀,皆会冠上一个好听的名讳,再用无数的诡辩加以洗脑,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甚至觉得将灵魂献祭给天神是无上的荣耀。 通俗一点来讲是邪/教为了收拢人心搞的一系列花里胡哨的仪式感。 “若是这十年都没有孩子诞生,山神岂不是就没有新娘了?” 贺夫人咬着唇摇了摇头:“不会的,总有人会为了延续,而主动怀孕。” 屋内静默了好一会儿,小花狗趴在桑枝的脚边,时不时还会翻个身,全然不认生。 姜时镜蓦然问道:“你方才说的大祭司是谁?” 贺夫人:“白北山的山顶修了庙宇,供奉着山神大人的金身,大祭司常年守在庙宇里,且能与山神沟通。” “大家都很信任大祭司,谁家孩子生病或是出了事情都会上山顶,祈求山神帮助,山神得知后则会告知大祭司,再由大祭司转告。” 桑枝越听越玄幻,她皱着眉怪异道:“很灵验?” 贺夫人点头,她的眼里隐隐带着尊敬,朝着还蹲在柜子侧边的小孩招手道:“柘儿过来。” 名唤柘儿的小男孩怯怯地跑进贺夫人怀里,眨巴着眼睛盯着两人。 “柘儿当年吃坏了肚子,拉得近乎虚脱,连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们没有办法便带着他连夜上山,跪在山神像面前求了整整两天。” 她摸着小孩的脑袋,眉宇间介是温柔:“第三日清晨,大祭司说山神大人已经听见,让我们回家等着,柘儿会平安无事。” “没想到回家后半日,大夫便说他已经无碍,再休息几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姜时镜瞧了一眼瘦弱的小孩,常年在外晒日光,导致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如黑曜石般格外漂亮。 “其间没有任何人医治过他?” 贺夫人回忆着摇头道:“除了大夫外的确没有旁的人瞧过柘儿。”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止柘儿一人得到过山神的庇护,半年前罗二婶家的娃娃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大夫都说腿废了,他们抱着一丝希望背着娃娃上山顶后,跪拜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娃娃就能下地走路了。” “如今还窜上窜下的呢,这若不是山神大人出手相救,可解释不清。” 桑枝诧异地低喃:“怎么可能。” 她只见过一种人腿断了,还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那就是褚偃的人形武器,他们没有神智,蛊虫占据人身后,会操控身体动作。 但贺夫人口中的事情,明显不能用正常思维解释。 姜时镜眸色深沉:“孩子可否离开过你们的视线。” 贺夫人缓缓道:“庙宇的后面有房间,我们在跪拜祈祷时,会将孩子放在房间内,山神大人听到我们的祷告声后,会去房间里施展神通。” “我们不允许待在房间里,但大祭司会帮忙守着,真要算起来是离开过的。” 闻言,姜时镜眸内划过一抹凝重,他看向贺夫人怀里的贺柘,道:“我学过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把脉瞧瞧。” 贺夫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挽起贺柘小臂上的衣袖,握住他的手递到姜时镜的面前。 此时贺柘距离少年更近些,像是不舒服般,他小幅度地挣扎着身体想要后退,用鼻音表示着自己的抗拒。 贺夫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宽慰道:“哥哥只是帮你把个脉而已,别怕。” 姜时镜搭上指尖,面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凝重,连带着眉心也皱了起来。 瞧得贺夫人一阵心惊肉跳,她担忧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收回手,若有所思地瞧着贺柘极其抗拒的身体,在贺夫人怀里几乎要扭成麻花。 他垂下眼,扫了一眼腰间悬挂着的玄色荷包,道:“没问题。” 贺夫人当下松了一口气,将贺柘抱在腿上轻声安抚。 桑枝很少会见姜时镜露出这么古怪的神色,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没看懂他递过来的意思。 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试探道:“我们能上山祭拜山神吗?” 贺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摇头拒绝:“那是万万不能的,村里的规矩,外乡人不能上山。” 她迟疑了下,脸上隐隐出现了纠结之色:“不过,马上就要祭祀了,你们想上山的话,可以留夜,过了夜的外乡人必须参与祭祀,不然就会有灾祸降临。” 桑枝疑惑着重复道:“灾祸降临?” 贺夫人着急地解释:“祭祀期间,山神会存在于白北山的花草树木之上,以此与所有人同贺,若是瞧见外乡人进来留宿也会一同将之庇护于山间,可若是不祭拜便离开,山神大人会不高兴,发难于村落。” “再加之原定的新娘逃跑,这些天他们格外看重祭祀大典。” 桑枝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的鬼故事,手臂不知不觉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拢紧斗篷,将信将疑道:“没有新娘,谁嫁给山神。” 空气再次凝固,贺夫人动了动唇,话还未出口,门便被忽然推开。 两道颀伟的身影逆着阳光走进屋内,缩在贺夫人怀里的小孩飞快地跑到其中一个男子身边:“爹爹。” 男子轻易地抱起小孩,兴高采烈道:“柘儿,用早膳没有。” 贺柘小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柘儿喝了两碗粥还吃了窝巴。” 他逗了一会儿孩子后,才蓦然瞧见屋内还有其他人,眉心一皱:“这两位是?” 桑枝与姜时镜一同站起身,后者慢条斯理地颔首道:“我们从京州而来,有些事想询问贺将军。” 两人瞬间怔住,面面相觑良久,站在右侧鬓角全白的男人两步上前,打量了一眼少年后,哈哈大笑道:“许多年再听这称呼,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感。” “京州到此路途遥远,前段时间又有寒潮,路上一定费了不少心神吧。” 姜时镜不紧不慢道:“马车走得慢,倒不费事。” 贺夫人走到两人身边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下先前的事,而后接过男人怀里的孩子:“你们聊,我去将熬好的粥端出来。” 桌子是正方形的小桌,几人都落座后显得格外拥挤,桑枝默默地往少年的方向靠了少许。 兴许是长期风吹日晒,贺将军的肤色黝黑且粗糙,几个人待在一个画面里显得格外割裂。 他倒了两杯水一饮而尽解渴后,才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两位不嫌弃的话,随村里一道唤我贺老艾便好。” 桑枝搞不懂村里带有口音的一些称呼,贺老艾这个明显也带有方言口音,她不解道:“那贺哥儿是指?” 毕竟今早初来问路时,村民从始至终都以哥儿相称,她便一直以为贺将军还年轻。 哪知已年过半百,孙子都能跑了。 贺老艾忍俊不禁道:“是统称,村里的人把每家的姓氏统一划分,好称呼些。” 他体贴地打了比喻:“就比如我与承平陪廖家哥儿去山顶找小娃娃,指的是廖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这么称呼。” “我们起初刚来时,也被弄糊涂了,后来住的时间久,才渐渐熟悉。” 贺承平坐在桌子侧边的对角上,附和道:“虽然风俗习惯与京州迥乎不同,但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互帮互助,知晓我们的身份和遭遇也从未排斥过,反倒是热心地腾出这间房子给我们居住。” 他说着视线扫了一圈逼仄的屋子,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闻言,桑枝好奇道:“听说廖家的……”她犹豫了下,用这边的称呼道,“娃娃丢了,找到了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3节 贺老艾放下手里的杯子,严肃了几分:“不在庙宇里,不知跑哪里去了,廖家已经准备了祭品跪拜山神,就看山神帮不帮忙找回来了。” 姜时镜目光微闪:“贺将……贺老艾相信白北山上有山神存在?” 贺老艾无奈道:“一开始是不信的,但待了七年之久,瞧过的离谱事情多了后,不得不信。” “有机会你们去瞧瞧罗家哥儿娃娃的那条腿就明白了,这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情。” 第92章 晋江 ◎山神新娘11◎ 姜时镜看向同样困惑的桑枝, 两人对视了一眼,眸内介透着隐隐的复杂之色。 在桑枝的逻辑链里,世上一旦有神, 也就代表着还会有精怪鬼妖等其他一切凌驾于物质之上的东西, 可就目前所言, 很明显这个书中世界并无这些东西存在。 她更偏向背后有人在操控一切,比如……庙宇里的大祭司。 贺夫人端着两碗粥以及一些腌制的咸菜放在桌上, 歉意道:“不好意思, 家里只有这一张桌子,让两位客人见笑了。” 桑枝挪着凳子又靠近了一些少年, 挤出空余位置让给贺夫人:“不会, 是我们唠叨在先。” 话落, 姜时镜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炙热的体温传到她的肌肤, 带着微湿的薄汗。 她不解地转头望向他,只见他薄唇启唇:“村里的景色很美亦少见,我们出去转转, 等你们用好膳后, 再聊关于七年前白家的案子如何?” 贺老艾咽下粥,眉开眼笑道:“自然可以。” 他抬起头道, “你别觉得我信口开河啊,这个村子的确是我半辈子见到的最淳朴的地方了, 你们要是待久了肯定也舍不得走。” 姜时镜拉着少女站起身,神情凝了一瞬,意味深长道:“的确如此。” 两人走至屋外, 贺家的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围起来的篱笆内还饲养了鸡鸭和几只小兔子。 临靠矮山, 空气中透着一股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隐隐还有栖息在林间的动物鸣叫。 桑枝拢紧宽大的斗篷,疑惑道:“你方才想表达什么?我没瞧明白” 姜时镜解下腰间存放死蛊的荷包,递到她面前:“什么感觉?” 少女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她忙不迭说道:“离我远点。” 等他将荷包拿走,她才不由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浅浅的气愤:“大量的死蛊会引起蛊虫躁动,在体内翻滚,自然是不好受的。” 她提防着少年握在心里的玄色荷包:“你忽地问这个做什么。” 姜时镜摩挲着荷包上的刺绣:“只要我一靠近,你便会难受?” 桑枝歪着头瞧着他的神情,上前迈了一小步:“很近的时候会,但……”她迟疑了下,“我很早前就被种蛊了,以往蛊毒发作时比之痛上百倍,只是轻微的躁动并不会太难受。” 说着,她又往前迈了一步。 两人距离极近,姜时镜握着荷包放到身后,桃花眼内有暗色划过:“贺柘的体内有蛊虫,且非常抗拒靠近我。” 桑枝想起方才在屋里把脉时贺柘拼命后退的模样,若不是有贺夫人按着他,怕是转头就要逃跑。 她眉间轻皱:“你是说,贺柘当年的病痊愈是因蛊虫?” 他走到圈养家畜的篱笆边,垂着眼眸看向里面转来转去的母鸡:“我不清楚蛊虫是否能治病,但贺柘是我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小的蛊虫携带者。” 桑枝:“咸鱼教近些年的确一直在研究将蛊毒转为蛊医,用以治病救人。” 但教内如今分裂严重,各成一派,教主一旦闭关,咸鱼教就变成了褚偃的天下,右长老上任时间短,她又被种蛊威胁,根本无法制衡褚偃这个在教内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 她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道蛊虫不同于药,能被身体消化,一旦被种进体内不取出便会像个隐患一样永远留存在身体里。” “但相应的,蛊虫治愈的速度远比药物快上好几倍,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小花狗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围着桑枝的脚转圈,用鼻子不停地在嗅。 桑枝俯身摸了摸它脑袋:“贺柘的病的确能被蛊虫治愈,可罗家的孩子摔断了腿,断腿可不是两天就能站起来行动自如的。” 姜时镜转身看向她:“你们教主不监管教内蛊虫的流向?” 桑枝直起身,解释道:“说起来,其实蜀地并不是只有咸鱼教会蛊术,一些小的魔教,或是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巫蛊世家,皆会炼制蛊虫。” “只是手法不一样罢了,鬼市上售卖的一些蛊虫也可能出自他们之手。” 她走到少年身边,拿出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后缓缓道:“骨笛才是咸鱼教独有,通过教内一项项严苛的考核才会得到,若是有弟子犯错,则会被终身剥夺骨笛。” “中原喜欢将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冠上魔教的名头,以此来得到应和的声音。” “他们甚至不需要求证,一味地将脑海里编造的莫须有说给喜爱随波逐流的人听,就会得到想要的回馈。” 姜时镜拿过她手里的骨笛,笛子由动物的骨头制成,比一般的笛子短小许多,也因此能吹奏的曲调也很有限。 “你说的这类人,存在而并非全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他把笛子还给少女,好看的桃花眼尾微弯:“咸鱼教能出现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邀请名单上,说明十几年的努力并不是白费心神。” 桑枝抿了抿唇:“兴许吧。” 毕竟还有褚偃那个搅/屎/棍,搅和了十几年。 贺老艾用好早膳出来时,两人正在观看篱笆内的母鸡下蛋。 他走到两人身边,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聚精会神的桑枝被猛地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攀上身侧的少年,攥住了他的袖子。 贺老艾一瞧,顿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怪我,吓着姑娘了。” 桑枝摇头道:“是我自己没注意,没事。” 姜时镜垂眸盯着白嫩纤柔的手眸色渐渐转深,他不动声色地反握住少女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炽热的掌心温度很快就将原本偏凉的手捂热。 他不疾不徐道:“能在如此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一定很自由且安逸。” “是啊。”贺老艾踏进篱笆内将母鸡刚下的蛋取出,用清水洗干净后递给桑枝,“姑娘可以带回去蒸着吃。” 桑枝呆了一下,愣愣地接过他手里的鸡蛋,虽用水洗过,但鸡蛋仍还存有余温。 “谢谢贺老艾。” 贺老艾摆了摆手,负手而立,面上满是和蔼的笑意:“你们是想给京州白家翻案吧,” 桑枝侧头看向姜时镜,并未回答他的话。 少年坦言道:“我们并不是朝廷中人,来此只是为了证实一些事情。” 贺老艾愣住,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下,他抬手轻挠了下额角遮掩了眸内的失落:“哦,这样啊。” “那是我想多了,还以为终于有人……”他讪讪笑道,“没事,你们千里迢迢来是想问什么?” 姜时镜:“七年前白家被株连九族时,是否逃走了一个孩子,大概十一二岁。” 贺老艾面色严肃,眉间蹙起,他思索了许久才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当年递上去的名单并未少人,但……”他不确定道,“当时有过一阵风声,说是少了个女娃娃。” “白家皆为男嗣,少的那个女娃好似是按逃跑丫鬟处理,也不知后来找到没有,但年龄应当要再大上一些,大抵有十三四岁了。” 姜时镜神色一滞:“女孩?”他不由往前一步,“你是说当年幸存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 贺老艾眉心皱得更紧了,似是不舒服般,他往侧边走了些,远离了少年。 解释道:“只是街头巷口的一些流言。” 他叹了一口气:“白家出事后,我们也被安上了罪名发配边疆,后续的大部分事情都了解不深。” 姜时镜眸内划过一抹困惑,原先的一切猜想都在一瞬被推翻,握着桑枝的那只手无意间收紧,指骨泛起青白。 桑枝感受到他情绪在逐渐失控,轻晃了一下相握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姜时镜猛地回神,意识到做了什么后,一霎卸下力气。 半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内的晦暗:“没事。” 贺老艾疑惑道:“既然你们不是想帮白家翻案,为何要了解七年前的案件?” 他看向少年尤为不解:“你方才说想证实一些事情,是……什么?” 姜时镜收起满身戾气,目光微闪:“半年前我收到一封血书,自称是白家的幸存者,且附了信物,让我帮白家翻案。” 贺老艾一惊,眼内起了隐隐的希冀,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自古以来默认的规矩,江湖中人不被允许参与朝堂纷争,白家的案件我自然无法帮忙,但我想确认信物的主人是否还活着。” 贺老艾着急地问道:“信物的主人是谁,是不是白家兄弟其一?” 桑枝不明白贺老艾为何如此激动,眼里满是期待之色,明明分外想靠近少年却又仿佛隔着屏障般,悬着双手在半空不敢触碰。 姜时镜:“白抚,白家的幼子,被株连九族时,他应该未满十二。” 贺老艾怔住了,嘴里轻喃着:“白抚……怎么会是白抚呢,不可能啊……” 他焦愁地来回走了两圈,眉心几乎要夹死苍蝇:“当年白家被收押大牢时,我亲自去瞧过他们,白抚就在其中,瘦瘦小小还有些偏黑的一个孩子。” “躲在他娘的怀里怯生生地唤了我一声伯伯,我记得很清楚。” 他猛地看向姜时镜:“你与白抚是如何认识的?” 姜时镜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怪异点,不答反问:“你说他偏黑?” 贺老艾点了下头。 “白抚自出生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好,听说大半的时间都在一个叫什么山谷里养病,六七岁身子骨硬朗后才被接回京州。” “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屋里甚少出门,也从不见客,大牢那次是我见到他的第一面。” 第93章 晋江 ◎山神新娘12◎ 姜时镜敛下神色:“也就是说你见到的白抚并不一定是本人。” 贺老艾一滞, 眼睛微微瞪大:“你从何得知?” 姜时镜:“白抚的体弱是因不足月早产造成,在神农谷养病时,多数时间都坐在屋子门口发呆, 或是帮忙熬药, 他很少晒太阳, 因此肤色呈不健康的苍白。” “你方才说他回了京州后也一直足不出户,更不可能会黑。”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4节 贺老艾细细地品着他的话, 半晌后, 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拍手道:“如此说来, 白家还有男嗣活着, 谢天谢地。” 他朝着白北山的方向深深地鞠躬:“谢山神大人保佑, 白家还有血脉留存……”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后,才直起身看着少年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你们千里迢迢来此, 让我得知这么重要的信息。” 桑枝瞧着他亢奋到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在襄州时早春留下的话,白大人与贺将军是多年的知交好友, 但……这个时代的好友真的会好到被连累后依旧能不抱任何一丝怨恨, 为白家留有血脉这件事高兴? 毕竟贺家流放边疆,二十七口人最终只活下来寥寥几人。 姜时镜也很奇怪他的态度, 但又不想揣测人性至恶,轻淡道:“皇帝大赦天下, 贺家已不是戴罪之身,为何不回京州?” 闻言,贺老艾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边境距离京州太远了, 隔着的不仅仅只是这几千公里, 还有那些无辜的冤魂, 从罪名下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回不去京州了。” 他负手望向从东边攀上来的太阳,眼眸布满了沧桑和岁月:“我们守在这里就是想等有一日,有如你们一般的人找到这里,将当年埋在地底的冤屈翻出来,给白家和不幸亡在路上的贺家人重见光明的机会。” 桑枝:“若是这辈子都没有人来此寻呢?” 贺老艾沉默了许久,涩声道:“我一直相信天注定,人除了能改变过程之外,无法撼动结果。” “万事莫强求,顺应天意,等不到或许也是其中一环,七年前我与白兄的努力,却只得到了一纸捏造的罪书,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努力在权利和人言面前格外渺小。” “所以……”他看向两人,苦涩笑道,“边境的风总有一天会吹到京州,携着被无数尘土掩埋的真相。” 话音落下,空气顿时变得格外安静,耳畔的风声逐渐清晰,小花狗在桑枝的脚边打滚,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泥土。 篱笆内的母鸡一圈圈地绕着走,兔子待在窝里眨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瞧着周围的一切。 桑枝偏头与少年对视了一眼,好半晌都没出声,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前半生为国征战沙场后被流放的将军。 姜时镜垂下眼眸,脑海中映出了血书上的字,一笔一划都似带着满腔的不平和愤恨。 他原先只想证实白抚究竟是死是活,对于血书上描述的一切毫无兴趣,且一向反感欺骗利用。 但此时…… 他把信件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在场的其他两人几乎在一霎面色僵住,桑枝震惊得睁大了眼,声音带着微颤:“谋反?” 姜时镜低头看向少女:“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我下山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为了证实白抚的生死。” 桑枝咽了下口水,要素过多,她一开始还坚定地认为,姜时镜到处跑是为了神农谷禁药,找寻李刺行踪。 没想到背后牵扯着朝廷纷争。 贺老艾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似是无法接受信件内容带来的冲击,他身形晃动了两下,猛地往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姜时镜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下一瞬像是触电般,贺老艾条件反射地甩开了他的手,难受地捂着心口处,大口喘气。 桑枝以为他是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呼吸,便上前安慰:“您别急,慢慢吸气再呼气。” 贺老艾又是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渐渐缓过气,抚着胸口道:“没事没事,就是一时气急,无碍。” 姜时镜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他皱着眉从袖子里拿出荷包,再一次不动声色地靠近贺老艾。 这才发现他一直在不着痕迹地避开自己。 贺老艾轻踹了两口气,气息混乱道:“可否麻烦两位明日再来一趟?这件事关系重大,我需要跟他们商量后才能告知你们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桑枝转头看向姜时镜,只见他眉宇轻蹙,周身散着浅浅的戾气。 等了好半晌,才听到他说:“好,我们明日再来。” 贺老艾歉意道:“麻烦两位了。” 桑枝扶着他进屋再出来时,少年已经走到了院子外,目光定在白北山山顶的方向望着。 面上一片冷然,如墨的眼瞳内晦暗不清。 她提着裙子走到他的身边:“我们现在回客栈?” “嗯。”他轻点了下头,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暗色,“蛊虫若是一直待在体内会有什么影响?” 桑枝愣了一下,诚实道:“若是温和的蛊虫,就算待在体内一辈子也不会有危险,有时还能帮助宿主吞噬体内的毒素。” “但像早春那般盘踞在大脑里是不可行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悄无声息地死掉。”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也知道骨笛能够操控蛊虫,只要蛊虫一日在宿主体内,就有极大的风险被操控,即使是再温和的蛊虫也不例外。” 只不过同褚偃的那些人形武器不同,一般的蛊虫并不能控制宿主,只会让它在体内暴躁地钻来游去。 两人并肩往山脚下的村口走,姜时镜并未把心中的疑虑告诉她,只是轻应了声,便未再开口。 一路无言,只有路过时的犬吠和鸡鸭鸣叫,此起彼伏地响起,时不时还会一两只猫咪从屋檐慢悠悠地走过。 再次路过早上问路时的那户人家,四五个小孩围在一起做游戏,你追我跑,格外开心。 桑枝觉得有趣便多瞧了一眼,蓦然发现其中一个孩子的跑路姿势格外变扭,仿佛刚长的腿还不熟悉般。 她拽了下少年的袖子:“你看那边灰蓝色衣服的孩子,他的腿是不是不太对。” 姜时镜瞥了一眼,视线停顿了一霎:“没记错的话,这户人家姓罗。” 罗? 桑枝怔住:“树上摔断腿的罗家的孩子!” 断腿第二日便能落地行走,华佗在世都得夸一句,牛逼。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孩子的腿,发现他除了不熟悉自己的腿之外,走路简直健步如飞,全然没有一点问题。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提议道:“要不要过去瞧一眼?” 姜时镜刚好想证实心中的猜测:“嗯。” 两人跨上台阶,迈到罗家的场地上。 桑枝弯着眉眼温柔道:“小朋……娃娃,可以让姐姐瞧一眼你的腿吗?”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拐带儿童的人贩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然而孩子抬起头格外天真地望着自己,耿直道:“不要。” 桑枝:“…………” 哽住。 一旁的其他孩子倒是开了口,抢答道:“你们是不是要看山神大人治好的腿呀。” 桑枝半跪在地上,视线转向其他人,故作夸张道:“对呀,山神大人这么厉害,我们都没瞧过他的神通。” 她无辜地睁着眼眸,道:“真的不能瞧一眼嘛?” 原本就夹着的嗓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撒娇,站在侧边的姜时镜愣了片刻,垂眸看着明媚的少女,眸内不由露出了笑意。 罗家娃娃还在犹豫,一起的玩伴则害羞地靠近桑枝:“姐姐是山里来的精怪吗?” 桑枝呆了一下,一时不知他在夸人还是骂人。 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道:“姐姐同你们一样是人。” 小孩想再靠近她,但似乎又碍着姜时镜的存在,只敢怯生生地隔着少许距离。 罗家娃娃突然出声,囔囔道:“那先讲好咧,我给你瞧了后,你可不能害怕。” 桑枝:“?” “为何要害怕?” 他扭捏了下身体:“反正不准害怕,不然的话,我就不喜欢你咧。” 桑枝歪了歪脑袋,脸上满是困惑和迷茫,没等她再次询问,他猝然把裤腿撩起,露出小腿。 展示在几人眼前。 毫无血色的小腿宛如濒死的树干,没有任何光泽和肌肤的弹性,干煸的皮肤包裹着骨头,一条条青筋外凸蜿蜒,不时还会鼓起小包,瞧着格外骇人。 桑枝看着他的小腿惊了好一会儿,伸出指尖轻触碰了一下,和想象中的触感并无不同,鼓起的小包底下会有跳动的感觉。 她呼吸一滞,面前的这个孩子大概七八岁,小腿上却被近乎十几只蛊虫占据。 “平时会疼吗?”她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颤抖。 罗家娃娃放下裤子,遮住了令人心惊的小腿。 “不痛,就是走路会有些奇怪。”他盯着桑枝认真道,“说好了我给你瞧,你不能害怕。” 桑枝咬住唇,却无法控制眸内的氤氲:“我不害怕。” 她视线转向其他孩子,从一张张单纯无辜的脸上滑过。 “你们都被山神看过病?” 一半点头一半摇头。 不好的预感攀升到顶端,她红着眼眶转头看向姜时镜,视线相触的瞬间,眸内的水光更盛,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取出袖子里的荷包,避开她靠近周围的孩子,几乎是一瞬间,所有孩子皆远离,包括方才摇头否认被山神看过的孩子。 仿佛他是什么不可接近的洪水猛兽。 作者有话说: 存到22号去了,我说咋不更新呢 第94章 晋江 ◎山神新娘13◎ 得到心里的证实, 桑枝身形恍惚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你说会不会整个村子的人都被……” 种蛊了。 姜时镜俯身把摇摇欲坠的少女抱起来,单手搂在怀里, 拿着荷包的手远离她, 轻声道:“回去再说, 孩子还在。” 桑枝攥住他的衣角,像是紧紧揪住了能支撑心神的救命稻草, 墨色的瞳内被一层透明水雾彻底覆盖, 她不敢眨眼,生怕眼泪会不合时宜的落下。 罗家娃娃虽瞧着像皮猴子般大大咧咧, 却是心思最敏感的那一个, 他不安地将裤腿又往下扯了扯, 裤腿几乎要从胯间掉下来。 “阿母说是因为山神大人用山林里的树木重新做了一条新的腿送给我,所以我的腿才会像老树爷爷的枝干一样。”他睁着清澈的眼睛, 一字一句试图用桑枝能听懂的话,认真地解释。 “这是山神大人的礼物,漂亮姐姐别害怕。”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5节 桑枝呼吸几乎要滞住, 喉间梗涩, 久久不能言语,她撇开头缓慢地深呼吸了一会儿, 才能勉强用沙哑的嗓音说:“姐姐方才被吹来的风迷了眼,又蹲得太久, 才会这样。” 她忍着浓烈的情绪伸手轻抚着他的脑袋:“姐姐明日再来瞧你好不好?” 罗家娃娃扭捏了下身体:“那我们拉钩上吊,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好。”桑枝伸出小拇指悬在半空中。 罗家娃娃悄悄地把手在灰蓝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白皙的手指。 童真的歌谣响起, 伴着其他孩子的嬉戏打闹声结束。 小孩的体温普遍比大人要高一些, 直到离开走到村子门口, 罗家娃娃手指的温度好似仍留存在桑枝的指缝间,带着不容忽视的炽热。 下山的路程,她走得格外艰难,几乎全靠着少年搂在她后背的臂弯支撑着全身的力气。 “那个孩子现在堪堪七八岁,他的身体会随着时间而不断长大,但他的腿不会。” 桑枝无神地看着村口尘土翻扬的地面,在金色的阳光中漂浮着点点尘埃,组成在人间时的形状。 姜时镜捏着手里的荷包,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着眼把荷包放进了袖子里。 “贺老艾身上也有蛊虫。”他缓慢地诉说着更残忍的事实,“没错的话,贺家人身上,包括一直围着你转圈的那条小花狗身上都有。” 当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在被避开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啪嗒,泪珠无声地滑落。 桑枝眉间皱起,蓄在眼里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如断线的珠子从下巴滴落至尘土。 她喉间哽塞得厉害,张着嘴许久才能用实音说话:“我想上山。” 少年垂着眼睫,阳光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桑枝眼尾的泪水,滚烫的眼泪几乎透过肌肤,烫到血液。 她很少会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更别说在他面前落泪。 姜时镜忽然有些后悔把她带来边境,让她直面这些藏在暗处的肮脏。 “这里的人极其遵守定好的规矩。”他温和道,“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在此过夜后再随着贺家人一道上山,可好。” 桑枝轻咬了一下唇,犹豫了半晌,才道:“好。” 姜时镜把她脸上的泪水细细擦掉,食指弯起轻抚了下湿漉漉的睫毛:“你在难受罗家的孩子,还是整个村子都被种蛊这个事情。” 少女的眼睛亦如贺家院子里缩在窝里的那只小白兔,眼眶泛起一圈红,连带着眼睑。 瞧着让人心生怜爱。 桑枝长而翘的睫毛似蝶翅般微微颤动,她吸了吸鼻子,语调中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是山神送给他的礼物,即使腿变得如枯木枝般骇人,却仍安慰我不要害怕。” 她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孩子天真清澈的眼瞳里满是希冀和真挚的敬仰,对山神抱有最崇高的喜爱,得到的却是一条永远无法长大的废腿。 十几只蛊虫长期盘踞在小腿里需要的营养根本不是一个孩童能够承受的,他能够站起来跑动全部都靠蛊虫支撑腿部的力量。 桑枝眸内再次聚起透明水雾:“他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腿已经彻底废了,经脉骨骼甚至骨头全部坏死,身体失去了小腿的掌控权,等蛊虫再也得不到营养,总有一天会钻到他的身体里。” 她死死揪住姜时镜的衣物,声音愈加哽咽,快要不成调:“村民信仰敬畏山神,给予能提供的最好的物资,背后却是一场荒诞的欺骗。” “我其实……”她缓了缓情绪,抽噎了片刻,没缓过来,瘪着嘴几乎要直接哭出来,“我其实没有那么难过的,就是觉得很闷,呼吸不过来。” 她委屈极了:“你为什么要多问我那么一句。” 姜时镜垂眸看着少女再次决堤的泪水,叹息着抱住她,轻拍后背:“是我不好,别哭。” 话音一出口,安慰变成了诱导剂,少女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放肆地嚎啕大哭。 脸埋在他的颈窝,泪水顺着滑落到他的锁骨,湿漉漉地粘在领口的衣服上。 他将下巴抵在桑枝的头顶,望着北方的白北山,手一下下地轻轻拍打在背上,带着安抚。 说起来他们认识得并不长,从京州颜府至今,也不过短短四个多月,少女从始至终都未将软弱的一面翻开过,更别说情绪失控到无法自控。 他突然……很好奇她的成长经历,想知道前十几年的一切过往,然后把她关在昆仑山上,不再接触世间一丝一毫的阴暗面。 这种可怕的晦暗想法像是入侵性思维般,只停留了一瞬,便被他彻底捏碎。 逐渐接近正午,太阳在不知不觉中爬过半,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寒冬的冰冷,连风也温和地轻抚过花草,有不知名的飞虫在草里栖息。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一炷香后。 边境人烟稀少,因此客栈只住了寥寥几人,分明已到中午却没有几人在用膳。 桑枝哭到双眼红肿,嗓子沙哑,眼睑和鼻子红彤彤,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人欺负了。 她默不作声地径直回了屋子,出来迎接的堇青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少宗主,用表情无声询问。 姜时镜大致将村子里的事情挑着重点告诉她,而后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 还没进屋就能听到堇青义愤填膺地声讨大祭司,情真意切到仿佛她才是受害人。 他推开门,就见到桑枝蔫蔫地坐在软榻上看着使出浑身解数逗她的堇青手舞足蹈。 堇青气喘吁吁地坐到凳子上,不知是屋内燃了炭火还是太闷,额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倒了一杯水喝。 “少宗主,我明日可以同你们一道去村子里吗?” 她睁着圆眼睛期待地望着少年。 “不能。” “哦。”她失落地垂下脑袋,手里的水顿时不香了。 姜时镜把手里其中一个鸡蛋剥壳,递给似乎在出神的桑枝。 她愣愣地接过,而后迟钝地将鸡蛋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道:“凉了。” 姜时镜动作一顿:“…………” 手里另一个鸡蛋没再递给她:“给眼睛消肿,不是吃的。” 桑枝吞咽的动作僵住,她看了一眼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鸡蛋,又看了一眼颇为无奈的少年。 “啊,这……”她无辜地把啃了一口的鸡蛋还给他,“这样还能敷吗?” 姜时镜:“仰头。” 她举着手里的鸡蛋乖乖仰头闭眼,下一瞬,冰凉的蛋白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眼皮,找到合适的力道后在眼周缓缓滚动。 “你若是想吃,一会儿煮热的给你,凉鸡蛋对胃不好。” 桑枝默默地又咬了一口鸡蛋,再然后手里的鸡蛋就消失了,她在空中抓了抓空气。 堇青拿走她手里的鸡蛋,体贴道:“少夫人,我去给你煮热的鸡蛋。” 桑枝闭着眼轻声拒绝:“不用,我只是不想浪费,不是很想吃。” 滚动鸡蛋的手顿了一下,姜时镜看着她泛红的眼皮,无声叹气,拿过堇青手里还剩一半的蛋白和蛋黄,默不作声地塞进了嘴里,手上消肿的动作不变。 堇青仿佛路过的狗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她抿起唇,轻哼了一声:“少夫人你放心,不会浪费,吃不完还有少宗主帮你吃。” 桑枝呆了一下:“……啊?” 堇青捏着拳头一步步出门,娃娃脸皱成一团:“我去煮鸡蛋。” 姜时镜差点被蛋黄噎住,更无法出声阻止她,只能看着那扇门被关起来。 “堇青……是想自己吃鸡蛋了吗?” 少年轻呛了一下,用鼻音应道:“嗯。”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桑枝突然想起早上贺老艾从鸡窝里掏出来的新鲜鸡蛋,她小心地用帕子包起来放在袖子里,以防它会碎掉。 闭着眼将袖子里的鸡蛋拿出来:“把这个也煮了吧,放久了会坏。” 姜时镜接过她手里的鸡蛋,放到软塌边的小矮桌上:“冬季温度能存放很久。”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涩声道:“鸡蛋太脆弱了,撞到任何东西都会碎,煮了至少还坚固一些。” 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带着这枚鸡蛋,放着也没有意义,本就是贺老艾的一番心意,不如直接煮了,省得多些念想。 “不过,”她犹豫了下,奇怪道,“他们说马上就是祭祀大典,新娘不在,谁嫁给山神?” 这个问题她问过贺夫人,只不过那时贺老艾他们刚巧回来,打断了贺夫人口中的话。 第95章 晋江 ◎山神新娘14◎ 祭祀大典在村民的眼里格外重要, 但新娘跑了这件事似乎并未引起他们太多的关注,除了话语间隐隐透出的无奈之外,她感受不到一丝愤怒。 甚至还延迟了祭祀的日期, 对于一个极其信仰神明的封建村落来说, 别扭到了极致。 桑枝想不通里面的逻辑, 手轻抬了一下,又放下:“如果大祭司能够找回廖家丢失的孩子, 是不是意味着也能用同样的办法找到新娘。” 姜时镜慢慢地滚动着鸡蛋, 良久后才道:“你们咸鱼教有没有特殊的寻人方法?” 这话问得不上不下,桑枝呆愣着反应了一会儿, 眼睫轻微颤动:“我们会提前在想要追踪的人身上放小蜘蛛, 小蜘蛛的隐匿性非常好, 且会在目标移动时留下蛛丝。” “只能适用于短时间的找寻,弊端很大。” 她歪了下头, 思索了一番后,继续道:“子母蛊也有寻人的作用,母蛊能够感应到子蛊的大致方位和生死。” 眼睛上冰凉触感的鸡蛋离开。 姜时镜将水盆里浸湿的帕子拧干, 叠成长条敷在她眼睛上:“你先前说蜀地不止咸鱼教能够炼制蛊虫。” “目前而言, 整个村子都被种蛊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先不论种蛊之人是否为白北山上的大祭司, 但蛊虫在身体里总有它的作用。” 一直仰着头会导致脖子酸疼,桑枝伸手扶住后颈, 不让手帕从眼睛上掉下来。 脑海内将前半生学的蛊虫知识翻出来回忆了一遍,起码有七八种蛊虫的用处与村子里的情况能勉强合上,却没有一种是属于温和无害的蛊。 思索间, 只感觉眼前有阴影靠近, 然后一股清新的皂荚香味扑面而来, 钻入鼻翼内,原本疯狂转动的大脑一瞬待机。 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少年宽大带着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扶着她的后脑。 她不知道少年要做什么,紧张地揪住腿上的裙子,身体僵硬得不像话。 “躺下休息吧,我会帮你看着时间,睡着也没关系。”磁性带着微微哑意的声音如流水般拂过她的耳畔。 从端坐着到躺平在软榻上,刹那间的工夫,让身处黑暗中的桑枝觉得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6节 她从未在如此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少年扑在脸侧的气息,以及被垂下的发尾轻扫过锁骨,瘙痒似通过牙印蔓进心底,一下下拨动着本就不稳固的心房,愈加的摇摇欲坠。 “那鸡蛋呢?”慌乱下,桑枝出声想要打破混乱的心绪。 姜时镜偏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用来敷眼睛的鸡蛋:“你若是想吃,等堇青煮好了,吃热的。” “啊,啊好。”桑枝讷讷的应声。 须臾间,她感觉空气似乎更浓稠了,像是缺氧般,连带着呼吸也快了少许,心口处不断跳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无措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血肉。 少年拿起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屋内燃着炭火气温并不低,偶尔会有炭破碎的轻细声响起。 静谧无声中,桑枝无力地感受着心底的藤蔓彻底失控,蔓延攀爬,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疯长。 堇青最终只送了一个熟鸡蛋送到屋子里,剩下的都被她送给了云母。 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武林大会时擦亮眼睛挑一个各方面都顶尖的夫婿,免得总有意无意地被当成狗一样踹。 隔日。 再次降温,天地被灰白色的雾气笼罩,云层中落着星星点点的小雪花,落地便化为水珠,地面湿漉漉混着泥水。 桑枝抱着汤婆子站在客栈门口,伸手去接飘落下的雪,许久才有一片细小雪花落到手心,几乎在一瞬就融化成了水,瞬息即逝。 她低头瞧了一会儿自己掌心,默不作声地把手贴在汤婆子上。 来北方瞧多了雪后,那股莫名的兴奋淡了不少,至少不会因为一点雪星子跑到屋外淋雪。 姜时镜走到她身边,撑开手里的伞:“走吧。” 白茫茫的雾气阻碍了视线,三丈开外人畜不分。 云母跟客栈借了一辆较小的马车,送他们去村子,他仍然对桑枝莫名其妙成了少夫人这件事难以理解。 但不妨碍他尊敬地唤“少夫人”并扶着她上马车。 天气突然降温让桑枝猝不及防,体质问题,她一向怕冷,此时更是裹得密不透风,甚至有些臃肿,导致上马车也格外艰难。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心惊肉跳,生怕她下一刻就如圆子一样从马车板上滚下来。 到村子大概一盏茶时间,因下雪的缘故,地面变得泥泞不堪,桑枝抱着汤婆子一步步走得很慢,鞋底的泥土一层叠一层,逐渐变成走高跷。 少年并肩走到她身侧,单手撑着伞,伞面大半都偏在桑枝的头顶,另一只手虚环在她腰间,以防她滑落阶梯。 “你说这种气候,罗家的孩子还会在外边等我吗?”桑枝突然问道。 贺家的屋子在最后面,其间必定会经过其他人家,因大雾加下雪的缘故,大部分的屋门紧闭,连窗户都密不透风地关了起来。 只有寥寥几人在外面忙着活,见他们路过,也只是好奇地看了几眼。 姜时镜:“小孩子一向遵守承诺。” 浓重的白雾下有一个小黑点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原地,一直到两人逐渐靠近,小黑点弹射起步,猛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桑枝脚步踏上罗家的场地,用边缘蹭掉鞋子的泥土,仿佛卸掉了绑在鞋子上的沙袋,走路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罗家娃娃跑到她面前,拘谨地笑了一会儿:“今日大雾还下雪,我以为你们不来咧。” 他似乎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头发和肩膀上都积着不少雪花,几乎能揉成一个小雪球。 桑枝俯身轻轻地把他身上的雪拍掉:“那你为何还要在外面等我们?” 罗家娃娃梗着脖子否认道:“我瞧雪呢,可不是等你们。” 他的眼瞳很清澈,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即使在阴霾的大雾天也很璀璨。 “冷吗?”桑枝蹲下身,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颊,像高原红般,皮肤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还干燥起了皮。 罗家娃娃摇了摇头:“不冷,我身体可好咧,阿母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吆喝声从屋子里传出来,是村里独有的方言。 罗家娃娃用同样的音量喊了回去,没一会儿妇人单手提着扫把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怒意:“讲么要吹风,听不懂是不是,非要挨着棍子才讲的听,是咧?” 她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脸颊上同样有两坨高原红,身材微胖,是昨日桑枝问路时那位妇人。 罗家娃娃早已司空见惯,绕着跑到了桑枝的身后,还不忘远离撑伞的姜时镜。 吐着舌头道:“精怪姐姐来瞧我呐,么吹着风,阿母咋不讲道理咧。” 妇人追打的动作顿住,她呆了呆,而后默默地把手里的扫把藏到身后,用不标准的官话,不好意思道:“是昨个儿的外乡人啊,找着贺家哥儿咧么?” 她的口音比罗家娃娃的还要重许多,说话语速更快,桑枝一点也没听懂,无助地望向了身侧的姜时镜。 少年抬高伞面:“找到了,多谢夫人。” 妇人难为情地把扫把藏得格外严实,瞪了一眼躲在桑枝身后做鬼脸的臭小子:“他讲精怪姐姐跟他约好咧要瞧他,我还当他昨夜做梦么睡醒,整天嘴里讲胡话。” “么想是真的哦,天气这么坏你们是要赶去贺家里吧。” 罗家娃娃赶忙出声道:“么是,是来瞧我的咧。” 他虽然躲在桑枝身后,但生怕自己身上的灰会蹭到干净的斗篷上,始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妇人努力压制的怒意再次浮上眉眼,用方言道:“你再胡话呐,挨棍子吃。” 罗家娃娃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桑枝尴尬到手足无措。 姜时镜揪住躲在后面小孩的衣领,提到前面,手有意无意地按在他的颈脉搏上:“天气冷,还是别在外面待着了,容易感染风寒。” 妇人认同地点头:“是咧,是咧,我就讲让他么吹风,他不听。” 罗家娃娃不舒服地扭了一下身体,灵活地从姜时镜手底下逃走,一蹦一跳地跑到另一边。 桑枝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糕点朝跟皮猴一样的罗家娃娃招手。 等他跑到自己面前把还微微热的糕点放到他手里,温柔道:“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这个是早上刚蒸好的糯米糕,吃之前让你阿母帮你热一下。” 罗家娃娃惊喜得睁大了眼,他小心谨慎地捧着糕点,不可思议地望向阿母:“精怪姐姐的礼物,我有精怪姐姐的礼物咧。” 他这句话并未用方言说,桑枝听得明明白白。 不理解的歪了歪脑袋:“我不是精怪。” 妇人走上前,朝着罗家娃娃低喝道:“还不快道谢,么要不懂礼貌。” 顿了下,面对桑枝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精怪是我们这里夸人俊的意思,不是别个子坏意思,娃娃嘴上没把门,你么要介意。” 罗家娃娃把油纸放进怀里,用一只手挡着,鞠躬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桑枝虽然并未听懂,但她弯起眉眼笑意盈盈道:“我们还要赶去贺家,就不在此多叨扰了。” 妇人犹豫了一下:“起大雾落雪咧,山神大人不是很高兴,你们上山一定要慢些,千万么被山神大人瞧见。” 虽然听不太懂,但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就问:“为何?” 第96章 晋江 ◎山神新娘15◎ 妇人挠了挠额头, 看似十分为难,她努力地用他们能听懂的官话解释:“新娘跑咧,长太俊的女娃子要被山神大人当成替补新娘抓走, 一般啊, 祭祀这个月是不让外乡女娃上山的, 免得出事情。” 罗家娃娃看见桑枝听完后,神色更迷茫了, 知晓她没听懂, 用更简洁直白的话翻译了一遍。 而后眨着清澈的黑瞳,担忧道:“以往这种时节不会起这样子大的雾。” 话落, 他犹豫着瞅了一眼阿母, 上前想去抓桑枝的衣摆, 但又顾忌着什么将手悬在空中,小声道:“廖娃跑丢前跟我说要去找晴姐姐, 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腿不好,不喜欢跑太远, 所以才没跟他一起去, 没想到第二天廖娃就不见咧。” “他们都说是山神大人发怒带走廖娃,起大雾就是发难的前兆。” 桑枝捕捉到他话语间的重要词汇, 疑惑道:“晴姐姐是谁?” 妇人惊了一瞬,一巴掌拍在罗家娃娃的后脑勺上, 用方言警告道:“想吃棍子呐,还敢讲胡话。” “哎呀。”罗家娃娃吃痛,单手捂住脑袋, 不甘心道, “是事实, 么是胡话。” 姜时镜轻淡道:“逃跑的新娘。” 妇人见他猜到,无奈地叹气道:“是咧,晴娃子今年才刚过九岁,她母都缝好嫁衣等着祭祀大典送她出嫁,哪知道她突然就不愿意咧。” “不愿意就算咧,我们也不逼她,结果她非要跑到外头去,说什么要去边疆,给她母吓得呦,关屋子里头都关不住,还是给跑咧。” 妇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皱褶的眼内满是惆怅:“村子里娃娃那么多,哪个不想嫁给山神大人,就她比田里的耕牛还犟,一点讲不听。” 桑枝迷茫地眨了眨眼,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妇人的口音重到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在讲方言还是官话。 姜时镜将伞柄换了一只手:“多谢,我们会注意,尽量不让山神看到。” 妇人握着扫把拘谨地笑了笑,她知道面前两人听不太懂她的话,没再多说:“你们有不懂的,再问问贺家,他们讲得清楚。” 桑枝眉眼弯弯露出虎牙,道:“多谢,我们走了,告辞。” 雪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大,如鹅毛般飘落而下,桑枝抱着汤婆子掌心始终保持着炽热的温度,她捂了一会冻得冰凉的耳朵。 按记忆中的路线往山上贺家的方向走,脚底再次被厚重的泥土一层层的越叠越高。 桑枝:“我们今夜若是过夜的话,好像没有地方睡。” 贺家的屋子比其他村民的都要小,应当早已没有空的房屋,他们想要留宿对贺家来说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但她对白北山庙宇里的大祭司充满了疑惑,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蜀地曾有过记载,百年前有人为了稳固权利地位,给寨子里所有人种蛊虫用以控制,且还能操控寨子里无辜的百姓为他做事。 她昨夜将符合目前村落的七种蛊虫全部写了下来,用倒推排除的方法,最终只剩下两种蛊虫暂且符合,是几十年前毒刹教改名后一起被禁止的其中两种烈性蛊。 咸鱼教如今的弟子里早已没有人能够炼制。 中原的鬼市桑枝并不了解,因此也不知道这种蛊虫能不能大肆批量购买,况且烈性蛊的炼制非常复杂,流程麻烦,不是能够烂大街的东西。 村子里的人粗粗加起来起码上百人,光罗家娃娃的小腿里就有十几只蛊虫盘踞。 这种数量没有十年炼不出来。 姜时镜托着少女的后腰,伞面全部倾斜在她的方向,自己的肩头薄薄积了一层雪:“贺家隔壁的房屋是空的,若是得到村长的同意,应该可以暂住一晚。” 桑枝愣住,偏头瞧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昨日你送贺老艾进屋后,我在附近观察了一圈。”他半垂着眼眸看着泥泞的地面。 少女眨了下眼:“哦。” 两人走高跷般艰难地到贺家,村落里的部分人家因位置缘故,会给前院的地面铺上碎石砖,后院则仍保持着泥土饲养家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7节 但贺家位置靠后,没有后院,便只能在前院围出小块院子做空地,因此并未铺碎石。 一旦下雨潮湿,地面便会变得异常难走。 只能勉强在正中间放一块小板子,当作踏板。 桑枝在栅栏边上掰了一根枝干,把鞋底越累越多的泥土全部刮掉,又在木板上蹭了下鞋底,才走到门前敲门。 像是有人在门后等着般,门一瞬被拉开,贺夫人抱着贺柘笑盈盈道:“你们来了。” 她把门拉得更开:“快进来。” 桑枝回头看向姜时镜,他正好在收伞,右侧的肩膀和后背被化雪的水分打湿,红色的衣服变深。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即使是零下的气温也依旧穿得同秋季毫无分别。 握着伞柄的手与雪色不分上下,指骨被冻得泛红。 一直到屋内,桑枝仍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看了很久,屋内燃着炭火,很是温暖。 她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少年,道:“你这样会生冻疮的。” 姜时镜微怔,轻笑道:“你在担心我?” 桑枝垂着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把汤婆子直接放进他的手里:“你的手要拿刀,不适合长冻疮。” 会不好看。 她抿着唇,坐到贺夫人拉开的凳子上,跟贺老艾和贺承平一一打招呼。 贺承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今早起大雾时,我们还寻思着你们应该不会来。” 贺老艾哈哈大笑道:“输了吧,记得把铜板都给我啊。” 姜时镜拿着汤婆子也坐到桑枝的身边,从客栈出来时还炽热的汤婆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温。 贺夫人瞧见后,温和道:“将汤婆子给我吧,我烧了热水。” 姜时镜没有推辞,递给她后颔首道谢。 贺老艾则看着桑枝困惑的眼神,解释:“承平说你们肯定不会来,我便与他打赌,我赢了。” 桑枝这才弯起眉眼:“出门时雾气还不大。” 贺承平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姜时镜面前:“落了雪,山路不好走,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贺夫人从后厨出来把汤婆子递给少年:“天气冷,我煮了红豆汤在锅里,两位不介意的话,一会儿喝点暖身体。” 她已没了昨日的拘谨和紧张,脸上是落落大方的笑容。 桑枝捧着热茶,头一次觉得在下雪天,待在屋内燃起炭火,四五人围成一桌攀谈,分外的热闹温馨。 几人寒暄了很久后,贺老艾才提起七年前的事情。 “白家惨案发生得很突然,很多证据都被当场销毁,我辗转求情了很多人,才勉强进大牢见了白兄最后一面。”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 缓慢地诉说着当年所知晓的一切。 七年前白家正值功成业就,嫡长子右迁后进入大理寺,居大理寺少卿,给本就身居高位的白家再添一将,可谓是京州一匹黑马。 引得无数人攀附。 贺老艾当时也不过是宁远将军底下的副将,若不是两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当年太子与三皇子党派纷争非常严重,两方都在暗暗拉拢朝堂官员站边,白大人是个死心眼,他谁也不站,甚至还将这种不良风气上奏告知了皇帝。 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位,从上一场夺嫡大赛中获胜是有一定道理的,他自然知道几个儿子把朝堂搅得腥风血雨。 但碍于没有闹到明面上不好翻脸,白大人的奏折成了及时雨,皇帝找到台阶后,当众把太子和三皇子一众人骂得狗血淋头,两位皇子因此被关了禁闭罚抄经书。 此事闹得很大,一时间人心惶惶,皇帝奖赏白家的同时,白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众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一个人在泥潭里过于干净,并不是件好事。 等白大人回过神发现不对时,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 先是附属国的进贡货物丢失了五分之一,再则科举出现了以贿赂获取名次,其中最为严重的是边疆的蛮夷手里出现了那批丢失的进贡货物。 皇帝大怒,让刚出禁闭的太子彻查此案,随着越来越多无法撇清的证据出现,白家避无可避被关押进大牢,地毯式搜宅院。 从未做过的事,白家自然是不认的,即便每日被严刑逼供,受尽折磨,他们仍想着等案子水落石出便能出去。 抱着希望咬牙等来的却是灭顶的证据,勾结外邦,暗养私兵,数罪并罚株连九族。 从递交奏折到白家覆灭,只堪堪半个月。 整个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贺家当时还因为击退蛮夷有功提拔为正将,与白家的议亲也提上了日程,没想到白家被株连九族的三个月后,因为贺老艾多嘴在朝堂上指责了两句三皇子,月末就被扣上贪污的罪名,发配边疆。 如果不是因太后大寿,他们怕是早就死在边疆,哪里还能在这个村子里安居度日。 “他告诉我,被抓入狱前,去皇陵祭拜过先皇,皇陵东边高坡上的花开得很好看,让我空闲时去采一朵有机会种在他的坟头上。” 贺老艾放下手里的茶杯,眼尾拉拢:“白家出事后,我身边出现了很多眼睛,没有机会去皇陵,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我们一家在这里等了很久,你们是第一个找来的人。” 第97章 晋江 ◎山神新娘16◎ 他说完后, 屋内安静了很久,姜时镜把手里炙热的汤婆子放到桑枝的怀里,缓慢道:“你们在等人收集证据帮白家翻案?” 白家的案子水落石出, 受到牵连的贺家也会一起从淤泥里出来。 贺老艾沉默了一会儿, 才轻点头:“说来, 这种做法好似在利用他人,但我们没法再回京州, 也无法将当年的事情挖出来。” 他的声音更轻了:“除了能提供所知的证据之外, 自救不暇。” 贺承平拿过他手里的杯子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安慰道:“爹, 当年的事本就与我们无关, 况且大哥不也因与白家议亲的缘故, 被关在大牢时就无故暴毙。” “我们问心无愧,最该有愧的是太子或者三皇子一党, 更或者说是皇上。” 贺老艾当即呵斥他:“闭嘴,皇上一向明辨是非,岂会包庇罪犯, 莫要胡言乱语。” 贺承平的话堵在喉间不上不下, 脸都憋红了,他嘟囔道:“若不是皇上纵容, 又怎会出如此之事,贡品丢了不说竟然还出现在边疆蛮夷手里。” “分明是三皇子负责的贡品, 到头来却都扣到白家头上。” 他冷哼道:“就是没长脑子,都能看出来谁在保三皇子。” 下一瞬,叱咄警告声响起:“承平。” 贺承平闭了嘴。 身为父亲的皇帝最是清楚自己儿子都是什么货色, 他坐在这个世界最高的位子上, 难道还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无非是给百姓交代, 至于真凶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桑枝捧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水,甜香味的茶水泛着苦涩,在她舌尖蔓延开,她咂巴了下嘴,不解道:“可白家犯下的罪里有一项是暗养私兵。” 她歪了歪头:“我不是很懂,这种罪也能伪造?” 找一堆人装私兵,再被斩杀,不现实吧。 话音一落,空气再次凝固,几人的面容皆严肃了几分,贺老艾凝重道:“当年的确查到了养私兵的地方,还有大量兵器和上万的人,不像是故意伪造的。” “哦。”桑枝眨了下眼,“如果不是白家养的,也就是说朝廷里真的有人想要造反,只不过先被白家探到了蛛丝马迹,那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全部嫁祸给了白家。” 这种事情很熟悉,仿佛在前段时间就发生过一次,襄州赌坊的事情败露后,刘伍将也是同样被推出来揽了所有的罪。 这下屋内只剩下火盆里炭火的轻细炸开声,在寂静无声中异常明显。 贺柘坐在贺夫人的腿上睁着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桑枝瞧,好半晌,突然探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又胆怯地唤了一声:“精怪姐姐。” 嘴几乎在一瞬被捂住,贺夫人歉意道:“对不起啊,小孩不懂事。” 桑枝弯着眉眼笑道:“没事。” 她喜欢这个称呼,毕竟罗家娃娃的阿母说了,这是夸人好看的意思。 贺夫人抱着他站起身:“我去瞧瞧锅里的红豆煮得如何了。” 贺老艾的眉头紧紧拧起,许久才抬起眼看向姜时镜,语气中带着隐隐的祈求:“小兄弟,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但……” 他犹豫道:“可否帮我去一趟皇陵,瞧瞧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姜时镜垂下眼眸,视线定在面前的茶水上,不冷不热道:“江湖中人不能插手朝堂纷争。” 贺老艾怔住,目光不由移到了他背在身后的那把重剑上,眼里多了几分落寞之色。 “那我可否多嘴问一句,你和白抚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此证明他的生死?” 桑枝也好奇地看向他,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他从京州跑到襄州再到边境,连真实目的都未弄清楚过,全凭满腔信任。 少年抬起眸子,黑瞳内失神了一瞬,他轻扯了一下唇角,并未详说:“只是幼时的玩伴,没有其他特殊关系。” 他神情瞧上去格外淡漠,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贺老艾张了张嘴,半晌讪讪地闭上嘴,没再继续追问,他挠了挠额头,失落道:“既如此……”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会转告在京州的友人,去皇陵探查。” 贺老艾一愣,错愕得瞪大了眼,出口的话不由磕巴:“你,你真的愿意帮忙。” 姜时镜:“我只是传达消息,算不上帮忙,况且七年过去,即便当年真的留了东西在皇陵,时至今日也不一定还在,你不用抱有太大希望。” 贺老艾激动点头:“那是自然,多谢,真的太感谢了。” 这几年来他们的确没抱什么希望,只有每次上山时,才会祈求山神,给他们一个机会,但白家的案子非常严重,即便有人知晓其中的真相,也不会愿意冒着巨大风险找寻证据翻案。 他们一家等了七年,没想到竟真的能等到。 这时贺夫人端着一大盆的红豆汤走出来,身后跟着的贺柘则拿着一叠小碗和勺子,乖巧地把碗一只只地放在每个人面前,分到姜时镜时,他的手开始颤抖,碗拿不稳直接掉在了桌上。 黑曜石般的眼眸露出恐惧,他抖着手重新把碗勺直接放到桑枝面前,逃命似的跑到贺承平的怀里缩成一团。 贺承平将他抱起放在腿上,朝着姜时镜讪笑道:“他平常胆子很大,以往还经常跟村里其他孩子爬树,皮得很。” “也不知怎的了,见着你就好像见到了以前的太公,怕得很。”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8节 姜时镜看了一眼贺柘,没说话。 桑枝把碗勺放到少年的面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听说过狗不理猫不闻鸭不睬吗?” 她偷笑着道:“你现在就很像。”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少年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用食指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推远,嗓音微哑:“别闹。” 桑枝瞧着他通红的耳垂,弯起眼眸,一时觉得分外有趣。 贺夫人给所有人都盛好红豆汤后,又去厨房将存有糖的罐子拿出来。 这里的细糖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拥有,一般的家庭能买到的只有未研磨过的大颗糖块,用时便凿一点下来。 但这种糖的质量很差,甜度也非常腻口。 条件再差一些的家庭连糖都没有。 贺夫人拿出来的是提前凿好的碎糖,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到碗里,轮到桑枝时,颇为不好意思:“家里只有糖块,可能与姑娘以前吃的口感相差很大……” 桑枝把手里的碗推过去,露出可爱的虎牙:“没关系,我不挑的。” 贺夫人尽量挑了一块质量好些的碎糖块放进她的碗里,到姜时镜的碗时再次犹豫了起来。 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极为精致,桑枝头上佩戴的首饰更是价值不菲,一瞧就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贵人,贺夫人拿着手里的糖罐颇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桑枝瞧见后,把姜时镜的碗也一起推了过去,弯着眉眼笑:“谢谢。” 红豆煮了很长的时间,微微有些烂,加了糖后更是甜甜糯糯,一口下去,身体也暖了不少。 桑枝本来穿得就多,吃了半碗热得出了一层薄汗,她松了松斗篷的领口,把带着白色绒毛的系带解开。 露出里面方婉亲手做的山茶红冬衣,从挑选布料到裁剪再到精美的刺绣都由她一人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不亚于京州成衣铺里展示的衣服。 一旁坐在贺承平怀里的贺柘总是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她。 桑枝将一整碗都吃完后,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贺夫人见此,客气道:“我煮了很多,再喝一点。” “谢谢贺夫人,已经饱了。”她摸了摸自己因吃饱而微微凸起来的肚子,眼睛弯似月牙。 “对了,我们今夜想在村子里住一晚,等祭祀日开始,一起上山。” 贺老艾愣住,他握着勺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桑枝,道:“你们是想祭拜山神?” 村子并不会限制参与祭祀的人,只要求所有在祭祀期间待在山里过夜的人,在祭祀当天到庙宇内祭拜山神。 算是被山神庇护的还愿,祭祀结束后再离开。 而山里自小长大的人若是离开去往别的地方,也不会要求在祭祀期间一定赶回来。 人性化……但又相当不人性化。 桑枝点头应道:“嗯,我们从未见过山神,想上去瞧瞧。” 她想起早上罗家的话,奇怪道:“不过,我听说要嫁给山神的新娘不见了,祭祀要如何照常举办?” 以及那个跑丢的廖家娃娃似乎也还没找到,村子倚山而建,离集市很远,附近大多都是荒地和稀稀拉拉的枯木,连避风躲雨的山洞都没有。 罗家娃娃说廖家的孩子是去找逃跑的新娘晴姐姐,也就意味着新娘其实一直在村子的附近徘徊,从未走远过,不然廖家的孩子从何去找。 贺承平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其实村里的人对于新娘逃跑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推迟祭祀也是为了让大祭司先施法上告山神,再商量解决对策。” “以往的新娘都是欢天喜地地自愿嫁给山神,出现新娘逃跑这事也是头一次,大家都没经验。” 桑枝歪了下头。 懂了,主打一个自愿。 姜时镜放下手里的勺子,碗里还剩大半的红豆汤,他一向不喜爱甜食,能吃下小半碗已是勉强。 “解决的方法是什么?” 贺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再找替补新娘,只不过挑选出来愿意嫁的娃娃里,好像没有山神满意的人选,名单都已交给了大祭司,但一直没有音信,也不知最终选定的人是谁。” 第98章 晋江 ◎山神新娘17◎ 桑枝轻喃道:“替补新娘。”词很熟悉, 她仿佛在哪里听过。 身侧的少年蓦然出声:“罗家的夫人说祭祀期间长得太过好看的姑娘上山会被山神抓走当替补新娘,可有此事?” 贺夫人又盛了一碗红豆汤,闻言, 想了许久, 才不确定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 好像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谣言,并未实际发生过。” “但以往祭祀期间的确不让外乡人上山, 不论男女。” 贺夫人因为与街坊邻居走得勤, 知道的事情也多,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消片刻就会在整个村子里传遍。 桑枝疑惑道:“嫁给山神的新娘, 最终都如何了?” 山神只是一个信仰的虚体, 并没有实体, 每十年嫁给山神的孩子不可能都当场弄死,那谁家父母还会愿意把孩子送山上去。 贺夫人与贺老艾对视了一眼, 抿了抿唇:“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但嫁给山神的都是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嫁倒不如说活祭更为准确一些。” “出嫁的孩子当夜会住在庙宇里, 一个月后大祭司会把火化好的骨灰亲手送到家里, 并将山神留下来的信物送给他们,得到信物的人家半年内会发一笔横财。” 她把糖块放进碗里搅拌, 而后递给贺柘,半垂着眼睫道:“我也都是洗衣服或做农活时, 听别人说的,不能保证真实性。” 桑枝抱着汤婆子,炙热的温度传进掌心内, 她眸色一暗:“所以说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嫁给山神的孩子是如何死的?” 贺夫人点了下头:“我不知道你们上山时有没有注意到村口有一户人家的场地特别大, 门前种了两棵柿子树,还拴了一条大黑狗,路过人便会犬吠。” “他们就是上一届祭祀嫁新娘的那户人家,嫁的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起初是不愿意的,他们还带着娃娃上山祈求山神能不能换成更小一点的女娃子。” “大祭司说所有嫁给山神的娃子都会得到厚重的聘礼,若是他们不愿意,从此以后会把他们一家彻底划黑,往后即便村里没娃娃了也不会再选他们。” “他们当时想着娃娃还能再生,便赌了一把,没想到娃娃嫁出去没多久,就在地里挖到财宝,发了横财。” 桑枝回忆了一下上山的路,村口的一户人家装扮的确与周围的房屋格格不入,独树一帜。 “发的横财就是所谓的聘礼?” 贺夫人:“嗯,毕竟那地来来回回都种了好几轮菜了,突然挖出财宝岂不奇怪。” 桑枝转头看向身侧的姜时镜,他仍旧一副淡漠的表情,对此事并未觉得惊讶。 她突然愈加的好奇庙宇里的大祭司,待在小村落里,用山神操控着一切究竟想做什么。 少年突然出声:“十年一次的祭祀到如今有多久了?” 贺夫人皱眉:“不清楚,但起码几十年有了,村里一直有祭祀这种习俗,但若说嫁娶这种大型的仪式应该是大祭司定居庙宇之后才开始的。” 姜时镜:“大祭司不是村子里的人?” 贺夫人点了点头,她认真道:“我们才来七年也能因长期相处而听懂村里的方言,甚至能简单交谈,但大祭司在村里几十年却还听不懂方言。” “他的口音也很奇怪,不是村里的口音,也不像中原地区的口音,反而……” 她望向贺承平,眸色又凝重了些:“是蜀地才有的口音。” 贺承平开口解释道:“以前还在京州时,有幸遇到过一次来中原游玩的蜀地人,攀谈过一两句,留下了印象。” 贺夫人补充道:“但是这里的山神真的很灵验,我在京州参拜了好几年的佛一点用都没有。” 桑枝:“…………” 她无语凝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京州参拜的人太多了,佛祖听不过来。” 贺夫人神情格外认真:“我每次参拜许愿前,都会把姓名住址包括府衙里登记的户籍号一一报给佛祖,他不可能听不见。” 屋子的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诧异地望向没觉得哪里不对的贺夫人。 桑枝无奈扶额:“我的意思是京州的大寺庙来往人多,但这里的山神只有这个村子里的人会去祭拜。” “人少且大多数只有在有要事的时候才上山,所求之事大祭司最为清楚,山神当然能帮得过来。” 贺老艾第一个意识到她话语间的奇怪:“姑娘是觉得灵验取决于山神的背后有人操控,并不是因山神听到了我们的祷告?” 桑枝没应但也没反驳:“猜测罢了。” 贺老艾思索了一番:“这样,我们隔壁那间屋子是村长的空房,就是为了过夜的人特意准备,只不过现在祭祀期间不知能不能借住。”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道:“趁着雪不大,我去问问,若是可以,你们今夜便可暂住。” 桑枝弯起眼眸,露出虎牙甜笑道:“麻烦贺老艾了。” “你们现在是贺家的恩人,这点小事,别客气。” 贺老艾离开后,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贺柘还在孜孜不倦地吃着碗里的红豆汤,慢吞吞喝了两碗。 贺夫人瞧着姜时镜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的红豆,笑道:“公子是不喜欢吃甜食吗?那下次我包水饺吧。” 姜时镜愣了下,谢绝道:“不用。” 贺夫人惘然道:“啊,好。” 她将桌上的空碗收起来,打算一起拿到后厨洗。 桑枝端详着她的神情,在她要收走姜时镜的碗时,先一步把碗拿了过来,用勺子搅拌了一下破碎的红豆:“我刚巧又有些饿了。” 贺夫人动作停滞在空中,然后指了指盆里的红豆:“有热的。” 却见桑枝已经将勺子送进了自己嘴里,明亮的眼眸弯似月牙,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你忙吧,不用管我。” 姜时镜碗里的红豆汤只放了一点点糖块,凉了后更尝不出甜味,桑枝感觉自己仿佛在喝粥。 少年抓住她的手腕,轻声提醒:“这是我吃剩下的。” 桑枝:“?” 她眨了下眼:“我知道啊。” 姜时镜目光微动,半晌后,松开了手:“你方才不是说已经吃饱了。” 桑枝觉得他很奇怪,试探着把碗再推回去:“你还要吃?” 总不能小气到剩下的都不给她吃吧,浪费食物可还行。 姜时镜凝视着她,面前的少女眼眸清澈如水,眼瞳偏大比一般人还要黑一些,闪着光时如上好的墨玉,嘴角还沾着红豆碎。 然而她并不知道,甚至用舌尖舔了下唇。 他眸色深了少许,伸手用指腹将她嘴角处的残渣擦掉:“我不吃,你吃吧。”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09节 桑枝:“哦。” 她默默把碗又拖了回来,垂首往嘴里塞红豆,耳垂在不知不觉中泛红。 贺老艾回来时雪下得很大,地上结了冰层,变得泥泞又湿滑,房屋上的积雪逐渐变厚。 贺承平与贺夫人怕篱笆围起来的家禽们会因突降大雪而一夜间冻死,一道用废弃的衣物料子和木板在原本的小棚上又搭了一个支架,将可挪动的篱笆也挡住,不让风雪吹进去。 又在里面铺了一层厚实的干草。 小花狗开心地在桑枝的脚步转来转去,时而去扑从空中飘落的雪花。 贺老艾回来已是一个时辰后,他用村长给的钥匙打开隔壁的门,还未进屋一股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贺老艾挥了挥漂浮在眼前的灰,遮住口鼻道:“这间屋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你们先去屋子再坐一会儿,等我打扫完再过来。” 桑枝屏住气往里看了一眼,屋子很小,且只有一张床,厚重的灰尘积满了各处,角落里甚至还有蜘蛛网,看起来如百十八年没住过人。 “一起打扫会快一点,等天黑后没有光线,更难了。” 她说着在小屋子里转了两圈,比她现在住的客栈还要小一寸,屋子后面连着一个厨房,也很小,目测加起来二十平方。 几人打扫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把灰尘和蜘蛛网全部清理干净,贺夫人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床铺上,又端了一盆炭火,放在床边。 木头里散发出来的霉味散不掉,冬季天气寒冷又下着大雪,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开着窗户。 桑枝待得久了便渐渐习惯这股霉味。 在贺家用好晚膳后,两人便待在打扫干净的小屋里,屋内只燃了一根细长的蜡烛,火光很小,只能照亮桌子周围的小范围,两人坐在桌面相顾无言。 外头的雪还在落,天地渐渐被雪白吞噬覆盖,天色已然全暗,落雪的天气没有一丝月光,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桑枝无聊到抠指甲边的死皮,此时此景让她蓦然想起了纪宜游胆大包天在寝室玩笔仙时候的场景,同样的一张桌子,一根细长蜡烛,昏暗的火光,寂静无声的氛围,以及……两个人。 只不过没有纸笔工具。 她舔了舔唇:“要不……睡了?” 姜时镜扫了一眼唯一的床和被子,贺家人口多,能挤出一条被子已是不易。 他垂下眼:“你睡吧,我不困。” 桑枝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在屋里又转了一圈,地上打扫得很干净,也并未被屋外的泥水打湿,她默不作声地抱起被子放在地上铺平。 拍了拍后:“你想睡地上还是床上。” 姜时镜愣住,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光线很昏暗,他看不清桑枝的脸:“我不睡。” 桑枝犹豫了下,直接替他做了选择:“那你睡床上吧。” 第99章 晋江 ◎山神新娘18◎ 她解开斗篷的系带, 脱掉鞋子后爬上被子,和衣缩在正中间,然后把厚重温暖的斗篷盖在身上, 如未出世的孩子, 团成小球。 燃着炭火的盆就放在床边, 离她很近,驱散了些许寒冷。 但贺夫人抱过来的被子只适合盖在身上保暖, 打地铺厚度不够, 桑枝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从地面透到身上的冰凉,即使缩成一团也无法忽略。 姜时镜坐在桌边看着她的动作, 半晌, 无奈地叹气, 他走上前蹲在少女身边,将未盖着脚的斗篷扯了扯, 让她全身都包裹其中。 “有床不睡,喜欢睡地上?” 桑枝愣了一下,从斗篷底下钻出来, 睁着困惑的眼眸看向他:“不是你睡床吗, 况且……”她用手撑着上身,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你没被子, 我没床,咱俩谁也不吃亏。” 她自认为这样的分配很公平, 没有任何偏袒。 面前的少年忽地弯起唇角笑了出来,桃花眼内似有微光跳动,他与方婉长得很像, 眉骨间又隐隐透着姜悔的影子, 凌厉而艳美, 仿若暗夜里盛开的罂粟花,带着致命的瘾毒。 桑枝差点看呆,回过神只听他说:“夜半后,气温还会再降,你是想第二日变成冰雕被搬到屋外头展示?” 桑枝:“?” 从地面透到身上的冷似乎更明显了,她立马翻身坐起来,将信将疑道:“你在说笑话?” 姜时镜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口,呼啸而过的风携着雪花落在窗户上,结了一层冰晶,让人瞧不清外头的情况。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默默地爬起来,跪在被子上,一言难尽地看着很明显的单人床,大概只有一米二的宽度,挤两个人也不是挤不下,就是…… 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到少年的身上,这个时代遵守男女授受不亲,先前因中媚骨的缘故只在寒潭里抱一会儿,便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若是再睡一张床,即便什么也不做,亦是逾越。 她撇开眼,原地坐在自己腿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盆里炭火炸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明显,几乎要盖过呜呜的风声。 姜时镜站起身打量了一眼偏小的床,然后俯身如抱小孩般单手将桑枝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拖在她后腰处。 桑枝重心不稳,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紧贴在他怀里,迷茫道:“做什么?” “抱你去睡觉,你没穿鞋。”少年嗓音沙哑。 桑枝歪了下头,以为他做出了选择,便毫无负担道:“哦。” 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她对危难时刻挤一张床的人称之为战友,兴许是心理暗示起了效果,心房内不断攀爬生长的枝丫竟真的缓缓停了下来。 连带着混乱的心跳声也平息了不少。 姜时镜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然后将斗篷盖在她身上,斗篷里层是白色的绒毛,比被子还要暖和一些。 原本铺在地上的被子抖干净后,也一起盖到她身上:“睡吧。” 桑枝愣了下,摩挲着往床铺里挪,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空位给他,然后拉上斗篷的帽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姜时镜看着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严严实实的帮她把被子盖好。 本就昏暗的火烛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漆黑,仿若眼前被黑布蒙上般,不透一丝一毫的光。 桑枝只能感觉到有重量压在床边缘,但似乎又与自己隔着距离,她拉下斗篷的兜帽,伸手在空出的位置上试探了一下,发现空无一人。 少年并未躺上来。 黑暗中她无法聚焦,眨着眼轻唤道:“姜时镜。” “我在,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侧边响起。 她将头转向出声的方向,疑惑道:“你不睡吗?” 姜时镜半坐着倚靠在床沿边上,闻言,轻笑了声:“你想我陪你一起睡觉?” 他的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揶揄。 桑枝不由脸红,她鼓了鼓腮才嘟囔道:“我是怕你会变成冰雕。”声音里多了一丝理直气壮,“熬夜会变丑的。” 姜时镜放松身体微微仰起头,后脑抵在床架上,眸内划过浅浅的笑意,以及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宠溺:“你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子?” 桑枝抓着斗篷的手收紧了几分,涩声道:“大家都喜欢好看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物。” 少年阖上眼:“那你呢?”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姜时镜以为她已经睡着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只听见带着鼻音糯糯的轻声:“喜欢。” 两个字,不知道究竟回的是哪个问题。 姜时镜从来不在意样貌美丑,模样由父母给予,没有人能掌控自己出生时的样貌,相比而言他更在乎内心。 小姑娘不笑时瞧着格外淡漠疏离,仿若天上的月亮透着朦胧的光晕让人觉得隔着无限的距离,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露出那颗长歪的虎牙,冲散表面的冷漠,像邻家乖巧的小姑娘,言谈举止全然不像蜀地人,更与中原人相差甚远。 他有时会觉得少女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这种不知从何升起的心怯一直盘踞在他的心里。 想把少女用锁链关起来的想法像入侵性思维般不断蔓延,争夺着大脑的掌控权。 屋外的大雪依旧在落,风声逐渐变得似鬼哭狼嚎,卷着雪拍打在窗户上,窗沿的积雪一层叠一层,几乎要把整个窗户掩埋。 第二日。 桑枝醒来时,天色还很昏暗,似乎刚到寅末,冬季的天亮得很晚,她对时间的把控渐渐变得不准确。 迷茫地盯着陌生的床板看了很久,临睡前的记忆才缓慢地涌进大脑内。 床板很硬,她睡得骨头酸痛,刚想坐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就看到床沿边上坐着一个人,动作刹那停住,少年似乎睡得很不舒服,眉间微微皱起,眼下泛着乌青。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床沿边上,撑起上身近距离观察了好一会儿,视线从茂密如鸦羽的眼睫缓缓往下挪,不由自主地定在鼻侧的黑痣上。 见他一直没醒,她又凑近了半分,指尖轻触了下那颗痣。 几乎在一瞬间,手腕被攥住,他的手劲很大,就在桑枝感觉自己的手要断掉时,力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未睡醒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倦意。 桑枝爬起来跪坐床上,眸内带着稍许氤氲:“你昨夜一直坐在这里?” 她揉了揉手腕。 “嗯?”少年半垂着眼眸,瞧着像是马上又要睡着:“你不是想让我陪你睡觉?” 桑枝:“?” 她什么时候说的。 迟疑了下,纠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时镜弯起唇角,无声笑了下:“逗你玩的。” 他掀起眼,眸内满是慵懒,伸手轻拍了下桑枝的头顶,“乖,再睡一会儿。” 桑枝怔怔地看了他良久,舔了舔干涩的唇:“我的意思是这个床虽然小,但挤一挤也能睡下我们两个。” 面前的少年似乎被惊到,眼睫颤动:“别说笑。” 桑枝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没说笑,认真的。” 空气静默片刻,姜时镜眼里的困倦退了大半,眸色幽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脸色比平时还要再白一分,媲美屋外的白雪。 墨色的瞳内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晦暗想法再次迸涌而出,冲撞着他的大脑,掠夺自控力。 垂在床沿边上的手不知不觉中握住床架,青筋泛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没睡醒?”他沙哑着嗓音试探着问。 桑枝歪了下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已经睡醒了呀。”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0节 姜时镜神色愈加沉,深处潜伏的凶兽蠢蠢欲动,早上本就是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加上少女从始至终用无辜到极致的眼神不断说着撩人的话语。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厚重,喉间缓缓地滚动了两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没等桑枝回答,他轻喃道,“你在邀请……” 后半句话桑枝并未听清,她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只是觉得坐着睡一晚对脊背不好,趁着天色还早,还能再睡一会儿,并没有别的想法。 但总感觉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坐着睡……”她认真地想解释,话语却蓦然被打断。 姜时镜扯过被子一角,盖在大腿上,轻缓了一口气,嗓音却哑得不成调:“再睡一会儿,听话。” 桑枝呆了片刻,然后爬到床铺里面,抱着斗篷躺了回去:“哦。” 反正脊椎痛的那个人不是她。 不过……她侧头瞄了一眼已经阖眼的少年,他嗓子好哑,不会感冒了吧。 心念一动,她动作小心翼翼地捏着被子又帮他往上盖了盖,自己则盖着宽大的斗篷。 姜时镜睁眼瞧了一眼已经背对他的少女,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被子遮住的位置,仰头叹气。 辰时一刻。 贺家的炊烟缓缓升起,融入空气。 一夜大雪,白纱自天际飘落而下,银白覆盖整片大地,就连白北山上稀稀拉拉的树木也挂上了厚重的积雪,风一吹便带下大片雪色,簌簌地落在地上,形成小雪包。 太阳从东边缓慢攀升,金色的晨光扑在雪面上,反射的光晕璀璨绚丽,盯得久了会出现圆形的阴影圈在视线内晃。 桑枝不敢看太久,但眼前的景象她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 “原来下大雪,真的能把一切都变成白色。”呼出的热气很快就消散。 远处的天地因颜色缘故连成一片,天与地的界限被雪色模糊。 姜时镜把她披在身上的斗篷兜帽戴上,系上领口的带子。 “觉得冷就用内力御寒,别舍不得用内力。” 桑枝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等打结,鼻尖通红,露出虎牙笑道:“我想堆一个大雪人。”她伸手比划着,“这么大的。” 姜时镜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嗯,随你。” 贺家的房屋偏高,因而能看到山底下的其他人家,许多小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堆雪人打雪仗还有的甚至用雪做了一个洞窟。 北方几乎每年都会落大雪,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熟练地用铁锹清理出最中间用来通行的道路,沾了泥的雪脏兮兮地堆积在两侧。 虽然出了太阳,但化雪时气温更低,因而被堆积在道路两侧的雪并不会完全融化,只会随着时间逐渐变得坚/硬。 桑枝踏出门,一脚迈进高度到小腿的厚积雪内,吱嘎的挤压声传来,洁白无瑕的积雪层内多了一个脚印。 她觉得很好玩,又用手在上面按了两个掌印,然后抬起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身侧的少年,金色的霞光汇聚在瞳内。 “我第一次接触那么厚的积雪,以前都是在视……都是听别人说。” 姜时镜目光微动:“昆仑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你若是喜爱,往后可以去刀宗瞧。” 桑枝开心地在雪里踩出一个个脚印,抽空回道:“堇青同我说了,武林大会的时间刚巧在年后,二月刀宗还会落雪吗?” 姜时镜顺着她踩出来的脚印往贺家走:“气温低就会落。” 桑枝弯着腰搓了一个小球,把它放在积雪上往前滚,没一会儿就变了大雪球:“那就好,武林大会我会同咸鱼教一道前往昆仑参加,堇青说带我去臧宝阁玩。” 她说着直起身朝少年弯了弯眉眼。 姜时镜并不在意臧宝阁:“你要参赛?” 这个问题堇青也问过,她摇了摇头:“不参赛,就是过去凑热闹玩。” 她推着大雪球一路走到贺家的院子,贺柘也正在雪堆里玩,见到桑枝后,咧开嘴笑道:“精怪姐姐。” 桑枝把大雪球推到院子一侧的角落里,而后用冰凉的手揉了揉贺柘的脸颊:“吃早膳了吗?” 贺柘被逗得咯咯笑,扭着身体躲她冰凉的手:“还么,娘说等姐姐来了一道。” 兴许是跟村里的孩子在一起玩得久了,贺柘的口音被带跑偏了不少。 有股官话和方言结合在一起的别扭感。 两人走进屋内,刚好撞见贺夫人端着一大盆的粥放在桌上,瞧见他们立马露出笑容。 “你们起了,我烧了热水。”她把被烫到的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就在后厨,洗漱好了一起用早膳。” 两人往后厨走,贺家的房屋很小,后厨更是逼仄,桑枝拿着贺夫人准备的东西,蹲在后门口洗漱,因没有多余的布巾,她只能打湿随身携带的帕子擦脸。 转头瞧见姜时镜正盯着她手里的帕子出神。 她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帕子,疑惑道:“怎么了?” 姜时镜:“绣得很好,下次别绣了。” 桑枝:“?” 这才蓦然瞧见手帕角上的小黄鸡,在边境小院时待着很无聊,她沉迷刺绣,绣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这只小黄鸡还算勉强能看。 “婉姨说很可爱,明明是你不懂欣赏。” 她把帕子拧干,抖了抖挂在架子上,打算等干了后再来取。 贺夫人熬了粥还蒸了几个馒头,配上小菜。 桑枝一向不挑,喝了一碗粥后便兴冲冲地跟贺柘出去堆雪人。 贺老艾瞧着她高兴的模样,笑道:“桑姑娘看来是南方人,这里的人都见惯了雪,除了孩子外,很少有像她一样的大人喜欢玩雪。” 姜时镜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粥,闻言,往门外望去,阳光笼罩着站在积雪里的少女,她的周身环着淡淡的光晕,金光勾勒下,像极了孩童话语里从山间跑出来不谙世事的精怪。 明媚璀璨,引人目光。 他失神地看了很久,久到勺子里的粥变得冰凉。 “对了,我昨日问了村长祭祀日的具体时间。”贺老艾边往碗里放腌制的咸菜,边道,“大祭司测算说是甲子月,癸丑日,宜嫁娶,祭祀,祈福,就在六日后。” “你们已经过夜,六日后一早随着一道上山便可,我已经跟村长打过招呼,没有人会拦着。” 姜时镜蓦然回神,转回视线,将勺子放进粥碗里轻轻搅拌了两下,应道:“好,多谢。”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贺老艾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已经成亲了还是在议亲?” 他想了想,皱着眉不解道:“看起来又像夫妻又不像的,总不能是兄妹吧。” 姜时镜:“…………” 沉默震耳欲聋。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定亲了。” “噢……”贺老艾恍然大悟,摸着后脑袋颇为不好意思,“你就当我好奇多嘴。” 姜时镜隐隐能猜出七年前他在朝堂上会对三皇子说出什么话来,才被按上贪污的罪名流放。 有时多话真的能害死一个人。 桑枝与贺柘一起堆了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雪人,贺柘把自家栅栏上的木棍掰下来插在雪球里,当作两只手臂。 桑枝则捡了碎石放在五官的位置,又去兔子窝里抢了仅剩的绿叶放在雪人的头顶,乍一看还挺像一回事。 “娘亲,柘儿跟精怪姐姐一起堆了好大的雪人。”贺柘跑到屋里一边喊一边把贺夫人硬生生地拽出来。 桑枝拍了拍手,虽然在外面玩了很久的雪,但迟来的发热让掌心炽热无比,她捧了干净的雪,又搓了三个小球,放在雪人的肚子上,当衣服的扣子。 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后,才进屋,瘫坐在凳子上:“好累。” 贺柘人太小,帮不上什么忙,偌大一个雪人都由她一人辛辛苦苦滚出来,几乎耗完了所有精力,最初的兴奋也在逐渐消失。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堆个雪人会累到抬胳膊都费劲。 桌上的早膳已被贺夫人收拾到后厨,姜时镜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不玩了?” 桑枝轻捶着自己的手臂,缓了一会儿后,指着伫立在屋外的大雪人,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自豪:“我和贺柘一起堆的。” 姜时镜无奈轻笑:“嗯,我瞧见了。” 少女眼眸弯似月牙,虎牙尖抵住下唇:“真好玩。” “不过,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化掉?”她疑惑道。 贺老艾喝着茶水笑道:“不会,只要不回温,一直不会化。” 姜时镜望着雪人的头顶,眼睛半眯了起来:“它头上为什么顶了两片绿叶。” 桑枝无辜道:“是帽子,只不过这个季节没有大叶子,我就去兔子窝里抢了两片。” 她探出头又欣赏了一眼大雪人,满意着点头:“鬼斧神工。” 姜时镜:“…………” 沉默。 作者有话说: 兔子:多冒昧啊 第100章 晋江 ◎山神新娘19◎ 桑枝坐在凳子上休息了很久, 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屋外的贺柘兴致勃勃地把村里其他的孩子找过来炫耀新出炉的大雪人,口中不断地念叨着这是他和精怪姐姐一起堆的。 偏黑的小脸被冻得如红苹果般红扑扑,煞是可爱。 她忽然有些想念被送到神农谷的杳杳, 都还未断奶, 长大后也不会记得曾经有人短暂地带过她两夜。 两人一直待到中午时分, 才趁着阳光正好离开村子。 雪化后地面潮湿泥泞,阶梯很窄, 以至于下山的路格外艰难, 不注意就会从阶梯上直接滚落,连反应都来不及。 桑枝一手抱着汤婆子, 一手提着裙子, 一步一个阶梯, 如孩童走路。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1节 姜时镜走在她左后边,防着穿太多而导致臃肿的少女栽跟头滚下去。 天气很好, 万里无云更无风,桑枝越想越觉得奇怪。 “后厨那边的门朝北,洗漱架又放在屋内, 风应该吹不进来吧。” 她早上挂在架子上绣着小黄鸡的手帕, 临走前想去取时,不见了踪影。 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姜时镜脚步停顿了一霎, 半晌,神情自若道:“可能是小花狗叼走了。” 桑枝狐疑道:“狗的弹跳力很差, 蹦不到架子上。” 又不是猫,小花狗站起来只到她膝盖。 手帕上的小黄鸡,她请教方婉绣了整整三天, 手指头戳了好几个窟窿, 现在却莫名其妙不见了。 越想越气, 她鼓起腮气鼓鼓道:“肯定是被人偷走的,这年头连手帕都偷,太过分了。” 姜时镜差点从阶梯上摔下去,不由轻咳了两下。 桑枝转头看他:“你感冒……染上风寒了?” 少年半垂着眼睫,遮掩眸内的心虚:“没有,只是呛到。” 她默默地盯了一会儿面色如常的少年,见他不像是感冒的样子,道:“哦。” 顿了下,又补充道:“你若是染上风寒,提前同我说一声,我离你远点。” 姜时镜:“…………” “你关心人的方式真特别。” 桑枝当他在夸奖自己:“谢谢。”然后露出虎牙,甜笑道,“跟你开玩笑的。” 她记得刚离开京州时,因内力被封的缘故,接连几天淋雨赶路,身体吃不消发高烧,姜时镜并未丢下她,抱着自己到处找大夫医治,还因此耽误了去襄州的时间。 她没那么忘恩负义。 帕子没了,大不了她再绣几个,左右不过是个小黄鸡。 两人走到村子门口时,云母架着马车已等了许久,手里抱着一件白色斗篷,见到他们立刻从车板上跳下来,把斗篷披在姜时镜的身上。 关切道:“今日化雪,少宗主小心感染风寒。” 白色斗篷底端用银红色的线绣着好几条锦鲤戏水,图案精细,一瞧就是方婉的手笔。 桑枝踩着小凳子钻进马车内,入眼就瞧见堇青坐在里面打瞌睡。 她放轻动作,却仍吵醒了倚靠在车壁上的小姑娘。 “唔,少夫人,你什么时候下山的呀。”她坐直身体伸懒腰,困倦道,“我明明跟哥哥说了让他喊我,怎么没喊我。” 桑枝提着裙子坐到另一侧:“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堇青活动着酸痛的脖颈,想了许久:“不记得了,化雪了路不好走,哥哥怕你们下山的时间早,好像……天刚亮没多久就出来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放在座位下面的食盒,取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糕点递给她,“还有些温,少夫人先垫垫肚子。” 桑枝并不是很饿,贺夫人怕他们吃不习惯,变着花样做了许多零嘴,她与贺柘堆完雪人后,吃了很多。 “我们用过膳了,不太饿。” 但她依旧接过堇青手里的糕点,掰了小块塞到嘴里,甜而不腻。 马车缓缓挪动,姜时镜坐在外面的车板上,并未进入车厢。 桑枝将放在腿上的汤婆子拿到一旁的座位,而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掀开车帘轻拍了一下背对着她的少年。 姜时镜微微偏头:“怎么了。” “给你吃。”桑枝把手里掰掉一个角的糕点递到他嘴边,“你上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 姜时镜怔住,垂眸看向就在自己唇边的糕点,许久都没说话。 另一边握着缰绳的云母忽然开口道:“少宗主不喜甜食,少夫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虽然他说得很板正,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死人样。 但桑枝总觉得他在点自己。 她瞥了一眼云母:“现在知道了。” 话落,刚想收回手自己吃,手腕猛地被攥住,少年握着她的手低头一口口地把糕点吃掉。 在云母惊异的表情里,含糊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云母:“…………” 无语且无语。 少年掌心冰凉,接触到桑枝炙热的手腕,像被烫到般,手无意识越攥越紧。 桑枝不适地扭动手腕,从那股可怕的手劲中挣脱出来。 弯着眉眼道:“堇青带了很多,你还要吃吗?” 姜时镜咽下食物:“不用,我不饿。” 村子距离客栈很近,他们没一会儿便到了,客栈门口的积雪都被清理干净,左右两边各竖着两个半人高的雪人。 堇青兴奋地拉着桑枝介绍她早上堆的雪人。 桑枝像是找到了同好,也比划着自己在贺家堆的巨大号雪人,说着说着,一个雪球突然砸在她后背上,打断了她的描述。 她转头望去,才看到客栈左边有其他客人和小孩正在打雪仗,方才的雪球是小孩砸偏了。 视线内的小孩笑嘻嘻地蹲在地上又抓了一把雪,瞄准了半天/朝她砸了过来。 桑枝:“…………” 哦,是故意的。 “堇青,去拿盆,我要教那小孩做人。” 她说着转头看向身侧的堇青,小姑娘单手举着比脸盆还大的雪球跃跃欲试地想朝小孩砸过去。 桑枝猝不及防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大雪球。” 要是能砸中,那小孩都能埋里面。 “呐。”堇青偏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原本立在客栈左边门口的半人高雪人,上面的雪人头不翼而飞。 桑枝沉默着咽了下口水,真狠。 云母此时从客栈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脸盆两个提桶以及……两把铁锹。 她终于明白当初姜时镜为何要说与堇青和云母打雪仗时要先准备好工具,不然就会体验到被雪活埋是什么感受。 真离谱。 堇青把手里的雪球注入几分内力,砸出去后,直接把那小孩埋在雪里,小孩家长扒拉了半天才把人拽出来。 小孩当即扯着嘴哇哇大哭。 桑枝默默地后退了一步,从只剩身体的雪人上抓了一把雪,弱弱道:“堇青,你一会儿不会砸我吧。” 堇青接过云母手里的工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少夫人一会儿站我身后,不会误伤你的。” 她先用铁锹把脸盆和提桶都铲满,然后提着东西就冲了上去,一脸盆一个小朋友。 桑枝看呆了,傻站在原地。 直到云母提醒她:“少夫人不去玩?” 桑枝僵硬着转头看向他:“你们管这个叫玩?” 世界大战都没这么激烈。 原本互相玩闹的其他人很快就组成了一个战队,共同对抗堇青,试图把她直接埋雪里。 桑枝握着手里一小把雪不敢上前,弱小可怜又无助。 姜时镜默不作声地用铁锹铲满脸盆,然后端起脸盆递给只敢看不敢玩的桑枝:“去吧,只管往人身上泼。” “泼完了回来找我。” 桑枝颤颤巍巍地接过脸盆,小跑进去还没泼出去,先被迎面而来的雪球砸在脸上,整个人直接蒙圈。 相比堇青以一敌百的凶悍,她就好像误入了战场的小白兔,肉眼可见的慌乱。 半个时辰后。 姜时镜把被埋积雪底下的桑枝挖出来,捞起来托在怀里,少女额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脸侧的发丝被打湿贴在两侧。 额上的碎发也湿淋淋地往下落水滴,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化了的雪水。 “打雪仗好玩吗?”少女即使靠在他怀里仍旧不断往下滑。 桑枝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手无力地搭在他颈窝处,气喘到话都讲不稳:“再打雪仗,我就是狗。” 几次被埋在积雪内时,她都感觉自己要噶,那种拼命喘气,却没有空气的窒息感真得很恐怖。 姜时镜单手托着她的后腰,轻笑道:“不是喜欢玩雪吗?” 桑枝累的把额头抵在少年的锁骨处,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喘息时炽热的呼吸尽数扑在上面,原本白皙的肌肤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泛起红。 她有气无力道:“戒了,就在刚才。” 积雪泼出去后在空中四散,视线范围内白茫茫的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自己面前的是人还是狗,她好几次误伤堇青,也好几次被堇青误伤。 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打雪仗只能各自为战,无法组队,真正打起来,谁还管你是谁啊。 与此同时,另一位得力战将颓废地被云母背进了客栈,瞧着好似也只剩一口气。 桑枝抬起头看向厚实的积雪里凸起的好几个雪堆,颇为委屈:“打个雪仗,我多了好几个坟包。” 姜时镜轻叹道:“我的错,应该一早就告诉你,不能蹲下。” 打雪仗时一旦蹲下或者摔倒都会被群攻,直接埋成雪坟。 他轻拍着少女头发上粘着的雪,大多都跟发丝黏在一起,很难再拍掉,只能等进屋了后,慢慢化掉。 桑枝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半条命都搭里面了。” 姜时镜低头瞧着怀里委屈巴巴的少女,无奈笑道:“刀宗每年会组织打雪仗的比赛,有些人为了赢会故意在雪球里包砖头,或者放竹签。”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2节 “只不过风险很大,一旦被抓到就会受处罚,就有人发明了另一种办法,前一晚先揉好雪球,放一整晚让它结冰,第二天藏在场地附近,这种雪球打在人身上非常疼。” 桑枝愣愣地抬起眼眸:“不会出人命吗?” “不会,会有人盯着。”他将少女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还走得动吗?” 桑枝松开搭在他颈间的手,点了点头:“能的。” 但姜时镜一松开揽在她后腰的手,她就有种头重脚轻摇摇欲坠的感觉,连忙又靠了回去,收回刚才的话:“不太能了。” 少年桃花眼微弯:“玩太久,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状态,放松后就会浑身疲惫。”他俯身打横抱起桑枝,道“休息一会儿就好。” 桑枝头靠在他颈窝处,蔫蔫道:“在咸鱼教炼蛊都没这么废人。” 姜时镜金脚步一顿,若有所思道:“蛊虫炼制有多复杂?” 她眨了眨眼,诚实道:“不同效果的蛊虫炼制的方法都不同,唯一相通的大抵就是先抓一堆毒物放在一起打架,然后取获胜的那一只培养。” 厮斗的容器也很重要,温和的蛊虫大多都会挑选竹子或者蛋壳作为载体,烈性蛊则选用陶瓷或琉璃罐一类坚/硬之物。 培养期间需要不间断地给他们喂食鲜血,为此教内饲养了几十头猪,只为了取血,毕竟培育蛊虫的数量非常庞大,喂人血是不可能的。 若是医治方向为主的温和蛊虫还会喂食相对应的草药和一些矿物。 而烈性蛊到最后还要额外喂食半年血肉,至于其他更复杂的蛊虫,炼制则更麻烦且成功率也很低,她一向不喜欢捣鼓。 “你若是好奇,有机会我教你炼制最简单的蛊虫,只需要一个月就能练好,只不过它除了通便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挺无趣的一种医治性蛊虫。 姜时镜用肩膀撞开门,将桑枝放在软塌上,然后解开了她身上沾满雪的斗篷:“蛊虫的炼制方法能外传?” 桑枝摇了摇头:“不能,但是蜀地并不只有咸鱼教制蛊,所以……”她微微弯起唇角,“没人能查到我头上。” “不过古籍上记载过一种很有意思的蛊虫。”她踢掉脚上湿漉漉的鞋子,将冰凉的脚放进毯子里,缓缓道,“名唤冥息蛊,种下后人在受到重伤时能够像动物一样进入蛰伏状态,即使失去心跳也能在一个月后清醒过来。” 姜时镜把斗篷挂在架子上,将小厮送上来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不紧不慢道:“用以保命的蛊虫。” “嗯。”桑枝把汤婆子贴在脸上回温,边娓娓道,“但冥息蛊的炼制需要耗费很大的原材料,且因炼制时必须食人肉,所以种下后很不稳定,有五成的概率会吞噬主人。” 她没记错的话,前教主还在时,不惜一切代价炼出来过一只,书中寥寥提到过几句,但前教主消失后,冥息蛊也不见了踪影。 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种蛊虫的真实性。 第101章 晋江 ◎山神新娘20◎ 姜时镜愣了一下:“食人肉?” 桑枝身上沾染的雪渐渐化水, 她用内力驱散透进衣服里的寒气,而后抱着汤婆子整个人缩进毯子里避寒。 “对,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古籍上用以人肉喂食, 这四个字特意用朱砂圈了起来。” 她毫不避讳地给少年科普关于蛊虫的冷知识:“一般来说烈性蛊都需要喂食血肉, 以保证种下后在特定时间内对人体造成伤害,目前为止的相关记载并未明确说明具体肉类, 蜀地大多也都采用鸡鸭鹅之类的家禽。” “而冥息蛊从培养开始到制成需要至少五年时间, 这五年内要每一天不间断地喂食人血肉,断一天就有失败的风险。” 冥息蛊拥有非常高风险的失败率, 炼制周期也很长, 加上有五成的概率会吞噬主人, 因此即使它能在关键时刻保命也没人会愿意耗费五年的时间赌概率。 除了那个脑子不是很正常的疯批前教主。 姜时镜把小厮燃好的炭火盆端到软塌边,尽量靠近瑟瑟发抖的少女:“很冷?” 桑枝抱着自己的膝盖, 缩成一小团,轻摇了摇头:“身上出汗了,有点凉, 过一会儿就好。” 她额上的发丝依旧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 头发上的雪化开后,顺着及腰的长发一滴滴地落在软榻上, 打湿后背的衣物。 姜时镜解开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裹到她身上,斗篷内层还留有余温, 领口处有一圈绵软的绒毛。 “我让客栈烧了热水,等屋子里的温度暖一些,你泡个热水澡驱寒。” 桑枝恰巧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 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像一只会雇佣的毛毛虫:“好。” 姜时镜伸手探了下她湿漉漉的额头,不冷也不烫,以防万一,他取出荷包内的药丸递到她嘴边:“把这个吃了。” 桑枝垂眸看了一眼小小的药丸,并未多问,就着他的手把药丸吞了下去。 湿润的舌尖无意间舔过他的指尖,如细密的小刷子在心口扫过,转瞬即逝。 “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桑枝将下巴嗑在膝盖上,闻言,轻笑道:“你要是想下毒,我早就死了。” 况且她又不是第一次吃他给的药丸。 她弯着好看的眼眸:“你不是说要多一点信任?”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少女似月牙的眸内映着浅浅的光亮,鼻尖仍旧泛着红,煞是可爱。 他撇开眼,转了话题:“你方才说的冥息蛊可否有人炼制出来过?” 桑枝直截了当道:“有啊,前教主练出来过。”她歪了下头,怕他误会,便又补充道,“就是以前毒刹教的教主,最是喜爱捣鼓烈性蛊,不过当年毒刹教被中原武林围攻重创后,前教主就消失不见了。” “至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很多他自己钻研炼制的蛊虫也都一起消失,包括冥息蛊。” 姜时镜对上一辈的过往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应了声后,便没有再多问。 正巧小厮提着热水进屋,一桶桶地把屏风后的浴桶装满热水。 但此时屋内的温度依旧很低,姜时镜嘱咐她道:“别泡太久,水变凉就出来。” 桑枝点了点头,等人都走了后,才从毯子里雇佣出来。 白色斗篷落在软榻上,她赤脚站在地上犹豫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抱起斗篷抖开,挂在架子上,旁边就是自己淡红色的斗篷。 浴桶里的水温兑得刚刚好,她只泡了没一会儿,脑袋就开始迷迷糊糊犯困。 趴在浴桶边上疲惫地拨弄着水花。 距离她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近乎四个月,眨眼的工夫,转瞬而逝,然而下一个月的解药还没着落。 虽然以没预料过的方式得到了冰血莲果子,但景叔不在,她没看过他口中的古籍,拿着果子不会解蛊。 像个怨种。 若是能在回咸鱼教前解开蛊毒,她站褚偃跟前,腰杆子能挺成电线杆子。 狗东西再敢给她派乱七八糟的任务,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他一个大嘴巴子。 此时此刻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教主通缉了一个多月,即将面临禁闭。 接连几日都未在落雪,堆积在两侧路上的积雪化了大半,还有部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混合着泥土脏兮兮地堆积在一起。 即使正午太阳明媚,也并未化开。 十二月初九,甲子月癸丑日,宜嫁娶祭祀祈福。 大雾天降,雪落半诡。 孩童啼哭,红嫁轿绿。 山神娶亲,宾礼客随。 整个村子被红绸缎覆盖,家家户户屋檐下皆挂上红灯笼,门窗是统一的红色双喜字,村子门口用木杆支撑着几条红黄相间的彩带,摆放了三张桌子,正中间放着用红带系好的猪头,两侧摆放着鸡鸭水果等贡品。 香灰炉里插着三根粗长的香,周围围了一圈细香,桌子底下还立着两只红金相间的舞狮头。 颇有一种大型庙会场面。 桑枝今日并未穿斗篷,上山的路走得格外轻松。 与前两次的安静不同,今日一早几乎大半的村民都在屋外与其他村民攀谈,互相高兴地说着趣事。 见到他们还会客气地打招呼,客套地说一些今日天气真好的话。 气氛热闹得堪比过年,两人刚走到贺家的院子,贺柘先一步扑了过来,抱住桑枝的大腿,开心地喊着:“精怪姐姐。” 贺夫人紧随其后,笑道:“你们来啦,再过半个时辰祭祀才开始,到时候跟着送亲的队伍一道上山。” 贺柘拉着她的手往圈着家禽的篱笆边走,用稚嫩的声音道:“强子哥哥说庙宇里还有很多好吃的零嘴。” 强子?桑枝疑惑地歪了歪头,贺夫人见此贴心地解释道:“是经常和柘儿一道在一起玩的孩子,比他大了好几岁,上一届祭祀那孩子去过。” “这样啊。”桑枝应了声。 姜时镜看着满村子的大红喜字,眉间轻蹙:“嫁的是替补新娘?” “不是替补新娘。”贺老艾抱着一捆干草从屋里走出来,道,“逃跑的晴娃子找回来了,这不,出去一趟突然愿意嫁了,也是怪事。” 桑枝愣住:“找回来?那丢失的廖家娃娃找到了吗?” 贺老艾跨过篱笆,解开手里的干草铺在兔子窝里,边道:“就是找廖家娃娃一起找回来的,两个人在一块呢。” 他提着几只兔子的耳朵,把兔子都揪了出来。 贺柘兴奋地拉着桑枝的袖子,喊着:“兔子,精怪姐姐,娘亲说兔子揣宝宝了,等过完年柘儿就会有小兔子了。” “嗯。”桑枝摸了摸贺柘的头顶,轻应了声,转眸看向贺老艾,不解道:“在村子附近找回来的?” 贺老艾弯着腰,艰难道:“要是在附近前段时间早就找到了,跑得那叫一个远。” 贺夫人附和道:“听说都跑到边疆城门口去了,廖家哥儿跟着山神指派的使者架着车牛,走了两天才见着人,才知道两个娃娃在一块。” 桑枝不由拧起眉,村庄距离边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两个孩子年龄皆没超过十岁,独自一人离开村子后,真的能分清方向准确无误地走到边疆? 姜时镜蓦然出声:“山神指派的使者是什么东西?” 贺夫人解释道:“是一条赤红的蟒蛇,以往孕妇生产时选定新娘,也都是由使者完成。” 蛇? 桑枝眸内划过一抹暗色,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若说蛊虫并非咸鱼教独有,但以骨笛控蛇可不是蜀地其他人能办到的。 她神情严肃了几分:“可否能具体描述一下蟒蛇的样子。” 贺夫人虽疑惑不解,但从桑枝的表情上看出了不对,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紧张道:“是使者有什么问题吗?” 桑枝怕吓到她,并未将自己的猜疑说出来:“没有,只是好奇多问一句。” “噢。”贺夫人松了一口气,她走到篱笆边,道,“前些年带贺柘上山时,瞧见过两次,使者盘踞在山神的金身像下,通体赤红,只有眉心有一点白,大概拇指大小。” “大多数它都卷在一起睡觉,即使有胆大地上去抚摸也不动弹,这么多年过去,从未伤过人。”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3节 贺柘弯着腰用手去够篱笆里缩在一起的兔子。 贺夫人见到后,抓起一只白色的兔子放在贺柘怀里,继续道:“我记得刚来时,有人不小心踩到过使者的尾巴,使者也只是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尾巴,并未伤人,是公认的好脾气。” 姜时镜冷笑道:“夸一条蛇脾气好,真是新鲜。” 贺夫人哽了一下,讪讪道:“只是村里人这么觉得,毕竟大家平时接触不到蟒蛇,更别说赤红的大蟒蛇,觉得新奇。” 桑枝:“?” 诧异地重复道:“赤红的大蟒蛇,蟒蛇的眉心有拇指大的白点。” 脑海几乎在一刹那出现了画面,近乎十米长的赤红蟒蛇环绕在褐色的柱子上,巨大的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金色的竖瞳微微散开变成椭圆形。 是很明显的夜行蛇,大多的夜行蛇天生性子暴戾,与温和不占半点关系。 那时的自己……约只有八岁。 贺夫人伸手比划着:“大概这么小,红色里面一点白,所以很明显。” 桑枝无意识地抓住了篱笆上的木头,用力到指骨泛白,几乎要把木头捏碎。 她神色逐渐凝重,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条蛇,她几乎可以确认庙宇里的大祭司到底是谁。 万万没想到被驱逐出咸鱼教后,不在蜀地安分地待着,竟然跑边境来装神弄鬼。 还不知不觉地给村子里所有人种下蛊虫,他想干嘛? 姜时镜看出她神情不对,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怎么了?” 桑枝舔了一下干涩的唇,抬眸望向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虽然那人已经被逐出咸鱼教很多年,但实际算来,他犯下的罪很可能与咸鱼教脱不了干系。 按贺夫人所言,白北山的大祭司已定居十几年,而那人则是六年前才被驱逐出教,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蜀地与边境两地间往来,并暗中给村内种下蛊虫。 况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教主顾念旧情并未没收他的骨笛。 桑枝越想越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不敢把事情想得太过糟糕,沉默了许久才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晚些同你说。” 贺家只在此居住了七年,就能全然相信大祭司,更别说其他的村民。 她无法把猜想全盘托出,只能等人少时再慢慢告诉姜时镜。 贺老艾用干草把兔子窝重新铺了一遍,然后将几只红眼兔子再拎回去:“有两只兔子怀了孕,过不了多久会拔自己身上的毛做兔子窝,不多铺几层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他说着把贺柘抱着的那只也拎了回去,笑道:“你们要是住的时间久,等它们生了还能带几只回去吃。” 兔子的孕周期很短,只有一个半月,但他们明显不会待那么长时间。 桑枝勉强笑了两下,婉拒道:“等祭祀结束,我们便会离开。” 贺柘板着小脸,气鼓鼓道:“怎么能吃兔子呢,兔子那么可爱。” 贺夫人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耿直道:“嘴里说着可爱,吃起来两大碗,还非要啃兔头。” 强行回忆的画面感太强,贺柘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双手拍打着贺夫人的大腿,嚷嚷着:“你胡说,娘亲胡说,我没有……” 山下忽然响起吹拉弹唱的声音,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唢呐和啰,声音大到几乎能传到山顶。 几人走到院外探头往山下望去,错落的房屋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半个轿子正摇摇晃晃地往一户人家走。 桑枝眯眼端详许久,讶异道:“绿轿子?” 她眉间透着浓重的困惑,一时不知是自己见识浅薄还是这里风俗别致。 姜时镜默默道:“中原不用绿轿子成亲。” 桑枝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贺夫人也瞧了半天,狐疑道:“以前他们同我说嫁给山神的新娘用的都是绿轿子,我还当他们唬我,没想到是真的。” 桑枝:“只有十年一次的山神娶亲才用绿轿子?” 贺夫人敛着神色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真的不清楚。”她顿了下,往山下走了两步又看了两眼,道,“你们可以先跟着接亲的人一道去新娘凑凑热闹,一会儿跟着队伍一起上山就成。” 她跑回院子里,匆匆道:“我去把后厨的活干完,尽快赶过去。” 第102章 晋江 ◎山神新娘21◎ 空气安静了一瞬,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看向少年:“那我们……先下去?” 姜时镜点了下头:“走吧。” 两人相继往山下走,姜时镜想起方才她的失态, 问道:“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桑枝下阶梯的动作停滞一霎, 她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缓慢道:“我不知道中原门派的职位划分如何,咸鱼教除了教主之外, 还会有两位长老辅佐历代教主。” “以此限制教主大权独揽, 出现为非作歹的情况。”她望向热闹的迎亲队伍,“贺夫人口中的那条蛇我见过。” 姜时镜像是已有所预料, 平静道:“你怀疑白北山上的大祭司是咸鱼教的长老?” “红色蟒蛇本就不多见, 眉心又有一点白, 我记忆里右长老的蛇就长这样。”桑枝把先前自己的猜想尽数告知少年,语气逐渐沉重, “九年前他以人身炼蛊,才会被教主驱逐出教。” 姜时镜:“大祭司在村里的时间已有十几年,蜀地与边境相隔遥远, 并不是一件易事。” 桑枝就是没想明白右长老是如何做到的两地间奔波, 才存有顾虑,无法确定。 咸鱼教目前饲养巨型毒物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小飞鱼之外,只有褚偃培育出了一只巨型蜈蚣, 其他的都为蟒蛇一类,但蟒蛇大多都是褐色或黑色。 右长老的蛇有非常明显的特征,通体赤红眉心点白, 她只见过这一条蛇, 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姜时镜淡淡道:“兴许是蛇换了新主人, 离开了蜀地。” 她毫不迟疑地反驳道:“不可能。” “培育出来的宠物一生只有一个主人,绝不会出现更换主人这种行为。” 姜时镜一愣,看向神情颇为认真的少女,若有所思道:“咸鱼教的所有宠物终身都只有一个主人?” 桑枝耐心地解释道:“并不是全部,教内会有弟子自己去抓成年毒物饲养,这种不是自己培育出来的宠物,没经受过药物控制,不会这么忠诚。” “而自小培育饲养长大的宠物,一旦主人死亡,它们也会跟着陪葬。” 人工培育的毒物还未诞生初期,会不间断地喂食子蛊,子蛊与母蛊相互感应,毒物会下意识地把主人当作最亲近的同类,如母亲。 培育期间还会喂食非常大量的药物和特殊的毒,以便它们长成想要的样子。 姜时镜皱眉,脑中蓦然出现了在京州遇到的巨型金蟾,与三年前在蜀地救他的是同一只,当时未曾蒙面的咸鱼教人同他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操控金蟾。 正常金蟾不可能长到这种体型,看来也是人工培育出来的毒物。 “我曾遇到过一只半人高的金蟾,你可否知道谁是它的主人?” 桑枝怔住:“?” 下阶梯的脚停滞在空中,她回眸望向少年,古怪道:“半人高的金蟾?” 他在说小飞鱼? 姜时镜回忆道:“仰头时高度大概到我腰间,暗金色的眼睛,横着的瞳孔偏黑。” 是小飞鱼没错。 “啊这……”她撇开眼,心头打鼓道:“不知道,没怎么见过。” 顿了顿,为这番话添加几分可信度,又道:“应该是圣女的宠物,历代圣女饲养的都是蟾蜍。” 少年一直没说话,她忐忑道:“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姜时镜垂下眼,遮住了眸内的落寞:“好奇。” 桑枝:“?” 好奇? 她想起在京州时的确带着小飞鱼不止一次出现在姜时镜面前,但以往他遇到咸鱼教人只多不少,不可能只有小飞鱼会给他留下印象。 难道还有别的事情被她遗漏了? 两人顺着阶梯走到新娘家附近,村里大半的村民几乎都挤在小院子里,有的站不下或实在挤不进去,就站在高一些的阶梯上瞧里面的热闹。 迎亲的绿轿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村民们的贺喜声叠在一起,沸沸扬扬。 离得近了后,桑枝才发现整体绿色的轿子,抬杆却是红色,且杆子靠近轿子的部分用红绸缎系了结。 像是故意用大红隔绝整个轿子,红绿冲撞下,显得格外诡异。 晴娃子家只比贺家大了一点,常年风雨洗涤下整个房屋变得褪色发灰,外墙上的墙面扑扑往下落石灰,有的甚至还被蚂蚁爬虫占据。 屋子门口贴着双喜字,高高挂着两只红灯笼,瞧着分外有成亲的氛围。 村长夫人上前敲了三下大门,喊着:“山神迎亲,请新娘出门。”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推开,带着红盖头的新娘站在门口,身侧是搀扶的妇人,应是刚哭过,双眼泛红,眼睑下还有未干的泪痕。 强撑起笑容扶着十岁都不到的新娘走出门。 村长夫人在旁边紧盯着新娘幼小的脚,念叨着:“一步跨出门,二步拜父母,三步离灾厄,四步神赐福,五步入轿……”她拉长音量,高喊道“起。” 随着话语一落,轿子被高高抬起,平稳地往山上走。 抬轿子前后一共四人,身穿红绿相间的衣服,都是村里未娶亲的年轻男子,按规矩来说娶过亲的人不管男女都不允许触碰轿子。 吹奏百鸟朝凤的乐队走在最前面,轿子在正中,后面跟着的是背着祭祀品的村民,再后则是一同上山祭拜的村民,热闹地排成两排队伍有序地往山上走。 桑枝与姜时镜身为外乡人只能跟在队伍的最末尾,浩浩荡荡的队伍如长龙般蜿蜒在山间,从远处望去煞是震撼。 贺家赶来时队伍已经走了大半,他们跟桑枝与姜时镜两人远远打了个招呼,便往队伍中后位置跑,贺家在此待了七年,慢慢也积攒了许多人脉,按辈分也排到中后位。 白北山只是一座小矮山,上山的路程并不会很久,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能隐隐看见伫立在山顶的古老建筑。 年岁似乎已经超过百年,红色外墙残缺不齐,水痕遍布,双层的四角屋檐皆挂着大红灯笼,细看下就能发现每一个灯笼上都有一只巴掌大的蝎子,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路过的村民。 两层楼高的庙宇前是一个六边形台子,每个角上立着木杆连着红丝带,六根丝带在正中间交会编织成偌大的花球形状。 悬在空中的丝带上还挂着许多村民手写的许愿条,随风飘动。 台子正中央是紫铜狻猊大鼎,两侧架着两把梯子,里面燃着三根比手臂还粗长的香,大鼎四面边角斜放着长方形的立香香炉,上层是用于祭拜上香的地方,下层镂空的位置烧着长度不一的细长蜡烛。 村民把背上来的贡品按大小摆放在大鼎前,最中间的是一只上百斤重的猪,身上戴着红绸带的花,连眼睛都没闭上。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4节 山顶地方虽大,但容纳上百人依旧有些挤,桑枝爬到山顶后,感觉自己在参加热闹的大型集会,密密麻麻的人,连新娘都瞧不见。 踮着脚尖望了许久,才在茫茫人海中看到那顶绿色轿子,新娘似乎还未出来,轿子的帘子并未被掀起来。 她环顾着周围,找寻记忆中的右长老,直到眼睛酸痛后,默默站平道:“你瞧见大祭司了吗?” 姜时镜比她高一个头,在村民里鹤立鸡群,视线完全不会受到阻碍。 “没有蜀地服饰的人,轿子还停在门口,应当还未出来。” 百鸟朝凤的曲调已接近末尾,随着唢呐高昂的调音结束后,村长夫人再次扯着嗓子喊道:“新娘候满一盏茶,请山神大人亲临。” 刹那间,所有村民皆跪倒在地,嘴里齐声喊着:“新娘候满一盏茶,请山神大人亲临。” 桑枝拉着姜时镜一道蹲在地上,混在人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庙宇门口。 一遍遍如召唤仪式的呼喊下,一条通体赤红的蟒蛇缓慢地从庙宇里游了出来,巨大的蛇头微微扬起,眉间正中一点白,金色的竖瞳在阳光下泛着光。 游到绿轿子前后,立起蛇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村民。 “拜见使者。”随着浩大的齐声响起,村民们纷纷磕下头,虔诚地跪拜着所谓的山神使者。 桑枝蹲在其间,仰望着记忆里的大蛇,咸鱼教内几乎所有人都会饲养宠物,原主更是母亲所饲养的丝丝陪伴着长大,因此她经常会去找教内其他人的宠物玩。 比如右长老的宠物,须吏 须吏的年龄比她大两倍还不止,按人类的年龄算已是老年,在教内时它就不喜动弹,大多数时候都喜欢绕在主殿的柱子上,与教主名唤开心的大蟒蛇默契的一蛇一柱,充当看殿蛇。 其余时间都待在右长老殿内睡大觉。 丝丝与小飞鱼作为蟾蜍,身上几乎没有地方没带毒,桑枝幼时在夏季最炎热时总会抱着毯子去主殿找开心或须吏躺在它们身上纳凉。 须吏并不是好脾气的蛇,它只是年龄大了,不爱动弹也不爱计较。 教内饲养的肥猪,它一顿能吃三只。 须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尾巴不耐烦地轻拍着地面,良久,在村民一声声的呼唤中,用尾巴尖挑起轿帘,示意新娘可以出来。 村长夫人瞧见后,跪在地上高喊:“新娘出轿。” 瘦小的新娘从轿子里钻出来,原本跪在轿子侧边的母亲赶忙上前扶住她。 须吏吐了吐蛇芯子,忽地扬起头朝桑枝的方向望了过来,蛇头轻歪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游回了庙宇里,整条蛇都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 桑枝下意识地想躲,突然想起蛇的视力近乎为零,压根认不出她。 须吏游走后,庙宇内走出了一个年纪颇大的老人,身穿暗紫色大袍,手里搀着一根蛇头拐杖。 头发已然全白,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内,面上爬满皱褶,五官太过立体的缘故,导致年岁大了后眼窝深陷,眼睛明亮有光,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浑浊。 几乎与九年前桑枝见他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 即使早就已经能确定白北山上的大祭司就是右长老,在见到人时,她仍旧觉得两眼一抹黑,分外心惊。 要说左长老褚偃是沉迷于研究人形武器复兴毒刹教的癫子,那右长老就是沉迷于研究如何把人变成丧尸的疯子。 左右长老都是经历见证了三代教主传承的元老级人物。 但合起来……就是两个疯癫神经病。 站在庙宇门前的右长老手里的拐杖用力地敲了两下地面,眸子扫过跪在地上的村民,道:“恭迎新娘,请新娘先移步大鼎上香,等山神大人亲临后,再取盖头。” 第103章 晋江 ◎山神新娘22◎ 浑厚掺着少许年迈的声音响起, 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桑枝依旧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混响环绕在山顶。 他一步步迈下阶梯走到新娘的身边, 蛇头拐杖在地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新娘的母亲下意识地低下头, 不敢直视右长老, 扶着新娘的手甚至微微发颤。 “走吧,去上香。”面对幼小的新娘时, 右长老的语气中隐隐带了一丝温柔。 新娘轻点了点头, 由母亲带着一步步走到紫铜狻猊大鼎边上的梯子,她头上的红盖头并未被取下, 因而爬上梯子上香变成了难事。 桑枝蹲到小腿麻木, 暗暗地在人群里换了个姿势, 却见到右长老有意无意地往这里扫了一眼,吓得她立马用手挡住了脸。 装作太阳太大遮阳的模样, 瞧着格外心虚。 嫁衣厚重宽大,红盖头又挡着视线,新娘伫立在梯子边左右为难, 好半晌, 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试探地迈上第一阶,梯子每一节间隔很宽, 新娘娇小的体型在束缚下很难稳健地爬上去。 右长老瞧了半天,作罢道:“下来吧, 我让须吏送你上去。” 说着,拂过垂挂在腰间的铃铛,先前从未响过的铃铛忽然响起清脆的叮铃声, 下一刻, 须吏再次慢吞吞地从殿内游了出来。 蔫蔫地朝着大鼎方向而来, 金色的竖瞳在阳光下收成一条细长的线。 原本跪在地上的村民慌乱地往旁边退,给使者让出空间。 大祭司接过村长夫人递过来的六根香,点燃后,递给新娘,嘱咐道:“上香时当心些,莫要碰到燃烧的其他香,烫伤可不是好治的。” 新娘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接过他手里的香。 右长老轻拍了拍须吏的身体,须吏立在空中的蛇头歪了下,然后用尾巴卷着新娘将她送到大鼎边上,香灰被风吹落,落在它赤红的身上,发出呲呲的轻响。 但它只是吐出芯子,发出不耐烦的嘶嘶声,并未把新娘直接扔掉。 新娘伏在大鼎边缘,一手按住差点滑落的红盖头,一手艰难地把六只香插在大鼎的香灰里。 稚嫩的声音响起:“好了,大祭司。” 须吏把她放回地面上,右长老用拐杖又敲了两下地面,道:“香已上奏山神大人,礼成,请山神娘娘进殿。” 跪着的村民齐声贺喜道:“恭请山神娘娘入殿……” 新娘的母亲不再搀扶她,而是缓慢的后退,然后一道跪在地上,说着贺喜的话,眼里的泪水几乎要溺出来。 右长老抬起蛇头拐杖,放到新娘的面前:“该入殿请山神大人掀盖头了。” 新娘站在原地小手死死攥着嫁衣的裙摆,许久才抓住拐杖,用稚嫩的声音问:“那我还能回家吗?” 右长老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母亲:“你没同娘娘说清楚?” 母亲颤抖着动了动唇,最终垂下头,一言不发。 右长老见此,眉心拧了起来:“这种大事,为何不提早告知娘娘?若是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村长夫人弱弱的帮人辩解道:“是晴娃……娘娘跑了一个月突然回来愿意出嫁,我们便以为她已经知晓了此事,没想到……” 新娘握着拐杖的手用力了几分,着急道:“你别怪我阿母,都是我的错。” 她没有方向地往侧边走了两步:“我不问了就是。” “一个月后你就能回家了。”右长老并未详细明说,只道:“礼成,即使再反悔也没有余地。” 新娘不清楚一个月后她会以何般模样回家,以为只是在山顶的庙宇里住一个月,当下乖顺地跟着拐杖往殿内走。 须吏立起上半身,再次奇怪地望向桑枝的方向,它的视线里只有非常模糊的身形,热成像偏红混乱的叠在一起。 透着熟悉的味道。 尾巴缓慢地拍着地面,就在它想游过去一探究竟时,右长老喊了一声:“须吏。” 两人一蛇进殿后,跪在外头的村民相继站起身,开始互相攀谈,村长与村长夫人维持着秩序,让人按辈分分成四队在大鼎四边的长方形立香香炉内轮流到上香。 桑枝与姜时镜则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庙宇的侧边,用轻功跃上了一楼的檐角上。 下一瞬,蓦然听到一阵摩擦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二楼檐角挂着的大红灯笼上有一只巴掌大的蝎子对着她晃尾尖,尖锐的尾尖刺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我……淦。”她猛地后退,拽住了姜时镜的袖子,“右长老的蝎子,有剧毒。” 蝎子发现入侵者后从灯笼上爬了下来,离两人只有一步距离。 姜时镜眸内划过一抹暗色,取出捆扎好的银针,夹在指缝间。 桑枝手按在骨笛上脑中划过了强行操控蝎子的想法,但转念一想,这跟暴露身份并没有什么区别,犹豫了下,咬牙切齿道:“我去踩死它。” 姜时镜:“?” 吓得他立马抓住了少女的手。 “这种蝎子的反应速度很快,你走过去只有被蜇的份。” 蝎子摇着两个大钳子,似乎也在打量面前的两个人类,下一瞬快速地爬了过去。 桑枝条件反射地去脱绣花鞋,想把冲上来的蝎子拍死,余光内一道银光闪过,下一瞬,蝎子被银针钉在屋檐上,扭动着身体无法挣脱。 姜时镜缓缓地看向她手里紧握的绣花鞋,不由露出笑意:“为了一只蝎子舍弃鞋子?” 桑枝:“…………” 默默地把鞋子再穿上,尴尬道:“我可以捡回来。” 姜时镜扶着她:“小心些。” 她把鞋子穿好,半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还在挣扎扭动的蝎子,通体黑色,只有尾尖带着微微的红,若是被蜇到会立刻死亡。 “他竟然还在附近安置了蝎子,是怕有仇人找上门?” 蜀地距离边境遥远,很难有人会找到这里来。 姜时镜踩着砖石往庙宇后面走,道:“先进殿。” “来啦。”临走前,她故意呲起牙,挑衅地冲动弹不得的蝎子发出赫嘶声,如张牙舞爪的猫。 庙宇后面有五扇小窗户,全部紧锁着打不开,两人便又跃到二楼的隔间,从半开的缝里翻进去。 二楼并未做隔断房间,堆放着大量的供香和空白许愿条以及一些庙宇里常见的物品,悬挂在梁上的经幡褪色发暗,部分被虫啃过的地方出现了斑驳的碎点。 东侧摆放着编钟,上面积满了灰尘,应当许久并未用过,西侧则是叠放在一起的屏风,与编钟相反,屏风干净得一尘不染。 桑枝转了一圈,并未发现炼制蛊虫原材料的存在,轻手轻脚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在木质楼梯口探头往下望,视角问题,她看不见一楼大殿的场景。 只能瞧见山神金身像的半个后脑勺。 姜时镜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你在这里待着,我下去。” 桑枝:“?” 反手拉住他的手臂,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会被发现的,他武功不低,况且须吏也在。” 蛇的视力虽为零,但双眼与鼻间有一个呈凹型窝状的器官,不止能够感知到动物的存在,还能形成如热成像般的画面,以此来狩猎。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5节 在它的视线范围内,有任何活物路过都能被感知到。 姜时镜轻笑道:“若不能被发现,我下去岂不是没意义。” 桑枝愣住:“你想引开他们?可是……”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眸内似有山泉水流转:“做你想做的事情,不用有所顾忌。” 他伸手轻揉了一下少女额前的碎发:“我会帮你。” 阳光透过侧边的窗户斜斜地映射进两缕,尘埃临时组成了光在人间的形状,空气中是淡淡的香灰味。 桑枝抬着眼眸呆呆地看着他,心房内不知何时停止生长的藤蔓再次攀爬蔓延,甚至因少年短短的两句话,开出了花。 像是在遮掩什么,她撇开眼,糯糯道:“那你小心些,须吏虽然是蟒蛇,但右长老培育时用蛊毒改变了生长,它是剧毒蛇。” 姜时镜应道:“我不会跟他们正面交锋,放心。” 话落,他往楼梯下走。 “等一下。”桑枝仍旧不放心,取出袖子里睡觉的小蜘蛛,放在他肩上,“小蜘蛛吐出来的丝非常有韧性,不会轻易断掉,若是有意外能帮你。” 姜时镜偏头瞧了一眼肩膀上只有小指尖大小的蜘蛛,无奈道:“你好像过于低估我的武功了。” “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桑枝认真道。 她知道少年的武功很高,也清晰地记得火烧赌坊那夜在襄州郊外的小院时,面对来势汹汹的魔教人,他能以一敌十。 可右长老喜欢当狗不当人,打起架来撒毒药跟花粉一样,漫天都是。 姜时镜离开没一会儿后,大殿就传来了新娘的惊恐声,而后不知什么东西接连摔在地上,伴随着须吏的嘶吼声,但从始至终都未响起过右长老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大殿徒然变得格外安静,只能隐隐听到庙宇外的村民激烈的交谈声。 桑枝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两层的转角楼梯,靠近金身像的左后方,走到第一层时已经能瞧见整个大殿样貌。 大殿由四根大柱支撑,侧边各两根细柱,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一条四爪蛟龙,正中间的圆形石板上则是白北山的缩略图。 她走到大殿内,才发现右边有一模一样的对称转角楼梯。 最中间端坐着气势磅礴的山神金身,奇怪的是金身前反而没有立香香炉,也没有贡品。 满大殿的经幡显得格格不入。 娇小的新娘躲在金身像后,胆怯地露出半个脑袋,颇为紧张地看着桑枝。 见桑枝望过来,立马缩回头,像个鹌鹑一样躲了起来。 她缓慢地走到小姑娘面前,柔和道:“小妹妹,你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新娘抓着手里的红盖头,好奇道:“你是精怪姐姐。” 她的官话比村里其他人都要标准。 桑枝半蹲下来,刚好能平视:“算是吧,罗家娃娃和贺家的总爱这么唤我。” “我叫晴天,罗娃儿同我说过,村里这段时间新来了外乡人,有个如精怪一般的姐姐,我一瞧就知道是你。”她扶着金身像站直身体,一瞬比桑枝高了一个头,“方才有个哥哥从房梁上跳下来。” 她抬手指着身后倒在地上的梨木架子,认真道:“然后使者突然变得很激动打翻了架子,一起出去了。” 桑枝这才看到地上的矮架,滚落一地的书籍和燃香用的镂空熏炉。 金身像后有屏风隔开一道暗门,里面似乎还有一间房间。 她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问道:“大祭司呢?” 话音刚落,暗门被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圣女这是在找我?有生之年竟还能在边境碰见教内之人,真是有意思。” 桑枝呆住。 她抬眸看见消失的右长老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沟壑的脸上是耐人寻味的表情。 “没记错的话,已有九年了吧。”他上下打量着桑枝,“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桑枝皱了皱眉,温和地跟晴天说道:“你先去殿外玩一会儿可好,姐姐跟大祭司有些私事要聊。” 右长老皮笑肉不笑道:“山神娘娘现下还不能出殿。” 他指着右边的楼梯,嘱咐道:“楼梯上去第二间房,是娘娘今后一个月的住所,回房间待着。” 晴天怯懦地看着两个人的脸色,久久没有动弹,桑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 她这才提起嫁衣往右边的楼梯走,一步三回首。 直到人彻底消失在拐角位置,桑枝蓦然收起了面上的柔和,神色在一瞬变得冷漠又疏远。 “你为何会跑来边境,藏在山顶假扮大祭司又想做什么。” 右长老将蛇头拐杖放在身前敲了两下,双手交叠,深邃的眼笑眯了起来:“你同你母亲长得很像,性子也像。” 他挑了挑眉,颇有一股老不正经的模样:“七八分吧。” 桑枝冷眼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右长老答非所问道:“与你在一起的那位,是玄天刀宗姜家的少宗主,姜时镜。” 他“嘶”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圣女竟与中原正派的继任人搅和在一起,这事教主知道吗?” 桑枝非常不喜欢他的讲话方式,自小就不喜欢,阴阳怪气的同时又带着少许真诚,让人猜不到话语背后蕴含的真正意思。 “与你何干。” 右长老认同地点了点头:“说的好,既如此我在白北山安稳度日又与圣女何干。” 桑枝:“…………” 能直接打架吗,扯头发的那种。 第104章 晋江 ◎山神新娘23◎ 右长老缓慢地走到山神金身像正前方, 仰望着山神像道:“你们进入村子的第一日,我就已经发现你了,圣女。” “你跟姜时镜的关系很亲密, 亲密得不像是单纯的普通朋友。”他笑着转眸看向桑枝, 幽幽道, “他知道你是咸鱼教的圣女吗?” 桑枝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反客为主,在一句句平淡的话语里噎得讲不出话来。 她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间的骨笛:“你在威胁我?” 右长老瞧见她防备的动作, 眼里的笑意更浓重了:“圣女不用如此紧张, 毕竟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即使对咸鱼教再有怨言, 我也不会跟你动手。” 桑枝并未听他的话, 反而将骨笛从腰间取下, 紧握在手心里。 “你给村里所有人种蛊,难不成是还想继续实现九年前的荒诞想法。” 以人身炼蛊, 将人变成没有思想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就是右长老被驱逐出教最大的原因。 右长老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他转身望了一眼殿外的村民, 眸内隐隐划过一抹炙热:“从方才开始, 你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若是直接告诉你, 岂不是很吃亏。” 他挑起眉,像是思索了一番, 道:“世人皆爱等价交换,这样吧,我回答圣女的问题, 圣女也同样解答我的疑虑, 如何?” 桑枝抿唇看着他, 手中的笛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横在腰间:“好,但你若是撒谎,别怪我争夺你安置在附近蝎子的掌控权。” “你应该不想被自己所饲养的蝎子反咬一口,变成养虎自啮吧。” 右长老微笑着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欣慰道:“不错,像一个魔教圣女该有的模样。” 桑枝提醒他:“咸鱼教已经被魔教除名了。” 右长老:“那又如何。” 桑枝:“?” 右长老用拐杖再次敲了一下地面,脸上的笑容微微收起来些:“作为诚意,我先回答圣女的第一个问题。” 他顿了下,坦然自若道:“千里迢迢来边境自然是喜爱这里的山清水秀,淳朴民风,享受惬意生活。” 桑枝无语地扯了扯唇,跟没说似的。 “既然是享受生活,又为何要假扮大祭司装神弄鬼,岂不是麻烦又费事。” 右长老扬眉:“这是第二个问题。”他瞧着桑枝笑眯了眼,“该圣女回答我的问题了。” “该问什么好呢。”他像是很纠结,然后问了个八卦问题,“你是真心欢喜姜时镜要嫁给他,还是另有所图。” 他的问题非常明确,几乎变成了选择题,桑枝无论选哪个都对自己很不利。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喜欢给人当丫鬟。”她露出真诚的神情,格外认真,“为此还特意跑去京州的状元府当了一个月的三等丫鬟,管事嬷嬷夸我活做得很好,特意将我提拔为姜时镜的贴身丫鬟。” 右长老:“?” 沉默发聋振聩。 他拧起眉:“桑婳死后,你变疯了?” 桑枝:“…………” 什么话,这是说的什么话。 “右长老,贬低人的时候可以再委婉一点,我不是傻子。” 右长老轻咳了两声:“好好的圣女不做,跑去给人当丫鬟,若是你母亲知道,棺材板都压不住。” 桑枝一点也不想跟他唠嗑:“你该回答第二个问题了。” 右长老回忆了一下第二个问题,沉思了片刻道:“白北山历年来只有我一位大祭司,名副其实,何来假扮。” 桑枝忽然发现他一直在回避问题,讲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她眯起眼:“世上根本就没有山神,你以大祭司的身份自居操控人心,不是假扮又是什么。” 右长老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圣女这话就错了,山神在白北山的存在已超过百年。” 他视线在大殿内环顾了一圈,目光停在端坐着的山神像上。 “你可以不信,但不能质疑这些村民的信仰,他们依山而居,百年来也靠吃山活着,山神是平安的象征,不是圣女口中虚假的存在。” 右长老这番话说得很认真,桑枝一时分不清他话语内的真假。 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信仰不存在献祭,十年一度的山神娶亲就已经代表信仰变质。” 话音一落,她突然想起来贺夫人好似说过,嫁娶这种大型仪式是大祭司定居庙宇之后才开始的。 语气猛然转沉:“山神娶亲是你提出来的,你娶这些十岁不到的孩子回庙宇做什么。”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6节 右长老不疾不徐道:“这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按约定而言,圣女要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他像是在逗小孩玩一样,全然不在意桑枝越来越冷的目光,他又想了想,忽道:“哦,对了,褚偃那个老东西如何了,研究出他想要的人形武器了吗?” 桑枝一口怒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咬着牙道:“研究出来了,在教里发癫。” 右长老愣了一下,笑道:“癫?这个词还真贴切。” 桑枝:“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右长老弯起唇角,深邃的眼里划过暗光:“可是怎么办,我没有想问的其他问题了。” 桑枝:“?” 后槽牙差点被她咬碎。 “从始至终你就没想过要回答我的问题。”她收紧了握着骨笛的手,“你他妈的在逗狗?” 桑枝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她视线望向殿外还沉浸在祭祀大典的村民身上,压制的杀气毫不收敛散了出来。 她将骨笛放在唇边:“小飞鱼虽不在我身边,可须吏也不在,论控毒物,你比不过我。” “姑娘家家的,说脏话可不好。”右长老一点都不慌,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蛇头拐杖上,布满沧桑的眼半眯,幽幽道,“你猜姜时镜会不会被须吏吃掉?” 桑枝眸色暗下,瞳内的微光彻底消失,她吹响手里的骨笛,晦涩难懂的笛声刹那响起,与此同时右长老摇响了悬挂在腰间的一串银铃。 两者混合在一起,竟像极了怪异的合奏。 隐藏在大殿内的蝎子在曲调中蠢蠢欲动,抢夺别人饲养的毒物并不是一件易事,桑枝额上缓缓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十几只巴掌大的蝎子从大殿的墙壁上爬下来,尖锐的尾尖蓄势待发朝着右长老。 右长老仍旧有节奏地晃动着银铃,对反戈一击的蝎子全然不在意。 他的眼里甚至出现了欣赏的眼神。 就在桑枝想操控蝎子攻击右长老时,原本回二楼的新娘晴天忽然出现,一步步像个发条娃娃呆滞地走到两人中间,娇小的身形挡在桑枝面前。 “圣女似乎很喜欢新娘,那么不如试试攻击我,会发生什么。” 十岁不到的女孩,如同木偶人般抬起手挡住蝎子,原本澄净的眼睛没有一丝光亮。 她心中大骇,震惊下,指尖颤抖的按错了孔,曲调一下子突变而后戛然而止。 空气一瞬变得格外静默,桑枝凝视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一股凉意从后背攀爬蔓延,顺着脊骨涌上天灵盖。 她握着骨笛的手不断发颤,手背的青筋条条绽开。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右长老拨弄着银铃,眼里依旧含着少许笑意:“你以前见过的,忘了?” “在偏殿的禁闭室里。”他贴心地提醒道:“我没记错的话,那时桑婳还没死,你抱着暖炉想来找须吏,结果不小心误闯了禁闭室,被里面的人抓住脖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还是我救下的你。” 桑枝皱眉,幼时的记忆,特别是六岁之前都非常模糊,即便有右长老提醒甚至帮她回忆,她仍无法快速想起来。 但她知道右长老一直在研究如何把人变成丧尸,与褚偃研究人形武器不同,前者平时会正常地生活,一旦被操控就会变成失去思想的怪物,而后者种下蛊后,在一个月内就会变成只听指令的机器人。 两者虽不同,但本质都是祸害他人。 “这里只是边境偏远的村庄,他们没做错任何事,常年居住在此……”她的声音在抖,“你简直是疯子。” 右长老越过新娘直视着桑枝,笑意收敛:“按我的计划来说,他们的确会一辈子无忧,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操控他们。” 失去骨笛控制后的蝎子恢复了神智,迷茫地爬回墙上栖息。 桑枝:“教主说得没错,你是个不可控的危险。”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 提起教主,右长老用拐杖敲了下地面,缓慢道:“说来,兴许你还不知道,教主一直都知道教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褚偃暗下炼制人形武器,但他始终冷眼旁观,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桑枝冷声道:“与我无关。” 殿外忽然响起村民的惊呼声,大抵是在奇怪使者怎么突然跑到殿外来了。 摩擦的声音在地面擦过,须吏粗长的身体从外面游了进来,见到桑枝的那一霎呆住,金色的竖瞳眨了眨。 发出嘶嘶的蛇芯声。 桑枝偏头望向大殿斜侧边上被撞破的窗户,须吏回来,就代表着姜时镜一定也在不远处等她。 她不能再与右长老纠缠下去了。 右长老似乎也看出了她要走的想法,朝着须吏招了招手,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须吏了,不同它玩一会儿?” 桑枝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放屁,我最喜欢的明明是丝丝。” 话出口得太快,等她反应过来发现须吏就在这里时,再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左右宠物并不太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她不想再逗留,转身要走。 须吏却已经认出了面前的少女是谁,突然凑过来轻蹭了蹭她肩膀,尾巴尖也绕到了她的腿上。 过往与须吏相处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宠物的情感大多忠贞又热烈,桑枝闭了闭眼,然后摸了下它冰凉的蛇头:“有机会再来看你,现在我要走了,放开我。” 须吏又呆了一下,笨重的身体卷在一起,缠绕在桑枝腿上的尾巴紧了几分,又松开。 吐着蛇芯子蔫蔫地游到金身像下,盘成了圈。 蛇类到了冬季低温后,便会待在洞穴内进入冬眠期,即使是大体型的蟒蛇也不例外。 桑枝瞥了一眼右长老:“须吏的年纪已经不合适在种温蛊了,你若是想让它死,就继续违背大自然规律,不让它冬眠。” 咸鱼教培育饲养的宠物到了冬季低温后,大多都会无可避免地进入冬眠期。 部分弟子会保持屋内温度,以帮助它们度过寒冷时段,另一部分则给宠物种温蛊以此来强行维持宠物体温,让它们脱离自然规律。 长久地违背自然必定会遭到反噬,温蛊属于烈性蛊,即使是种在毒物身上也会造成一定伤害,比如衰减寿命,且在冬季降温后,受到烈性蛊蚕食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回来晚了,卡点了。 第105章 晋江 ◎山神新娘24◎ 它们不会说话, 也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痛苦,以至于部分弟子一直觉得温蛊对它们无害。 右长老苍老的眸子半眯:“别太高估我还能活的年限。” 主人死后培育的宠物会跟着殉葬,几乎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桑枝怔住, 回眸看向他, 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还处在呆滞中的小新娘, 而后沉默地从侧边的窗户里翻了出去。 她垂着头想往祭祀的场地上走,刚抬脚, 身后蓦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去哪里。” 少年抱着重剑斜靠在外墙上, 桃花眼内含着淡淡的笑意。 桑枝愣了下,这个位置距离大殿很近, 能清晰地听到殿内的对话声。 她迟疑着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姜时镜眼眸微弯, 不疾不徐地反问:“丝丝是谁?” “我母亲的宠物。” 少年眉梢轻佻:“从这里开始后面的都听到了。” 桑枝回忆了一下方才的记忆, 应该并未暴露身份,不然少年不会是现在的神态。 她心下暗松了一口气:“回客栈吧。” 姜时镜直起身, 面前的少女眉眼间隐隐透着疲惫,先前的满腔热血好似在他离开的期间被一桶冷水浇灭,整个人透着恹恹的气息。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发现她的手冰凉刺骨:“发生什么事了。” 桑枝摇了摇头:“先前的猜想被证实了, 右长老给村里所有人都种了蛊虫,用以操控。” 鲜活的新娘转瞬间就会变成没有神智的呆滞木偶。 下一瞬, 窗沿被敲响,右长老探出半个头:“麻烦两位背后讲人时, 避着点当事人。”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很久。 右长老丝毫没有边界感,上下打量着姜时镜,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很看好你, 拐跑小姑娘, 气死那个小教主。” 桑枝拽着少年就走, 头也没回。 两人跟贺家打了个招呼后,往山下走。 姜时镜垂眸看着交握的手,缓缓道:“他对你没有恶意,至少我没感觉到杀意。” 桑枝脚步很快,几乎是两个台阶地往下迈:“可他给全村的人都种了蛊,连幼子也没放过。” 或许是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太长,又或是跟村子里的人相处得过多,若今日她只是从这里路过,不识一人,亦没有天真的孩子一声声亲切地唤她精怪姐姐。 她或许能做到视若无睹,无关紧要的避开,毕竟这个世上总有地方正在发生悲惨之事。 即便是神,也无法时时刻刻地顾全所有。 “姜时镜。”桑枝忽然唤他。 “嗯?” 交握得手紧了几分,她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迷茫:“右长老说原本的打算便是让他们一辈子无忧,我不能决定未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譬如用蛊虫将所有村民都变成没有意识地行尸走肉。” “所有的担忧都是我杞人忧天的猜想。” 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困惑道:“我是不是不应该到这里来,这样的话,就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也许村民们真的可能会一辈子无忧。” 姜时镜猛地停下脚步,相牵的手横在空中,也阻止了少女闷头往下走的脚步。 她身体一僵,转身仰头望着姜时镜,原本明亮的眸内毫无光亮且充满了茫然。 少年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还记得从赌坊二楼出来后,你说过的话吗?” 桑枝缓慢地点了下头:“记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7节 姜时镜往下走了两节,只间隔一个台阶后,少女刚好比他矮一个头。 他干净白皙的指腹拂过她的眼尾:“你在害怕,为什么?” 桑枝眼睫半垂,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 她怕很多的事情,怕身份暴露,怕自己会像浮萍,怕回不去现代,未来的一切都像浓重的迷雾,永远看不清路。 桑枝不知道要怎么走才算正确。 山间的微风轻拂过两人,有浅浅的花香在风中飘过,轻带起少女的发梢。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将迷茫的少女拉入怀中,宽大炙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一下下地安抚拍着:“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我会站在你身后,别害怕。” 桑枝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他后背的衣物,周身都被好闻的皂荚香味包裹,连空气也变得浓稠。 她能清晰地听到少年胸腔内震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她闭上眼,闷声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做了之后是不是对的,会不会连累别人。” 姜时镜将下巴磕在她的头顶,柔声道:“右长老虽已被逐出咸鱼教,但他手握骨笛,又在边境给上百人种蛊,无论如何也该让你们教主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目前的情况凭我们没有办法解决。”他抱着少女缓慢地说,“给咸鱼教传信,让他们来处理。” 桑枝轻咬了下唇,将脸彻底埋在他的胸口,攥着衣物的手逐渐收紧:“可是……” 如此一来,她就会被发现私自出教,抓回去关禁闭。 她不想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连时间流逝都无从得知。 姜时镜隐隐猜到了几分小姑娘害怕的理由,轻拍着她的后背:“总要面对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还是你想等十八岁之后再回蜀地。” 桑枝摇摇头,而后又缓慢地点了下头。 少年愣住,然后轻笑出声:“那你们教主怕是要找到昆仑去了。” 桑枝抬起头,眸内蕴着浅浅的水光,在金色阳光下泛着涟漪,她局促不安道:“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很多事情,会如何?” 空气沉默了很久,少年似鸦羽的睫毛半垂,漆黑的瞳内是不可辨明的神色。 漫长的沉默里,桑枝感觉自己正在被蚕食仅剩的氧气,笼罩而下的无力和窒息感让她缓缓松开了紧抓着的衣服。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忽地背过身,故作轻松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像是在掩饰什么般,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回客栈后我就传信给咸鱼教。” 姜时镜低低沉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不需要告诉我。” “……至于欺骗和利用。”他顿了下:“藏好些,别让我发现就行。” 桑枝喉间一涩,她往阶梯下走了很多步,像是忽然下定决心,转身又跑了回来,抱住少年:“我会同你讲的。” 她本就是为了种蛊任务才来中原,想尽一切办法不惜当丫鬟也要接近他,甚至第一次见面就带着小飞鱼去试探,打架。 从一开始目的就不纯。 她不想看见少年失望的眼神,也不想同他兵刃相见,等咸鱼教的人找到边境抓她回蜀地时,她就有勇气将一切全盘托出。 到那时,他的寒心和失望又或是愤怒,她好像也能承受得住了。 从白北山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桑枝把右长老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写在信件上,而后交给驿馆,以防万一她还用飞鸽绑了小的纸条,分两路把消息带回去。 交付好信件从驿馆往回走时,正值夕阳西下,橙黄的光从西边蔓延,大片的火烧云层层叠叠,一只火红的兔子害羞地躲在云后,露出两只俏皮的长耳朵。 堆积在道路边的雪如覆上了五光十色的光辉,微风轻拂过竖立在客栈门口的旗子。 一切似乎都刚刚好,桑枝仰望着云层里的兔子,蓦然发现原来连云层都不能完完整整地隐藏,总会露出些许马脚。 祭祀大典结束后的第八日。 天气再次降温,星星点点地落下雪花。 桑枝收到了咸鱼教飞鸽的回信,纸条上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两个大字,已阅。 一看就是教主的手笔。 她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在桌上,然后像个鹌鹑一样缩进了被子里,驿馆的信件会比飞鸽传书慢很多,不知道咸鱼教究竟有没有收到。 当夜,子时过半刻,一只巴掌大,通体漆黑的蝎子从外墙爬进来,落在桑枝的房间里,迷茫地在里面转了两圈,才寻着气味爬到了床边。 艰难地用大钳子拍了拍桑枝的脸。 半盏茶后,钳子即将抽筋时,熟睡的少女硬生生地脱离了睡梦。 醒过来的桑枝人是懵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床边的蝎子。 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就往床里躲,还不忘拉起被子做防护罩,困倦的神智刹那清醒。 蝎子见她苏醒,摇着尖锐的尾尖从床上爬了下去,顺着窗户离开。 桑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右长老的蝎子,连忙套上衣服,裹着厚重的斗篷,运用轻功一路快速朝着白北山而去。 着急之下,丝毫没注意离开时身后还跟了一道黑影。 从客栈到白北山山顶用轻功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山间静谧无声,只有风吹过的飒飒声。 桑枝不知道右长老为何要半夜喊她,但她有预感,若是不去一定会后悔。 夜晚的庙宇相比白天透着一股庄严神秘,祭祀用的红绸带还悬挂在杆子上,紫铜狻猊大鼎的香已经燃尽,就连长方形的立香香炉也只有底层的红烛还摇曳着火光。 她取下腰间的骨笛,紧握在手心里,一步步地朝大殿走。 下一瞬,须吏忽地从殿内冲了出来,笨重的身体快速地环绕住桑枝,将她卷了起来。 此时正在落小雪,这种天气蛇类在外面活动极容易会被冻死,桑枝被它冰凉刺骨的肌肤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我下来,须吏。”她拍了拍须吏蹭到她身边的蛇头。 第106章 晋江 ◎山神新娘25(二合一)补◎ 须吏歪了下蛇头, 金色的竖瞳在夜间微微扩散变成偏长的直立状椭圆形,它卷着桑枝游回了大殿内,而后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 吐出蛇芯发出嘶嘶声。 空旷的大殿内火烛皆燃, 橘红的烛光摇曳下, 山神金身像似染上一层朦胧光晕, 右长老取出三根长香,用红烛的火点燃, 后退几步虔诚地鞠了三个躬, 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桑枝记得上次来这个位置时空空荡荡,没有桌子更没有香炉和贡品。 她紧了紧斗篷的领子, 出来得急, 随手拿的斗篷没有兜帽, 一路轻功飞上来,冷的她脖子起的满是鸡皮疙瘩。 “深更半夜, 你唤我来做什么?” 右长老没搭话,再次取出三根香递给桑枝,慢条斯理道:“来边境这么久, 好歹上炷香, 免得山神大人觉得你不懂事。” 桑枝:“?” 低头看向他手里细长的三根香,语气充满了困惑:“你不是蛊神的信徒吗?” 右长老轻笑道:“信仰这种东西, 谁会嫌多。” 桑枝无语地扯了扯唇,接过他手里的三根香, 本想敷衍了事,但在三拜时,脑中依旧认真地许了愿望, 希望山神能送她回现代, 然后插进香炉内。 明知道是假的, 但她仍然抱了一丝缥缈的希望。 “好了。” 右长老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到桌边拿起斜放的龙头拐杖,道:“深夜唤圣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培育成功的巨型毒物要出世了,邀请你一起观看。” 桑枝皱起眉:“蝎子?” 右长老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不是。” 他看向盘在桑枝身边的须吏,眼里缓缓划过怜爱之色:“是一条和须吏差不多的小蛇。” 桑枝:“?” 她幻听了? “须吏本就是蟒蛇,即使你不培育,它的后代也会是蟒蛇。” 右长老挪开眼,布满沟壑的眼睛微微下垂,他淡淡道:“圣女如今已有十七了吧。” 没等桑枝回答,他又继续道:“须吏比你大了一轮半,我翻阅过古籍,蟒蛇的寿命大概二十五年到三十年,这些年我用药物和毒蛊,强行给它续命,时至今日,它早就没有生育的能力了。” 盘在桑枝身侧的须吏用蛇头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肩膀,巨大的蛇头几乎能媲美半个金身像。 蛇尾从脚腕攀起紧紧地绕上她其中一条腿,强行把双腿分开,像是怕她逃跑般,束缚在原地。 桑枝不适地挣扎了两下:“我记得你主操控蝎子和壁虎,蛇类并不是你的强项。” 右长老耸了耸肩:“毒物由教主分配,我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受到一点惊吓便会自断尾巴,毒素微乎其微的小毒物。” “培育起来费心又费力,你见有几个弟子会选择壁虎作为宠物饲养的。” 壁虎和蟾蜍一向是教内弟子避开的选项,大多数刚入教的弟子都会选择蛇蝎子一类自带剧毒的毒物,更有甚者自己去蜀地捕捉。 桑枝无法反驳,抿着唇没说话。 右长老拄着蛇头拐杖往金身像后走:“走吧。” 桑枝原以为是用屏风隔起来的暗间,没想到他用拐杖在金身像的后背上敲敲打打,一阵闷闷的轰鸣声响起,庞大的金身像往左边平移,露出了暗室的地下通道。 正正方方的入口,只能容纳一个人的身形,里面漆黑无比不透一丝光亮。 须吏像是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放开桑枝快速地游进通道内,直到尾巴也一起没入黑暗,才有微弱的光亮起,透着光晕的荧光,一层叠一层后照亮整个暗室。 桑枝先是一愣,瞧着明显不是火烛的光,一时有些恍惚。 右长老伸出手,示意道:“请吧,圣女。” 通道并没有阶梯,想下去只能用轻功,她犹豫着看了一眼殿门口,才跳下去。 进去后才看到照亮暗室的光是一颗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放在盒子里,须吏下来后,将盒子全部打开,光自然就泄了出来。 整个暗室偏大,墙壁用灰色砖石垒起来,并未涂抹石灰,因而能清晰地看到砖与砖间的缝隙。 正中间铺着厚厚的沙石和草木,巨型蛇蛋伫立其间,蛋壳顶上还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包裹着整个蛋身。 暗室的右边是两个梨木架子,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竹筒和密封起来的鸡蛋壳,摆不下的甚至随意搁置在地上。 梨木架子的左边有一张长桌,放置着炼制蛊虫的原材料。 桑枝环顾了一圈,眼神逐渐变凉:“你在蜀地还未被教主驱逐前就已在边境扮演大祭司,其间给所有村民都种下蛊虫……”她顿了下,望向正缓慢往巨型蛋走的右长老,“为何不直接实现你当年在教内荒诞的言论。”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8节 右长老的腿脚不太好,一步步走得很慢,须吏像是把蛇蛋当成了自己孩子,身躯围着蛇蛋盘了好几圈,即使右长老走到跟前也没有让开。 他用拐杖挑起被子一角,露出白偏微黄的蛋壳,蛇蛋很软,捏起来像注满水的玩具水球,很少有蛇蛋会像这般布满裂痕,其中更是有一道深的几乎要开裂。 “人总是会变的,你能保证现在的自己一定会完成十年前一时的想法吗?” 他收回拐杖,夜明珠的光晕淡化了少许他脸上被岁月沉淀出来的痕迹,连眼尾的沟壑也似乎变少了:“我不讨厌这里的民风,离开蜀地后,我才发现原来人不能总局限在一个地方,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我应该早点出来的。” 桑枝皱着眉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一番带着大道理的话。 她淡淡道:“所以呢。” 右长老摸着须吏冰凉的蛇身,忽地轻咳了几声,嗓音也因此变得沙哑:“蛊虫在十几年我刚来时便种下了,烈性子母蛊想要取出来并不容易。” “况且蛊虫在他们身体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们上山来求山神时,能帮得上的,我都会帮。” 桑枝看向右边大量的瓶罐和原材料,并不相信他口中的话:“那新娘呢,罗家孩子被蛊虫占据的废腿,你又从何解释。” 右长老想了很久她口中的罗家孩子是谁,好半晌,恍然道:“那个孩子啊,我记得是他父母背上山来的,那孩子的腿若是去外面找医术更好的大夫应该能重新接上。” 他拄着拐杖在蛇蛋周围踱步:“我劝过,可他们觉得省城太远,加上村里的庸医斩钉截铁地说腿已经彻底废了,他父母跪了很久,久到那个孩子失去了最佳的接骨时间。” “我在那条废腿里放了十几只蛊虫才能让他继续站立。”右长老歪了下头,忽地笑道,“他现在还能继续跑跳,可得好好谢谢我。” 桑枝从未想到这事还有隐情,她抿着唇久久未言语。 小蛇幼崽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右长老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望着蛇蛋的眼睛满是爱惜之色。 “至于你说的新娘。”他顿了很久,笑意逐渐蔓上脸颊,“说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大抵是在半年前也曾有外乡人短暂地留宿过村内,正巧借宿在新娘晴天的家里,晴天原先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觉得嫁给山神是无上的荣耀,一直都很期待祭祀大典。 甚至连红盖头都是她学着阿母的手法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蹊跷的是外乡人短暂的借住几日再离开后,她突然改变了心意,拒绝嫁给山神,甚至哭着跟家里人说自己要去边疆保家卫国,吓得父母连夜把她关了起来。 没承想祭祀大典的半月前,那孩子半夜三更突然自己爬上山,跪在山神金像前不断祈求,说自己想去边疆,求山神一定要达成她的心愿。 “我觉得她的想法很好,颇有以前我的风范,便给了她引路用的蝎子,助她平安抵达边疆。” 桑枝错愕道:“她不是自己逃跑,而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边疆距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荒路,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根本不能辨明方向。 “注意用词,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小小的帮她一把。”右长老侃侃道,“其实半年前,她父母找过我,同我说晴娃子不愿意嫁给山神了,问我能不能换一个新娘。” 他边说边用拐杖轻敲着地面:“我已经完成了要做的事情,新娘于我来说没有用了,祭祀大典即便没有新娘也能进行。” “她父母为求得山神的原谅,在金身像前跪了很久,祈求山神念在孩子还小的份上,不要降罪于她,我告诉她父母,山神已经听到了,他们很惶恐,惶恐地说回去后一定会找个愿意嫁的替补新娘。” 桑枝敛下神色,道:“可她还是嫁给了山神,且连自己会死这件事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分外冷:“为什么要弄死新娘。” 右长老看向伫立着的蛇蛋,眼尾的划痕堆积到了一起:“想要把小型蛇类培育成巨型毒物,必须以人身饲蛊。”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桑枝:“你难道不知道褚偃的巨型蜈蚣和你的巨型蟾蜍都是怎么培育出来的?” 说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蟾蜍是你母亲培育出来的,你不知晓也正常。” 桑枝唇线绷直成直线,她的确不知道如何培育巨型毒物的方法,母亲从未告诉过她,咸鱼教里摆放的古籍她也从未翻过。 以至于现在她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小飞鱼的存在同时也说明了,她是加害人。 眸子里的光亮在一瞬间消失,她垂下眼睫,沉默地盯着地面,那股围绕在心底的烦躁感越演越烈。 长久的安静让她逐渐透不过气来,索性转移了话题,试图安抚胸腔内躁动的心。 “为何帮晴天去边疆?” 右长老的咳嗽逐渐加重,他捂住唇重重地咳了两下,才缓过来,轻笑道:“孩子对未来有理想,甚至于想要实现,撇开现实与否,没必要因为自身狭隘的偏见磨灭他们天真的想法。” “不过,廖家那个孩子我倒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如何去的边疆,也不知道两人为何在一处。” 像是在消磨时间般,桑枝低头望着黑灰色地面出神,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白北山上那些多奇怪的规矩也都是你立的?” 右长老不置可否,只是缓慢地说道:“村民信仰山神,敬畏山神,他们需要一些神秘又莫名其妙的东西增加信仰的黏合度。” “越是神秘到探寻不到结果,世人就会更偏向于是神明抑或鬼怪。” 桑枝想起八天前山神娶亲那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一项项不合理却又找不出辩驳理由的规矩,一时颇为无语。 她平静道:“你只是在一声声大祭司的恭维和吹捧中迷失了心智,你把自己当做白北山的山神,享受着他们的信仰,用所谓的蛊虫帮助他们,实际却把他们都推进深渊。” 右长老弯起嘴角,岁月的痕迹堆叠在脸颊边:“怎么能叫做迷失心智,我得到想要的尊重和地位,他们实现心愿,两者并不冲突。” 夜明珠的白色光晕照耀下,桑枝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感觉到他的脸色似乎正在变差。 咳嗽一声大过一声,重到几乎要把肺一起咳出来。 一只巴掌大的蝎子从头顶的通道里爬下来,停驻在右长老的肩膀上,轻微晃动着尾尖。 右长老偏头端详着蝎子好一会儿,然后轻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桑枝。 桑枝:“?” 突然,一直没有动静的巨大蛇蛋摇晃了两下,随着一道清脆的破裂声传来,蛋壳上的裂痕又多添了两道,最大的那道裂痕隐隐出现了缝隙。 右长老激动地往前贴近观看着缝隙,但蛇蛋只动了一下又不动了,盘在蛇蛋身上的须吏突然直立起蛇头,朝着通道的方向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右长老安抚着轻拍了拍须吏的蛇身:“不用管。” 他视线转向离自己六尺远的小姑娘,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姜时镜知道你是咸鱼教的圣女吗?” 这个问题他之前阴阳怪气的时候就已经问过一次,桑枝不明白她为何要问第二遍,皱着眉头道:“做人不要有太重的好奇心。” 右长老笑眯了眼:“如此说来是不知道了。”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肩膀上的蝎子,“让我猜猜看圣女舍弃身份跟在正派的继任人身边想干嘛。” 他双手交叠放在蛇头拐杖上,思索了一会儿,道:“不会是想像你母亲一样看中人家的样貌给人种幻蛊吧。” 桑枝一怔:“我母亲?幻蛊?” 母亲当年莫名消失半年再出现,就已怀有三月的身孕,根本没人知道她父亲是谁。 右长老慢条斯理道:“等价交换,你告诉我接近姜时镜的目的,我告诉你父亲是谁,如何?” 桑枝狐疑地盯着他:“你没骗我?” 右长老挑起眉:“我不骗小孩。” 桑枝信以为真,刚要将目的说出来,突然想起十四周岁以下才算儿童,他的话有漏洞。 没好气道:“你先说。” 右长老将肩膀上的蝎子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摆弄:“圣女要想清楚,错过答案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桑枝抿了抿唇,心想这里能听懂人话的只有他们两人,再者咸鱼教的人不日就能到达边境,把她和右长老都抓走,并没有什么好隐瞒。 况且左右长老从来不对付。 “褚偃在研究人形武器,姜时镜武功很高,几乎是这一辈里顶尖的高手,因而让我接近他种下可以操控他的蛊虫,变成只能任他差遣的武器。” 右长老呆了一下,似乎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脸色沉了少许:“老东西做事怎的吩咐到你头上来了,圣女的地位什么时候低长老一等了。” 桑枝摇了摇头:“不是,他在我身上种了蛇缕蛊,我没办法拒绝。” 右长老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通道口:“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喜欢姜时镜,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这话问得很直白,桑枝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许久后,并未反驳:“算是吧。” 不管她是否抱有种蛊的目的,即使她接近姜时镜是为了不让其他的弟子得逞,但事实而言她的确怀着不安好心地目的接近少年,甚至阴差阳错地得到了果子,无法辩驳。 暗室静默了很久,桑枝抬起眼,平静道:“你该告诉我父亲是谁。” 右长老不疾不徐道:“我说了不骗小孩,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桑枝咬紧后槽牙,她就知道这老头在蒙她。 原本沉寂的蛇蛋再次摇晃起来,随着一声极轻的咔嚓,先前的裂缝开得更大了,有透明的黏液从里面流出来,混合着少量的血丝,顺着裂开的口子滑落到草堆上。 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小蛇的颜色,同须吏一样的赤红。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蛇头频繁地吐着蛇芯子观察着四周,半晌后,又钻了回去,没有想出来的意思。 须吏低下头嗅了嗅破壳的地方,然后发出嘶嘶声,用身体将蛇蛋圈得更紧了。 蛇蛋并不坚硬,须吏一用力便软软地变成了椭圆形,透明的黏液全部落在它身上。 桑枝不是第一次观看蛇蛋孵化,没觉得新奇:“没别的事,我回客栈了。” 右长老目光紧盯着躲在蛇蛋里的红色身形,头也不转道:“等等。” 他坦言道:“我活不了多久了,要不要饲养小蛇。” 桑枝愣了下:“做梦,自己养。” 而后轻功离开通道,相比暗室里明亮的夜明珠荧光,大殿内的橘黄色火烛仿佛暗了几个度,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往外走。 此时已接近丑时末,来时的小雪不知何时停止,地面上并未积雪,湿漉漉像是落了小雨般,她裹紧厚重的斗篷叹了一口气。 山底下的村庄在微弱的月色下与黑暗融为一体,想要解除子母烈性蛊最好的办法是母蛊的宿主死亡,所有依存在母蛊体下的子蛊会一瞬间全部死亡。 以教主雷厉风行的做法,右长老的确没有几天能活。 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她踏进黑暗中,一步步往山下走,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堪堪在她耳边擦过,削掉了一缕散落的发丝,随着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桑枝几乎条件反射地摸出了骨笛,想把小蜘蛛也放出去时,突然反应过来她把小蜘蛛给了姜时镜。 方才的身影太快,周围又黑得厉害,她轻功而起,立在半弯的竹子上,还未吹响骨笛,黑影再次袭来。 临到面前时桑枝才恍惚间看清是一把裹着白布条的重剑,重剑挥动时会带起剑气,像刀子般将她裹在最外层的斗篷划开数道划痕。 她后空翻躲开招招往她后背而来的重剑,轻功再次回了庙宇,轻盈地落在系着红绸带的花球上。 微末的烛光同时也照亮了来人,少年面无表情的单手执剑,站在下山的路口。 一瞬间她忽然想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右长老没头没尾地问她问题,须吏莫名朝着通道口发出警告声,她方才讲的一切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最不愿面对的场面提前发生了。 握在手心里的骨笛越攥越紧,她回头望了一眼庙宇门口,今夜她怕是要在这里风餐露宿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19节 她想了想,而后将骨笛放在唇边缓慢的吹响,强行操控右长老饲养的蝎子爬到她脚下,做出攻击的姿态。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姜时镜的表情,但那股散在空气中的戾气,隔得再远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化作丝线牢牢地捆住她的心脏,然后不断收紧,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长久的僵持让桑枝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松开手停下吹奏,俯视着站在阴暗里的少年。 下一瞬,少年凌空而起,手中的重剑直指桑枝,重剑上缠绕的布条并未被解开。 她垂下握着骨笛的手,平静地看着那把剑离她越来越近,即将砸到她身上时却徒然转了弯,往红绸带而去。 夜间的风似乎大了很多,地面上融化的水渍冰凉刺骨,凉意几乎要钻到骨头里,红绸带被剑气斩断后,她避无可避地摔在地上,且还是正面朝下。 手里的骨笛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很多圈。 她疲惫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甚至连解释都觉得费劲,她突然发现原来原书中男女主不是没长嘴,而是当一切都血淋淋的摊开摆在面前时,连讲话都变得苍白无力。 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半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桑枝,斗篷在打斗中早已经落地,她后背蝴蝶骨处的衣服被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并未伤及到肌肤。 一条栩栩如生的赤红色蛊蛇印映入眼帘,他眼里的晦暗浓重到惊人:“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第107章 晋江 ◎山神新娘26◎ 桑枝将小臂垫在额下, 整个人背对着他趴在地上,在刺骨的寒风中格外狼狈:“你想听什么?” 她自嘲道:“我都可以编给你听。” 空气静默到可怕,悬在空中的剑尖微微发颤, 然后压在她蝴蝶骨处, 银雀有足足四十六斤重, 桑枝只觉得一块巨石轰然而至。 挤压着她胸腔内仅剩的呼吸。 她看不见少年的神情,只能隐隐感觉到那把重剑似乎在颤抖, 少年嗓音低哑暗沉, 如地狱来的勾魂使,压着满腔的戾气, 缓慢道:“我先前说过, 欺骗和利用只要你藏得够好, 我可以不计较。” 重剑又往下压了几分:“为何不骗到底。” 桑枝怔了良久,她微微抬起头, 地上是一同摔落在地的红绸带,交错着在风里纷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逐渐变大的寒风里响起,又被吹得支离破碎。 “我原本想等咸鱼教来抓我那日同你坦白一切, 今日是个意外。”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以及压在她身上的那把重剑,蝴蝶骨因不断施加的重力泛起疼痛。 桑枝用力撑起上身, 艰难地仰头看望向少年。 立香香炉底下的火烛已燃到尽头,明明灭灭地发出微弱的火光, 光线很暗,暗到她迷离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他泛红的桃花眼,漾着水光。 “所以, 从京州颜府到襄州再到边境, 从始至终你都在骗我, 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看似质问,却又平淡的像说给自己听的陈述句。 透着无穷的失望和寂寥。 给了桑枝异常沉重的重创,酸涩包裹着心脏不断收紧挤压,痛楚顺着心口蔓延,爬上脊骨。 身上的重剑在一瞬如千斤坠,连呼吸都变得分外艰难,她再也支撑不住摔回地面。 疲惫感再次笼罩而下,她闭了闭眼,无可避免地喘气,“你早就有所察觉了不是吗,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便怀疑我别有目的。” “如果你想查我的身份,一封书信到幕落山庄就能知道。”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周围的空气更稀少了:“我在骗你的同时,你也在欺骗自己。” 少年像是松开了手,四十六斤的重剑压在她后背上,几乎要将她压死。 “堂堂咸鱼教圣女跑去府邸当丫鬟。”他自嘲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完成种蛊任务,把我变成人形武器。” 桑枝呼吸困难到喘不上来气,恍惚间眼前出现了现代的画面,像是死前的走马灯,她咬了下唇,清醒几分后,努力道:“你能不能先把重剑挪开,我看到我太奶在跟我招手。” “她来接我了,哥哥。” 姜时镜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单手提起,甚至扫了一圈周围,并未瞧见一人。 他冷声道:“你出现幻觉了。” 桑枝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阖眼道:“你晚一点取重剑,就不是幻觉了。” 她抬起手搭在眉骨间,轻声道:“我没在你身上种蛊,褚偃给我的蛊虫我在寒潭时就碾死了,我没有想把你变成人形兵器的意思。” “你怎么偷听只听一半呢?”她声音渐渐染上几分委屈,“我被种了蛇缕蛊,这种烈性蛊一旦种下除了死亡无法取出,我接近你只是想装作完成任务的模样,获取每个月的解药。” 姜时镜将重剑立在一侧,看着她虚弱又委屈的样子轻皱了皱眉:“这就是你方才说的,我想听什么,你都编给我?” 桑枝愣住,她挪开手看向少年,他似乎很纠结,凌厉的眉头竖出川字,怀疑着她话里的可信度。 人与人的信任脆弱又异常牢固。 有白色的雪花落到他的肩膀上,转瞬融化,她顺着雪花仰面看向漆黑的夜空,漫天的白点接踵而至,像一场盛大的落幕仪式。 冰冰凉凉的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化成水珠,顺着脸颊弧度滑落进身下的红绸带里。 她涩声道:“又下雪了。” 桑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撑着身体坐起身,认真道:“我答应过你,不会再骗你,从那日之后,只有隐瞒,没有分毫欺骗。” 她想了想,补充道:“包括刚才的话。” 姜时镜垂下眼,似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眸内的神色,也同时将浓重的晦暗压了下去:“你在暗室里讲的话都是真心的?” 桑枝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脑中忽然冒出右长老那句是否喜爱的话语,沉默了一下,应声道:“嗯。” 她马上就要回蜀地了,即使不回……不回的话…… 北方冬季的寒风总是带着一股凛冽的干燥,像是刀子般生生地刮过裸露在外的肌肤。 少女身上的衣物再厚重被地面上的水打湿后便无法再抵御寒冷,但她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也并未喊冷,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姜时镜捡起落在红绸缎上的斗篷,罩在她身上:“我知道了,回去吧。” 桑枝呆了一瞬,迷茫道:“回去?” 姜时镜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似水:“回客栈。” 她迷茫的眼神里隐隐多了一丝愕然:“你不生气?也不怪我?不打算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 少年把重剑重新背到后背,闻言,动作顿了下,指尖快速打结,不冷不热道:“你要是想住在庙宇里,也行。” 他看了一眼桑枝:“你说得对,是我在骗自己。”轻喃道,“凭什么来怪你。” 话语内的挫败感化成藤蔓上的尖刺,牢牢地扎进了桑枝的心里,鼻尖泛起一阵阵的酸涩,她伸手无措地抓住他的衣摆,着急道:“不是这样的,你……我……” 情急之下,她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将复杂的来龙去脉用一句话告知,从头到尾,他都未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褚偃想要把他变成人形武器,他一直都是受害者。 但所有的解释都苍白到连张口都变得格外无力。 紧抓着衣摆的手慢慢松开,垂在地上,手背甚至落在脏水里,她像是失去了感知冷的能力,眼眶围上一层微红,低声带着哽咽道:“对不起。” 姜时镜微愣,他垂眸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少女,全身都像是被落寞所包裹,她一向怕冷,此时却任由寒风侵蚀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蹲下来把斗篷的系带打上结,斗篷上有很多剑气划痕,显得有几分破破烂烂的意味。 “不想回客栈的话,就住庙宇里,不用同我道歉。”他的确非常厌恶欺骗和利用,可先前翻滚的情绪里占比最大的竟然是无力。 她不是普通的咸鱼教弟子,也并不……喜欢自己,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每月解药的做戏。 心脏在那一霎空荡的犹如浪潮瞬息尽退抽离,他想伸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水流,它们不知何时填满心房也不知何时全部流走。 “即使你接近我且完成种蛊任务,也没什么错,我们只是站在了对立面而已。” 他语气轻了半分:“何错之有。” 桑枝呆呆地抬起脸,好看的眸内蕴着水雾,眼尾通红,如小鹿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话音一落,饱满圆润的泪珠如一颗完整的珠子从空中落下,而后是一连串,从脸颊上滑下,汇聚到下巴。 姜时镜败下阵,无奈地叹气道:“为什么要哭?” 桑枝喉间哽塞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出声,垂下头后轻摇了摇,用冰凉的手胡乱地把脸上的泪水擦掉。 没想到手沾到脏兮兮的泥水,反而把脸擦成了花猫,瞧着滑稽又可怜。 “只是被风吹到了眼睛,过一会儿它就不留眼泪了,不是我自己要哭的。” 姜时镜看着她无措地搅着自己的手,指骨被冻得通红,手背甚至泛起了青灰。 他伸手抬起少女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冰凉刺骨的肌肤,滑落的眼泪顺势粘在他的指尖:“所以,你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客栈。” 桑枝布满水雾的眸子里有少许的茫然,她轻眨了下眼,圆润的泪珠便滚了下来:“想回客栈。” 姜时镜缓慢地把她脸上的泪水擦掉,刚落下的泪水滚烫的似要灼伤他的指腹,知晓真相后,那股一直环绕在脑内的可怕思维,久久占据着他的理智。 把小姑娘直接打晕带回昆仑锁上链子关起来,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世上没有咸鱼教圣女这号人,亦不用再理会任何江湖门派纷争。 他差一点就被这种毁灭性的想法彻底侵占。 少年垂下眼,遮盖了眸内涌出的晦暗,轻声道:“还走得动吗?”顿了下,目光无意间扫到斗篷上的数道划痕:“抱歉,是我先前下手太重。” 桑枝立马撑起身想站起来:“能的,能走动。” 但寒气已侵入大腿,先前一直没动弹,注意力也从未在此,此时再想站起来才发现整个身体都被冻得麻木,失去了感知力。 手触碰大腿时仿佛两块冰凉坚硬的石头对碰。 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站起来,却迈不开腿,瞧着像是马上又要跌落回地上。 姜时镜皱眉道:“我抱你回去,别乱动。” 他弯腰将少女拦腰抱起,隔着斗篷揽在怀里。 桑枝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道:“你别跟我道歉。” 他本就没做错什么,却反过来同她道歉,愧疚感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她淹没。 雪逐渐越落越大,两人在漫天飘落的大雪内分外渺小,立香香炉底部的火烛彻底熄灭,积攒在盏内的烛蜡在寒风中渐渐凝固。 黑暗笼罩下,只有肃穆的庙宇隐隐散着微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0节 第108章 晋江 ◎山神新娘27◎ 被风雪侵蚀一夜的桑枝无可避免地染上风寒, 后半夜嘤嘤地喊冷,屋内燃着两盏炭火,她仍止不住地打颤, 喝了药后,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又迷迷糊糊地喊热。 不停地踢踹盖在身上的两床被子, 汗水从脸上蔓延到脖颈,打湿颊边散乱的碎发。 姜时镜按住她身上的被子, 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守在另一侧的堇青:“药煎好了吗?” 堇青担忧地搅着手指:“还没呢, 哥哥说至少还需要一炷香才能好。”娃娃脸皱成一团,“昨日还好好的, 怎的一夜工夫就染了这么严重的风寒。” 姜时镜沉默着没说话, 用热水浸过的帕子擦掉她冒出来的汗珠, 昨夜回来后,她便一直嘟囔着冷, 缩在厚重的被子里控制不住地颤抖,讲话时上下牙齿磕碰。 但那时她的体温已渐渐回温,手也非常温暖, 他喂了预防风寒的药丸, 又熬了驱寒的药看着她喝下,没想到还是发了高热。 “去把客栈里的酒取出来给她擦身, 再发热下去,她身体会受不了。” 堇青连忙应道:“好, 我马上就回来。” 门打开再被用力关上,凉气从屋外透进来,打散了一室的暖意。 姜时镜坐在床沿边上一夜未睡, 眼下泛着浅浅的青黑, 就连下巴处也隐约冒出一层胡楂。 他伸手探了一下少女的额头, 炽热无比,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攀高,高热导致她整个人像充血般通红。 刚擦掉的汗珠没过多久又冒出来。 堇青抱着两坛酒急匆匆地跑进屋内,找了个干净的脸盆把客栈老板埋在地窖里上好的女儿红一股脑全部倒在脸盆里。 浓重的酒香刹那间在屋内溺出。 “好香,听掌柜的说,这酒埋了有十五个年头。”她把干净的帕子放在酒内浸湿,拧干后递给姜时镜,道,“这样有用吗?” “有用。”他接过帕子抖开后,缓慢地擦拭着桑枝的额头,避开脸颊,脖颈两侧也擦拭了一遍,然后动作停住。 犹豫半晌后,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堇青:“重新打湿给她擦胸口和腋下。” 堇青奇怪道:“少宗主为何不自己来?” 他愣住,抬眼看向堇青,慢声道:“别把现实与话本子混合在一起。” 堇青闭上嘴,弱弱应声:“哦。” 将帕子浸湿拧干再回床边时,姜时镜已经离开床铺,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试图将屋内浓重的酒味散出去。 落了一夜的大雪,天地被漫天雪白覆盖,洁白无瑕地在金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 两盆絮絮燃烧的炭火维持着屋内的温度,他用手指松了松略紧的领口,带着寒意的冷风从缝隙里拂面而来。 混乱又困倦的大脑在这一刻清醒了几分。 他忽然生出了后悔之心,若是昨夜没有发现那只蝎子,若是没有因好奇而一路跟随到庙宇,若是他没有被一时的失控占据理智,小姑娘或许不会染上这么严重的风寒。 她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与他们相处到咸鱼教来临的最后一刻。 堇青:“好了,少宗主。” 姜时镜猛地回神,垂下眼把窗户合上,指尖扣住窗沿:“隔一段时间擦一遍,不超过五次,被子不用捂太紧……”他将需要的注意的地方都告诉堇青后道,“我去厨房瞧一眼药熬得如何,你看好她。” 堇青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少夫人的,你放心。” 姜时镜端着滚烫的药回来时,桑枝迷迷糊糊地正在跟堇青唠嗑,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堇青一边附和着,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她的额头。 桑枝:“宿舍猫去吃鱼%¥它怎跑*&有鱼。” 堇青:“嗯嗯,好大的大猫。” 桑枝:“大猫¥%湖里游@&飘起来了!” 堇青:“对,是这样的,猫会轻功水上漂。” 桑枝:“叽里咕噜¥%……” 两人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桑枝更是离谱的胡言乱语,语序颠倒,全然连不成一句正常人能理解的话。 姜时镜把药放在床头的矮凳上,本就因高热通红的小姑娘此时像一只蒸熟的虾,看上去几乎要熟透了,汗水浸湿衣物,连床单的都被隐隐打湿。 好看的秀眉微微皱起,眼睫上挂着细碎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像被梦魇又不像,高热到一定程度的确会说胡话,但距离他离开到现在,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温度不会上升如此之快。 屋内的酒味似乎更重了,特别是屏风内的空间很小,闻得久了格外熏人。 桑枝还在喋喋不休地输出着颠倒的话语,得不到回应后,伸手在空中摩挲,像极了盲人摸象。 荒谬的想法在姜时镜的脑中闪过:“你给她喝酒了?” 堇青手抖了一下,默默地后退一步,握着手里的帕子讪讪道:“少夫人口渴想喝水,但屋里只剩下那一坛还没开封的女儿红,我就倒了一点给少夫人解渴。”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比划着:“就那么一点点。” 姜时镜脸色猛然下沉:“你知不知道高热时喝酒会死人。” 酒会让身体的温度越攀越高,直到再也承受不住这股热量。 堇青呆愣在原地,手里的帕子落地,震惊之下她连忙拿过桌子上的杯子,指着杯底,慌张道:“大概不到半口,现在催吐还来得及吗?” 话出口后,她似是也意识到不对,对于目前的桑枝而言催吐造成的伤害不弱于那半口酒。 手里的杯子越捏越紧,直到杯口出现裂痕,她垂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 她咬住下唇,忽地一字一句认真道:“若是少夫人有任何意外,我会偿命的。” 姜时镜弯腰扶起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数蘑菇的少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掀开少许被子,让温度散出去。 闻言,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把酒端出去,窗户开缝尽量让酒味散掉,也顺便醒醒你的脑子。” 堇青眼眶红得似兔子,眸内漾着水光,模糊不清的视线内,红彤彤的桑枝如水里捞出来般,热汗沿着脖颈滑入衣襟,打湿领口。 “少夫人会没事的,对吧。” 姜时镜端起矮桌上的药碗,轻轻搅拌着,语气冷得不像话:“还不去做。” 堇青强忍着眼泪应声,然后捡起地上的帕子带着一脸盆的酒和桌上剩下的女儿红出门。 姜时镜抬眼看了一眼被关起来的门,无奈地摇头。 怀里的少女从数蘑菇变成拔草,煞有其事特别认真。 半口都不到的女儿红不会让人醉成这样,大概是高热下长时间待在酒味过重的地方,熏成这样的。 但无论如何在这种常识性问题上犯错,真的会无意间要了一个人的命,倘若那一杯女儿红喝下去,他回来怕是只能见到凉了的尸体。 他把勺子内的药吹到温热,然后递到桑枝的唇边,哄道:“桑桑,把药喝了。” 桑枝呆了一下,微歪了下头,叽里咕噜地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而后咬住勺子把药喝下去的同时用力到想要咬碎瓷勺。 姜时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勺子抽出来,下一瞬满脸通红的少女转过头闭着眼露出八颗牙齿朝他笑得灿烂。 门牙上还沾着少许中药的颜色。 他若不是腾不出手,真想敲她的脑袋,看是不是烧傻了。 “乖一点,把药喝了,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 桑枝又呆住了,像是在反应他的话,许久开口道:“我¥%……#¥%你。” 姜时镜一个字也听不懂,无奈应声:“嗯,好。” 两人开始了鸭同鸡讲,桑枝每喝一口药就会讲一大段的非人语,少年耐心地在她停顿时,回应她,然后再喂一勺药。 等屋内浓重的酒味散去大半后,一整碗的中药也渐渐见底。 桑枝似乎说累了,困倦地倚靠在姜时镜的怀里,身上的汗水打湿衣衫后,透到了紧靠着的少年身上,连带着炽热的体温。 姜时镜探了下她额头的热度,虽没有继续升温,但温度仍居高不下。 他抱着少女坐直了一些,问道:“冷还是热?” 桑枝微歪了下头,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重的如注了铅,只能微微掀起一条缝隙,眼睫似蝶翅般颤动,细碎的水珠随着落在眼睑。 “热。”她的嗓音很哑,浓重的鼻音覆盖着实声。 姜时镜把被子又掀开了些,只盖着她的肚子,她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若是再受凉,怕是真的要出事。 他手虚虚的搭在她的小腹上:“觉得冷就同我说。” 第109章 晋江 ◎山神新娘28◎ 桑枝疲惫地阖上眼睛, 用鼻音应了声:“嗯。” 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伸手想拽开领口湿哒哒的衣物,扯了半天才勉强散开一些, 但仍未舒缓黏湿。 摩挲着想把整个上衣都脱掉, 刚抓到系带拉开, 手却被猛地按住。 少年偏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做什么。” 桑枝皱了皱鼻子,带着撒娇的意味道:“不舒服。” 她的神智稍稍恢复几分, 但也就仅限于不再絮絮叨地说胡话, 每每生病时脾气倔得跟头驴似的,认准的事情不依不饶也要达到。 姜时镜喉间吐出一口气, 拿过耷拉在矮桌上的帕子, 将她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擦掉。 小姑娘像是被女儿红的酒味腌入味了, 全身都散着浓重的酒味,就连冒出来的汗水也带着少许女儿红的味道。 他托起桑枝将她后颈的汗水也仔细地擦干净, 然后把人放在床铺上,将帕子放进已经变凉的清水内洗干净。 等拧干再回头时,桑枝已经把上衣脱得只剩最里面的贴身小衣, 但她并未满足, 上身趴在被子上反手去解后背的系带。 白皙光滑的肌肤在高热下泛着微红,鹅黄色的小衣被汗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曲线。 她的手指已经勾住后背长长的系带,只要一拉整个小衣便会散开。 姜时镜手遽然一抖, 帕子重新落回水盆,溅起水花。 他两步上前单手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目不斜视地抓起被丢一侧的外衣盖在她身上, 遮住一片春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1节 喉间轻滚动了两下:“不能脱, 听话。” 桑枝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床上, 两只手又被束缚在身后,颇有一种逃犯的错觉,她艰难地仰起头,委委屈屈道:“我热,太黏了,难受。” 姜时镜不敢松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哄她:“我去拿干净的衣服给你,换上就不难受。” 桑枝拒绝得很快:“不要。” 虽然外衣罩住了大半的风景,但他仍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在摇曳的烛火中泛着红。 他不由舔了一下干涩的唇,撇开眼道:“你除了脱衣服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想做。” 桑枝:“没有。”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又因格外难受的姿势让桑枝逐渐失去耐心,她开始小幅度地挣扎想要逃脱桎梏,声音染上浅浅的哭腔:“你要把我抓起来噶腰子吗?” 姜时镜:“?嗯,什么。” 桑枝想了许久,但大脑乱糟糟地搅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呆呆道:“噶腰子就是把腰子噶了。” 废话文学。 她歪了一下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哦,古代不噶腰子。” 姜时镜更懵了,钳着她双手的手心因少女炙热的体温,冒了一层汗珠,随着她的不断挣扎变得湿滑。 他忽然想起在襄州中媚毒时,她也说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抱着尝试的心态道:“要不要喝奶茶。” 桑枝瞬间停止动作,扭着头想往后看,眼睛却费力地睁不开,整个人因高难度的姿势几乎快抽筋。 她咧开嘴,灿烂道:“喝,杨枝甘露椰奶,三分甜去冰。” 姜时镜:“?” 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无法理解。 他轻皱起眉,安抚道:“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你在床上待着,不能脱衣服。” 桑枝权衡了一下两者,而后点头道:“好,不脱。” 姜时镜尝试着松手,她坐直身体后,披在后背的外衣随之滑落。 他快速转开视线,去衣柜里拿了干净的里衣放在床上:“我走后,你再换。” 桑枝朝着出声的地方微微仰起头,好半晌才道:“哦。” 姜时镜离开前把放在床边的炭火盆搬到门口,屋内的温度加上酒味熏得他燥热难耐,就连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灼热,再待在下去,高热的那人很快就会换成他。 门口侧边地上倚靠着一个人,丧气地垂着头黯然神伤,气压低到头顶几乎要聚集云层下雨。 见他出门,立马站起身担忧道:“少夫人退热了吗。” 姜时镜看向堇青明显哭过的眼睛,娃娃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不进来,坐门外做什么。” 她垂下头:“我做错了事,对不起。”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不冷不热道:“等她清醒后,自己去跟她道歉,而不是坐在门口吹冷风,把自己也弄风寒。” 闻言,她眼里立马浮出水雾,手指不安地搅着腰带的带子:“我,我想醒醒脑袋,若是少宗主有任何需要我在门外也能听见。” 她声音轻了下去:“我听客栈的掌柜说,白北山的山神很灵验,我在想要不要现在上山去祈求山神……” 姜时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她想喝奶茶,大概是一种鲜奶和茶水熬制而成的饮品,你去厨房让厨师研究做几份出来。” 堇青愣了下,伸手抹了一把落下来的眼泪,应道:“好,我现在就去。” 走前又犹豫了下:“那山神……” 姜时镜:“假的。” 堇青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弱弱道:“哦,假的啊……” 姜时镜与她一同下楼,去厨房将先前熬药时煮的粥端到屋内,屏风能透出影影绰绰的身形,他不敢直接进去,出声询问道:“桑桑,衣服换好没?” 桑枝糯糯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嗯。”然后再没了声响。 他端着粥绕过屏风,入眼就瞧见少女端坐在床上,微微扬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懵懂地望着自己,换下来的外衣和小衣被扔在床尾。 白色的里衣系得松松垮垮,能看到小半个雪球。 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闭上眼,喉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把衣服穿好。” 桑枝不解地歪着脑袋,抬手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我穿好了呀。” 顿了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手里的碗:“我的奶茶?” 姜时镜捏了捏突突跳的眉心,把粥碗放在矮桌上,然后目不斜视地把她宽松的衣襟拉起来,用薄毯子盖住她的身体。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滑腻炽热的肌肤,如染上火苗,灼伤他的手指。 分明刚进屋,额上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桑枝乖巧得没有挣扎也没有甩开毯子,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矮桌上的那碗粥:“我好像眼花了,把奶茶看成白粥了。” 姜时镜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到床沿把粥递到她面前:“你没有眼花,奶茶还在熬,没那么快。” 他用勺子搅动着浓稠的白粥,轻轻吹着:“你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吃过东西,喝点粥暖胃。” 桑枝鼓了鼓腮:“骗人会长鼻子的。” 少年将勺子递到她唇边,道:“不骗你。” 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张口吞下温热的粥,含糊道:“你以前给别人也喂过东西吗?” 姜时镜道:“幼时给家里的妹妹喂过一两次。” 桑枝:“妹妹?” 他温声道:“表妹,比我小五六岁。” 桑枝:“哦。” 她只喝了半碗粥便觉得饱,不愿意再喝,热粥下肚后,又出了一身汗,姜时镜怕她脱水强制性地给她喂了很多水。 导致她明明困倦地想睡觉,却总得往茅厕跑。 几趟下来后,身上的温度倒是渐渐地在退却,人也疲惫地趴在床上一动不愿动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内的酒味逐渐散掉,窗户并未关起来,冷冽的寒气顺着缝隙钻进室内。 炭火盆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的跳动,像是下一刻就会熄灭。 桑枝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被酒精搅得乱七八糟的神智重新回到正轨,她把随意甩在床尾的小衣用被子遮住,身上的松松垮垮的里衣也严严实实打上结。 先前的迷惑行为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无语地用手揉了揉脸,试图把脑子里的画面忘掉。 “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少年低哑的嗓音猛地响起。 她欲盖弥彰地把脸埋在手心里,讪讪道:“只是有些累,不困。”顿了下,露出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倚靠在床沿边上的姜时镜。 他眼里满是未休息好的红血丝,眼下的青黑也更重了,下巴上还有胡楂,与之前肆意飞扬的红衣少年相差甚远。 果然,酒品不好真的会把人折腾成鬼。 桑枝抿了抿唇,小声道:“我酒品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鼻音很重,讲话时分外软糯。 姜时镜仰头靠在床框上,闻言,轻笑道:“你记得自己喝了酒?” 桑枝点头:“记得,女儿红,像我外婆粮的米酒。”她笑眼弯弯,“很甜,很好喝。” 姜时镜不由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警告道:“再想喝也忍着,等风寒彻底好全再说。” 她吐了吐舌头,抱着胸口的被子:“知道啦。” 门忽地被敲响,堇青站在门外试探着喊道:“少宗主,你说的奶茶熬好了。” 桑枝眼睛咻一下就亮了起来,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快进来。” 堇青推开门,托盘上放着五个小碗,里面是颜色不一的奶茶,奶香混合着茶香味从碗里溺出。 她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又急匆匆地去关门:“尝试着用羊奶和牛奶以及不同的茶做了五种,不知道是不是少夫人要的奶茶。” 桑枝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即使与现代的全然不一样,但她还是兴高采烈地应道:“是的,是我要的。” 转眸却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睛,兴奋度猛的降低,疑惑道:“你眼睛……是哭过?” 第110章 晋江 ◎山神新娘29◎ 堇青怔了下, 掩饰般的低下头:“没有,在厨房帮忙添柴时熏的。” 桑枝忽然想起她喂自己喝小半口酒后似乎被姜时镜凶过,但那时她迷迷糊糊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见她不想说便也没多问, 嘱咐道:“那你记得用热布巾敷眼睛, 不然眼睛会难受。” 堇青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发涩:“少夫人对不起, 我不知道高热时不能喝酒, 差点……差点就害你……” 尾音颤抖得几近哭腔。 桑枝手脚并用爬到床沿边,慌乱地安慰道:“我没事, 你别哭, 是不是你们少宗主又凶你了。” 姜时镜坐在一侧忽然出声:“胡乱揣测。” 桑枝下意识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 堇青摇头哽咽道:“不是, 与少宗主无关,是我不好。” 姜时镜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 少女的手比他的小上一圈,指根纤细修长。 微微用力就会折在他手里。 桑枝跪坐在床边,端详着堇青的神情:“我真的没事, 你瞧活蹦乱跳呢。” 堇青又摇了摇头, 喉间的声音像被不知名的情绪压住般,发不出实音:“对不起, 少夫人,真的对不起……” 桑枝想下床却被姜时镜单手拦住, 她犹豫了一下,探出半个身子把几乎要哭出来的堇青拽到自己面前,抱着她轻声安慰:“谁都有不知道的事情, 没关系, 我不怪你。” 她若是不安慰, 堇青或许还能忍住哭意,一旦被关切,心里的酸涩便会不断膨胀直至决堤,眼里含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颗颗往下落。 桑枝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堇青无声地哭了很久,才意识到少夫人想要的奶茶还放在矮桌上,连忙松开她,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哑声道:“少夫人快尝尝是不是你要的奶茶,若都不是,我再让厨房重新做。”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2节 哭过的娃娃脸上泛着红,像个软乎乎的棉花娃娃,桑枝揉了揉她脸颊上的软肉:“记得敷眼睛,别忘记了。” 堇青应声后,她才去看矮桌上五碗颜色不一的奶茶,似乎是调配的比例不同,有的茶味重,有的奶味重。 桑枝挑了一碗颜色瞧上去较为中和的奶茶,尝试着喝了一口,茶涩和奶腥混合在一起,还有一点焦煳的……锅的味道? 她不信邪的又尝了一口,脸难以言喻地皱了起来。 堇青在一旁解释道:“这是羊奶和白芽茶煮的,加了些许糖块。” 桑枝咂巴了下嘴,默默地把碗放下后,拿起另一碗。 堇青:“这是牛奶和庐山云雾,外加少许的盐,还添了芝麻粉,能让茶水更为浓稠。” 桑枝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每端起一碗,堇青便会贴心地将配方解释得一清二楚,她像个小白鼠一碗碗的尝试,却发现每一碗都闻着奶香味肆溺,喝着透心凉。 到第五碗时,她甚至快感知不到自己舌头的味觉。 堇青蹲在矮桌边期待地望着她,眼眶还泛着红,如小兔子般煞是可爱。 她舔了下唇,把碗放了回去,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堇青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下去,娃娃脸上笑意退却,连带着声音也落了下来道:“没有一碗符合少夫人想要的口味?” 桑枝迟疑了下,其实并不是难喝,只是口味很奇怪,至少和她想象中天差地别,就像她吃不惯甜豆腐和豆汁,是口味上的难以接受。 委婉道:“是好喝的,只不过我喝不惯。” 堇青再次激起兴趣:“那少夫人以前喝的那种是什么做法,我跟厨房讲。” 桑枝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要是知道配方,就能在古代开奶茶店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无意间喝过。”她安慰堇青道,“方才我一时兴起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堇青垂着头轻应了一声。 桑枝突发兴致端起其中一碗递给一直坐在一旁未讲过话的姜时镜,笑道:“你尝尝?” 她没记错的话,这碗是偏酸的,但奶味很重,口感有点像碎果冻汁。 姜时镜蹙起眉,试探地喝了一口,没说话。 桑枝:“如何,好喝吗?” 姜时镜眉间蹙起的皱褶渐渐消失:“还行。”他扫了一眼矮桌上的其他四个碗,“你以前喝的是什么味道的。” 桑枝把碗放回矮桌上,回忆着描述了一遍,她以前只管喝,从来没研究过如何做,倒是纪宜游闲着没事的时候做过好几次。 她抿了抿唇:“有机会的话,我找人做出来给你尝尝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前提是她找得到纪宜游。 …… 又是六日后,按蜀地到边境的距离,咸鱼教的人大抵会在这几日到达。 桑枝逐渐变得紧张,她完全不知道回蜀地后将会面临什么,即使她已经拥有冰血莲的果子,但联系不上叶景,一切都是白费。 褚偃仍旧可以用蛇缕蛊威胁她做任何事情,而教主大概会把她关进小黑屋认错。 离开前,两人打算再去一次村落与贺家人道别,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清风微拂。 积雪化了大半,除了用于通行的道路外周围的景物依旧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坚/硬,几乎每棵树下都有一个小小的雪包。 桑枝以前很少会瞧见大规模的雪景,更别说打雪仗,自从来了边境后,出门瞧见的第一眼便是大片的雪色,时间长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 初来时的激动也随之平复。 高烧后,她一直未完全恢复,总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冷,吹到风喉咙发痒咳嗽,若不是因这个世界没有病毒,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阳了。 毕竟穿越前,学校刚刚解封。 姜时镜越发觉得她体质差,开了两幅调理身体的汤药,盯着她喝补汤,就连出门都要再三检查她衣服是否穿够。 不准碰冷食也不准玩雪。 桑枝抱着汤婆子一步步地往山上爬,路过罗家时,正巧撞上前院里有好几个小孩拿着树枝耍完。 她带了给几个娃娃的糕点,两步跨上罗家的场地:“你们在玩什么。” 姜时镜提着两个竹篮走在她后面,脸上面无表情透着冷冽。 罗家娃娃惊喜地跑到桑枝面前,露出两颗门牙:“精怪姐姐。” 桑枝弯起眉眼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你带了吃的,跟小朋友们一起分着吃。” 罗家娃娃握着手里的树枝高兴地挥了两下:“好耶,精怪姐姐你人真好咧。” 他说着探头看了一眼提着竹篮的姜时镜,清澈的眼睛在竹篮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忽得笑嘻嘻道:“也谢谢哥哥,哥哥也好看。” 姜时镜沉默了一下,将手里的竹篮递给他:“凉了的话,让你阿母热好了再吃。” 罗家娃娃并不喜欢靠近他,试探着上前,发现以前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便又往前迈了一小步,直到抱住整个盒子,都未再出现上一次奇怪的不适感。 小孩子藏不住心思,他脸上满是不解的神情,像是碰到了世纪难题。 桑枝瞧着他的表情,疑惑道:“你怎么了?” 罗家娃娃仰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很多倍的少年,抱着竹篮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些:“么事么事,我把糕点拿出来给阿母,竹篮还给你们。”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进了屋子里。 桑枝话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内。 转眸看向身侧的少年:“我记得他上次很抗拒接近你,怎么这次能离这么近了。” 姜时镜将另一个竹篮换了一只手,淡淡道:“我没带装有死蛊的荷包。” 桑枝眨了眨眼:“懂了。” 其他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好奇地盯着两人,时不时还会小声地咬耳朵,拿着手里的树枝比划。 桑枝等了一会儿,罗家娃娃领着竹篮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嘴里用方言喊着:“是精怪姐姐给咧,你么总得讲我。” 他一个大拐弯直奔姜时镜面前,气喘吁吁但又分外有礼貌地把竹篮递给少年:“谢谢。” 姜时镜还未伸手,屋内又气势汹汹地跑出来一位妇人,拿着手臂粗的木棍,说着两人听不懂的方言。 原本围在一起的其他孩子顿时四散跑开,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瞧热闹:“罗娃又让他家阿母拿棍子撵咧。” 罗家娃娃反应极快地把竹篮往地上一放,整个人躲到姜时镜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挑衅似的做鬼脸。 妇人更气了,但碍于桑枝和姜时镜还在不好当场发作,咬牙切齿道:“等客人走咧,我瞧你咋办,腿给你打折。” 罗家娃娃吐出舌头:“略略略……” 姜时镜反手抓住他的后衣领,不费吹灰之力把小孩提到前面,冷声道:“怎么回事。” 他们听不懂方言,但只是进去取糕点应当不会让妇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罗家娃娃扭着身体挣扎,其间还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迷茫的桑枝,嗯嗯啊啊就是不开口。 妇人提着棍子走到两人面前,强敛着怒气,不好意思道:“吓到你们咧,娃娃不懂事,跟个皮猴似的窜上窜下,把屋里的碗给打碎咧,我骂他呢。” 她的口音很重,桑枝听得很费劲。 “碗碎了也寓意着岁岁平安,是好事。”她眉眼弯弯,温柔道,“糕点都是今早新蒸的,但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有些凉了,给他们吃前要热一下。” 妇人连声应谢:“真的太谢谢你们咧,你们人还怪好咧。” 桑枝摆了摆手:“我们马上要走了,是来道别的。” 罗家娃娃一听,顿时停下挣扎的动作,惊疑道:“精怪姐姐要去哪里,以后都不来村里咧?” 姜时镜松开手,任由他跑向桑枝,在路上被妇人逮了个正着,连着打了两下屁股。 他拍了拍手,淡然道:“回家过年。” “是咧是咧,马上要过大年。”妇人反应过来,看向两人,“你们是要去贺家道别吧。” 桑枝点了下头。 妇人松开罗娃娃,道:“那你们等一哈,贺家哥儿添新娃娃,你们帮我带几个蛋上去,落雪上山路不好走,我年纪大咧,要也跌一跤怕是真等死咧。” 她絮絮道地往屋里走,还不忘用木棍把其他小孩丢在地上的树枝都挑到院子边上。 桑枝皱了皱眉,看向罗家娃娃道:“你阿母方才说贺家哥儿有了新娃娃是什么意思?” 她瞧着贺夫人那肚子也不像是临产的人,再者先前也从未提过有孕,从哪里来的新娃娃。 罗家娃娃笑得眼睛半眯:“贺娃他阿母肚子里揣小娃娃,等以后就会多一个贺二娃。” 桑枝愣住,抬眼刚巧与少年的视线在空中相触,只停顿了短暂的几秒。 贺夫人怀孕了。 妇人挎着小篮子出来,篮子上盖着一块洗的褪色的蓝色格子布,她走到两人面前,想了想后把篮子递给了姜时镜,并掀开蓝布道:“里面是六个鹅蛋,自家养的大鹅落的蛋,很补咧,一定要让她吃。” 姜时镜接过小篮子:“我会同他们说。” 他一共就两只手,根本拿不下三个篮子,便把罗家娃娃放在地上的空竹篮留给了罗家。 临走前,桑枝看了一眼罗家娃娃的腿,等右长老死后,子蛊失去活力,他就再也不能跑跳,依这孩子的性格,未来会是未知数。 两人告辞后,继续往山上走。 袅袅炊烟从每家每户的烟囱内升起飘向天际,融进云层。 山内的空气总是混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伴着少许水潮味。 两人到贺家时,贺老艾坐在前院的篱笆边上杀鸡,面前是一大盆热水,在寒冬里冒着热气,水面上浮着一层鸡毛。 贺柘好奇地蹲在盆的另一侧,一点都不怕血腥场面,时不时还会用捡来的树枝去搅拌水里的鸡毛。 走进后便能清晰地闻到铁锈的血腥气与屎臭味,隐隐还掺和着热水烫皮的奇怪味道,混乱地搅和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桑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掩着鼻子道:“我们上山时遇到了罗家夫人,她托我们带了六个鹅蛋,说是给贺夫人补身子。” 她迟疑了下,问道:“贺夫人有身孕了?” 贺老艾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直起身笑道:“前几日刚瞧出来的,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有孕后胃口一直不好,这不我想着也快过年了,杀只鸡给她补补。” 他抓着鸡断掉的脖子,赤手将鸡肚子里的内脏全部掏出来,血淋淋地掉了一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3节 “最好啊,再生个女娃娃,凑个好字。” 贺柘胆子极大,用手里的树枝去挑滑溜溜的肠子,血无意间染上稚嫩的手背,透着莫名的惊/悚。 桑枝又后退了一步,手捂得更严实了:“我们先进屋了。” 贺老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道:“快进去吧,等我处理好这只鸡,你们也留下来喝碗鸡汤。” 他把手在热水里搅了搅,继续处理内脏:“这老母鸡煲汤最是鲜美。” 桑枝心里知晓杀鸡的场面必当不好看,但忍不住好奇心作祟,想要再瞥一眼,正巧瞧见贺柘在玩鸡大肠,一捏肠子就会爆出一些污秽,混着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她生理不适地轻呕,不敢再看。 姜时镜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进去吧,别看了。” 贺老艾动作刹那停住,抬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桑枝平坦的小腹,忽然开口道:“篱笆内还有一只老母鸡,一会儿我拿绳子捆起来,你们带回去,让客栈里的厨师杀了煲汤喝。” 桑枝脑中满是血腥画面,挥之不去。 她捂住口鼻摇了摇头,艰难道:“不用了,我最近一段时间不爱喝鸡汤。” 贺老艾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喔”了声,贴心道:“那鸭子呢?” 姜时镜谢绝道:“多谢好意,她最近在调理身体,吃不了大补之物。” 贺老艾盯着桑枝的肚子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道:“行吧,外头凉,快进去。” 屋内的布置格局变换过位置,原先叠在一起的杂物似乎被清理掉,多了一块空地,放着锯好的木板。 姜时镜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贺夫人从后厨走出来,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还没用午膳吧,刚巧爹在杀鸡,若是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喝碗鸡汤。” 桑枝松开捂住嘴的手,轻摇了摇头,脸色白了几分,婉拒道:“我们一会儿要直接去白北山,就不多留了。” “此次来是为了道别,我们在边境客栈待了近一月,该走了。” 贺夫人用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脸上的笑意顿时少了一半:“也是,快过年了。” 她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喝口水先。”顿了顿又道,“真不用午膳?” 桑枝再次肯定道:“嗯。”她指着桌上盖着蓝布的篮子道,“这一篮是罗家夫人托我们送上来给你补身子的。” 她又掀开他们带来的竹篮,里面的糕点都用油纸单独包好:“这个是给贺柘的,吃前热一下就好。” 贺夫人不好意思道:“瞧你们,来就来,还带东西,这多不好意思。” “顺路罢了。”桑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目前还十分平坦的肚子上,笑眼弯弯,“恭喜喜得贵子。” 贺夫人眉眼一瞬柔和,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才一个多月,胎都没坐稳,相公和爹高兴的逢人就说,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我有身孕了。” 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一不小心落了,可真是闹个大笑话。” 桑枝道:“别多想,顺其自然,十个月很快的。” 贺夫人笑了下:“借你吉言。” 两人没有多待,将东西放下后,便打算往山上去。 贺老艾已经处理好了老母鸡的内脏,正在用水清洗干净,地上的内脏都被丢在篱笆内喂别的鸡鸭。 贺柘……依旧抓着那条肠子玩得开心。 身上的衣服被甩了满身的脏血,桑枝有一瞬觉得这孩子没法要了。 “你们回京州,当心太子。”贺老艾突然说道。 桑枝一怔,疑惑道:“怎么说?” 贺老艾弯着腰搓着老母鸡皮上没拔干净的毛,边解释道:“太子向来与白家不对付,总觉得白家挡了他未来要登基的路,若是被他知道你们在调查白家的案子,肯定会想方设法要除掉你们。” 朝廷的纷争桑枝不了解,但经由贺老艾一提,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去颜府当丫鬟时,听到过姜时镜与颜词的对话,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大致是因姜时镜的到来,整个颜府都被人盯上。 难道与朝廷有关?还有牙儿心心念念的李刺又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少年,只见他轻弯了下唇角,慢条斯理道:“多谢告知,我们会多加注意。” 贺老艾:“太子瞧着和善,却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老顽固,如今已四十好几,却始终坐不上皇位,心里早就急得一塌糊涂。” 他担忧道:“现在的朝堂局势具体如何,我已不清楚,所以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莫要暴露。” 姜时镜垂下眼,沉默了半晌,忽道:“你怀疑是太子设局让白家株连九族?” 贺老艾停下洗老母鸡的动作,直起身道:“只是猜测,毕竟当年太子的嫌疑最大,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记恨白家。” 姜时镜不紧不慢道:“白家犯下的罪里最大的是暗养私兵,这是皇帝所不容许,依太子的地位和权利,他有虎符傍身的同时皇位随着时间流逝,只要不出意外迟早是他的。” “但凡不是蠢过头,太子养私兵的概率几乎为零。” 贺老艾打了半辈子的仗,压根理不清这里头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他想了半天,提出了疑问:“兴许太子想早一点坐上皇位,养私兵谋反?” 姜时镜按了下眉心,颇为无语:“上千年的历史记载里谋反的成功概率并不高,再者他已经等了四十多年,不会在乎多等的这几年。” “暗养私兵被发现的风险很高,还不如毒杀皇帝,毕竟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贺老艾连连点头,感叹道:“还是你们读书人看得懂这里面的九曲十八弯。” 桑枝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小声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她胡言乱语道:“照你方才所说,养私兵的会不会是某个已经分了封地的王爷又或者其他的皇亲国戚?” 她觉得很有道理,想了想又道:“只有这些人不是顺位继承人,十几个皇子全死了都不一定轮得到,所以只能靠养兵孤注一掷。” 第111章 晋江 ◎山神新娘30◎ 姜时镜垂眸看向她, 轻笑道:“想法很成熟,觊觎皇位且没有光明正大的继承身份,同时拥有养大量私兵的财力也就只有这些人。” 桑枝眼睛瞪大了些, 讶异道:“也就是说真的有人要谋反?” 姜时镜没回答, 一旁的贺老艾倒是坐不住了, 放下了手里的鸡,站起身道:“我记得当年在西北的偏远村落里的确找到了大量民兵和满仓库刀枪。” 血水从他抬起的指尖滴落, 滚入泥土内, 他舔着唇不安道:“现下已过七年,藏在暗处的那人怕是已经有造反的能力, 不露声色地埋藏这么多年……” 他忽地意识到什么, 着急道:“你们说当年是不是因白兄无意间发现此事且还掌握证据, 才被嫁祸?” 姜时镜敛下神色,坦言道:“我们只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倒推当年的事情, 至于真相……”他顿了下,缓慢道,“等拿到皇陵的东西才能知晓。” 贺老艾嘴唇哆嗦了下, 慌神着坐回小板凳:“你说得对,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不能急, 不能急……” 他呢喃着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神色才稍稍转好, 在浮满羽毛的盆里将老母鸡捞起来,继续拔毛。 贺柘安安静静作大妖。 把肠子绑在树枝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举着它跑到别家去炫耀他的鸡大肠蝴蝶结。 桑枝抱着怀里的汤婆子轻叹了一口气, 道:“有任何消息, 我们会传信给你,放心。” 贺老艾垂着头,语气明显失落:“即便真的要造反,也打不到这里,”他无声地笑了下,透着苦涩,“我们被发配边疆这么多年,早就不关心天下会如何变天,现在这一亩三分地便是最好。” 他打了半辈子仗,怀着满腔的热血保境息民,一次次在战场上用血肉筑起城墙,即使刀尖到眼前都不会后退,用命换下来的安定,换来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句贺家有罪,发配边疆。 只因他在朝堂上多嘴说了三皇子两句。 半生戎马关山在那一天变成了笑话。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看着他慢腾腾地搓着鸡皮,心里不由泛酸,这个世界讲究权利地位,单凭抱负实现所愿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无法感同身受亦没有资格安慰一位老将。 贺柘举着它的鸡大肠跑回来,黝黑的小脸上满是笑容,喜滋滋道:“强娃夸我的大肠好看。” 他把树枝往桑枝的面前放,用稚嫩的声音天真道:“精怪姐姐你觉得呢?” 桑枝:“…………” 几乎要窒息,她躲到姜时镜身后,违心道:“好看,你把它扔掉就更好看了。” 贺柘没听清后半句,疑惑地“啊?”了声。 姜时镜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暗红色大肠,眉间不由蹙起,好半晌,朝贺老艾道:“时辰不早,我们该走了,后会有期。” 贺老艾一怔,抬起头恢复以往憨厚模样,露出笑意:“一路平安。” 从山脚走到白北山的山顶需要两炷香时间,雪化后,泥路泥泞不堪,湿泥会一层层地叠在鞋底,久了后如垒高跷。 山顶的气温更低,桑枝紧了紧斗篷的领口,下一刻兜帽翻起套在头上,她愣了下,偏头看向身侧没什么表情的少年。 他的鼻尖因低温微微泛着红,似鸦羽般的眼睫半垂,在脸颊上映出小片阴影。 她抿了抿唇:“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你回昆仑还是去京州继续调查白家的案子?” 姜时镜专注地把手里的系带打结,确保兜帽不会被风吹落,才出声回道:“回昆仑,半个月后就是大年,我必须回去。” “哦。”桑枝抱着汤婆子的手紧了紧,犹豫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京州?” 庙宇外用来装饰的红绸带全部撤下,就连灯笼也换成了橘黄的伞灯,这几日似乎一直没有人上来过,落得雪干干净净地铺在地上,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半个。 两人一大一小的脚印在雪地里逐渐蔓延开。 姜时镜淡然道:“武林大会结束后,没有意外的话,去京州。” 武林大会定在二月中旬,桑枝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她很可能还在禁闭期,即使能够前往昆仑参加武林大会,但无法跟随少年一道前往京州。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姜时镜垂眸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桑枝摇摇头道:“没事。”顿了下,又提议道,“你去京州前能不能传书信告知我,若是我没被关禁闭,兴许能在京州碰面。” 少年愣了下,转而弯起桃花眼,眸内漾着笑意,道:“去颜府当丫鬟?” 桑枝:“?” 她气鼓鼓道:“你想当丫鬟嬷嬷还不让呢。” 姜时镜眼里的笑意更盛了,他没再逗趣小姑娘:“你去京州做什么,好奇白家的案子?” 桑枝迟疑了下:“一部分是因为白家,但……”她轻皱了下眉,“我落了个朋友,莫名觉得她应该在京州,我想试着找她。” 她以前从未产生过这种直觉,直到那次皇宫噩梦,脑海中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不属于她的思维,就像有人在同她说,纪宜游在京州等你。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4节 如入侵性思维般,在大脑内忽然跳出来。 姜时镜眉梢微挑,重复了一声:“朋友?” 桑枝点了下头:“嗯,是很好的朋友。” 走进庙宇后,视线徒然变暗,庄严肃穆的大殿没有一丝烛火,光无法从偏小的窗户透进,像被大刀劈开隔绝在庙宇外。 山神金身被阴影笼罩,透着震慑性的威压,一眼望去竟多了几分诡异感。 桑枝环顾了一圈,右长老和新娘晴天都不在。 地面上甚至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一切都无比怪异。 “你先前梦魇时出现在梦境里的十六七岁的姑娘,幕落山庄今早回信了。”少年蓦然出声,打破寂静。 桑枝收回视线,愣愣地看向他:“找到那个姑娘了吗?” 姜时镜摇头道:“目前为止,整个皇宫没有被锁起来的姑娘,亦没有十五岁至二十岁的姑娘暂住皇宫。” 桑枝抿了抿唇,涩声道:“兴许还未发生?” 姜时镜隔着帽子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 “若真如你所说,是预知梦,无法知晓确切时间,你要如何救她?” “别忘了,皇宫不是来去自如的地方。” 他说得没错,梦里的皇宫高墙耸立,戒备森严,鸟飞进去都会被射杀。 虽然那夜的梦境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从记忆里淡去,但绝望感好似还徘徊在她体内,迟迟没有消失。 姜时镜:“许是你那几日话本子瞧得太多,乱了梦境。” 这是最好的解释,桑枝没有辩驳:“或许吧。” 抱在怀里的汤婆子温度正在变凉,她无意识地用手摩擦着微凉的壁,绕到了金身像的背后。 她记得当时右长老用拐杖到处敲了好几下金身像才挪开,露出暗室。 可眼前的金身干净光滑,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她把汤婆子放在地上,用手一寸寸地摸着山神金身,研究机关。 姜时镜默不作声地走到屏风后,进了里面的房间。 片刻后,正当桑枝怀疑机关不在山神金身上时,一直稚嫩的女声突然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莫名升起了一股做贼心虚的错觉,赶忙收回了在金身上乱摸的手。 姜时镜也从屏风后的房间走出来,朝着桑枝暗暗摇头:“不在。” 晴天扶着栏杆缓慢地走下楼梯,疑惑道:“精怪姐姐,你们是来找大祭司的吗?” 桑枝呼出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才道:“我们找他有些事情。”她微微弯腰,凝视着晴天清澈如水的眼睛,温柔道:“你一直一个人在庙宇里?” 晴天一字一句用官话讲得格外慢:“大祭司说一个月后,我才能回家。” 桑枝蓦然想起右长老说过,晴天半夜上山祈求山神想要去边疆,祭祀当日听人说都已经跑到城门口,为何又忽地愿意回来嫁山神? 她这般想着,不解地问出口。 晴天抿着唇安静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考量能不能说。 纠结了很久后才道:“我告诉姐姐,姐姐不能跟别人讲。” 桑枝保证道:“不会。” 即使有了桑枝的保证,她依旧紧张地捏住了衣角,慢慢道:“半年前,村里落脚过一个大哥哥,他人很好经常陪我们一起玩,给我们做好吃的。” “我们都很喜欢他,想让他留在村子里。” 对于半年前的事情,晴天记得很零散,东一句西一句,讲了足足一盏茶才勉强把事情拼凑。 暂住的哥哥姓苏,为与友人相聚才会前往边疆,因路程遥远,短暂地在村里歇了几日,正巧借住在晴天家里。 孩子们对外来的不管人还是物都抱有格外大的兴趣,特别是晴天。 总得缠着哥哥给她说外面的故事,一口官话也是通过哥哥留下的书籍慢慢学成,甚至还认识简单的文字,随着对陌生事物的好奇。 晴天越来越向往村外的世界,她原本同村里其他孩子有同样的憧憬,每一天都期待着祭祀的到来,亲手绣了红盖头,盼着有一天能嫁给山神,住在庙宇里。 可哥哥同她说活祭是陋俗,虽在律法允许范围内,可对当事人是残忍的酷刑。 晴天并不知道活祭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在哥哥的一声声劝导下,生出了异样的种子,这颗种子随着她学习官话发芽生成攀天大树。 渐渐地她便不想嫁给山神,家里人起初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直到后来,她暴露了自己想去边疆的想法,自那日起她被严严实实地关起来。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只是想去边疆再问问哥哥,若是不嫁给山神了,自己以后能做什么。 第112章 晋江 ◎山神新娘31◎ 空气安静了很久,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 少年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回来。” 晴天低下头, 手无意识地搅着衣角, 小声地解释道:“因为边疆只有漫天的黄土和沙尘, 经常有坏人骑着大马提着刀在街上跑来跑去,还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 “我找不到苏哥哥, 他很可能已经不在边疆, 廖娃说我阿母有新娃娃了,再不回去的话, 他们就真的不要我了, 我我……我害怕, 就跟廖娃一起回来。” 桑枝轻皱了下眉,疑惑道:“廖娃是怎么找到你的, 我记得他比你还小些,按理说无法一个人去边疆,甚至还能找到你。” 晴天摇了摇头, 眼里透着迷茫:“我也不知道, 那日我在街上帮收留我的婆婆卖饼子,廖娃突然出现在摊子前。” 她想到什么, 突然叫了一声,惊奇道:“啊, 他手里还捧着一只这么大的毒蝎子。” 说着比划了一下蝎子的大小。 提到蝎子,桑枝脑海顿时出现了右长老苍老的脸。 在暗室时他亲口说过,不知晓廖娃如何去的边疆, 更不知道两人在一块。 她照着右长老饲养的蝎子体型描述给晴天, 让她分辨是否为廖娃手里的毒蝎子。 晴天歪着头想了许久, 恍然大悟道:“精怪姐姐说的是大祭司的蝎子,我去边疆全靠它引路,我记得很清楚它们长什么样子。” “廖娃手里的蝎子很小。”她伸出手在手心里画了个圈,“大概只有半个手掌,颜色要红一些,不是纯黑的。” 桑枝眉间的褶皱更紧了,脸上渐渐被困惑所占据。 寒气顺着敞开的大门蔓延,殿内的气温逐渐变低,晴天仰头瞧着她的神情,猜测道:“可能是廖娃自己养的蝎子,他经常会去山里抓蛇蜈蚣蝎子之类的东西带回家养,总被他阿母抓着打。” 孩子的想法一向天真,晴天并不觉得上山抓毒物有什么问题,村里的其他人也都会抓来泡酒或是晒干后给药馆。 桑枝压下心里的狐疑,弯起唇角朝晴天露出笑意,温和道:“没事,我们只是好奇多问两句。” 晴天眨着清澈的眼睛,耿直道:“你们不是来找大祭司的吗?” 桑枝愣了下,没说话。 晴天转头看向大门外还没化完的积雪,道:“这几日温度很低,大祭司好像染了风寒,每晚都咳得很严重。” “他怕传染给我,不让我上那边的楼梯。”她指着左边的转角楼梯。 桑枝记得左边二楼堆放着杂物,还积了薄灰,不是能住人的样子。 她转眸看了一眼伫立在身侧的金身像,这么说来右长老不在底下的暗室里? 沉默了许久的姜时镜忽然出声:“他今日是否下过楼。” 晴天摇摇头:“应该没有,平常大祭司都会早早地做好早膳喊我,但今日厨房的用具一动未动过。” “我煮了粥在楼梯底下喊了很久大祭司才听见,咳嗽着说没有胃口。” 她话语间充满担忧又隐隐带着几分内疚:“都怪我前几日缠着大祭司玩雪,不然他就不会生病了。” 桑枝轻叹了口气:“别多想,兴许只是累了。”她指了下少年,宽慰道,“哥哥会医术,我们上去瞧瞧他。” 晴天睁着大眼睛仰头艰难地望着姜时镜,恳切道:“麻烦哥哥一定要治好大祭司,我还等着住满一个月回家呢。”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语气不知不觉放柔了些:“天气凉回房间去吧。” 晴天摇头拒绝道:“大殿积了灰,我是特意下来打扫的。” 两人没再继续说,往楼上而去。 木制的阶梯踩上去会有极轻的吱嘎声,桑枝提着裙子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年久失修的楼梯塌掉。 左侧楼上并未做隔断房间,整个空间连在一起,形成偏大的杂物间,他们第一次探庙宇时,屋子堆放着大量的供香和空白许愿条,但如今这些东西全部被挪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砖石和木板搭起来的小床。 地上的灰尘被打扫干净,横梁上悬挂的褪色经幡取下后缠了一圈红绸带。 须吏十米长的蛇身环绕在悬梁之上,半截尾巴卷着柱子,赤红的蛇身几乎与红绸带融为一体。 新诞生的小蛇极其怕冷缩在经幡里,好奇地探着半个蛇头望着楼梯口,频繁地吐着蛇芯子。 桑枝走近后才瞧见右长老躺在小床里气若游丝,短短几天老了十岁不止,老年斑在布满皱褶的脸上蔓延,深陷的眼窝紧闭。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右长老都未醒来,只有微弱的胸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须吏似乎也很疲惫,见到她只抬了抬蛇头,又安静地趴在悬梁上,连蛇芯子都没吐。 “右长老?”桑枝轻触碰了一下床上的老人。 空气持续性安静,只有小蛇的蛇芯子发出的嘶嘶声,与藏在暗处的蝎子摩擦声像二重奏般。 姜时镜站在床头,垂眸端详着右长老苍白的面色,用手指掰开他的眼皮和嘴瞧了一眼后,平静道:“他活不了几天了。” 桑枝一怔,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掀开被子一角,指尖搭上右长老的手腕,随着时间流逝,脸色逐渐凝重:“他体内有多种慢性毒混在一起,还有蛊虫……”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右长老的脚心和侧脖颈,摇头道:“这副身体早已强弩之末,若没有蛊虫在体内撑着,他连祭祀大典都撑不到。” 桑枝咬着下唇,喃喃道:“可那会儿他瞧着……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话音一落,脑中忽然闪过她质疑右长老冬季给须吏种温蛊违背自然时,他说她高估了他还能活的年限,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日之后就会死。 姜时镜取出袖内捆绑在一起的银针,抽出一根细长的针,还未有所动作,须吏猛地垂下蛇头做出攻击状,警告地朝他发出嘶嘶声,含着毒液的尖牙闪着微光。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5节 桑枝回过神来,看到银针愣了下:“你要做什么。” 少年瞥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巨大蛇头,淡然道:“他的气息很弱,施针可以暂时压制毒素扩散。”他顿了下,转眸看向少女,“你若是想趁他病要他命,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桑枝:“?” 她讪讪地后退了一步:“我没那么讨厌他。” 左右长老相较下,她更讨厌褚偃,毕竟右长老只是口头上不饶人,幼时在教内他经常会带有趣的玩意和零嘴给她。 除了拥有一个疯狂的脑子外,勉强……不算罪大恶极之人。 姜时镜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下:“是么。” 他目光扫过须吏:“看好那条蛇。” 桑枝仰头,刚好看到须吏张开嘴发出赫斥声,黏腻的口水从嘴里滴落,差点掉在自己身上。 她朝着须吏招了招手:“须吏,过来。” 须吏听到自己的名字呆了下,愣愣的歪了下蛇头,吐着蛇芯子盯着桑枝,好半晌才从悬梁游下来,它的体重有一吨左右,粗长的身体使得行动略显笨重。 年岁又已迈入高龄,只是简单的动作都让它感到疲惫。 桑枝摸着须吏的蛇头,低温的缘故,它的身体很凉,蛇类是变温动物,体温会根据周围的温度变化而变化。 她记得小时候天热时,她找教内的蟒蛇纳凉,它们的身体是温的。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右长老死后,须吏必然会选择殉葬。 寒冷的冬季用温蛊强撑着不进入冬眠期,蛊虫会在它体内不断游动保持身体活跃。 时时刻刻经受钻游啃食的痛苦,即便是蛇也一定很疼。 须吏眨了一下眼,椭圆形的金色竖瞳在微光中煞是好看。 它用蛇头蹭着桑枝的手,瞧上去颇为享受,全然忘了姜时镜正在给右长老施针。 半烛香后,姜时镜把右长老身上的长针一根根捻掉,包裹在帕子里。 桑枝上前了两步,看了一眼右长老的面色,并没有明显变化,但方才的那股死气似乎消散了不少,苍白干裂的唇也有了几分血色。 她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如何?” 姜时镜慢条斯理地把解开的衣服重新系上,盖好被子,才道:“过一会儿就会醒,但……” 他犹豫了下,看向少女,坦言道:“撑不了多久,最快熬不过明天晚上,他撑不到咸鱼教来的那日。” 桑枝抿住唇,指甲死死扣住手心,她先前期盼着右长老能死得早一些,这样村民便会摆脱蛊虫控制,恢复自由,可当死讯真的放在自己面前,她竟然生出了几分无力的窒息感。 她盯着右长老消瘦的脸许久:“他应该早就算到自己的死期,宿主死后,子母蛊会在一瞬间全部失效。” 她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他后悔了,后悔当年冲动之下给全村人种蛊。” 姜时镜收起捆扎好的银针,闻言,皱了皱眉:“你在为他感到悲伤?” 桑枝忽然觉得很闷,她把脖间的系带解开,取下兜帽:“没有,只是……” 她说不清缘由,后半句停顿了许久都没再接上。 身侧的须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尾巴轻拍着地面,然后缠上了她的腿,一圈圈的收紧,这是蛇类想要展现控制欲的一种方式。 缩在经幡里刚出世没几天的小蛇,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将自己盘成一个圆盘,蛇身拥有与须吏一样的赤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 蛇头间亦没有手指大小的白点。 培育一只巨型毒物非常费时间,成功率异常低,但小蛇才刚出生没有与右长老建立感情,不会跟随一起殉葬。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想回去了。” 金色的阳光从狭窄的窗户透进,斜斜地洒下两缕光束,照出尘埃的模样。 桑枝轻拍了一下须吏的蛇身,轻声细语道:“我们该走了,好好在右长老身边守着他。” 须吏不解地歪了歪蛇头,竖瞳里透着少许茫然,反应了很久才缓缓松开蛇尾,吐着蛇芯子游回柱子,像上吊绳一样挂在悬梁上。 桑枝临走前帮右长老仔细地把被子捻紧,防止寒风钻进被子。 直到两人离开,右长老的眼皮忽然开始微微颤动,挣扎了许久又恢复平息。 晴天跪在地上用布巾一寸寸的擦拭地面,原本积灰的地面,不多时变得异常干净,不染尘土。 见他们下来,她直起身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大祭司在二楼吗?” “在。”桑枝勉强弯起唇角露出浅笑,“睡着了。” 第113章 晋江 ◎山神新娘32◎ 晴天没多想, 熟练地把脏布巾放进水桶里清洗,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大祭司的身体突然变得好差,但他不让我下山找大夫也不许跟阿母讲……” 她眼眶渐渐泛红:“山神大人一定会保佑大祭司的, 对吧, 精怪姐姐。” 桑枝微怔, 不由望向被擦得干干净净发亮的山神金身像,这座庙宇屹立在白北山的山头已超过百年, 积累着山脚下世世代代的村民虔诚的信仰。 老人总说神明于苍生信仰中诞生, 护佑子民。 可白北山只有一个大祭司,现下他马上要死了, 没有人会保佑他。 姜时镜不疾不徐道:“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 山神无法左右, 你若是担心,不如上楼。” 晴天攥着手里的脏布巾, 犹豫道:“可是大祭司说……” “他不会怪你的。”桑枝猛地回神,看向晴天笑言道,“须吏也在楼上, 可能只是怕你害怕它。” 晴天愣愣地仰头望着少女许久, 清澈的眼眸眨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将布巾在地上扑开, 认真道:“那等我擦完地,大祭司还未睡醒的话, 我再上楼,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违背嘱咐。” 顿了下:“谢谢,精怪姐姐和漂亮哥哥。” 说着擦拭地面上灰尘的动作快了很多。 十二月中旬, 蔚蓝的天际被层层叠叠的乌云堆叠遮盖, 寒风夹杂着尘土掠过树梢, 有大型动物在山间奔跑发出簌簌声。 桑枝不解地仰头望着突然阴沉的天:“是要下雨了吗?” 早上出门时分明还是一幅晴空万里的模样,北方的天气也这么多变? 姜时镜走在她身后,手里握着已经变凉的汤婆子,道:“看着脚下的路。” 树木与积雪的阴影笼罩下,桑枝瞧不清山脚下的村庄,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小半个屋顶,在树叶的晃动下若隐若现。 越接近山脚,空气中泥土的潮湿味越重,混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 桑枝觉得自己的嗅觉出现了问题,她古怪地皱起鼻子:“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 随着话音一落,不安感从心底迸发,不消片刻蔓延全身。 此时距离村子还有一半的路程,山路围着白北山环绕而上,他们刚好在山的侧后边,更瞧不见村落。 “你没闻错,很重的血腥味,从山脚飘上来的。”姜时镜拨弄了一下路边的积着雪的枝干,雪扑扑往下落的同时,寒气扑面,冲散了浓重的血味。 桑枝面色逐渐凝重,眉间不由拧起:“这里靠近边疆,蛮夷突破边城打过来了?” 这里的位置刚巧能看见村落外的荒地,积雪上是四五条车轮碾压过的痕迹,还有杂乱无章的脚印交错掺杂在一起,蛮夷常年居住在草原上,擅长以马蹄掠夺。 这种痕迹……更像是咸鱼教的人…… 意识到这点后,少年的眸色一瞬暗了下去:“先下山。” 话音刚落,踉跄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还不止一道。 桑枝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腰间的骨笛。 还不忘往姜时镜的身后撤了一步,小声道:“蛮夷人也信山神?” 姜时镜面色一冷,挡在少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通往下山路的阶梯拐角:“不是蛮夷人。” 桑枝愣了下:“?” 脚步声逐渐靠近,伴随着气喘吁吁的说话声,带着慌乱和害怕。 “快,马上就到山顶咧,大祭司一定有办法救我们。” “我不行咧,你爬得动赶紧上去报信,嗡管我咧。” “娃子你跑得快,赶紧跑,不然那些怪物要把整个村,村子吃么咧。” 浓重的口音混着哭腔交错在一起,风起,空气中的血腥味更重了,连寒气都压不住。 桑枝震惊道:“是村民。” 姜时镜几步下阶梯,走到拐弯口才发现这里或坐或躺了数十个村民,男女老少皆有,身上大小不一地沾着鲜血。 一群人里的只有孩子和女子没受伤,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躺在地上的村民最为严重,几乎是同伴一点点拖上来,鲜红的血滴滴答答地淌进泥土里,顺着上山的阶梯蔓延,成为血路。 姜时镜脸色一变:“发生什么事情了。” 村民被吓了一跳,差点爬起来往山间跑,手里的菜刀高举,许久才在惊吓之余看清来人。 捧着狂跳的心脏,不安道:“是你们啊,外乡人。” 桑枝此时也走到少年的身边,瞧着他们狼狈的模样,眉间拧起:“怎么回事?” 村民疲惫地坐回台阶,有个七岁不到的男童在村民们的嘱咐中,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渍,继续往山上跑,带着全村的希望给大祭司报信。 “有好多怪物跑到村里来见人就咬,力气大的咧,能把我们撕碎。” 另一个妇人正在撕下裙干净的布条,给受伤的村民把伤口包起来,道:“我瞧见咧,从荒地里跑来,有的怪物脸和身体全烂咧,牙都要掉光咧,咬人可疼,扯这么大块肉下来。” 村民:“瞧着像死人,但是吧,能跑能动,咬人凶得咧。” 姜时镜蹲在受伤最严重的村民身边,察看他的伤势,肩膀和手上包括大腿都有很严重的撕咬痕迹,特别是肩膀,连着衣服布料少了一整块肉。 血液不断地从鲜红的骨肉里渗出,隐隐还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他伸手把村民被血染成红色的高领口衣服往下拨,想探脉搏时发现,脖子处有一个很深的牙印,咬到了重要经脉,全身上下出血最严重的反而是脖子部位。 牙印不全,看起来咬村民的东西掉了牙齿。 姜时镜松开手,视线转向面色早已苍白如纸的村民,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进气多出气少,救不活了。 桑枝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的描述,总觉得很耳熟,问少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言论。”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6节 他站起身,解开背在身上的重剑:“襄州刘府,堇青同你说过,” 经过姜时镜的提醒,她很快就回忆起了堇青说过的话,蓦然一惊:“神农谷禁药?” 握着骨笛的手不由收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眸内渐渐被晦暗占据,语调却异常平静:“我也很奇怪,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李刺背后的人动手了。” 信息量太大,桑枝大脑凌乱地转着,视线无意间瞟见了被血染红的上山路。 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切道:“其他村民呢?” 村民摇了摇头,满眼疲惫:“不知道咧,我们拼死才从那群怪物手里逃出来,他们堵在上山口,以防怪物跑上来,让我们还有孩子和女子先上来避难,估摸也在上来的路上咧。” 另一个村民心有余悸道:“那群怪物跑来后,又从天而降好多紫衣服人。”他挥了挥手,努着嘴巴,“不是一伙的,那些人还怪好咧,帮我们打怪物,让我们赶紧往山上跑。” 紫衣服? 桑枝一怔,立马看向姜时镜:“咸鱼教的人来了。” 姜时镜解开缠绕在重剑上的层层白布,露出玄色剑身,泛着微弱的流光。 嗓音低沉冰凉:“走,下山。” 村民又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的衣摆,劝道:“外乡人,那些怪物不是正常东西,等它们走咧,你们再下山。” 桑枝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们会武功,不会出事。” 她看向穿得不多的妇人,为了帮其他受伤的村民包扎,撕掉了大半的裙摆,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抱着三岁大的孩子,把他紧紧地护在怀里。 男童坐在母亲的腿上,懵懂地睁着眼睛看着新鲜的事物,哭过的眼睛如小兔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取下身上的厚重斗篷,披到妇人身上:“上山还有一半的路,地滑,你们当心些。” 妇人惊了一瞬:“姑娘,你……” 桑枝捡起被姜时镜放置在地上的汤婆子,还有一点温,她一起塞到妇人的手里,打断了她想要拒绝的话:“庙宇里没什么取暖物件,这个汤婆子你们也一起带上,换了热水后能捂手。” 妇人露出感激的神情,结结巴巴道:“谢谢姑娘,真是太谢谢你咧。” 桑枝摸了摸孩童的肉乎乎的脸,看向等在一边的少年,轻声道:“走吧。” 两人用轻功快速下山,极快的身影在林间滑过。 原本隐藏在山脚下的村落被血色染红,部分房屋甚至被砸倒,杂物散落各处,撕扯下来的残肢碎落遍布,化开的雪水掺着红从台阶蔓延而下,汇聚到山脚。 空气中的血腥味,重到让人作呕,桑枝足尖轻点落在屋檐上,环顾着周围的景物,心下大骇。 目光所及没有一个活人。 姜时镜周身戾气四散,手里的重剑抵在地上,泛着微光。 “去上山口,贺家。” 贺家的位置在整片房屋最后面,也最靠近上山口位置,若是村民都往山上跑,必然会都聚集在那里。 桑枝应了声,运用轻功跃起,朝着贺家飞,其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过的房子,确保没有遗漏的村民。 剧烈的风声中,有一道咀嚼声格外明显,她愣了下,停下轻功,落在地上打量着周围,这里是祭祀大典时,接新娘的地方。 她朝着立在檐角的少年道:“好像还有人,你先去贺家,我晚些过来。” 姜时镜皱了下眉,但没拒绝,认真地嘱咐道:“若是遇到禁药,保持距离,他们的力气和速度都很快,别被咬了。” 桑枝手中的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放心,遇到了我就跑。” 姜时镜俯视着她,似乎在犹豫什么,好半晌,轻功跃起离开。 咀嚼的声音似乎轻了很多,空气中的血味很重,她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晴天家的门被踹坏,门板碎成两半,踩到时会有轻细的吱嘎声。 她意识到后,立马抬脚,却还是慢了一步,咀嚼声立刻停止。 空气极度安静下,她手心很快就出了一层汗,屋内的桌椅全部倒地,东西杂乱地掉落在地上,光线很暗,她粗粗地扫了两圈,并未发现有人存在。 便想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撕心裂肺地喊:“精怪姐姐快跑,跑去山上。” 与此同时,黑影猛地蹿到了右边的柜子,赤手击碎木柜,把不知在里面躲了多久的孩童提了起来。 桑枝这才看清黑影的真面目,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被血染得发黑的衣服破碎地黏在身上,后背骨肉外露,能清晰地看到肋骨胸腔。 包裹着它不知何时吞下去的碎肉。 腐烂的肉挂在白骨上,密密麻麻的蛆在烂肉里钻来游去,随着它的动作摇晃,头发已完全脱落,唯有指甲长得可怕。 它用长指甲挂着孩童,像是瞧见了人间美味,失去嘴唇的嘴里流出血肉,蜿蜒滴落。 桑枝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正常世界出现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东西,真的不会崩坏吗。 “快跑,快跑啊,精怪姐姐。”孩童在尸体的手里不断挣扎。 尸体张开嘴想要去咬孩童的脚,下一瞬被蓦然出现的蛛丝缠住脖子,猛地往后一拽,头首分离。 但身体依旧伫立并未倒下,只有头骨在地上弹了两下彻底失去活力。 桑枝拿起地上的椅子用内力重重砸在尸体后背上,木头与骨架同时四分五裂,缠绕在空中的蛛丝托住了坠落的孩童。 包裹着干枯皮肉的白骨凌乱的掉落在地上,与木屑混合在一起。 第114章 晋江 ◎山神新娘33◎ 孩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四仰八叉地躺在蛛丝里,恐惧凝固在脸上。 桑枝拍了拍手里的尘土,赶忙把孩童抱到地上, 仔仔细细地察看他小小的身体, 手臂上有一道被划开的小伤口, 渗出的血液已凝固。 这个孩子她在罗家见过两次,似乎跟罗家娃娃的关系很好。 她松下提到嗓子眼的气, 语气不由重了些:“为何突然出声, 你就不怕这东西发疯,把你吃了。” 孩童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 鼻子脸颊通红, 他瘪了瘪, 但忍着没哭出来:“精怪姐姐人好,我不想姐姐被怪物吃掉。” 桑枝一滞, 心底的酸涩翻涌而上,她取出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把他小臂上的伤口绑扎起来:“你阿母和阿爹呢?” 孩童吸着鼻子, 哽咽道:“不知道, 阿爹去打怪物,阿母说山上安全, 要往山上跑,但是路上遇到其他怪物, 她就把我塞在这个柜子里,讲等一会儿就回来找我,让我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他用手抹了一把欲坠的眼泪:“但是我在缝隙里瞧见姐姐, 我一时害怕才会……” 桑枝忽然想起她听见的咀嚼声, 站起身四处察看了一圈, 在桌后角下发现了一具被徒手撕烂的村民尸体,从残肢碎肉能分辨出来是女子。 鲜红的血淌了一地,似乎是因为怪物的后背破了大洞,它吞下去的肉全部从肋骨里掉了出来,以至于一边吃一边掉,整个后桌全是嚼碎的肉沫。 桑枝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干呕。 孩童站在原地看不见桌后的惨烈景象,只能看到大片的鲜血向屋门口蔓延,见桑枝反应剧烈,担忧地往前走了两步:“精怪姐姐,你怎咧?” 桑枝条件反射的转身把他揽进怀里,声音隐隐带着颤抖地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带你去上山口,你阿母和阿爹兴许在那里等你。” “好。”孩童没有多想,乖巧地牵住她的手。 离开前,桑枝用脚踢了下尸体的脑袋和白骨,这具尸体腐烂程度很高,几乎达到了骨肉相离,若没有仅存的烂肉依附在骨架上,更像白骨成精。 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三个月,若一直处于低温状态,甚至在四到五个月左右。 她忍着浓重的尸臭,观察了一下头部,五官在高度腐烂的状态下模糊到分不清男女,只能依稀通过骨骼大小,勉强确认为女。 瞧久了后,她忽然莫名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几面。 闪过这个想法的一瞬,身体不由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立。 死了近四个月且还见过好几面的人,只有在颜府里当丫鬟时认识的牙儿。 总不能真如木果所梦见那般,牙儿从土里爬出来……被偷走了? 她震惊的又看了一眼头骨,骨寒毛竖直冲天灵盖,恶寒在体内乱窜,她忍不住吐酸水:“呕,走走,离开呕,这个恐怖的呕,地方。” 屋外安静得连以往的犬吠声也一并消失,整个村子陷入死寂。 桑枝从地上捡了一把沾血的菜刀,牵着孩童往上山口走。 每路过一户人家时,她都会进去查看是否还有幸存者,许是都已往山上跑,又或是躲得太严实,她没有再发现其他人。 狭窄的上山口挤满村民,以贺家为划分线,大部分受到轻伤的村民都在往山上爬,伤到无法动弹的全部躺在贺家的院子里,由自愿留下来的其他村民绑扎伤口。 咸鱼教的人操控毒物以防守的姿态守在外圈,阻止尸体怪物从山林里翻越上山。 尸体怪物的速度和力气不是一般人能相比拟,它们能徒手拔起扎根在地下的大树,轻而易举地将房屋砸塌,赤手把人体撕成碎片。 又因早已死亡,毒物的剧毒对它们几乎没有影响,以至于咸鱼教的弟子在这场恶战里占不到任何好处。 饲养的毒物还被捏死,吞进尸体腐烂的肚子里。 村里只有一个医术算不上好的大夫,受伤的人太多,他穿线缝合都来不及。 姜时镜到后,与咸鱼教打了个照面,他们来的人数不少,勉强能抵挡住尸体怪物大军,村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痛哭嚎叫害怕,一切声音乌泱泱地混杂在一起。 伴着咸鱼教吹奏骨笛的曲调,充斥着鼓膜。 他将距离最近的尸体怪物全部斩首,失去脑袋后的身体会失去方向,但并不会对行动有任何阻碍。 这种东西无法用物理方式彻底毁坏,唯一的办法是火烧。 “姜,姜……灭了天魔教的昆仑刀宗继任人?” 身侧忽然响起惊讶声,姜时镜转头望去,一个身穿暗紫色蜀地服饰的弟子顿时后退了一步,骨笛横在身前做出防备姿态。 与此同时离得近的咸鱼教弟子皆后退远离,眼里的害怕多过震惊。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问的真妙,我们不是来抓前右长老和圣女的吗,他不会一会儿拿刀砍我们吧。” “离远点,我长这么大不容易。” “……” 空出的缺口立马有尸体怪物冲了上来,姜时镜一脚将尸体踹出去几丈远,颇为无语道:“你们主子在哪里?” 有弟子弱弱地指了指站在岩石上一刻不停地吹着骨笛的护法,解释道:“我们此次是为了长老和圣女而来,这些怪物可不是我们弄出来的东西。” “你不能恼羞成怒,错怪我们。”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7节 姜时镜没理他,轻功跃到岩石边上,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吸引护法的注意。 护法瞧了他一眼,笛音转了调,持续了一会儿后,才结束吹奏,狐疑道:“你是……昆仑的?” 少年无奈自报家门:“昆仑玄天刀宗,姜家,姜时镜。” 答案被证实,护法不由后退了一小步,目光扫过他手中染血的重剑,故作镇静道:“蜀地咸鱼教,教主门下,蜘类护法,乌然。” 姜时镜瞧了一眼从尸体怪物身上爬回来的一只巴掌大的山猫蜘蛛,通体荧绿色的蛛脚高高弯着,两条前腿抬起。 这种蜘蛛喜爱用植物作为伪装,体型非常小,唯有足步格外长,能达到五寸左右,遇到危险会跳到狩猎者脸上,采用抱脸杀模式。 但护法的山猫蜘蛛光体型就已接近三寸…… 他挪开视线,简单把尸体怪物的弱点解释了一遍:“绑起来全部烧掉,不然它们会带着身上的火四蹿。” 乌然叹了一口气,望向贺家院子里不计其数的村民,惆怅道:“我们来时,这些尸体怪物就已经在到处撕咬人,它们甚至不知死了多久,致命的剧毒对它们不起任何作用,只有带有麻痹效果的毒物还能勉强拖一阵子。” “咸鱼教主控毒物,武功不是强项,怕是……有些为难。” 尸体的力气大得离谱,想用绳子捆起来烧掉又不连累周围房子和人,凭他们很难做到。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让你们一个弟子轻功到离这里四公里远的客栈,帮我将两个刀宗弟子唤过来。” 乌然立刻应道:“好。”他朝一个刚好因好奇而望过来的弟子招手,“过来。” 那名弟子愣了下,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叫的自己才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个教中礼:“护法。” “你去客栈……”乌然语塞,迟疑着看向姜时镜。 “东南方向直线四公里,镇上唯一的客栈,云母和堇青,半烛香内赶回来。” 姜时镜说完后,乌然继续补充道:“快去快回。” 弟子:“是。” …… 桑枝牵着孩童的手走到分岔路时发现了不对,密密麻麻的尸体怪物围堵在阶梯口,朝里面挤压,每一具尸体的腐烂程度都不同。 血腥和尸臭混在一起,直冲鼻息。 她捂住孩童的眼睛,将他抱在怀里托起,小声道:“抱紧我,我带你轻功翻过去。” 孩童乖巧地点了点头,主动环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颈窝处:“精怪姐姐要当心。” “放心。”她跃上周围的房屋,借力跃过尸体群。 尸体怪物听见动静,集体呆滞了一秒,而后迅速地往桑枝的方向跑,有的甚至也爬到了屋檐上,想要翻越拦着它们的栅栏。 动作极其怪异,像四肢强行拼凑在一个身体上,双脚会往不同的方向迈,协调更差的尸体两步摔一跤,然后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手和脚谁也不服谁。 桑枝几乎要看呆,她从来没想过以前只会在电视上看见的丧尸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翻越第一道栅栏后,地面上被撕碎的毒物变得多了起来。 她不敢停留,足尖踩在尸体头上借力,一路轻功飞到了最里层的贺家。 层层栅栏下,里面的尸体怪物相对少了很多,但能翻越这么多道栅栏的尸体怪物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脑袋和半边的肩膀全没了,竟然还能与毒物僵持不下。 甚至因没有脑袋,把撕碎的毒物往腐烂的肚子里塞。 守在外围的咸鱼教弟子一瞧见她,第一反应是行礼,骨笛曲调皆停。 “弟子见过圣女。” 桑枝把孩童放在地上,轻声安抚道:“去瞧瞧你阿母和阿爹在不在这里,若是不在,就自己先上山去庙宇里待着,好不好。” 孩童点头,认真道:“谢谢精怪姐姐。” 她环顾了一圈内围的情况,大半的村民在咸鱼教弟子的庇护里上山,剩下的都是无法挪动的伤患,她还在其中瞧见了姜时镜,蹲在受伤严重的村民身边为他缝合伤口。 “圣女,姜家的少主说这些尸体怪物只能用火烧。”乌然护法把先前少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桑枝愣了下:“不能打散?” 乌然:“能,但是残存在地上的骨头会蠕动,不会完全失去活力。” 桑枝:“???” 什么意思,那她先前打碎的那堆尸骨还能动? 离大谱。 她冷静道:“听姜时镜的,若是绳子捆不住就用蛛丝缠成球,再放火。” 乌然:“是。” 骨笛吹奏的曲调此起彼伏,像极了末日哀乐,桑枝走到姜时镜的身边蹲下,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把伤口缝合,剪断线后,换新的弯钩重新穿线在烛火中灼烧,重复之前的动作。 缝合好的伤口会有留下来的村民帮忙包扎。 桑枝看了一会儿,纳闷道:“禁药的原材料都是些什么东西。” 组合在一起竟然会出现把尸体变成丧尸这种操作。 姜时镜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头也不抬地回道:“禁药是好几年前谷主研究出来的东西,实验失败后,一直封存在地下,半年前不翼而飞,且还是全部数量。” 桑枝错愕:“为何当时不销毁?” 姜时镜熟练的打结剪断线,缓了一口气,道:“不知道,那年我不到十岁。” 痛苦哀嚎声不断响起,他把用过的弯钩扔进水盆里,视线明暗不清:“神农谷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常年接触各地官宦,内里早就阴暗不堪。” “是几大门派里叛徒最多的地方。” 桑枝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久久沉默了下来。 忽然,巨大轰鸣声响起,震得整片土地微微摇晃,山间的积雪纷纷往下滚落,一层叠一层堆积,声势浩大地往山脚而来。 不知谁在大喊:“雪崩了,快找掩体躲……” 尸体怪物一霎都被巨声吸引,歪着头呆呆地望着山顶,它们没有思考能力,只会下意识地追着声音而去。 能走动的村民立刻跑到树干身后死死抱住,积雪的蔓延速度非常快,桑枝拆下院子里的木板,用内力将它横着插进泥土里,深入大半。 还想去拆第二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轻功跃上屋檐,眼睁睁地看着厚重的积雪侵袭而下,淹没村民的同时将尸体怪物也一起埋在雪下。 与此同时,晦涩难懂的笛声在山间响起,注入内力的笛声浑厚地回荡在白北山。 桑枝仰头望去,只见一条赤红的蟒蛇蜿蜒着从山间冲下来,蛇身上拖着重病的右长老,红与白相冲,场面格外壮观。 “你们咸鱼教打架……挺吵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忽地在耳畔响起,她愣了下,转眸看向他。 许久后猛然反应过来,着慌道:“村民还埋着。” 她下意识想跳下去挖雪,被姜时镜单手拦住:“别急,你仔细看看雪是不是在动。” 桑枝呆住,视线内厚重的积雪正在翻滚,下一瞬,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呆滞地从雪里爬起来,他的腿上是缝合好的伤口,小腿和大腿都失去了两块肉。 此时却能面色如常地站着,仿佛失去灵魂。 第115章 晋江 ◎山神新娘33◎ 随后, 如冒春笋般,越来越多的村民像提线木偶挖开积雪自己爬出来,部分村民伤势重到陷入昏迷, 闭着眼睛钻出来的样子异常诡异。 乌云遮住半个太阳, 天地分割阴阳两线, 明与暗的极度冲击下,整个世界像被披上诡谲的颠倒色彩。 桑枝震惊的张开了嘴, 结结巴巴道:“丧, 丧尸大军二号,右长老想做什么?” 姜时镜:“?” 幽幽地看向她:“丧尸, 丧失神智的尸体, 真是个好名字。” 桑枝握紧手里的骨笛, 咽了下口水:“他不会想让村民跟丧尸对冲吧,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其他躲避雪崩的咸鱼教弟子, 站在各处高地看着这一景象皆陷入沉默,原本还需要保护的村民,头一转变成了同尸体怪物没有太大的区别的傀儡。 如提线木偶随着晦涩的笛音摆动, 僵硬地走出贺家院子。 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又因尸体怪物集体从雪地里爬出来戛然而止,它们的行动似乎变缓慢了不少, 走路的姿态也异常扭曲,有的甚至站不起来, 直接在雪地里阴暗爬行。 四肢迈向不同的地方,分道扬镳。 姜时镜观察着尸体的状态:“它们怕低温。”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桑枝, 语气严肃:“你先前是否说过, 蛊虫害怕低温和高温?” 桑枝被吓住, 愣愣地点头:“算不得害怕,因为蛊虫由毒物炼制,而大部分毒物都有低温冬眠的习性,所以蛊虫会在低温中难以保持活跃,但不会死亡。” 她迟疑了下,端详着少年的神情:“怎么了?” 姜时镜周身漫着浓重的戾气,眸色深不见底,蕴着压抑的怒气,许久才缓声道:“虽然不清楚禁药的原材料,但估计与蛊虫脱不了关系。” 桑枝:“?” “你们神农谷什么时候也开始炼蛊虫了?” 她没记错的话,神农谷位于岷山山谷,虽然气候宜人物质丰富,但不盛产毒物……吧? 姜时镜唇线绷直,看向虎视眈眈的尸体怪物:“没有药物能够把尸体变成这副模样,这个世上只有蛊虫可以做到。” “罗家的孩子腿断后,能在失去痛感的情况下正常跑跳,我观察过他的走路姿势,别扭的就像腿刚长出来,身体无法自由操控。” 他顿了下,语气徒然变沉:“同这些尸体如出一辙。” 耳边的声音在一瞬间抽离,安静到窒息,桑枝能清晰地听见胸腔内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呼吸艰难到她张开嘴换气。 良久,嘈杂的声音再度轰鸣而来,震得她身形不稳,指尖下意识攥住少年的衣袖。 “你们谷主……是个变态?” 姜时镜沉默着久久没回答。 悠扬的笛声随着须吏的下山速度近在耳畔,赤红的蛇身被树木刮出无数伤口,从鳞片内钻出来,溶于雪色。 它托着右长老停在上山口,蛇头高高立起,朝着在场所有人张开蛇嘴嘶吼,尖锐的毒牙在阳光下泛着光。 乌然护法站在岩石上,隔着距离望着右长老,严肃地喊道:“以人身饲蛊,已经违反蜀地律法,现下你又操控所有村民是想伤害本教弟子不成。”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8节 “前长老,莫要执迷不悟。” 右长老按调音的指尖微顿,他停下吹奏,缓慢地从须吏的身上爬下来刚落地就开始咳嗽,严重到几乎要把肺一起咳出来。 他抚着胸脯,清了下喉间的痰才开口说道:“我早就不是蜀地人,亦不是咸鱼教中人,多管闲事可讨不着好。” 村民失去笛声控制后,皆呆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村里的大夫经常在外行医,且不信仰山神的缘故,没有被种下蛊虫,被这种场景吓得瑟瑟发抖,捏着手里用于缝合的弯钩,躲在贺家的栅栏里。 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村民腿上还在呲呲往外冒血,克制着害怕,快速穿线偷摸着蹲在地上,把伤口缝起来。 被蛊虫控制后的村民感知不到痛觉,缝合时不会挣扎痛嚎,倒是意外好缝。 骨笛声此伏彼起,曲调融合如大合奏。 右长老瞧了一眼操控毒物对抗尸体怪物的咸鱼教弟子,有许多毒物在猝不及防下被撕烂,吞进尸体肚子里。 他轻轻地抚摸着须吏冰凉的蛇身:“去帮他们把尸体清理掉。” 须吏吐了吐蛇芯子,低下蛇头依恋地蹭了两下右长老,才游着笨重的身躯往战局而去。 咸鱼教弟子遥远奔波,并没有一人携带蟒蛇等大型毒物,大半都临时唤山间小毒物,对尸体怪物无法造成太大的束缚,须吏的加入让僵持不下的恶战,发生倾倒。 它能用身躯将尸体绞杀成零碎的骨肉,让它们失去行动力。 弟子们再用蛛丝捆起来火烧,一时间竟配合默契。 桑枝在屋檐上瞧见了村民群里的贺老艾与贺承平,两人目光呆滞地站在上山口的位置,一只脚已经踏上阶梯,手里还握着沾血的斧头。 她转眸望向不断咳嗽的右长老,他的脸色很差,苍白的嘴唇上挂着咳出来的血珠,微微伛偻后背,如步入晚年的老人。 “前长老,解开蛊虫操控,放村民一条生路。”乌然护法将肩膀上的山猫蜘蛛放出去。 右长老像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眼尾的划痕堆积。 “重新介绍下,我是这座白北山山神庙宇里的大祭司。”他目光一一扫过呆滞的村民,“他们信仰山神,敬畏山神,相信山神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他们。” “我只是在帮山神执行他所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至于你口中的生路……” 他笑道:“揣测人心,你比不上那个小教主。” 乌然护法愣了下,显然没听懂他的话,隐隐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抓你回教内伏法,胡诌乱说免不掉你的罪。” 右长老又是重重的几声咳嗽,掩嘴的手心里一片血色,他握成拳放在身后:“你不妨现下上山瞧瞧,瞧他们是如何跪在山神金身像前祈祷,叩首,抱着刚满月的婴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乌然护法哑然,沉默着没说话。 见他将骨笛再次放在唇边时,道:“你操控他们想做什么?” 右长老动作一顿,瞥了一眼做出攻击姿态的山猫蜘蛛,缓慢道:“送他们上山。” 下一刻,悠扬的笛声响起,呆滞的村民逐渐有所动作,迈着僵硬的步伐整齐有序地往山上走,还蹲在地上坚持不懈缝合的大夫吓了一跳,连忙把线带着弯钩一起剪断。 这一幕在所有人眼里无疑是震惊的。 乌然护法弯腰把放出去的山猫蜘蛛收了回来,不再言语。 尸体怪物在须吏的压制下,数量逐渐变少,但也仅限于栅栏内,一共三道栅栏,每一道栅栏都会拦下数量不一的尸体怪物,最外层的密密麻麻到几乎数不清。 桑枝轻功翻越时,粗粗扫过一眼,目测两百至三百左右。 她疑惑地看向姜时镜:“神农谷当年研制的禁药一共有多少,你知道吗?” 姜时镜迟疑了下:“上万。” 桑枝:“???” 错愕道:“你确定没有数错零。” 姜时镜微愣:“什么?” 如晴天一道雷霹雳而下,桑枝不敢想上万的丧尸大军是什么场面,想来要比战场更为恐怖。 她对神农谷蓦然生出了质疑,一个治病救人山清水秀的门派,研究这种毁天灭地的东西是想干嘛,她若是没记错,原著里神农谷的谷主是女主哥哥,亦是姜时镜的舅舅。 书中对于他的描写也很简单,正人君子温润尔雅,天生好脾气,直到全书完结也没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事情。 不可能会突然发疯啊…… “我觉得要不还是把杳杳送咸鱼教养吧,神农谷是个危险地方。” 学医不如养蛊。 桑枝用骨笛操控着山间栖息的所有毒物全部爬出来,帮助撕咬尸体怪物,姜时镜的重剑所到之处,碎骨四溅。 有弟子不知从哪里找了扫把,把地上还在蠕动的碎肉和骨头拢到一起,浇上油焚烧。 呲呲烤肉的焦煳味伴着浓烟蔓上天际,层层笛音如送葬哀乐,在诺小的村落里响彻整个下午,直至傍晚夕阳西下。 村民已全部上山,右长老虚弱地靠在须吏盘起来的怀里,长时间用内力吹奏骨笛,他的身体早就吃不消,喉间漫出的鲜血再也止不住。 就连鼻间也一直持续不断出血,脸色已然差到发灰。 咸鱼教弟子在收拾残局,清理地上的灰烬和残肢肉沫,积雪融化后与血混合在一起,流向山脚。 桑枝用手帕擦掉溅在脸上的污血,转眸刚巧瞧见右长老,她犹豫了下,两步到他面前:“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你长时间吹奏骨笛。” 右长老疲惫地睁开眼,瞧了她一眼,又缓缓闭上:“他们坚信白北山存在山神。” 话语间大量血液呕出,噎得他一时讲不了话,气急得缓了许久:“咳咳,我本来就要死了……世上没有神明,也救不了他们……咳咳咳……临死前,我想当一回他们期盼的神明。” 他咳了很久,血液全部滴在须吏的蛇身。 “……你说得对,十三年了,我后悔了十三年。” 桑枝愣住:“你听见了。” 右长老不舍地摸着须吏赤红的蛇身,血液不断涌出让他说话格外艰难:“小蛇还在庙宇里,我没有……咳咳,给它取名字,你带它回蜀地吧,圣女。” 第116章 晋江 ◎山神新娘34◎ 桑枝取出干净的手帕帮他擦掉涌出的鲜血, 却无济于事,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活不成了……呕, 带它回蜀地。” 她垂下眼看着满手血:“好, 我答应你。” 右长老微微眯起眼, 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意:“你和桑婳那小丫头,真的很像, 特别是性子。” 他的眼睛和耳朵也开始出血, 声音轻的桑枝需要弯腰贴近他的嘴才能听到。 “你父亲……咳咳……在伏音宫。” 桑枝顿时一僵,握着骨笛的手收紧, 但他转了话, 气若游丝道:“我喜欢这里……把我埋在, 山里……和须吏一起,圣女……拜托……” 声音戛然而止, 桑枝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僵硬的动作很久,耳畔除了风声,听不到一丝呼吸。 直到须吏的蛇头凑过来, 轻轻蹭了一下她。 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她直起身,视线内的右长老七窍流血, 血液像失去了阻隔,疯狂涌出, 毫无血色的面容已然灰败,陷入死亡深渊。 须吏用蛇尾缠着他的身体,不让他滑落在地, 蛇芯子舔了舔他脸上的血, 然后依赖地将蛇头贴在他的头上, 金色的竖瞳微微发散。 它似乎还没意识到右长老已经死亡,卷在身上的蛇尾逐渐收紧,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桑枝咬住下唇,执拗地用帕子把涌出的鲜血擦干净,直到袖子也沾满猩红后,右长老沧桑的面容才干净少许。 “半山腰的风景很好,开春后莺飞草长很适合居住,低头还能瞧见山脚下的村落,抬头也能勉强看见半个山神庙宇。”少年沙哑的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像一股清泉流进她的心底包裹着心脏,缓解窒息感。 帕子在攥紧下,属于右长老的血液一滴滴从指骨滴落,落在尘土里。 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至极:“这是我第二次埋人。” 鼻息间的黏稠血味重到几近作呕,她垂首盯着自己的手,眸内覆着水雾,渐渐凝聚成珠:“我不喜欢埋人。” 幼时的记忆像电影般一幕幕地在脑中闪过,化为尖刺深深地扎进心口,只要一呼吸尖刺便深入几分。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肩膀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缓声道:“他本就活不过明日子时,从下山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会死。” 他捧起少女被冻得通红的脸,指腹抚上眼尾:“生死有命,难受的话就哭出来,不用忍着。” 话音刚落,炙热的眼泪彻底决堤,如断线珠子一颗颗滚落。 她泪眼婆娑,声线抖得不成调:“为什么会这样,明明……”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在呼吸间不断收紧,挤压着剩余的空气,她难受的咬住下唇,哽咽的哭腔从喉间溺出。 像失去栖息地的小兽,无措又彷徨。 姜时镜将她揽进臂弯内,宽大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后背,带着安抚。 低哑的嗓音掺着温柔包裹着耳畔:“他在将死前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救下全部村民,宿主死亡,所有子母蛊失效,这是他所期盼之事。” “即使今日没有禁药来袭,这一切依旧会发生,只不过刚好,你瞧见且经历了过程。” 他拉开了些距离,垂眸看向哭得不能自我的桑枝,弯起指骨轻触碰她湿淋淋粘在一起的睫毛,平静道:“你可以为他的死亡感到惋惜悲伤,但不要忘了,他原先种蛊的目的是为了操控村民,只不过在一年年的被敬重和被信仰中生了后悔之心,这是永远无法抵消的罪。” 桑枝愣愣地抬起眼,圆润的泪珠从空中划过,视线内一片模糊。 唯有指尖抓住的衣袖,给了她莫名的力气。 “对不起。”她喉间哽塞得厉害,出口的声音带着厚重鼻音。 姜时镜认真地看着她,桃花眼内闪着不明情绪:“为什么道歉?” 她垂下眼,任由眼泪疯狂滑落,好半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姜时镜沉默了下,然后抬起她的脸,漆黑的眼瞳对上哭得泛红的眸子:“悲伤哭泣都是你的权利,不用为此感到抱歉,更不用道歉。” 桑枝的神情带着少有的懵懂,眼睫轻颤,在荡漾的水色涟漪中,看到了少年好看的桃花眼内印着认真。 埋藏在心底的枝丫彻底失去掌控,她头一次没有压制那股浓烈的情绪,任由它在心口疯狂蔓延,最后开出娇嫩的花。 余晖落幕下,层层叠叠的火烧云铺天盖地地从西边攀爬,渲染半个天际,隐隐有金色的光透过云层,化为一缕缕光辉打入人间。 村落里散落各处的尸骨全部焚烧干净已是第二日清早,彻夜的通宵让每个人都分外疲惫。 桑枝带着部分弟子在半山腰挖了一个大坑,一个足以能把须吏也一起埋进去的坑。 乌然护法去庙宇里取了干净的衣服以及平日里右长老喜欢的物件,帮右长老已经变僵硬的身体换上新衣服,妥善的放入坑内。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29节 还未有所动作,须吏快速地游进坑内,用尾巴卷起右长老,固定在空中想让他站着,尝试了好几遍后,它不解的歪了下蛇头。 疑惑地轻蹭了下僵硬的身体,却得不到任何反馈。 动物对死亡天生敏感,却没有死亡概念,它们不理解且无法意识到为什么主人不再动弹,不再抚摸自己,不再陪自己玩耍。 须吏一次次尝试,一次次重复,最终失落地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蛇尾紧紧缠绕着右长老的身体,卷着蛇身将右长老盘在最中间,卧在大坑内,蛇头与右长老的脑袋相抵。 金色的竖瞳在晨曦中散着微光,如熠熠生辉的宝石。 它微微抬头往桑枝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放下蛇头阖上眼,再也没睁开过。 蛇类陪葬最大的悲哀,是几个月过后,春暖花开之际,它会因为温度的攀升而苏醒,但那时主人腐烂的只剩下一具白骨,它们会在苏醒后继续沉睡,周而复始,直至彻底死亡。 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有的小蛇会在这种痛苦中持续十几年,靠着微弱的进食,守在主人白骨身旁永不离开。 大坑旁的弟子开始动手用铁锹填坑,泥土纷纷扬扬地落在须吏赤红的蛇身上,但它一动未动,只是紧了紧尾巴,护住了右长老。 桑枝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把刻好的墓碑交给乌然护法,离开了半山腰。 山间的空气清凉掺着冷冽,积雪在雪崩后变薄了不少,踩上去会发出挤压的吱嘎声。 寒风拂过树梢,有雪落下正巧掉在墓碑上,上面赫然刻着两行字,白北山山神祭司之墓。 …… 十二月中下旬,距离大年还有十一天,咸鱼教的弟子在客栈休整调息后,准备返回南方蜀地,争取在大年前赶回去。 桑枝初来中原时只带了两身衣物,现在却满满当当能装满一整辆马车。 天气越来越冷,已然到了天寒地冻的阶段,她抱着汤婆子坐在客栈门口的桌边出神地瞧着弟子来来回回的装东西,脚边是掌柜特意燃的炭火。 在严寒中发着微弱的火光。 禁药的突然出现,让姜时镜陷入无边繁忙,他与云母堇青不分昼夜的调查缘由,一连好几日都未曾碰过面。 村民们恢复了循规蹈矩的生活,他们不知道体内有过蛊虫,更不知道蛊虫悄无声息死亡,只是偶尔会奇怪为何大祭司和使者都不见了踪影。 兴许等来年开春,被绿植缠住的墓碑会映入所有人眼里。 被尸体怪物袭击,撕咬的恐怖记忆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淡忘。 培育出来的小蛇因怕冷,在庙宇里时缩在经幡内进入了冬眠,被弟子装在盒子里与马车一起回蜀地。 “圣女,都准备好了。”乌然护法走到桑枝面前恭敬道。 虽是带着抓捕任务,但真的到了面前,没人敢出言不逊。 桑枝望着门外停着的好几辆马车,好半晌,忽道:“姜时镜呢?” 乌然护法愣了下:“属下不知,今日一直未瞧见。”他迟疑道,“圣女……是要等到那位姜少主再走?”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抱起汤婆子:“你想多了。” 乌然护法:“天色还早,再等一会儿不碍事。” 从清早收拾东西开始,圣女就一直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桌边,最开始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始终不挪步,直到他让掌柜的燃起炭火,她才把怀里变得冰凉的汤婆子递给他。 让他换热水,然后继续坐在这里,时间再长些都能化成望夫石头。 桑枝脚步一顿,心里一瞬闪过了再等等的想法,但看到站在马车边兴奋交谈的弟子,他们在寒风中搓着手分享回家的喜悦。 她压下躁动的心绪,淡淡道:“不等了,走吧。” 咸鱼教准备的马车偏小,比不上方婉特意准备的大车厢,能够在里面平躺翻滚,她坐上马车后继续出神,思绪混乱地想着短短四个多月发生的一切。 良久后,车轮缓缓滚动,她阖上眼疲惫地靠在车厢上,轻呼出了一口气。 不见最后一面也好,不用道别,不用感受浓重的分别情绪,也不用……迈出她考虑了几个夜晚才鼓起莫大勇气做下的决定。 顺应天意,他们本就不该有纠葛。 车轮在雪面上碾压留下长长的痕迹,他们会在路过小院时将独自待在屋子里的小飞鱼接上,用温暖的车厢带它一起回蜀地。 半盏茶后,马车徒然停了下来,客栈距离小院,马车至少要走大半天,桑枝疑惑地掀开窗帘,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弟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圣女,姜家的少主在外面,你要见吗?” 桑枝一怔,想也不想地掀开车帘钻了出去,视线内肆意飞扬的红衣少年骑着马拦停了整个队伍,单手握着缰绳似乎正在与乌然护法攀谈。 系着发丝的红色发带在风中飞扬,桑枝头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鲜衣怒马这个词所带来的魅力。 原来天意可以被人为改变。 少年似乎有所察觉,回眸望了过来,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相接,她不由抱紧了手里的汤婆子,心跳在一瞬间加快。 坐在车板上驾车的弟子贴心地让出位置,方便她下马车。 甚至大胆发言:“圣女,我们支持你私奔,把刀宗的继任人拐回来,咸鱼教从此走上武林之巅。” 桑枝:“?”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姜时镜骑马缓步朝这里而来,她抿着唇凝思良久,像是下定决心,放下手里的汤婆子,从车板上跳下去,小跑着远离车队。 所有人都被她的行为惊了一瞬,以为她要临时跑路,吓得差点掏出武器拦截。 却在下一刻瞧见平日冷漠不近人情的圣女乖巧地站在荒原里望着马上的少年,莞尔而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乌然护法震惊之余,忍不住跟身旁的弟子分享:“情爱果然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教主至理名言。” 弟子呲着大牙嘎嘎乐:“圣女笑起来真好看。” 乌然护法:“……?” 一巴掌拍在弟子脑门上:“不要命了。” 弟子捂住脸,委屈道:“护法你打人前,能不能先压住自己的嘴角。” 乌然护法:“…………” 又一巴掌。 弟子乖巧懂事闭嘴沉默。 桑枝拢了拢斗篷的领口,眼眸弯似月牙:“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姜时镜从马上翻身而下,垂眸望着鼻尖通红的少女,轻笑道:“听说某个人在客栈冷板凳上坐了一天,总不能让她白等。” 她鼓了鼓腮,小声嘟囔:“分明是半天。” 姜时镜拉着缰绳往前走了一步,让马匹刚好能挡住两人的身形,然后将她拥进怀里,轻抱了一下:“蜀地路程遥远,一路平安,若是没有被关禁闭,往昆仑寄封信。” 话毕,他想松手,却发现桑枝已然环住了他的腰身,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呼吸时的气息尽数扑在肌肤上,不消片刻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他无声地弯起眼眸,调侃道:“怎么,舍不得我?” 桑枝闷闷道:“嗯。” 姜时镜愣住,他敛下笑意,抬起少女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别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 她眨了下眼,想说没开玩笑,但又觉得很奇怪。 临近离开的这几日她失眠很严重,辗转反侧间,脑海内满是少年肆意的面容,即使睡着了也会在梦里出现,她没谈过恋爱,但知晓什么是喜欢。 焦虑与整晚的疲惫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 如果有办法能够回到现代,她不可能放弃,但同时她也清晰的意识到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她回不去,不确定的未来,成了她逃避的理由,为每一次退缩提供信念。 她微微踮起脚,青涩又认真地问道:“你先前说要等我三年五年,还作数吗?” 姜时镜眸内带着少有的讶然,转瞬化为缱绻的笑意:“自然作数。” 桑枝将环在他腰间的手上挪,攀住双肩,尽可能地拉近两人的距离,直到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瞳内瞧见自己,像是深深地刻印在如墨的玉里。 她似蛊惑般伸出手,轻触了下少年的眼尾。 下一刻,耳畔响起低笑声:“你想让我等五年?” 桑枝猛地回神:“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收回手,却被他握住手腕,炽热的掌心紧贴。 他轻轻一拉,桑枝顿时跌入温暖的怀中,眸内闪过一丝茫然。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时间于我而言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若你觉得五年后,能坦然面对一切,不再后退躲进巷子里,五年又何妨。” 第117章 晋江 ◎山神新娘35◎ 少年说话时, 胸腔微微震动,连带着那颗有力的心脏跳动,清晰地传进她的耳内。 桑枝抓着他胸前的衣物, 衣襟在手下变得凌乱, 鼻息间的空气格外浓稠, 思绪淆乱的在大脑中乱窜,她混乱地问:“如果有一天, 你所在意的某个人突然消失……”她声音发涩, “会恨她吗?” 按在她后腰上的手猛地收紧,桑枝看到少年如墨玉的瞳孔似乎微缩了一下, 转瞬即逝。 姜时镜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良久, 忽地轻笑出声:“原来你在害怕这个, 害怕某一天自己消失,所以连往前迈步的勇气也一同没了?” 桑枝眼睫轻颤, 在他的注视下撇开眼:“不是我,是先前看的话本子里有这一幕,里面的女主人公忽然消失后, 男主人公便发了疯的恨她。” 她顿了下, 为胡编乱造的话增加可信度:“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三册 里的故事。” 姜时镜眸内的笑意更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桑枝微怔:“答案?” 少年放在她后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 微微倾身,两人距离极近, 鼻息相缠,空气在一瞬变得炙热,大脑在轰鸣下一片空白, 被压制得悸动冲散, 纷纷扬扬地汇流进心口。 有轻轻痒痒的气息扑在脸颊, 混着少年身上的皂荚香。 “我一向觉得口头上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是喜欢……”他停顿了下,嗓音转沉,“我不会恨你。” 他眸色内映着少女发愣的脸:“那位将军只是想用他的方式找到女主人公,但用错了法子,这个世上大多的因爱生恨,都只是因为没那么爱,因而恨起来,好像也变得格外容易。” 桑枝:“你也看话本子?”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只看了这一册,想看看你口中喜爱的将军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襄州刘府院子里的记忆涌上心头,她脸色发烫,尴尬地垂下眼小声道:“随口说的。”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停留在她脸上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眼睑:“好了,回马车里吧,他们该等急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0节 桑枝沉默着没说话,指骨用力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物,好半晌,忽然开口唤他的名字:“姜时镜。” “嗯?” “你喜欢我吗?” 话音飘散在空气中,少年的眼尾弯起,眼睑透着淡红,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热,嗓音里带着揶揄的意味:“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些。” 桑枝抬起眼,清澈的眸内漾着少许潮湿的雾气,她踮起脚:“我接近你,起初是为了不让褚偃种蛊计划得逞,只要你一日不变成他的人形武器,咸鱼教就会护着我的安全。” “后来是因冰血莲的果子能解蛇缕蛊,我才千方百计地想跟你回昆仑,但误打误撞下竟然从婉姨送的礼物里得到果子。” 她一句句说得很慢,视线从少年幽深的眼眸下移至挺拔的鼻尖,在那颗黑痣上停顿了半晌。 “对不起。” 姜时镜沉默了下:“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桑枝手攀上他的后颈,与冰凉似雪的温度截然相反,少年的肌肤炙热滚烫,触及的一瞬他在所难免地轻颤了下,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厚重。 她勾着少年的脖颈下压,直到两人距离保持在一个极其暧昧的范围。 气息轻吐:“那你想听什么。” 姜时镜轻皱了下眉,还未说话,身体猛地僵住。 湿润的唇如羽毛般落在唇角,带着温热和少女特有的软糯,稍纵即逝。 胆大妄为的举动过后,是铺天盖地的羞耻心,桑枝松开手想后退拉开距离,却感觉到箍在她后腰的手臂猛地收紧,动不了半分。 少年的手掌掐着她腰侧处的软肉,极力克制着在心里蔓延的晦暗。 他的力气很大,桑枝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却换来他更重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腰掐断。 “……姜时镜。” 软糯的嗓音响起的一茬,少年出走的神智回笼,他垂下眼,似鸦羽的睫毛遮住了眸内的占有欲和一闪而过的情/欲。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着混乱的呼吸,良久才哑声道:“起风了,回去吧。” 桑枝轻眨了下眼,方才极短的一霎,她好像瞧见了他漆黑的瞳内燃起了一簇火光,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 他抬起手,又放下,在空中反复好几次后,最后将少女斗篷上的兜帽拉起来:“回蜀地后,照顾好自己。” 桑枝点了点头,低头看着他认真地将兜帽的带子系上,她在不知何时习惯了少年无处不在的照顾。 “那我走了。”她边说着边缓慢地后退,身形渐渐离开马匹的遮挡范围,进入好奇围观的咸鱼教弟子目光内。 姜时镜站在原地没动:“一路平安。” 桑枝露出虎牙:“一路平安。” 荒原并未栽种树木,寒风刮过带起尘土和变硬的积雪,在地上围着圈旋转,干燥得如刀子般从脸上拂过。 乌然护法执着骨笛在车板上轻敲着:“输了,猫猫未来一个月的伙食交给你了。” 猫猫是待在他肩膀上的山猫蜘蛛的名字。 弟子分外不解:“肯定是姜少主不愿意,不然凭借圣女的性子怎么可能甘愿回教中入禁闭室。” 乌然护法:“我们入的叫禁闭室,圣女入的是休养房。” 弟子:“……我不服。” 乌然护法:“你配吗?” 弟子再次闭嘴。 停留许久的马车队缓缓启程,桑枝掀开车窗,望着独自坐在马匹上的少年,风带起发丝缠绕着红色发带,随着距离渐行渐远。 从边境到蜀地快马加鞭也需要十几日的时间,他们回到教内已是大年过后的第三天。 一路颠沛让桑枝疲惫不堪,她浑浑噩噩地在陌生又熟悉的软床上睡睡醒醒两天,才勉强恢复体力,洗漱后换上了圣女服饰,挂上一系列叮铃当啷的配饰。 南方的气候相较北方更为潮湿,但好在温度不会降到冰点。 小飞鱼回来后高兴坏了,先是在院子里玩得浑身淤泥,再光明正大地跑到饲养房外偷吃毒物,最后跑到主殿跟黑蟒打了一架,耷拉着脑袋爬了回来。 蛇类和蟾蜍打架主要以毒和体型相较高下,小飞鱼的体型吞不下蟒蛇,相反蟒蛇的嘴硬挤一挤能勉强含住小飞鱼的大脑袋。 只不过无法吞下整个身体。 桑枝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编头发,瞧见小飞鱼蔫蔫地爬进屋子,顺口道:“等我绑完头发,我们去主殿找教主。” 听闻她睡着的这两日,教主让弟子一趟趟地过来唤她,自己却始终不露面,像极了生闷气时的死要面子。 小飞鱼听懂了主殿这个词,四只脚向外趴在地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连平日里持续不断的鼓鸣声也消失不见。 桑枝把编好的三股编盘起来,用发簪固定,再带上蜀地独有的银饰,铜镜中的少女有一股独有的异域风情。 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离开蜀地去往中原,穿久了中原的衣裙再换回蜀地服饰竟有种陌生感。 小飞鱼的安静一反常态,桑枝涂口脂时偏头瞥了它一眼,目光停在它头顶阳光照射下反光的黏腻口水上,颇为无奈:“又跟开心打架打输了?” 开心是教主饲养的纯黑蟒蛇,体型比须吏还要大一点,全长约十六米,体重接近一吨,但与须吏不同,开心是无毒蛇,依靠肌肉力量绞杀猎物。 小飞鱼每次只能堪堪含住它的尾巴,又因没有牙齿,口中的慢性毒还没开始起效,就被开心反咬住大脑袋。 互相等死。 “教中这么多毒物,下次换比你体型小的蛇类,肯定能打过。”她取出帕子把它脑袋上的口水擦干净。 小飞鱼将脑袋搁到另一边继续叹气,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四只脚向外延伸,摆烂姿势。 桑枝瞧着它不愿动弹的姿势,开启一人一呱的对话:“不想去主殿?” 小飞鱼眨了眨眼。 “那你一只呱待在屋里,别乱跑。” 小飞鱼继续眨眼。 “我走了。” 虽已过大年三日,但教内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还未撤下来,庭灯上甚至还缠着红系带,瞧着倒是颇有几分过年的意味。 一月的凛冬季节北方大雪,而蜀地却是漫天大雨,常年潮湿的环境滋养动植物,枝叶繁盛的参天大树拔地而起,粗壮的枝干在空中互相交错,遮天蔽日。 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的空隙地钻进几缕,洒下光束。 咸鱼教位于蜀地中东位置,百姓居住的寨子大多都聚集在南面,因而此处被高大的树木四面环绕形成天然的庇护。 桑枝离开住所后,一路向西,绕过小腿深的月牙潭,再穿过吊桥,便能在一片绿色中瞧见伫立在潭水中央的主殿。 主殿整体由砖石与木头混建,悬空在水面上,底下是无数木头根基,绳子编织成的网是唯一通向主殿的道路。 门外守着身袭暗紫色衣物的弟子,身侧是相伴的毒物,见到她时都会尊敬的行教中礼,唤她一声圣女。 她面无表情道:“教主可否在里面。” 自从回了蜀地,她按记忆里原主的样子,装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倒是没出一点破绽。 弟子恭敬道:“回圣女的话,教主已等候多时。” 她没点头也没应声,径直往门内走,明亮的视线一瞬变暗,殿内常年燃着烛火,但因窗户朝北,北边又被树木围着,几乎投不进半点光。 “睡饱了,舍得出门了?”醇厚带着玩味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响起,带着微弱的回音。 桑枝沉默地走到正中间站着,像做错事情后回家的孩子等着挨训,一言不发。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漫不经心道:“出去一趟疯玩,回来连话都不会讲了?” 桑枝抬眼瞧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阴影包裹下,她看不清神情,只能依稀看到他单手托着下颚,散着一股即将压制不住的怒意。 “说话,嘴巴不想要就缝起来。” 她微微垂下脑袋,不紧不慢道:“教主想让我说什么。” “呵。”嗤笑过后,又是长久的安静。 男人站起身一步步从石阶上走下来,威压释放下,桑枝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沉重,她维持着表面上的淡漠,坚决不与他对视。 “一路从京州跑去襄州,又从襄州跑到边境,短短四个月你过得还真充实,怎么不索性去刀宗定居,怎么,昆仑太冷了怕自己冻死?” 桑枝:“…………” 原主记忆里的教主毒舌且腹黑,每次被骂被怼,大多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声不吭到十句话里没一句过脑子的。 但那些都只存在于过往回忆里,真实被人怼时,她有种无法说出口的憋慌感。 “我早前就告诫过你,非任务之外不允许离开蜀地,你倒好,趁着我闭关,直接跑最北边去了。”他醇厚的声音里压着怒气,音量逐渐变大,“给你造艘船,你是不是还要环游世界。” 攀在石柱上的黑蟒像是被吓到,抬起蛇头望了一眼,吐着蛇芯子发出嘶嘶声。 桑枝仰头正巧与黑蟒对上视线,它的眼睛是红宝石的颜色,在暗处散着微光,很漂亮。 目光缓缓往下挪,果不其然在尾巴部分瞧见了属于小飞鱼的唾沫。 两秒过后,她平静地回道:“教主器重,环游世界这个事情我做不到。” 柳折枝:“?” 气到胸腔不断起伏,好半晌,才缓过劲:“说说吧,离开蜀地的原因。” 桑枝进来时打量过大殿,加上守在周围的弟子,足有十二个人,其中还掺着褚偃的人,她今日乱说话,明日就能蛊毒发作,泡寒潭。 “蜀地太无趣了,去中原找乐子玩,仅此而已。” “呵。”柳折枝冷笑了一声,倒没有反驳,缓步走回石阶,倚靠在侧边的蛇身雕像上,“你是找了个好乐子,玩开心了,知不知道中原武林都在传什么。” 桑枝抬起眼,等着他继续说。 “咸鱼教圣女出卖色相勾引玄天刀宗继任人,歧途通过床笫关系获得武林大会头筹。”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带着嘲讽的意味。 空气再次安静,守在殿内的弟子偷偷摸摸地瞄着桑枝,气压在不知不觉中又降了一个度。 她轻扯了下唇角:“你信谣言?” 自京州开始他们一路上几乎没碰见正派的其他门派,而边境更是远离朝廷和武林纷争,一路上知道她身份的无非几个人,除去姜时镜堇青云母外,剩下的人没一个活着。 那这种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1节 第118章 晋江 ◎武林大会01◎ 柳折枝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过后,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在中原跑来跑去,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桑枝愣了下, 猛地回头望向大殿门口, 逆光下, 谈弃被两名弟子架着拖到正中间后扔在她身边。 一刹那浓重的血腥味蔓延,身上的蜀地服饰在鞭打下残破不堪, 衣物被血染得发暗, 黏腻又破碎地粘在皮肤上,身上几乎没用一块是完好的。 脸色苍白到发灰, 瞧着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她心下大骇, 不由攥紧了手, 指甲死死地扣进肉里,才能勉强保持冷静:“谈弃不是会胡乱散播谣言的人。” 柳折枝轻笑了声, 直起身幽幽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谣言是他散播的了。” 桑枝冷眼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警告我?” 男人挑起眉:“你猜对了一半。”他缓步走上台阶, 坐到教主之位上, 慢条斯理道,“私自跟随圣女出教, 违反教规视为一等,半路离开视为三等, 与皇室纠缠不清视为五等,胆大包天收徒视为七等。” “参与皇室内乱,提供蛊毒帮助夺嫡……”柳折枝勾起唇角, 眼眸冰凉至极, “他还能活着, 全要仰仗那个小皇子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桑枝自离开襄州后便与谈弃断了联系,根本不知道他带着九皇子闯了多大的祸。 三言两语下,更为迷茫:“这与谣言有何关系。” 柳折枝跷起二郎腿,手肘支着座椅扶手,中指抵在额骨上,轻嗤道:“自然有关系,自古以来武林和朝堂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百年。” “却能传出咸鱼教圣女与刀宗继任人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我原先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门派敢诽谤,特意派人去毒哑他们的嗓子,结果顺着线一路查皇宫里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枝,尾音上挑:“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桑枝轻皱了下眉,低头看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谈弃:“你是说九皇子故意造谣?” “噢,那个小皇子的确有几分手段,但倒也不是个喜欢胡编乱造的人。”他指尖敲打着额骨,停了半晌,忽地反问道,“姜时镜去中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他这话问得突然,桑枝怔了下,面上仍保持着淡漠:“神农谷丢了一批禁药,他在查禁药的下落。”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指尖敲打的动作忽然停住,他俯下身将手臂搭在腿上,眸内隐隐泛着戾气。 语调阴冷:“桑枝,我养你那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跑出去谈恋爱后,欺瞒我的。” 桑枝身形僵住,心跳一瞬漏拍,一股凉意顺着脊骨蔓上天灵盖,毒刹教遭受重创混乱之际,柳折枝只有三岁,前教主失踪,他还处于懵懂阶段,被长老们强行抬上教主之位,做了近十年的傀儡。 十年的韬光养晦和虚与委蛇,他骨子里早被阴暗和肃杀侵占。 这也是为什么原主不敢将自己被种蛇缕蛊一事告知,褚偃与柳折枝明里暗里争斗数十年,他不会信任何人的话。 蛇缕蛊只会让他认为自己背叛了他,即使她是圣女。 桑枝掐着手心的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让她保持着几分冷静,大脑暴风思索下,忽然意识到古代似乎没有谈恋爱这个词。 思绪被打断后,她迷茫地歪了下头,当初姜时镜问她咸鱼为何意时,她便对柳折枝产生了怀疑,但从她有记忆开始,柳折枝并没换过性子,从始至终都阴冷无比,杀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甚至还会在弟子受刑或被扔进万毒窟时,搬把椅子欣赏他们的痛苦挣扎。 这不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能接受的事,即使他真的穿越而来,骨子里怕……不是个正常人。 贸然试探的风险太高,一不小心会丢命。 她垂着眼跪到地上,配饰在动作间发出叮铃声,语调保持平静:“我们在边境的确受到了尸体的攻击,神农谷丢失的那批禁药能够将尸体复活变成丧……丧心病狂的怪物,撕咬血肉。” “直到离开前,姜时镜都在不分昼夜地调查,教主若是不信,可将当时参与抵抗的弟子一并唤过来询问。” 她面上一片冷静坦然,胸腔里的心跳声却快到几乎要从喉间蹿出来,后背在紧张下冒出细密的汗珠,就连指缝间也隐隐有血色流出。 大殿很空旷,空旷的呼吸都像是有回音。 良久后,有衣料的摩挲声响起,脚步由远而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桑枝看着黑色鞋面,额角缓缓有汗珠滑落。 “教规的第四条是什么,背给我听。”醇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桑枝闭了下眼,缓声道:“教中弟子不得有任何欺骗,隐瞒,违规者入万毒窟。” 万毒窟里是上千万的毒虫,一旦进去会被蚕食得连骨头都不剩,柳折枝怕人死得太快,会用绳子将人吊在万毒窟中间,饿了许久的毒虫为了饱腹会努力跳到人身上,一只接着一只。 受刑者会在清醒的意识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被毒虫一口口吞掉,这种酷刑能够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比身体先土崩瓦解的是精神,有的不消几天就会活生生吓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眼眸直直地望着他,用记忆里原主委屈的模样,道,“教主若是一开始就不信,又何必问那么多,将桑桑直接扔进万毒窟不是更省事。” 视线内,柳折枝半张脸笼在阴影内,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手心里的血渗出落在地面。 好半晌,男人忽地蹲下,指尖触碰到桑枝的额角而后缓慢下滑,轻挑着她的下巴,喉间溺出一声低笑:“你在出汗。” 他用另一只手将少女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挽到耳后,眼尾弯起一个弧度,漆黑的瞳内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记得你以前很少出汗,一月的寒天……很热?” 桑枝眼睫轻颤:“大殿内有些闷。” 他比桑枝高整整一个脑袋,即使只是蹲着也颇有压迫感。 柳折枝挑着她下巴的那只手顺着脖颈缓缓往下,停在桑枝脖侧未消失的牙印上。 方婉回了昆仑后连夜将消除印记的膏药让弟子送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她未曾一日拉下涂抹,但痊愈的印子也只是变浅透,并未完全消失,距离够近时就能瞧得一清二楚。 柳折枝的指尖很凉,激得她周围的皮肤起了小疙瘩。 “真是好大一个牙印。”话语间逐渐咬紧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你好像忘了,距离你满十八岁还有整整三个月。” 桑枝努力控制着自己因紧张而混乱的呼吸:“没忘。” 柳折枝咬牙切齿:“狗东西碰你了?” 桑枝:“?” 愣得她眼里出现了一抹茫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这声狗东西是在叫姜时镜。 她沉默了半晌,诚实道:“没有,牙印是遭人暗算后无意间留下的。” 侧脖间遽然一痛,她忍不住皱起眉,咬着下唇没出声。 却听见柳折枝冰凉的声音:“你最好讲的是实话。” 温热的血液从牙印口流出,落到胸前的衣物上。 桑枝没动弹,静静地等着他的处罚。 柳折枝:“记住你自己的身份,玄天刀宗家大业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姜岳松那老不死的有多重视身份,当年为了拆散姜悔与方婉,无所不用其极。” “你嫁不进姜家的大门,狗东西以后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桑枝作为看过原著的人,自然对这段过往一清二楚,但柳折枝常年在蜀地,不与中原武林打交道,为何会如此笃定地说出了解一个比自己大了好几轮的长辈。 ……除非他也看过原著。 异世界偶遇同乡的概率不亚于零,但风险却高达百分百,人心复杂难测,她无法保证自己遇上的一定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好人。 这个世界讲究权利和地位,很少有人会不喜欢。 她压下心中的躁动,克制着语气里的颤抖:“教主多虑了,桑桑从始至终都没有这种想法。” 柳折枝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的血:“你可以有,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我不介意你跟他一时兴起谈一段惊天动地的情爱。” 他把帕子扔在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前提是满十八岁,身体发育全了再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像你母亲一样,出去一趟挺个肚子回来,最后因为情爱遍体鳞伤,我从她手里接过你养着,不是为了让你出去被狗啃猪拱的。” 桑枝愣了下,迟疑地望向他,却见他不耐烦地转身回了石阶上,眉心隐隐透着压制的戾气。 “谣言的事,我会去处理,从今日起圣女禁足甸林,没有召见不允许踏出一步。” 甸林是她住的林园的名字,她心下暗松一口气,至少没有去禁闭室。 放松下来后,手心泛起一阵阵细密的疼痛,她看向还躺在地上的谈弃,他的呼吸似乎更微弱了,眼瞧着将要咽气。 她犹豫着道:“谈弃……” 柳折枝冷声道:“他收的那个小皇子倒是有情有义,为了救他不惜带人闯咸鱼教,我收了小皇子的好处,自然会留他一条命,死不了。” 桑枝撑着地板站起身,跪得久了膝盖酸疼得厉害:“那九皇子呢?” “回京州了。”柳折枝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出去一趟,你好像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以往你可是最不在意弟子生死的人。” 第119章 晋江 ◎武林大会02◎ 桑枝身形一僵, 并未辩驳解释,面不改色的告辞:“桑桑告退。” “等等。”柳折枝轻抬了下手,指着她脖侧的伤口, “去药房取药, 免得留疤。” 桑枝应了声, 后退几步后,头也不转地离开。 殿外阳光灿然, 金色的光刺得她不得不闭起眼,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的后果是接踵而来的疼痛,从手心顺着手腕再到脊骨蔓延全身。 主殿的地势本就偏高, 又因建在潭水之上, 从这里能依稀看到整个咸鱼教遍布的范围, 她望着不远处笼在树荫下的大片草药田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寒风拂过, 被汗水打湿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圣女,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身侧忽地响起弟子疑惑的询问声。 桑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门口站得过久,守在门口的弟子起了疑心。 “没事。”她走下台阶迈入绳网内, 慢吞吞地走回住所, 圣女独有的服饰本就轻薄,领口大开, 配饰多过布料,她又不习惯时常用内力避寒。 刚走到院子门口, 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冷得止不住打颤。 小飞鱼听见动静,从池塘里探出半个脑袋, 头上顶着淤泥, 一块块地掉回水里, 溅起水花。 桑枝回屋内的第一件事先取出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确保身体在回暖后,才小心翼翼地包扎手心被指甲扣出来的伤口,处理完手上的伤后。 她坐到梳妆台前用干净的帕子把脖颈凝固的血痂擦掉,铜镜很清晰,牙印正中间多了一个指甲陷入的痕迹,伤口很浅,但能把指甲掐进肉里,可见柳折枝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药粉撒上的一瞬间,刺痛感袭来。 她用透气的布条将脖子一圈圈地包裹起来,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柳折枝这个人她全然看不透,做的很多事也都无法理解,比如极其喜爱观看将死之人的痛苦挣扎,甚至会搬着桌椅,嗑着瓜子花生,享受地看着别人的垂死。 却又化蛊为医,在毒刹教作为蜀地第一魔教风光无限好时,强行改名,摆脱魔教,走正道的路。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2节 当人的恶与善都做到了极致,就会生出诡异的扭曲感。 就好像壳里装了两个能来回替换的芯,住着天使和恶魔。 小飞鱼叼着心爱的玩具进来时,她正在换被血染脏的衣服。 “呱。”它把玩具吐到桑枝的脚边,蹲坐在地上分外期待地看着主人。 它的玩具还是桑枝在边境小院里缝制的那批丑娃娃,小飞鱼爱如珍宝地走到哪儿都要叼在嘴里炫耀一番。 桑枝卸下身上丁零当啷的配饰,清脆的铃铛声响吵得她耳朵疼:“等一下,我把衣服换好再陪你玩。” “呱。”小飞鱼乖巧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桑枝草草地套上干净的衣服,带子都来不及系上,在小飞鱼越来越期盼的眼神里拾起地上湿淋淋的玩具扔出门外。 小飞鱼立即兴奋地跳到屋外去捡,然后在桑枝努力穿蜀地服饰的间隙再次放到她的脚边,甚至用脑袋蹭了下她的大腿,示意她可以扔了。 桑枝系紧胸口交叉的长带子,弯下腰用力把玩具扔出去,几乎要飞到院外。 小飞鱼冲出去后,直直地撞在栏杆上,又跌进池塘里,晕头转向地捡玩具。 桑枝专业学的是动物医学,在她的认知里蟾蜍性格温和,喜静,大多数时间会静止不动待在一个地方发呆,但小飞鱼很活泼,活泼得像条狗。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蟒类,偏要犯贱爬到人家面前疯狂挑衅。 咬着人家的尾巴等对方死,没打过就会恹恹地趴在地上叹气,等过几天再爬过去打一架,打输后再叹气,如此循环。 她有时候非常不理解动物的脑袋都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在蜀地的日子非常安稳,除了不能踏出甸林外,几乎和养老生活没差别。 会有弟子在固定的时间把饭菜送到院内,卫生也有专门的清扫仆人在固定时间打扫,她每日只需要坐在池塘边上喂鱼,陪小飞鱼玩耍。 无聊时翻看带回来的话本子,一日日过得飞快。 褚偃携着解药和怒气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刚好在缝香包,凭借着丑娃娃的缝合技术,她的针线活突飞猛进已经不会再把手指扎出血。 随着脚步声一起的还有不容忽视的摩擦声,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小飞鱼条件反射地从地上弹起来,两步护在桑枝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停在门口的巨型毒物。 桑枝掀起眼皮瞧了一眼,一只巨大的红黑相间蜈蚣正摆动着头顶的触角,咸鱼教众多的毒物里,她最讨厌的就是腿多到数不清的蜈蚣。 每每看见都头皮发麻。 “许久不见,可还安好。”桑枝道,“左长老。” 褚偃隔着距离冷哼了声:“圣女好雅致,竟还有闲心绣荷包。” 桑枝挑起布料在空中展示:“长老眼拙,是香包。”她顿了下,慢悠悠道,“多吃点蛋黄补补眼睛。” 褚偃脸色一瞬沉入谷底:“在外面待了四个多月,倒是变得伶牙俐齿了,姜时镜教的你这样跟长辈说话?”他绕过院门口的池塘,布满暗纹的玄色外袍被风带起,扫过路边的花丛。 走到秋千前俯视着桑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出教前,你跟老夫保证过什么,可还记得。” 桑枝放下手里的针线,身体在褚偃的注视下微微发颤,这是原主保留在身体里的本能恐惧,也是子蛊面对母蛊时的畏怯。 她脚尖轻推地面,让秋千动起来缓解身体的害怕,面上不动声色道:“给姜时镜种蛊。” 褚偃道:“亏圣女还记得。” 停留在门口的巨型蜈蚣想跟主人一同进入院子,被徒然跳到面前的小飞鱼拦住路,喉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桑枝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门口:“小飞鱼,不许打架。” 小飞鱼向来与褚偃饲养的蜈蚣不对付,两者体型相差无几,因而打起来能五五开,谁也讨不着好。 褚偃鬓角的白发比四个月前更白了,就连眼尾的褶皱也多了好几条,眼下透着浓重的乌青,在教内的这四个月似乎过得并不好。 桑枝晃着秋千,不紧不慢道:“长老若是来质问我种蛊一事,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褚偃愣了下,没懂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淬着毒的眸子危险地盯着她:“敞开天窗说亮话,圣女什么时候也变得像教主一样,喜爱拐弯抹角了。” 她弯了弯唇,微微露出虎牙尖:“姜时镜已经知道你要把他变成人形武器这件事,你猜玄天刀宗会不会因此剿杀咸鱼教。” “等那日到来,教主发现你暗中培育人形武器,残害同门,又当如何。” 寒风拂过两人,吹散即将凝固的低气压,褚偃沉沉地看了她良久,忽地笑了出来,嘴角绷直成线:“短短四月不见,你的胆子倒是变得越发大了。” 他取出腰间的瓷瓶,在手里打了个转,声音冰凉:“大到老夫都要怀疑,你体内的子蛊消失不见。” 瓷瓶里装着桑枝这个月的解药,距离蛊毒发作只剩下两天。 桑枝期间尝试过联系叶景,始终得不到回信,她原打算等蛊毒发作的那天直接生吃了果子,毕竟现下冬季再泡寒潭身体吃不消,且果子还能再通过方婉拿到,没必要一直耗下去。 但现在解药就摆在自己面前…… 她脚尖抵住地面,停止秋千晃动,瞬间乖巧了许多:“长老多虑了,桑桑只是在帮长老考虑后路。” “三年前天魔教只是放出想得到石家小公子的风声,还未实际操作,就被姜时镜灭教,我想长老应该很清楚吧。” 褚偃面色阴寒地等着她继续说。 捏着手里的瓷瓶却渐渐用力,直到塞子崩开,两道裂纹自瓶口蔓延。 桑枝知道他只要再用一分力,瓷瓶就会彻底粉碎,连带着里面的解药。 她抿了下唇,手握住两侧的绳子,缓慢道:“中原武林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不知左长老可有耳闻。” 褚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你勾引姜时镜那事?” 桑枝:“…………”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 她尴尬地轻咳了下,开始胡编乱造:“也不算是空穴来风,虽然种蛊任务失败,但我引诱姜时镜成功,他应当不会带人围剿咸鱼教。” 她抬起眼,墨瞳直直地看着男人:“教主自然不会发现你暗地里的那些玩意。” 褚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的瓶身在刹那间四分五裂:“圣女真是使得一番好谋略,将种蛊一事告知姜时镜,让他在防备下将矛头对准咸鱼教。” “再以自身牵制他,以此逼着老夫交出每月的解药,你当真是长大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 掌心收紧,瓷瓶中的药丸须臾间化为粉末,在风中纷纷扬扬地散落。 空气一瞬凝结,寂静下就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桑枝平静地看着从他指缝间流失的解药,无声地弯起嘴角,虎牙抵在下唇:“长老这是做什么,以己度人也要有个度。” 她推动着秋千,语气不疾不徐:“你派出去那么多弟子,怎知这事不是从他们口中出去的。” 秋千越来越高,桑枝看到门口的小飞鱼叼着丑娃娃在蜈蚣面前大肆炫耀,她头一次在动物身上看见了卖弄。 大体型始终堵着院门口,不让蜈蚣爬进来,她轻笑了声:“那个操控蜈蚣的弟子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我如何费力混进状元府,又如何成为姜时镜的丫鬟。” “我可一直在努力地完成任务,奈何你门下的弟子不争气,把消息捅了出去,害得我在边境差点被姜时镜一刀劈死。” 她将速度放慢,偏头望向褚偃:“你来此质问我,不如先找找你的好弟子。” 这番话真假参半,找不到半点漏洞,操控蜈蚣的弟子早在寒潭时就被她杀了,火化后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褚偃面颊阴沉,始终没说话,狭长的眼扫向放在地上的竹篮,里面是女红的一些材料和工具。 “圣女既生了异心,往后便自求多福,别让老夫去寒潭捞你的尸体。”他冷哼了声,压着怒气甩袖往院外走。 在路过小飞鱼时,瞥了一眼它嘴里的娃娃:“丑东西。” 小飞鱼:“?” 嘴里的玩具啪嗒掉在地上。 蜈蚣摆弄着头顶的两根触角,趾高气扬地用前面两只细脚踩了一把丑娃娃,头也不转地跟着主人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飞鱼:¥%#……&*@#(骂的很脏) 第120章 晋江 ◎武林大会03◎ 小飞鱼惊呆了, 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因背对的缘故,桑枝瞧不见它的神情,但蜈蚣故意踩娃娃的画面, 她看得一清二楚。 拍了拍秋千座椅, 安慰道:“我重新给你做新的, 地上那个就不要了。” 小飞鱼低着脑袋在地上拱了拱,然后用前爪把丑娃娃踹进了池塘里, 豆大的眼珠失落地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娃娃。 迈着笨重的身体缓慢地爬到桑枝的身边, 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飞鱼某些时候表现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无奈地摸着它的大脑袋瓜:“一个娃娃而已, 我不是给你缝了很多?” 小飞鱼蹲坐在地上, 将脑袋枕在桑枝的腿上, 喉间发出低沉的鸣声,隐隐带着震动。 “下次等褚偃长老不在的时候, 你喊上开心我们去把蜈蚣打一顿出气,怎么样。”她轻言细语道。 小飞鱼的眼睛很漂亮,金色眼睛里嵌着纯黑色的横瞳, 在阳光下泛着流动的微光, 它眨了下眼,又叹了口气。 桑枝不知道它所表达的意思, 人类无法理解动物的心思,她缓慢地抚摸着皱巴巴带着些许黏腻的皮肤, 手却逐渐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她把小飞鱼的脑袋从腿上挪下去,站起身道:“好了,今日的摸摸就到此为止啦, 你主人我要去吃解毒丸了。” 小飞鱼蹲坐在地上好一会儿, 然后迈着步子爬到池塘里, 用身躯压着丑娃娃渐渐沉入水底,不消片刻浑浊的淤泥从底部翻滚蔓上表面。 桑枝吞下解毒丸后,拿起竹篮里的香包继续绣上面稀碎的图案,脑中思绪万千。 她方才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想再跟着褚偃胡作非为,褚偃在教内待了几十年,经历三代教主更迭,手段和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就连柳折枝都要处处受他牵制,跟他闹翻没有任何好处。 但叛逆心思上来,她就是想跟褚偃作对,没有任何理由。 褚偃当着她的面故意把解药捏碎,为的就是让她毒发时,像条狗一样趴在他面前求他,狼狈得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在原主记忆里这不是没有过的事情,蛇缕蛊毒发不是人能扛得住的,她体内只要一天有蛇缕蛊的存在,褚偃就能轻而易举地拿捏她。 所以,当那颗解药被捏碎的那一霎她竟然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底的重石像碎成粉末的解药般一起在随风飘散。 桑枝已经做好了毒发后生吞果子的准备,就不会再恐惧褚偃的威胁。 池塘在剧烈的翻滚下,溅起水花,混着淤泥落在花丛内,栖息在叶子上的毒虫猝不及防地被浇湿。 蜀地的风总是携着一股潮湿味,吹在肌肤上冰凉到刺骨,无孔不入地钻进骨头缝隙,嵌进骨肉里。 第二日。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3节 艳阳高照,天空蔚蓝似海面倒镜,时不时会有洁白无瑕的云层飘过,偶尔遮住太阳,罩下短暂的阴影。 桑枝把从中原带回来的几大箱子拖到院内,铺上干净的布,再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布上晒,以防长时间放在柜子里长霉菌。 其中有不少是方婉塞给她的名贵物件,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就全部带了回来,一直放在箱子里积灰。 沉香木的圆盒里装的是冰血莲的果子,果子约有半个手掌大小,通体乳白色。 隐隐有些像白化的雪梨。 她取出果子放在鼻尖嗅了下味道,有股沉香木的香味覆在表层,似乎在盒内放得过久,木盒的气味覆盖了原本的果香。 桑枝答应过姜时镜等回了教内,若没有被关禁闭室就写信用飞鸽传到昆仑。 耗时一炷香的时间,洋洋洒洒的两页纸上大半都是写给方婉的话,其中还包括了能否再托人送一些果子到蜀地。 唯一给姜时镜的只有两句短短的问安。 但蜀地距离昆仑路程遥远,信件一来一回约莫要一个多月。 小飞鱼好奇地低头闻着每个东西的气味,经过被鹅卵石压着的残页时,忽然停了下来,黑色的横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吐出舌头连带着鹅卵石一起含进了嘴里,闷闷地发出一声:“呱。” 桑枝疑惑地抬头望了它一眼,却蓦然发现它嘴角有白色的纸张,湿答答的要碎不碎地挂在嘴角。 她呆滞地将目光挪到空出来的位置上,摆放在上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这才回忆起来这个地方摆放的是从地窖里拿出来的残页,她甚至还没破解背后实际记载的秘密。 “小飞鱼!!!”桑枝急忙把果子放回盒子里盖好,朝小飞鱼扑了过去。 小飞鱼以为她要跟自己做游戏,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含着东西撒丫子跳远了。 桑枝扑了空,跪在地上仰头看见小飞鱼站在不远处缓缓歪了歪头,豆大的眼睛里闪着兴奋和期待,见她不动,便耐心地蹲坐下来等着她追逐。 那页垂在嘴角边缘的残页被口水浸湿后,一点点地往下坠,在桑枝绝望的注视下,落在地上,然后被小飞鱼踩了一脚。 桑枝:“…………” 有一瞬她真的很想说脏话。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小飞鱼。”她连忙爬起来去抓小飞鱼,哪知它更兴奋了,满院子乱窜,等桑枝逮到它,掐着后颈皱巴巴的皮大口喘气时,已是一盏茶后。 小飞鱼瘪着嘴,喉间不断地发出鸣声。 桑枝掰开小飞鱼的嘴巴去抢还未彻底融化的残页,手接触到唾液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一股酥麻从指尖蔓延到手背。 她把破碎的残页掏出来,连带着那块鹅卵石。 小飞鱼吐着舌头,卷了一只飞过的虫子吃,还以为桑枝在跟她做游戏。 开心地用前爪拍了拍地面,表达自己的喜悦。 桑枝把烂成一团,几乎要变成纸浆的残页铺在布上,用还有知觉的那只手给了小飞鱼一个大逼兜。 “再乱吃东西,今晚就吃牛蛙煲。” 扇的小飞鱼愣在原地,它的脑瓜子理解不了复杂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主人莫名其妙地给了它一巴掌。 委屈巴巴地趴下来,哀怨地盯着桑枝叹气。 桑枝用清水快速地冲洗了下手,然后吞下解毒丸,在阳光下拼凑残页,纸张随着破碎变得软塌塌,她小心翼翼地还原。 却发现黏腻的纸在她指间碎得更快了,记载着长生丸烧制方法的字模糊到连字形都一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字从碎纸里映出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皱了皱眉,食指与拇指相触,无比黏稠,一个大胆的想法蓦然从脑内浮现。 她猛地看向趴在地上的小飞鱼,忽然笑道:“小飞鱼,乖宝,把舌头吐出来。” 小飞鱼:“?” 不等小飞鱼有所反应,她直接将手伸进它嘴里,粘得满手口水,然后把手按在破碎的纸张上轻轻搓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白色碎纸脱离,里面的黑色痕迹越来越明显,最终出现几个大字。 纸张破碎严重,字被分成了零碎的笔画,她从蹲到坐,努力拼了许久,始终差了半个缺角。 太阳被飘过的白云隐隐遮住一半,有风拂过树枝发出簌簌声,半枯半绿的叶子纷纷扬扬地从枝头落到院内。 桑枝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抬起小飞鱼的前爪把被踩进泥里的半个缺角扣出来,在清水里荡了两下后。 用小飞鱼的口水搓干净,挪动笔画,最终拼成了三个大字。 七月半。 碎纸上沾满了小飞鱼的口水,她重新洗手,用帕子把拼凑出来的字拢起来,放在阳光下端看。 眉心渐渐拧起,什么意思? 七月半鬼门大开? 微风轻拂,手帕里的字被吹得少许错乱,笔画重叠在一起,组合成了新的她完全看不懂的字。 小飞鱼还在唉声叹气,为刚才的大逼兜伤心。 有影子快速地从屋檐翻越,落在秋千左边的蓄水缸后,阴影吞噬了大半的身形,唯有一张脸露在阳光下,带着不容忽视的疲惫。 “勉强赶在你毒发前,潜入蜀地。”男人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喝过水。 桑枝愣了下,转头向后望去,欣喜道:“景叔,你终于来了,我往你给我的地址传了许多信件,你收到了吗?” 她把帕子里的字合在一起包起来,塞进袖子里。 叶景从蓄水缸后走出来,少女不顾形象大大咧咧地坐在布上,双腿向两侧展开,未被裙子遮住的雪白脚踝在寒风中泛着微红。 “收到了。”他扫了一眼摆放在布上满满当当的物件,轻挑了下眉,“都是姜家送你的?” 桑枝点了点头,颇有些骄傲:“有好几大箱,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前几段时间蜀地一直没出太阳又潮湿,我怕长霉菌,拿出来晒晒。” 叶景蹲下身随手拿起一个做工格外精致的琉璃瓶,晶莹剔透的瓶身会在金色阳光下泛起五光十色的光辉,煞是好看。 他端详了一会,笑道:“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百年前从另一个大陆进贡的莲花纹琉璃瓶。” 他把瓶子放回布上,视线从珍贵的物件上一一滑过:“姜家还真是大方。”他笑得坦然,“等你哪天没钱了,随便卖一个出去,都能富足后半辈子。” 桑枝倾身拿起瞧着就很贵又易碎的琉璃瓶,放在阳光下看了一会儿,这种工艺即使在现代也很少见。 她当时在箱子里挑选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挑着好看的拿了。 “我应该……不会有没钱的那一天吧。”原主攒的存款加上母亲留下的财物,还有咸鱼教每月发给她的月钱,她得有多败家才能把所有钱全部花完。 叶景轻笑道:“姜家上百年基业,底蕴深厚,富裕程度是如今唯一能和朝廷抗争的门派。” 桑枝想起姜时镜在襄州赌坊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输光了两座宅子的钱。 叶景没在继续说,转而道:“冰血莲的果子呢?” 第121章 晋江 ◎武林大会04◎ “哦, 在这里。”桑枝从一堆的物件内取出沉香木盒子递给他,“只拿回来一个,婉姨送了很多颗果子给我, 但都放在箱子里一起运到京州去了, 我原先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便没在意。” “前几日怕赶不及, 又传信到昆仑,托人再送几个过来。” 叶景打开盒子瞧了一眼里面的乳白色果子:“一个足够了。” 他意识到什么, 忽然道:“婉姨?” 桑枝点头道:“方婉。”顿了下又补充, “她与母亲是好友,如此唤亲切些。” 叶景似乎愣了下, 低喃道:“好友。”他嗤笑了声, “谁告诉你的, 方婉?” 桑枝不解地看着他,方婉其实没有实际说过两人是好友, 只不过浅浅提了一下那段过往,她看过原著因而能无比清晰地知道两人的关系,但叶景的表情看上去…… “不是吗?”她迟疑地问道。 叶景垂下眼, 眼睫遮住了眸内的明暗, 迟迟没有说话。 桑枝细看下才发现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眼下的乌青重到发黑, 额骨有两道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顺着风飘在空气中。 她把放在裙子上的物件放到一侧,起身去屋内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依旧还半蹲在地上的叶景:“温水。” 真正论起来, 她更不了解叶景, 整本小说从开头到结尾, 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叶景这个人,以至于她根本不知叶景的真实身份,与母亲究竟是何关系,又是否与神秘的父亲有过纠葛。 桑枝:“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在你面前提起他们。” 叶景将水一饮而尽,杯子在掌心转了一圈,声音明显清爽了许多:“没事,只是想起些过往,她们的确是好友。”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身形只比桑枝高半个头,眼里的落寞转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了以往淡然的模样:“进屋吧,外头风大。” 桑枝环顾了一圈院子,阳光明媚温暖,风小到不盯着树叶根本感受不到,但她没反驳,拍了拍小飞鱼的脑袋:“帮我看好院子里的东西,不要被人偷了。” 小飞鱼不情不愿地“呱”了一声,趴在地上格外不高兴。 阳光透不进屋内,因而屋内的温度反而比外头要低很多,桑枝取出衣架上的斗篷披在身上,抱着变温的汤婆子坐到软榻上。 好奇道:“古籍上记载的法子操作起来麻烦吗?” “不麻烦。”叶景把精致的圆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果子,一整个放进干净的杯子里,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搅碎。 桑枝看着他手里的柳叶弯刀,忍不住道:“你这刀没染血吧。” 叶景动作徒然顿住,轻描淡写道:“洗干净了。” 桑枝:“…………” 沉默半晌:“人有时候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景叔,你不用这么诚实的。” 叶景勾起唇角轻笑了下:“你又不是没杀过人,还忌讳刀是否染血?” 桑枝抿了下唇,讪讪道:“那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不一样。” 她褪掉鞋子将冰凉的脚放进毯子里裹着,温热的汤婆子放在毯子上捂脚,然后出神地看着叶景将杯子里的果子捣得稀碎,像榨过的汁水。 “你跟着姜时镜这四个月在中原做什么?”叶景忽地问道。 桑枝微怔,这个问题她刚回来时,教主也一模一样地问过她。 但自古以来武林与朝廷互不干涉,她不可能说实话,这关系着一整个门派的存亡。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4节 便把答案一模一样地说了一遍:“神农谷丢了一批禁药,他在查禁药的下落。” 闻言,叶景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意味不明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学会的骗人。” 桑枝身形一滞,然后缓慢地屈起膝盖:“为何你们都不信他在查禁药的下落。” 虽然在中原的四个多月他们确实一直在与官府打交道,但村庄那次实数意外,路过被人抓进地牢当成长生丸的血包,她也不想的。 襄州刘府是为了医治重病的武芝,边境村落后来也出现了尸体大军,明面上并未有任何问题。 叶景:“还有谁不信。” 她将下巴支在手臂上:“教主。” 叶景取出白色布巾,将捣碎的果肉倒在布上,汁水留在杯内,他垂着眼语气轻淡:“他是在查一个案子吧,朝廷命官的案子。” “明面上用禁药遮掩,暗地里查案子的真相。” 桑枝眸内划过愕然,面上仍保持着冷静,困惑道:“你从何得知?” 一直以来他们在白家的案子上从未明目张胆过,再者一路上遇到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若说教主怀疑,是因为谣言出自皇宫,与朝堂搭上了线,自然会起疑心。 那叶景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是哪个门派的人。”叶景把果肉包在一起挤压出汁水,缓慢道。 桑枝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半刻后,他拿着冰血莲的果肉走到她面前,坦然道:“幕落山庄你应当不陌生。” 桑枝:“?” 她直起身诧异的重复:“你是幕落山庄的人?” 叶景俯身笑道:“很惊讶?” 面前的男人大约近四十岁,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将自己保养得很好,就连皮肤的毛孔也非常细微,只有笑起来眼尾会堆起数道划痕。 她很久以前怀疑过叶景是否就是神秘的父亲,只不过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没办法承认,但后来这个想法很快被打消,原因无他。 他们两人长相是真的一点边都没搭上。 叶景: “有人通过幕落山庄一直在查你和姜时镜,我只要做一点手脚就能知道是谁在查你们,再通过那人想要的消息,和姜时镜近些年在幕落山庄要的答案,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幕落山庄作为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几乎没有他们调查不到的事情,查的东西越多,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秘密也就越多。 因而不管江湖门派还是朝廷都不愿意得罪他们,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于报复把从出生开始的丑闻全部扒出来,公开社死。 桑枝从他的话语里得到了重要信息,眉心微微拧起:“你的意思是朝堂的人因为姜时镜在查案子,所以才盯上了他,甚至试图从你们这里得到更具体的信息?” 叶景欣慰地看着她,忍不住称赞道:“你的花瓶脑子终于用起来了。” “不过……”他顿了下,“是盯上了你们两个,玄天刀宗声名在外,百年来与朝廷合作,源源不断地供应兵器,那人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暗地里派的杀手又杀不了他,就将念头动到了你身上。” 他神色渐渐阴郁了半分,语调仍旧平稳:“我拦截了山庄内弟子递出去的信,那人暂时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身处的位置,不然咸鱼教很快就会动荡不安。” “一批批的杀手会相继出现在蜀地。” 桑枝抿着唇,沉思了片刻,叶景能拦截幕落山庄的信件,还能轻易得到这么多信息,不可能是普通弟子,他肯定知道在背后调查她和姜时镜的幕后人。 她弯起眼,表现得乖巧无害:“景叔可否能告诉我那人的身份。” 叶景将桌边的凳子搬到软塌边上,又取了火烛和用于包扎的药物,堆放在一起,直到人也坐到软塌边上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淡淡道:“将上衣褪了。” 桑枝:“?” 她挪着眸子看向敞开的屋门,讷讷道:“不,不关门吗?” 叶景瞥了一眼门:“不需要。” 他用火折子点燃烛火,将用来捣果子的柳叶弯刀放在火苗里烤,见她好半晌都没动,眉轻轻皱起:“不想取蛊虫?” 桑枝讪笑了下:“没有。” 虽然叶景的年纪能当她爹,但当面脱衣服,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指尖抽开胸口交叉相系的带子,蜀地的衣服与中原不同,不管是穿还是脱都颇为麻烦。 她把外衣褪下后,去解里层的襦衣,蓦然发现肩膀被男人按住:“不用全解开,背过去衣服往下褪就好。” 屋内的气温很低,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很快就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桑枝转过身后,松散开耷拉在肩头的衣物,露出后背大片雪白的肌肤,脊骨上有一道痊愈的透明疤痕,被橘色的贴身小衣带子斩断,赤红的蛊蛇印栩栩如生的映在蝴蝶骨上。 她拥着前胸的衣物,疑惑道:“是要把蛊蛇印划开吗?” 蛊虫长期占据的地方会生出赤红的印记,每个被种蛇缕蛊的人印记位置都不同。 “嗯。”叶景扔了一块干净的布巾给她,“痛的话就咬着,别把嘴唇咬烂了。” 桑枝刚伸手去拿布巾,还没卷成长条塞进嘴里,后背猛地传来剧烈的疼痛,一股肉被烧焦的煳味在屋内蔓延开。 肌肤被划开时一股凉意钻上天灵盖,她身体止不住地微颤,而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沿着血肉蔓延至全身,刀尖入肉的痛感清晰可闻。 她死死抓着布巾,连塞进嘴里的动作都做不到。 额上顷刻间冒出汗水,凝聚成珠子滑落至下巴。 “过程会有点长,忍忍。”叶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桑枝耳内像被薄膜堵住,声音沉闷地在耳廓内回响,带着嗡鸣。 大脑被剧痛所占据,她微微俯身,抓着软榻上的毯子指骨泛起青白,衣物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上。 叶景划开外层的肌肤后,刀尖往里深入三公分,几乎见骨。 第122章 晋江 ◎武林大会05◎ 柳叶弯刀造成的伤口是月牙形状, 暗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雪白的肌肤蜿蜒而下,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把挤出汁水的果肉平摊在布上,然后整块布敷上破开的伤口。 “啊啊……!!”果肉接触伤口的一瞬, 刺骨的疼痛让桑枝无力支撑, 整个人跪趴在软踏上, 脸色苍白如纸,脖颈青筋暴起, 汗水很快就打湿了贴身的小衣, 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她咬住距离嘴最近的毯子,生理泪水混合着汗珠一颗颗地从脸侧滚落, 陷入毯子。 叶景用手按着铺在蝴蝶骨上的果肉, 没挤干净的汁水掺进了血液内, 他肉眼可见地看到雪白的肌肤下有东西正在蠕动。 蛊虫暴动钻游,急剧的痛苦反复折磨下, 桑枝仅存的理智彻底崩塌,漆黑的瞳内被爬上来的血丝占据,视线模糊到扭曲, 连喘气都觉得煎熬难耐。 仿若置身地狱, 骨肉剖开后放在满是长针的刑具上滚动,再用刀子一片片剜下肉, 骨头剁成粉末。 疼痛覆着神经几百倍地翻滚。 “再忍忍,等蛊虫钻出来就好了。”叶景凝视着被痛苦侵蚀的少女, 手死死按着果肉,额上也渐渐出了一层汗,唇紧紧抿起, 拉成一条直线。 桑枝已然听不见声音, 耳朵嗡鸣得厉害, 迷迷糊糊间在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蛊虫蠕动到伤口的位置后消失不见,叶景感觉到掌心里有微弱的缓动,他等了一会儿,确保蛊虫沉迷果肉,不会再返回体内时,猛地掀开布巾,被血染红的果肉里果不其然有一只胖嘟嘟的蛊虫正在啃食。 他把布裹起来连带着果肉和蛊虫一起扔进了门口的炭火盆里,火星子四溅,发出刺啦的灼烧声。 少女蝴蝶骨上的伤口被汁水浸过后,微微肿起发白,有不少果肉嵌进了割开的伤口里,与血肉混在一起,乳白色果肉被血染红后,像极了从身上割下来的腐肉。 他用清水把柳叶弯刀洗干净,放在烛火上烤:“蛊虫已经取出,我现在要把果肉挑出来,再缝合伤口,你若是疼的厉害,便叫出来。” 烧得炽热的刀尖慢慢挑出陷入的果肉,烧焦的肉味越来越重,伤口因灼烧而凝结,反而不再大量出血。 桑枝疼得几乎晕厥,抓着毯子的手用力到指甲微微起翘,指缝内隐隐有红色泛出,染红毯子。 伤口沾过果肉若是不清洗干净很容易发炎感染,叶景在缝合前犹豫了下,起身将柜子里放了好几年的一坛高浓度酒取出来。 用小刀撬开塞子,用杯子舀起淋在伤口上。 刹那间,剧痛让桑枝剧烈颤抖,额上青筋条条绽开,灼烧的刺痛似要钻入心腑,掠夺呼吸,本就发昏的眼蓦然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浓烈的酒香混着焦煳味快速在屋内蔓延。 叶景用酒淋了好几遍,直到伤口不再出血隐隐有发白的迹象时,用弯针将伤口一针一线地缝起来,即使晕过去,少女的身体仍然因为疼痛不断颤抖。 他的缝合技术很一般。 蝴蝶骨上多了一条蜈蚣爬过的伤。 叶景将弯针扔进一侧的水盆里,指尖微微发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才撒上药粉。 想用细布将伤口包起来,但桑枝晕过去后没有支撑点,他无法抱着她包扎,只能先简单盖上布,没做多余的包扎。 软塌被血液和酒沾湿,变得一塌糊涂,少女整个人被汗水浸湿,盘起来的发丝在挣扎间散落,湿哒哒的贴在脖颈间。 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唯有唇殷红充血,上面有几个深到见血的牙印。 叶景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当年看得再牢些,小姑娘或许就不会被种下蛊虫,不用受褚偃的胁迫,更不用经受取蛊的痛苦。 他弯腰似抱孩子般将桑枝抱起,转移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盖上被子遮住雪白的肌肤。 痛苦让她的眉心依旧紧紧皱起,即使在梦中也半分没有舒展。 他伸手覆在桑枝额上,轻轻地将纹路抹平,用干净的帕子将脸上的汗水擦掉,湿漉漉的发丝挽到耳后。 侧趴着的少女虚弱又乖巧。 叶景一直觉得小姑娘只是长相与桑婳如出一辙,性格天差地远,与那个便宜父亲倒是格外相似,情感淡漠,不在乎他人生死,却又意外地很爱财。 但现下又忽然发觉,在他回山庄处理家事的这段时间,她似乎渐渐转了性子。 是因为姜时镜的缘故?情爱会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相较下,他更喜欢现在这个样貌与性格都神似桑婳的小姑娘,但又隐隐感觉好似以前的那个小姑娘彻底远去了。 如此一想,心便刺痛得厉害。 寒风吹散屋内混乱不堪的味道,门口的炭火盆散着微弱的火苗,一点点吞噬布巾和果肉,蛊虫离开宿主后,顷刻间就会死亡,与之相连的母蛊亦会有感应。 小飞鱼在院外趴在物件边上,晒着温暖的阳光昏昏欲睡,喉间的鸣声持续不断。 叶景看着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莲花纹琉璃瓶,低喃了声:“好友吗?” …… 桑枝醒来时,天色已然全黑,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下一地斑驳,她呆了片刻,缓慢地坐起身,后背的伤口牵扯着肌肤,一动就钻心刺骨的痛。 她抽气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走下来,汗水干了后,黏腻地沾在肌肤上,再被寒气一笼,冷得直打寒颤,她索性把被子裹在身上,像个毛毛虫一样,借着微光走到桌边将烛火点亮。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5节 蜡烛的光很昏暗,泛着些许橘黄。 晒在院内的物件都被收进箱子里,整齐地放在角落。 她打开门在院内环视了一圈,小飞鱼睡在池塘边上,脑袋底下垫着它从水里捞出来的丑娃娃,夜间的寒风冰凉刺骨,拂过她的脸庞犹如针扎。 没有叶景的身影。 桑枝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出声道:“小飞鱼,进屋睡,你身上都结霜了。” 缺水的嗓音嘶哑至极。 小飞鱼缓慢地抬起头,瞧了她一眼,趴在地上懒洋洋的伸展了下,才迈着笨重的身体爬过来。 “呱。” 桑枝弯腰摸了摸它的头顶。 屋内燃着的炭火已经烧到尽头,白布裹着果肉都变成了焦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桑枝倒了一杯水解渴,蓦然发现桌上压着一封没有密封的信件,她放下手里空了的杯子,取出信展开,前半段是嘱咐她后背的伤要注意的事项,后面则是让她近段时间不要出教,免得被杀手找上门。 信的背后写着康王两个字。 康王……又是谁? 她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两遍,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取蛊虫前,她问过景叔能否告知自己幕后人是谁,但那时她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答案。 难道躲在黑暗里通过幕落山庄调查她和姜时镜的人是康王? 她依稀记得在襄州时,白家幸存者早春清醒过后提到过这个人,说是白家在被灭门前夕,康王与白大人因外邦进贡的问题在书房内有过争吵。 外邦,蛮夷,私兵…… 电光火石之间,桑枝忽然想通了一切,闻朝所有拥有封号的王爷到了年纪后会分派到封地画地为牢,他们是曾经离皇位最近又痛失的人。 而现在皇位的第一顺位人是在位皇帝的儿子们,想要兄弟继位除非无子无孙,皇帝目前有近二十个儿子,连孙子都有十来个了,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兄弟坐这个位置。 假设康王是七年前陷害白家的人,那么暗养私兵要造反的人一定是他,白家犯的最大的罪是养私兵,而当年也的确找到了大量私兵,这种确凿的证据无法作假。 白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康王怕事情败露才会一不做二不休将罪扣到了白家头上,既能除掉隐患,又能洗白自己。 但七年后又得知姜时镜暗下不停地查白家案,不管是否要翻案,对于康王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潜藏筹谋那么多年,成功近在咫尺出任何一点差错都会搭上半生心血。 所以姜时镜四个月前在颜府暗中查案,无意间让整个颜府都处在风声鹤唳中。 等等……那与李刺杀牙儿又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们吃饭时讲的什么来着? 时间久远,她隐隐有些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好似与幕后人有关。 她好像探到了答案,又仿佛答案面前还笼罩着一层雾气,遮盖真相,如何剥开都看不透。 小飞鱼趴在床边渐渐陷入沉睡,喉间的鸣声随之消失,屋内再次变得极其安静。 橘红的烛火在钻进来的寒风内摇曳,映在墙上显得张牙舞爪,似要爬满整个墙壁。 桑枝把叶景留下的信折起来放在火苗上点燃,炙热的火焰卷上纸张不消一会儿就吞噬了整个纸张,甚至差点灼伤她的手指,她把燃烧的纸扔在炭火盆里,任由它变成灰烬。 然后取出笔墨纸砚,将自己的猜测尽数写到信上,打算等明日一早用信鸽传到昆仑。 做完一切后,她又出了一身虚汗,后背的伤口没有包扎起来,无意间与被子相蹭,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取出蛇缕蛊,褚偃就没了能威胁她的武器。 明日她就带着小飞鱼喊上开心,先把那条臭蜈蚣打一顿。 昆仑,玄天刀宗。 层峦叠嶂的雪山峰藏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常年不化的积雪让整片山头覆着薄纱,在阳光下散着金光。 山腰间凭借着地势伫立着极为庞大肃穆的山庄,上山路隐在雪色中,蜿蜒而上。 第123章 晋江 ◎武林大会06◎ 错落有致的房屋建立在稳固的岩石上, 山峰最中间空出了一块用于练武的椭圆形场地,场地周围沿山搭建了两层半包围式的观景台,连接着后山的天池, 化开的雪水会顺着汇集到天池内, 再通过挖掘开的通道流向山脚。 大量的刀宗弟子聚集在练武场, 围观着一场极难遇的比武。 少年袭一身红衣劲装,马尾在寒风中肆意飞扬, 手中的重剑所到之处会有强劲的剑气冲出, 地面铺的青砖石被砸得四分五裂。 与他交手的是一位白衣青年,手持长柄大刀, 兵器碰撞的声音一迭连声。 有的弟子站在最外围瞧不见, 索性轻功上了观景台。 半烛香后, 白衣青年手里的刀在重击下脱手,向后飞出插进了地里, 胜负分出,围观的弟子皆鼓掌叫好。 姜时镜走到后方拔起大刀,两把加起来近乎一百斤的武器, 在他手里轻若羽毛, 他将长柄大刀递给青年,桃花眼弯成一条弧度:“承让。” “半年不见, 你的武功又上了一个台阶,想来这次武林大会头筹, 必然是落在你身上了。”青年接过刀微笑道。 姜时镜将重剑抵在地上,轻笑道:“我不一定参加。” 今年的东道主是刀宗,而他身为刀宗的继任人, 一旦参加不管是否夺得头筹, 都会留下诟病。 赢了会有人心生不服, 暗下造谣,反之输了亦有荒谬言论。 青年:“可惜了。” “见过宗主夫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一瞬间安静,跪到一片齐声道。 两人望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方婉,寒风肆虐,吹起绣有芙蓉刺绣的裙摆,她穿得很单薄,连斗篷都没有披,露出的肌肤被冻得隐隐泛红。 “慕盂。”方婉走近后,先是唤了一声青年,眼尾弯起,透着温柔。 石慕盂是石家的嫡子,石家掌管着玄天刀宗全部的经营,与各方势力合作,包括朝廷,长期供应铸造的兵器,是刀宗最主要的收入之一。 他点了下头,眉眼透着浅浅的柔意:“夫人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方婉看向姜时镜,神情微微严肃了几分,“你跟我来一下。” 姜时镜接过弟子递过来的白色布条,单手提起重剑,一边缠绕重剑,一边对石慕盂道:“下次再切磋。” 石慕盂:“好。” 方婉嫁到刀宗后,姜悔特意开辟了一间院子专门给她用于医药研究,与漫山遍野的积雪不同,整个院子仿如被四季劈开,只留下满院的春意凛然。 篱笆内郁郁葱葱地开满了各色草药,在雪山内格格不入。 青石砖一块块地嵌入泥地,蜿蜒在草药堆中。 姜时镜把用白布缠绕起来的重剑绑到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蔓上石砖的枝丫:“禁药有新进展了?” 方婉推开半拢的大门,屋里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直冲鼻息,她用手扇了扇气味:“不是,是之前你送回来的那只休眠蛊,研究出具体作用了。” 姜时镜一愣:“五个月前同信鸽一起回来的那只?” 屋内里墙放着一排梨花木柜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晒干的草药和药瓶,侧边两架矮柜,放着盆栽,养着珍贵稀有的草药。 屋子左侧窗口边的桌子被草药汁水浸染得变了色,五彩斑斓的叠在一起,桌角隐隐生出了霉菌。 方婉在柜子上翻找了一番,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递给姜时镜:“休眠体的蛊虫没有激活时,无法显出特定的作用,因而我费了一番功夫才知晓。” 姜时镜后背靠在桌上,举起瓶子看了一会儿干煸的蛊虫,淡淡道:“种下后在一个月内逐渐失去神智,变成由母蛊操控的人形武器?” 方婉愣住,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你知道?” 她没疑惑很久,气愤道:“你知道为何不早说,我辛辛苦苦待在药房里研究了这么久,你轻描淡写两句话总结完了。” 姜时镜:“…………” 他摸了摸鼻尖:“在边境时桑桑说的,我忘了给你传信。” 方婉瞪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瓶子,语气里带着少许的愠意:“咸鱼教此次确实过分,他们残害本教的弟子,我们管不着,但算计到你身上,是全然不把刀宗和神农谷放在眼里。” 姜时镜平静地提醒她:“与咸鱼教无关,严格来说是咸鱼教内乱分裂出的另一支派系,左长老褚偃为了复兴十几年前的毒刹教而研究出的杀器。” 他把在庙宇里偷听到的消息挑重点跟方婉说了下,隐去了桑枝接近他的真实目的。 方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变得凝重,两人极其相似的眉心紧紧皱着,好半晌,她突然问道:“小姑娘是否知晓这件事。” 他点了下头:“知道。” 方婉沉默了一下,试探道:“你们在边境分开前,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姜时镜:“?” “直说。” 方婉犹豫了下,她先前答应过小姑娘不会随意插手两人的感情,更不会多嘴,但有些话不说她憋着心里格外难受。 想了想,委婉道:“就是身份之类的……” “算了,没事。”她讪讪作罢,把透明瓶子放回了架子上。 姜时镜品着她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桃花眼微微眯起:“你早就知道她是咸鱼教的圣女?” 方婉装作研究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故作糊涂道:“啊?桑桑是咸鱼教的圣女吗?” “怪不得如此好看。” 姜时镜盯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无奈地扯了扯唇:“你的演技还不如桑桑,她至少顺利地瞒了我四个多月。” 方婉闻言,颇为不服:“分明是你猪油蒙了心,不愿去寻真相,宁愿稀里糊涂地瞒着自己。” 类似的话桑枝在身份暴露的那一晚也说过,姜时镜垂下眼,似鸦羽的眼睫隐隐遮住了眸内的晦暗,人在遇见不想面对的事情时会下意识生出逃避心。 怕结果不是自己心之所想,便在还有余地时,后退着蒙蔽自我。 他在京州初见起就开始怀疑桑枝的身份和目的,只不过日渐相处中,最初的探知欲被捅破窗户纸的害怕取代。 即使明知道幕落山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的所有信息,也装作不知不问不插手。 好像只要这样他们就能维持着平衡的关系。 方婉许久没等到回应,疑惑地转身看向他,少年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周身被浅浅的落寞环绕:“你很在乎她的身份?” 姜时镜视线转向桌上的草药:“不在乎。”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6节 方婉犹豫了下,娓娓道:“毒刹教的圣女桑婳,你应该有所耳闻。” “她当年被中原武林称为魔教妖女,所有正派无一不恨她入骨,就好似她祸了国,又杀了他们亲人般有滔天的仇恨,恨不得抓到她后挫骨扬灰。” 她转回身,指尖在瓶瓶罐罐上一一划过。 语调缓慢:“但其实,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把来杀她的人全部反杀罢了。” “很少有人会对来取自己命的人抱有善意,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姜时镜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伸手艰难地去够上层架子的草药罐,他上前站在身后轻而易举地取下罐子递给她。 方婉的话停了一霎,拿着罐子走到桌前,用放在桌上的小刀撬开密封的塞子。 “我从来没同你说过,他们口中所谓的妖女在我最落魄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我,我们一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同普通的姑娘一样,爱笑又明媚,像盛开在花田里的曼陀罗。” 她用夹子把晒干的草药夹出来,放在圆形的小托盘里。 “大部分魔教行事的确残忍,可正派也并非光明磊落,那些嘴里喊着正义,实际敛财虐杀的正派弟子,同魔教又有何分别。” 姜时镜会在方婉需要工具的时候,默契地递上去,他的大部分医术都是旁观加解说一点点学来的。 “小姑娘是桑婳的女儿。”方婉边说着边打开桌子下的抽屉,里面装的是各种草药浓缩的汁水,取了四五个透明瓶子出来。 轻叹了一口气:“她接任了她母亲的圣女之位,你祖父不会接受小姑娘的身份。” 姜时镜轻嗤了声:“你觉得我会在乎他固执偏见的想法?” 方婉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是小姑娘在乎呢。” 空气安静了很久,窗外有风簌簌拂过,吹散一室浓郁的草药味。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爹是否知晓此事。” “自然是知道的。”方婉继续调配草药,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他,“话说,当年若不是有桑婳的帮忙,我跟你爹走不到一起,连你也不会有。” “你祖父一向看重身份,他当年认定了风清门的姑娘,除此之外谁也看不上。” 姜时镜凉凉道:“他现在不也一样瞧中了风清门的二姑娘,就等着人家及笄后让我去提亲。” 他拿起桌上的空瓶放在掌心内把玩:“祖父当年是欠了风清门的人情,还是与门主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定要有一个女儿嫁到刀宗?” 方婉摇了摇头,眸内隐隐升起一抹嘲讽:“他只是觉得以玄天刀宗的身份地位,只有同为百年世家的风清门才配得上。” 姜时镜:“迂腐。” 他直起身将空瓶放回原处:“我去雪崖了。” 方婉盯着手里的动作,将汁水分别滴在空瓶里,头也不抬地道:“有一封从蜀地来的信,我让人放在你屋里了。” 姜时镜神色瞬间变得柔和:“那我先回屋。”离开前,他迟疑了下,“之前要的果子,你让人送去蜀地了没?” 方婉:“放心,桑桑的事,我比你上心。” 姜时镜:“婚事也麻烦你上点心。” 方婉耸肩:“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我不介意。” 姜时镜:“我介意。” 方婉:“哦,关我什么事。” 第124章 晋江 ◎武林大会07◎ 蜀地。 二月初的气温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寒风如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肌肤上,桑枝提着一盏弯月状的小提灯,步履缓慢地穿过曲径幽深的树林, 繁茂的树叶遮盖皎洁的银月, 只剩下提灯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地面的路。 树林后是一大片沼泽地, 潮湿让大量植物疯狂生长,栖息着不少毒虫, 雾气弥漫, 稍不注意踏错一步就会陷入,吞噬生命。 桑枝一手提着裙子, 压低提灯看清脚下的路, 身上佩戴的银铃在动作间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与夜色里鸣叫的虫音相呼应。 砖石搭建的别致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顶端是大小不一的毒蛇雕像, 俯瞰沼泽地,桑枝踏上上百层的石阶。 永巴沼泽里关押的是咸鱼教犯下弥天大罪的弟子,有的弟子会暗无天日地关到死, 尸体扔到沼泽地里, 成为毒虫和植物的养料。 大门敞开,没有任何弟子看守, 但桑枝在踏进门的一瞬间,两侧的柱子上蓦然出现了两条网纹蟒蛇, 吐着蛇芯子危险地盯着她。 竖瞳拉成一条直线,在黑暗中冒着光。 她后退了一步,取出骨笛单手放在唇间吹响, 尖锐的笛音只响了四五秒, 网纹蟒蛇卷在石柱上往下游动, 悬着蛇头在她身上嗅了下,便没了动作。 桑枝试探着往门内迈了一步,它们没有继续拦着自己,才放心地走进去。 殿内漆黑到没有一丝光,痛苦的呻/吟声和呼噜声混合在一起,她取出火折点燃墙壁上的引线,橘红的火光破开黑暗绕上墙壁,蔓延出一条长龙。 刹那间整个大殿灯火通明,牢房由栅栏隔开变成四四方方的笼子,每个笼子里关着一个弟子,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几乎所有弟子都朝门口望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空气中的血腥味极重混着尿骚味。 虽然记忆里原主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但场面真实地展现在面前,桑枝依旧感到强烈的震撼。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取出钥匙瞧了一眼悬挂在上面的号码,走下台阶。 笼子按顺序编排,每个笼子上面的都挂着相应的号码,桑枝一路往里走,很快就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谈弃。 衣衫褴褛,鞭伤遍布全身,长期得不到治疗的伤口已然发炎甚至还有蛆正在烂肉里钻游,若不是教主向她保证小狗还活着,她感觉面前的很可能是一具早就没有呼吸的尸体。 她用钥匙打开锁,弯腰钻进笼子里,轻声唤道:“谈弃。” 缩在一起的人微微有了反应,睁开眼勉强瞧了一眼桑枝,眼内的红血丝重到充血,脸色苍白如纸,全身上下只剩一张脸还完好无损。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地面上漫着屎尿,桑枝几乎无处下脚,她轻叹了一口气,捞起裙摆蹲在谈弃面前:“我是来放你出去的。” 谈弃脏兮兮的小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他嗓子哑到无法讲话,只能“啊啊”的摇头。 以为桑枝想私自放他逃跑,不愿离开。 “我去求了教主,他同意了,但有一个要求。” 她取出帕子擦拭掉小狗脸上的血痂,语气温和似水:“还有二十天是武林大会,教主的意思是你需要在武林大会夺得前三的名次,以此抵消你犯下的滔天大错。” 谈弃的眼里升起了微弱的光,桑枝缓慢地将后半句补齐:“若是失败,你的后半生将会一直在永巴沼泽内,直到死。” 他眸内的光亮一霎消失,整个人都暗了下去,半张的嘴渐渐闭上。 武林大会高手密集,咸鱼教又不重武,想要在一众高手里夺得前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柳折枝原本提出的要求是头筹,她觉得荒缪。 据理力争一炷香才勉强放宽要求,但前三……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堇青很期待在武林大会与你交手,据我了解目前的规则里并没有禁止咸鱼教不允许携带宠物参赛,你可以带上糊糊。” 至少赢面会更大一些。 谈弃在听到堇青的名字时,稍愣了下,挣扎着开口:“谢……谢,圣女。” 嗓音沙哑的不成调,桑枝听不清他口中的话,收起手里的帕子道:“先离开这里,你的伤需要上药。” 谈弃抓着笼子的勉强站起身,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色扭曲皱起,动作间有不少蛆从身上掉落。 桑枝觉得他格外像一只流浪了许久的小狗,遍体鳞伤还有虫,好不容易被人捡到,圆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的希望。 她叹了口气,想要上前搀扶他。 还未触碰到,谈弃猛地后退狼狈地摔在地上,无可避免地沾满地上的屎尿,桑枝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颇为不解:“我身上有毒吗?” 退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她连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谈弃虚弱沙哑的嗓音响起:“脏,我脏。” 再次摔倒后,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桑枝升起的心疼攀升到顶端,她把手里的提灯放在地上,蹲下来,任由裙摆拖在地上,沾到屎尿:“没关系的,回去洗一下就不脏了。” 他艰难地拒绝:“圣,圣女不能……” 桑枝不听他的话,强硬地抓住他手臂,让他大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半搀扶半背的拉起来,弓着背去捡提灯。 “省着点你的嗓子,等好了再说话。” 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殿,背后是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一声大过一声。 盘在石柱上的网纹蟒幽冷地盯着两人,并未阻拦。 永巴沼泽内的光亮只亮了那么一霎又很快熄灭,桑枝带着人一步步地走回弟子的住所,夜里的风寒冷刺骨。 谈弃重伤下无法用内力维持身体的温暖,衣服又碎得七零八落,靠在桑枝的肩头冷的直打颤。 伤口里的蛆乱爬有的甚至跑到了桑枝的衣服上,她咬着后槽牙,后半段路用内力直接把人背回了住所。 咸鱼教弟子的屋子分为四个大区,八个小区,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桑枝一直以为谈弃是褚偃的人,便直接把他带回了东边的大区,在划分开的类别里愣住了。 疑惑道:“你主控蜈蚣还是老鼠?” 谈弃虚弱地抬起头,瞧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沙哑道:“我是教主门下,蛇类弟子。” 桑枝:“?” “你不是褚偃的人?” 谈弃轻摇头:“不是。”他咳嗽道,“教主让我潜伏在左长老门下做卧底,得知圣女要出教,怕你会遇到危险,便让我跟着。”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西边的大区走:“褚偃会给门下弟子种蛇缕蛊,你可否知晓?” “嗯。”他靠在少女的肩头,眼眸半阖,意识已然开始恍惚,“左长老只给蚣类弟子种蛇缕蛊,我以鼠类潜入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老鼠的杀伤力远不及蜈蚣,因而褚偃一向看不上主控鼠类的弟子,再则教习都由护法负责,他便更肆无忌惮。 桑枝用内力支撑着他往下滑的身体,困惑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教主生那么大的气,将你关到永巴沼泽。” 那里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弟子,犯下的罪无法用一死了之抵消。 空气安静的只剩下虫鸣声伴着银铃,桑枝偏了偏头,耳畔属于小狗的呼吸很微弱,像是随时都能消失。 她抿住唇,驮着他用轻功一路飞到西边的大区,靠着指引牌找到蛇类小区,一般的弟子都是两人一间屋子,桑枝不知道谈弃具体住在哪里,索性找了间空置没有住的屋子把人放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顾不得身上的蛆,桑枝取出存放在柜子里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出去将已经入睡的蛊医寻来。 四个大区都会驻守着一个蛊医,专门为弟子医治伤病。 蛊医被她揪起来后迷迷糊糊地坐在木板床沿上,眼角还有没擦掉的眼屎,他发了一会儿呆才搭上谈弃的脉搏。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7节 尤为不解:“圣女怎的这个点还未入睡。” 桑枝拍打着身上的蛆,在门口跳了一段踢踏舞,回他:“失眠。” “噢……”蛊医拖着调子叹息道,“那可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桑枝无语:“…………” “把他治好,我明日过来要看到活着的他。” 蛊医用手指搓了搓眼角,语气依旧慢慢悠悠:“圣女放心,医术这方面,我还是很自信的。” 桑枝总觉得身上还有蛆在爬,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离开前瞧了一眼面色青灰的谈弃,想了想又捧了一床被子,放在一侧,嘱咐道:“一会儿你给他铺床板上,免得躺的骨头疼。” 蛊医:“他是圣女新养的面首吗?” 桑枝:“脑袋不想待在脖子上的话,直说。” 蛊医:“……属下失言。” 从弟子的住所回到甸林已是一盏茶后,桑枝连夜烧水沐浴,泡得皮肤起皱发白,天色破晓才裹上新衣服困倦地躺下。 再次醒来是被送饭的嬢嬢喊醒。 桑枝睡得后脑勺发疼,没绑起来的头发凌乱地跑到了眼前,她扒拉了两下头发才从床上下来。 嬢嬢将饭菜摆放到桌上,再将洗漱工具递到她的手里,水盆里倒上热水,全程不用桑枝动一根手指头。 “圣女昨夜烧柴火了?” 桑枝吐掉嘴里的盐水,含糊道:“嗯,洗澡。” 嬢嬢:“圣女下次要洗澡烧热水一定要喊我,木柴粗糙若是划伤手,可如何是好。” 桑枝下意识就想拒绝,转念一想她以往在外婆家烧过柴火,但原主从没碰过,出口的话便转了弯:“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谈弃的支线剧情会放在番外,正文就不过多解释了。 第125章 晋江 ◎武林大会08◎ 用过午膳后再次前往昨夜临时安置谈弃的屋子,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弟子皆外出,不是前往练武,便是去找毒虫, 因而一路上总有弟子朝她行教中礼。 随行的毒物爬了一地, 若是不注意很可能会无意间踩死别人饲养了很多年的宠物。 小飞鱼跟在她身后, 嘴里叼着桑枝给它新缝制的丑娃娃,昂首挺胸地迈着四条粗壮的腿, 颇有种目中无人的骄傲。 似是在向所有人炫耀它新得的玩具。 进入西大区后遇到弟子就更多了, 桑枝默默地加快脚步,走进小屋并关上门, 隔绝他们好奇的目光。 蛊医正在给谈弃诊脉, 瞧见桑枝后, 恭敬道:“见过圣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桑枝拉开了些窗户, 询问道:“他如何了。” 小飞鱼爬到床边用脑袋顶了一下蛊医,摆动着嘴里的丑娃娃。 蛊医不敢伸手触碰它,站起身把被子盖好, 诚实道:“活着。” 桑枝:“…………” 她有时觉得说话真费劲。 走到床边瞧了一眼谈弃, 同昨夜几乎无差别,脸色苍白如纸, 唇瓣因长期缺水起皮干裂,额间隐隐散着青黑, 瞧着像时日无多。 桑枝掀开了些被子,屎尿和血痂侵占的破碎衣物被包扎的白布取代,里外层外三层缠得如同木乃伊。 侧边的水盆被血染成暗红色, 水面上漂浮着几只死掉的蛆, 想来伤口都已经处理干净。 “为何还没醒?” 蛊医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小步:“圣女昨夜只让我保证他活着, 没说今日就要醒着。” 桑枝瞪向他:“你是没有脑子的木偶人吗。” 蛊医唯唯诺诺:“至少是活着的。”话音一落,感受到桑枝的眼神更冷了,连忙找补道,“他身体受损严重,部分伤口腐烂见骨,又长期只食用馒头维持生机,约莫要二三日才会醒来。” 谈弃脏兮兮的脸被清洗干净后,软润的脸颊瘦的凹进去了大半,整个人形如枯槁,没有一丝活力。 桑枝按了下疲惫的眉心:“前往武林大会的队伍三日后出发,你跟他一辆马车,确保在抵达昆仑前治好他身上所有的伤。” 蛊医张了张嘴,好半晌,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是。” 接下的每日,桑枝都会到西大区察看谈弃的状态,但他直到出发的那日都没有醒过来,她一度怀疑小狗是不是变成了植物人。 她通过蛊医找到与谈弃相识的弟子,从一堆的盒子里又找到了陷入冬眠的糊糊,强行晃醒后,试图让糊糊把沉睡的谈弃唤醒,但仍旧没用,倒是糊糊粘着谈弃不愿离开半步。 弟子们只能连着被褥把谈弃搬到车厢里,随着队伍一同出发。 此次武林大会咸鱼教一共有三十名弟子参赛,除了右长老和几名护法驻留教内,教主、褚偃包括桑枝一同离教,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出蜀地。 蜀地到昆仑约十几日的路程,他们需要在武林大会开始前三天内到达昆仑刀宗,核对先前递交的参赛名单等一系列事宜。 这是咸鱼教洗白后第一次参加中原正派组织的活动,是以柳折枝非常重视,一连好几天嘱咐弟子们莫要惹是生非,一旦被他发现暗下放毒者原地返回教内受罚。 桑枝与小飞鱼独自一辆马车,她在小飞鱼的背上铺了一层毯子,悠闲地倚在它身上睡觉。 行进途中柳折枝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脸色一瞬变得极为难看,留下几句注意事项后,携着一队弟子外加谈弃所在马车先一步离开。 原本声势浩大的队伍就此分成了两支小队。 夜幕落下笼罩大地,银月弯钩悬挂枝头,周围点缀着闪耀的繁星,寒风刮过树林,泛黄的叶子簌簌地飘在停靠路边的马车顶上。 兵分两路后,队伍瞬间变得零散,几辆马车围成一圈,中间是絮絮燃着的篝火,弟子们围在一起用晚膳,交谈盛欢。 在褚偃没有下马车出现前,气氛异常热闹和谐。 桑枝卷起少许车帘,倚靠在车壁上听他们五湖四海的吹牛,蓦然觉得他们就像在现代郊游时压抑不住兴奋的学生。 记忆里原主其实很喜欢这种氛围,作为继任圣女,从小到大除了毒物外她没有其他朋友。 大多数时候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看着期盼的热闹,不敢靠近,因为她只要靠近,弟子们就会恭敬地唤她一声小圣女,而后鸟散鱼溃。 没有人敢靠近她,与她玩耍,除了毒物。 这样的热闹止步于褚偃的出现,嘘声响起后,只剩下安静的咀嚼声。 下一刻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桑枝偏头只见褚偃一脸阴郁站在外面,夜色显得他更像地里爬起来夺命的阴魂。 她淡定地倚在车壁上,一只脚搭在小飞鱼脑袋上,似笑非笑道:“深更半夜左长老忽然来我马车,有失妥当。” 褚偃上马车的动作一顿,转身侧坐到车板上,狭长的眸子眯起:“你身上的蛇缕蛊呢?” 桑枝支起脑袋:“什么蛇缕蛊,我听不懂长老的话。” 她弯起眸子,笑意中隐隐带着几分嘲讽。 褚偃脸色森然:“母蛊感应不到你体内的子蛊,你是不是把它取出来了。” “扑哧。”桑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缓慢地放下脚,直起身凝视着褚偃,幽幽道:“很意外?你不会觉得蛇缕蛊除了宿主死亡之外无任何法子能取出吧。” 褚偃的表情逐渐阴沉难看,唇角绷直。 桑枝欣赏着他的神情,笑意盈盈道:“人果然要多看书。” 她拿起随意放在一侧的话本子,阴阳怪气地继续道:“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有一天会变成井底之蛙。” 褚偃盯着她良久,眸内像是淬了毒,眼尾的褶子堆积到一起:“圣女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的要飞出咸鱼教,老夫倒要看看没有那个小教主护着,你能逍遥到几时。” 桑枝瞟了一眼车窗外小声攀谈的弟子们,不紧不慢道:“长老过誉了。” 褚偃视线下挪,瞧了一眼趴在马车里的小飞鱼,它的下巴处压着一个新的丑娃娃:“丑东西也就只有没脑子的东西才喜欢。” 小飞鱼对丑这个词很敏感,听到后,瞬间爬起来觉也不睡了,摆出攻击状的姿态,对褚偃发出警告的鸣声。 桑枝无语地扯了下唇:“你自己不会给你的蜈蚣缝,在这里语言攻击我家小飞鱼的玩具,有病吧你。” 她安抚地拍着小飞鱼的后背:“乖,我们不跟他计较。” 褚偃第一次被人当面骂,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直接背刺柳折枝:“你以为小教主不知道你被我种了蛇缕蛊操控。” “他也没那么喜爱你,只不过是答应了你母亲的请求,养你到十八岁罢了,被利用成为棋子还高兴得手舞足蹈。” 桑枝抚摸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压下心中的愕然,面上仍不动声色:“那又如何,左长老的手若再伸长些,怕是要扯着筋了。” “圣女一职本就与你们长老井水不犯河水,我被种蛊那年甚至还未及笄,长老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里混淆视听。” 褚偃气得冷哼了一声,跳下车板,学着她的口气阴阳怪气道:“那老夫就祝圣女得偿所愿,被骗到一无所有。” 桑枝淡然道:“哦,借你吉言。” 褚偃:“…………” 更气了。 破空声在静谧中蓦然响起,尖锐的羽箭破开空气,咻的一声穿透马车厢,悬在半空中。 桑枝反应极快地用话本子挡着小飞鱼差点被捅到的后背。 车外有弟子高声喊道:“刺客来袭,离开车厢,保护长老和圣女。” 小飞鱼在马车内懵逼地转了两圈,撞到了插在车壁上的羽箭,豆大的眼里满是茫然。 更多的羽箭接踵而来,相继穿透车壁,桑枝推了一把小飞鱼,将它赶到门口,催促道:“快下马车。” 小飞鱼跳下后,她迅速披上斗篷,拿起骨笛,在下一批羽箭来临前跳下马车,几乎在一瞬间马车被羽箭射成筛子,像是有意逼着马车上的人全部下来,几乎每辆马车都被扎成了刺猬。 弟子们操控着随行的毒物,与蒙面黑衣人缠斗,小飞鱼下马车后拍飞了距离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见到伤口伸出长舌头去舔,毒素从唾液里混入血液,不消片刻蔓延至周身,僵硬而亡。 桑枝轻功上车顶,借着月色扫了一圈,来袭的黑衣人约有五十多人,而咸鱼教因兵分两路的缘故只有寥寥十几人,抵抗得异常艰难。 褚偃操控着巨型蜈蚣,只要被咬到顷刻间暴毙,尸体呈现诡异的青紫色,痛苦扭曲地倒在地上,未完全消失的肌肉反应还会抽搐,在夜色中更显诡谲。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晦涩难懂的笛音交织在一起,混乱地响彻耳畔。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林间响起,随着越靠越近,无数条色彩缤纷的毒蛇从枯叶里冒出头,竖瞳在黑夜中泛着光亮。 同时黑衣人也找到了目标,集体朝着立在车厢顶的桑枝袭来。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8节 小飞鱼挡在马车前,跳起来就是一巴掌,力气大的能把人扇飞几丈远。 但杀手人数众多,很快就有弟子被一刀击杀,手里的骨笛劈成两段,滚落在地。 褚偃有心保护弟子,却自顾不暇,巨型蜈蚣的弊端比蟾蜍大很多倍,混战中,身上的刀口越来越多,蓝绿色的血溅射在树叶上,发出刺啦的腐蚀声响。 第126章 晋江 ◎武林大会09◎ 黑衣人躲闪不及接触到蜈蚣的血液后连衣服带肉一起腐蚀, 冒出大量血泡,不消片刻深到见白骨。 桑枝一边操控从树林里唤来的毒蛇,一边躲着黑衣人的进攻, 笛音曲调一变再变。 大量的毒物纠缠下, 黑衣人也同样损伤惨重。 其中一个瞧着像头领的人轻功攀上树枝,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桑枝,冷淡道:“若是不想这批咸鱼教弟子全军覆没, 麻烦圣女束手就擒随我们走一趟。” 桑枝按曲调的手停住, 骨笛在指缝间转了一圈背在后腰处:“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举起手里的刀,银光一闪, 碧绿的竹叶青被砍成两段才从树上摔下去。 “奉命行事, 除了你之外, 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畴内。”他扫了一眼还在缠斗的两方人马,随着时间流逝, 死伤越来越严重,“圣女要等所有人都死了,再做出选择吗。” 他这话携着道德绑架, 桑枝冷下脸:“我可以随你们走, 但你得告诉我,地点。”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头, 隐藏在树林里的巨物正在苏醒:“不然,今日到底是谁全军覆尚且还不得而知。” 空气的血腥味逐渐浓稠, 连寒风都无法吹散,小飞鱼身上也渐渐添了伤口,巨型毒物的血液大多也都带着剧毒, 因而小飞鱼聪明地把身上流出的血往黑衣人裸露的肌肤上蹭, 不浪费任何一滴。 褚偃守在蜈蚣的身边用夺来的刀, 斩杀黑衣人,但咸鱼教不重武,没有毒物的辅助像脆弱的鸡蛋。 黑衣人沉默了许久,咬着牙吐出了三个字:“伏音宫。” 伏音宫是目前江湖最大的杀手门派,几乎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只要付得起价,他们甚至还能帮你篡位。 金钱可谓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桑枝握着骨笛的手不由收紧,先前在边境时,前右长老临死前说她的父亲在伏音宫,再则景叔说过康王买了她与姜时镜的命,伏音宫又是专门做这档子生意的人。 “让你们的人收手,我随你们走。” 黑衣人迟疑了下,似乎在怀疑她话里的可信度,见她跳下马车顶主动走向人群,才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还在浴血奋战的黑衣人们刹那间收刀脱离,轻功退到安全距离,原先的五十多人现下只剩下三十不到,而咸鱼教这边也同样死伤大半,还有不少毒物被一刀两断,死相凄惨。 突然的撤退让弟子们皆是一愣,后退挡在车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杀手,部分弟子手里的曲调始终没有停过,毒物四处攀爬,隐藏在树叶和车厢壁上。 桑枝淡然地走到褚偃身边,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离开后,你给教主传封信,让他抽空来伏音宫赎我。” 褚偃脸上溅满了鲜血,玄色的外袍染得发暗,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至刀上,从刀尖一滴滴地坠落。 他面无表情道:“赎你的尸体?” 桑枝扯了下唇,无语道:“算了,你爱传不传。”她扫了一眼还活着的弟子,语气严肃了几分,“带着剩下的弟子继续前往昆仑,护好他们,我们之间的争斗没必要牵连弟子。” 褚偃扔掉黏腻的刀,冷哼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来说教。” 他的左眼被血染红,漆黑的瞳色上覆了一层红:“伏音宫为何要抓你。” 小飞鱼爬到桑枝的身边大脑袋蹭了蹭她的后腰,它的身上有三四道刀口,血已经凝固堵住伤口,桑枝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它。 “不知道,许是有人买了我的命,想抓我回去交差。” 褚偃轻嗤道:“怕不是你在中原的四个月惹是生非,得罪了人。” 小飞鱼享受的扬起脑袋,嘴巴微微裂开。 黑衣人等得不耐烦,用刀敲了下树干:“该走了,圣女。” 桑枝把小飞鱼托付给她门下的弟子,嘱咐他们照顾小飞鱼的事项,然后孑然一身地走向黑衣人,身后却蓦然响起褚偃的声音:“若是他们要杀你,在伏音宫内找一个姓殷的人,兴许能保你一命。” 桑枝愣了下,转身看向一瘸一拐的褚偃走到蜈蚣身边,处理它身上密集的伤口。 没再多说一句。 她那个陌生的便宜父亲……姓殷? 桑枝主动去往敌方如同赴死般的行为,激得活下来的弟子皆热泪盈眶,满是不舍。 他们没弄清楚状况,误以为是桑枝以圣女的身份换剩下弟子的性命,起初部分弟子义愤填膺地拦着她,拼死也不让黑衣人带走,两方本存有未消的仇恨,差点再次打起来。 场面混乱到桑枝试图解释,却没人听得进去。 “撤。”黑衣人直截了当地捞起桑枝轻功往东边飞,足下借着树枝的力,一跃便是几丈远。 桑枝倒挂在黑衣人的肩头,底下的风景快速倒退,脑袋充血让她眩晕无比,身上的银铃配饰在寒风中不断响起,丁零当啷了一路。 其中一个铃铛距离黑衣人的耳朵极近,他被吵了一路,到达落脚地后,手一松将人摔在地上。 桑枝猝不及防地后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闷痛传来的那一刻眼冒金星,她摸了一把后脑勺,没瞧见血,才放下心,撑着地面坐起身:“我长脚了,你说一声我能自己下来。” 黑衣人不耐烦地揉着嗡嗡响的耳朵,总觉得耳畔还有持续不断的银铃声响。 “你身上的铃铛吵得我心烦,下次我会注意,提前同你说。”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又拍了几下后,才作罢。 接二连三的杀手相继落地,占据着诺小的山头,桑枝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景物,发现这里距离咸鱼教停靠休息的位置足足有三公里远。 周围的树干上拴着几十匹马,唯有一辆灰色偏小的马车格格不入。 黑衣人见她迟迟不站起来,疑惑道:“摔着腿了?” “没有。”桑枝扶着树干站起身,头重脚轻的恍惚了好一阵,一度怀疑自己撞脑震荡了,眩晕让她胸口发堵,格外想吐。 她晕乎乎地背靠着树干,用手缓慢地顺着胸口。 黑衣人瞧着她的动作,懵在原地,眼里露出些许诧异:“看来江湖传言也不都是假的。” 桑枝缓了好半晌,那股眩晕感才渐渐消退,她奇怪道:“你方才说什么?” 黑衣人目光下挪,在她的小腹处停顿了片刻:“没什么。”取下车板上的小板凳放在地上,“夜色不早了,上马车吧。” 桑枝环顾了一眼正在互相处理伤口的杀手,实际算来他们也不过是伏音宫的弟子,只不过做的是卖命换钱的行当,有的岁数还没她大。 “我记得你们伏音宫也在武林大会的名单上,你们不需要去昆仑?” 领头的黑衣人掀开车帘等着她:“那不是圣女你该担忧的事情。” “哦。”她默声进入车厢,里面的空间的很小,木板做成的座位连垫子都没有,桑枝只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尾椎骨隐隐发疼。 憋屈的用斗篷垫在屁股下。 时间已过亥时,树林内升起雾气漂浮在半空中,遮盖了皎洁的月色,空气安静的只剩下马车外的马蹄声,伴着摇晃的银铃。 桑枝歪着脑袋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心安理得的仿佛只是换了一支车队。 伏音宫的行进速度快很多倍,桑枝坐在马车里经常被颠得四仰八叉,恨不得跟他们要一匹马自己骑着去。 玄天刀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幕,整个山庄掩盖在浓浓白雾内,只剩下小山峰上的一点红绚烂耀眼,少年执着长柄大刀,在常年不化雪的崖上与飘落而下的大雪共舞。 一只信鸽跌跌撞撞地停落在亭檐上,用尖嘴啄了一会儿翅膀,绕着红衣少年飞了两圈。 姜时镜收回劲气,单手握着大刀立于后背,信鸽一跳一跳地蹦到他的脚下,左脚绑着细长的纸条。 他轻皱了下眉,蹲下将大刀放到地上,捧起信鸽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将纸条展开。 不知是浸过水还是匆忙下没等墨干,龙飞凤舞的大字被熏染开,他分辨了许久,才组成一句话。 “只身一人来伏音宫换咸鱼教圣女桑枝的命。” 纸条瞬间在手上断成两截,再一瞬变成粉末,在漫天的大雪内消散。 戾气于周身迸发,桃花眼内的晦暗蔓上眼瞳,充斥着不容忽视的杀气。 信鸽吓得连回信都没等,扬起翅膀头也不转地逃走。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提起长柄大刀轻功往山庄内飞,速度快到只留下残影。 武林大会迫在眉睫,身为刀宗的继任人他不能随意离开昆仑,但方婉和姜悔知晓此事后,默默地帮他准备东西,瞒着老爷子趁着黑夜送他离开昆仑。 眼睁睁看着身影溶于夜色内,方婉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姜悔环着她的腰身,凌厉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柔和:“别担心,爹那边有我顶着,当年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方婉拢了下披在肩头的斗篷:“那个小丫头像极了婳婳,即使有爹的阻拦,也不会同当年一样,她或许会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刀宗。” 姜悔低头替她系上斗篷的带子,轻笑道:“所以当年你说的备选路,就是火烧刀宗?” 方婉弯着眉眼,语气轻轻柔柔道:“是呀。” 伏音宫在中原的正南方向,距离刀宗最快也要十天的路程,姜时镜昼夜不眠跑死了三匹马才在第五天堪堪抵达伏音宫所在蕲州。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章,出意外的话,大概可能是我写睡着了…… 第127章 晋江 ◎武林大会10◎ 一路风雨让少年格外狼狈, 未修剪过的胡茬长满了下巴,眼下的青黑几乎要蔓上脸颊,就连好看的桃花眼内也爬满了红血丝。 脸上堆积的尘土遮盖了少年白皙绝艳的容貌, 像极了漂流至此的落魄逃难人。 他临时找了一家客栈, 洗漱更衣, 眯了一个时辰,才继续骑马往伫立在郊外的伏音宫而去。 蕲州靠南处在沿海地带, 凛冽的寒风里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海咸味, 拂过脸庞仿若置身在海边。 几日前。 桑枝所在的马车进入蕲州地界,领头的黑衣人掏出麻绳将她的手脚绑住, 眼睛用黑布遮盖, 以一种绑架的方式扛回伏音宫。 然后将她关进屋里, 再没了后文。 桑枝安稳地住了好几日,伏音宫似乎不想要她的命, 除了行动受限外,她甚至过得比在蜀地还要悠闲。 只不过侍女每日都会端一碗汤药来盯着她必须喝下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39节 起初她怀疑那碗汤药内被下了慢性毒,但尝试用银针等办法都没有试出有毒, 抠嗓子眼又非常痛苦, 索性摆烂。 一日四五顿的伙食,让她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小巧的瓜子脸逐渐变成婴儿肥,腰上长了一圈肥肉, 就连小肚子也微微凸起。 侍女瞧她整日待在屋内太闷,给她送了不少话本子和有趣的小玩意消磨时间。 桑枝在一日日的荒废下,开始怀疑伏音宫兴许只是想让她错过武林大会, 顺便研究把人当猪养的论题。 未时一到, 门准时的被敲响, 还没等桑枝出声应答,紧接着响起锁链晃动的声响,“咔嚓”一声,锁被打开的同时,紧闭的门也被推开,阳光从门缝外钻进来,洒下一地斑驳。 桑枝停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十字绣,望向门口。 “圣女,该喝药了。”侍女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汤药递给她,浓重的中药味不消片刻充满了整个屋子。 桑枝轻蹙了下眉,挥了挥鼻前的空气:“这到底是什么药?” 侍女用勺子搅动着褐色的中药,恭敬道:“奴婢不知,这是宫主特意嘱咐给圣女补身子用的,我们没有过问的权利。” 她说着把碗又往前递了一寸:“奴婢试过温度,请圣女不要为难奴婢。” 桑枝无奈接过碗,捏着鼻子一口气饮尽,侍女体贴地递上糖块,另一只手接过空碗:“午后的茶点已经在准备了,请圣女稍等片刻。” 她后退着再次把门关上,同时也将一地的阳光斩断,门口再次响起熟悉的上锁声。 桑枝嚼着嘴里的糖块,甜腻将漫起的苦涩尽数压下,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才从软塌翻身而下。 这间屋子的格局很奇怪,左右两边各一扇窗户不说,就连靠床的墙面上都开了一扇窗,只不过被木板钉死了。 她这几日表现得乖巧无害,守着她的侍女也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还会在闲得发慌时跟她闲聊。 话语间也让她知晓了这间房间原本的用处。 新宫主上任前,这里是一间四面通透阳光能从任何角度洒进来的花房,直到三年前,少宫主接任位置后,命弟子把宫内艳丽的花全部拔掉,只留下灌木和绿树,这间花房才彻底废弃。 有逃课的弟子发现此处,擅自主张地用木板把窗户钉上,改成了临时的住所。 桑枝这几日用头上的银簪撬开了木板的四个边角,只需要再把中间的钉子撬开她就能离开这间封死的破屋子。 一盏茶后,整个木板被她彻底卸掉,露出了原本的窗户,她小心翼翼地支起窗,探出半个脑袋。 窗户位置朝北,背靠阳光,入眼是一片密集的竹林,冬季的叶尖微微泛黄,地面上是飘落的枯叶,层层叠叠积攒得格外厚重,像是好几年都没人来过此处。 这种地方是蛇类最喜欢的栖息地,她甚至不用找就瞧见了一条碧绿的竹叶青盘在竹子的枝干上打瞌睡。 桑枝返回屋里将身上的银铃配饰全部摘掉,放下床幔,假装午睡,窗户位于床的里侧,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她连斗篷都没披,带上骨笛从窗户翻出去,再把窗一点点合上,全程轻手轻脚的像做贼。 出来后桑枝才发现这片竹林的范围非常大,一眼望不见尽头,半包围式地环着她被关的小屋。 后面很可能连接的是山,她若是蒙头往北走,怕是天黑都走不出去,反而会被困在山里遇上未进入冬眠的野兽。 枯叶被踩碎会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在静谧的竹林里尤为大声,她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绕着屋子走到前门。 没有任何看守,大门上用锁链绕着,挂着一把银锁。 正中间是人工挖掘的池塘,池塘经久没有人打理清扫,因而漂浮着一层竹叶,露出的水质浑浊不堪,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池塘上面搭建着用于通行的桥梁,同样也积满了灰尘。 桑枝环顾了一圈,莫名觉得这里被废弃了很多年,长久没有人烟踏足过。 她顺着幽深的青石砖路,往南走,走出竹林后眼界瞬间开阔,气势磅礴的宫殿拔地而起,六角檐上悬挂着精致的花灯,顶端的瓦片全部采用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五光十色的彩光。 宫殿的侧面是用岩石做基底的四角楼阁,前面是一片人造池,水面泛着金光涟漪,有肥嘟嘟的红色鲤鱼扑腾着水花,溅起的水珠落在曲廊上。 三五成群的弟子从廊檐下走出来,手里提着不同的武器高兴地讨论着晚膳吃什么。 桑枝连忙从宽大的树后挪到灌木丛里蹲着,透过繁茂的枝叶观察着路过的弟子,伏音宫的弟子大多都为黑色衣物,就连女弟子也不例外。 头发利落地扎起固定在脑后,不会盘复杂的发型亦不佩戴簪子和首饰。 她等人全部走后蹲在地上往弟子的住所挪动,身上的蜀地服饰在一片绿叶里格外扎眼,像移动的箭靶。 大部分门派都会标有指引牌,用于新入门弟子的引路,伏音宫也不例外,桑枝跟着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弟子所属的住所。 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外出学习,固定时间上下课,这一点不管中原还是蜀地,就连魔教也相差无几。 她找了一间明显是女子的屋,左右环顾了下,进屋后立刻关门,屋子不大不小左边并排放着两张床,旁边是梳妆台,中间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左边靠墙两个黄梨木柜,侧边的屏风后是浴桶。 桑枝有种在参观学姐寝室的错觉,她走到柜子前发现上面贴着两张纸,记得是住在这间屋子的弟子整整一个月的课程。 月初已经过去的天数,被朱砂一笔笔划掉。 她看了下课程表,几乎是咸鱼教的两倍之多,柳折枝至少还给教内的弟子放双休,伏音宫一月三十天,只有月尾一日休息。 工厂里的驴看了都要摇头。 正规的门派其实与现代的大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入门的弟子需要学习专门的课程,包括实践,再一项项的考核中由主考官打分,通过测试的弟子再根据能力安排不同的任务。 每个任务按难度标上价格不等的佣金,门派抽取相应的金额后,剩下的就是弟子的,部分任务需要大量弟子共同完成,比如五个人执行同一个任务,佣金会平等的分成五份。 因而外出任务碰到队伍里有摸鱼摆烂份子,是一件相当绝望的事情,毕竟伏音宫做的是杀手行业,稍有不慎领的就不是佣金,而是赔偿金和骨灰盒了。 桑枝蹑手蹑脚地找出一套弟子专有的衣服,蹲在柜子侧边的角落里换完,然后将自己的蜀地衣服打包塞进柜子底层,却意外发现一个骨灰盒。 她手抖了一下,脑中闪过了不好的念头,颤颤巍巍地掀开盖子,里面空无一物。 提到心口的气缓缓放下,幸好,衣服的主人还活着。 之前听教内的弟子八卦说伏音宫的新弟子会在第一天给他们发一个骨灰盒,原来是真的。 她默默地把柜子合上,到梳妆台前拆下头发上的银饰,扒拉顺后,用发带将头发绑成马尾,及腰的发丝编成三股编。 银饰和发簪则全部留给了屋子的主人。 再出门时光明正大到昂首挺胸。 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格外温暖,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在伏音宫逛了一圈,偶然碰到其他弟子,会礼貌地互相打招呼,问她是否是新来的。 桑枝露出虎牙,亲切地唤他们一声师哥师姐,说自己前日刚入门,身份代入得非常快。 甚至在一炷香后通过指引牌找到了离开的大门。 等人来救她,还不如自己逃跑。 桑枝一蹦一跳地往大门走,身后的马尾辫如尾巴般甩来甩去。 守卫瞧见她后,熟练伸出手,一句话也没说。 桑枝愣住了:“?” 守卫见她脸生,体贴地解释道:“你是头一次出任务的师妹吧,离开伏音宫需要引牌,你去癸一堂找发布任务的堂主,跟他要一张引牌,然后再找所属的副长老签字,最后再来我们这核对。” 桑枝人傻了,要引牌就算了,还要签字……? “我……”她思忖道,“堂主让我去城里采购些物件,天黑前就回来。” 守卫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可这平常不都是嬷嬷负责的吗?” 另一个守卫也提出了疑问:“嬷嬷今早刚出去采购,还没回来呢,堂主需要什么物件?” 桑枝:“…………” 大意了。 第128章 晋江 ◎武林大会11◎ 她大脑暴风搜索, 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出现在采购单里,但又是堂主临时需要的,面前两个负责守卫的弟子睁着清澈的眼睛, 期盼地等着她的答案。 桑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 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守卫的视线也从她脸上的挪开, 道:“这不是许姑姑吗?这个点怎么来门口了。” 另一个守卫显得有经验多了:“估摸是有弟子擅自跑出去,来问话的。” 桑枝心下一惊, 半遮着脸回首瞧了一眼, 正是每日给她送汤药和饭菜的侍女,面无表情地领着一整队弟子。 守卫:“对了, 堂主需要什么物件, 师妹想起来了吗?” 桑枝装作阳光太晒, 双手在额上搭了个桥梁,小声道:“我回去再问问堂主, 顺便找他领引牌,多谢两位师哥。” 说着她挡着侧脸绕了一个巨大的弯,试图不动声色地离开。 前来问话的许姑姑偏头瞧了她一眼, 脚步顿下:“现下是学习的时间, 你是哪个院里的弟子,何故在外乱跑。” 桑枝不敢出声, 脚步更快了。 倒是守卫好心地解释道:“堂主临时让她去城里采购物件,没有给她引牌, 她现在回去拿呢。” 桑枝心里默默地给他挂上好人牌。 “采购物件。”狐疑在一瞬间攀升至顶端,许姑姑瞧着远去的背影渐渐眯起了眼,“新来的弟子?” 守卫点了下头:“才来没几日, 对宫内的规矩还不熟悉。” “她为何往主殿的方向走, 不是说回去找堂主?”许姑姑盯着那抹黑色身影, 眼前隐约浮起另一个极为相似的影子,而后重合,蓦然出现了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守卫还在试图解析,挠着后脑勺道:“许是走错了?” 许姑姑脸色一沉,严肃道:“看好大门,今日一只虫子都不要放出去,人若是丢了唯你们试问。” 守卫一脸懵逼:“……啊?” 桑枝头也不敢,直线往巍峨的宫殿而去,她没记错的话,方才弟子房间内贴张的课表上,未时至申时一直在主殿的训练室里上课。 伏音宫的格局她并不熟悉,想要找到堂主忽悠要引牌更是难上加难,现下侍女已经发现了她逃跑一事,她若是继续乱跑很容易被抓。 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只剩下混进弟子堆里,人多或许不会引起注意。 她按指引牌找到二楼的房间,透过窗户发现每一间屋子里只有五六个弟子。 站在房外的桑枝:“…………” 小班化教学啊。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掉头往三楼走,主殿的隔音不好,屋内的教学声音混杂在一起,即使她在楼梯上都能听见。 主殿的楼梯呈环绕式,中间镂空,悬着十几米长的吊灯摆饰,光线从琉璃瓦片透进来,在墙面上投下五彩斑斓的斑驳。 桑枝迈上顶楼的同时,许姑姑带着一对弟子进入主殿,分成几个小队搜寻,整个主殿只有一楼唯一的出入口,窗户全部采用琉璃封死,许姑姑赌桑枝跑不出主殿,便带着剩下两个弟子守在门口。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0节 宫殿一共有五层,桑枝此时位于顶楼最上层的正三角阁楼。 阁楼里没有窗户,光线非常昏暗,她摸索着走到最里面,布满灰尘的唯一一间房间上了锁,只不过年月过久,锁的表面铁锈发黑,她用内力扯了两下,便彻底断裂。 她把断开的锁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拍了拍手心里粘上的铁锈。 吱嘎声响后,发霉的灰尘味充斥着整个鼻腔,她用手背捂住口鼻,进去后掩上门,斩断最后的微光,屋内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亮起的火光勉强照亮眼前的景物。 阁楼似乎被废弃了很久,纵横交错的蜘蛛网悬在空中,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在火光内跳动,地面上的灰尘厚度足足有三厘米。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木屑味,隐隐约约有老鼠啃食木头的细碎声音,她剥开蛛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勉强找到一盏废弃的蜡烛,还剩下半截,她尝试着用火折子点了一会儿,蜡烛才发出昏暗的橘光。 屋内的景象清晰了起来,瞧着像是精心布置过的闺房,左侧靠墙一张软塌,悬着层层叠叠的帷幔,紧靠着一排矮柜,柜子上甚至还摆放着华贵的摆件,就连衣柜也是上好的紫檀木。 桑枝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还未褪色的首饰,大半都是全金打造,她拿起其中最为复杂华丽的凤凰发簪,在火光中散着金色偏光。 侧边的小柜子里是好几颗拳头大小的珍珠。 她又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一件不少地滞留在柜子里,从春到冬,一应俱全。 这里像极了未出嫁姑娘的闺房,布置得用心且华丽,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窗,住得久了难免压抑。 她将扯下来的蛛丝在手里卷了卷,绕到另一侧的屏风后,蓦然发现案台上有一张展开的画卷,有一半拖到地上,被厚重的灰尘覆盖。 桑枝蹲下身,吹了下灰,还没看清画中人的脸,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宫主禁止任何人上阁楼,我们这样被发现会受罚的。” “不怕,我们是奉了许姑姑的命令,搜捕逃跑人质。”声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再说只是看一眼在不在罢了,宫主不会知晓。” “这里的锁之前就掉了吗?” “好像吧,毕竟都十几年了。” 桑枝连忙吹灭烛火,碍手碍脚地躲进了衣柜里,将自己缩成一小团,蹲在角落里。 下一瞬,就听到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闻到了,发霉的木头味。” “不是,好像是蜡烛燃烧过后的气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嘘声,没有继续讲话。 桑枝只能听到细碎的衣料摩擦声音,她暗道不好。 屋内的蜡烛再一次被点亮,衣柜的门被岁月和老鼠侵蚀下无法严严实实地闭紧,她透过缝隙看到两名弟子像小偷一样,踮着脚往衣柜而来,其中一个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张着嘴指了指地上凌乱的脚印。 另一名弟子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桑枝不由自主地往后又缩了缩,手摸上腰间的骨笛,这个屋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蜘蛛和老鼠。 弟子的手握上柜门的同时,桑枝将骨笛放在唇上,指尖按好了曲调。 “滚出去。”幽冷阴郁的声音蓦然响起,杀气顷刻间蔓延。 两个弟子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宫主恕罪。” 空气安静了片刻,桑枝紧张的掌心微微出汗,心跳瞬间变快,被称呼为宫主的人站在门口并未进来,因而她无法通过柜子缝隙看到身形。 “还不走,膝盖焊在地板上了?” “弟子告退。”两名弟子慌张地磕头,其中一个弟子看了一眼柜子,还想说什么,被另一个拽了出去。 昏暗的烛火轻微地跳动了下,扯断的蛛丝从半空落下,垂在烛火里燃烧后发出刺啦的声音,一股烧焦的难闻味漫开。 桑枝依旧提着一口气,一动不敢动。 模糊间只见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缓缓迈入房间,他的出现让整个屋子都变得狭窄逼仄。 桑枝只能瞧见修长的腿走到了屏风后,空气极度安静,甚至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衣柜,脸贴在缝隙上,想看看他在干嘛。 下一瞬,一只漆黑的眼睛也贴了上来,清晰可见眼白的红血丝,桑枝吓了一跳,整个人后仰“咚”的一声磕在柜子上。 “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从林院悄无声息地跑主殿顶楼里藏着。”柜子随着话语一起被打开,微弱的烛光透进柜子里。 少女七仰八叉倒在衣柜里,脸被挤得变了形。 青年愣了下,迟疑道:“你在……跳舞?” 桑枝艰难地从衣柜里爬起来,掀开遮挡视线的衣服下摆,仰头望向面前的人,和想象中的年老样貌全然不同,是一张很年轻的脸。 瞧着只比姜时镜大一些,眉心有一点红色朱砂痣,眸内含着浅浅的冷漠,眼尾上挑有些像狐狸,薄唇微微抿起勾出一条弧度。 “伏音宫……宫主?”她缓慢道。 青年缓缓蹲下身,狐狸眼直视着桑枝,好半晌吐出一句:“你长得果然不尽人意。” 桑枝:“?” 在骂她丑? 青年的视线在她脖颈微微停顿了片刻,露出些许凉意:“就连行事作风也一模一样,呵。” 桑枝下意识捂住脖子,自从上次被柳折枝用指甲硬生生地破开一道月牙形伤口,原先的牙印被盖住了一半,但新添的伤口微微发红,更明显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青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有人来赎你了。” 桑枝手脚并用爬出衣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画卷,似乎就是她在案台前还没看清脸的那张。 她犹豫了下道:“画里的人是谁?” 青年轻挑了下眉,画卷在他掌心转了一圈:“你想知道?” 桑枝点了下头。 他静静地看了少女好一会儿,忽然恶劣地低下头,额头几乎相触,贴得极近:“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桑枝条件反射地后退,眉心微微皱起。 青年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嘴角上扬,一双狐狸眼弯起:“或者你嫁给我……”他故意停顿了下,“当妾,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桑枝:“?” 疯子? 第129章 晋江 ◎武林大会12◎ 她默默地又后退了一步, 攥紧了手里的骨笛:“我的脑子里没有得罪过你的记忆。” 青年将画卷背在身后,慢悠悠地逼近她:“怎么没有呢。” 桑枝警惕地看着他:“细说。” “她难道从未告诉过你,你父亲是谁?”青年一步步地将她逼到梳妆台前, 直到少女退无可退, 微微俯身, 狐狸眼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眼瞳。 距离很近,近到桑枝能清晰地从褐色的瞳孔里瞧见自己的倒影, 绑起的马尾在衣柜里摩擦得少许凌乱, 额前的发丝因静电飘浮在空中。 “你口中的她是谁?”桑枝手撑在梳妆台上,一条腿微微弓起避免青年继续靠近, 眉心紧紧簇起, “没有人同我说过关于我父亲的任何消息。” 除了在边境村落时, 前右长老临死前提过一次,但也只是说了伏音宫三个字罢了, 褚偃口中能救她一命姓殷的人,尚不得知是谁。 青年再次前倾,手撑在少女身后的梳妆台上, 他比桑枝高了整整一个脑袋, 能轻而易举地把她圈在怀里:“是么,那你还真是可怜。” 他伸手把少女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语气里透着点点暧昧:“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月, 你就满十八岁了吧。” 桑枝打落他抚上自己耳廓的手,眼前的青年狐狸眼弯起,看似在笑眼里却寒意凛然, 她甚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恨意。 她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放在梳妆台上的尖锐发簪:“你从何处得知?” 青年偏头瞥了一眼她藏在身后的手, 嘴角弯起:“自然是推算出来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何时出现。” 他故意将身体下压,距离少女只剩一寸的距离:“咸鱼教把你保护的很好,又或者说她带着你藏的很好,以至于让那个男人至死都没有找到你们。” 桑枝隐隐猜到了青年口中的她是谁,攥在手心里的发簪收紧:“你恨我母亲,为什么。” 面前的人比她大不了多少,母亲回蜀地前他最多只有两三岁,六岁前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即使当年母亲真的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也不可能记那么多年,除非有人不断地在他耳边念叨,洗脑给他。 幼年的记忆才会像连环画一样,在脑海里重组复刻。 桑枝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的恨意因何而起。 青年没回答,而是伸手拨开了少女绕在肩头的三股辫,冰凉的指尖触碰月牙形的伤口,幽幽道:“姜时镜可真下的去口,又是咬又是挠,当真是一点都不爱惜你。” 桑枝抬起握着簪子的手,尖锐的顶端对准了青年的脖子:“不是他弄的。” 预料中的血液四溅并没有发生,少女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骨头错位的“咔擦”声响起,桑枝感觉一阵剧痛,自手腕蔓上神经,手里的簪子无力地脱落,坠在地上。 “野猫脾气,杀人前也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只脱臼的手腕,“别忘了伏音宫是做什么生意为生的。” 桑枝痛得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冷冷道:“你和母亲之前的恩怨与我无关,至于所谓的父亲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你若是想寻仇麻烦去地底下。” 她起初想知道父亲的身份只不过是因原主对他充满了期盼和向往,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便想帮她完成这个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心愿。 但很明显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年愣了下:“她死了?” 桑枝气笑了:“你不是很关注我们吗?连人死了都不知道。” 她握住脱臼的手腕,忍着痛用力一掰复位,骨骼咔咔响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麻袭来,她缓慢的转动着手腕,不想再同他废话:“不是说有人来赎我了,你们伏音宫的待客之礼难道就是让人干等着?” 青年的手背隐隐泛起青筋,手里的画卷被他抓得起皱,有断裂的倾向。 桑枝绕过他离开昏暗的屋子,阳光透过琉璃瓦在墙上印下光怪陆离的斑驳,煞是好看。 许姑姑带着一队弟子守在四楼的转弯口,一见到桑枝立马迎了上来:“伏音宫内部分地方设有机关,请圣女不要乱跑,免得受伤。” 桑枝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走。 “带她去侧殿。”身后蓦然响起阴郁的声音。 许姑姑带着一队弟子单膝下跪:“见过宫主。” 桑枝脚步停住,转头瞧了青年一眼,他的脸色很差,画卷被折成了两半,眉心的朱砂痣在微光中泛着红,桑枝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陌生中透着奇怪的熟悉感。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1节 “去与你的相好见最后一面,以免显得本宫主不近人情。”他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桑枝没应声,将还跪在地上的许姑姑拽起来:“带路。” 侧殿在主殿的左侧靠后,相比主殿的巍峨显得逼仄了很多,更像临时休息的阁楼。 桑枝揉着脱臼过的手腕:“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来赎我的不是咸鱼教的人?” 许姑姑步履很小却又很快,恭敬地解释道:“是玄天刀宗的姜少主,已在侧殿等了一盏茶。” 桑枝手上的动作停住,诧异地看向她:“你说谁?” 许姑姑迟疑了下,以为说的不是同一个人:“玄天刀宗姜家的少主,姜时镜。” 桑枝一直以为是教主收到了传信来赎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相隔万里的姜时镜,昆仑距离这里非常远,这个世界没有飞机高铁,这种距离不是靠马匹就能轻易跨越的。 “还有十来天就是武林大会。”她的脚步不由变快,拽着许姑姑小跑,“你们宫主到底想做什么,打算在武林大会前与咸鱼教和玄天刀宗一起决裂?” 许姑姑被拽得一踉跄,步伐瞬间乱了:“圣女得问宫主,奴婢无法告知。” 桑枝:“我也没想着你能回答。” 伏音宫的弟子都只着两三件轻便衣物,他们常年被要求用内力御寒,以此保证弟子们每时每刻都处在练武中,但桑枝不喜欢内力在周身运转的感觉。 从主殿出来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许姑姑见此,连忙吩咐随行的弟子去取斗篷来,并劝道:“天气寒冷,圣女莫要偷懒,若是受了风寒苦的便是自己,依圣女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无法吃退寒药的。” 桑枝:“?” “那我每天喝的那碗药是什么东西?” 许姑姑目光缓缓下挪,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停顿了片刻:“是用于稳胎的汤药。” 桑枝脚步彻底停住,头顶的问号大得能压死人。 “谁同你说的我怀孕?”她上上下下扫视着自己的身材,“我看起来像是怀孕的样子吗?” 许姑姑默默地点了点头:“快四个月了。” 桑枝:“…………” 这是她自来这个世界后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用手拍了拍肚子,气极反笑:“这是你们每天四五顿饭菜甜品喂出来的肚子,跟怀孕半点都不沾边。” 许姑姑仍旧没信她的话,固执地劝她:“圣女莫要动气,对孩子不好。” 桑枝:“我,我,你……这是诽谤。” 她大步踏上偏殿的台阶,不信邪地问了句:“谁同你说的?” 到底是谁在她被软禁的时候造她的谣,到处传她勾引正道的光就算了,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也尝试着做了,不冤枉。 但怀孕就过分了吧,还每天给她喝稳胎药。 稳什么?稳她肚子上的肉吗? 许姑姑一时也不自信了起来:“接圣女回来的弟子说看到圣女有妊娠反应……”她声音轻了半分,“宫主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圣女和肚子里的孩子。” 原话其实是看好那个臭丫头和她肚子里的肉块,这是与姜时镜谈判的重要筹码。 但她不敢直说,委婉道:“是奴婢没有顾虑周全,等晚些去请大夫来给圣女诊脉。” 桑枝:“我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偏殿门口守着两个弟子,见到人后像礼仪小姐一样,一人推开一扇大门,并朝桑枝鞠了个躬。 她还未踏入殿内,先瞧见了一抹红色身影背对着大门而坐,似乎在发呆。 偏殿的内部空间很大,正中间是两张长桌拼接,桌边整齐地摆放着椅子,壁灯上的火烛全部点亮,投下橘色光晕。 姜时镜听见声响,回头向门口望去,视线在空中交汇,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瞧见彼此眼里的热切。 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人破开梦境站在眼前的场景是桑枝睡醒后不敢想的,她提起裙摆跑下台阶:“姜时镜!” 姜时镜站起身,似骄阳的少女如蝴蝶飞扑进他的怀里,裙摆在空中勾勒出柔美的弧度。 桑枝紧紧环着他精瘦的腰身,鼻息间是好闻的皂荚香,携着淡淡的潮湿。 先前在主殿阁楼里受的委屈,在见到想见的人后,翻涌而出。 她鼻尖不由犯酸,讲话也微微带起了哑意。 “你从昆仑赶过来的吗?” “我之前给你寄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我等了很久,你为什么不回信?” 一连串的问题相继冒出来。 姜时镜无奈地轻笑道:“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桑枝抬起头,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清晰地看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遍布了红血丝。 酸意从鼻尖蔓上眼眶,瞳内覆上了浅浅的水雾,她抬手轻轻抚上少年的眼尾:“昆仑远在西北,伏音宫又处于正南,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第130章 晋江 ◎武林大会13◎ “不远。”他环着少女的腰身, 一只手压了压她头顶随风飘的小碎发,“我原先担忧你在伏音宫被囚/禁,过得很辛酸, 现在看来, 是我多虑了。” 他食指轻戳了下少女婴儿肥的脸颊, 触感软糯像极了糯米团子。 桑枝鼓了鼓腮,颇为气愤道:“还不是他们一日四五顿的喂, 还盯着必须让我全部吃完, 灵缇来了都得胖三圈,追不上兔子。” 她讲话时会隐隐约约露出小虎牙, 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与平日里清冷的圣女形象天差地别。 姜时镜眼尾弯成月牙, 眸内漾着缱绻:“很可爱。” 连续五日不间断的赶路让他身心疲惫,方才坐在位置上一度恍惚到打瞌睡,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这些疲累在看到小姑娘的一瞬烟消云散,化作水流缓缓淌进胸腔, 包裹着跳动的心脏。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侍女带着弟子站在门口不敢抬头,但又好奇地斜眼偷瞄, 眼瞳几乎快从眼眶里跑出去。 “真是感人至深,瞧得本宫主羡慕不已。”幽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熟悉到如魔音灌耳, 桑枝连头都不想回,她的讨厌名单在刚刚又多添了一个人名。 姜时镜下意识把少女揽到自己身后,脸上的柔情转瞬消失, 目光冰凉:“履行承诺, 放她离开。” 青年手背在身后缓步从台阶上下来, 摇曳的烛火明明暗暗地映在他阴郁的脸上,勾勒出阴霾。 桑枝抓着姜时镜后背的重剑,探出半个脑袋:“什么承诺?” 话音一落,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她不由皱起眉:“你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姜时镜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安抚道:“没什么,我替你租好了马车以及路上吃的干粮,出去后,会有车夫送你去昆仑。” 桑枝:“不要。” 她从少年的身后走出来,手里的骨笛横在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青年:“要走便一起走,留一个人算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 大不了跟伏音宫拼了,也好过当寡妇。 青年距离两人还剩一丈时停下,他的个头很高,甚至比姜时镜还要再高些许,目测有一米九以上。 断成两截的画卷被他随意丢在桌上,其中半截滚了几圈后展开,原本覆盖其上的灰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截修长的身影。 袭一身嫣红衣裙,柔软的半倚靠在软榻上,翘起来的脚腕上有一串精致的金铃,榻下卧着一团尚未勾勒出形状的墨绿色东西。 女子的上半身刚巧被截断,藏在未展开的画卷里。 “你还不知道吧,有人买了你们俩的命,伏音宫接了单子,自然要给客人一个完美答复。”青年的视线扫过散着戾气的姜时镜,唇角微勾,“前几日本宫主瞧见了一个词,忽然分外喜爱。” 他走到桌边,拿起展开的画卷,欣赏道:“劳燕分飞。” 空气持续性安静,守在门口的侍女和弟子们连呼吸都轻了半分,生怕光明正大吃瓜到一半被骂。 桑枝盯着青年那张非常适合做和尚的脸,先前涌起的莫名熟悉感再度袭来,她不解地眨了下眼,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认识的人,无法与任何人相匹配。 “所以?” 他散漫地坐到椅子上,画卷垂挂在桌沿边,慢悠悠道:“所以,我收了一半的钱,五十万两黄金,买其中一人的命。” “本来呢,这个幸运儿是你。”青年看向桑枝,指尖搭在檀木扶手上轻敲着,“不过,你怀了身孕,一尸两命,我不喜欢做亏本买卖,思来想去,用你和你肚子里那块肉,换姜时镜一条命……” 他故意将狐狸眼弯成月牙弧度,语气恶劣:“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话让两个人同时愣住,守在门口的侍女张嘴想解释,半晌,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又默默闭上了嘴。 姜时镜眼内渐渐被震惊占据,他低头看向少女因吃太多而微微凸起的小腹:“怀……怀孕?” 桑枝:“…………” 侧殿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肚子上,像是胖出来的肥肉真的变成了活生生的胎儿,她气得用手盖住肚子,愤愤不平道:“胡乱造谣,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她努力吸气把肚子收回去,绯色自脖颈蔓上脸颊,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起来般通红。 “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喂我喝稳胎药,导致我时常觉得饿,五天胖了十几斤,现在又说我怀孕,村头大妈都没你们会编造,太过分了。” 桑枝气恼得恨不得把整个伏音宫夷为平地。 姜时镜把委屈感爆棚的少女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安慰时桑枝尚且还能忍住情绪,少年的话像导火索,她一瞬红了眼眶,水雾覆盖瞳孔,哽咽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五天胖十几斤。” 姜时镜愣了下,徒然反应过来她委屈的点并不是被污蔑怀孕,而是五天胖了十几斤扎着心了。 柔声宽慰道:“不胖,刚刚好。”说着他伸手又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颊。 青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冷脸看向门口集体低头欣赏地板,装不在线的侍女和弟子们:“怎么回事。” 侍女吓得抖了一下立刻跪地:“是奴婢疏忽,没有请大夫诊脉确认,请宫主责罚。” 弟子们也跟着乌泱泱跪了一片。 青年手里的檀木扶手碎成两半,木屑纷纷扬扬地掉落,那股气定神闲被冷意取而代之:“去领罚,近半个月本宫主不想再见到你。” 侍女磕头道:“谢宫主饶命。” 青年:“滚。”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2节 桑枝从姜时镜的怀里抬起脑袋,瞧了一眼小心翼翼退出去的侍女和一众吃瓜弟子,她被软禁的这几日,一直是侍女在照顾自己。 甚至每晚还会专门过来查看屋内的炭火是否还在燃烧,她在睡眠中可否有踢被子。 误以为她怀孕的人是一开始劫道的黑衣弟子,与她无关。 “殷予桑,对于未出嫁的女子来说,怀孕这种言语会要了她们的命。”姜时镜掀起眼皮,好看的桃花眼冷若冰霜,压抑的杀气蔓延。 空气再次安静了片刻。 桑枝猛地抬头:“你唤他什么?” 姓殷? 殷予桑脸色一变,椅子刺啦划出尖锐的声音,然后“砰”地摔在地上,扶手四分五裂:“三年前我已经改名了。” 他扫向少年怀里的桑枝,警告道:“不准用你那木鱼脑袋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殷予桑慌张到有些气急败坏。 桑枝故意学着他之前的模样,挑衅地吐出舌尖:“略略略!” 殷予桑:“你……&#@¥” 脏话含在嘴里骂不出声。 桑枝转眸看向姜时镜询问道:“是哪几个字?” 姜时镜眸内无声的滑过一抹笑意,垂首凑到她耳边轻声解释道:“给予的予,桑树的桑。” 桑枝:“?” 得知名字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一张脸,与青年有四分相似,却是以往她在照镜子时瞧见的自己的脸。 凝重的迷雾在一瞬间散开,所有困惑的地方皆有了原因,即使心里已有定论,她仍平静地问道:“你与我是什么关系?” 殷予桑一双狐狸眼冷得几乎能结冰,恨意翻涌:“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他脸色阴沉地绕到主位上,取出藏在桌下的长刀,剑鞘掉落在地:“既然怀孕一事不属实,那我也没什么好再顾忌的。” 锋利的刀尖在橘红的烛光中泛着淡淡流光,他单手执剑对着桑枝与姜时镜:“今日你们谁离开,我都不在乎,但作为交换,必须有一条命留在这里。” 姜时镜解开身上的重剑,包裹剑身的层层白布一圈圈地掉落在地,露出玄色的剑身,重剑无锋不开刃,全靠挥舞时的重量和剑气夺人性命。 桑枝贴心地把地上的白布条捡起来,卷成一圈,塞进了袖子里。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微怔。 “我帮你先收着,等打完了还能再缠起来。”她弯起唇角解释道。 殷予桑:“?你在玩过家家,臭丫头。” 桑枝:“我有名字。” 殷予桑:“关我屁事。” 姜时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向露出几分孩子气的殷予桑,重剑立起抵在地上:“伏音宫的生意我们管不着,但你目前的行为,无疑是在与玄天刀宗和咸鱼教开战,你担不起几大门派联手施压。” 玄天刀宗的继任人和蜀地第一大教的圣女,无论谁死在伏音宫,都会引起两大门派开战,届时,武林将会动荡不安。 重回百年前的纷争。 殷予桑冷笑道:“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怕你的小媳妇会死在我的剑下?”他视线扫向桌上的画卷,眸内晦暗不明,“若不是因为我年少不懂事,她连被生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能死在我手上,也算是把这条命还给我。” 桑枝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这么恨桑婳,这股恨意甚至间接转移到了她的身上,除非……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一件格外正常的事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无法再找当事人得到答案,而东拼西凑的碎片凌乱到她根本组不成埋藏的真相。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然母亲也不会独自回蜀地,抑郁去世。 “我母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能让你至今还恨她入骨。” 第131章 晋江 ◎武林大会14◎ 殷予桑手中的剑微微发颤, 薄唇紧紧抿起,好半晌,身形一闪出现在两人面前, 空气中拖曳出一道淡淡的银光:“你没资格问。 ” 姜时镜推开怀里的少女, 兵器相撞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一层无形的波纹散开。 桑枝撑手上桌子,捡起另一侧尚未展开的画卷, 试图打开证实心中的猜测, 殷予桑发现后,立刻转身朝她而来, 她足尖用力后翻落在姜时镜的身侧。 身后的桌子顷刻间断成两半。 殷予桑:“不许打开。” 姜时镜挡在桑枝的面前:“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不用有所顾忌。” 桑枝手里的画卷蓦然展开, 露出了里面绝艳的脸,与桑枝有六七分的相似度, 手拿团扇,支在软榻侧边,嘴里含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美艳的不似人间物。 唯一怪异的是女子的手腕上, 系着一圈金色的锁链,上面开满了颜色各异的花朵, 不知是画师故意为之,还是锁链上真的插满了花。 被折断的画卷在桑枝的脑中拼凑, 变成活灵活现的画面。 昏暗的阁楼被布置成温馨的闺房,精贵华美的首饰布满整个梳妆台,四季衣服一件不少地占据着衣柜, 本该充满温情的房间, 却唯独没有窗户。 甚至还多了一条开满花朵的束缚锁链。 桑枝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何至死都不愿告诉她亲生父亲是谁, 幼时她总是很羡慕别的孩子有阿爹,有时还会躲在暗处偷偷地窥视他们轻而易举地坐在父亲宽大的肩膀上嬉笑打闹。 她清晰地记得那年三伏天一到,教主便下令,让所有未满十四岁的弟子全部放假回寨子休息一个月。 那日天很热,太阳炽热地烘烤着地面,永巴沼泽里的水干裂了好几次,知了躲在树干上孜孜不倦地鸣叫,放假的弟子被前来的父母相继接回寨子,其中不乏同她一般大的弟子。 母亲牵着她的手,站在阶梯上冷漠地看着他们一批批地来,一批批地走。 她仰起头,好奇地问:“阿娘,为什么他们都有阿爹,桑桑没有?” 彼时她只有四岁,天真地认为阿爹同别的弟子的父亲一样,忙于田地里的活,没有时间回家,她曾傻乎乎地跟着一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弟子偷跑出教,去刚耕好的田里玩。 滚得满身淤泥,努力地抓了许多小蝌蚪和青蛙,带着身上的水蛭回教内,她想把徒手抓到的礼物送给阿娘和教主哥哥,以为他们会喜欢,然后得到同那名弟子的父亲一样的夸奖。 但却换来了人生第一次处罚。 她不知道蝌蚪和青蛙都去了哪里,只知道从黑暗的禁闭室出来后,带她去玩的弟子不见了,其他弟子说是因为小圣女贪玩,所以害的那名弟子受罚逐出了教。 至此之后,没有弟子敢靠近她一步。 受蛊神庇护的小圣女,成了弟子们眼中的灾祸。 桑婳望着近在咫尺的热闹,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小桑枝的疑问:“你阿爹做错了事,所以阿娘不要他了。” 她低下头,视线对上小桑枝圆润懵懂的眼眸:“如果你想要阿爹的话,阿娘可以送你去找他,但今后,你永远不能再回蜀地,也无法再见我,你愿意吗?” 小桑枝歪了歪脑袋,瞧见了母亲眼里涌出的孤寂,慌了神,抱住她的大腿,用稚嫩的声音保证道:“桑桑会永远跟阿娘在一起。” 桑婳蹲下来环住她小小的身体:“我知道你很渴望有一个父亲,可想象与现实有很大的差距,你想要的父亲,不会同你想象中那般美好。” “他会把心拆成很多块,分给不同的人,你只能得到其中很小很小一块,这不公平。” 小桑枝似懂非懂,甚至没有理解桑婳话里的含义,大胆道:“教主哥哥说把心挖出来,这样桑桑就能得到完整的心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柔软还带着奶香味的小桑枝抱进怀里:“桑桑,你喜欢教主哥哥吗?” 小桑枝点了点头:“喜欢。”她的门牙掉了还没长出来,讲话会漏风,“教主哥哥会送桑桑有意思的小玩意,还会做好吃的甜点。” 她用口齿不清的话语,认真地重复道:“桑桑喜欢教主哥哥。” 桑婳的眼尾微微挑起,透着几分勾人的艳丽模样,黑褐色的瞳内却暗淡的不盛一丝光:“那桑桑以后嫁给教主哥哥,好不好?” 幼小的桑枝全然不能理解嫁的含义,眨着困惑的眼睛道:“嫁是什么意思?教主哥哥不能嫁给桑桑吗?” 桑婳缓慢地解释道:“女子嫁,男子娶,但若是教主哥哥愿意,你也可以娶他。”她把小桑枝抱起来,面朝着相继离开的弟子和家长们,“嫁给教主哥哥,他会保护桑桑不受伤害,会陪伴桑桑一辈子,是未来要一起到老的人。” 小桑枝:“那阿娘呢?” 桑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偏头望着高大不透边的盘天大树陷入长久的沉默,后来桑枝才知道原来桑婳在一开始就没了活的意愿,只不过那时的她太小了,没有自保能力。 咸鱼教纷争不断,左右长老困住尚且还年幼的教主,使其成为傀儡,桑婳硬生生地熬到教主成长夺得实权,又将半生的武功和蛊术皆传授给她,再也撑不住,匆忙地将孩子托付给教主,撒手人寰。 武器的碰撞声不断在耳边响起,桌椅被冲撞的剑气劈得四分五裂,溅开的木屑在桑枝手臂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蓦然回神。 展开的半截画卷落在地上,画中女子停留在她记忆的最深处,桑枝忽然觉得脸上有些许微凉,她伸手摸了下,眼泪不知何时滚落,浸湿脸颊。 那股属于原主的悲恸情绪密密麻麻地侵占了身体每一处,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血液不断从洞里涌出,携夹着浓烈的哀痛。 她伸手捂住心口,艰难喘息,眼泪彻底决堤,顺着下巴滴落在画卷上,颜色各异的花朵被渐渐晕染,锁链化成一团模糊的墨水向外扩展。 殷予桑嗤笑道:“活该。”他看向面无表情的姜时镜,冷嘲热讽,“你小媳妇都快哭成狗了,你不去安慰她?” 伏音宫以刺杀为生,武功路数更偏向阴狠,追求一击毙命,而刀宗的功法一招一式都有既定的规律,讲究内外兼修。 两人打得不分上下,整个偏殿几乎变成废墟,地板被重剑砸得支离破碎,木屑飞溅。 墙壁上的壁灯在剑气冲撞中,灭了好几盏,本就不算明亮的偏殿更显昏暗。 姜时镜轻皱了下眉,遽然想起少女先前的话,反驳道:“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时间会帮她消化。” 剑柄在掌心反转,重重砸下。 “锵”的一声,殷予桑用来抵挡的剑多了一道裂痕,虎口瞬间撕裂,就连自身也被剑气震得倒退了好几步,勉强倚靠在柱子上喘息。 玄色衣袍被血液打湿发暗,血腥味逐渐浓重。 桑枝艰难地在废墟里翻找出另一侧画卷,将两截画卷拼凑在一起重新卷起。 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边,而后举起骨笛,晦涩难懂的笛声从唇边蔓延,注入内力穿透侧殿,不消片刻,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角落里攀爬。 殷予桑差点原地跳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用剑指着桑枝警告她:“你要是敢把那些多腿的和没腿的东西召过来,你就死定了。” 桑枝指尖动作不停,大大小小的蜘蛛从殿的顶端垂下来,老鼠吱吱着从脚边爬过,就连喜阴的蜈蚣也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最后是五彩斑斓的毒蛇在墙壁上蜿蜒。 少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眸内隐隐闪过杀意。 殷予桑见她不听劝,用内力掷出手中满是缺口的剑,破空朝桑枝飞去。 姜时镜轻功飞身上前,重剑击飞银剑,剑彻底断成两截,落在化为废墟的桌椅里。 毒物从四面八方汇聚,将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就连柱子上也攀着好几条毒蛇,吐着蛇芯子,用幽冷的竖瞳盯着底下的猎物。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3节 殷予桑脸色难看到极点,唇色微微发白,他不敢再靠着柱子,也不敢挪动步伐,生怕毒物因此蹿上来。 盯着挡在桑枝身前的少年,咬牙切齿:“你就不怕它们不受控,爬到身上咬你。” 姜时镜立起重剑,双手交叠搭在剑柄上,淡然道:“是你太小看咸鱼教的实力,你若是今日伤她性命,他日咸鱼教能将整个蕲州所有毒物翻出来,踏平你的伏音宫。” “谢谢你提醒我伏音宫内究竟有多少这种可怕的东西。”殷予桑扫视着满地数不清腿和没腿的毒物,浑身寒毛竖起,他恶寒道:“五十万两黄金。” “给我五十万两黄金,就当伏音宫从始至终没有接过这笔生意,出了这个门,桥归桥路归路,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姜时镜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你杀不了我。” 殷予桑:“…………” 后槽牙差点被/干碎。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你想如何,妹夫!” 姜时镜弯了弯桃花眼,意味不明道:“说起来,喊这个称呼之前,你应该先给改口费。”他故意拖着调子,“……大舅哥。” 殷予桑眼里的杀意几乎要溺出来,恨不得把眼前两人剁成烂泥,一个喂狗,一个喂鱼,死了都不进同一个肚子。 “想从我手里拿钱,做梦。” 汇聚成圈的毒物随着曲调逐渐逼近,为首的是一条红黑相间的蜈蚣,约有手掌长,旁边还跟着几条蚰蜒,密密麻麻的腿让人发寒。 第132章 晋江 ◎武林大会15◎ 姜时镜:“那大舅哥就试试被千毒万噬是什么滋味, 我听说咸鱼教里有个毒窟,黑压压地聚集着蜀地最毒的毒物,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去, 顷刻间就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扫了一眼满地毒物, 慢条斯理道:“这里的毒物携带的毒素大多都很微弱, 就算被咬一时半刻也不会死。” “我刚巧想看看,大舅哥你是先被咬死, 还是被毒死……又或者被吓死。” 殷予桑:“…………” 牙齿摩擦得吱嘎响。 攀在柱子上的竹叶青探出蛇头悬在空中, 距离殷予桑只有一指距离,吐出的蛇芯几乎要碰到他的发丝, 但他只是紧张地盯着面前快要爬到脚尖的多足蜈蚣。 殷予桑喉结轻滚, 唇微微颤动:“把它们弄走, 除了钱都可以商量。” 话音一落,笛音徒然尖锐, 毒物停留在原地不再往前爬动,桑枝将骨笛从唇边挪开,淡漠开口:“告诉我当年发生的一切。” 殷予桑踮起脚避开蜈蚣, 搓了搓手臂上的寒毛:“换一个。” 桑枝瞥了一眼柱子上的竹叶青, 伏音宫处在正南临海,气候潮湿温热, 即使严冬气温也很少会降至零下,本该进入冬眠的蛇类反而还活跃着。 这种环境下的毒物体型都不会太小, 就连老鼠都能跟猫咪五五开。 “你转头瞧瞧头顶是什么东西。” 殷予桑一瞬僵了身体,脸色苍白如纸,映得额间的朱砂痣似火灼烧:“你先把它们弄走, 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 桑枝被这种话骗过不止一次, 她冷声威胁:“笛音停后, 毒物会随着时间流逝恢复神智,到时可就不会乖乖停在你面前了。” 闻言,姜时镜默默地提起重剑后退到少女身边与她并肩相站,密密麻麻的毒物,说一点都不怕是不可能的。 殷予桑抿着苍白的唇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欲滴地挂在下巴尖上。 悬在空中的竹叶青发出的嘶嘶声近在耳畔,冰凉的气息让他眼里闪过慌乱:“撤出去,只要把他们撤出去,我不止告知你当年的真相,且护送你们安全回昆仑。” 他咬牙道:“我用伏音宫起誓,若有违背家财散尽。” 对爱财的人而言,这种誓言无疑比出门被车撞死还要严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有不少毒物恢复理智,与其他毒物撕咬。 殷予桑瞧见后头皮发麻,头发几乎要竖起来,头一次落魄又狼狈:“算我求你,我亲爱的妹妹。” 桑枝轻“呵”了一声,黑瞳内带着浅浅的嘲弄:“就在刚才,你还恨我和母亲入骨,现在又虚情假意地唤我妹妹,画皮来了都得排第二。” 这话触到了殷予桑绷着的弦,他嗓音突然大了起来:“谁让你母亲不知好歹,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狐狸精。” 空气刹那安静,只剩下毒物互相撕咬缠斗声,殿外的阳光似乎被乌云遮住,光线透不进殿内,壁灯里的火烛在打斗中灭了大半,整个偏殿显得阴暗又扭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桑枝感觉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殷予桑不愿再多说,撇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对毒物的恐惧让他不断冒汗,豆大的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恢复神智的毒物越来越多,甚至有部分临时倒戈爬向姜时镜。 那条攀在柱子上的竹叶青终于探着蛇头爬到青年的头上,冰凉的鳞片擦过他的脸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殷予桑蓦然颤了一下,有血珠从捏紧的拳头里滴落,他闭了闭眼,依旧不敢动分毫,自小的恐惧让他非常清楚,自己只要动一下,这条蛇会立马咬上他的脖子。 “当年伺候你母亲的管事姑姑还活着,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她。” 出口的话颤抖到不成调。 极度惴恐下,话语的真实性几乎是百分之百,桑枝抿着唇,思忖着是否要相信他一次。 却蓦然瞧见长脚蜘蛛顺着重剑爬上了姜时镜的手臂,她来不及多想,立马拍落蜘蛛,吹响骨笛。 须臾间撤离了偏殿内所有毒物,最后一只蜈蚣从窗户爬出去后,笛音转沉持续了四五秒后停下。 殷予桑不放心地跳了段踢踏舞,拍打身上各处地方,又环顾了一圈周围,没再瞧见一只毒物,才缓缓松一口气。 手心被指甲深深地嵌入,血液流出染红了整个手。 他掏出帕子,嫌弃地擦着被竹叶青爬过的地方,用力到皮肤发红。 姜时镜看向身侧沉默不语的少女:“你打算放过他?” 桑枝垂下眼轻摇了摇头,视线内是握着骨笛的手,指尖有厚度不一的茧。 原著中的桑婳如方婉说的那般明媚且骄傲,是中原武林畏惧的魔教妖女,可她记忆里的桑婳沉默少言,时常被孤寂和颓丧笼罩。 好看的眼睛暗得连太阳的光都照不进去,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发呆中度过。 据她所知桑婳甚少会长时间离开蜀地,唯一一次便是杳无音讯的那半年,那么倒推时间,殷予桑当年不可能超过三岁,她不相信一个人能拥有三岁前的记忆。 除非自小被灌输他人的想法和记忆,这种洗脑式操作会让当事人慢慢深信不疑,然后在脑内形成虚假记忆,且真实到有场景和对话,变成所谓的幼年记忆。 自始至终恨她母亲的根本就不是殷予桑,而是给他灌输记忆的那人。 桑枝抬起头直视着青年:“带我去见你口中的管事姑姑。” 殷予桑扔掉染红的帕子,双手一摊,像极了跟父母要钱的逆子:“给钱,这是另外的价格。” “你!”桑枝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你别忘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殷予桑慢悠悠道:“我只说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以及送你俩去昆仑,可没说要带你去见管事姑姑。” 桑枝:“我不介意把毒物再重新招过来。” 殷予桑条件反射地轻功飞至门口,冷笑道:“随便你,这座偏殿我不要了,一会儿就一把火烧了它,再推翻。” 桑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攥紧了手里的骨笛,方才就不该心软把毒物全撤了。 她忍着脾气,没好气道:“当年你几岁?” 殷予桑愣了下:“两岁。” 他回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 桑枝视线转向身侧的姜时镜,“你记得两岁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少年摇了摇头:“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别说两岁了,四岁前的我全部都不记得。”她看向胸有成竹的殷予桑,眸色明暗不清,“我不信从你嘴里出来的话。” 又或者说她不相信在殷予桑耳朵边洗脑的那人。 空气安静了片刻,殿外的风吹得殷予桑衣袂翻飞,竖起的马尾在风中飘散,有几缕绕到了肩头。 殷予桑沉默了片刻,他皱起眉:“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信或不信?” 桑枝一步步地往门口走,拉近与他的距离,青年站在台阶上,迫使她仰头:“我要见管事姑姑。” 殷予桑:“你做梦。” 逆光下,桑枝看不清他的表情,反而能清晰地听到他语气中的害怕:“你在害怕,为什么?” 没等他说话,她自顾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怕从管事姑姑口中得到的答案同你记忆里的不一样。” 殷予桑脸色阴沉:“揣测人心,你还太嫩了。” 桑枝无声地弯起唇角,幽幽道:“成年后三岁前的记忆会逐渐消失,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是假的?”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雨潮味从门外飘进来,混着压抑的气息。 桑枝又往前了一步,一只脚踏上台阶,嗓音染上若有若无的蛊惑:“哥哥,是谁在一遍遍地给你洗脑,怨恨母亲,。” 殷予桑恍惚了一瞬,狐狸眼里滑过困惑,转瞬即逝。 他张了张嘴,却卡着许久没发出声音。 桑枝只与他差了两个台阶,身高的差距让她仰看殷予桑格外艰难。 “你又从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咸鱼教也教这种脏东西?”青年遽然回神,低头凝视着少女,怒气喷薄而出。 话音一落,他像突然反应过来般,目光挪到了姜时镜的身上:“怪不得能轻而易举地勾引到你,原来是这样。” 姜时镜上前一步站在桑枝的侧前方,重剑泛着淡淡流光:“是我先喜欢的她,江湖传言你也信?” 殷予桑:“…………” 并不想在这里看秀恩爱。 他轻哼道:“去找个名医治治眼睛吧,妹夫。” 姜时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伸手道:“改口费和治疗费先给我。” 殷予桑:“#¥哔……” 层层乌云彻底遮盖阳光,天色低沉压抑,空气里的雨潮味逐渐浓重到无法呼吸,风卷起尘土一圈圈地旋转。 “方才毒蛇爬过身,我要先沐浴更衣,至于先前答应的事情,晚些我亲自来找你们。”话落,他没耐心地随手扯过守在门口弟子,吩咐道:“带他们去竹园。”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4节 弟子:“是。” “殷予桑。”桑枝蓦然喊他。 青年立刻炸毛:“我改名了,不准喊。”狐狸眼危险地眯起,“再喊弄死你。” 桑枝平静道:“你母亲是谁?” 他神色瞬间严肃,那股恨意再次蔓延,桑枝清晰地感受到了厌恶的情绪,只一瞬又消失不见:“你会知道的。” 桑枝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良久,直到有雨珠砸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冬季的雨水冰凉刺骨,她垂下头,沉默了很久。 忽道:“真的是我母亲做错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133章 晋江 ◎武林大会16◎ 可她明明记得母亲说是父亲错了, 他把心掰成很多块分给了不同的人。 “若是今日殷予桑只有六七岁,或许他还有三岁前的记忆,但现在他已经二十多岁了, 他描述的记忆……不可信。” 姜时镜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丝, 缓慢道:“我娘提起过你母亲, 是个很好的人,江湖传言半真半假, 别在意。” 桑枝视线渐渐失焦:“你以后也会纳妾吗?” 少年微愣, 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眉眼染上认真:“早在襄州时我就同你保证过, 此生只有你一人, 永不纳妾亦不外找。” 漆黑的瞳像是要映进桑枝的心里,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但你应该知道,男人的誓言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指尖轻抚上她的眉骨, 顺着往下摩挲到泛红的眼尾,最终停留在红唇上,像是在端详触不可及的神明, 虔诚又郑重:“咸鱼教有类似媚骨一般的蛊虫, 你可以把它种在我身上。” “若将来我有违背……你便用它杀了我。” 桑枝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墨色瞳内流转着不可明辨的情绪, 心口开出的花,在这一刻授粉结果, 结出艳丽的果实。 带着她坠入伊甸园。 曾经厌恶蛊虫的少年,甘愿为了她被种蛊。 她轻咬了下唇:“好。” 姜时镜无声地弯了弯眼尾,似漾着星光, 桑枝渐渐失了神, 手无意识地攀上他的手臂。 微微失焦的视线挪到了少年嫣红的唇上, 她呢喃出声:“我可以……” 姜时镜没听清弯下腰贴近了她几分:“什么?” 桑枝口渴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迷糊又大胆道:“我可以亲你吗?” 少年怔住,身体僵了少许,好半晌都没回话,耳朵却红得不像话。 桑枝有勇气但不多,仅有的胆子都用在了刚才的话上,说出口就生了退缩的念头,不动声色地开始往后退,后腰却被猛地按住,一点点收紧。 她被迫往前迈入姜时镜的怀里,手抵在他的胸口,感受到手掌下的起伏逐渐变快,她抬起眼,眸内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视线内的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近,模糊成一团,唇上传来湿润的触碰,带着柔软的温热,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辗转。 好看的桃花眼紧紧闭着,似鸦羽的眼睫弯翘,如蝶翅微微颤动,偶尔会轻轻痒痒地扫过她的眼睑。 下一瞬,眼前蓦然陷入黑暗,微凉的掌心覆盖眼睛,唇上的湿润也一起消失。 少年炽热的吐息扑在她脸上,带着隐忍和克制:“闭眼。” 桑枝听话地闭上眼,睫羽扫过他的手心。 与方才的试探不同,他像是掌握了诀窍,舌尖抵着少女的齿缝顶开,略显急躁地攫取她仅剩的呼吸。 灼热的鼻息互相交缠,黏腻地充斥着大脑。 桑枝为数不多的理智轰然坍塌,眼尾隐隐有水色溺出,她承受不住的想要后退,箍住后腰的手遽然收紧,断了她的退缩。 姜时镜托住她的后脑,手指陷入发丝,手背上的青筋条条绽开。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像积蓄已久从云层里倾倒,气势磅礴冲破天地,雨水顺着台阶漫进殿内,淌过两人的鞋底。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再也无法喘息,轻咛了下,手抵着少年的胸口推动。 姜时镜蓦然回神,微微拉开了些许距离,掀开的眸内酝着浓稠的缱绻和情/欲,黑瞳晦暗如深渊,透不进半点光。 他将少女揽进臂弯里,额头抵在她的脖颈内,试图压下混乱的呼吸。 桑枝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仰着头蒙眬地看着殿顶,眼尾有水色滑落,她小口又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脸红得似要滴血。 守在门口的弟子拿着两把伞,怯懦地躲在门后,时不时探出脑袋偷瞄一眼,眼里满是激动。 姜时镜缓缓呼出一口气,嗓音沙哑:“怎么办,想带你回昆仑,永远不放出来。” 桑枝呆了下,理智混乱的搅和在一起,她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甚至可能没有听清他口中话:“软禁吗?” “嗯。”他不避讳地将内心的阴暗刨开,袒/露给少女。 桑枝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这样不好,但……” 如果有手机电脑和无线或许她会犹豫,毕竟躺平摆烂真的很开心,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太多的娱乐,总被困在一个地方,久而久之人就疯了。 姜时镜等了半晌,没等到她的后半句,轻轻笑了下:“没有但是,我不会软禁你,花就该在野外肆意生长。” 他抬起头,眼睑和眼尾都泛着红:“你方才不该犹豫的。” 这样只会滋生他心底冒出来的阴暗,他不该成为束缚小姑娘的存在,没有人能用理由锁住另一个独立的人。 “我只是觉得……”桑枝抱着他的腰紧了紧,转而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未来一切都存在不确定因素,浓重的雾气让她连路都看不清,更不知道要如何走才正确。 想去京州找寻纪宜游,却又总被各种事绊住。 像冥冥中早已注定了命运轨道,任她如何改变都于事无补。 姜时镜看着无措的少女沉默了片刻,以为她还在为母亲的事而担心,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已发生的无法改变,你可以为此伤怀,但不能沉溺。”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鼻尖是好闻的皂荚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桑枝阖上眼,将脸埋在他怀里。 许久后,闷声道:“其实刚才我挺害怕的,比殷予桑还要害怕。” 她怕所有的猜测都是假的,怕殷予桑先前那句话没有说错,又怕从管事姑姑口里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桑枝已分不清这到底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情绪还是她自身涌起,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无端惶恐。 在这个世界停留得越久,她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桑枝……还是桑枝。 “姜时镜。”她轻轻地唤少年的名字。 “嗯,我在。”姜时镜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孩子,“殷予桑没接手伏音宫前,我同他有过接触,大抵是六年前的武林大会,那时他父亲殷承阳还没过世,带着他在各大门派前露面。” “他那会儿应该只有十四岁,却能在比赛中崭露头角,挤上武林大会榜单前十,算是小有名气。” 姜时镜把下巴抵在少女的肩头,慢慢地说着:“他跟殷承阳的关系很融洽,男子与女子不同,到了一定年纪后,会与父亲渐渐疏离,但他不会,他会跟殷承阳撒娇,会讨要想要的东西,不会吝啬自己的感情,同现在跋扈的性子天差地别,这中间或许有隐情。” 桑枝迟疑道:“你觉得他和我长得像吗?” 空气持续性安静,桑枝疑惑地抬起头,却在下一刻又被少年按了回去,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你觉得他像你母亲吗?” 桑枝垂下眼,轻声道:“不像。” 桑婳的长相妖艳带着浓重的攻击性,眼尾上挑,透着浅浅的蛊惑,但殷予桑的狐狸眼偏圆,虽然眼尾很像,却完全是两种模样。 “我没见过你母亲,但却是见过殷承阳的,你可能想象不到他的长相。”他顿了下,微微拉开距离,抬起少女的脸,指尖抚上她向下的眼尾,这种眼睛会在无形中给人一种无辜的错觉。 姜时镜摹绘着她的眼型:“我记得你教里有个弟子,长了一双小狗眼。” 桑枝:“谈弃?”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殷承阳其实与他有些相似,武林大会时殷承阳站在人群里甚至会被误以为是别的门派的小弟子,可爱且白白胖胖。”他轻点了下桑枝红润的唇,“你们有一样的虎牙尖,只不过他的没长歪。” 桑枝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虎牙,小时候长牙时会痒,便总去舔,舔着舔着就歪了。 她顿时悟到了什么,诧异道:“我母亲喜欢小的?” 小奶狗? 姜时镜:“殷予桑也只有四五分像殷承阳,因而你们两个多多少少有些相仿,但不多。” 天色逐渐变黑,风卷着暴雨拍打在屋檐上,水流汇集倾倒在人造池里,敞开的殿门被破如势竹的雨水洗刷着台阶,殿内逐渐升起积水,躲在门后的弟子抱着两把伞卑微的站在风雨里,被淋的浑身湿透。 桑枝张了张嘴,哑然道:“所以,错的是他,不是我母亲。” 殷予桑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却又比她大三岁,也就是说桑婳在遇到殷承阳的时候,他已经成亲有子嗣了? 桑婳是……被小三? 笼罩的迷雾渐渐散开,她隐约探到些许被尘封的真相。 姜时镜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想太多,晚些看殷予桑会如何说,殷承阳既然会取这个名字,便代表他是喜欢你母亲的。” 桑枝抿了抿唇,按时间推算,那会儿殷予桑至少已有两岁,她没记错的话,两岁的孩子能跑能说,且拥有思维,可他不是桑婳的孩子,却被取了一个别人爱情的结合物,怪不得异常排斥自己的名字,换她,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膈应得慌。 “他改了个什么名字?”桑枝忽然想起来,他方才气得炸毛的样子,颇有些像狮子狗。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殷傲霸。” 桑枝:“…………” 沉默振聋发聩。 姜时镜无奈道:“因为太过奇怪难听,所有没有人承认这个名字。” 桑枝:“他是懂取名字的。” 第134章 晋江 ◎武林大会17◎ 申时末, 暴雨逐渐转小,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竹叶上,流水顺着地势趟进小屋前的池塘, 漂浮在表层的枯叶漫上了侧边的鹅卵石小道。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5节 小屋里燃着两盏昏暗的火烛, 被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凉风吹得摇曳。 桑枝换上了备用的蜀地服饰, 银饰和铃铛悬在衣物上装饰,如墨的发丝尽数盘起固定, 用以琉璃制成的发簪点缀, 紫色发带在发丝内蜿蜒垂至后背,尾部系着两颗金色铃铛。 一举一动皆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带着若有若无蛊惑。 这是姜时镜第一次见少女袭蜀地服饰, 紫色的布料衬得肌肤在橘红烛光里泛着微光, 异域风情下犹如神祇可望而不可即。 炭火燃烧发出细碎的崩裂声,整个小屋安静又压抑。 桑枝倚靠在软榻上抱着汤婆子, 嗓音清冷:“这么说你坚信我母亲才是后来者?” 殷予桑坐在桌边淡定地咬着手里的红豆糕:“自然,父亲与我娘本就是天生一对,你母亲突然出现抢人, 勾得父亲目迷五色, 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桑枝冷下脸:“麻烦你说话注意用词。” 殷予桑用鼻音轻哼了声:“你还是只小狐狸精,你俩长得一模一样。” 桑枝差点把手里的汤婆子砸他后脑勺上, 屋里另一个人先动了手,坐在殷予桑对面的姜时镜掷出手里的茶杯打在他的手背上。 红豆糕与茶杯一起落在桌面上, 杯子滴溜溜地滚了两圈,摔得四分五裂。 姜时镜:“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殷予桑无所谓地拿起红豆糕拍了拍,继续吃, 含糊道:“实话不爱听, 假话又不要听, 你们夫妻别太过分。” 桑枝转着手腕上碧绿的镯子,眉心微微蹙起,据殷予桑描述,殷承阳与她母亲白氏门当户对,长辈亲自提亲定下婚约,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桑婳在他们成亲三年后突然出现在伏音宫,殷承阳被鬼迷心窍非要娶桑婳为妻,甚至还休了白氏,为此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一度从亲家变成仇人,白氏最终同意和离且放弃殷予桑独自一人回了母家,留下一位陪嫁丫鬟照顾年幼的孩子。 他的这番话看似没问题实则漏洞百出,殷承阳若是与白氏情投意合,又怎会在他出生后取这种名字,最怪异的是白氏还同意了。 她今日误闯的主殿阁楼很明显是用来囚/禁桑婳的牢笼,长达半年被困在方寸之地,怪不得桑婳回蜀地后仍旧摆脱不了心结,郁郁寡欢。 “这些事都是谁同你说的?”她看向啃第二块红豆糕的青年。 他专心吃着手里的红豆糕并未回答,眼睫垂下,遮盖了眸内明暗不清的隐晦。 “照顾你的陪嫁丫鬟,对吗。”桑枝坐起身,放下手里炙热的汤婆子,娓娓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两岁孩子真的能懂得如何憎恨一个不存在记忆里的人吗。” “你母亲白氏在两岁左右时彻底离开了你,到现在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殷予桑动作一顿,红豆糕含在嘴里,好半晌才咬下去,不疾不徐道:“不记得又如何。” 桑枝觉得好笑:“你连你自己的生母都全然不记得,却记得我与母亲,甚至清晰到我几月的生辰。” 他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亲自送的汤。” 桑枝一愣:“什么?”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雨水打在屋檐上的沉闷声,像鼓点般敲进心里。 殷予桑指尖把玩着掉在桌面上的红豆渣,面无表情道:“你总说人成年后不会拥有三岁前的记忆,可我脑海里的确有零星的画面和片段。” “你母亲……是抱过我的。”他抬起眼,盯着挂在衣架上的外袍,裙摆上是错落有致的荷叶,里面藏着一只墨绿色蟾蜍。 “她身边有一只名叫丝丝的金蟾,我记得它会后空翻。”殷予桑的语调很慢,像是在拼凑破碎的片段,显得格外艰难,“那些画面里她一直被锁在阁楼,锁链很长,在地上拖着像一条会吃人的长蛇。” 殷予桑指尖无意识打着转:“主殿的楼梯很高,我爬的很辛苦,因而这些记忆对我来说……”他顿了下,找了个妥当的词,“很重要。” 桑枝复杂地看着他,丝丝确实会后空翻,她幼时不懂事哭闹,丝丝便会爬到她面前来表演,试图安慰她。 “你既然记得她被软/禁,自然也应该知道她不是自愿留在伏音宫,与你先前说的话自相矛盾。” 殷予桑沉默了片刻,忽得站起身道:“我只答应告诉你,我所知的事情,其余的都与我无关,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们去昆仑。” 姜时镜放下手里的茶杯:“你身为伏音宫宫主,不去参加武林大会?” 殷予桑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回了他的话:“我有别的事情,要去京州一趟。” 临走前,他拿走了最后一块红豆糕。 屋内再次归于安静,姜时镜望向坐在榻上略显颓废的少女:“你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桑枝轻摇了摇头:“阿娘已经走了,殷承阳也死了,没有意义。” 殷予桑的记忆很混乱,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有人试图篡改他的记忆,让他憎恨桑婳,这个人不是他的生母,除了留下来的陪嫁丫鬟,她想不到其他人。 可白氏作为母亲却又在和离后选择不要孩子。 “我累了,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吧,我有些想小飞鱼和教主了。” 姜时镜:“我抱你去床上休息。” 竹园的小屋不大,只有一间房间,由屏风做隔断,姜时镜把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瞧了一眼她身上的银饰:“要摘掉吗?” 桑枝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一件件把配饰全摘掉,放到侧边的梳妆台上:“我们明日走,还赶得上武林大会吗?” 姜时镜放下绑起来的床幔,盖住本就昏暗的烛光:“蕲州离昆仑有一定距离,会迟几日。” 桑枝抬头看着他:“没关系吗?” “嗯,别担心。”他按着桑枝肩膀让她躺下,然后盖好被子,“睡吧,我就在外面的软榻上,有事唤我。” “好。” 屋外的雨势渐渐转小,被鞭打了一下午的竹叶铺在地上,池塘里浑浊的水漫上小道。 隔日,天微微亮,就有弟子前来敲门,说马车已全部准备好,可以随时启程。 桑枝睡得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被姜时镜抱上了马车,殷予桑让人准备的马车豪华宽大,甚至铺了厚厚的地毯,即使颠簸也不会硌得不舒服。 随行的伏音宫弟子三班倒,不分日夜的在第九天顺利抵达昆仑山脚。 桑枝掀开车帘向巍峨的群山望去,最高的昆仑山穿过云层隐在浓浓白雾内,偶尔会有雀鸟飞过。 上山路蜿蜒在皑皑白雪内,似庞然大物的脊骨,蛰伏在广阔的大地上。 “大约还需要一炷香才能抵达山腰,届时我不便与你一同出现。”姜时镜拿起一侧的斗篷披到她身上,“你是殷予桑的妹妹,伏音宫送你前来,不会有太大的争议。” 桑枝放下帘子,乖巧地仰着脖子让他方便系结:“是因为江湖上都在传我勾引你,所以要避嫌?” 姜时镜动作一顿,无奈地轻笑了声:“我会尽快去咸鱼教提亲。” 桑枝:“可我还没满十八岁。” “我问过殷予桑,他说你应当在三月出生,具体是哪一天?”他系好带子,将毛绒绒的领口翻起来,遮住少女白皙纤长的脖子,同时也挡住了脖侧的痕迹。 桑枝想了想:“三月廿六。” 原主与她同一天出生,只不过她是七月,原主则是三月。 姜时镜伸手将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还有一个月。” 第135章 晋江 ◎武林大会18◎ 寒风吹开车帘涌入车厢, 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桑枝拢了拢宽大的斗篷:“你祖父会同意吗?” 原著中姜时镜的祖父姜岳松迂腐又古板, 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直到现在他依旧对方婉颇有意见, 桑枝身为咸鱼教圣女,名声可谓是臭名昭著, 再加上近段时间的风言风语, 老家伙估摸会认为妖女祸害他孙子。 姜时镜眉眼微弯,漾开一抹笑意:“又不是他娶, 何须他同意。” 桑枝抿了抿唇, 纠正他的话:“只是订下婚约, 我没说要嫁给你。” 少年眸内的笑意更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毛茸茸的发丝在手心里轻轻刮过:“那你还想嫁给谁?” 桑枝故意逗他:“我幼时答应阿娘,等长大后嫁给教主哥哥,我们还是青梅竹马呢。” 姜时镜眉梢挑起, 捏住了她婴儿肥的脸颊:“我是你池塘里养的鱼?” “你放心, 我池塘里鱼不多,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她眼睛弯成月牙, 透着点点星光流转。 “还有哪些鱼?你告诉我,我一天杀一个, 杀到你没得挑为止。” 桑枝吐了吐舌尖,脸颊被捏住的缘故,讲话显得口齿不清:“你是最好看的那条鱼, 若是哪天你对我不好了, 我就把你捞出来喂猫。” 少女像个会吐泡泡的金鱼, 嘟着嫣红的唇,尤为可爱。 姜时镜俯身轻啄了下她柔软的唇,似羽毛般轻盈,嗓音哑了半分:“鱼也是会咬人的。” 桑枝愣住,脸上瞬间红了一片,她撇开视线,支支吾吾道:“咬人……就,就红烧烹了吃,让它尝尝社会的险恶。” “噢。”少年拖长了语调,幽幽道,“你什么时候想吃提前同我说,我洗干净躺案板上恭候你大驾光临。” 桑枝:“?” 大脑嗡鸣着停止运转,脸颊红得如猴子屁股,她掰开姜时镜的手,整个人跪趴在地毯里装鹌鹑,露出的后脖颈也染上了绯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分开了一个多月,你竟然长嘴了。” 姜时镜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轻笑道:“托堇青的福,一连看了十几本她捐在书阁里的话本子,我瞧里面的人都喜爱如此说话。” 他顿了下:“你不是平日也喜欢看这种书?” 桑枝手背捂住滚烫的脸颊,试图把温度降下来:“我与堇青瞧的不是一种类型的话本子,况且我现在喜欢看小人画,不喜欢话本子了。” 姜时镜思索了一番,认同地点了点头:“将军再爱我一次里面的男主角的确不这般讲话。”他托着少女的腰身,直言道,“所以你更喜欢将军这种类型的男子?” 桑枝颇有一种青春期偷看小黄漫被发现的羞耻感,她尴尬地趴到少年的肩头,回避他的视线,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再度攀升,她咬牙道:“那我先前还爱看男花魁,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花魁。” 姜时镜愣了下,难以言喻道:“你若是喜爱将军,我去参军或许三四年能爬到这个职位,但花魁……属实有些为难。” 桑枝捂住他的嘴,手动闭麦:“闭嘴,这么会撩你不要命了。” 姜时镜:“?” 她瓮声瓮气地解释:“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乱七八糟的身份。” 姜时镜桃花眼无声地弯成月牙,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手心:“我也是。” 马车不知不觉地停下,随行的伏音宫弟子在外大声询问:“小宫……圣女,到玄天刀宗门口了,他们不允许马车进入。” 桑枝瞬间清醒,想从姜时镜的身上爬下来,却被他按住,他取下腰间悬挂的玄色令牌递给车板上的伏音宫弟子:“把这个给门口的人,让他们带路去比武场侧边的浮台楼。” “是。”弟子将令牌给守门的刀宗弟子瞧了一眼,再还给姜时镜。 停驻的马车缓缓进入山庄内部,这是自武林大会开始后为数不多驶入的马车,没一会儿就引起了住在山庄内各门派弟子的注意,瞧见豪华马车外标的伏音宫标志后议论纷纷。 桑枝本想掀开车帘看一眼传闻里磅礴大气的山庄,但好奇的讨论声相继在马车外响起,她默默缩回手,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意?” 姜时镜倒是毫不避讳地扫了一眼外头,淡然道:“不会,这辆马车是伏音宫的,他们最多怀疑到殷予桑头上。” 桑枝:“…………”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6节 为背锅的哥哥默哀一秒。 “马车只能到浮台楼入口,前来参赛的弟子全部住在比武场左右两边的临时屋子,我记得咸鱼教排在浮台楼最后面,我没法送你过去。”他把毯子上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半山腰上的气温很低,你不喜欢用内力避寒,就莫要脱掉斗篷。” 桑枝在山脚能隐隐看到山庄,因而也知道刀宗以错落有致的岩石而建,地势复杂,部分住处连路都没有,每日只能依靠轻功上下。 “刀宗内有指引牌吗?” “有。”姜时镜点了下头,“方才的弟子跟着马车随行,一会儿他会带你去住处,别担心。” 桑枝立即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发型,把略吵的铃铛配饰重新戴上,又取出面纱挂上耳朵,将脸也完全遮住。 姜时镜瞧着她井然有序的动作里透着慌乱,笑道:“刀宗不会吃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桑枝:“你不懂。”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扮演清冷圣女,且还不能脱离原主本来的性格,仿佛临时抱佛脚学了小半年蹩脚的演技,被突然通知到大型舞台汇报,她紧张到手都在发颤。 缓慢行驶的马车停下,驾车的弟子恭敬道:“圣女,前面马车走不了了。” 桑枝身体一僵,深呼吸了两下,才同手同脚地从马车里爬出去,一只手还不忘抱着汤婆子,车帘落下时,她回首看着少年,小声道:“我们这样好像秘密幽会的地下情,还怪刺激的。” 姜时镜哑然失笑,不放心地嘱咐道:“若是有事,让弟子来找我。” 桑枝乖巧地点了点头,从车板上跳下去。 玄天刀宗所处的位置是其中一块巨大岩石,整个山庄半包围在群山内,背靠着最高的昆仑山,层层叠叠的岩石块上是砖石和木头搭建的房屋,地块偏小的则用于小憩的亭台。 偏高的地势让整个山头常年覆着一层积雪,日积月累下,坚硬得堪比石头。 通往浮台楼的路悬空着纵横交贯在一起,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崖,仅能通行两人的窄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一不注意就会跌落粉身碎骨。 随行的伏音宫弟子正在卸马车上的物品,刀宗弟子恭敬道:“请圣女先随弟子前往住处。” 桑枝敛着神色淡漠地轻点了下头,并未说话。 弟子步伐很慢像是在刻意配合她的步子:“咸鱼教住在浮台楼最后面的川舒院,前边是伏音宫和衔月楼的弟子。” “圣女若是也携带了宠物,请在武林大会期间看管好,莫要让它们跑出川舒院,免得被其他门派弟子误伤,得不偿失。” 桑枝一直没说话,偶尔会轻声回应个“嗯”,绝不多言。 弟子倒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规则,在分岔路时讲解正确的道路,像个尽职敬业的导游。 “对了。”走了一盏茶后,弟子口干舌燥地咳了两下,“指引牌上贴有禁字的所有地方都不能去,请圣女遵守。” 话落,他们刚巧走到川舒院门口,相比其他门派克制的礼仪,这里显得热闹多了,教主从不管辖弟子太多规定,长期生活在南方的咸鱼教弟子被雪迷的神魂颠倒。 一连打了好几日的雪仗,来此参加比赛的随行宠物皆种下温蛊,本该进入冬眠的蛇类恹恹的趴在屋檐上打瞌睡,半个身体都陷在冰凉的雪里。 弟子贴心道:“哦,圣女可能还不知道,昨日在几大掌门的见证下,咸鱼教与风清门因一颗雪球私下打起来,闹得……”他委婉道,“不太好看,恩华寺的主持提议,让两个门派光明正大地打一场雪战,就定在明日预赛结束后。” “圣女若有兴趣也可连夜积攒经验,明日参赛。” 桑枝看着院子里堆雪人,搓雪球,打滚的弟子,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她保持淡然:“知道了。” 弟子颔首:“那弟子先行告退,若有需要可按指引牌去比武场寻求帮助。” 桑枝踏进院子里,有弟子眼尖发现她,条件反射地行礼道:“见过圣女。”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行礼声。 “我的房间是哪间?”她没什么表情,垂挂至后背的银铃被微风拨动发出清灵的声响。 “本教主隔壁。”低沉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桑枝抬起头,就见身形修长的男人靠在树干上,神色冷然。 他似乎很怕冷,裹着一件灰黑色大氅,连耳朵都戴上了软绵绵的耳罩。 穿得几乎比桑枝还要多。 弟子们先是唤了一声教主,然后束手束脚地继续玩雪,像已习惯了这种尴尬又窒息的氛围。 桑枝斗篷下抱着汤婆子的手逐渐收紧,身后是搬运物件的伏音宫弟子,清澈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愚蠢:“小……圣女,您的房间在哪里。” 殷予桑与她在偏殿里的争执一字不漏地被守门的弟子听了个全,一夜工夫,她是伏音宫流落在外的小宫主这件事,就连池塘里的鱼都知晓了。 随行的弟子喊了她一路的小宫主,颇有种把她当成伏音宫二把手的错觉。 第136章 晋江 ◎武林大会19◎ 桑枝瞥了一眼立于雪中的男人, 冷淡道:“在他隔壁。” 弟子愣了下,露出不解的神色,赶往昆仑这几日, 桑枝时常会坐在车板上, 跟他们攀谈伏音宫内的八卦, 部分嘴巴不严的弟子甚至把殷予桑的底裤都扒了个干净。 随行的弟子已然被她明媚的笑容晃得失去了心神,心甘情愿把她划分为能友好相处的主子那一类。 没想到下了马车后, 像换了个人。 弟子:“圣女, 您还有同胞姊妹吗?” 桑枝:“?” 她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把东西放屋里, 莫要多言。” 弟子立刻扬起笑容:“是。” 柳折枝等人走到面前, 淡然地伸手拂了拂溅在肩头的积雪, 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死在伏音宫,回不来了。” 桑枝一口气梗在喉间, 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我命硬。” 他似乎呆了一瞬,唇角微微勾起:“我怎么听说是姜时镜亲自接你回来的?” 玩雪弟子的嬉笑声在背后此起彼伏,偶尔会有雪球砸在屋檐上, 似雾气四散, 纷纷扬扬地飘落。 桑枝视线下垂盯着地面被踩得硬邦邦的积雪,轻应了声“嗯”并未多说。 “他倒是有这个闲工夫还跑去蕲州。”柳折枝看向跟在她身后搬东西的伏音宫弟子, 意味深长道:“褚偃同我说,你被伏音宫的杀手绑架带走, 性命堪忧,我瞧着倒是悠闲的很。” “这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话里含着酸,桑枝冷得只想进屋, 语气中带着敷衍:“他打不过我, 自然就放我回来了。” 柳折枝:“你这话说出来, 自己信吗。” 桑枝心下暗道,就冲殷予桑怕毒物这一点,她就能把这个便宜哥哥,拿捏的死死的。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教主可否知晓我的父亲是谁?” 她被伏音宫抓走时,褚偃让她找一个姓殷的人,或许会有活路,而在边境,右长老也给她了伏音宫的线索,那会不会有种可能,他们都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却又因某些原因,默契的没有出声。 柳折枝站直身,两步走到她面前:“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对这种认亲戏码不感兴趣,也不在意你生父是谁。”他倾身靠近少女,眉眼透着浅浅的戾气,“你姓桑,是咸鱼教的圣女,记住这个身份。” 空气安静了半刻,桑枝抬起眼直视着他幽冷的眸子:“桑桑自然永远是咸鱼教的人,教主在担心什么。” 男人漆黑的瞳内倒映着少女弯起的笑眼,这双眸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如今却莫名多了几分陌生,柳折枝伸手取下桑枝一侧耳朵上的挂饰,面纱从脸上散落,露出婴儿肥的脸颊。 “你阿娘临死前,我答应了她三个请求。” 他捏着桑枝肉乎乎的脸扯了扯,指尖用力,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两道红印。 桑枝吃痛眉心皱起:“什么请求。” 柳折枝松开手,盯着红痕轻笑了出来:“养你到十八岁,还有一个月,就完成了。” 天空星星点点地飘下雪花,微光下似羽毛荡着风,落于积雪,覆上轻薄的纱。 伏音宫弟子放好物件后,又贴心地把屋子收拾了一遍才相继出屋,为首的弟子恭敬道:“圣女,东西我们都收拾好了,便不在此多留,与前来参赛的师兄们汇合。” 桑枝后退一步远离柳折枝,对弟子轻点了下头:“多谢。” 弟子疯狂摆手:“圣女别客气,这都是弟子们应当做的,日后圣女若有任何事尽管吩咐,弟子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呵。”透明人柳折枝轻哼了声,“我竟不知我教中的圣女何时跑到伏音宫做起了副业,不知道的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双胞胎。” 桑枝垂下眼,古代似乎没有副业这个词。 弟子眼里只有桑枝一人,听到声音才发现树底下还有一个身穿大氅的男人,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们倒是想,可宫主不同意。” 柳折枝:“?” 压着的戾气刹那间溺出,他冷下脸:“当着本教主的面抢人,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想当场开染坊。” 弟子呆滞在原地,威压下失了反应。 桑枝不动声色地往侧边挪了半步,挡住了他半个身体:“去找你们师兄吧。” 弟子连忙告退,带着其余五个弟子匆忙逃走。 柳折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何时也变得心软起来了。” 有雪花飘在她的额上,融化成水,蜿蜒而下。 桑枝不答反问:“你方才说的第二条和第三条是什么。” 柳折枝指着远去背影,嗓音低沉:“先解释。” 她沉默了下,转头瞧了一眼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远去的伏音宫弟子,下雪后的咸鱼教弟子格外兴奋,他们为躲从天而降的雪球狼狈地抱着脑袋,似有猛兽追赶般跑得飞快。 几乎一眨眼就出了川舒院。 兴许是逃跑的姿势有些好笑,她不由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又强压下去,淡然的把柳折枝的话重复了一遍:“教主方才说,不在意桑桑的身世,也不在意生父是谁,出口的话不能随风而散,不作数。” 柳折枝凝视着她久久未说话,半晌后,怒极反笑:“如褚偃所说,你的确变得尖牙利齿,他同我提议,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碎,我突然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桑枝:“?” 褚偃又在发什么疯。 她露出无辜的神情,快速眨眼,矫揉造作地撒娇:“你舍得吗,教主哥哥。” 柳折枝:“…………” “闭嘴,别逼我大嘴巴扇你。” 桑枝也觉得很恶心,她拢着斗篷道:“屋外很凉,教主若是不愿再说阿娘的请求,容桑桑回屋休息。” “正好,我也觉得冷。”话落,他先一步走进屋内,熟练地点燃备好的炭火,如在自己屋内般,坐上了软榻,身上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蠕动的蚕蛹。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7节 桑枝无语地看着他,想直接把这个房间让给他算了。 她走进屋内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解渴,撤下挂在耳边的面纱,还在怀里的汤婆子放在腿上,神情漠然。 柳折枝看起来比她还要怕冷,咸鱼教的弟子并不会被要求常年用内力运转周身,只要每月蛊术考核达标,便能留在教内。 因而到了冬季大部分弟子都会选择把自己裹成粽子,也不愿用内力。 到了昆仑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等你十八岁,我会给你一张聘礼单,你若是不满意聘礼还可再修改,庚帖交换后,再找巫官拟定成亲时间。”他说得坦然,像是早已计划好,在临近的日子通知桑枝一声。 桑枝猝不及防一口水滑进嗓子眼,剧烈咳嗽了许久:“咳咳咳……你说什么?” 柳折枝瞥了她一眼:“喝水都会呛着,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收回视线,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甚至多了解释:“这是你母亲的第二个请求,放心,我遵循一夫一妻制,绝不会像中原一样纳四五个妾。” “我还没闲到去哄那么多女人,一个就够烦了。” 凳子刺啦一声摔在地上,桑枝站起身俯视着他:“我不嫁给你。” 柳折枝没有太意外,他慢条斯理道:“那你嫁给谁,姜时镜?”他撑起脑袋,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该不会认为姜岳松那个老古板会同意他的宝贝孙子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前魔教妖女吧。” 桑枝再也无法端着原主的清冷模样,气到两侧的腮鼓起:“你这是批……”pua三个词被她紧急咽下,“你才声名狼藉。” 柳折枝笑意更深了,眼尾弯起几条褶皱:“嗯哼,所以我们天缘奇遇,臭味相投。” 桑枝攥在手里的杯子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男人脸上的笑意停了一瞬,杯子完好无损地在他手心里转了两圈,他捏着杯口,幽幽道:“桑桑,你不会忘了自己幼时在我面前许下过什么承诺吧。” 他掀起眼皮沉甸甸地看着她。 桑枝心下一惊,怒意一霎少了大半,她捡起摔在地上的汤婆子,抱在怀里背对着他:“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笑话,你也信。” “怎么不能信呢。”他的语气很慢,透着捉摸不清的情绪,“我记得你拿着自己做的花环,跑来主殿说等长大后嫁给我,左右长老都在场。” 桑枝皱了皱眉,仔细回忆了下,狐疑道:“我带的明明是丝丝从池塘里捞出来的水草,还有,我说的是娶吧。” 屋里安静了很久,像是呼吸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桑枝等不到回应,不解地转头望向他,只见男人半倚在软榻上,长长的眼睫耷拉遮住了眸内的神色。 在一片寂静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寂寥。 他突然轻笑了声,又恢复了以往冷傲的模样:“是吗,你记性真好。” 桑枝觉得他很奇怪,忍不住怼道:“是你自己年纪大,记不住事。” 柳折枝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沉吟道:“活得太久了,记性是会变差,你没有这种感觉?” “我才十七岁。”桑枝扶起摔在地上的凳子,动作徒然一僵,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凉意覆盖,从脚底顷刻间钻上天灵盖,寒毛竖起,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柳折枝在试探她,且还不止一次。 他从何时开始起疑的? 异世遇同乡,生死各一半,她赌不起。 桑枝敛下神色,坦然自若道:“你只比我多活了十年,若也算久,褚偃长老岂不是成老妖怪了。” 第137章 晋江 ◎武林大会20◎ 男人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水杯, 视线晦暗不清:“他整日研究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以身试蛊,能活这么久都是老天保佑。” 桑枝尽量放松自己略显僵硬的身体, 手贴在炽热的汤婆子上, 后颈不知不觉湿了大半。 她垂着眼不再讲话,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就连弟子们打雪仗的嬉闹声也渐渐远去。 胸腔内的心跳像打鼓般剧烈跳动, 一下又一下, 似要跳出嗓子眼。 即使已经能确认柳折枝同她一样穿越而来,相比兴奋更多的是恐慌, 若说她是因原主死后占据身体, 那么柳折枝超过八成概率是胎穿。 半路而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熏陶下的现代人, 无法接受咸鱼教众多的酷刑,柳折枝在她的记忆里从始至终都不是个好人, 甚至可以说狠辣。 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二十七年,经受过毒刹教分裂的残酷争斗,后又在常年被左右长老控制被迫成为傀儡, 桑枝记得他彻底手握实权的那天, 亲手杀了一百多不满他的护法和弟子。 踏着浓稠的血路坐上蜀地第一大教的位置,操控着黑蟒将苟延残喘的护法撕碎, 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啖肉饮血, 透着可怕的气息。 上辈子于他来说像割裂的两个人生。 原主算是柳折枝看着长大的人,桑枝不能确保他在知晓自己只是披着原主壳子的另一个人后,不会杀了她。 “小飞鱼在川舒院后面的池子, 你不去找它?”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桑枝蓦然回神, 手不由轻颤了下, 她保持着之前的淡漠神情:“它玩开心了会自己回来。” 她顿了下,视线转向半倚在软榻上的柳折枝:“我有些乏了,教主若是喜爱这张榻,可以搬回自己屋子。”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带着你躺过的软榻一起。 柳折枝眼尾弯成一道弧度,漆黑的瞳内透着些许意味深长:“这么久没见,你就着急赶人,可真令哥哥伤心。” 桑枝有些想吐,她无语地扯了扯唇:“天快黑了,教主是想在此过夜不成。” 柳折枝慢悠悠地坐起身,身上的银铃配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与屋外笑声融合。 “你怎么不继续问,你母亲的第三条请求是什么。” 桑枝把怀里的汤婆子放到桌上,淡然的又倒了一杯水,眼尾微微耷拉着:“听完前两条,也不是那么好奇了。” 柳折枝两步走到桌前,将先前的空杯子与她还未递到唇边的水杯调换,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溺出来:“那可真是太可惜,第三条你一定会喜欢。” 他并不想特意瞒着,喝了一口水后道:“若是你在十八岁前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前两条作废。” 桑枝怔住,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斜靠在桌边的男人,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惊诧。 柳折枝弯腰凝视着她好看的眼睛:“很惊讶?”他吐出一口气扑在少女的脸颊上,嗓音低沉似恶魔,“只可惜,还有一个月你就十八岁了。” 桑枝撇开视线,心口的跳动剧烈到让她隐隐有些眩晕和恶心,她涩声道:“你想毁约?” “怎么会。”他轻笑着,手指勾起桑枝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打转,“只是可惜罢了。” 桑枝疑惑地看着他,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下一瞬男人松开那缕发丝站直身,傲慢地俯视着她:“我会遵守当年的承诺,但往后你就算步了你阿娘的后路,也别挺个肚子回来。”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替人养孩子。” 桑枝轻皱了下眉,生怕自己曲解错他的意思:“你同意我……外嫁?” 柳折枝拢着大氅缓步到门口,仰头瞧着杂沓而至的鹅毛大雪,冰凉的雪落在脸庞,转瞬融化,从眼尾流淌滴落。 他伸手将雪水抹掉,淡淡道:“蜀地距离昆仑有多远,我想你很清楚。”他回头看向桑枝,逆光下,神情被光晕笼罩,“你长大了,十八岁后的所有事,都由自己承担,看清脚下的路……” “……别同我一样,走岔了。” 后半句话被寒风吹得破碎,桑枝并未听清,看着他迈入茫茫大雪内,修长的身影被白色覆盖,渐渐变成小点后彻底消失,他方才的话里透着浓重的寂寥。 与先前冷傲的数落她时判若两人。 桑枝无法确定他是否发现自己不是原主,疑心一旦起了,就会在心里种下种子,生根发芽,败露是迟早的事。 暮色落下,寒风卷着大雪在群山呼啸,川舒院再度恢复平静,弟子们堆得雪人在夜色中仿若尽职的守门卫,凝视着路过的枯叶。 屋里的炭火絮絮燃烧,小飞鱼趴在地上疲惫地喘气,它与别的毒物在池塘里玩了一整天,回来时步伐沉重到爬一步,需要歇三下。 川舒院后面的池塘原本结了厚厚的冰层,饲养蟾蜍的弟子奋力凿了一夜才把冰层全部敲掉,让它们下水游玩。 桑枝在蜀地时鲜少给小飞鱼种温蛊,无法适应蛊虫钻游带来的疼痛,整个呱失去了灵魂。 玄天刀宗常年冰寒,附近没有什么毒物能吃的东西,他们便特意准备了新鲜的鱼虾和小白鼠给随行来的毒物吃。 小飞鱼和褚偃的蜈蚣蒙合是吃的最多的宠物,一顿能抵其他所有毒物的饭量。 桑枝趴在床上像个老母亲般把漏棉的丑娃娃重新缝起来,一针一线让本就不好看的娃娃更丑了:“是不是蒙合把你的娃娃扯坏了?” 小飞鱼没有牙齿,很难把布娃娃撕得连棉都漏光。 傍晚时,它委屈巴巴地叼着一块破布回来,她还以为小飞鱼去深山老林里吃别人埋在底下的尸体,剩一块破布做纪念呢。 没想到是撕烂的丑娃娃。 小飞鱼很喜欢这个娃娃,即使她后来又做了很多其他模样好看的娃娃,它依旧专情于她在小院子里艰难做出来的第一个试验品娃娃。 去哪里都要带着耀武扬威,像得到了全世界般的炫耀。 蒙合本就与它不对付,两只巨型毒物相看两厌,恨不得弄死对方,在小飞鱼天天傲气下,蒙合终于爆发,趁着小飞鱼潜下池塘,把无意间留在岸边的丑娃娃撕碎。 小飞鱼气坏了,要不是有弟子拦着,咸鱼教仅有的两只巨型毒物只能剩下一只。 毕竟前右长老培育的赤蛇还在冬眠,等它完全长大起码得两年后。 小飞鱼重重地叹了一口:“呱。” 桑枝咬断线,翻身坐起来把丑到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娃娃递给小飞鱼:“等回了教内,我帮你教训蒙合,武林大会期间,你们俩是咸鱼教的吉祥物,可不能进另一个肚子。” “呱。”小飞鱼爬起来叼走娃娃,含在嘴里,生怕再给弄坏了。 它在屋子里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桌子底下,把娃娃放在自己前腿上,脑袋磕在其上,再度趴下来。 桑枝收起床上的针线放到侧边的矮桌上,走下去轻拍了拍小飞鱼的脑袋:“不生气。” 小飞鱼眨着豆大的横瞳,恹恹地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心:“呱。” 最后一抹火光熄灭,归于黑夜,大雪还在下,屋檐上的积雪厚到断层,砸在雪人身上积起一个小雪包。 第二日。 比武场上积雪被清扫干净后,陆陆续续地汇集各个门派的弟子,外侧绕着场用木头搭建了半围绕的座台,中间则是红绸围出来的比赛场。 因预赛参与弟子过多,场地划分为三个小场,三台比武同时进行。 武林大会预赛最后一日,所有门派参赛弟子的名字全部写在纸条上,以各掌门抽签形式,匹配对手,一比一中获胜弟子才能进入复赛。 而在每轮赛制中淘汰的弟子可以选择参加小组赛,决赛前会打散所有门派弟子,重新组合后,集体去往左侧边的小山里完成限定任务。 最先完成任务的小队会为门派争取一个复活名额。 除了小组赛的其他所有比武皆在刀宗比武场进行,这是咸鱼教转白后第一次参与武林大会,前魔教附带的偏见加上随行毒物,或多或少会受到其他门派排挤。 但来参赛的部分弟子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颇有种阳光快乐无知无畏的清澈。 有的甚至好奇心爆棚想来摸一把小飞鱼。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8节 桑枝随着柳折枝坐在二楼的观景台上,她今日并未披斗篷,紫色的圣女服饰显得神秘又庄严,时不时吸引目光停留,额间的碎发被固定,取而代之是垂挂至眉心的琉璃额饰。 绝艳的脸被面纱遮住,单一双眼摄人心魄,寒风拂过带起银铃声响。 刀宗体贴的准备了小桌子和茶点,甚至还在每个椅子上放了保暖的毯子。 观景台分为两层,二层依次为伏音宫,咸鱼教,衔月楼和恩华寺。 三层则是风清门,玄天刀宗,神农谷,幕落山庄。 武林大会开始的前几日桑枝一直没出现,柳折枝左边的位置悬空引起了许多纷乱的猜测声,现下人突然出现,又炸开了一波八卦之心。 临靠桑枝坐的是衔月楼楼主,约莫三十不到,一袭白衣纱裙,黑发如绸缎般垂至后腰,发间一根沉香木发簪,面容温婉似玉:“听闻圣女路上遇袭,昨日才赶来,可还安好。” 桑枝偏头颔首道:“琐事绊脚罢了,谢楼主关心。” 楼主拿起热茶轻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全场穿得最多的柳折枝,忍不住又问道:“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事,圣女可否知晓。” 第138章 晋江 ◎武林大会21◎ 目前最离谱的谣言, 已经发展到咸鱼教圣女勾引姜家少主后,为了嫁入刀宗,未婚先孕用孩子逼迫。 这段以讹传讹的言论被编成话本子大肆传阅, 桑枝的恶名随着话本销量而节节攀升, 一举成为新的妖女。 “知晓。”早在来昆仑路上时, 伏音宫弟子嘴没把门的全吐了出来,一天一个版本。 楼主喝茶的动作顿了下, 不动声色瞄向桑枝平坦的肚子。 桑枝把盖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遮住肚子,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楼主还信江湖传言。” 楼主挪开目光, 吹着滚烫的茶水, 始终没喝:“真真假假, 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是么。”桑枝微弯了弯眼,幽幽然道, “我听闻楼主与幕落山庄的四庄主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故意停了一霎,好奇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衔月楼楼主:“…………” 她沉默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扯出一抹笑意:“圣女误会了, 都是弟子们胡乱编造,当不得真。” 桑枝面纱下的笑容更盛了, 眼眸弯成月牙:“谁知道呢,毕竟真真假假。” 楼主一口气梗在喉间:“抱歉, 方才是我唐突,不该信江湖流言。” 空气安静了片刻,桑枝淡然道:“你可以信。” 楼主懵逼:“?” 桑枝:“但舞到我面前来, 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楼主尴尬地轻咳了两下, 一旁的柳折枝听见后, 皱了皱眉,拉着桑枝坐着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拽了下,远离咳嗽的楼主。 不放心地叮嘱道:“离她远点,别染上风寒。” 一字不落的听全了的楼主:“?” 他把身上的兽毛大袄又裹得紧了些,扫了一眼趴在桑枝和楼主之间的小飞鱼,眉间皱得更紧:“让你的哈蟆也过来。” 桑枝转头凝视他:“金蟾!” 柳折枝把手塞进毯子里,无语:“有区别吗,金色癞哈蟆。” 桑枝:“…………” 脏话含在嘴里。 负责赛事司仪的弟子拿着一沓纸走至比武场的正中央,内力掺在声音里如混响般在整个场地里回荡,他先是说着客套的开场话,比赛已进行到第三日,复杂的流程皆已走完。 弟子报着由抽签决定匹配对手的名单,在报完三组后,提前通知下三组做好准备。 “预赛九十一组,衔月楼步安娴对恩华寺成仁小师傅,九十二组,风清门曹京对咸鱼教岑曲,九十三组神农谷……” 咸鱼教的弟子只能携带无毒宠物参与比武,且在上场前会有作为医疗组的神农谷弟子验毒。 随着鼓敲响的一瞬,由红绸隔开的三组打斗同时进行,衔月楼只收女弟子武器也是各种乐器,以音律杀人。 九十一组的步安娴抱着一把中阮,对面则是使得一手长棍的小和尚。 弦乐里注入内力再拨动会有一道无形的气波散开,僧服被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恩华寺擅长近战,想要在层层气音中靠近步安娴是一件难事。 距离一拉近,步安娴便会轻飘飘地后退或翻身避开,指尖在弦上一刻不停。 与之相呼应的是晦涩难懂的笛音,红绸连接的另一个小场地里,持剑的风清门弟子与一条巴掌大的蜈蚣对峙,因大多数毒物都自带毒素,这种无毒的宠物是弟子们在比赛半年前开始培育。 耗费了不少心神和力气。 比赛规则里特意用红字标注,所有参赛弟子不允许伤害随行宠物。 第一日预赛,神农谷的一名女弟子因害怕下意识踩死了一只蜘蛛,被当场禁赛。 以至于之后的场次弟子们再害怕,也都硬着头皮不拍死宠物,但挨不住宠物往身上爬,有害怕蛇的打到一半主动弃赛。 桑枝坐在观景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仿佛看表演似的在三个小比武场来回移着视线。 “这次参加的弟子一共有多少人?”她看向身侧如粽子般的柳折枝。 “两百多,每个门派封顶三十个名额。”他耸了耸肩,“我们的弟子在来的路上被伏音宫弄折了三个,你旁边的衔月楼就来了十个。” 他们的距离很近,衔月楼楼主优雅又不失礼貌道:“武林大会,说白了就是比武,武力不够的即使来了也会被刷下去,带那么多又有何用。” 柳折枝轻哼了声,慢条斯理道:“那你楼里的弟子可真无趣,每日除了练武练琴,磨一手茧外,连三年一次的大会都没机会来。” 场面一度很安静,桑枝默默地后仰,靠在椅背上,让出空间。 “武林大会可不是逮着机会看热闹的地方,那是弟子能出名的唯一路。”楼主慢悠悠地拿起一块微凉的糕点,举在空中欣赏了一会儿。 忽的看向柳折枝,继续道,“哦……我差点忘了,贵教是第一次参与武林大会,三十个名额报满,这才预赛就被刷下去一半,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菜场田忌赛马呢。” 桑枝又往后缩了缩。 柳折枝抱着怀里的汤婆子,眉眼弯成一道弧度,瞳内毫无笑意:“能赛上就是好马,总好过某些楼,怕蛇怕到主动弃赛。” 他取过小火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声音轻飘飘:“有什么用。” 手里的糕点猛地被捏碎,楼主咬着牙,维持着脸上的温婉,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柳折枝,你这张嘴,我当初就应该给你撕烂了。” 桑枝:“?” 有瓜。 她转着黑眼珠滴溜溜的在两人身上打转。 柳折枝垂着眼睫,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喝了一口道:“晚了。” 楼主气得哼了一声,用帕子细细地擦着指尖的糕点末:“你那条黑蟒怎的不跟着一起来。” “年纪大了,怕冷。”柳折枝看向楼主,噙着淡淡的笑意,“比不得姐姐,精神矍铄。” 尖锐的刺啦声响起,桑枝偏头就看见楼主用来擦手的精致手帕变成两半,随风飘荡。 另一边的衔月楼弟子拍着楼主的后背,帮她顺气。 楼主紧紧抿着唇,气到两侧腮微微鼓起,原先的温婉再也压不住,阴阳怪气道:“是了,毕竟弟弟年纪轻轻就啥也不行了。” 空气寂静到连呼吸都轻了半分,比武场的笛音不知何时停下,只剩下刀剑相撞的沉闷不断响起。 “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柳折枝拖着调子,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是我当年错怪姐姐了。” 楼主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去下不去,噎的她半晌坑不出声。 桑枝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贴心道:“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柳折枝:“不准换。” 楼主:“不换。” 桑枝:“……哦。” 第一轮的三场比赛全部结束,衔月楼、风清门和神农谷获胜,司仪边宣布着结果,边划掉单子上的名字,然后按顺序报下一场名单。 桑枝看到输了比赛的咸鱼教弟子托着手心里的蜈蚣,兴高采烈地回了后场,丝毫没有打输的挫败。 柳折枝对于教内不犯错的弟子还算宽容,如同在古代开了个大学似的,十四周岁以下的弟子有寒暑假,满十四经过考核的弟子按能力出任务,甚至还有双休。 此次武林大会,他只选了五个能力优秀的弟子,其余全是自己报名,主打一个自愿。 来的弟子像冬游般皆玩得很开心,全然不在乎被其他门派排挤。 桑枝环视了一圈,迟迟没找到谈弃,疑惑地问道:“谈弃呢,你不是要求他必须拿到前三名。” “转道去京州了。” 桑枝:“?” 震惊且大为不解:“他不参加武林大会了?” 柳折枝垂着眼略显疲惫,淡淡道:“京州出事了,相比武林大会,他若是能帮那个小皇子完成他要做的事,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桑枝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无法出口的敏感词汇涌上喉间,她搬着椅子往男人方向靠近了些,用气音小声道:“九皇子要造反?” 柳折枝斜睨了她一眼:“心里知晓就好,不用说出来证实。” “那你把谈弃送过去,一旦失败……”她皱起眉,声音冷了半分,“你在拿他的命去赌。” 赢了,九皇子顺利坐上皇位,他们咸鱼教洗白之路更上一个台阶,甚至还能暗中与朝廷合作,输了,也不过是赔了谈弃一条命。 柳折枝把怀里的汤婆子转了个方向,眼尾半耷拉着,明暗不晦:“你还不知道他在蜀地闯了多大祸吧。” 桑枝摇头。 “带着小皇子给他的中原兵,灭了一整座寨子,若不是我及时把他带回来,你以为他现在还有命活。” 桑枝怔住:“你说什么。” “长了双小狗眼睛,瞧着单纯无害,实则是条拴不住的野狗,疯起来没一点理智。”柳折枝伸出手支着额角,食指上的玛瑙戒指,泛着流光。 他轻按着额角:“头疼。” 桑枝忽地想起,谈弃曾说过他想救糊糊的母亲,但当时她自顾不暇,又怀疑他是褚偃安在自己身边的眼睛,便没多管。 甚至故意让他待在九皇子身边,从不开口提醒,毕竟死一个褚偃的眼睛,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49节 现下…… “九皇子利用谈弃帮他夺嫡,而谈弃将计就计利用九皇子帮他灭寨子,救出糊糊母亲。”桑枝直截了当地说出口,她看着阖眼的柳折枝,“糊糊母亲呢?” 空气安静片刻,柳折枝轻笑一声:“你变聪明了不少,我记得你以前总摆着个花瓶脑袋,脑子值钱得很,现在也不值钱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139章 晋江 ◎武林大会22◎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 将散开的大袄动手合拢:“在咸鱼教里养着,年纪太大了,估摸着也活不了多久。” 桑枝抿着唇, 好半晌才道:“你故意让他受罚, 再找理由让我亲自去放他出来, 就为了堵悠悠众口?” 柳折枝挑了下眉:“他可是我门下最优秀的弟子,才十六岁蛊术和武功就达上乘, 未来不可估量, 就是太犟,再不磨磨这野狗性子, 迟早会把咸鱼教也扯下水。” 他伸手拿了一块温着的糕点, 咬了一口:“青春叛逆期的孩子, 听不进话。”他冷笑道,“这一顿打下去, 多乖。” 寒风穿过观景台,带起一阵银铃声响,桑枝握住从发丝垂至肩头的铃铛, 不让它发出声音, 心下却不由心惊。 手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谈弃同她说过,他是教主埋在褚偃门下的一颗棋子, 跟随她去京州则是怕她会遇到危险,没有谁比谈弃更清楚, 她是因被种了蛇缕蛊,才在威胁下前往京州完成任务。 身为柳折枝的眼线,他不可能会擅自隐瞒这件事。 桑枝的眸内渐渐含上冷意:“你一直知道我身上有蛇缕蛊。” “嗯哼。”柳折枝咬着手里的糕点, 不紧不慢道:“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如果没有蛇缕蛊的存在, 原主不可能冒险练邪功,致经脉逆行暴毙而亡,那她大概率也不会因通宵看文而穿越。 “你既然知道为何当年不出手阻拦,或是想办法取出我体内的蛇缕蛊。”桑枝当下非常生气,当年只要柳折枝出手,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身侧的男人沉默地吃完了一整盘的糕点,慢吞吞地又喝了一杯热茶,比武场的比赛已经进行到第三轮,相比座台上围观的弟子,观景台显得安静又枯燥。 掌门无一不是端着架子,时间久了还会困倦地打哈欠。 褚偃带着二十七个弟子坐在座台最前面,巨型蜈蚣趴在地上卷成了椭圆,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转头朝观景台望了过来,停留两三秒后,才挪开视线。 柳折枝倚在椅子里,视线看着底下的比武台:“你母亲去世后,左右长老一度想把圣女这个位置废除,他们觉得蟾蜍这种生物作为毒物来说,毒素过于轻了。” “争执了大概有五年,褚偃突然反悔将这个想法一票否决,那日应该就是他在你身上种下蛇缕蛊,将圣女为己用。” 他吐出一口雾气,眼睑和鼻尖都被冻得泛红,缓慢地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被蛇缕蛊胁迫的同时,也在制衡他,只要你一日是咸鱼教的圣女,他就不会动歪心思把你变成他的武器。”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桑枝从未想过这里面还有隐情,她坐得端正,内力在周身运转驱寒,如无数的蚂蚁在血管内爬,又如沸沸扬扬的热水烧开,非常难受。 废除圣女这件事她其实一直是知道的,圣女门下弟子一年比一年少,但原主不闻不问,闭门造车,没放在心里。 放在往常,或许她真的会信柳折枝的话,可她被种蛊时,正值教内闹分裂,前右长老被驱逐出教,褚偃借机煽动舆论,咸鱼教走向分崩离析。 柳折枝从始至终都知道褚偃暗中研究人形兵器,却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甘愿看着曾经养大的少女被蛊毒折磨,最终死于这道枷锁。 桑枝嗓音淡漠无比,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的真实目的,是想用三角稳固咸鱼教濒临崩盘的局面吧。” 她看向男人,面纱下嘴角绷成直线:“没了圣女之位,褚偃带着一半弟子能轻而易举地反了你。” 空气持续性安静,柳折枝缓慢地拨弄着系在腰间的银铃,清脆的铃声伴着比武场的武器碰撞声,汇聚到桑枝的耳畔内。 她胸腔内渐渐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悲戚,幻化成手攥住跳动的心脏,扯着经脉疼痛不已。 桑枝垂下头,长而密的睫羽遮住眸内情绪,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以为柳折枝作为看着她长大的人,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情感。 即使不是亲人,也不能是利用。 “我想下去走走,比赛期间能离席吗?”她这话问的是另一边的衔月楼楼主。 楼主在他们毫不避讳说咸鱼教纷争时特意搬着椅子远离,但话语被风吹进耳内,她想不听见都难,一时竟也有些心疼这个瞧着高冷又脆弱的小姑娘。 她点了点头,温婉道:“可以,你同他们说去茅房。” “瞿苒苒,别随意应承不能的事情。”男人警告的嗓音响起,漆黑的眼眸一片冷然。 瞿苒苒用鼻音哼了声,翻了一个白眼:“怎么了,谁规定的比赛期间不能去茅房,我竟不知贵教何时变东道主了。” 柳折枝脸色沉得厉害,手里的汤婆子“碰”的一声嗑在桌上,溅起杯中已然冰凉的茶水。 他凝视着桑枝,一字一句道:“我迈错过很多路,这些错路如今拧成一根绳系在我脖子上,因而即使我知道回去的路该怎么走,却永永远远回不去。” “所有人都能恨我,唯独你不能,桑枝。” 桑枝一霎僵在位置上,眸内漾着震惊,久久没有反应。 瞿苒苒站起身挡在柳折枝面前:“柳折枝你一个大男人,总欺负人女孩子算什么事情,别得寸进尺。” 寒风吹起白纱,轻轻拂过桑枝的脸庞,她徒然回神,绕过瞿苒苒沉沉地盯着柳折枝:“回去的路,是什么意思。” 自幼养大的孩子忽然转了性子,能被柳折枝看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他既然能在荆棘里杀出一条血路,就不会轻易放弃怀疑的种子。 桑枝确信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原主,作为外来者,她确实没有资格恨柳折枝,可那些记忆真真实实地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真实到仿若亲身经历。 她无法控制自己躁动的心和情绪。 可若是有回去的机会……她不想放弃。 柳折枝却已不愿再说,拢着大袄,缩进了椅背里,嘴角勾出一抹恶意的笑:“我等着刀宗的聘礼,桑桑。” 桑枝攥紧了手底下的毯子,良久松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不会走错路。” “是么。”他笑得肆意,带着若有若无的苦涩,“真期待。” 桑枝转身往观景台侧边阶梯而去,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瞳内极快的闪过灰败,再抬头,恢复了往常的傲意。 伸手握住近在咫尺的手,他一直抱着汤婆子相比瞿苒苒冰凉的手,显得灼热又潮湿。 “姐姐,笑一笑,别总板着个脸。” 瞿苒苒甩开手,脸色更凉了:“别想再拿以前那一套来诓我。” 柳折枝重新牵住她的手,在手心里焐热,眼睫半垂,低低道:“没有诓你。” 预赛临近尾声,两百多名参赛弟子被淘汰了一半,部分输了的弟子恹恹地坐在座台上耷拉着脑袋,已没了初来时的兴奋,但总有部分弟子不管输赢都格外开心,像个没脑袋的喜剧人。 桑枝绕过侧边长长的游廊走下观景台,小飞鱼跟在身后,紧跟着她的步伐。 守在门口的弟子礼貌地鞠躬:“请问是有什么要事吗?” “茅房。”桑枝没什么表情,小飞鱼“呱”了一声。 弟子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道:“直走拐过浮台就能瞧见。” 她点了点头,快速离开,却并没有往弟子指给她的路走,径直往临时住所川舒院而去。 殊不知她的身影引起了一大片关注,观景台二楼和三楼隔开,因此两边无法见面交谈,另外四个门派掌门也是头一次见姗姗来迟的咸鱼教圣女。 风清门的掌门是个年过半百的七旬老人,头发已然银白,脸颊两侧布满老人斑,皮肤被深深的裂纹占据,脊背微微驼着,留着到胸口的长胡子,说话时会随着震动。 他摸着胡须,声音掷地有力:“那位就是传闻里的蜀地圣女?” “想来是的。”坐着他身边的是儿媳和小孙女,恪守礼规,身姿笔直如杆。 几乎是话音刚落,老掌门立马厉色道:“迟到三天,比赛途中擅自离席,不循礼法不懂礼貌。” 儿媳蠕动了下唇,怯懦道:“许是临时有事。” “大会开始三天,有谁像她般又是迟到又是中途离场,你倒是给我报出个名字来。”他讲话时全然不顾及周围其他人,紧靠着的便是玄天刀宗。 儿媳弱弱地看了一眼姜时镜,心里腹诽,这不是在这坐着。 离得最近的方婉瞧向面色在瞬间变沉的姜岳松,江湖传言越来越离谱,虽然都知道不可信,但挨不住那些本就抱有恶意的人,谣上加谣。 她及时解释道:“小姑娘来的路上遭了事,昼夜不眠地赶过来身体不太舒服,早前与我们报备过。”她扯了扯身侧丈夫的袖子,“再说预赛罢了,不用太严苛。” 姜悔补充的更仔细:“杀手,咸鱼教因此折了三个弟子。” “哼。”老掌门一口气吹得胡须飞起,苍老的嗓音带着讥讽,“老朽早就劝告过你们,不要与蜀地牵扯关系,半路就遇杀手,也不怕仇家追到昆仑来。” “还有,”他扫视着底下活跃的咸鱼教弟子,“你瞧瞧这群弟子哪里像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样子,一个个像从栅栏里放出来的狗,把严肃庄重的场合当做嬉戏的游玩场所。” 方婉皱了皱眉,她一向看不惯风清门摆着架子高高在上数落别人的态度,再加上几十年前的恩怨,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牵强的笑意。 第140章 晋江 ◎武林大会23◎ 姜悔握着方婉的手微微用力, 语气不温不热:“公治伯父,咸鱼教如今乃整个巴蜀地区第一大教,今非昔比, 往后也一直在武林大会的受邀名单上, 按规矩而言, 东道主迟早有一天会轮到咸鱼教。” 老掌门的胡须一起一落:“蜀地不去也罢,遍地毒物,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悔面无表情地看向老掌门:“主动放弃武林大会要承担如何责任., 我想伯父很清楚。” 禁赛二十年,直到期限满为止, 这种先例以前并不是没有过, 几十年前有一个门派明面上经营丝绸生意, 暗下则为暗杀,因业务与伏音宫相冲, 两家谁也不服谁,一度闹得非常僵。 当年的武林大会场地刚巧遇上伏音宫主办,另一个门派主动放弃, 同时也失去了参赛资格, 门内弟子的不满和怨气越来越大,随着时间流逝人丁稀薄, 招不到弟子,最终衰败关门。 暗杀这一块彻底被伏音宫独揽。 老掌门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 好半晌吐出一口气:“糊涂,真是糊涂。”他看向坐在正中间透着肃杀之气的姜岳松,“当初老朽苦口婆心, 哪知你们都如猪油蒙心。” 武林大会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小门派报名, 递上自荐信, 将门内的主经营规模弟子情况等详细列出,如同现代的简历。 再有已固定的几大门派删选,从中挑出较好的拟定名单,通过层层考核最终在几大门派的集体投票选择下,选定最为合适的参赛门派。 咸鱼教当时除了风清门外,六票通过,因而才能正式参与武林大会。 空气安静片刻,在老掌门的叹气中,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桑枝进入川舒院后,身影彻底消失在几人眼里,姜时镜忽然站起身:“我下去一趟。” 方婉知道他是要去找桑枝,想都不想就点头:“去吧。” “不许去,给我坐着。”浑厚的声音沉沉响起,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0节 姜岳松锐利的目光扫向少年,岁月的痕迹让眼眸深邃又沉重:“天塌下来,都与你无关。” 姜时镜抿着唇,迟迟未动,红衣在寒风中翻滚,勾勒出火红的蝴蝶。 “爹,镜儿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总束着他做什么。”方婉倒了杯茶水,递给姜岳松,“喝茶。” 动作间朝姜时镜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颔首道:“抱歉。” “姜时镜,你若是胆敢去找那个所谓的圣女,就别怪祖父心狠。”姜岳松拍开方婉递到眼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方婉手背上,刹那殷红一片。 茶杯碎裂的声响在身后响起,姜时镜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快步离开。 姜悔抓住方婉的手,用备用的冷水冲洗烫伤处,神色冷了几分,语调硬邦邦道:“父亲,手伸得太长,对您没有好处。” 一旁的老掌门把坐得端正的小孙女拉起来:“去跟着你姜哥哥。” 小孙女露出懵逼的神色,但又不敢反驳:“是。”礼貌地行了个礼后,也离开了观景台。 方婉着急地想拦,姜悔拉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追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一同消失。 一遍遍的冷水冲洗下,手背还是起了大片红肿和水泡。 姜悔压抑的怒气顷刻间攀顶:“您一定要重蹈覆辙,把局面搅成浑水才高兴?” 姜岳松板着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温着的茶和糕点微微弹起又落下,吸引了整个三楼观景台的目光,冷声道:“当年我就错过一回,同样错误决不能再来一次。” 他扫视着比武场上洋溢着笑容的弟子们,视线在团起来的巨型蜈蚣上停顿了一茬:“承认咸鱼教为正派已是大发慈悲,现下竟传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言论,将刀宗的脸面放在何处。” 石家掌控人温和声音忽然响起:“江湖传言大多都当不得真,再说时镜前不久都满十九了,早已不是孩子,他有分寸。” 姜时镜为了石家小公子捣毁天魔教之事,石家一直抱有感激之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的分寸迟早会把刀宗的脸丢干净。”姜岳松瞥了一眼正在给方婉上药包扎的姜悔,又扫了一眼与孙子眉眼极其相像的方婉,眉心突突跳,“母子俩一个样,早晚要鸡飞狗跳。” 方婉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既然您如此担忧刀宗的脸面,那儿媳不如带镜儿回神农谷,免得让您总记挂着我们母子俩败坏你们刀宗的百年声名。” 姜悔神情淡然的附和:“我跟你一起走。” 姜岳松面色沉得几乎要滴墨,他攥着椅子的扶手,渐渐出现裂纹。 当年姜悔被抓回后软禁在山庄内,方婉为此与桑婳大闹刀宗,联手拆了好几座屋子,更砸塌了主殿,召一堆毒物恐吓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儿子抢走。 姜岳松自那起记恨到现在,除开方婉刚生下儿子那段时间,他为了抱孙子妥协给过好脸色,其余时候不冷嘲热讽都是大恩。 “亲家这就不对了,说的好像我们神农谷硬要把姑娘嫁给你们刀宗。”神农谷谷主,同时也是方婉的亲哥哥,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已年过五旬,却一生未娶,狭长的眼有意无意地扫过方婉那只被包成粽子的手:“我还没死呢,合着当我面欺负人,私下怕不是要翻天。” 姜岳松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目不斜视道:“你大可领回去,本来我就没同意。” 谷主轻飘飘道:“我记得当年妹夫本就被逐出刀宗了吧,亲还是在神农谷成的,也算入赘。” 他摆了摆宽大的袖子,慢悠悠道:“也好,等武林大会结束一起回岷山,带着镜儿,咱们在岷山安享晚年。” 沉香木扶手应声断裂,在姜岳松手里化为木屑,于呼啸而过的寒风远去。 气氛焦灼到窒息,隐隐有银铃声在风中响起,外墙上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勤劳着织着网。 预赛已进行至最后一轮,负责宣报的司仪在报完名单后,通知咸鱼教和风清门弟子做好打雪仗的准备,一桶桶的从后山领回来的雪与积雪掺杂在一起,在比武场铺开。 川舒院。 桑枝回屋后,恹恹地趴在床上良久,灵魂像被抽离般,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小飞鱼将前爪搭在床沿上,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呱。” “小飞鱼让我趴一会儿,我好累。”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呼吸着仅有的氧气。 柳折枝那番话明显是知晓回去路的意思,可他自己因某些原因回不去……什么错事会让一个人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 若是真的能回去……她还没找到纪宜游,还有姜时镜…… 她猛地爬起来翻出夹在话本子的残页,拼起来的三个大字,怎么看都很奇怪,她分明记得最开始拿在阳光下看时,隐隐约约能瞧见连珠两个字,但经过小飞鱼的口水洗礼,只剩下纵横交错的笔画。 桑枝转动着残页笔画,脑中疯狂思索,以她以往追的剧和小说,只有在天显异象时才会发生穿越,俗话说七月半鬼门开,难道要等到七月才有回去的路? 絮乱的笔画叠合在一起,她烦躁地合上话本,重新趴回床上,来回滚了三圈才勉强冷静。 门蓦然被敲响,熟悉的声音穿过门透进屋内:“桑桑。” “我在。”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绕过屏风小跑到门口,视线内的少年唇红齿白,红衣在雪色中极为耀眼。 桑枝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霎,不由转向身侧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眉眼里透着不容忽视的稚嫩。 小姑娘拽着姜时镜的袖子,胆怯道:“桑桑姐姐。” 桑枝:“?” 她视线往下,缓缓停在那只白嫩的手上,上好的料子在她手里变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口气堵在心里塞住喉间,那股想回家的心在此刻攀升到顶端。 姜时镜自然也发现了不对,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但小姑娘像个膏药般也跟着挪动,攥着衣袖的手用力到青筋泛起。 他顶着桑枝的死亡凝视,无奈道:“这是风清门的四姑娘,公治念。” 桑枝瞧着单纯无辜的小脸,只觉得更心塞了,如今名气最大的八大门派里只有风清门和玄天刀宗为百年世家,祖上长期以联姻保持关系。 她记得原著中姜岳松原本选中的儿媳是风清门的姑娘,两家自小定好婚约,结果方婉半路杀出来劫走了姜悔。 看来联姻这事落到了姜时镜的身上。 她抿着唇,语气冷淡:“何事。” 姜时镜愣了下,他低头把衣袖从公治念的手里一点点抽出来,小姑娘的表情几乎要皱到一起,她慌张道:“姜哥哥,祖父叮嘱我一定要跟着你才行。” 他叹了口气,索性解开腰带把外衣褪了,摆脱束缚的那一刻,离公治念三尺远:“我没有不让你跟着。” 公治念拿着外衣,整个人慌到微微发颤,眼眶刹那通红,凝聚起泪水:“不行的,你会跑,你一跑我就跟不上了。” 姜时镜无奈扶额,看向桑枝,桃花眼内隐隐带着疲惫:“可否先进屋。” 他现下不着外衣被人瞧见,易传出不好言论。 桑枝想拒绝,但身体先一步侧开,让出了空间。 公治念紧跟在少年身后,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瞧着万分可怜。 姜时镜穿的本就不多,褪了外衣后,更是单薄。 桑枝取出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又将炭火搬到他身边引燃:“下次出门前,多穿一点。” 第141章 晋江 ◎武林大会24◎ 虽然知道他会用内力驱寒, 但内力总有耗完的时候,到那时再一吹风,骨头都能被冻掉。 她不常燃炭火, 因而全部点燃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再站起来就见公治念站在姜时镜身边捧着红色外衣, 眼泪如失了控制的水龙头,疯狂往下落水。 少年则是头大地揉着额角, 半天没一句安慰的话。 桑枝抱起还温着的汤婆子, 坐到桌子的对面,瞧着眼前的画面, 隐隐升起了一股烦躁感:“预赛结束了?” 小姑娘哭哭啼啼地摇头:“没有, 姜哥哥提前离席, 惹恼了姜爷爷他们。” 姜岳松? 桑枝轻皱了皱眉,观景台能轻而易举看到比武场附近的所有景色, 想来她离席时,也被他们瞧见了。 “最后几轮,现下应该已经结束。”姜时镜拢着斗篷, 系好领口的带子, 斗篷上覆着浅浅的胭脂香,是桑枝平日里常用的胭脂粉味。 他侧目看向似珠子般往下落泪的公治念, 瞳内划过躁意:“哭什么。” 姜时镜的嗓音很平静,像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公治念却像是被凶了般, 哭得更厉害,细细长长的眉毛弯成八字,哭噎道:“祖父让我跟着你, 可你总是悄悄跑, 就如方才一般, 轻功一霎消失在我视线里。” 她抱着衣服委屈得不行:“若不是有好心弟子告知我,我就找不到你了。” 桑枝撑着下巴,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忽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公治念愣了一下,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桑枝,怯懦道:“十四,还有八个月及笄。” “哦。”怪不得瞧着年纪不大,桑枝垂下眼,倒了杯水递给她,“补补水,免得一会儿缺水。” 公治念犹豫着把外衣放在桌上,双手接过杯子:“谢谢桑桑姐姐。” 她像是真的渴了,但又恪守礼规,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是一早烧的,放到现在早已冰凉,她也没嫌凉,慢吞吞地把水喝完了。 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偌大圆润的眼泪挂在眼睑上,眼睛红得如兔子,倒也不再继续哭。 桑枝心里的那股烦躁感渐渐消失,她轻叹了一口气,取出帕子递给她:“擦擦吧。” 公治念轻摇了摇头,小声道:“谢谢姐姐,我自己有。” 说着,她取出自己的手帕,转过身将脸擦干净,再把帕子叠好,放回袖子里,一行一举皆像京州培养了数十年的大家闺秀,全然没有江湖门派的洒脱。 姜时镜很清楚长辈是何想法,祖父想与风清门联姻,甚至夸张到聘礼都已拟好,就等着公治念及笄,若不是父亲拦着,怕是连及笄都等不到。 他从始至终都把公治念当做妹妹看待,幼时还会带着她一块玩,自从知晓祖父的心思后,他躲都来不及,但挨不住公治念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你不是喜欢玩雪?现在川舒院没有别人,去外面玩吧。” 公治念眼里升起些许欣喜,很快熄灭,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不行的,祖父会知道的。” 桑枝若有所思道:“你很怕你祖父?” 小姑娘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祖父对我们很好,只是严厉了些,父亲说是为我们好。” 她攥着双手,微微用力:“我,我不怕的。” 桑枝:“…………” 头一次见pua自己的。 姜时镜无奈叹气:“他不会发现,去吧,一会儿带你去雪崖找云母,你不是一直想见他。” 公治念手搅的泛白,她咬着下唇纠结了很久,最终被期盼取代,她微微俯身朝两人行礼:“谢姜哥哥和姐姐。” 她双手叠在小腹处,端着架子缓步离开房间,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光亮被斩断后,屋内显得昏暗又寂静,炭火盆发出微弱的声响,桑枝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姜时镜:“从小养大的小媳妇?”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1节 姜时镜梗了一下:“不是。”他娓娓解释道,“公治家每年会来昆仑小住几日,只在幼时玩过几次,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 桑枝拖着调子:“哦。” 空气安静了片刻,桑枝取过干净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凉水滑过喉间冷得透心,也难为那小姑娘能喝下去。 “京州出事了。”少年微沉的嗓音打破一室寂静。 桑枝动作顿住:“你是说九皇子造反的事?” 姜时镜微怔,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眸内闪过诧异:“你知道。” “你先前说的那个长了一双小狗眼的弟子叫谈弃,私自在外收了弟子,就是九皇子。”她放下杯子,掌心贴在汤婆子上,“他原先要来参加武林大会,半道转去了京州。” 姜时镜只在一瞬间就想通了来龙去脉,眉心微微蹙起:“你们教主想让他帮助夺嫡,从中获取利益。” 桑枝点了下头,朝廷纷争她并不了解,只能通过原主的记忆依稀知道皇室的大致情况,二十多个皇子,获胜者是九皇子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 柳折枝选了一步险棋,这盘棋局怕不能如他所愿。 “你先前传给我的信上说,暗养私兵的人是康王,谁同你说的。” 桑枝犹豫半晌,才吐出叶景的名字:“他是幕落山庄的人,一直在背后调查我们甚至派杀手的都是康王。” “我怀疑同伏音宫买我们命的人也是他,五十万两黄金即使是王爷也很难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再则他这些年在幕落山庄买信息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持续数十年暗养私兵更是无底洞,银子填进去连渣都不会剩下,这么大数额的钱,就连皇帝都要颠三下。 她敛着神色,唇拉成直线,汤婆子在手心里逐渐收紧:“我之前一直很奇怪襄州青楼和赌坊的钱都流到哪里去了,还有刘伍将贪污的那批皇粮也无翼而飞……”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姜时镜补齐了她后半段话:“养私兵。” 少年指尖缓慢地敲打着桌面,背光缘故,面容隐在阴影下显得明暗不清:“我们准备离开边境前,遭到禁药袭击还记得吗。” “记得。”桑枝点了点头。 姜时镜眼眸沉至底:“也是康王做的。” 桑枝震住:“禁药在康王手里?” 姜时镜:“牙儿偷盗禁药交予李刺,后者带着大批禁药消失后,牙儿不甘心一路追到京州,她们族里有专门追寻人足迹的功夫,她虽找不到李刺,但知道人在京州才不愿离去,为生计进颜府当丫鬟。” “李刺一直在京州,从未离开,我那时查白家案引起了注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甚至牵连到了颜词。” 牙儿的药被替换的那一刻起,也是康王坐不住动手的开始,警告姜时镜的同时又能杀了追踪李刺的牙儿,一石二鸟。 若是他依旧待在颜府,那么下一个死的保不齐就是颜词。 桑枝回忆了一番在颜府的记忆,她那会儿满脑子都是接近姜时镜假装做任务获取解药,全然没在意别的。 往事不堪回首,她尴尬地舔了舔唇,讪讪道:“九皇子为何突然造反,你知道吗?” 出头鸟的结局一般都不太好,虽然她不清楚九皇子的母家势力,但太子有虎符,康王有私兵和丧尸大军,他……只有一个谈弃,还是重伤未愈的。 拿什么来争嫡,满皇城五颜六色的蛇吗。 姜时镜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不清楚。”他垂下视线,“武林大会结束我需要赶往京州,你要跟随咸鱼教一起回蜀地还是同我去京州?” 话毕,他看向少女,平静地等着她口中的答案。 “同你去京州。”桑枝认真道。 自从上次囚/禁梦境过后,她总觉得纪宜游就在京州,且无法离开,她必须在七月前找到纪宜游。 即使这一切都来源于猜测。 姜时镜莫名松了一口气,眸内的晦暗渐渐消失,原本一直趴在屏风后面的小飞鱼睡醒叼着丑娃娃爬出来。 在见到姜时镜时呆了一下,大脑袋歪了歪,困惑地眨着豆大的眼睛。 一人一呱沉默的对视了很久。 桑枝这才反应过来,姜时镜不是第一次见小飞鱼,开口道:“这是小飞鱼,我饲养的宠物。”她迟疑了下,补充道,“在京州你们应该见过……不止一次。” 姜时镜的笑声从喉间溺出:“原来那夜偷袭我的人是你。” 他早该想到的,她的后背印有蛊蛇印,又是咸鱼教圣女能控巨型蟾蜍,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桑枝尴尬地拿起茶杯喝水:“啊……第一次见面是个意外。” “颜府那次,不是第一次见。”少年看着半人高的金蟾,脑海中闪过三年前的画面。 彼时他堪堪十六岁,天魔教胆大包天主意打到小五身上,他刚好在外历练,距离蜀地很近,便连夜转道前往天魔教,本想杀几个弟子以示警告,却没想到月黑风高,屋檐上蹲着另一个人。 他记得那夜的血溅在脸上,灼热得几乎要烫伤肌肤,整个天魔教内尸横遍野,混着无数毒物的残肢碎肉,血液黏稠到粘在重剑上滴落不下,黎明破晓,他撑着一口气,在那人的嘱咐下,一路往东走。 路过一处寒潭时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洞口,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瞧见了半藕雪白的肩膀和赤色蛊蛇印。 再醒来时,寒潭内的清水被他身上的雪染得泛红,但体内的毒素刚巧被低温压制,就连破开的伤口也不再流血。 第142章 晋江 ◎武林大会25◎ 他在寒潭里待了许多天, 直到逼出体内所有毒素,都没等到昏迷前瞧见的女子。 只有一只半人高的金蟾时常叼着野果来找他玩。 伤好大半离开蜀地前,他特意在附近转了一圈, 也没找到救命恩人, 至此后遇到的每一个蜀地人他都会询问一番关于金蟾的信息, 但三年过去所知的仍少之又少。 “你救过我,在蜀地的寒潭。”他缓慢地把记忆里的画面一一述说。 桑枝咬着茶杯, 陷入了沉思, 姜时镜所说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很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三年前, 她不听话, 褚偃推迟了解药的日子, 因而蛊毒发作,她只能泡在寒潭里缓解毒素。 但那日来了个脏兮兮的中原人, 血腥味在十尺外都能闻到,原主觉得寒潭附近的空气都不新鲜了,索性连一起寒潭不要, 嘱咐小飞鱼把人弄潭水里冻死或者淹死。 没想到……小飞鱼不仅没把人弄死还暗中投喂。 少年的眼神充斥着灼热和喜悦, 桑枝愧疚到几乎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讪讪道:“救你的是小飞鱼, 不是我。” 她很清楚原主当时厌恶到连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姜时镜弯起眉眼,桃花眼内漾着缱绻:“当年若不是你, 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蜀地。” 桑枝:“…………” 她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 干笑道:“是,是吗。” 小飞鱼像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叼着丑娃娃爬到姜时镜面前, 把娃娃放在他腿边, 然后整个呱四爪摊开趴在地上,下巴磕在娃娃上。 横瞳微微散开变成椭圆形。 “对了。”桑枝忽然想起什么,“武林大会结束起码要到三月,赶得上京州吗?” 姜时镜点头,还未说话,门被敲了三声,公治念怯懦的声音传进屋内:“姜哥哥,预赛和雪仗都结束了,我瞧见咸鱼教的弟子陆陆续续地回来。” 两人皆愣了下,没想到会这么快,姜时镜脱下披在身上的斗篷,穿上外衣:“九皇子还没行动,皇帝忽然病重,太子趁机揽了大权,与三皇子争执不休,朝堂乱成一锅粥。” “估计都在等最好的出手时机。”他从容不迫地系好腰带,“据幕落山庄的线报得知,应该是太子失去耐心,给皇帝下了慢性毒,日积月累到现在才毒发。” 桑枝接过斗篷挂在衣架上:“我记得太子的孙子都能跑了,他估计是等急了,怕皇帝会越过他把皇位给儿子。” “皇帝近些年一直在搜寻能人异士入宫,炼制各种能要命的丹药,以求长生,不会主动让位。”姜时镜握住门把,转头看向站在衣架边的桑枝,圣女服饰让她整个人透着浓烈的神秘,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让人忍不住想触碰,破坏一切。 他犹豫了下:“你想去雪崖吗?” 门口的敲门声更急促了,公治念慌张道:“他们瞧见我了,姜哥哥,快出来。”听着声音含着一丝哭腔,“父亲说女子未成婚前,不能与男子同处一屋,传出去会坏了名节,遭人唾弃。” “你快出来,桑桑姐姐的名节要没有了。”她原先的礼貌敲门变成了用手拍打,急得几乎要冲进来。 桑枝听着外面的声音,无奈地弯起唇角,小姑娘虽然爱哭,却是个单纯没心眼的。 “不去了,晚些我想去拜见婉姨,我带了些蜀地的特产想给她。”她走到门口,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触了下,转瞬即逝,“你们去吧,我相信你的。” 姜时镜微怔,耳垂瞬间通红似血:“我不是这个意思,雪崖的雪景很好……” 桑枝眼眸弯成月牙,虎牙尖抵住下唇,莞尔道:“下次吧,等你祖父对我没那么大敌意的时候,我想光明正大地与你走在一起,而不是躲避某些目光。” 话落,她附上少年的手背将门打开,明亮的光线顷刻间撒进室内,姜时镜的话含在喉间,来不及说出口。 公治念急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搅着帕子:“你们怎的不开门。” 门口新堆着好几个精致的小雪人,每一个都长得一模一样,用作手臂的枯树枝都被细致的擦拭过,与弟子们堆得乱七八糟的雪人天差地别。 “没关系,蜀地没有那么多规矩,不会发生你所担忧的事情。”桑枝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小姑娘的脸很小,是很标志的瓜子脸,许是家里规定了饮食要求,瘦的她觉得一只手都拎得起来。 原本安静的川舒院在咸鱼教弟子涌入后,显得热闹无比,每个弟子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除了从头到脚的积雪瞧着狼狈外。 褚偃走在最前面,路过几人时,斜睨着冷哼了一声,跟随在身侧的巨型蜈蚣,骄傲地抬着脑袋昂首挺胸。 小飞鱼从门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朝着蒙合吐了一口含了许久的口水。 公治念被近在咫尺的蜈蚣吓得够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路过的弟子全然不在意从桑枝房里出来的姜时镜,恭敬的行教中礼,笑容快裂到耳根子:“圣女,我们跟风清门的雪仗打赢了,那群犊子瞧着厉害,实则一点都不中用。” 另一个弟子搭着肩道:“是呀,被我们按在积雪里打,哈哈哈。” “让他们第一天的时候高高在上,用下巴看人,劳资今天把他下巴都打脱臼,看他还怎么扬个下巴蔑视别人。” “圣女,提早离席真是太可惜了,没瞧见盛况。” 桑枝没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视线转向缩在角落的公治念,眼瞧着小姑娘瘪了瘪嘴又要哭出来,她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对姜时镜道:“带她去雪崖吧,小姑娘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姜时镜对于公治念动不动哭这件事也很无奈,主要她哭的时候也不出声,默默的盯着你掉眼泪,怪让人寒碜的。 “若有事,让刀宗弟子来寻我。” “嗯。”她应了声,在人群里瞧见了柳折枝,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冷,我先回屋。” 公治念哽咽道:“姐姐不同我们一起去雪崖吗?” 桑枝脚步顿了下,转身看向还含着泪珠的小姑娘道:“雪崖有你想见的人,而我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 小姑娘呆了一瞬,脸色一刹那爆红,她害羞的撇过脑袋,声音如蚊子般:“只是许久没见,来昆仑后也没找到机会……” 姜时镜走下台阶,路过她身旁时:“走吧。” 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捏着裙子像极情窦初开的少女,满怀期待地奔着想念之人而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2节 被云层遮住的太阳落下山头,火烧云蔓延散开,自西边染上天际,与深蓝交汇铺开一卷水墨画。 寒风拂过带起银铃轻响,桑枝缓步离开主殿,抱着方婉塞给她的汤婆子。 堇青蹦蹦跳跳地在身侧说着近段时间发生的趣事,肩上背着小包,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方婉从臧宝阁里找出来的物件。 半盏茶后,桑枝在堇青密密麻麻的话里,突然出声问道:“婉姨的手真的是自己不小心烫到的?” 堇青原先的话梗在喉间,连步伐都缓慢了下来,娃娃脸鼓了鼓:“我听闻是老爷子弄的,他一直都不喜欢宗主夫人。” 又是姜岳松? 他还真是无处不在,自来了刀宗后像根针一样无孔不入。 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总想着身份地位做什么。 堇青迟疑地瞄了一眼桑枝的脸色,犹豫了好半晌才道:“而且我还听到消息,老爷子打算等武林大会决赛那天,宣布少宗主与风清门公治家的四姑娘婚事。” 桑枝:“?” 她脚步徒然停住,转身看向堇青:“你们家少宗主可否知晓此事。” 堇青点点头,又摇摇头:“少宗主只知道老爷子存有这样的心思,但不知道决赛那天要提前宣布。” 这件事还是今日预赛结束后,她娘亲同她说的,话语间一直在夸四姑娘懂事乖巧又听话,俨然京州里的大家闺秀,与少宗主格外般配,听的她气得要死,牙都要咬碎了。 “亏我以前还觉得她挨手板子可怜,带她找哥哥一起玩,我把她当妹妹,她竟然想当少夫人!” 桑枝瞥了堇青一眼。 人家想当你嫂子。 她抿了抿唇,这件事一旦被当场宣布,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依姜时镜的性子若是在场,肯定会当场拒绝,小姑娘明显欢喜的是云母,只不过因家里的威压不敢表露。 江湖比不得朝堂,子女大多也不会束太多规矩和要求,天魔教以男人元阳和精血为练武基础,二十多年前方婉与桑婳大闹刀宗抢人。 无一不诉说着肆意,但风清门的少门主也就是公治念的父亲,竟然能说出男女共处一室严重到失去名节遭人唾骂,他们俨然把小姑娘当成了京州的大家闺秀培养。 估摸着动不动就会像大家族般罚跪祠堂,抄写经书,以至于让小姑娘连跟丢姜时镜这件事都格外害怕。 若是当场退婚…… “你们少宗主现在在哪里?” 堇青愣了下:“这个时间,兴许在雪崖练武。” 桑枝:“带我去雪崖。” 堇青喜上眉梢:“少夫人是打算跟少宗主私奔嘛?能带我一个吗?咱们一起去京州找谈弃吧。” 桑枝:“?” 虽然已经问过很多遍,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他?” 堇青懵了一下:“我们原本说好要在武林大会比试的,我都跟爹爹商量好了,悄悄把我和他分为一组,但他没来。”她犹豫了下,“我只是想找他打架……应当算不上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141章尾部内容有修改替换,如果接不上可以往前翻一翻(原先想写回忆来着,但写了一半发现有点长,就打算放到番外了),关于剧情节奏慢,我自己也往前翻看了,但可能因为有大纲的情况下,我自己意识不到,尽量在控制一些不必要的描写了,谢谢指出! 第143章 晋江 ◎武林大会26◎ 桑枝跟着她往雪崖的方向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感?” 堇青想了半晌, 语气里透着困惑:“我想见他算吗?”她问出口后又自顾自地回答,“我原以为在武林大会一定能见到,期盼了许久, 连带他去哪里玩都想好了, 但他没来……” “而且谈弃比我小, 我喜欢比我大的,像哥哥一样能保护我, 照顾我的。” 桑枝看着堇青的娃娃脸沉默了片刻, 长相太过年幼,她总是忘记堇青其实比自己还要再长一岁, 她与小狗是年下。 意识到这点后, 脑海里莫名闪过了柳折枝喊衔月楼楼主姐姐的画面, 再一眨眼,那张脸替换成了谈弃, 眨着圆润的小狗眼无辜的喊姐姐,忽然就理解了衔月楼楼主为何会看上柳折枝了。 “或许等你再大一点,就不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了。”桑枝轻笑道。 堇青鼓着腮, 小声嘟囔道:“才不会呢。” 雪崖在侧边另一座山的山峰上, 高度比刀宗的山庄所在的位置还要再高一些,因而常年落雪, 就算是炎夏这里积雪也不会完全融化。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才绕着一圈圈崎岖的山路, 爬上雪崖。 此时天际已然全暗,雪崖上的风凛冽得如刀子在脸颊上刮过,桑枝拉着兜帽望向月光都无法照亮的崖口, 没瞧见半个人影, 倒是看到了崖沿边上郁郁葱葱的大树, 遮天蔽月,延伸的枝干挡住了断裂口。 昆仑的气候注定了植物无法存活,桑枝好奇地走近两步,才发现翠绿的叶子在风雪中褪色,部分叶子因重复补色,有色差。 堇青环顾了一圈,不解道:“咦,少宗主不在这里吗?” 天色很黑,她不信邪地眯着眼绕着雪崖找了两圈。 桑枝兴致勃勃地研究大树的材料,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幽深的桃花眼里,少年躺在粗长的枝干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重剑压得枝头下弯,导致他有些头重脚轻。 她默默转头,看向在积雪层里挖人的堇青喊道:“别找了,在这里。” 堇青动作停住,把挖开的坑又填了回去。 姜时镜从枝干上翻身而下,于层层绿叶里落地:“怎么这个时间来。” 桑枝感叹地瞧着枝干像是有生命力般弹了两下,引得枝叶间的雪扑扑往下落,能造出这种大规模又真实的盘天大树,简直鬼斧神工。 “有件事,我觉得你需要提前知道。”她将视线转向少年,神情严肃了几分,“你祖父会在武林大会决赛前当场宣布你和公治念的婚事。” 堇青凑过来补充道:“娘亲说,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请在场所有人见证风清门和刀宗的喜事,并在比赛结束后,留下来吃席。” 这话,堇青先前没说,桑枝愣了下:“吃席?吃什么席?成亲席?” 三连问把堇青差点问懵,眼瞧着一旁的少宗主脸色越来越黑,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订婚,等四姑娘及笄后,再成亲。” 桑枝:“…………” 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姜时镜冷声道:“什么时候说的。” 堇青:“大概预赛结束,老爷子把人都召到主殿,说是让准备好比赛结束后的席面。” “呵。”姜时镜立起重剑抵在雪地上,玄色的剑身并未被白布包裹,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流光,“他倒是好想法,当场宣布婚事,把人架到断头台,不留拒绝的余地。” 公治念本就常年被家里束缚,性子软即使提前知道也不敢忤逆父母,这一招明显是为了让他屈服。 “决赛前,也就是小组赛后,是吧。”他缓缓弯起唇角,瞳内有冷意浮现,“就当不知道,让他宣布。” 桑枝和堇青同时怔住。 桑枝直觉他在憋大招,如当年的男主一样:“你想做什么。” 堇青下意识觉得少宗主要抛弃少夫人另娶:“少宗主三思啊,大不了咱们可以私奔。” 姜时镜:“?” 咱们?他品着这个词,好半晌,无语道:“以前让你读书,你非要去放牛。” 堇青:“啊?” “祖父想当着众门派的面宣布此事,赌我不会当场驳他的脸。”姜时镜双手交叠搭在重剑柄上,慢条斯理道,“公治念有她自己喜欢的人,不敢表露也不敢违背家里。” “她不敢不代表我也不敢。”他看向桑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觉得小姑娘太脆弱,若是当众被退婚,会羞愤至死。” 桑枝舔了下在寒风中干涩的唇:“她只是一个小姑娘,甚至还没及笄,没道理承受长辈错误决定下的言论。” 整个比武场加起来足有近三百的人,这个时代被退婚的女子在别人眼里就像多了一抹污点,粘在身上永远去不掉,那些乱七八糟戳人脊梁骨的话语,很容易要了人命。 同样身为女子,就算公治念真的喜欢姜时镜,她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姜时镜垂眸看向桑枝,漆黑的瞳色柔和了些许:“别担心,她虽然爱哭,但没想象中的那么软弱。” 他顿了下,将手里的重剑递给堇青继续道:“我会事前询问她,若是她不同意,我会另想他法,阻止这件事发生。” 桑枝轻皱了下,颇为不解:“她难道会同意?” 姜时镜伸手扯开她领口处松松垮垮的系带,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得凌乱的斗篷后,再重新系起来,熟练地打结:“公治念刚出生时,我跟随爹娘去过风清门。” 他拉着兜帽将她的脑袋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我幼时算不得乖巧,初去的第一日就在风清门里上树翻墙,但也在那时瞧见了大院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知是何原因,公治家与我同辈的只有四个姑娘,他们家生男孩的概率很低,近三十年没诞生过男孩,因而所有的女子皆会外嫁,作为联姻的牺牲品。”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轻轻淡淡:“她们从会走路的那天起,就被放到大院里生活,学习一切礼仪规矩,我趴在墙上看了很久,有一个只比我大了两岁的姐姐因摔了头顶的碗,被罚跪在炎日下,跪了两个时辰。” 呼啸而过的寒风带起垂挂至胸口的银铃,夜色中摇起声响。 桑枝抬首,视线定在少年鼻侧的黑痣上,涩声道:“公治念也是这样长大的?” “一半吧。”姜时镜道,“她比她的姐姐们要幸运得多,她母亲怀她时身体不好,她是早产儿,瘦弱得很,五岁前一直在神农谷调养身体,神农谷养孩子的方式很简单,丢给弟子散养。” “对于公治家来说,六岁开始学规矩已经晚了,她没法嫁给京州的权贵,才会刚巧合了祖父的心思,嫁给刀宗。” 桑枝沉默了片刻,直白又残忍道:“既能拢了刀宗的心,还能把半个养废的女儿丢出去。” 她只在新闻里见过的案例如今真真实实地摆在自己面前,她闭了闭眼,轻声道:“虎毒尚不食子,吸亲生女儿的血,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蔑视别人,他们拿什么教弟子,扭曲的思想吗?” 姜时镜后退了一步,牵过她冰凉的手,在掌心里握紧,缓缓往雪崖下走:“人类和动物无法比较,人类拥有的认知和思考足以毁灭一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穷无尽的贪念迟早会让风清门自食恶果。” 堇青抱着重剑跟在两人身后,忽然出声:“公治念第一次来刀宗时,就被打过手板子,而且……”她停顿了半晌,“手指还被夹过。” 桑枝偏了偏头,看了堇青一眼:“你喜欢公治念吗?” 堇青:“她只要不当少夫人,我就不讨厌她。” 姜时镜知道桑枝想问什么,直接道:“当你嫂子呢?” 堇青:“?” 手里的重剑啪嗒滚落在地,堇青震惊地两步跑到两人面前,娃娃脸皱起:“少宗主,你快呸呸呸,不能讲这种晦气话。” 姜时镜回头瞧向躺在雪地里的重剑,眸里划过一抹无奈:“同你开玩笑的。” 堇青这才松下一口气:“太吓人了,晚上绝对要做噩梦。”她拍掉重剑上的积雪,继续跟在两人身后。 天色全暗后,崎岖的下山路变得很难走,姜时镜牵着少女走得很慢,碰到碎石时还会出声提醒。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3节 “公治念骨子里压着叛逆,就看敢不敢反抗。” 桑枝单手抱着变温的汤婆子,视线盯着地面,积雪被踩得很硬,走起来会发出吱嘎声响,还有些滑:“公治家从内部就腐烂了,就算她不嫁给你,也会被逼着嫁到其他门派,稳固风清门在武林里的地位。” 她只是没想到风清门培养这么多女儿的目的,是将她们都嫁给京州权贵,可据她所知,权贵比江湖更看重身份,很少有会娶门派子女做正妻。 总不能全送出去当妾,这同养蛊有什么分别。 “她们会习武吗?”桑枝问。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不会。”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破碎又缥缈:“说嫁不如说送,她们学习最多的是如何掌握丈夫的心,最好能争过主母,更方便得到风清门想要的利。” “我在颜府小住时,遇到过二姑娘跟随礼部侍郎前来拜见颜词,她……同京州的姑娘几乎没有分别,要说最大的区别……” 少年脚步更缓慢了:“京州的闺阁姑娘眼里还有对未来的光,她没有。” 或许被父亲送出去的那一刻起,架在她们脖子上的刀彻底砍下,斩断了她们对未来的所有期望。 没有武功傍身,暗处无时无刻有眼睛盯着,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想。 第144章 晋江 ◎武林大会27◎ 桑枝垂着眼眸轻叹了一口气:“作为武林中习剑术的第一门派, 教习弟子的同时却剥夺了亲生女儿的习武资格,规避一切能反抗的风险,公治家不是在养女儿, 他们只是把女子当做搭建桥梁的基石。”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疑惑道:“公治家近三十年没有男嗣诞生, 他们不急?” 风清门一看就有皇位要继承,不可能因为生不出来就不生, 他们只会把错处怪在妻子身上, 然后变本加厉地生,全然不在乎妻子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直到妻子无法再生育, 便开始纳妾, 一个接一个。 姜时镜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他什么都没说, 却又什么都说了。 这一瞬桑枝只觉得被手捂住嘴巴无法出口的不公,汇聚成无形的风,携着对人世的失望, 在耳畔振聋发聩。 绕出崎岖的山路后, 山庄内的灯火明亮如白昼,时不时会有刀宗弟子巡逻路过, 姜时镜将桑枝送到川舒院,没再往里走:“太晚了, 我不方便进去。” 他看向少女被冻得微微泛红的脸颊,道:“风清门内部的事,我们无权插手, 一个门派既然能从百年前活到现在, 必然有一定的手段和方法。” “我知道你痛恨将女子当做物品的行为, 但凭我们想掀翻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公治念不想反抗,决赛前我需要送你离开刀宗,以免老爷子恼羞成怒翻脸,将主意打到你身上。” 桑枝愣了下,“你要做什么?” 姜时镜指尖挽过她脸侧的碎发,桃花眼微弯:“只是一条备选路,你不需要知道。” 桑枝有些惴惴不安,不放心道:“别闹得太大。” 少年瞳内漾着橘红的火光,在夜色内跳动,如蛊惑心智的鬼魅:“不会,回去吧。” 桑枝一步三回首,跟在身侧背着小包袱的堇青火上添油:“少夫人为何不直接跟少宗主回去,娘亲说了,生米煮成熟饭,谁来了都得叹气。” 桑枝:“……?” 她一时无语凝噎:“你娘亲……还挺开放的。” 预赛结束后的三天是休息时间,进入复赛的弟子更努力练武,淘汰弟子则开启了吃喝玩乐的休闲时光。 咸鱼教虽来了二十七个弟子,但进入复赛的只有八个,大部分弟子都满怀期待地报了小组赛,每个门派需要再额外提交一名领队名额,柳折枝问也不问把桑枝报了上去。 等她知道这件事时,比赛已过了大半,赛程已然进入复赛后的二轮赛。 桑枝从弟子那里得知自己需要带领一群弟子前往另一座山参与小组复活赛,整个都傻了,她憋着怒气,气冲冲地往二楼的观景台走,未戴面纱的脸差到像是去杀人。 二轮复赛还在准备阶段,因而比武场的弟子聊天嬉戏,闹成一团,颇有种运动会的热闹。 她方才转弯上阶梯,迎面撞上恩华寺的主持身袭僧服外披棕色袈裟,歉意地朝她合掌鞠躬:“抱歉,请施主见谅。” 桑枝后退了几步,礼貌的颔首道:“是我没瞧路,与主持无关。” 主持和善地弯着眉眼,笑道:“施主此前可否去过襄州。” 桑枝轻皱了下眉,没隐瞒,道:“去过。” 来往会有人经过,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疑惑道:“主持问这个做什么。” 主持站在台阶上,桑枝仰着头,脖子酸痛,默默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贫僧有位小故人也在襄州,听闻圣女此行住过一段时间知府,可否有见过她。”他慈眉善目道,“名芝,姓武。” 武芝! 桑枝脑海里蓦然浮现武芝临死前瘦弱到如羽毛的身子以及那双褐黑色的瞳内,充斥着对襄州未来的希冀,她用死亡把陷入地狱的襄州拉起来,重新投入阳光的怀抱。 “见过,是个很好的人。”桑枝抿着唇轻笑了下。 主持迈下台阶,与她站在同一块平地上,语速慢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说来可惜,她曾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耍的一手好棍,连大她几届的师兄都比不上。” “只可惜是女子。”主持无奈地摇了摇头。 桑枝脸色沉了下来:“只因是女子,就不能习武,主持是否太过偏见和武断。” 她不接受任何的性别歧视,无论男女,武芝是女子又如何,刘伍将父子沉溺财宝和女色,践踏百姓生命时,是武芝不顾一切撑起襄州的天,护佑安宁,她不喜欢这种言论。 主持看出面前的少女有所误解,也不恼,盈盈道:“世间各有规矩,恩华寺乃实打实的武僧庙,收女弟子视为破戒。” 他眼尾的弧度淡了少许:“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菩萨佛祖包容万物,贫僧和方丈也不甚在意,但弟子们的父母在意,世间的其他人在意,种种俗念化作因缠住恩华寺,结出的果总有一天要偿还。” “施主还年轻,人世间的恶语带来的灾难无穷无尽。” 桑枝垂眸沉默片刻,躁动的心渐渐平缓:“抱歉,是我没认清现实。” 主持说得没错,恩华寺不在意性别,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就连男子和女子出家都有和尚尼姑庙之分,更别说,武芝当年是女扮男装混进的恩华寺。 恩华寺收出家男弟子,衔月楼却只收女弟子,若当年武芝去的是衔月楼或许就不会被废武功,失去自保的能力。 主持:“她现在可还安好。” 桑枝轻声道:“她实现了心中的抱负,现下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了。” 主持似乎怔了下,双手合掌道:“善哉善哉。” 桑枝偏头望了一眼比武场:“不叨扰主持,先行一步。” “好。”主持看着她迈上阶梯的身影,忽道,“看清脚下的路,千万别迈错了,你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桑枝愣住,伸出的脚悬在空中,迟迟放不下去,她转头看向主持,慈善的脸上盛着笑意,阳光笼罩于身,如在袈裟镀了一层金光,朦胧又神圣。 “主持可否知晓什么。” 可他却笑着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一切都是因果缘分。” 桑枝原本是冲着跟柳折枝吵架去的,但在与主持的攀谈中心里的气逐渐消失,归于平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她瞥向另一侧正在剥橘子的柳折枝,直言不讳道:“你先前说回家的路,是不是知道怎么回去。” 柳折枝淡定地把丝扯干净,递给另一边的瞿苒苒,他现在坐的位置是桑枝原本的位置,而桑枝的位置标着咸鱼教教主之位。 “不知道,唬你的也信。” 桑枝见他体贴地拿出帕子擦拭瞿苒苒唇上的汁水,弯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轻哼道:“你自己回不去,也不让我回去。” 闻言,柳折枝视线往她这里扫了一眼,嗤笑道:“初来刀宗的第一日,我分明记得你说要外嫁。”他垂首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姜时镜若是知晓,你想抛弃他远走高飞,会是什么反应。” 桑枝愣了下,自从接受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现代,坦诚地承认内心的情感后,她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以至于就算知晓了只言片语的可能,仍然抱着失败的可能性规避。 大脑自动绕过,拒绝设想不想面对的一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噢。”柳折枝双手一摊,“随你。” 瞿苒苒默默地搬着椅子又开始远离,她有大嘴巴的缺点,守不住秘密导致一点都不想听。 柳折枝也没阻止她,卷着手里的帕子,饶有兴致道:“你是大学生吧。” 桑枝:“不是。” 柳折枝挑眉:“那我怎么看你总有一股清澈的愚蠢。” 桑枝:“?” “原来的桑枝呢?” “练邪功走火入魔,褚偃主责,你次责。” 柳折枝垂下眼,指尖绕着卷好的帕子捏成了兔子的形状,放在掌心中观赏:“她还在吗。” 桑枝看向记忆里的小兔子:“不知道。” 她拥有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前半生如同亲身经历,原主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她是个好姑娘,你也是。”柳折枝把手帕兔子放进少女的手里,轻声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就不要跟这个世界有牵扯。” 桑枝眉心不自觉地拧起,心跳在一瞬间漏拍,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瞿苒苒,涩声道:“所以你是因为……” 柳折枝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一半而已。” 桑枝把手帕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由衷道:“谢谢。” 柳折枝:“说起来,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学妹,同你的名字一样,你母亲为你取名时,我阻拦过,但可能是冥冥中注定,她深思熟虑后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桑枝奇怪地看向他,她两世的样貌一模一样,柳折枝口里的那个学妹应当不是她,便没多想:“是吗。” 他直起身看向桑枝,眸内划过一抹凉意:“冤家罢了,幸好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不然我保不齐会杀了你。” 桑枝:“?” 努力地回忆了一圈大学时期得罪过的人,应该都没到要杀人的地步。 她默默地坐得更端正,甚至搬着椅子远离了几分,视线转向比武场,没再继续说话。 柳折枝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后,也挪着椅子往瞿苒苒靠过去。 咸鱼教在远处看起来,从中间劈开,隔了足足一个空位,如分家。 作者有话说: 一个小插曲,柳折枝和桑枝都是农业大学的学生,差一届,柳折枝的毕业材料是新型西瓜,被桑枝的毕设野猪给拱没了,因此延毕,但两人都只敢在电话里吵架,所以没见过对方。 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出处《金刚经》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4节 第145章 晋江 ◎武林大会28◎ 二轮复赛决出二十五个胜出名额, 赛制一共进行两天,桑枝初时的新奇消退后,渐渐被无聊所取代, 偶尔会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被底下弟子们的欢呼声吵醒。 她困倦地揉了揉眼, 看向右侧的伏音宫负责人:“还有几轮结束?” 负责人精神奕奕道:“还有四轮。”连着几天头一次被搭话,她开心道, “伏音宫进了五个, 不愧是宫主亲自挑选的人,前三名势必能占一个席位。” 桑枝坐直身体, 动作间垂挂的银铃轻响, 她没怎么看比赛, 不知道咸鱼教进了多少个,莞尔道:“恭喜。” 负责人还想继续说, 桑枝搬着椅子挪到了柳折枝的旁边,硬生生打断了他们的恩爱:“小组赛我不参加,你换褚偃去。” 柳折枝半个身子靠在椅子里, 像只慵懒的大猫, 抓着瞿苒苒的手把玩:“上报后无法更改,褚偃平日要管辖弟子参与比武, 抽不出身。” 桑枝瞥向一地的坚果壳,视线上挪定在帕子里剥好堆放在一起的果肉上, 瞿苒苒似乎并不爱吃,只动了两下。 “那你自己去。” 柳折枝淡淡道:“身为教内的圣女,不参与集体活动, 是会被剥夺职位的。” 桑枝往前倾露出贴在椅子上的绢布, 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咸鱼教教主的字样:“你说的很有道理, 身为圣女,是该参与集体活动。” 柳折枝愣了下,偏头看了一眼现在坐着的椅子上的绢布,咸鱼教圣女。 “呵。”他笑了声,慢条斯理道:“你可以不去,咸鱼教失去小组赛资格,同时也失去争夺复活名额的权利。” “你……!”桑枝气得差点踹上去。 瞿苒苒忽然探出头道:“今年的小组赛我也参与,别担心,我同你一道,互相照应。”话语间绸缎般的发丝倾斜,在阳光内泛着微光,唇角微微弯起,似玉般温润。 可惜,瞧上了柳折枝。 桑枝呼出一口气,虎牙尖露出:“谢谢姐姐。” 柳折枝:“?” 他看向瞿苒苒,眸色沉了少许:“你为何不同我说参与了小组赛?” 瞿苒苒轻哼了声:“不想说。” 柳折枝沉默了几秒,转头对桑枝说:“我替你去小组赛。” “做梦。”桑枝阴阳怪气道,“机会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把握不住,啧啧。” 柳折枝压着怒气,又碍于瞿苒苒在身侧无法发作,脸硬生生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别落我手里,万毒窟上刚好新加了一个位置,我不介意送你去体验。” 瞿苒苒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警告道:“不许恐吓小姑娘。” 柳折枝满嘴黄连只能打碎了往下咽,在面对瞿苒苒时,全然换了一副脸面,委屈道:“姐姐,我哪敢欺负她。” 桑枝:“?” 无语地搬着椅子远离。 二轮复赛结束后,司仪站在比武场正中间宣布小组赛的规则和须知,寒风阵阵刮过,将话语吹得支离破碎,桑枝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两天一夜,拿东西等词汇。 她支着脑袋想再听清楚些,入耳的声音却被另一道女声代替:“请问姑娘是咸鱼教前圣女桑婳的女儿吗?” 桑枝徒然呆住,好半晌抬头往上瞧,穿着朴素的妇人赫然站在自己身侧,半弯着腰询问。 她迟疑道:“你是?” 妇人见她没反驳,莞尔笑道:“今日比武已结束,我家夫人想请姑娘过去一叙。” 桑枝不由看了一眼正饶有兴致吃瓜的柳折枝,脸上的困惑更重了:“你家夫人是谁?” “姑娘去了便知晓。”妇人做出请的手势,“夫人还等着,走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桑枝正巧也好奇这个认识她母亲的夫人是谁:“劳烦带路。” 离开比武场时,桑枝有所感应般回头望向了观景台三楼,与姜时镜炽热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她快速扫过三楼的人,蓦然在里面发现了极为熟悉的身影,坐在幕落山庄位置里的叶景。 遥遥相望下,她依稀看到他朝自己点了下头。 观景台有不少视线也落在桑枝身上,她不敢多停留,跟着妇人快步离开。 比武场右边的岩石下去,再拐弯是幕落山庄和神农谷住的院子,范围比川舒院还要再大一倍,郁郁葱葱的假植物遍布各处,在雪色的衬托下格外绚烂。 妇人:“前头就是了,请姑娘自己进去,老奴去准备一些糕点。” 桑枝点了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拐过假山,一抹水碧色蓦然蹿入眸内。 约莫近四十的妇人斜倚在躺椅里,怀中趴着一岁多点的孩童,手里是一把偏小的花式团扇,缓慢地拍打着熟睡孩童的后背。 桑枝不由放轻了脚步,推开低矮的栅栏小门,走进庭院。 女子的动作一停,微微仰起头看向桑枝,弯翘的狐狸眼内漾着浓重的柔软,她轻弯起唇角露出笑意:“你来了。” 她用团扇指着一侧空着的椅子道:“坐吧。” 桑枝盯着女子的脸瞧了很久,总觉得格外眼熟,特别是这双拉长上扬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子低低地笑了声,趴在胸口的孩童随着起伏上下晃动,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母亲的衣物,未醒来。 “你见过殷予桑自然会觉得我熟悉。”她继续轻拍着孩童的后背,嗓音温柔,“我叫白瓷,你可以唤我一声瓷姨。” 桑枝怔住,眼前的狐狸眼渐渐和殷予桑重合:“你是殷予桑的生母。” 白瓷弯着唇角轻笑,视线下垂看着孩童的后背:“嗯。” 似乎是为了更方便照顾孩子,刀宗特意将单独的庭院给了妇人,小院里的假绿植比整个院子加起来还要多,吸引了很多昆虫驻足。 桑枝来时留意过指引牌,这里是幕落山庄的暂息地,她视线落向熟睡的孩童:“这是你的孩子?” 白瓷点了点头:“坐下吧,桑姑娘。”她抱着孩童坐起身调整了下姿势,“你能帮抱一下他吗?” 桑枝刚坐下,一瞬间呆住:“啊?” 白瓷却已拖起孩童准备递给她,桑枝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软软的小身子,先前抱杳杳时得来的经验,让她不算太过慌张。 孩童偏重,是杳杳的好几倍重量,她仰头看向往屋里走的白瓷,不解道:“你去哪里?” 白瓷脚步未停:“去取一件东西。”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妇人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怀里的孩童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似要醒过来,她赶忙学着白瓷的样子,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呼吸平缓,才松下一口气。 孩童白白胖胖地穿着红色的小褂子,像极了莲花座下的小童子,兴许是过于胖了,她只抱了一会儿便觉得胳膊酸得厉害。 桑枝伸手轻戳了戳孩童肉乎乎的脸颊,殷予桑这下不止多了同父异母的妹妹,还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久等了。”妇人手里拿着画卷,放在矮桌上,然后从桑枝的怀里接过孩童,“他有些重,辛苦姑娘了。” 桑枝摆了摆手,客气道:“不重。” 话落,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向了矮桌上画卷。 白瓷弯着眉眼,语气柔和:“打开看看吧,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桑枝愣了下,拿起画卷犹豫了半晌,才解开系带,画卷被保存得很好,只有两侧微微泛黄,是一副戏水画,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坐在小溪边,白嫩小巧的赤足挑着溪中的水,溅起水花,周围开满了茂盛的花草。 墨绿色的蟾蜍蹲坐在少女身边,纷飞的蝴蝶短暂地停留在它的背上。 场面活灵活现地重现在桑枝眼前,她竟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伸出指尖想触碰却又悬在空中久久,良久,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重新系上带子。 “夫人是如何得到这幅画卷的?” 白瓷:“意外所得。”她看着与记忆里极其相似的脸,娓娓道,“前段时间,你在伏音宫的事情,我都知晓了。” 桑枝轻皱了下眉:“您……现在的丈夫是?” “幕落山庄的二庄主,凌兴昌。”白瓷垂下眉微笑道,“你同你母亲真的很像,武林大会第三日,只匆匆一瞥,我就能确定你一定是她的女儿。” 世间大部分消息都瞒不过幕落山庄,况且关于她的身份伏音宫里传的五花八门,白瓷只要还在关注殷予桑就肯定会知道,她倒也不意外,只不过…… “您和我母亲相识?” 白瓷缓缓呼出一口气:“很久远的事情了,你母亲帮过我,我听说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是。”桑枝应道,“殷予桑的记忆不知被谁改过,非常混乱。” 白瓷似乎怔了一下,良久后道:“这样啊,看来那丫头也变心了。” “什么?” 白瓷摇了摇头:“没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母亲,没有她一切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或许死的就会是我了。” 桑枝:“你知道我母亲已经……” 白瓷将孩童放进一旁的摇篮里,在他快醒的时候轻轻推动了一下摇篮,孩童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桑枝瞧着瞧着忽然有些羡慕小孩的睡眠质量。 “我知道,这些年里有关于伏音宫和桑婳的消息我从未放弃过,只要经过幕落山庄,我就能知晓。” 她坐回位置上,倒了一杯温茶递给桑枝:“我不清楚予桑同你说了什么,但想来应该也不是很好话。” 桑枝接过茶杯后握在手里,将那日从殷予桑口中得到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她,而后道:“他恨我阿娘。”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146章 晋江 ◎武林大会29◎ 白瓷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推动摇篮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将那丫头留下来,给了她不该肖想的憧憬。” 暖阳从天际洒下, 驱散凛冽寒风, 绿植上的积雪化水后滴落, 似雨过后的朝露水。 不管是市井还是江湖,一旦有地位身份后, 便开始崇尚联姻, 捆绑式发展,白瓷所处的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父亲无意间救了伏音宫宫主, 想攀门关系, 未经询问便将女儿白瓷许给了殷承阳, 等白瓷知晓这件事,已是大婚当日, 喜轿停在大门口。 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生生地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绑架,押进了喜轿内, 按着后背下跪磕头, 直到洞房,白瓷才第一次见到自己未来丈夫的样貌。 同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会露出浅浅的虎牙尖, 瞧着比她还小几岁,试图同她商量协议婚约,她没道理不同意。 后来她才知道, 殷承阳有喜欢的人, 而刚巧……她也有。 他们表面上恩爱得相敬如宾, 实际却分居了整整一年多。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5节 这种状态最终被前来暂住的母亲打破,母亲固执地认为,女子不生孩子,便留不住丈夫的心,不厌其烦地在她耳根子边念了好几日,又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分居的流言。 平衡的天平被两碗鸡汤彻底打破,荒诞又令人绝望。 殷承阳消失了很久,久到再出现时,宫主因病去世,而她怀有五月身孕,上天喜欢开玩笑,不给人一点活路。 他像是接受了失衡后的一切,接手伏音宫,沉默不语地照顾她,为了杜绝母亲无理的胡闹,整夜睡在冰凉的地板上,甚至会在她水肿抽筋时,隔着被子按压小腿。 白瓷并不喜欢这个算计来的孩子,因而生下后,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那一年她的脾气变得很差,暴躁得想把手边所有东西全部摔碎,孩子彻夜的哭声,让她偶尔会动一些格外可怕的念头,她时常幻想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一起跳进后院的池塘里。 好像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她不想听的言论,阻止父亲不间断从伏音宫拿钱,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谁家女儿如何的比较。 幻想久了总有一天会实践,那日过后,殷承阳抱走了孩子,她再也没见过母亲,乱七八糟的言论和哭声也渐渐在耳畔消失,濒临破碎的情绪在弟子们的欢颜笑语下日渐一日地修复。 两年后的初夏,桑婳出现了,她受了很重的伤,殷承阳将她接回来后放在阁楼里休养,悉心照顾,一刻也不愿离开。 伏音宫的风声风语随着时间流逝多了起来,白瓷第一次见桑婳时,是在后院的田地里,她蹲在地里除草,桑婳迷了路,礼貌的问她主殿该往哪个反向走。 阳光照耀下,少女明媚又肆意,褐色的瞳内里充斥着她所渴望的自由。 白瓷那时想,殷承阳和她至少要有一人得偿所愿,绝不能因为一句话锁住一生,她主动将堪堪两岁的儿子接了回来,陌生又不熟悉地养着他。 再后来,桑婳不见了,殷承阳发了疯似地寻了好几日才将人找回来,小予桑在某一日忽然跟她说,姨姨锁链痛痛。 时隔二个月,她第二次见到桑婳,少女被粗长的锁链困在阁楼上,眼里没了初见时的光,多了酸楚和隐隐的震惊。 原来她不知道殷承阳早已娶妻,也不知道小予桑是他的儿子,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徒劳又无助地滞留在阁楼。 白瓷常常会去看她,听她诉说着外面世界的灿烂,看她温柔地给小予桑讲蜀地的故事,唯独在面对殷承阳时没了好脸色。 后来桑婳怀孕了,殷承阳同自己商量想要和离,并承诺送她去幕落山庄,未来十年内,伏音宫所有弟子皆任她差遣,她不想放弃得之不易的机会,而且这是她第一次掌控自己的人生。 离开前,她去阁楼见了桑婳最后一眼,许是长久没有接触阳光,少女的脸色很差,小腹微微隆起,勉强弯起一抹笑,祝福她得偿所愿。 那抹午后田地里耀眼的光,彻底熄灭。 白瓷将偷来的钥匙和骨笛悄悄地放在她的枕头底下,并递给她一包打胎药。 在白瓷的观念里,桑婳不想留在伏音宫,也不想同殷承阳成亲,腹中的孩子更是小予桑一碗送错的汤药结出的果。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生下一个错误的孩子会有多痛苦,她清晰地记得,少女怔了很久,漂亮的眼睛红了一圈,跟她沉重地说了声“谢谢”。 阳光被飘过的乌云隐隐遮住了一般,庭院被分割成阴阳两界,寒风拂过发梢带起银铃声响,睡醒的孩童眨着乌黑的眼瞳,盯着摇篮上的玩偶咿咿呀呀。 “没想到她还是生下了你。”白瓷的嗓音有些沙哑。 桑枝想过殷予桑的记忆不靠谱,但从未想过不靠谱到扭曲,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垂下了头。 “你母亲应当是喜欢过殷承阳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她呆了下,自嘲道,“抱歉,许是因为我的存在。” 桑枝轻摇了摇头:“你不用为此自责,每个人都有无法接受的事,阿娘从未怨恨过任何人,包括……阿爹。” “蝴蝶终究要回归自由,锁起来的后果便是掉光鳞粉折断翅膀。”白瓷俯身把孩童抱起来,放在腿上,整理着他身上的小褂,“这世间的言论,无一不在针对你母亲。” “因为他们也被束缚着,连挣脱枷锁的勇气都没有,便想要将唯一自由的蝴蝶一起拉下来,诋毁式地扯断翅膀,变成同他们一类的人。” 遮挡的乌云飘走,阳光再次洒落,金光笼罩在绿植上,泛着微光,桑枝将手里变凉的茶杯放到矮桌上,轻声道:“谢谢。” 她顿了下,又问道:“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白瓷弯着眉眼,真挚道:“是。”怀里的孩童正抓着她垂落的发丝往嘴里放。 桑枝露出虎牙,回以一笑:“那就好。” 回川舒院的路,她走得很慢,寒风吹得鼻尖通红,来往的弟子嬉笑声近在耳畔又仿若天际,她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却始终肿胀得厉害。 原著中的桑婳长相妖艳,做事没有条理又肆意妄为,她见到的最多的描写便是妖女为祸苍生,残害无辜弟子,可白瓷口中的桑婳像极了故事结束后,摆脱作者设定和控制的觉醒人物,清醒又自由。 她忽然……想回二十年前瞧一眼方婉和白瓷口中的桑婳。 银铃声响,一只栖息在假植物里的白色蝴蝶,扑扇着翅膀朝着一望无际的湛蓝色天际远去。 …… 小组赛当日,桑枝带着一群兴高采烈的弟子坐在比武场的座台上,弟子们生怕她睡过头,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来门前叫唤。 以至于现在比武场空空荡荡,叽叽喳喳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汇入她的脑子,吵得她头疼。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人才渐渐多起来,此时天微微亮,太阳还未升起,东边的鱼肚白翻了一半,桑枝支着脑袋困倦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小组赛只能已淘汰弟子参与,生存条件和任务都很艰难,因而报名的人倒也不是很多,粗粗数来有七十人,其中三分之一都是咸鱼教的弟子。 二轮复赛后,一共淘汰的二十四个弟子一个没少全在这里,比其他门派多了一倍都不止。 桑枝望向衔月楼加上瞿苒苒一共四个人的队伍陷入了沉思。 司仪在寒风中大声地宣布规则,中间一度被咸鱼教弟子的声音压过去,风清门的弟子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过场面,头一次见小组赛这么多人报名,跟去菜市场玩似的。” 咸鱼教弟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有种站起来光明正大地说,躲在人群里捅刀子算怎么回事。” 桑枝本来就乌泱泱地听不清规则,现在更是眉心一阵阵地跳,她不耐烦道:“都给我闭嘴,谁在出声回去后给我去万毒窟吊着。” 弟子们顿时噤若寒蝉呼吸都轻了半分,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风清门弟子继续讽刺:“雷声大雨点小。” 桑枝冷冷瞥了那弟子一眼:“舌头不想要尽管继续说。” 弟子吓得往人群里缩了缩,没再继续说,但在桑枝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被咸鱼教弟子逮了个正着。 司仪在寒风中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以辰时为启至第二日的酉时末,各位需要在徽启山寻到指定草药和矿石各三种,以及取得一把铸好的兵器。” “取得兵器的队伍不论时间顺序,都将位列第一,而取得指定草药和矿石的队伍,则按返程时间顺位排序,第一名至第五名将获得不同的积分。” 司仪翻到下一页纸继续念道:“今年的小组赛将会打散所有门派,重新组合,最终以顺位积分总和获得复活名额。” “请领队人前往左侧抽取名单,每位收取九张,切莫多抽。” 桑枝听得稀里糊涂,抽名单的时候,不解地问身旁的瞿苒苒:“你听明白了吗?” 瞿苒苒点了点头,小声地用大白话跟她又翻译了一遍,笑道:“说起来这规则对你们咸鱼教很有利,即使打散,你们人也是最多的。” “只统计第一到第五名的积分,也就是说一共有二十五个人,咸鱼教进前五的概率很高,积分更好累计。” 作者有话说: 殷承阳最大的错误是欺瞒桑婳自己已婚已育的事实,但凡他先妥善地处理好与白瓷错误的婚姻,再去招惹桑婳,都不会是这种结果,对桑婳来说这种行为和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没区别。 第147章 晋江 ◎武林大会30◎ 桑枝思索了一番, 拿出最后一张叠着的纸,点头道:“懂了。” 七十二个弟子一共分成十二组五人队,二组六人队, 八个领队人各带两组队伍, 因人数不等, 咸鱼教又是第一次参赛,司仪在分配队伍时, 特意只给了桑枝一组队伍。 虽然门派弟子被拆开重组, 但狭路相逢时允许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打架,一旦被朱砂涂抹于脸, 视为淘汰, 主动前往休战地, 等待刀宗接引人,带领返回山庄休息。 期间, 参赛弟子不允许携带任何食物和用品,就连水囊都不在允许范围内。 司仪前前后后将规则说了好几遍,确保每个人都听明白后, 才带着队伍似长龙般浩浩荡荡地出发。 桑枝在路上时复盘了一遍规则, 总觉得遗漏什么,直到抵达徽启山, 司仪单独分发给领队人手画的简易地图时,蓦然醒悟。 问道:“你最开始说的三种草药和矿石, 名字和样貌呢?” 司仪露出礼貌性微笑:“答案全部藏在徽启山,请各位自行寻找。” 他看了一眼天色,取出一根包裹好的香插在泥里点燃, 弟子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热烈的讨论着趣事, 中寂静的山间吵闹又混乱。 司仪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嘱咐道:“一炷香燃尽后,请各小队进入徽启山,第二日酉时末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必须回到刀宗比武场。” 杂乱的声音停了一茬,眨眼间复燃。 “复活名额为数不多,请各位全力以赴。” 几句话让司仪苍老了好几岁,他叹了口气,微微抱着身体疲惫地离开了徽启山入口,身影融入白雾内彻底消失。 清晨的气温很低,寒风肆虐,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时不时扫过桑枝的脸颊,她拢了拢宽大的斗篷,紧紧包裹住自己。 徽启山是昆仑群山里最小的矮山,山顶甚至连刀宗所在半山腰都没超过,一眼望去除了皑皑积雪外,没有任何艳丽的颜色,整个昆仑都被白纱笼罩,安静地躺在冬季的摇篮里。 瞿苒苒安排好两支队伍,而后走到桑枝身边,柔声道:“香燃尽后,我们一起进山,先找到草药和矿石名,再分开去寻,会更快些。” 桑枝瞥了一眼细细长长的香,约莫一刻钟就能燃尽。 她带的五人队分别是恩华寺,风清门,伏音宫和两个神农谷弟子,整整二十四个咸鱼教弟子,没一个分到自己队里。 而唯二的六人组里却挤了整整五个咸鱼教弟子,仅有的一个衔月楼弟子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玄天刀宗精通矿石,神农谷熟悉草药,那么问题来了,她队伍里没有刀宗弟子。 桑枝呼出一口冷气,无奈应道:“好。” 小飞鱼无聊地趴在地上,喉间的鸣声持续不断,桑枝来前带了许多解毒丸,以防有弟子好奇心重,偷偷摸摸地摸一把小飞鱼,等到毒发了才意识到中毒没有解药,污蔑她下蛊。 香燃尽后,队伍陆陆续续往山里走,积雪在挤压下越来越厚实,凌乱的脚印有序地蔓延,不消片刻又被落下的雪覆盖。 进入山内后,空气潮湿的厉害,桑枝没有用内力避寒,冷意钻进斗篷里冰凉刺骨,山间的雾气比在外面看起来还要浓厚,越往里走,视线就越狭窄。 桑枝在地上捡了根树枝,路过树干时会在上面留下记号,以防大雾内鬼打墙。 瞿苒苒带着两队弟子,其中一队在分叉路时往另一个方向离开,摸瞎般又走了半刻后,她忍不住叹气:“昆仑的小组赛好没意思,到处都是积雪和岩石块,还起了大雾,十尺外人畜不分。” 桑枝淡定地用尖锐的树枝划了个五角星记号,然后扫视了一圈附近一成不变的景色,长期都处在一模一样的景物里,会让人分辨不出究竟在山里走了多远。 还得时刻提防别的队伍偷袭,怪不得部分被淘汰的弟子不愿意参加小组赛。 她抬头望向远处在寒风中飘扬的红色飘带,矗立在小山最高位置,茫茫大雾中像指引回家的旗子:“以往答案会藏在哪里?” 参与过神农谷小组赛的弟子回道:“在小动物和花草上,但这里既没有动物也没有花草,除了树和岩石,能藏答案的地方少之又少。” 另一位道:“恩华寺的会刻在石头上,藏到小溪和碎石里,或许我们找找埋在积雪下的岩石和树干?” 弟子围成一团,有刨雪的,扒拉树皮的,甚至开始研究起她留下的五角星记号,桑枝揉了揉突突跳的额角,对瞿苒苒道:“兵分两路吧,我们聚在一起,反而找得慢。” 相比找东西,他们更沉迷于扎堆聊天。 瞿苒苒犹豫了下,良久才答应:“好,那你当心些,若遇到危险便点燃信号烟火。” “放心吧。”桑枝带着队伍往自认为的南边走,坚定地一点都没怀疑这是来时的路。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6节 队伍里的恩华寺弟子临济小师父疑惑道,“这边是东吧。” 桑枝:“…………” 默默地往左边拐。 他们在路上格外注意被积雪埋住的岩石,用树枝到哪儿都会扒拉两下,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一块刻有青琅玕字样的岩石,字迹用朱砂勾勒,在雪色中格外明显。 队里没有刀宗弟子,几个人默念着名字一窍不通,桑枝听过青琅玕,但想不起它长什么样子。 几人惆怅地蹲在岩石块面前,脸皱成了一团。 伏音宫弟子解乌梁讪讪道:“要不然去别的队伍抓一个刀宗弟子问问?” 桑枝撑着膝盖站起身,动作间垂挂在胸前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寒风带起另一道相似的声音传入耳畔,伴随着交谈声,逐渐靠近。 解乌梁反应迅速地捧起积雪将刻有矿石名字的地方埋起来,抽出武器,做好迎战的准备,其他人见此也取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围成半包围圈。 桑枝敛着神色,后退一步,站到凸起的岩石上,观望着渐渐从白雾中显现的身影。 是一组六人队,碰到人后,他们似乎也很懵,欢声笑语蓦然消失,下意识拿出武器,两队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其中的两名咸鱼教弟子第一反应先朝桑枝行了个教中礼,然后将骨笛放到唇边,随行的宠物几步爬到了空出的中间位置,小飞鱼兴奋地跳过去,它正愁没有东西吃,毒物的行为无异将自己送到了它嘴边。 桑枝警告道:“小飞鱼,不许乱吃东西。” 小飞鱼眨了眨横瞳,眼里亮起的光暗了下去,慢悠悠地又爬了回来,伏在桑枝脚下的岩石块上。 “我们没有要打架的意思,无意间路过……”抱着乐器的女弟子还未说完,一旁同队的伏音宫弟子身形一闪,跃至空中,晦暗难懂的笛声刹那响起。 桑枝强行操控敌对弟子的宠物,倒戈相向。 激烈的笛音碰撞在一起,掺杂着柳琴的乐声,像极了四重奏,武器沉闷的碰撞声连接响起,小飞鱼收着力气一巴掌扇飞一个。 神农谷弟子郁金看准时机,将红色的朱砂拍在倒地弟子的脸上,淘汰。 伏音宫擅长暗杀,见桑枝站在最后面争夺宠物的控制权,轻功消失在白雾里,再出现时刀背重重地往桑枝的后背袭来。 临济长棍及时挡下攻击,桑枝见此足尖轻点跃到侧边的空地上,神农谷同样不重武,她队里还有两个,解乌梁又要护着神农谷的不被淘汰,又要躲避袭来的音波,显得慌手慌脚。 积雪纷纷扬扬地从枝头掉落,砸在几人身上,半盏茶后,桑枝队伍里损失了各一名神农谷和伏音宫弟子,将对面全部淘汰。 风清门弟子曹裘全程躲在一旁,嘴里喊着别打了,身体往树干后面躲,气得桑枝差点想把手里用于淘汰的朱砂拍他脑门子上。 打完后他倒是悠然自得地从树干后走出来,腰间的剑从始至终未出鞘。 桑枝走到被淘汰后靠在树干上休息的刀宗弟子身边,弯腰问道:“青琅玕长什么样子。” 弟子轻喘着气,疲惫道:“是一种深绿至艳绿,呈丝绢光泽,切开后分半透明和不透明的矿石。” 绿色……?桑枝歪了歪头,骨笛在指缝中转了一圈,无法想象出它的样子。 “不愧是圣女,这么快就找到了种类了,我们在里面转了好几圈,一点线索都没发现。”被淘汰后,弟子又恢复了恭敬的模样,笑嘻嘻道。 桑枝瞧着他肩膀上的无毒蜘蛛,小飞鱼正对着它淌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你这只蜘蛛……还有用吗?” 弟子愣了下,视线转向小飞鱼,默默地伸手挡住:“有用。” 桑枝拍了拍小飞鱼的大脑袋,叹气道:“别看了,不是食物。” 小飞鱼惆怅地叹了口气,被淘汰的弟子需要前往系有红色飘带的地方,刀宗接引人会带他们抄近道返回山庄。 太阳渐渐向西挪动,落下山头,傍晚的气温比之白日更低,积雪层上结了一层冰霜,桑枝走了一日,累得双腿酸痛。 一整日没有任何饮食,饿到恍惚,也只找到了两株草药,还是得益于队里有神农谷弟子的缘故。 几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不知名的方向走:“郁金,以前的小组赛都吃什么。” 郁金借了临济的棍子当拐杖搀扶,没喝水的嗓音带着沙哑:“吃山间的野味,果子,喝泉水。” “但昆仑常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别说野味了,连植物都没有,啃叶子都没地方啃。” 临济像是饿过了头,合掌道:“阿弥陀佛,或许我们可以啃树干。” 桑枝:“…………” 其他人:“…………” 几人的步伐停了一茬,看向临济透着些许无语凝噎。 风清门的弟子跟在身后默不出声,桑枝回头瞥了他一眼,暗叹怎么就没把他淘汰了,每次打架都一个人躲起来。 合着他们在前面冲锋,他躲在后面鼓掌助威。 想要复活名额也不是这个要法吧,她也没见其他门派的弟子,分队之后继续抱团的,同门派师兄弟碰见了打起架来要多狠有多狠,全然不会收着劲。 曹裘这种行为导致郁金和临济都不喜欢他,连话都不愿意同他说,郁金甚至还悄眯眯地在桑枝耳边吐槽:“风清门玩不起,每年都这样,必有一个复活名额会落到他们身上。” 桑枝轻皱了皱眉,不解道:“他们这样不算违反规则?” 郁金:“不算,规则里没有说不参与打架,是违规行为,小组赛其实是因各门派地处天南地北甚少交流,为了增进感情特意加的。” 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曹裘,声音更轻了:“况且在预赛和复赛中淘汰的弟子,武功和能力都不及别人,即使复活了依旧拿不到名次,并没有太大意义。” “我们就是图一乐,来交朋友玩的,根本没想着要拿到复活名额。” 桑枝沉默了半晌,怪不得今日未时,冤家路窄地碰到三支队伍混战,幕落山庄的领队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是第一个被淘汰的领队人。 “不管他,我们若是都被淘汰了,他一个人也完成不了任务。” 小飞鱼忽然“呱”了一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前腿微微屈起,朝着前方做出攻击姿态,喉间鸣声低沉,带有警告意味。 郁金奇怪地看着小飞鱼:“它怎么了?” 桑枝立马拽住还在往前走的临济:“先别过去,不对劲。” 夕阳西下,橘红自西边蔓延,霞光穿透云层笼罩茂密的树林,积雪层覆着橘色薄纱,映照出些许不容分辨的晦暗。 原本应该隔着距离的树木,却相靠非常近,左侧小道凹进去一块,被层层叠叠的树枝挡死后,多了一块令人心生恐惧的黑暗阴影。 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往里面走,根本瞧不清。 今日碰过其他队伍时,小飞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行为,桑枝心里隐隐升起来不安感,拉着郁金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橘光照不到的阴影处。 曹裘:“不往前走了吗?” 桑枝进徽启山后,发觉司仪最开始发的地图一点用都没有,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也无法分辨方向,因而地图变得很多余。 但曹裘的方向感是整个队里最好的,甚至好到离谱,地图在他手里反而发挥了作用。 他指着图上的位置,又指了指前面道:“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会路过标有清泞潭的岩石,过这块岩石就是潭水的位置。” 曹裘说着收起地图,自顾自地又往前走:“我们得早点到,兴许还能抓到鱼。” 临济伸手挡住他,善意道:“前头有危险,换条路走吧。” 曹裘不满道:“另一条路要多绕一圈,等走到天都黑了。” 小飞鱼身体前倾,前腿往下压,金色的瞳在昏暗的橘光中收拢成线,喉间的鸣声逐渐急促,甚至后退了几步,多年的经验让桑枝暗道不好,拉着郁金转身就走:“走,绕路。” 除了曹裘外,郁金和临济听话地跟着桑枝离开。 曹裘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既不想独自离队,又不想放弃最近的路:“你们……” 桑枝冷声道:“你想去送死,我们不会拦着你。” 小飞鱼面对敌人时,很少会表现出恐惧的状态,后退的很大可能是它意识到自己打不过,做出的自保行为。 连小飞鱼都忌惮的东西,绝不会是普通弟子,又或者说……不是人类。 桑枝抿着唇拉成一条直线,眉心微蹙:“以往的小组赛会设置障碍吗?” 郁金摇了摇头:“一直以来都没有障碍,单单是攻克吃喝和休息便已身心乏累,更别说还要提防别的队伍偷袭,对我们这些连决赛都进不去的弟子,这已经是很大的障碍了。” 小飞鱼在确保桑枝退到安全位置后,飞奔到她的身边。 曹裘见他们连犹豫都没犹豫,前头阴影处又黑得厉害,他思索再三,一路小跑跟上了队伍:“另一条路起码还要再走半个时辰,你们真是麻烦。” 临济:“阿弥陀佛,施主若觉得麻烦,可不同我们一路。” 曹裘张了张嘴,好半晌,气地哼了一声。 桑枝回头望了一眼被层层树木遮住的阴影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心里泛起的那股不安感随着落下的暗灰越来越显著。 彻底远离后,小飞鱼喉间的鸣声逐渐变轻,然后消失,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银铃声响跟随桑枝一步一摇,在寒风中持续不断。 夜幕降临,徽启山被黑暗笼罩,皎洁的月光透不进树林,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行人里只有小飞鱼有夜视功能。 桑枝为了以防再碰到刚才的情况,让小飞鱼走在最前面,她拉着郁金的手,再让临济拽着郁金手里的长棍,牵着曹裘一路摸黑往潭水的方向走。 虽然他们都很不太喜欢曹裘,但不得不说,他的方向感是真的牛/逼,蒙着眼转好几圈,依旧能斩钉截铁地指出东南西北,并按照地图往目的地走,从未偏航。 桑枝默默地封了一个人形导航仪给他。 兴许是天黑后,大多数队伍怕有危险皆原地休息,等天亮再做打算,一路上他们倒是没再碰上其他队伍,顺利找到清泞潭。 徽启山正中央的地势非常低,融化的雪水汇聚至中间后,形成了一方不小的潭水,在低温中结了厚厚的冰层。 作者有话说: 孔雀石(青琅玕)解释来源百科。 第148章 晋江 ◎武林大会31◎ 左侧靠近中间的冰面被砸出一个大洞, 先一步抵达的弟子围在洞口努力抓鱼,为此牺牲了同队的咸鱼教弟子的壁虎。 清泞潭目前加上桑枝带领的队伍,一共三支小队, 默契地在潭边三角扎营, 走了一天都已疲惫不堪, 倒是没再打起来。 临济去附近找了几块岩石,郁金和桑枝则寻了一些没被打湿的枯树枝。 曹裘……望着别人烤了一半的鱼咽口水。 桑枝抱着横七竖八的枯木枝回来时, 格外想把淘汰用的朱砂粉拍他脸上。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导航仪才消气:“帮忙燃火。”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一盏茶后在刀宗弟子的帮忙下,枯树枝烧起来了, 桑枝坐在临济擦干净的岩石块上, 缓缓呼出一口气, 感觉后脑勺嗡嗡地疼。 说得好听叫小组赛,难听点就是荒野求生, 若再遇上娇气的大小姐和少爷当队友,简直折磨身心。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7节 比如……瞿苒苒队里的风清门女弟子。 他们队找到清泞潭时,已是亥时三刻, 瞿苒苒背着琵琶面无表情到生人勿近, 白裙被染成土灰色,头发乱糟糟还有未化的积雪。 相比之下, 她队里的女弟子非常精致,青色整洁无痕, 刘海一丝不苟地用发油固定,奔波一整日连一根发丝都没乱。 临济一共就搬了四块岩石,桑枝挤出半个和瞿苒苒坐在一起, 郁金本想让女弟子也同自己坐一起休息, 却不想她露出嫌弃的脸, “脏死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挤。” 她用手扇了扇鼻前的空气,娇嗔道:“你起来。” 郁金一时没反应过来,真站起来了身,女弟子隔着老远的距离,吹了吹岩石才端庄地坐下来,双腿合拢往左侧倾斜,翘着兰花指搭在膝盖上,一副高贵的模样。 其他一众人看呆。 曹裘连烤鱼的不盯了,皱起眉道:“谢华乐,你在干嘛。” 谢华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不以为然道:“我累了,坐一会儿。” 曹裘:“这是郁金的位置,你要坐自己去找石头,霸占别人的算怎么回事。” 谢华乐瞥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郁金:“是她自己让给我的。”她全然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敲着小腿道,“本姑娘饿了,你去抓条鱼烤给我吃。”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寒风刮过,振聋发聩的无语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临济:“善哉善哉,这么不要脸的女施主小僧还是头一次瞧,主持说得有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瞿苒苒本就气的砍人的心都有了,一脚踹在谢华乐后背上:“就应该把朱砂抹你脸上。” 桑枝看着她脸冲地摔倒,狼狈地失了礼仪,先前的猜想被证实,公治家扭曲的思想当真无法教育弟子,武林大会开始到现在半个月,只有风清门能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的认知。 谢华乐无形中竟然与公治家有几分相像。 郁金一屁股坐回岩石上,气道:“狼心狗肺。” 谢华乐爬起来瞪着几人,怒气中还保持着几分端庄的架子:“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曹裘无语道:“不就是叔伯家攀上了皇室关系,你念得我们都快起茧子了。” 他视线转向已经烤好开吃的另一组小队,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羡慕,“自古江湖与朝堂互不干涉,你就是算是公主也没用,鱼还能排队从潭水里跳到你面前不成。” 话音刚落,一条肥硕的大鱼活蹦乱跳地掉在地上,使劲扑腾。 曹裘:“?” 空气再次安静,谢华乐指着地上的大鱼:“诺,这不是来了。” 小飞鱼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最后用前爪一巴掌拍死活跃的鱼,往桑枝的方向拱了拱,它的身上还有破碎的冰碴,瞧着像是下潭水底游了一圈,用嘴巴含着带上来的。 温蛊虽然能让毒物保持稳定的温度,不受外在低温影响进入冬眠,但也不代表能肆无忌惮的出入冰天雪地的潭水里。 桑枝心疼地摸了摸小飞鱼的大脑袋:“辛苦了。” 小飞鱼咧开嘴:“呱。” 想回潭水再抓几条鱼时,被桑枝拦住:“别抓了,岸上温度太低,你会受伤。” 她取出手帕,一点点擦掉它背上的水珠,小飞鱼的体温偏低,若不及时擦干,水珠会在寒风中结冰,冻伤它的皮肤。 谢华乐依旧唯我独尊的指挥着曹裘:“你去把鱼处理干净,烤完给我。” 曹裘翻了一个白眼:“是你的鱼吗,你就趾高气扬地使唤我。” 临济看着小飞鱼一巴掌下,肠子都流出来的鱼,合掌道:“善哉善哉……”熟练地念了一段往生经。 桑枝惆怅地叹了口气对同样无语凝噎的瞿苒苒道:“找个机会,把朱砂拍她脸上。” 瞿苒苒郑重地点头:“我想做很久了。” 桑枝转眸看向饿到要流口水的曹裘:“你会处理的话,就烤了吧,几个人分一分,应该能勉强垫垫肚子。” 小飞鱼抓的鱼约有八斤重,比其他门派辛苦捞的大很多倍,但他们人属实有点多。 谢华乐不满地抱怨道:“几个人分,怎么够吃啊。” 郁金:“这是小飞鱼抓上来的,你想吃就自己去抓,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谢华乐气地冷哼了声,蹲到一边的空地上,按压着脚踝,时不时瞄一眼鱼。 曹裘很快就把鱼处理干净,架在火堆上反复烤,临济不知从哪里寻到半个摔碎的罐子,洗干净后,捧了一把干净的雪一起放在火堆上烧。 小飞鱼趴在桑枝的腿边睡觉,她出神地看着燃烧的火堆,不由又想起了黄昏时的事,心有余悸地同瞿苒苒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刀宗设置的障碍,那便是其他蛰伏在山里的东西。” 瞿苒苒神色凝重了几分:“按理来说,小组赛前会派专门的弟子巡视,确保不会出问题再进行,被淘汰的弟子,武功大多都一般,加上不提供饮食,一天下来会很疲惫,没有精力额外对付潜在的危险。” 她沉思了一番,严肃道:“你确定那里一定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桑枝沉默了片刻,火光在漆黑的瞳内絮絮跳动,她轻摇了下头:“我们没见到,所以我不能百分百的同你保证。” 但她相信动物敏锐的直觉,这是人类所无法办到的。 树枝燃烧炸开的声音在谭边此起彼伏,偶尔有银铃声响起,曹裘将烤好的鱼用小刀切开分给几人,除了不用荤食的临济,连小飞鱼都有一块。 “它不吃熟食。”桑枝拒绝了给小飞鱼的那块鱼肉。 正好谢华乐没有分到,她急切地盯着曹裘手里的鱼肉,咽了下口水:“给我,我还没分到。” 曹裘犹豫了下,见桑枝无奈点头,把自己手里连着鱼尾巴的鱼肉分给了谢华乐,自己则留下了原本要给小飞鱼的肉。 瞿苒苒捧着肉啃了两口,忽然对桑枝说道:“等明日天亮,去一趟系着红飘带的地方,同守在哪里的刀宗弟子说下此事,让他们派人排查,免得出事。” 桑枝挑着鱼刺应道:“嗯。” 子时一过,清泞潭陷入无边寂静,每个队伍会留下一个队员守夜,等到时间后再交换,临济和瞿苒苒队里的刀宗弟子一个守前半夜,一个守后半夜。 桑枝靠在小飞鱼的身上,在寂静无声的野外安然入睡,燃的火堆熄灭后,寒风一阵阵像刀子般刮过,她在睡梦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像婴儿般蜷缩在斗篷里,连头发都没露出一丝。 雾气逐渐从树林里蔓延到潭边,遮盖本就不明亮的月光,细微的窸窣声在雾气里隐隐约约响起,如夜半有人偷偷摸摸地咀嚼食物。 轻到能被呼啸的寒风轻而易举地覆盖。 “啊——” 尖叫声蓦然打破宁静,所有人皆被树林里剧烈的尖叫惊醒,慌乱地坐起身,部分弟子下意识握住武器,迷茫地环顾着周围。 桑枝半睁开眼,掀开了些许斗篷帽子。 深蓝的天色昏昏沉沉覆着一层还未彻底散开的暗灰。 冬季的天亮得很晚,桑枝迷迷糊糊地估算着时辰,大约卯正,三三五五的弟子相继站起身活动,瞿苒苒和郁金背靠背,睡得非常不踏实。 桑枝坐起身后,眼里被浓重的困倦覆盖,许久都没彻底清醒过来。 “这么早就打起来了?”郁金道,“他们也太卷了吧。” 下一瞬,又一道凄厉的尖叫突破天际,震得堆积在树上的积雪扑扑往下落,几人一刹那皆清醒了过来,桑枝与瞿苒苒对视了一眼,默契不够,没看懂对方的眼神。 瞿苒苒试探道:“是不是你昨夜说的……” 话猛地被打断。 “不好,可能出事了。”守后半夜的刀宗弟子遽然站起身,运用轻功急匆匆的往山间跑。 一些胆大好奇的弟子也跟了上去,桑枝站起来快速活动了下酸痛的身体,然后拍醒小飞鱼,轻功跟在后面。 越接近尖叫位置,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越重,几乎盖过积雪的凛冽,厚厚的雪地里拖拽出一条深长的血线,零碎的血肉不规则地嵌入雪里。 众人顺着血路一路往南,扯烂的残肢越来越多,带着鲜红头皮的发丝,失了血肉的大腿骨,覆着血丝的眼球,七零八碎地落在四处,洁白的积雪被血染得发暗,感官上的冲击犹如人间炼狱。 桑枝见过这副惨烈的场景,边境村落被禁药袭击。 她一步步迈的格外沉重,那时的禁药面对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能造成大面积伤害,可徽启山里的全部都是常年习武的弟子,即便武力一般。 但也是每个门派精挑细选来参赛的,拥有绝对的自保能力,怎么会…… “天呐,这是……野兽跑出来袭击人?”郁金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恐惧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怎么会这样。” 瞿苒苒神色凝重:“你昨夜的猜测没有错,这座山里的确有不可控的危险存在,比赛期间若是弟子死伤大半,刀宗难辞其咎。” 桑枝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有人想借此引祸于刀宗?” “不确定。”瞿苒苒扫视着落在雪地里的残肢,声音愈发沉重,“看伤口不像是大型猛兽撕咬,况且这里散落的骨头有很多,唯独少了肉,若是老虎狮子一类的动物,会连肉带骨头一起吃掉。” 人类的咬合力尚且还不能将骨头完全咬碎,即使变成丧尸。 桑枝抿了抿唇,坦白道:“是禁药。” 瞿苒苒:“?什么。” 她眼里透着震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神农谷丢失的那批禁药?” 桑枝应了声,声音小了半分:“这种禁药能让死人复活,变成没有思想没有痛觉,只知道杀人吃肉且力大无穷的怪物。” 她挑重点把丧尸的特点说了一下,绕过小道后,继续道:“即使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仍然能够蠕动,杀死它们的唯一的办法是火烧。” 瞿苒苒:“神农谷谷主可否知晓此事。” 桑枝迟疑了下,禁药就是谷主研制出来的东西,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她想起姜时镜的话后,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里不就是我们昨夜绕路的地方。”曹裘突然出声道,他低头看了看地图,又环顾了一圈周围,原本的橘光被大片恐怖的血色取代。 像瑰丽到妖致的荆棘地毯,弥漫着能令人窒息的血腥。 曹裘看着满目残骸,心下一阵后怕,他昨夜若不管不顾,为了方便穿过阴影区,兴许这里的残肢肉沫有他一份。 瞿苒苒掏出袖子里的烟火棒,打开密闭的盖子,用火折子点燃,火药味传开的一瞬间,一束光窜上深蓝的天空。 橘红的火光绽放,每个领队人随行携带一支信号烟火,发生紧急事件引燃,会有刀宗负责人来此解决。 “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允许独自离开。”瞿苒苒用内力大声嘱咐,声音在树林内带着回音重复了一遍。 跟来的弟子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讨论着这里的惨状,有的女弟子被当场吓哭,想退出比赛返回山庄。 桑枝取出手帕,捂住口鼻,在附近转了一圈,目测大约有近十个弟子遇害,这还是能数到脑袋的,剩下一些剩的不多,只能等刀宗统计人数后再下定论。 她在地上发现好几颗本该垂挂在衣服上的银铃,用帕子一颗颗地捡起包裹起来,铃铛沾血后,发出的声音沉闷无比。 小飞鱼蹭了蹭桑枝的手,用前爪拍了拍血色里的毒物,是一条断成两截的蛇,应当是被硬生生扯断的,小飞鱼饿了有两天,此时看见啥都想吃。 她叹了口气:“死了,等回山庄吃新鲜的鱼。” 小飞鱼重重地叹了口气,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桑枝摸着它的脑袋,用脚扒拉着染了血的雪,将两段蛇埋在一起。 瞿苒苒挨个询问守夜的弟子,可否听到动静,但回答都很统一。 “除了风声和呼噜声,没别的了。”回答的弟子挠着后脑勺道,“而且昨夜起了好大的雾,后半夜困得不行,一直处在半梦半醒里。”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8节 另一个守夜弟子附和道:“我也是,雾气蔓过来后,什么也看不清,我们本来还能在空中猜拳,后来实在无聊得发困。” 郁金:“会不会是雾气里有能让人睡着的迷香?” 弟子迟疑了下道:“我只是觉得困,倒也没睡着。” 瞿苒苒问不出所以然,眉心紧紧皱起:“罢了,等刀宗的人来后再说。” 数十个拥有自保能力的弟子惨遭虐杀,这怎么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天刀宗,主殿。 身袭红衣的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正中央,金色的阳光从背后勾勒出形状,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主位上的男人。 姜岳松板着脸,眼睛微微眯起,压着怒气质问道:“与朝廷有牵扯就算了,你竟然还把手伸到了皇宫里。” 他用力拍着扶手:“我看你是腰板硬了,无法无天。” 姜时镜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我的手可没那么长,能伸到皇宫里。” 姜岳松拿起桌上的宣纸甩在他身上,怒不可遏道:“白纸黑字,你自己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帮你擦谣言屁股,一路擦到皇宫里去了。” 姜悔站在侧边,眉目拧起:“许是有误会……” “又是误会?”姜岳松砰砰地拍着桌子,紫檀木在击打下裂开一道缝隙,隐隐有往两边倾倒的迹象,“就是因为你们夫妻俩总宠着他,溺着他,什么事情都让他自己拿主意决定,才惯得他无法无天。” “皇宫是什么地方,他也敢往里伸手了,还传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谣言。” 姜时镜捡起地上的宣纸,左下角盖着幕落山庄的标志,大致意思为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咸鱼教圣女□□刀宗继任人,源头为皇宫内李姓公公传出。 康王? 得了封号的王爷会被派去封地,未经允许不允许回京,他倒是躲在阴暗里,操控着傀儡消除所有对自身不利的风险。 “您既然知道这是谣言,又何故抓着不放。” 姜岳松气的眉头皱出三条痕迹,俯视着底下无畏的少年:“即使是谣言,刀宗也绝不能跟那样的女子扯上关系。” 姜时镜脸色一冷,唇角拉成一条弧度:“您眼里的好姑娘难道就该是温婉懂事,相夫教子,在这后院里蹉跎一生?” 姜岳松:“蹉跎,什么叫蹉跎,这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气节。” 少年垂着桃花眼轻“呵”了声,语调冷淡:“别人家的女儿,您凭什么要求她在一个全是异姓的家里以丈夫为天,孩子为地,自断羽翼困在后院里一辈子。 他抬头掀起眼眸直视姜岳松,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有问过祖母甘愿吗?母亲甘愿吗?” 第149章 晋江 ◎武林大会32◎ 空气安静了许久, 紫檀木长桌在重重的一掌下一分为二,断裂成两半,桌上的杯具香炉等东西凌乱地滚落至地面, 一只茶杯咕噜噜地滚到少年的面前。 姜岳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神色难看到极致:“你现在是在质疑我?” 他指着一侧不出声的姜悔:“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继任人, 为了一个妖女顶撞长辈,没有一点规矩。” “武林大会结束, 你给我去雪崖上闭关一整年, 什么时候学会规矩,什么时候再下来。” 姜时镜弯腰捡起滚到脚尖的茶杯, 淡淡道:“祖父真的以为雪崖关得住我。” “你……”姜岳松话还没出口, 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弟子, 慌张道:“宗主,不好了, 徽启山参与小组赛的弟子出事了。” 姜悔脸色一变,两步跨下台阶往殿外走,路过弟子时:“边走边说。” 他脚步稍顿了下, 转头望了一眼姜岳松, 视线转向少年,冷声道:“跟上。” 弟子顾不得礼仪, 连忙爬起来,将汇报的信息全部吐出:“约有数十名弟子惨遭虐杀, 现场……” 徽启山。 还在等待的弟子逐渐焦虑,恩华寺的弟子排成一圈,双手合掌, 绕成圈虔诚地念着经文, 神农谷的弟子则收集了一些手帕, 将散落的残肢收集起来,放在一起。 桑枝靠在树干上,望着拢在阴影里的小道出神。 神农谷以医术治病救人,无声无息间却研制出附带蛊虫的禁药,将尸体变成丧尸,且蛊虫不会受骨笛所影响,这种药物除了伤害人类破坏东西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她不明白谷主是以什么心态才能独自一人制出上万的药,明知道它能带来前所未有的毁坏,却不销毁,封存起来,又被牙儿和李刺轻而易举地全部盗走,仿若神农谷是无人之境。 这种堪称疯癫的行为,只有消失已久的前毒刹教教主能干得出来。 深蓝渐渐褪去,东边的霞光驱散笼罩的晦暗,山间的温度很低,溅射在树干上的血凝结成了冰珠。 雾气于不知名的方向蔓延,很快覆盖了整片树林,白茫茫透着些许凛冽的寒冷。 “怎么忽然起雾了。”弟子疑惑道。 瞿苒苒暗道不好,趁雾还不浓厚,解下背后的乐器抱在怀里,大声喊道:“所有人围在一起,不要分散。” 桑枝带着小飞鱼往人群而去,这里的弟子大约只有不到十个,部分弟子待在清泞潭并未过来,还有一部分兴许连发生了何事都尚未得知,还在勤奋地做任务。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雾气就已浓重到视线范围一米左右。 恩华寺的诵经声并没有停,数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显得无比诡异。 瞿苒苒站在桑枝的侧边靠前,指尖按在琴弦上,凝重道:“雾有问题。” 桑枝取出骨笛横在身前,低头瞧了一眼再次作出攻击状的小飞鱼,它喉间的鸣声急促得几乎要压过诵经声,前爪微微屈起前倾,只不过没有再后退。 “若真的是禁药,让弟子找机会回清泞潭,雾气里大概率有药。” 瞿苒苒应了声,不放心地嘱咐着朝外围成圈的弟子道:“确保自身安全,往清泞潭撤,不要慌乱。” 弟子道:“雾太大了,来时的路完全消失了。” “我头好涨,这雾好像有问题。” 桑枝拿出身上用于解小飞鱼的慢性毒,分给瞿苒苒和周围的弟子:“身上带解毒丸的,不管药效先吃。” 闻言神农谷弟子皆把身上的药丸全部拿出来分给其他弟子。 桑枝找了一圈,看不清曹裘在哪里,大声道,“曹裘,你带着队伍回清泞潭,我相信你的方向感。” 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准确无误的根据简易地图找到清泞潭,这点雾气应该也难不倒他。 “我尽量。”曹裘回道。 不规则的圆形圈慢慢朝着一个反向挪动。 桑枝忽然感觉脑袋一阵胀痛,身上的力气似乎正在被抽离,且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状况,瞿苒苒用手帕围住口鼻,撕开袖子上的衣料递给桑枝,闷声道:“遮住口鼻,能挡一点是一点。” 她刚伸手想去接,腿边的小飞鱼忽然“呱”了一声,蹿进了雾气里消失不见。 “来不及了。”桑枝下意识把骨笛放在嘴边,笛音刹那响起。 与此同时,蛰伏在浓雾里的身影在靠近下,逐渐显现,拘搂着后背,姿态怪异又扭曲,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循着血味,一步步的靠近。 弟子们举起手里的武器,惶恐又丝毫不后退:“怎么办,它们来了。” “我们这么多人,只要它们从雾里出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可昨夜死去的师兄弟人数比我们还要多,我们会不会也……” 瞿苒苒奏响琵琶,携着内力的音波一圈圈地从弦处散开,雾里的丧尸步伐慢了下来,空气里的血腥掺着腐臭重到令人作呕。 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滴落,郁金伸手摸了一下头顶,满手的血混着几只扭动的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蓦然看见一只爬在树干上,距离自己只有六尺的丧尸。 “啊啊啊,怪物在头顶……!” 慌乱的声音一瞬炸开,随着第一只丧尸落地,其他不知何时匍匐在树干上的丧尸接连跳下,其中一只砸在弟子身上,生生地把人砸晕过去后,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下,扯断了弟子的手臂,往嘴里塞。 不规则的圆被丧尸群打破,刀入肉的声音和哭噎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小飞鱼爬回来守在桑枝的身边,横瞳拉成一条竖线,警惕的盯着雾气里的丧尸,它的后背被尖锐的指甲挠开,血渗出来滴落在雪地里,发出刺啦声。 雪山里并没有多少毒物,桑枝索性转了笛音,尝试操控丧尸体内的蛊虫。 瞿苒苒手中的琵琶曲从婉转渐渐激烈,她怕伤到其他弟子,只敢弹奏辅助的曲调,以此减缓丧尸的行动力。 雾气让大家不得不四分五散,各自为战。 随着时间流逝,渗入体内的药起效后,弟子们的内力渐渐被抽离,惨叫声相继响起。 桑枝满头大汗地盯着面前两只腐烂到看不出样貌的丧尸,它们身上还穿着刀宗弟子的衣服,死了大概一两个月,其中一个呈现巨人观。 腐烂的肉晃悠悠地挂在骨头上,有白色的蛆在肉里钻游,呆滞地站在她的面前,迟迟没有动作。 桑枝后退了一步,不知踩到了谁的断臂,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笛声断了一霎,丧尸像蓦然被激活般,猛地朝她扑来。 小飞鱼及时出现挡在面前,一巴掌将其中一个脑袋扇飞,撞上树干,凝固的脑浆溅在裂开的头骨上。 桑枝来不及站起来,继续吹奏笛音,观察着距离最近的丧尸,发现它在笛音中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再次停在原地,不动弹。 小飞鱼趁着眼前的机会把面前的两只丧尸都拍倒在地。 “桑桑,不能停,你的笛音有效果。”瞿苒苒着急地喊道。 桑枝无法回答,指尖快速地按着音调,再次尝试控制丧尸体内的蛊虫,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凝聚着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与此同时,大雾里响起了另一道笛音,尖锐且激烈,原本已停止不动的丧尸再次摇摇晃晃起来。 “是咸鱼教的弟子吗?” “我明明把这些怪物砍的四分五裂,它们为何还能在地上扭曲爬动。” “救救我,我没力气了……” 两道全然不同的笛音碰撞在一起,丧尸逐渐变得暴躁,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场面再次倒戈。 半盏茶后,有序的脚步声在大雾里忽然响起,刀宗弟子急切的呼喊声破开雾气传来,另一道陌生的笛声一瞬消失,桑枝这才吃力地重新掌控丧尸。 “找到了,在这里。”话音一落,一枚信号烟火蹿上天际。 刀宗弟子的到来,让所有还幸存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桑枝不敢停下吹奏,内力已全部耗空,按曲调的手指僵硬发麻,后脑勺钝痛得厉害,就连眼前也开始一阵阵发黑。 “可以了,桑桑,不用再吹了。”瞿苒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 桑枝遽然恍惚,喉间涌上腥甜,还没来得及挪开骨笛,鲜血从嘴角和鼻子溺出,她重重咳了两下,又是一大口血。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后仰倒在雪地里。 瞿苒苒吓了一跳,连忙去按她的脉搏,掀开斗篷才发现她手臂上有好几个深到见骨的伤口。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59节 “再坚持一下,刀宗的人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山庄。” 桑枝疲惫地望着灰白的天空,微微偏头,太阳才升起来一半,霞光无法驱散晦暗,寒风拂过黏稠的尸体,升起更浓烈的臭味。 她忍不住侧身作呕,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 浓厚的雾气散开后,场面壮观又惨烈,积雪层上的血一层叠一层,红到发黑,弟子的残肢横七竖八地落在地上,高度腐烂的尸体被刀砍得稀碎,却仍能肉眼可见地蠕动。 如同炼狱降临人间,倒下滚烫的血水侵蚀生命。 还活着的弟子劫后余生地靠在一起喘气,刀宗弟子背着人往系着红飘带的地方轻功而去。 瞿苒苒坐在桑枝身边,素白的衣服几乎从染池里捞出来,还往下滴着血,抱着琵琶垂眼望着断裂的弦道:“神农谷研制出这种可怕的禁药,只怕是安了狼子野心。” 桑枝眨了眨浑浊的眼,视线内有一抹红占据了半边世界。 第150章 晋江 ◎武林大会33◎ 她偏了下头, 看向眼前的半截手指,纵然失去只剩一半却仍能蠕动着向前攀爬,脑中蓦然出现在边境时姜时镜的话, 罗家娃娃的废腿, 靠着几十只蛊虫支撑仍能跑跳。 与这些死了数月的尸体, 不尽相同。 她虚弱地阖上眼:“死了都不让人安歇。” 这个书中世界的有非常明确的设定,只有盛产毒物的巴蜀地区会蛊术, 神农谷位于岷山山谷, 常年与药草为伍,单凭谷主一个人不可能研制出这种附带蛊虫的药物。 况且, 方才的大雾里有另一道笛音与她争夺丧尸控制权, 轻而易举地打破她无数曲子换来的微弱影响。 这个藏在暗处的人绝不是普通的咸鱼教弟子。 瞿苒苒用琵琶拍碎爬到脚边的断手:“恶心死了。” 姜家赶来时, 还活着的弟子皆被转移到系着红飘带的临时休息地,由刀宗弟子里外层外三层地围成一圈, 警惕地巡视着外围。 部分受伤过重的弟子先一步被人工背回了山庄。 姜时镜在一众弟子里一眼找到了倚靠树干而坐的桑枝,几步走至她身前蹲下,桃花眼内的担忧几乎要溺出来:“可否有受伤?” 他把手里干净的斗篷盖在她混满血污的身上。 桑枝睁开眼, 滴在左眼里的猩红覆盖住整个眼眶, 她疲惫地轻摇了下头:“我没事。” 姜时镜看着她那只带着些许惊悚的眼睛,愣了下, 而后取出帕子,指尖微颤, 试图将她脸上凝固的血擦掉:“我带你回去。” 血渍凝固后,很难擦掉,他薄唇紧紧抿起, 沉默了良久, 突然一把将虚弱的桑枝拥进怀里:“我路上时, 脑海里全你受伤甚至是……不好的画面,幸好,幸好都是虚假的。” 桑枝鼻尖的血腥气被凛冽的冰凉气息取代,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放在她后背的手几次收紧,又松开,像是怕弄疼她,克制地收着力气。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努力抬起手轻拍了下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我只是有些乏。” 少女身上的血腥味源源不断地传进姜时镜的鼻息内,这不是沾染在身上的血所能散发的味道,他眸子暗下,颤抖着吐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桑枝怔住,微微后退拉开些许距离,看着他自责的眉眼轻声询问:“为什么要道歉。” “徽启山蛰伏着禁药,身为东道主的刀宗竟然一无所知,是我的错。”他垂下眼,似鸦羽般的眼睫颤动,遮住了眸内翻涌的情绪。 桑枝伸出手,怕手上的血污会弄脏少年白净的脸,悬停在他的眼下:“不是你的错,有人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么防得住。” 她轻叹了一口气,视线望向汇聚在一起的弟子们,姜悔正在指挥前来的刀宗弟子按批撤离人员,参与小组赛的弟子们一句接一句的抱怨和质疑,让本就不多话的姜悔显得格外憋屈。 原本稍显安静的休息地,因姜家的到来彻底炸开。 “他们需要你,你应该先去处理受伤的弟子们和禁药。”桑枝勉强弯起唇角,露出虎牙尖,“我等你带我回去。” 姜时镜眼底的情绪不断纠缠,良久,微光消失,他把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回树干靠着,又将斗篷往上拉,严严实实盖住她的身体,凌乱的发丝细致地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我很快回来。” 桑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脸上的镇定一瞬消失,她仰起头额上再次冒出细密的汗珠,受伤最严重的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本就苍白的脸已然失色。 瞿苒苒坐在她身边,不解道:“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受伤了。” 桑枝半垂着眼,疲惫的声音显得缥缈虚无:“他是玄天刀宗的继任人,比我受伤严重,甚至缺胳膊少腿的弟子只多不少,若今天东道主不是刀宗,他可以随时带我离开。” “……我能任性,他不能。” 瞿苒苒沉默了半晌:“真不知道那些攻击你的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 桑枝:“咸鱼教即使改名洗白,在大多数人眼里依旧还是魔教,烙印在身上的标志永远也不可能洗掉。”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太阳被云层遮住,寒风逐渐肆虐,摇晃着树枝婆娑,枝头的积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红到发暗的血色。 柳折枝得到消息赶到时,已经半烛香后,桑枝疲惫的伏在瞿苒苒的腿上熟睡,小飞鱼趴在主人身边休息,土金色的皮肤被血染得通红,就连横瞳下面也添了好几道伤口。 他放轻脚步,蹲到瞿苒苒面前,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我听闻徽启山出现了丧……怪物,你有没有受伤。” 瞿苒苒食指放在唇上“嘘”了声,示意他小声些:“我没事,只不过你们教内损失了不少弟子。” 柳折枝上下扫了她一眼,素白的衣裙如被放进染缸内,红得黏稠,原本一丝不苟的墨发凌乱地披在脑后,狼狈不堪。 就连搁置在一旁的琵琶也断了弦,破损得厉害。 他不由皱起眉:“走,回山庄。” 瞿苒苒摇了摇头,手搭在伏在她腿上的小姑娘肩上,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少女的身形完全遮住,苍白的侧脸半掩半遮地藏在兜帽里,显得无比脆弱。 柳折枝转头环顾了一圈附近,声音沉了少许:“姜时镜那个臭小子呢。” “去出事的地方了。”瞿苒苒轻叹了口气,“此次禁药事件,无论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意外,刀宗都无法置身事外。” 提起禁药,男人意外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那股恼怒消失,他倾身将还睡着的少女隔着斗篷抱起来:“我带你们先回去,这里不宜久留。” 瞿苒苒犹豫了下:“桑桑说……”视线蓦然瞄见她垂落的手臂上还在往外冒血,禁了声。 柳折枝:“她说什么。” “没什么。”瞿苒苒扶着树干缓慢地站起身,单手抱着琵琶,“走吧。” 桑枝并不是很舒服,但疲惫没有让她醒过来,微皱了下眉心后将脸埋在兜帽里又深深地睡了过去,守在附近的刀宗弟子带着他们从近道往山上走。 这条小道每隔几步路就有两名弟子,怕再次发生屠杀,大半个山庄内弟子都下了山,搜寻还在山里的弟子,找出遗漏的禁药,汇集起来放火焚烧。 柳折枝配合着瞿苒苒的步伐,走得非常慢,看了眼她单薄的衣物道:“冷不冷。” “还好,不是特别冷。”话落,瞿苒苒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寒颤,内力早就耗光,没有内力驱寒,她冷得连小腿的感知力都已下降。 脚步在雪地里一深一浅,抱着琵琶的手指冻得僵硬泛红。 柳折枝无奈地叹气,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瞿苒苒愣住:“不用,你抱着桑桑就好。” “小丫头片子没有一点分量,不碍事。”他微偏了偏头,“倒是你体质本就一般,染上风寒又要痛苦好几日。” 周围还有刀宗弟子看着,瞿苒苒不好意思让他手里抱一个背上再背一个,拒绝道:“我走快些,用不着你背我。” 柳折枝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跟他犟,劝道:“姐姐听话些,回去了你想干嘛都行。” “不是,你……”瞿苒苒顿时脸红,身后却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茫然地转身,只见红衣少年步履匆匆地从寒风中赶来,轻功转瞬到了自己面前。 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着急:“桑桑呢。” 柳折枝正愁怀里睡得跟猪一样的小姑娘碍着他抱姐姐了:“在这里,抱走。” 姜时镜下意识将手心里粘上的血污在身上擦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少女,即使裹了两件斗篷,他仍觉得她轻得没有一点重量。 低头看着睡得深沉的少女,不由松了一口气:“多谢。” 瞿苒苒:“她左手手臂被咬了好几个口子,再不处理怕是会感染。” 姜时镜神情一滞,好半晌,看向柳折枝道:“此次小组赛发生虐杀,很抱歉。” 男人偏过头冷哼了声,没说话。 瞿苒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禁药一事,本就意料之外,怪不得你,但刀宗的确需要给无辜牺牲的弟子一个交代。” 姜时镜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楼主放心,无论如何刀宗都会承担到底。” 他看向怀里的少女,“容我先行一步。” 柳折枝看着他轻功一瞬消失在茫茫雪色里,没好气道:“他们姜家……没一个我喜欢的。” 瞿苒苒:“人家又用不着你喜欢。” “姐姐说得都对。”他转身望向瞿苒苒,余光蓦然瞟见一道灰色身影,极快地消失在视线里,他下意识追寻而去,只见满山的皑皑白雪,何时有过半分人影。 那个只存在于幼时记忆里的人,就算化成灰他都不可能会忘。 柳折枝的眸子瞬间沉下,脸色逐渐被凝重取代,他果然没猜错。 那个人……还没死。 武林怕是要变天了。 瞿苒苒见他忽然停滞在原地,奇怪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柳折枝蓦然回神,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我背你回去。” 瞿苒苒这次没再拒绝,爬上男人宽大的后背,因而忽略了充斥在他眼底的阴霾。 另一边。 姜时镜抱着少女直直地冲进了方婉居住的院子,整个玄天刀宗只有这里的药最完善也是最好的,而方婉此时正在前院帮忙救治受伤的弟子,忙得抽不出身。 他将人放在床上,翻出柜子里最好的药,一股脑放到矮桌,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里面的被血污染的衣物。 第151章 晋江 ◎武林大会34◎ 伤口和袖子粘黏在一起, 姜时镜用剪刀一点点剪掉衣袖,左手小臂上有三个深到见骨的咬伤,再往上是一条条划痕, 蔓延到肩膀, 暗红色的血随着衣袖的脱离再次涌出, 洁白的床单绽开一朵朵血色花朵。 他取出弯针穿线,手却颤抖得厉害, 线头剪了又剪, 许久才勉强穿过。 煮麻沸散需要一定时间,少女手臂上的伤却已不能再拖, 以往拿刀拿针从未抖过一次的手, 在此刻连最简单的缝合都没法做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0节 姜时镜用布巾按着伤口止血, 弯针放在矮桌上,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躁动纷乱的心,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到几近窒息。 那股压抑的暴虐冲撞着仅剩的理智,心中的阴暗隐晦不断攀爬增长,逐渐蔓上眼眶。 “……姜时镜。” 一声微弱呼唤响起, 他蓦然回神, 望向脸色苍白的少女,下意识抬起按着伤口的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桑枝微微摇头, 用气音道:“没有,你把伤口缝上吧。” 姜时镜沉默地垂下眼, 弯针在视线内无比刺眼,他头一次没有勇气拿起它:“没有麻沸散……” “我不怕疼。”她用尽力气抬手,勾住他垂落在床畔还在发颤的手, “给我缝得好看一点, 神医。” 姜时镜眼瞳微颤, 有一层薄薄的水雾遮住视线,良久才应道:“好。” 桑枝原本做好了强忍痛苦的准备,但不知是少年动作太轻,还是自己对疼痛的感知力下降,弯钩破开肉穿过的痛感比伤口持续的疼痛微乎其微。 姜时镜注意力非常集中,眼睛盯着伤口一眨不眨,努力的平稳着呼吸,保持手部不发颤,快速缝合,撒上药粉,再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一滴滴地滑落到衣襟。 “好了,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到。”姜时镜掀开黑色斗篷,视线少女从头到脚观察,暗紫色的衣物即使被血沾染也不会太明显,因而他没法确认其他位置的伤口。 许是失血过多,桑枝只觉得非常困倦,眨眼时会有黑色阴影在视线内晃:“应该没有了,我好困。” 姜时镜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半晌后,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嘴里:“咽下去。” 桑枝嘴里很干,努力了很久也吞不下,药丸在嘴里化开,苦得她眉头皱起,见此,姜时镜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桌边倒水,倾身喂到她唇边。 然后又急忙翻出方婉藏在梳妆柜里的酥糖,将最小的一颗放进她嘴里:“别睡,再想想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桑枝将糖含在嘴里,困得恍惚:“不知道。” 姜时镜不得已俯身将她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桑桑,别睡着,好不好。” “好。”她轻应了声,却下意识地找了个能令自己舒服的姿势阖眼,一眨眼的工夫,沉沉进入梦乡。 姜时镜感受到小姑娘瞬间软下来的身体,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还含在嘴里的糖块抠出来,放在矮桌上,后背的衣物并未被血染红,应当没受伤,但他仍然放心不下。 将小姑娘轻轻放回床上后,出门寻了一个女弟子来。 取出母亲的备用衣服递给她道:“将染血衣物换掉,仔细检查身上的伤,一处也不能漏了。” 趁着弟子检查之际,他在外屋快速磨墨,写好两份药方。 半炷香后,女弟子从内屋出来,手里捧着桑枝染血的衣服,恭敬道:“除了已经包扎好的地方外,只有右肩膀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 她犹豫了下,继续道:“圣女的后背蝴蝶骨上,有一条类似蜈蚣的缝合痕迹,好像是不久前留下,应当没怎么上过药,伤疤颜色很深,缝合得也有问题,伤口凸起,留下了很严重的印记。” 姜时镜怔住:“蝴蝶骨上?” ……是蛊蛇印,小姑娘难道回蜀地后将存有蛊虫的那块地方剜出来了? 可后背不是反手就能轻易够到甚至缝合的地方,她在蜀地被欺负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差点将手里的药方揉皱,缓缓呼出一口气,稳住情绪后才道:“我知道了。” 手里的药方递给弟子,“去抓药给后厨,让他们煎好后送过来。” 弟子:“是,少宗主。” 遮挡太阳的云层散开,金光迈过门槛照进屋内,偶尔会有信鸽从天际飞过,姜时镜站在原地久久,长而密的睫羽在脸颊上投下一层阴影。 良久,他转身走进内屋,弥漫在屋内的血腥味减轻了许多,弟子甚至体贴地将被染红的床单也全部换了干净的。 他坐到床沿边,望着睡得并不安稳的桑枝,她的眉心微微皱起,原本垂落在额间的发饰滑落至额角,紧闭的眼尾处有水色溺出,脸色苍白如纸,脆弱的一阵风就能刮走。 “明明怕疼怕得后槽牙都快咬蹦了,却仍强撑着说不怕。”他眸内划过一抹无奈,“真是朵野花。” 他将少女发间的银铃配饰全部取下来,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 前院临时休息的院子攘来熙往,神农谷未参与小组赛的弟子有序听从方婉的安排为伤患处理伤口,她则负责一些断肢的弟子,帮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接上。 其他门派的弟子有的来了解情况,有的看望师兄弟,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让本就不大的院子更显拥挤。 方婉刚给一个恩华寺的小师父接上断手,后续处理转交给另一个医术上乘的师姐,想出来透口气,却发现院内乌泱泱的嘈杂。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和痛苦的呻/吟掺和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她用手肘揉了揉眼睛,喊住从身边路过的刀宗弟子道:“把未受伤的人全部赶出去,人太多了,空气里的血腥味散都散不掉。” 弟子行礼道:“夫人,我们先前已经劝过,但他们不愿意走,非要留在这里要一个交代。” “交代?”方婉望着满院子里瞧热闹多过于着急担忧的人,蹙起眉道,“这里全部都是各门派受伤弟子,他们跟谁要交代。” 弟子抿着唇,望了一眼方婉,意思再明确不过。 “呵。”她溺出一抹荒唐,“真是有意思。” 方婉望向自己在救治过程中身上一层层溅射到的血,眸色凉了下去,携着内力的声音穿透整个院子:“没受伤的所有人离开前院,想要说法,要交代,去主殿闹,这里全部都是受伤的师兄弟们,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交代。” 前院刹那安静了两秒,而后更激烈的声音炸开。 “分明是你们刀宗没有排出潜在风险,让师兄受伤。” “对啊,本来就是你们刀宗的错,声音那么大干什么。” “你嗓门大就有理了吗,我师弟的头都找不到,你们怎么敢当东道主的。” 只要有一道声音出来,附和的声音像藤蔓般攀附,汇聚成粗长的枝丫涌向方婉。 若不是有弟子拦着,甚至想冲上来争执。 “如果这里有人因空气不流通窒息而亡,在场所有人都是加害者。”方婉站在台阶上,将最先出声煽动鼓舞的面孔记住,然后故意刺激他们,“你们可以继续闹,闹到你们的师兄弟死亡为止。” 话一出口,那几个人果然义愤填膺道:“师兄弟们明明是因为你们刀宗才受伤死亡,你现在的意思是连人不救,活生生熬死他们。” “太过分了,你们刀宗就是这么给我们交代的,十几条人命啊。” “我们只是想看一眼师兄们可还安好,到你嘴里就变成闹事,我看分明是你不想救人。” 越来越多的指责声前仆后继地涌上每个人的耳畔,带起所有人的亢奋情绪 方婉的脸色沉至谷底,指缝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四根银针,空中划过一道极快微光,带头闹事的人瞬间无力地滑落到地。 一根银针正中他的眉心。 吵闹的争吵一刹那少了大半,有人惊呼出声:“有人晕倒了。” 方婉负手而站,沉声道:“你们可以继续闹,大不了就是在前院里躺着睡一觉,会不会感染风寒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带头人的声音后,其他人面面相觑,皆不再出声,默默退出了院子。 方婉凝视倒在地上的陌生弟子,似乎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人搀扶他们,方婉朝刀宗弟子招了招手,吩咐道:“将这些人先关起来,查清他们的身份。” 弟子应声:“是。” 常年跟在身边的丫鬟上前一步,递上手帕道:“夫人怀疑他们不是门派内弟子?” 方婉:“没有人授意,哪家门派弟子胆子这么大,肆无忌惮地跑到这里来闹。” 个别门派的掌门极其注重面子,即使武林大会发生虐杀大事,只会恪守礼仪地找到姜悔和老爷子面前给门下弟子要个交代,而不是让弟子来救治伤患的地方闹事,唯恐天下不乱。 况且几个弟子穿的衣服,有风清门,幕落山庄,伏音宫,却唯独没有咸鱼教和神农谷的,此次损失最严重的当属咸鱼教弟子,死亡人数最高,但整个院子里都没有咸鱼教的人。 可想而知幕后筹谋的人想把罪和错都嫁祸到谁身上。 即使洗白这么多年,在中原依旧被冠以魔教之名。 她擦拭着手上凝固的血渍,眸内渐渐出现晦暗:“谷主呢。” 丫鬟:“自出事后,奴婢就再也没瞧见。” 方婉动作一顿,手里的帕子叠成四四方方:“去找个信得过的人,暗下去神农谷放把火,别伤到人。” 丫鬟愣住:“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方婉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手里的帕子递还给丫鬟,语气森然:“他可以存有野心,但绝不能拿这些孩子的命当垫脚石。” “夫人是觉得徽启山之事……”丫鬟立马噤声,恭敬道,“奴婢现在就去。” 大半的弟子离开后,前院显得空空荡荡,熬好的药大批量地送来,浓郁的中药在空气中散开与血腥混在一起。 方婉仰头望了一眼明媚的天空,云层缓慢飘过,笼在身上的阳光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要变天了。”她轻喃出声。 武林大会期间发生惨烈伤亡,决赛被迫延期,玄天刀宗被推上高台质疑,小组赛一共参与七十二人,死亡十六人,重伤七人,轻伤九人,其中人数最多的咸鱼教死伤八人,风清门为六人,伏音宫三人。 其余门派的死伤则更少,衔月楼因只参与了四人,反而都相安无事。 第二日,八大门派汇聚一堂,面容严肃地商讨着对策。 宽大的长桌让两拨人一分为二,剧烈的争吵的过后是无止境的寂静,墙壁上的火烛在凝滞的空气里跳动,投下一小块张牙舞爪的阴影。 幕落山庄大庄主猛地一拍桌,怒目而视:“谷主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丢失的禁药是怎么一回事?” 谷主未隐瞒道:“前些年为了救治一位远道而来的孩子,研制出的药罢了,但药效差强人意,我就给封存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不承想,竟传出了这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谣言,这才被盗走。” 他垂下眼,眼尾那几道原本肆意的划痕弯下,显得无奈又无辜,“只是一些无用的药,不然那个孩子也不会死。” 质问的大庄主顿时哑然,一腔怒火没地方撒,转向柳折枝:“以往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咸鱼教来此参赛,就出了这档子破事,你又作何解释。” 伏音宫的负责人缩在角落里,小声道:“咸鱼教也是唯一一个三十名弟子报满的门派。” “几位似乎忘了,损失最严重的是咸鱼教。”柳折枝抬眸墨色的瞳一一扫过几人,似笑非笑道,“我教第一次参与武林大会,自然要给教中弟子长个见识。” 他停顿了一下,盯着大庄主道:“我知道迂腐两个字作何意,大庄主不用额外再跟我解释一遍。” 大庄主又是一掌拍在桌上,茶杯被震得溅起水渍:“不懂规矩的小辈。”他目光锐利,讲话时嗓音极大,“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 瞿苒苒坐在柳折枝身侧,身姿端正,墨发由一只白玉簪子挽起,散落的碎发从额角滑落,她垂眸看着桌上的简易地图。 上面圈圈点点地画出了一些标志,这是她特意去找曹裘标出来的,虽然只在徽启山走了一日,但他已然对整个地形非常熟悉。 她淡然开口道:“出事的地点位于清柠潭北边两公里外的树林,这里的树木是整个徽启山最茂密距离最近的一片,甚至形成了一条天然小道。” “小道一共三丈远,然而在最开始有一个往左侧的凹陷阴影区,我去瞧过,能容纳近十人。” 她抬起头看向大庄主:“咸鱼教地处巴蜀,气候潮湿,树木皆为盘根大树,能遮天蔽日,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一片只有树干和积雪的雪山里部署,大庄主……未免太看得起人。” “况且……”她荒唐道,“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这难道不是我们今日坐在这里的目的?” “施主说得在理。”恩华寺的主持忽然出声,“不过,贫僧寺里有一弟子在第二日的袭击中,在大雾里听到除了咸鱼教圣女的第二道笛音,从何而来。”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1节 瞿苒苒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转头望向沉默的柳折枝。 骨笛只有咸鱼教人拥有,她后来问过桑枝,另一道笛音可否是咸鱼教弟子来帮他们的,小姑娘摇着头坚定地说,那笛音在操控禁药袭击。 禁药内的蛊虫并不能直接被骨笛所影响,至少小姑娘做不到,那么教中的其他普通弟子更不可能做得到。 殿内安静了很久,所有人都望着柳折枝等他的解释。 当事人却望向了谷主,视线往上挪,定在他身后的面具人,弯起唇角笑了出来:“真是好问题。” 他坐直身体,一字一句慢吞吞道:“我也很疑惑,死人要如何复生。” 众人被他一句话,搅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庄主怒声道:“休想转移话题,逃避回答。” 柳折枝用手支着下巴,神色淡然:“几位在这里有空质问我,不如再问问神农谷究竟研制了多少禁药,又丢了多少,近乎一年过去,可否追回来。” 谷主似乎没想到他又扯回自己身上,微微愣了下:“偷盗禁药一事,谷内一直在派弟子搜查,但偷盗者躲的太好,还未找到。” “是吗。”柳折枝笑道,“躲的确实好,带着禁药都躲到刀宗来了。” 谷主皱起眉,原先的事不关己隐去:“你不用将祸端引到我身上来,神农谷以医盛名天下,我治病救人这么多年,又怎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哼。”风清门的老掌门突然摸着白胡子,斜睨着柳折枝鄙夷道,“人家济世时,你都还没出生,毒刹教还在为祸天下。” 柳折枝指尖敲打了着下巴,然后伸手拿起桌上凉透了的糕点,咬了一口,意味不明道:“真甜,创造这块糕点的人最清楚这里面加了多少糖。” “谷主,我有个疑问觉得甚是不解。” 他笑意盈盈地望着一袭青衣儒雅的谷主:“人真的能初心不变,一条路走到底吗?” 谷主连犹豫都没犹豫,直言道:“为何不能,你太小看人心了。” 殿内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听来了两人在打哑谜,但无法探到里面的信息,一时皆沉默不语。 柳折枝眸内的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他瞥了一眼后方的面具人,唇角轻扯:“太高看人心,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望向全程都不开口说话的刀宗老爷子,说的好听叫商讨会,说的难听便是讨伐定罪会,在场的所有人他都很熟悉,却又格外陌生。 一张纸的笔墨鸿沟,隔开他跟这个时代的一切。 “隔行如隔山,我祝你们成功。”他的视线在谷主和面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拉起瞿苒苒道,“走了。” 在座的人能坐上掌门之位,都不算笨,在隐晦的弦外之音都听懂了,视线纷纷转向谷主,连阻拦柳折枝离开这件事都没人做。 瞿苒苒单手提着裙子,跟上他的脚步,奇怪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何听不明白。” 柳折枝望着等待在殿外的一众弟子,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他沉默了半晌,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你听明白了,鼓不是用来蒙蔽自己的。” 瞿苒苒怔了下,脚步慢了下来,垂着的视线定在交握的两只手上:“神农谷真的要反?” “不知道。”他大步往川舒院走,脸色沉得厉害。 他来这个世界太久了,久到对于现代的一切都已忘却了大半,包括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原著书内容。 那个人在他的记忆里明明确确已经死掉,为何现在还能带着面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川舒院。 桑枝睡了一天一夜,其间被姜时镜灌了五碗药,醒来时嘴里苦得像吞了一大把黄连。 她坐在床上吐出洗漱水,无奈道:“我只是手受伤了,脚没断。” 姜时镜拒绝了她的下床请求,将干净的手巾递给她道:“你失血过多,应卧床休息,不宜走动。” 桑枝边擦脸边闷声道:“那我想如厕呢。”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我抱你去。” 桑枝动作顿住:“…………” 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受伤,不是废了。” 姜时镜接过手巾放进水盆里洗干净后,挂在洗漱架上,轻声道:“我知道。” 桑枝总觉得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靠在床上看着他搜罗出来的话本子道:“我怎么回来的?” “你睡觉时,半夜趁着人不多时抱回来的,没人瞧见。”他犹豫了下,看向她身上干净的里衣又解释道,“衣服是弟子帮你换的。” 桑枝歪了下头,从一堆的话本子和小人画里抬起眼,笑道:“你帮我换也没事。” 姜时镜愣住,随即低下头,耳廓一瞬通红:“尚未成亲,授受不亲。” 桑枝看着少年毫无变化的脸,然而耳朵却通红一片,忍不住笑出声:“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这是常识,无关于是否在意。”他端起丫鬟刚送来的白粥,边吹边搅拌,“你长久没进食,先用粥垫垫,小厨房还炖了莲子羹,晚些我给你端过来。” 桑枝单手翻着小人画,瞧了一眼白粥道:“能加点咸菜吗,纯的白粥我喝不下。” 第152章 晋江 ◎武林大会35◎ 姜时镜将吹温的勺子递到她唇角:“放了糖, 不算没味道。” “也行,刚好我嘴巴苦得厉害。”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冷。 桑枝边翻着小人画, 慢吞吞地吃掉喂到嘴边的甜粥, 莫名觉得自己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 等着父母一口口地喂给自己。 “给你换衣服的弟子瞧见你后背蝴蝶骨上有一条蜈蚣伤口的缝合。”姜时镜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顿了半晌道, “我记得那里原来是蛊蛇印。” 桑枝翻小人画的动作停了一瞬, 咬住勺子,眉眼弯成月牙:“我取出蛇缕蛊了。” 她吞下粥, 往少年的方向靠近, 眼瞳亮晶晶地漾着星光:“没有人能再威胁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姜时镜看着眼前似骄阳的少女微怔, 脑海里是弟子所描述的可怖伤痕,蜈蚣形状, 伤疤凸起,缝合技术多糟糕才会导致几月过去了依旧异常严重。 小姑娘嘴上不说,实际非常怕疼, 剜开血肉取蛊, 不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垂下眼,眸内翻涌的情绪尽数掩藏, 嗓音微颤:“母亲研制了许多祛疤的药膏,一会儿我拿一些过来。” 桑枝:“在后背, 没人看得见,没关系。” 她看到少年握着勺子的手越加收紧,几乎要捏断瓷柄。 她叹了口气, 伸手附上他的手背, 相比他微凉的手, 她一直待在床上,又喝了大半碗热粥,掌心炽热无比,手心甚至出了薄汗:“ 不是很疼,我一觉睡醒蛊虫就取出来了,只不过伤口缝得难看了些,我看不到后背,因而也不在意这个疤痕。” 姜时镜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纤细手指,指甲缝里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渍,嵌进肉里仿佛染红甲床。 他徒然松下力气,勺子落入碗内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无力感紧紧包裹下,让他生出了几分挫败。 “好似从遇见我开始,你就不断地受伤,中媚药,蛊毒发作,控制毒物反噬,取蛊虫,来了刀宗又被禁药袭击……”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黑瞳内的最后一丝微光被遮盖。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疤痕是否可去,而是京州开始少女身上逐渐增多的伤痕。 桑枝往前爬了两步,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盯着那双稍显晦暗的桃花眼:“蛊是褚偃早在好几年前便种下的,媚药是红卿下的,反噬则是我自己自不量力,禁药也是有心人故意放出。” “从始至终都与你毫无关系。”她指尖抚上少年的眉梢,将皱褶抹平,“凡事多责怪他人,莫要反思自己。” 姜时镜怔怔地看着她,下一瞬,少女忽然倾身柔软的唇印在他脸颊上,如羽毛般轻抚而过,温热只停留了一茬。 “就算不遇到你,我兴许也要经历这些伤。” 他握着碗的手再次收紧,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定在少女偏苍白的唇上,缺血的缘故嘴唇起了一层皮,中间破开一道小口子,泛着殷红。 桑枝弯起唇角,虎牙尖抵住下唇:“粥要凉了。” 话落,门外遽然响起脚步声,毫无停顿直奔内屋而来。 姜时镜反应迅速地将碗放在矮桌上,提起斜放在床头的重剑,警惕地盯着被屏风挡住的外屋,就连恹恹的小飞鱼也缓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迈着粗壮的四肢挡住唯一的入口。 它身上的伤已上过药,土金色的皮肤被白布层层裹,像一只成精的肥大粽子。 柳折枝绕过屏风,就见一人一呱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微愣了下。 “你们做什么。” 姜时镜轻皱了下眉,收起重剑:“怎么是你。” 柳折枝奇怪道:“不然还能是谁。”他看向被包成独眼龙的小飞鱼,无语道,“少了一只眼睛,连我都认不出来了?金哈蟆。” 桑枝:“…………” 气冲冲冲的纠正他:“蛤你个头,金蟾!你个文盲。” 小飞鱼:“呱。” 柳折枝双手一摊:“有区别吗,你又不能把它做成标本给我招财。” 姜时镜站到床头,手中的重剑抱在怀里,看着同记忆里相差无二的男人,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桑枝气得直起身跪在床上与他叫板:“你敢打这个念头,我把你做成标本。” 柳折枝眉尾挑起:“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踉跄地往内屋跌了一步,差点一头撞洗漱架上,藏在身后的瞿苒苒挤进来,不满道:“挡着做什么。” 她绕过柳折枝两步走到床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桑枝,眉眼里满是担忧:“恢复得如何了。” 桑枝坐到自己后腿上,轻摇了摇头道:“没大碍。” 瞿苒苒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掀她的袖子:“让我瞧瞧,昨日那些禁药咬人可都是下死口,你这胳膊还能用吗?” 桑枝为了让她放心,用力抬了两下左手:“只被咬了三口,当时还有小飞鱼在,它伤得比我重多了。” 瞿苒苒自然也看见了包成粽子的金蟾:“没事就好。” 柳折枝瞄到矮桌上的白粥,忽道:“粥凉了,苒苒陪姜少主去厨房端碗热的来。”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桑枝奇怪道:“我已经吃饱了。” 瞿苒苒:“你怎的不自己去。” 姜时镜倒是没出声,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他身上,带着隐隐的质问。 柳折枝将瞿苒苒拉起来,轻声哄道:“乖,我有些饿了,顺便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其他糕点,一盏茶后再回来。” 瞿苒苒沉默了片刻:“我不能听?” 柳折枝失笑道:“晚些,等我想好了,再一五一十地同你说。” 瞿苒苒甩开他的手,眸内滑过少许凉意:“若你再骗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2节 男人低头望向自己空荡荡的手,低声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 瞿苒苒没听清他的口中的话,但也没深究,望向姜时镜道:“走吧。” 后者将视线挪向桑枝,看到她点头后才与瞿苒苒一同离开。 屋内安静了片刻,桑枝仰头望着柳折枝,脸色渐渐敛起:“你想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柳折枝转身去外屋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一霎,无语道:“没别的词汇可以用了?九年义务教育喂狗了?” 桑枝慢吞吞爬回被窝里,单手扯着被子盖着腿:“万一我不是文科生呢?” “跟文理有什么关系,你小学没学过隔墙有耳。”他走到里屋,手里还多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顺的酥糖,“我没算错的话,你来这个世界最多不超过一年。” 桑枝盯着他往嘴里塞的酥糖,点了点头:“严格算起来,是去年秋初的事情。” 柳折枝忽然愣了下:“秋初?那时候小桑还活着?” 桑枝:“?” “你好像很意外。” 柳折枝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几秒,然后转移了话题:“你来这个世界前有没有看过什么小说。” 说起这个桑枝就来气,要不是纪宜游那个狗东西非要让她花钱买,她还不一定彻夜看完那本该死的古早狗血文。 她咬牙切齿道:“穿的前一晚通宵看了一本狗血文,托它的福,不然我还见识不到书中描绘的如此波澜壮阔的江湖武侠。” 柳折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没这么狗血……” 桑枝猛地看向他:“你瞧瞧姜时镜他祖父还有风清门那一大家子还不狗血?” 柳折枝:“…………” 空气安静了几秒。 桑枝后知后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她一直怀疑柳折枝可能没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在现代不是个好人,但她非常确定他很熟悉原著书中的角色,不然在蜀地时不会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解姜岳松的为人。 纵然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异世相遇并没有让桑枝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反而对柳折枝的戒备更深了一层。 “那本小说的结尾,毒刹教是什么结局?”柳折枝问。 桑枝轻皱了下眉,抓着手里的小人画微微用力,面上不动声色道:“毒刹教的结局,你最清楚不过,你是胎穿,拥有成人的记忆。” “即便是刚出生的记忆,也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柳折枝后退一步,靠在屏风架上,视线望着床头悬挂的药包渐渐失焦:“你太高估一个人的脑容量了,我想记住某些东西,就必须要舍弃一部分。” “没有人的大脑能无限往里塞,即便是记忆。” 嘴里的糖化开,甜腻在味蕾上蔓延,充斥着神经,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边缘:“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他目光缓缓往下,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道:“我不会杀你。” 桑枝怔住,撇开眼,装作翻看小人画的模样,敷衍道:“我没那么想。” “告诉我,小说结尾,毒刹教的结局。”柳折枝再一次重复,嗓音比先前沉了不止一星半点,隐隐透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这是身居高位者的下意识行为。 “方婉嫁于刀宗后的三月,毒刹教因时常以蛊毒残害中原,由玄天刀宗带领六门派联手于夏至围剿,毒刹教因此重创,教中高手死伤大半,前教主就此不知所踪,尚且还幼小的少主继任新教主。” 桑枝顿了下,一字一句道:“改名咸鱼教。” 她往后仰靠在床头:“后来发生的事,小说没写,我也不是很清楚。” 柳折枝瞳孔微缩,蓦然站直身:“不知所踪?” 桑枝吓了一跳,扯起被子挡住一半的身体:“不然呢,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番外?” 柳折枝不可置信地轻喃出声:“他从一开始就没死。” “我的记忆出错了,怎么可能。”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倚靠在屏风上,遮挡外屋的光源。 桑枝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听出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慌乱和惊诧,她疑惑道:“谁死了?” “柳,温,茂。”柳折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个名字,眼里的恨意蔓上脸颊,戾气充斥着房间,不断往下施加的威压,让桑枝非常不舒服。 她拖着被子往床榻里缩了缩:“前教主早在出场后没多久,就服用了冥息蛊,这种蛊虫能在危难之际让宿主强行进入冬眠,表面上看起来如同死了一般,但只要伤恢复的差不多,就会醒过来。” “你……忘记了?”桑枝迟疑着问。 柳折枝闭上眼,烦躁地揉着额角,眉宇间杀气凌然,桑枝很少会见到柳折枝仪态全失,如一只失去领地的豹子,躁动不安地围着洞口转圈,设想如何铲除潜在危险。 “我就不该脑袋发浑乱编,弄出一个莫须有的金手指,还偏偏落在柳温茂的身上。” 桑枝听得迷迷糊糊,一时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冥息蛊是金手指?”她不解道,“可我先前为了找蛇缕蛊的解蛊方法,在教中的书阁内无意间翻到古籍,上面详细地记载着冥息蛊的炼制方法和作用。” 柳折枝忽然沉默下来,脸色却黑得如同滴墨,他转身往外走:“多谢。” “诶。”桑枝望着他一瞬消失的身影,一肚子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 柳折枝开门前停顿了半晌,忽道:“虽然我期待你同我一样走岔,断了后路,但又希望你能平安回那个安稳的时代,人真是复杂,极好和极恶,都没法做到。” 他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门,墨色眼瞳内是满院子的雪色:“七月半,天狗食日,别迈错路了。” 本就不大的声音被呼啸的寒风吹得支离破碎,桑枝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忍不住颤栗。 横七竖八的笔画拼成的字,有了后半句。 可短短几个字如尖锐的刀扎进心口,生生地剖开心脏,剜出盛放的花朵,然后剁碎成泥。 她听到耳畔有两道声音在不停争吵,在走与留里翻涌,最后打起来。 桑枝不知道谁打输了,只感觉到一阵耳鸣冲击着鼓膜,而后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从天而降,一切声音皆被隔绝。 “桑桑……”熟悉的少年嗓音穿透玻璃罩,如钟声传入她的耳畔,一道裂纹蓦然出现,而后是密密麻麻的纹路,整片玻璃在眼前遽然炸开,碎片在阳光下透着五光十色的光晕,汇聚到少年的身上。 “地上很凉,即便你想下床也要穿鞋。”姜时镜倾身将少女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留有余温的被子盖住冰凉的脚。 暂放在外屋桌上的莲子羹端到她面前道:“小厨房熬了一上午,里面加了调理身体的药,长期喝能缓解冬季手脚冰凉的病症。” “我替你尝过了,是甜的。”他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莲子羹,边吹着热气。 桑枝垂首望向姜时镜,眸内被纠结不忍占据,她揪住腿上的裙子,轻声唤他:“姜时镜。” “嗯?” “我以前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你会不会恨我。”她指尖用力,掐到了大腿的肉,“现在你要不要改答案。” 少年的动作停住,视线望着徐徐飘起的热气沉默了半晌:“是因为柳折枝同你说了什么?” 桑枝摇了摇头,睫羽遮住的眸内渐渐被水雾覆盖,在长久的安静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空中坠落,融进了滚烫的莲子羹内。 “别哭。”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手里的碗搁置在矮桌,“我不是会反复变卦的人。” 他抬起少女的脸,直视着她漫着水色的眼睛,认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我希望未来无论走向何方,都是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这并没有错,我为何要恨你。” 桑枝的情绪一瞬间坍塌,她无法坚定地做出选择,这个世界短短半年颠沛流离的经历,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动荡。 她不喜欢这种浮萍一样的生活,却在得到能回家的希望后,产生了退缩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姜时镜。”她哭噎道,“我不知道究竟怎样的路才算没有迈错,他们都让我坚定地选择脚下的路,不要迈错,可……” 桑枝泪眼婆娑地看着少年:“没有人告诉我,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否正确。” 姜时镜指尖拂过滚烫的泪珠,他先前一直隐隐有种不切实际的猜测,一次次的午夜梦回惊醒,燥乱的心在梦境的恐吓下反而逐渐平静,如今竟生了几分无力的怅然。 “不要被别人的言论左右心神,若是你拿不定主意,就按一开始决定好的计划,心无旁骛地去做,没有人能拦住你。” 他单膝跪在地上将哭得似孩童般的少女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如果你想走的另一条路,需要舍弃一切的话……” “那就不要选,桑桑。” 桑枝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半年的所有委屈全部倒出来。 姜时镜沉默不语地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宣泄,眼睫微垂,床幔的阴影洒下,遮盖了明暗不清的瞳。 三日后。 神农谷谷主在徽启山入口遭袭击,身受重伤,陷入昏迷,本就散乱的人心更躁动,有弟子违反规定闯入刀宗臧宝阁,火烧书籍。 抓捕的刀宗弟子刚冲入书阁,便发现他吞毒自尽,展开四肢躺在火海里,身侧是鲜红的血痕拼凑的四个大字,武林将亡。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路高飞,转眼间传进每个人的耳内,本就推迟的决赛再没了期限,几大门派最终决定今年的武林大会取消。 刀宗倾囊十万两黄金,补给所有来参赛的门派弟子,更是派出本派弟子亲自护送弟子们回各门派修养,所有的掌门则全部留下。 “真是岂有此理,徽启山不是小组赛出事当日就封起来,他没事往徽启山跑什么。”大庄主火冒三丈,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了一圈,连风清门的老掌门都没放过。 “还有你。”他拍的桌子乒乓响,“小组赛一事都还没水落石出,你又忽然宣布风清门不与刀宗联姻,你整什么玩意呢,拿弟子们的性命给你联不着的姻当坟墓啊。” 老掌门这几日总被骂,气得血压的都升高了不少:“简直粗俗,俗不可耐。” 大庄主:“?”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话的,噢,刀宗没出事前,你们风清门攀着要把那娇滴滴的公治念嫁过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出事了,你又嫌弃人家,临时反悔。” “好人和坏人都给你做了呗,路子这么野,怎么不上京州当皇帝去。” 大庄主像个炮仗一顿输出,怼得众人哑口无言,瞿苒苒在桌子底下默默鼓掌。 老掌门捂着胸口,一顿深呼吸,嘴唇抖得几乎要撅过去,连带白胡子一颤一颤:“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大庄主属于北方入赘到南方的幕落山庄,脾气本就一点就着,长久地在昆仑耗着,见不着心爱的妻子,又无法离开,得知弟子们先行一步后,更是气得整夜没睡着。 早早地就来主殿骂人。 “姜悔,今日老爷子不在,你来说说徽启山那些尸体怪物能不能有个着落,老子明日能不能下山回家!” 众人默不作声地望向坐在主位的姜悔,只见他面色冷然地掀开桌上的白布,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透明瓶子。 每个瓶子里皆装有一块从现场捡回来的碎肉,即使已经剩下一小块肉,却仍能肉眼可见地看到它们在瓶子里蠕动。 最大的瓶内是一只断手,用不熟练的五根手指在瓶壁上攀爬,血污顺着杯壁流淌,触目惊心。 “这里面是尸体怪物的残肢,距离事发五天,且密封情况下仍能保持活力。”姜悔拿起其中一个透明罐子,放在手掌里,嗓音低沉,“各位兴许不知,早前刀宗曾受过一次袭击。” “与这些尸体怪物相仿,却又不相仿,他们在还未食人/肉时,表现得同一般人无差,一旦尝到人/肉,便与之无异。” 姜悔转动着透明瓶子,视线透过瓶子望向坦然坐着的柳折枝:“我夫人的医术,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她在那些人身上取出了一只只鲜活的蛊虫。”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3节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和尸体怪物里取出的蛊虫不尽相同。” 几乎一刹那,大庄主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柳折枝怒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屁放。” 柳折枝摩挲着手腕上的新伤,幽幽然道:“宗主也说了不尽相同,咸鱼教虽然饲蛊,控蛊,但还没厉害到能操控尸体。” 他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袭击刀宗臧宝阁的那批人,是活人,可不是死了数月的尸体。” 姜悔面无表情道:“教主是承认,那批人为咸鱼教中人。” “我可没这么说。”柳折枝道,“咸鱼教常年内乱纷争不断,我相信你们也清楚,况且巴蜀地区加起来可抵小半个中原,会炼蛊的人数不胜数。” 伏音宫负责人默默出声:“可蛊虫却也只有蜀地才有。” 柳折枝瞥了他一眼:“你们宫主虽然没来,但小宫主还在刀宗,不如去换她来坐你这个位置。” 负责人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大庄主莫名其妙道:“这怎么又冒出来个小宫主,你们伏音宫玩得真花。” “阿弥陀佛,可有查出来谷主是因何而伤,” 姜悔指尖敲打了一下瓶壁:“普通匕首,一共三十六刀,避开所有要害。” 在座的人顿时哑然面面相觑,空气安静了半晌,老掌门摸着胡须道:“要伤他,却又不害命,这是仇家啊。” 大庄主几乎讲一句话就要拍一下桌子:“一桩接一桩,这是准备要在刀宗玩接力赛不成,没完没了。” “姜悔,老子明天到底能不能下山。” 后者却在争吵中淡漠地拔掉了瓶子的木塞,将里面还在蠕动的碎肉倒了出来:“这一块肉里,足有七只蛊虫,能让尸体动起来的数量大概需要上千只,甚至上万。” “咸鱼教的确培养不出数量如此庞大的蛊虫。”姜悔用备好的木架,将肉放到火烛里,刺啦一声难闻的焦味在殿内蔓延开,刺激着冲击每个人的大脑。 主持转着手里的佛珠,缓慢道:“如此说来,施主是有答案了。” 姜悔望着在火烛中变成焦炭的碎肉,森然道:“神农谷利用谷内弟子研制上万的禁药而后封存,如今这些能将尸体变成怪物的药,不知所向。”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药一旦在百姓之间涌出,朝廷第一个清扫的就是武林。” 椅子在地上拉开的刺耳声音徒然炸开,大庄主撸起袖子,怒目切齿:“老子现在就把方清那个狗玩意弄死,合着全是他搞出来的东西,第一日还敢跟我装小白兔。” “他就该先治治自己坑坑洼洼的脑袋,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主持在一片骂声中,合掌道:“姜施主可有解决之法,不如直说。” 姜悔望向大庄主:“这得需要幕落山庄,收集近半年内有关神农谷禁药的所有信息。” “放心,必然不会轮到朝堂动手。”他嗓门轻了下来,“那……我今日便先赶路回家,有任何消息,传信给各位掌门?” 姜悔微微点头:“麻烦大庄主了。” “小事,小事。”大庄主摆了摆手,忽然又道,“方清在哪里躺着,老子去补一……去瞧瞧他还活着没有。” 姜悔:“由我夫人看管着,大庄主放心。” 大庄主脸色一变,脏话含在嘴里,好半晌看在姜悔的面子上,委婉道:“不是哥儿,人亲兄妹,你,唉你……”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默默地往殿外走:“真是坟头上撒葱花,骗人又骗鬼。” 作者有话说: 蛤=哈(和蟆放在一起会口口,/也没用,不是很理解,为啥屏蔽小飞鱼。) 第153章 晋江 ◎武林大会36◎ 大庄主离开后, 大殿一瞬安静了下来,姜悔看向起身也准备离开的柳折枝,目光在袖子遮掩住的手腕上停留了一霎, 冷声道:“烦请教主牢记, 昆仑刀宗不是无人之境。” 柳折枝眉梢微微挑起, 坦然地回视道:“没人当出头鸟,宗主以为背后的那只手能如昨夜那般轻而易举地伸出来?” 他站在大殿门口的阳光里, 眸子微眯:“得了好处就不要卖乖, 这么多年过去了,宗主难道还学不会默声。” 姜悔:“这不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的理由。” 柳折枝耸了耸肩, 好笑道:“你是在替大舅哥抱不平?” 他没等姜悔回答:“他已经残了, 就算你想追究……”故意放慢语调道, “又能奈我何。” 老掌门坐在位置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姜家小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清不是仇家寻来,而是被没有教养的小辈砍的?” 姜悔没有搭话,目光跃过长桌, 沉声道:“有空管闲事, 教主不如好好清理教中内乱,尸体大军固然可怕, 至少它们没有思想,活人可不一样。” 柳折枝牵起瞿苒苒的手, 握在手心里,阳光下呈褐色的眼瞳如刮过的寒风冰凉刺骨:“只要流出去的禁药全部销毁,你所担心的事, 永远也不会发生。” 他视线瞥向对自己愤愤不平的老掌门, 扯起一抹恶意的笑:“年纪大了就退位, 别攥在手里当成宝,想想京州皇帝的下场。” 老掌门理解得非常快,气得胡须飞起,他怒斥道:“无知小辈,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阳光彻底没过两人的身影,呼啸的寒风吹得殿内烛火摇曳,搅散刺鼻的肉焦味。 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在几十届的历程中迎来了第一次的取消,弟子相继撤离后,各门派掌门也陆续离开,原本热闹的山庄逐渐陷入寂静,回归往日的平静。 桑枝被姜时镜按在床上,硬生生修养了两日,话本子和小人画全部看完后,无聊到带堇青偷偷溜出了川舒院。 受伤的那只手严严实实地挂在脖子上,小飞鱼依旧是独眼龙的模样,叼着它心爱的丑娃娃跟在两人屁股后面晃悠。 时不时会向路过的弟子展示它别树一帜的风格。 堇青瞧着小飞鱼忍不住笑出声:“他能听懂人话吗?” “经常同它说的词能明白,太复杂的语序,它理解不了。”桑枝走的很慢,视线内是橘红的夕阳,火烧云自西边层层蔓开,云与云相叠在一起,壮观又谲丽。 堇青隔着包扎的白布摸了摸它扬起的大脑袋:“跟狗狗一样,真有意思。” “谈弃饲养的糊糊还会跳舞。”她快步走到桑枝的面前,而后转身倒退着道,“我若是也养一只,它能给我煮饭吗?” 桑枝:“…………” 沉默震耳欲聋。 “能给你做饭的毒物叫妖怪。”桑枝道,“这个世界没有动物成精这个设定。” 堇青:“啊?” 桑枝无奈道:“没事,胡乱说着玩。” 话音刚落,她伸手抓住茫然的堇青,用力一拽:“小心。” 堇青吓了一跳,跌进她的怀里,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另一道声音:“抱歉,一时着急没瞧见两位姑娘。” 桑枝扶稳小姑娘后,望向衣服明显是伏音宫的小少年心生疑惑:“所有掌门和弟子皆已下山返回,你为何还滞留在山庄内。” 弟子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行礼道:“弟子见过小宫主。” 他语气恭敬了几分:“离开当日接到任务,需要在初八赶往京州,若跟随队伍回蕲州再赶往京州,来不及,便与宗主申请多留了几日。” 又是京州? 自从来了刀宗后,京州这两个字频频在耳畔响起,桑枝眼里滑过一抹古怪:“什么任务。” 弟子迟疑着看向了站在身侧同样好奇的堇青,久久未开口。 桑枝见此上前一步挡住她半个身子道:“但说无妨。” “春三月廿四日,宫宴刺杀相府三姑娘,需一击毙命,不能留人说话的机会。” 桑枝愣了下,她没记错的话,最初在颜府当丫鬟时,听木果提起过,与颜词有婚约且即将嫁给他的那位姑娘就是相府的三姑娘,甚至亲自来府内拜访过。 为何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闺阁姑娘。 她神色沉了几分:“谁派给你的任务?” 弟子垂下头道:“任务大多都由堂主发布,我也是离开前才接到的信鸽。” 他偷瞄着桑枝的脸色,讪讪道:“小宫主是觉得任务有问题?” 桑枝抿着唇凝思了半晌:“过几日我刚巧要去京州一趟,任务我替你做。” 弟子:“?” 充满困惑的眼睛睁得格外圆润。 桑枝并不想解释,朝他伸出手:“牌子给我。” 弟子受宠若惊地取出任务牌,双手递到她的手心里,满脸不解:“可这个任务的佣金很低,小宫主……很缺钱?” 桑枝沉默了片刻:“嗯,很缺。”她将任务牌塞进袖子里,“回去吧,此事不要告知任何人。” 毕竟这个任务大概率不会完成。 弟子还处在主子帮他做任务的恍惚中,呆呆地点了下头:“是。” 桑枝:“还有没有别人接到这个任务?” “应该没有,只有我收到了信鸽,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在身上翻翻找找最后从鞋底取出一张快包浆的纸。 “这个是此次的任务计划,届时会有师兄们与小宫主配合。”见桑枝不动声色后退,他把带着味道的纸又往前递了一寸。 桑枝默默地又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客气道:“不用了,我会随机应变。” 弟子摸了摸后脑勺,将纸原模原样地叠起来放进了袖子里:“京州所有音字开头的酒楼和青楼都是伏音宫的产业,小宫主若是对任务有疑问可去那里解惑。” 桑枝:“知道了。” 弟子离开时,脚步轻快了许多,隐隐藏着几分雀跃。 堇青不解道:“少夫人为何要截下这个任务。” 桑枝看向手里小巧却又有几分重量的令牌,眸色暗下:“她不能死。” 她在颜府当差那段时间,颜词并未苛责过她,又是姜时镜多年好友,先不论三姑娘为人如何,即便不是好人,也不能死在伏音宫的手上。 “你们少宗主在哪里?” 堇青看了一眼天色:“约莫在夫人院子里,这几日夫人昼夜不眠研制抵抗尸体怪物的药,宗主则为了那些怪物忙得脚不沾地,少宗主两边转,也一直没休息过。” 她一路上慢吞吞地抱怨了一堆话,从武林大会取消到书阁被烧,再到神农谷谷主遭袭,逐渐压不住自己的嗓音:“我早就说过他们神农谷最喜欢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有些药确实很有用,但试药期间死的人也不是少数。” “明明知道那批禁药有问题,不销毁就算了,竟然还能被盗窃……” 桑枝从絮絮叨中得到了许多养伤时从未听过的内容,眸色在橘光中一点点沉下。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4节 强烈的预感在心底迸发。 他们在边境遭遇的禁药袭击是康王派来灭口的,此次徽启山则是有心人为了陷害刀宗,而大雾里响起的骨笛音又能够操控禁药。 前几日柳折枝忽然跑来问她原著结尾的结局,惊诧前教主还活着这件事让她对当年的真相升起浓烈的疑心。 偏偏……神农谷研制的药里附带蛊虫寄生。 凌乱的碎片蓦然拼合变成一块完整的拼图。 康王筹谋数十年的谋反计划,欲夺江山,与谷主方清,前教主柳温茂达成合作,悄无声息地研制上万的禁药,再设计让牙儿和李刺盗走。 尸体大军如不死军团能轻而易举占据战场顶端,成为康王所向披靡的利器。 皇帝中毒时日无多,京州乱成一锅粥,康王距离皇位只差临门一脚,所以他才会格外害怕姜时镜调查案子,掀开当年的真相。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毁了他数十年的心血。 桑枝唯一不明白的是方清和柳温茂为何要与康王站在一起,朝廷与武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谷之主当腻了,想整个王爷当? 她一筹莫展地跟着堇青绕过浮台楼,再穿过假山,瞧见了藏在雪山中郁郁葱葱的田园风格小院,在皑皑白雪中被独立劈开,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桑枝满腔的疑问遽然被眼前的景象冲散,她原以为刀宗里的所有绿植都是假的,靠近后却发现姹紫嫣红的花草里,白色蝴蝶纷飞,偶尔停驻在绽放的花瓣上,煽动蝶翅。 堇青推开院子的篱笆门,藤蔓毫无顾忌地铺满了中间的青石砖小道,她小心翼翼地踮脚跨过藤蔓,裙摆勾住枝丫,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这些都是夫人亲手种的草药,是不是很厉害。” 桑枝弯腰伸手轻触碰了下鲜活的枝叶,叶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挂在尾部摇摇欲坠。 “雪山内的小花园。”她轻喃道,“真神奇。”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姜时镜端着废弃的药汁,还未有所动作,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蓦然闯入他的瞳内,即使站在艳丽的花堆里,她仍是最吸引目光的存在。 橘红的夕阳光晕下,蝴蝶颤巍巍地停留在少女肩头,阴影勾勒出身形,宛如一幅水墨画。 “桑桑。” 他轻声唤道。 视线内的少女蓦然转头,眉眼弯弯,虎牙抵着下唇,带着浅浅的娇俏:“嗯?” 第154章 晋江 ◎武林大会37◎ “少夫人快进来, 屋内燃着炭火可暖和了。”堇青从屋内出来,蓦然看见两人隔空对望,呆了一瞬, 默默后退又进了屋。 桑枝提起裙子穿过小道, 站到少年的面前, 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高了些,身形消瘦了不少。 “有个事情你需要知道。”她看向少年手里的红色汁水, “伏音宫接到任务, 三月廿四,京州宫宴刺杀相府三姑娘。” 她顿了下:“我记得她是颜词的未婚妻。” “已经不是了。”姜时镜把汁水倒在花草地里, 而后推开门示意桑枝进屋。 桑枝:“?闹掰了。” 屋内燃着两盆炭火, 温度偏高, 她将披在身上的斗篷褪下,挂到门口的架子上。 “我截下了这个任务, 原本是想保三姑娘一命,但现在看来……”她迟疑道:“我给自己揽了个活?” 姜时镜关上门,空碗递给堇青, 解释道:“他们本就没有婚约, 颜词高中状元后,深得四公主喜爱, 主动请旨,下嫁于颜词。” “驸马不可为官, 皇帝在状元和女儿里左右摇摆,颜词得知后,连夜进宫告知他已有婚约, 自小与相府的三姑娘定亲, 他是丞相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丞相本就存了要联姻的心思,便没戳破这段假关系。” 他走到柜子前,边说边扫视着贴着注明的透明罐子:“原本这桩婚事能成,但没人意料到三姑娘早有了喜爱之人,不愿意嫁给颜词。” 桑枝愣了下:“颜词……是单相思?” 这是什么小说剧情。 姜时镜无奈地轻笑了下,并未否认:“我不清楚。” 方婉站在靠窗的长桌前将不同瓶子内的药材汁水混合在一起,偶尔会放入从丧尸身上取得的蛊虫,桌上并排放着许多小碗,汁水融合后会产生新的颜色,乍一眼看上去仿佛在做实验。 堇青则代替了姜时镜的位置,将新鲜草药花瓣捣烂,分别放入不同的空瓶子。 姜时镜:“太子有意纳三姑娘为侧妃,皇帝与丞相皆不同意,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三姑娘的名声也在谣言中急转直下。” “估摸是京州有谁不满,所以才委托伏音宫杀了她,一了百了。” 桑枝奇怪道:“可三姑娘不是嫡女吗?丞相嫡女给太子当妾?太子失心疯还是梦做多开始恍惚了。” 方婉忽然开口道:“当今太子妃是将军之女,右侧妃则是礼部的孙女,皇帝中毒后朝堂本就不稳,他想以婚姻巩固自己的位置。” “四十多岁的人,利用十几岁的小姑娘稳固地位,即便他真能继承皇位,这天下怕过不了多久就要翻天。” 桑枝默默看向方婉沉默了片刻,然后竖起大拇指。 姜时镜一连取了好几个罐子,将木塞拔掉放到桌上,淡淡道:“太子十六岁时喜得第一个皇子,现如今孙子都会跑了。” “等了大半辈子,等不住了。” “太子的地位本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非要当皇帝,又不能登仙。”桑枝走到桌边好奇地看着方婉摆弄着蛊虫和药汁。 一般来说宿主死亡后蛊虫失去载体亦无法存活,可方婉从肉块上取出来的蛊虫在夹子上扭动,鲜活的全然不像蛊虫。 她看向小碗里不同颜色的药汁,有的蛊虫能在里面遨游扭动,而有的则翻肚子在表层漂浮。 姜时镜轻嗤道:“唾手可得却永远也得不到的执念罢了。” 方婉将没用的肉块扔到一旁废弃的盆里,偏头看了一眼小姑娘:“你很在意朝堂局势?” 桑枝摇了摇头:“只是好奇,看的话本子总会涉及一些,再则之前在京州待过一段日子,便觉得很神奇。” 她看着方婉的动作,转口道,“为何要将蛊虫全部取出来。” “尸体怪物的杀伤力太大,没有与之相抗衡的药,迟早酿成大错。”方婉垂下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药汁里干煸的蛊虫尸体,面色冷了几分。 “我只是没想到,方清这几年的胃口被养得越来越大了。” 桑枝呆住,好半晌诧异道:“婉姨知道他在研制禁药?” 方婉眉心微微皱起:“知道,他自小就喜爱捣鼓一些奇怪的东西,把兔子和狼狗的耳朵割掉再缝合到对方的头上,观察它们的适应能力。” “又或者将鸡的翅膀缝到猫身上,让猫飞起来。”她眼瞳里划过一抹晦暗,嗓音沉下,“他非常喜爱于钻研非人类技术所能达到的物品,试图创造出颠覆世界的东西。” “他的确救了很多人,但也害了很多人,私自取出病入膏肓的患者体内尚且还完好的内脏,挪到别人的身体,大言不惭地说着用将死之人换回另一条生命的可怕言论。” “时至今日,他果然还是……冥顽不灵。” 桑枝抿住唇,脑海中想起了原著描写方清的内容,他的篇幅并不多,只有在方婉出现的时候,只言片语地带到他,提到过他是疯癫而可怕的大夫。 但她从未想过,温和的面容撕开后是这样的一张脸。 方婉放下手中的架子,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同废人无异,连走路都成了奢望,也算是报应。” 桑枝疑惑道:“是以前的仇人做的?” 方婉愣了下,偏头看向桑枝:“你不知道是谁做?” “?”桑枝更困惑了,“我应该知道?” 方婉沉默了半晌,转眸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轻笑道:“没事,已经过去了,等药研制出来,即便是怪物也不足为惧。”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花香,桑枝在小屋里待到戌时末才告辞离开,皎洁的月光洒在屋檐,透着些许清冷,肆虐的寒风暂歇,温柔地拂过路边的花草。 桑枝拢着斗篷,缓慢地踏上岩石,往川舒院的方向走。 “三日后,出发去京州。”姜时镜忽然开口道。 桑枝一愣:“好。” 她想起什么,犹豫着道,“我听闻风清门悔婚了?” 姜时镜:“本就不存在的婚约,算不得悔婚,从始至终一直是他们和祖父一厢情愿的意愿,小组赛出事的那几日,公治家收到京州来的信,没出半日就提出了取消联姻。” “为此幕落山庄的大庄主发了很大的火。”他扶着少女,边说边提醒她前面有台阶。 闻言,桑枝轻笑出声,眼眸弯起:“我也听弟子提起过,说是声音大的三里外都能听见,风清门的老掌门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甚至能想象出老掌门翘着胡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不过,公治家依旧存了要把公治念也嫁去京州的想法?” 姜时镜点了点头,脸色沉了少许:“这是他们培养女儿的唯一目的。” 桑枝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时代崇尚用婚姻捆绑地位,牺牲几个女儿全家得福,甚至迂腐到认为这是天大的恩赐。 她望着远处的昆仑山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临去京州前,方婉将研发了一半的药给了桑枝,嘱咐道:“将药丸捏碎,洒在尸体上,便能用骨笛短暂影响,但药会激发蛊虫的嗜血性,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 桑枝捏着手里的小罐子,认真地点头:“好。” 方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叹了口气:“此去京州,路途遥远,京州又剑拔弩张形势紧迫,一定要小心。” 她的眉眼里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睑处的黑眼圈重到几乎要垂到脸颊上,长久熬夜,连皱纹都多了几道,桑枝上前一步,抱着她道:“熬夜不好,婉姨多注意身体。” 方婉笑道:“别忘了,我是大夫最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 她看向蹲在桑枝身边的小飞鱼,它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但仍旧包着白布条,像是格外喜欢独眼龙的造型,见她望过来,歪着脑袋眨了眨横瞳。 她的记忆里也有这样一只有趣的蟾蜍。 “去京州后,给昆仑传封信,药研制出来,我让弟子给你们送过去。” “嗯,”桑枝点着头。 方婉嘱咐桑枝的同时,姜时镜在接受姜悔的挨骂。 宽大豪华的马车停在山庄门口,弟子们将随行的物品相继放上马车,此行额外会带数十个弟子同行,因而队伍显得壮丽。 方婉从袖子里取出两包沉甸甸的银两和银票,塞到桑枝的手里:“喜欢什么便买,若是钱不够就跟时镜要,让他去钱庄里取,在外别苦了自己。” 她像交代远行的子女般,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部同桑枝说了一遍,最后在催促下,放开小姑娘的手。 桑枝一三回头的上马车,不舍的跟方婉挥手,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后,她掀开车帘朝着方婉和姜悔再次挥手。 姜时镜坐在厚重的地毯上,看着对面不知何时坐进来的柳折枝和瞿苒苒,按了按突突跳的眉心。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5节 直到马车下山,再也看不到守在门口的夫妻二人后,桑枝才放下车帘:“莫名有种再也不回来的错觉。” 她第一次去外地上大学时,也是全家出动去机场送她,那次独自一人踏上外乡的路,但这次身边……多了不止一星半点的人。 “所以,你们去京州干嘛?” 桑枝看向坦然坐在一起的两人,无语的扯了扯唇角。 瞿苒苒甩开柳折枝的手,挪到小姑娘身边,弯着眉眼笑道:“我们刚巧去京州有事,马车这么大,多我们两个也不挤。” 柳折枝仿佛在自己家般,靠在车壁上,慢悠悠道:“不愧是刀宗的豪华马车,坐着就是比咸鱼教得舒服。” 第155章 晋江 ◎京州事变01◎ 桑枝抱起提前准备好的汤婆子放在腿上, 看向柳折枝下巴上的胡茬道:“几日不见,你苍老了许多。” “哪比得上圣女,吃饱了睡, 睡饱了吃。”他瞥了一眼桑枝圆润的脸, “昆仑之境的确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自从桑枝手臂受伤, 姜时镜一得空便往川舒院跑,恨不得住她隔壁。 一日四五顿的喂, 每日还有补药和汤, 短短几日迅速发胖。 她轻哼了声:“总比某人不修边幅的好。” “别跟他一般见识,快三十的人了还幼稚得很小孩似的, ”瞿苒苒掀开桑枝的袖子, 伤口被层层白布包裹, 看不出恢复得如何。 “手还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吗?” 桑枝摇了摇头:“不清楚。” 药一直是姜时镜在换,她连伤口长什么样子都没瞧见过, 除了有时伤口会痒外,基本没有不适感。 “桑桑算是小组赛里受伤恢复得最快的,只不过伤口太深, 大抵会留疤。”姜时镜解释道。 柳折枝闻言, 扫了一眼桑枝脖间被衣服绒毛遮住一半的牙印,印子已然很浅, 里面还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小伤口。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狗追了。” 桑枝咬着后槽牙,瞪了他一眼。 瞿苒苒则用力拍打了他一下, 警告道:“闭嘴,不说话没人当是你哑巴。” 柳折枝伸手握着瞿苒苒的手,低声道:“你从来没这么护过我。” 他低头委屈时像极了挨骂后蔫蔫的小狗, 桑枝捂住瞿苒苒的眼睛:“假象, 都是假象。” 在瞿苒苒看不见的地方, 这条狗正冲着她呲牙,骨头都能咬碎的那种。 姜时镜伸腿踹了他一脚:“劳烦教主谨记,坐在谁的马车上。” 柳折枝无所谓地耸肩:“姜少主好像也忘了将来的聘礼要往哪个地方送。” 车厢一时安静了下来,四个人谁也威胁不了谁,默默地各占两块地方陷入沉默。 瞿苒苒坐回柳折枝的身边不动声色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收着点性子,我们搭的顺风车。” 柳折枝痛地拧眉:“嘶,轻点。” 桑枝坐在姜时镜身边,倚靠在他肩上,环着汤婆子看着对面的人,记忆中的柳折枝从来没露出过这副模样,更不会对谁撒娇不要脸地喊姐姐。 咸鱼教的内乱纷争太过残酷,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的手也被丧尸咬了?”桑枝看着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同样包着白布。 柳折枝蓦然垂下手,袖子遮住了手腕:“被狗咬的。” 桑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刀宗没狗。” “三十六刀,是他捅的。”姜时镜取过矮桌上的橘子剥开。 桑枝:“?” 她猛得坐直身体,眼睛微微瞪大,震惊道:“三十六刀,刀刀避开要害,你以前是医生?” “别瞎说,我可不是。”柳折枝垂眸把玩着瞿苒苒的手,掰着她的手指做成各种形状,“破种地的而已。” “农,农……民?”桑枝迟疑道。 “谁跟你讲的种地就是农民。”柳折枝冷哼了声,眸内蓦然升起一抹杀意,“我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在实验田里努力了整整四年,临毕业前被只天杀的猪拱的一丝不剩。” “真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学农。” 桑枝沉默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耳熟,她的毕业材料……好像也拱过别人家的田…… 她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往姜时镜的身边挪了挪,讪讪道:“兴许是无意的,猪它也不想的。” 柳折枝磨着牙,冰凉道:“我原本打算把那猪宰了吃,结果偷猪路上一头栽水沟里,来了这么个鬼地方。” 桑枝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挤在姜时镜身侧,试图把自己埋起来。 怒气爆棚的男人忽然想起什么,质问道:“你哪个学校,学什么的。” 桑枝尴尬又心虚:“水城的大学,学……计算机的。” 柳折枝:“哦。” 姜时镜将剥好的橘子掰了一瓣递到桑枝的嘴边:“你在害怕?” 桑枝嚼着橘子,在柳折枝的目光中头摇的如拨浪鼓,汁水的都来不及咽下去否认道:“不怕。” 瞿苒苒听得一头雾水,困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半点听不明白。” 柳折枝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地全部叠在一起,像一把小扇子:“一些不算愉快的往事。”他拿到眼前边欣赏边道,“等到了京州,我讲给你听。” “先解释丧尸是什么意思,为何那些尸体怪物叫丧尸。”瞿苒苒将手抽出来,把手指再一根根的掰下来。 柳折枝轻叹了一口气,眉眼间隐隐染上了几分困倦:“字面上的意思,丧失神智只会攻击人的尸体。” 桑枝小声地反驳道:“胡说,我以前看的影视……话本子里说丧尸算活人,部分意志强大者甚至拥有情感,被咬后还会传染,禁药可不会。” 瞿苒苒气炸了:“你糊弄我?” 柳折枝:“?” 盯着躲在姜时镜身侧安然吃橘子的桑枝,目光阴沉:“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回蜀地。” 桑枝吐出舌尖做了个鬼脸,然后故意夹着声音撒娇道:“苒苒姐,他欺负我。” 瞿苒苒一巴掌拍在男人脑门上:“不许再说话。”过了半晌,实在气不过,又踹了他一脚,“敢糊弄我,下去跟着马车跑!” 柳折枝暗暗瞪了桑枝好几眼,恨不得将她撕碎从车帘扔出去,后槽牙磨得吱嘎作响。 面对瞿苒苒时,低着头委屈又弱小:“我错了,姐姐。” 桑枝嘴里的橘子瓣差点滑嗓子眼里,津津有味地看着柳折枝伏低做小的模样,分外兴奋。 姜时镜取出帕子,将小姑娘溺出唇角的汁水擦掉,而后又拿起新鲜的柑橘,用小刀划开,切成小块喂给她。 马车走得很慢,时常会停下来靠在路边休息,以至于从昆仑到京州走了整整半个月,到城内已是三月廿二。 柳折枝一路上过得格外憋屈,桑枝总是仗着瞿苒苒在时,贱得慌去挑衅他,然后看着他委委屈屈地喊姐姐,高兴到腮帮子酸痛。 马车一过城门,柳折枝立刻带着瞿苒苒分道扬镳,连头都没有回。 桑枝卷起车厢帘子,趴在窗沿上望着热闹的街道,靠近店铺门口的空位上会有小摊,来来往往的人有时会在摊位上停留,新鲜蒸好的包子在蒸笼盖掀开的一瞬,热气腾腾向四周散开。 初来时她满心都是任务,努力地想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找到回家的方法,转眼已然半年过去,一切都与最初天差地别。 她视线一处处地扫过,在每个路过的摊位上都停留了好一会儿。 “要下去逛逛吗?”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桑枝将卷起的车帘放下:“不了,我想先去客栈洗漱。” 姜时镜放下手里小姑娘看完的话本子,提醒道:“我们住颜府,不去客栈。” 桑枝沉默了半晌。 “哦。”她忘了。 马车偏大,因而在街道上避开行人走得格外慢,慢悠悠晃到颜府门口已是一炷香后,颜词带着一众侍卫不知等了多久,青衣在他身上显得温润如玉,浑身透着一股浅浅的书卷气。 姜时镜先一步跳下车板,小心翼翼地把桑枝也扶下来。 桑枝轻声道:“我的手已经好全了。” “我知道。”他抚平小姑娘起皱的裙摆,坦言道,“怕你摔了。” 颜府出来迎接的人加上随行的刀宗弟子足有三十多人,桑枝尴尬地轻咳了下,朝着眉眼温和的颜词行礼道:“见过颜大人。” 颜词抬了抬手,轻笑道:“无妨,不用拘泥于礼数。” 桑枝抿着唇露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蓦然在人群里瞧见了管事嬷嬷一脸慈祥地望着自己,颇有种自家闺女干了一番事业回来的欣慰。 “风大,先进屋。”颜词道。 姜时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府宅的外墙,道:“外墙该修缮了,砖瓦掉了好几块。” 颜词缓慢道:“往后会修的,爬墙的人太多,现在修了也没用。” 桑枝闻言视线也在外墙附近转了好几圈,赫然跟侧边藏在树枝里的黑衣人对上视线,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连忙撇开头假装没看见。 她一时分不清这是杀手还是暗卫。 大白天的一身黑即使在枝叶繁茂的树上也过于明显。 颜府并未有太大变化,除了前厅她原先照料的那些花皆被换了,其他的陈设一如半年前,就连花瓶后面没擦干的灰尘也一模一样的滞留在上面。 桑枝蓦然有一种经年后再次回家的错觉。 “你先前住的湖边小院在这半年一直有人打扫,可随时住。”颜词走在最前面,温和道。 姜时镜:“好。” 桑枝环顾着周围的景色,拉下了些许路,抱着汤婆子小跑了两步,疑惑道:“那我还是住之前二等丫鬟的房间吗?” 颜词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桑枝哑然失笑:“桑桑姑娘若是喜爱的话,颜某也不会阻止。” 桑枝:“…………” 姜时镜无奈道:“你住湖边小院的房间。”他伸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当丫鬟当上/瘾了?”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6节 桑枝倾身在他耳边,用气音道:“那我这算不算爬床成功,飞上枝头变凤凰?” 炙热的呼吸扑上少年的耳畔,他愣了下,耳廓迅速红得滴血,面色不改道:“不算,你没爬过床。” 桑枝:“?” 看向通红的耳垂,她故意又吹了一口气,然后两步追上颜词,转身朝还呆愣在原地的少年弯了弯眉眼:“你想的话,我今晚就带着小飞鱼爬一次,这种事,它最熟练了。” 第156章 晋江 ◎京州事变02◎ 那抹红肉眼可见地从耳垂蔓上脸颊, 少年一言难尽道:“我不想一觉睡到阎王殿。” 持续接触小飞鱼身上的毒素需要每隔一个时辰吃一次解毒丸,若是睡一起,很可能第二天身体都凉透了。 颜词颇为无奈的看着两人, 掀开侧厅半垂下的纱幔, 道:“虽不知你们具体何时到, 但舟车劳顿,提前准备了些清淡的午膳。” 他等姜时镜进来后, 继续道:“等休息一日明晚再为你们备接风宴。” 姜时镜自然地拉开椅子示意桑枝先坐:“不用管我们, 我们在京州兴许待不了多久。” 颜词坐在主位,守在一旁的丫鬟倒水的倒水, 布菜的布菜, 一切井井有条。 桑枝在侍奉的丫鬟里寻了好几圈, 都没瞧见熟悉的面容。 姜时镜夹了一块鱼肉剔除鱼刺后放在她碗里:“找什么?” “以前同我住在一起的丫鬟,叫木果。” 其中一个丫鬟刚巧站在她身边倒水, 闻言解释道:“木果今早跟李伯出门采办食材,还未回来。” 颜词:“桑桑姑娘若是想念她,晚些我让人调她去你院内。” 桑枝眉眼微弯, 道:“麻烦颜大人了。” 一顿饭桑枝吃了半条鱼, 半碗排骨,又啃了一根玉米, 姜时镜又推过来一碗汤:“把这个喝了。” 桑枝皱了皱鼻子:“喝不下。” 她拍了下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没地方塞了。” 颜词已经放下筷子许久,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半年不见, 桑桑姑娘丰饶了许多,以往的胭脂水粉倒是阻碍了姑娘艳丽的容貌。” 桑枝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把浮在表层的油捞出来, 礼貌道:“颜大人过誉了, 还得多谢半年前大人放桑桑跟随姜公子离府。” 颜词视线转向姜时镜, 眸内滑过笑意:“与我无关,是他半夜来寻我,丢给我一百两赎你的身。” 桑枝:“?” 她猛地看向淡然喝茶的少年:“我只值一百两?” 姜时镜动作徒然顿住,无奈的提醒她道:“二等丫鬟一般的价格是二十两。” “更何况,我当时是存了……”他犹豫了下,没说出口,“带你去襄州并非我一开始的本意。” 桑枝:“…………” 她默默低下头喝碗里的汤,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些许。 最初每当她靠近少年时,他身上的杀气肉眼可见地蔓延,去襄州的路上包括设计让她被抓入地窖,他都存了要弄死她的意思。 是从什么时候那股杀气不见了,她也记不清,唯一清楚的是少年黑色的眼瞳,她的身影逐渐清晰。 “对了。”桑枝咽下汤,看向颜词询问道,“后日可否有宫宴。” 颜词微怔,应道:“有。” 他顿了下,继而问道:“桑桑姑娘如何知道的宫宴时间。” 姜时镜淡然开口道:“她接了个任务,刺杀相府三姑娘。” 颜词神情凝滞了半晌,眸内的温和笑意少了大半:“这是你们回京的目的?” 侧厅内的空气徒然凝固,桑枝放下手里的勺子,认真道:“有人出钱委托伏音宫,买了三姑娘的命,甚至要求一击毙命,不留遗言机会。” “我后来传信给伏音宫了解过,任务接下后没有在特定时间能完成,会有替补弟子帮忙完成,如果此次我不去宫宴,三姑娘安全活下来,那么下次我不一定能截下这个任务。” 颜词眉宇轻蹙:“桑桑姑娘……也是江湖中人,主职为杀手?” 他看向姜时镜,似乎窥到了什么隐藏的真相。 桑枝沉默了半刻:“不是,我是蜀地人。” 中原对于蜀地有非常大的隔阂,她不确定颜词知道后会不会同其他人一样露出厌恶的眼神,仿佛她是病毒携带者,同处一片空气都觉得有毒。 但温润儒雅的男人并没什么情绪,只是弯起唇角笑了下:“这样啊,怪不得桑桑姑娘初来的时候脖子上起了红疹,应当很不适应中原的水土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此次来中原的路上,也冒出了几颗痘,但抹上方婉的药后没过一日便又消了。 “会适应的。”桑枝抿着唇,想了半晌后道:“我的武功一般,也从未学过暗杀,想在众目睽睽且宫内还有众多禁卫军和暗卫的情况下杀掉三姑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需要三姑娘配合,假死,一来可以趁机查出背后委托之人,二来也能避免替补弟子。” 颜词的神色非常凝重:“宫宴行刺不是小事,姑娘可否保自身安全?” 桑枝没想这一茬,一时茫然了几分:“我虽然武功不行,但轻功……勉强能看,届时挟持个人质,应该能跑掉。” 颜词摇头道:“太冒险了。”他朝着周围的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全部下去。 等侧厅只剩三人后才道:“往年宫宴邀请的全部都是居住在京州的朝中大臣和女眷,戒备森严,可此次宫宴,却将以往从未纳入名单早已驻守封地的王爷,也全部邀请了回来。” “虽说只是寻常宫宴,但与鸿门宴相差无几,姑娘只怕是……有去无回。”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姜时镜取出帕子把少女指尖粘上的汤擦掉,不疾不徐道:“殷予桑也在京州。” 桑枝愣了下,临去昆仑前,她曾问过殷予桑作为宫主为何不参与武林大会,他说京州有些事需要处理……她蓦然反应过来,迟疑道:“他与康王有牵扯?” 姜时镜放下帕子,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我先前同你说过,三姑娘有心爱之人。” 他弯起唇角,慢吞吞道:“就是大舅哥。” 桑枝:“?” 京州闺秀和江湖杀手,话本子诚不欺她。 “怪不得他连武林大会都能放弃。”桑枝扯了扯唇,更为不解,“既然他来京州是为了三姑娘,为何任何依旧被堂主发布到了弟子手上。”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伏音宫并不是殷予桑一个人在管辖,底下的堂主各司其职,他既然能为了三姑娘放弃出席武林大会,便不可能不通知各堂主,某些人万万不能动。 此次的刺杀任务,甚至用飞鸽传书,专门送到昆仑,让一个预赛就淘汰的弟子执行。 “伏音宫出了叛徒。”她凝重道。 姜时镜没应答也没否认,转而道:“殷予桑没有阻住伏音宫内的弟子认你为小宫主,就代表着他将你当做妹妹对待。” “你拦截京州这边的所有弟子,他亦不会说什么,只不过……”他转着手里的茶杯,意味不明道,“惊动背后的那只手,再想抓便难如登天。” 颜词听了许久,忽道:“宫宴那日,我可以带桑桑姑娘进宫,但刺杀与假死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桑枝:“假扮丫鬟吗?” 姜时镜:“不然你还想以什么身份站在他身边。” 颜词微笑着回视着少女,礼貌里透着一丝疏离。 桑枝:“…………” 沉默,长久的沉默。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尴尬地挠着额角道:“你们许久未见,应当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去小院,洗漱更衣。” 说罢,抱起变温的汤婆子就跑,颜府的布局她非常熟悉,甚至不用丫鬟引路。 管事嬷嬷尽职敬业地站在大厅外的转角阴影里,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布满皱褶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从姜公子半夜赎你离开,老奴就知道,你定能飞上枝头。” 桑枝低头走过半挂起来的纱幔,报以一笑:“嬷嬷好。” 嬷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姑娘不必客气,老奴带您去湖边小院。” 桑枝暗下叹了一口气,取出方婉塞给她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一锭银子,放进嬷嬷的手心里,乖巧道:“桑桑还得多谢嬷嬷照顾,这是谢礼,请嬷嬷务必收下。” 嬷嬷笑得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子,皱纹挤在一起,连客套拒绝话都没有,将银子放入袖内,脊背微微弯下,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恭敬:“姑娘这边请。” 湖边小院里被重剑砸得四分五裂的地砖已经补好,随行的刀宗弟子也全部住在一起,此时正在收拾带来的物件,见到桑枝后,皆会唤一声少夫人。 嬷嬷颇为骄傲地跟在她身边,仿佛瞧见了女儿功成名就,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没有下去过分毫。 “小飞鱼呢?”桑枝看向云母。 此次来京州,堇青因刀宗禁药的事情,并未随行,因而哀怨了许久。 云母颔首道:“在少夫人的房间内,还未睡醒。” 他对于这个称呼依旧非常别扭,无法接受半日的功夫还存有疑虑的蜀地人变成了少夫人。 桑枝点了下头,照着嬷嬷指引的路,推开了姜时镜隔壁的房门,屋子很干净,一尘不染,小飞鱼趴在桌子边,下巴枕在丑娃娃上睡得如死了一般。 京州的气温虽比昆仑高不少,但仍未达到蟾蜍能自由活动的温度,它身上的温蛊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消退,因而一路上,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桑枝摩挲着腰间的荷包,思考着要不要再种一只温蛊熬到升温时,嬷嬷忽然惊叫一声:“怪物,这是怪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金蟾。” 小飞鱼被突如其来的惊叫吓醒,迷茫的睁开横瞳,整个呱云里雾里。 它歪了下脑袋,喉间发出一阵鸣声:“呱?” 桑枝走到它身边,弯腰摸着它的大脑袋,安抚道:“没事,继续睡吧,晚些我再给你种只温蛊,院子边上有个人工湖,无聊时可以下去玩。” 第157章 晋江 ◎京州事变03◎ 嬷嬷震惊地看着她的动作, 手扶上门框,吓得手发颤,哆哆嗦嗦道:“这是……姑娘养的怪, 怪物?” 小飞鱼不是第一次听到怪物这个称呼, 视线转向门口半躲半藏的嬷嬷身上, 横瞳拉成一条细线,喉间的鸣声隐隐带了警告的意味。 “小飞鱼只是长得大了些, 不是怪物。”桑枝站起身回眸望向嬷嬷, “它能听懂部分词汇,还请嬷嬷谨言慎行。” 嬷嬷打着颤后退至门槛外:“能长这么大的蟾蜍……应该都成精了, 姑娘还是小心为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7节 桑枝往侧边挪了一步, 挡住小飞鱼的半个身体, 礼貌又疏远道:“多谢嬷嬷引路,送桑桑回院子, 今日之事还望嬷嬷缄口不言。” 嬷嬷又后退了一步,站在阳光内,连连点头:“姑娘放心, 老奴不是爱嚼舌根之人。”她在周围环顾了一圈, 颔首道,“我让丫鬟们烧些热水, 端到姑娘的房内沐浴。” 桑枝行礼道:“麻烦嬷嬷了。” 房门关起来,斩断一地金色斑驳, 她脸上的乖巧笑意顷刻消失,小飞鱼爬到腿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侧腰,茫然道:“呱?” 桑枝站在原地许久, 轻轻呼出一口气, 带小飞鱼再次来京州, 本不是她的本意,它的体型与正常蟾蜍相差过大,一旦出现在普通百姓面前,势必引起恐慌。 更何况中原本就畏惧蜀地,现在又刚入春,温度还未彻底回升,无法如之前般躲藏在池塘内。 “没事。”她轻拍了一下小飞鱼的头,走到桌边坐下。 小飞鱼已有十多岁,按蟾蜍寿命来算,已然快到尽头,方婉说蜀地虽然适合小飞鱼居住且行动自由,但她在京州的时间是未知数,相比独自待在蜀地而言,或许小飞鱼会更喜欢跟在她身边,即使失去自由。 夜幕降临,寒风拂过树枝簌簌作响,半弦月被飘过的乌云遮挡了一半,洒下微弱的月光映得湖面涟漪。 小飞鱼种下温蛊后,瞬间活了过来,精神抖擞地在湖里游了一圈又一圈,还叼了好几条鱼给厨房加餐。 桑枝去小厨房给汤婆子换热水时,蓦然瞧见木果抱着包袱局促地站在院子里,周围是来来往往换班的刀宗弟子,显得格格不入。 “木果,怎的不进来。”她走到木果的面前,疑惑道。 木果愣愣的看着面前与记忆里相同却又不同的少女:“桑桑……?” “半年不见,认不出我了?”桑枝接过她手里抱的变形的包袱,“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 她带着木果往房间走:“会比后院离得近,你就不用早起来湖边小院。” 木果环顾着周围统一服饰且每个人身上都携带着一把长柄大刀的弟子,迈着小碎步贴近桑枝,小声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桑枝推开房门,将包袱放在桌上:“寻常的护卫罢了,不用在意。” 她取出火折子点燃屋内的烛火,橘红的光将不大不小的屋子照亮,随及不上客房,但也比二等丫鬟的屋子大不少。 木果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奴婢第一次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她抱住桑枝,兴奋道,“谢谢你,桑桑,苟富贵莫相忘。” “在我面前不用称呼自己为奴婢。”桑枝回抱了她一下,很快松开,“听闻你现在在厨房做事?” 木果点了下头:“嗯,先前还会来前院帮忙,嬷嬷后来又买了几个年龄尚小的小丫头,放在前院跟着做事,我便一直待在厨房忙活了。” 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丫鬟会比招工来的更靠谱些,一来不用担心她们随时离开跑路,二来签订的卖身契,基本一辈子都会安稳地待在府内。 大多数的府宅都会更倾向于第二种。 “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我们在京州不会待很久,日后离开了,你再搬回去。”桑枝道。 木果弯着眼笑意盈盈道:“好。” “对了。”她望向灯火通明的院落,“我收拾东西时,听隔壁在前院服侍的姐姐说,他们称呼你为少夫人。” 她压着兴奋道:“牙儿没成功的事,你成功了?” 桑枝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话中的含义,辩解道:“你别胡乱脑补,我没爬过床,只不过在襄州时出了一些意外。” 木果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我懂我懂,不用解释。” 桑枝瞧着她笑眼里透着些许不干净,陷入了沉默。 你到底懂了什么? “差点忘了。”木果忽然解开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帕子包裹的物件,递给桑枝,“这是你离开后,遗落在梳妆台里的发簪,你走后没多久,就有新的丫鬟住进来,我怕弄丢,就给你收起来了。” 桑枝解开帕子,里面的银簪一尘不染,她记得这根簪子,当初木果说过好看,她收拾东西时,便故意没有带上留在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本就是打算给她,没想到她会收起来,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回京州的人。 桑枝取出簪子,在木果盘起的头发内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银簪插入其中,簪头坠着一颗紫色的玛瑙,瞧着价格不菲。 “本就是留下来给你的。”桑枝指尖轻拂过坠饰,虎牙尖露出,“很合适。” 木果呆愣在原地,眸内渐渐升起水雾,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发间的银簪:“可这根簪子一看就很贵重……” “不贵,戴着吧。”桑枝打断了她犹豫的心,拉着她到梳妆台前按在凳子上,铜镜中模糊地映出两人的面容。 木果常年在外晒太阳,相比桑枝来说黑了不止一星半点,但盛在五官清秀,紫色玛瑙晃动时,会在光晕下闪着微光,沾染几分蜀地的神秘。 两人在屋内彻夜长谈,将积攒了半年的话全部倒出,直至汤婆子的水冰凉,蜡烛烧尽两根,桑枝才困倦地打着哈欠回屋。 隔日。 睡到日上三竿的桑枝,一拉开房门,就见木果精神抖擞地守在门口,脚边还蹲着大抵刚从湖里爬起来,浑身湿漉漉的小飞鱼。 “姑娘醒啦,奴婢去将洗漱的水端来。” 桑枝:“?” 困惑不解地跟歪着头讨要摸摸的小飞鱼对视,再抬头只见木果已然熟络地跟院子里的其他弟子打招呼,蹦蹦跳跳地往小厨房而去。 昨晚的局促,仿佛是一眨眼的梦境,很难理解短短一个上午,社交悍匪都做什么。 小飞鱼等不到摸摸,疑惑地蹭了下她的侧腰。 桑枝吓得后退了一小步,叹气道:“晚些再摸你,我还没洗漱,吃不了解毒丸。” 小飞鱼没听懂,但见她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走,横瞳里的光徒然消失,蔫蔫的爬进屋内,钻到桌子底下,叼着丑娃娃趴着。 桑枝起得很晚,木果便直接从厨房端了午膳,摆好饭菜后,将筷子递到她手里:“都是以往你喜欢菜色。” 桑枝望着一桌子菜,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下次准备三四个菜便够了。” 她顿了下,看向忙碌的木果:“你吃过了吗?” 木果拿起备用的空碗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回道:“吃过了。” 桑枝吃饭时,木果坐在她对面,时不时会跟她说一些今日上午听到的趣事,惊叹于小飞鱼的神奇。 “你不怕它?”桑枝用勺子撇开浮在表面上的油,昨日嬷嬷受到惊吓的神情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木果弯腰看了一眼趴在桌底的金蟾:“起初是怕的,后来侍卫同我解释了它的由来,便不怕了。” 侍卫?刀宗弟子? 桑枝无奈地轻笑了下,转瞬又想到什么,眸色暗了少许:“那他们应该也告诉你,我是蜀地人。” “嗯。”木果撑起下巴,脸上并未浮现出桑枝臆想中的情绪,反而升起一抹疑惑,“蜀地挣不到银两吗?” 桑枝愣住,她掀起眼皮看向对面困惑的小姑娘,涩声道:“你说什么?” “挣银子呀。”她理所当然道,“不然桑桑你为何要千里迢迢地从蜀地跑来京州当丫鬟。” 桑枝:“…………” 沉默地低下头继续喝汤。 木果的接受能力很强,只半日便已经在湖边小院混的如鱼得水。 桑枝坐在湖边的岩石上,看着小飞鱼旁骛若人地在里面游玩,暖阳笼罩着全身,微风拂过柳枝轻扫过她的肩膀。 姜时镜自来了京州后,便忙得不见身影,木果说他同颜词一早便离开府邸,还未归来。 柳折枝与瞿苒苒来京州的目的,她套了一路都没套出来,想来与禁药一事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一旁的木果,道:“这半年来,京州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木果想了半刻,犹豫道:“我出门采购食材时,听他们说有人在暗养私兵准备造反,京州马上要变天了。” 桑枝震惊道:“你听谁说的?” 康王如此谨慎,不可能会将这种消息泄露到街坊百姓身上,甚至已经到普通人都能熟知的地步。 “卖面粉的那家掌柜说的,他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件事已经在那里传开了。”木果挠了挠后脑勺,“不过大家都觉得是掌柜在散播谣言,因为附近又新开一家粮铺,他们家的生意被抢走了一大半,他是为了让大家屯粮才会说这种话。” 桑枝轻皱了皱眉:“所以你们都当笑话?” 木果端详着她的脸色,迟疑道:“总不能……是真,真的?” 桑枝沉默了半晌,没应声也没否认,站起身道:“我要出去一趟。” 截下任务的那名弟子曾说过,京州所有音字开头的青楼和酒楼全部都是伏音宫的产业,不管流言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既然没有引起恐慌就说明背后有人在操控。 明日就是宫宴,康王也会参加,在对策还没出来前,必须拦截刺杀任务,且还不能惊动藏在暗处的叛徒。 木果:“奴……我去准备马车。” …… 京州的布局桑枝并不熟悉,她让木果随意找一家音字开头的酒楼或者青楼,却没想到木果会直截了当的让车夫直接驾到了京州最大的一家青楼门口。 此时正值未时,青楼大门紧闭,来来往往的百姓从门口路过,偶尔会有男子驻足停留。 “姑娘,到了。”木果卷起车帘,朝着坐在里面的桑枝道。 有外人存在时,木果便会喊她姑娘自称奴婢,不愿更改。 桑枝弯腰从车厢内出来,踩着小木凳落地,面前的青楼共四层高,檐角上皆挂着花灯即使在白天也点燃了烛火。 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音羽楼三个大字。 “姑娘,女子好像不能进青楼,我们这样……”木果低头看了看两人明晃晃的衣服,“真的能进去吗?” 桑枝面纱下的唇微微弯起:“不给进,就砸了它。” 木果微怔:“就凭我们两个吗?” 桑枝:“…………” 回头看向远去的马车,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叩响了门上的铁圈,击打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等了大约半刻钟,门才缓缓打开,似醒非醒的小丫鬟半个身子掩藏在门后阴影内,疑惑道:“姑娘们还在休息,酉时才开门迎客,二位晚些再来吧。” 说完不等桑枝有何反应,便着急地要关门。 桑枝拿出骨笛卡住门缝,同时伸了一只脚进去:“去将你们老鸨唤来,我有事寻她。” 小丫鬟愣了良久,下意识以为是妻子来闹事的,想要将门合上,表情用力到挤在一起:“妈妈不见人,二位还是晚些再来。” 桑枝皱了下眉,内力传至掌心,将门猛地推开,小丫鬟被惯性弹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望着她,脸上满是恐惧。 “夫,夫人若是强闯音羽楼,是,是违反律法的。” 桑枝淡然地迈入门槛,俯视大抵只有十来岁的小丫鬟道:“你要这么算,音羽楼存在便是违法。”她仰头望向奢靡华丽的大厅。 中间是圆形的舞台表演区,南北各两侧连接着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则呈半包围的观景台,栏杆上悬挂着红绿渐变的绸缎,于圆形舞台中央结成复杂的花球。 桑枝走至圆形舞台中央,裙摆在路过小丫鬟时,轻扫过她的肩膀。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8节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将老鸨带到我面前,超过时间……”她拖着调子道,“就别怪我踹开房门自己找。” 小丫鬟连忙爬起来,话也没说便往一楼侧边的甬道里跑,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木果担忧道:“我听说这种青楼都有打手,她会不会是去□□了。” 桑枝收回望着甬道的视线,转而在大厅内环视,骨笛在指缝间转了一圈:“无妨,让她找。” 音羽楼的布局和装饰与她之前去的南枫馆以及襄州的青楼都不一样,一般的青楼会在一楼尽可能地多安排桌椅,甚至软塌。 而这里每一桌全部隔开,采用凳子连排,更像是……来看表演的观众区。 她仰头望向悬在空中的巨大花球,这个花球的存在非常影响二楼视角,这种布局同赶客没有区别。 “这家青楼是以卖艺为主还是卖身?” 木果迷茫道:“青楼还分卖艺和卖身?难道不是都卖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青楼是情报的重要来源之一,虽说音羽楼是伏音宫的产业,但伏音宫专做暗杀,并不同幕落山庄般收集各地情报。 这种布局……更像在养人。 殷予桑在筹谋什么计划? 不等桑枝想出个所以然,甬道内一瞬涌出了数十个魁梧的壮汉,举着刀将两人围了起来,一开始的小丫鬟缩在甬道入口,探头探脑道:“就是她们来找妈妈闹事。” 桑枝手中的骨笛横在身前,意味深长地望着小丫鬟:“空口捏造,我们既没找见老鸨又没砸坏东西,如何叫闹事。” 小丫鬟:“你说要踹门。”她朝着壮汉喊道,“把她们赶出去,莫要惊扰了楼上的姑娘。” 木果拦在桑枝面前展开手,虎视眈眈地看着围成一圈的壮汉,警告道:“谁敢。” “既然你不愿将老鸨请出来,就别怪我自己去找。”桑枝上前一步,揽住木果的腰身,脚尖轻点,轻功跃上了二楼的观景台。 挑衅的冲着小丫鬟招了招手。 壮汉手握棍棒,顺着楼梯往上跑,桑枝牵着木果转身往四楼走,边嘱咐道:“一会儿把门全部踹开,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尽人皆知。” 木果不解道:“我们不是来逛青楼的吗?为何要闹事。” “不闹事,可找不到老鸨,也找不到殷予桑,更找不到藏在暗处的手。”话落,桑枝一脚踹开四楼的第一间房门。 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她不作停留,在壮汉赶到前与木果将四楼的房间全部踹开,十五间屋子,只有六间内有人,其余全部空着。 姑娘们被惊醒后,套上衣服陆陆续续的出门,脸上挂着被吵醒的不耐烦:“这是做什么呀,音羽楼不留宿任何客人,这位夫人……”说话的女子上下打量着桑枝,嗤笑道,“这里可寻不到你丈夫。” 木果立刻反驳道:“我们家姑娘还未成亲,你可莫要污蔑清白。” 声音过大导致三楼的人也都披着衣服跑出来瞧热闹,好不容易到四楼的壮汉又因地方过小,而无法施展,碍手碍脚地拎着刀,用言语恐吓着桑枝。 桑枝似笑非笑地看着逐渐热闹的场面,“我来寻老鸨谈门生意。” 她视线转向离自己极近的一名女子身边,故意牵起她的手道:“姑娘保养得真好,白白嫩嫩如刚出炉的豆腐。” 女子猛地抽开手,“我不好磨镜。” 桑枝弯起唇角,伸手挽起女子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股杀气徒然蔓延,女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剪刀,剪断了她缠着的那缕发丝,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屋,房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合拢。 空气极其安静,所有人看着桑枝都默默后退了一步,有的直接回屋,连热闹都不瞧了。 木果震惊地看着桑枝:“桑桑,你来真的?” 桑枝看向从指缝间溜走散落到地上的发丝,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方才她清清楚楚地在女子虎口处瞧见了一层薄茧子,那是常年拿刀才生成的茧,而左边倚靠在门沿上的女子脖侧上有很明显的刀口伤痕。 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不是纯粹的青楼女子。 “所以。”她抬起头,笑眼弯弯,“你们老鸨呢?” “不知姑娘费心找我,所为何事。”一道中性偏柔和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在场的几人顿时行礼道:“见过妈妈。” 桑枝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形颀长的人影转瞬间就已站在一丈外,她的个头很高,比守在两侧的壮汉都要高出半个头。 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在奢靡的青楼内显得格格不入,墨发由一支木钗松松垮垮地固定在脑后,耳畔有几缕发丝垂至胸口,面容白净得不施一点粉黛,清雅中透着浅浅的慵懒。 “音羽楼,老鸨?”桑枝不动声色地扫着面前的人。 只见她轻笑道:“老鸨这个称呼不好听,姑娘可以同她们一道唤我一声妈妈,又或者直呼名讳,我也不介意。” 她顿了下,将自己名字一字字的报出:“封白” 桑枝微微皱眉,总觉得面前的人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格外令人不舒服,仿佛带着某种强烈的目的,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圈套。 她转着手里的骨笛,思索了片刻,取出袖子内从弟子手里得到的任务令牌,扔给了封白:“谈谈吧。” 封白察看着令牌真假,指尖在刻有小字的位置上摩挲了几下,眉头舒展开:“姑娘这边请。” 桑枝在路过封白时仰头瞧了她一眼,心下腹诽,这是寻常女子能达到的身高? “封姑娘瞧着年纪不大,能做到青楼老鸨的位置应当不容易。” 封白面色毫无变化,也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道:“姑娘是前段时间刚回宫的小宫主。” 她的语气很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进入三楼的房间后,桑枝取下面纱,坦然地承认道:“既然你知道,我便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来此是想截停一个任务。” 封白倒了两杯水分别递给桑枝跟木果:“什么任务。” “刺杀相府三姑娘。”桑枝伸手接过水杯,“明日我会执行任务,我需要你通知在京州的所有伏音宫弟子,任务失败,不允许替补。” 封白没有太大的疑惑,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桑枝:“小宫主不想让这个任务完成,为什么呢?” 第158章 晋江 ◎京州事变04◎ 桑枝转着水杯, 水从杯口溺出,滴在她的虎口处:“你的问题有点多,需要我将殷予桑喊来, 站在你面前重新吩咐你一遍?” 封白微微垂下头, 视线却不离开她:“是弟子逾越。” 木果茫然的喝着杯中的水, 在徒然寂静的氛围内砸吧了下嘴:“甜的诶,姑娘。” 桑枝微愣, 偏头看向另一侧的木果, 杯子砸在地板的声音遽然响起,剩余的水重重砸在地面, 部分溅射在她裙摆上, 木果仰面倒在地上, 小臂压住破碎的陶瓷片,血液渗进水内, 染红地板。 空气一瞬间凝固,桑枝掌心用力将杯子往封白的方向掷出,然后迅速抱起木果往窗口的位置靠。 警惕的盯着接住杯子的封白:“你叛变了。” 封白弯着唇, 一脸柔和笑意:“小宫主不必如此紧张。”她视线转向晕过去的木果, “这位姑娘不是伏音宫弟子,不应该听到如此多的信息。” 桑枝把木果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拔掉插销,将窗推开, 往外面匆匆一瞥,她们所在的位置是三楼,从这里离开不会过多引起注意。 “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水, 你是觉得我也没资格知道音羽楼是伏音宫的产业?” 杯子在封白的掌心里转了一圈, 稳稳飞至桌面:“怎么会呢, 我只是……想让小宫主帮我一个小忙。” 话落,他指缝间蓦然出现三根银针了:“得罪了。” 银光破开空气直指桑枝而来,她翻身从软榻一跃而过。 一脚将侧边的屏风踹倒,在封白躲闪之际抓起梳妆台上的脂粉尽数往她的方向撒去。 封白也不恼,站在波及不到的位置,淡淡道:“咸鱼教不重武而伏音宫以暗杀为营生,小宫主认为带着一个拖油瓶,可否有胜算。” 桑枝后退几步挡在软榻前,眸内隐隐浮出杀意:“殷予桑如今就在京州,你就不怕他追责?” 封白耸了耸肩:“自顾无暇的人又怎会来管音羽楼,你还不知道吧。”她边说着边将手背到了身后,“他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了皇室,现如今还不知在哪里躲着。” 桑枝沉默地抿住唇,家都要被偷了,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你想如何。” 封白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比桑枝高半个头,讲话时会微微弯腰平视,琥珀色的瞳内印着些许涟漪:“一个小忙罢了,只有小宫主能帮我。” 桑枝觉得跟她讲话格外累,语气里渐渐带了一丝不耐烦:“什么忙,细说。” 封白没说话,视线瞥过窗外,银光在空气中滑过。 桑枝从始至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条件反射的避开银针,却发现针直直的往软榻上的木果而去,正中后颈。 骨笛在手心中翻转,携着内力重重撞向封白的胸口。 后者没躲亦没动,生生受了一击,内力冲击下,她不由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血从唇角溺出。 桑枝冷冷地看着她,周身戾气极重:“春三月本就是万物复苏之际,你在京州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京郊藏了多少蟒蛇和毒物,咸鱼教虽不重武,但我也能凭一己之力踏平音羽楼。” “你真以为殷予桑不在,你就能掌控伏音宫,夺权篡位。” 封白后背靠在桌沿上,指腹抹去唇角的血,目光定在少女的脸上,忽而一笑:“听闻咸鱼教圣女冷若冰霜,视人命为草芥,竟没想到也会为了一个婢女大动干戈。” 她嗤笑道:“你比想象中……还要有意思,怪不得他那么喜欢你。” 桑枝眉心微蹙,伸手在木果的侧脖颈处探着,感受到强而有力的脉搏,才放下悬着的心。 “你一直在关注我们。”桑枝抬起头,凝视着封白,“到底想做什么。” 封白撑着桌面站直身体,将紧闭的房门打开:“日后小宫主自然会知道。” “三日后,音羽楼有一场花朝会,届时我需要小宫主独自一人来此赴会。” 她说着视线扫过昏睡的木果,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你也可以不来,等银针上的毒深入骨髓,亲手送这位婢女进棺材。” 桑枝握紧了手里的骨笛,良久,弯腰将银针拔掉后抱起木果,冷声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封白后退了两步,远离门口:“我原本还想着要如何从刀宗弟子手里抓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咳了两声将涌上喉间的淤血吐出:“任务拦截一事,我会帮小宫主妥善处理,也希望小宫主……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桑枝一脚踹翻了门口备用的炭火盆,路过封白身边时停了一刹,偏头在她平滑的喉结处扫过:“你真的是女子?” 封白坦然自若地笑道:“小宫主以为呢。” 桑枝抿着唇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方才骨笛撞上封白胸口时,她的左手手肘无意间触碰到了些许。 而且……骨笛如撞在海绵上般,陷进去了一霎。 她低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格外困惑不解。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69节 封白没有喉结,长相清秀柔和,瞧着也不像男子,况且这个时代的易容术似乎还没达到能把喉结隐藏掉。 从音羽楼回到颜府,已是酉时一刻,木果一直未醒,桑枝找了三四个大夫也没查出具体是什么毒,其中一个大夫更是开了两帖调理身体的药。 她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呼吸绵长的木果陷入了沉思。 如果整个音羽楼里的人全部跟随封白叛变,那么京州还有多少能信任的伏音宫弟子,殷予桑……这一个月他到底在干什么? 桑枝视线缓缓下挪,在骨笛上停留了三四秒,忽然拿起来往自己胸口撞了一下,闷痛从左胸蔓延开,但笛子并未陷进去,反而因相斥的力而弹开。 她纳闷地揉着闷痛的左胸,封白的胸……是假的? 姜时镜回湖边小院时天色已然全黑,一盏盏火烛点亮庭院,在皎洁的月色下泛着朦胧的橘光。 小飞鱼兴高采烈地叼着丑娃娃跟在他后面,走起路来摇头晃脑。 桑枝住的房门敞开着,姜时镜一眼就能看见少女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发呆,连有人进屋都毫无反应。 “平日这个时辰你早已入睡,今日为何还在此趴着。” 少女眼睫微颤,然后快速眨了两下,抬起头望向姜时镜,她趴的时间过长,以至于脸颊出现了红色印记:“等你回来。” 姜时镜愣了下,解开重剑放在桌边倚靠,弯腰靠近稍显茫然的少女,她的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覆盖着眼白上的血丝。 他指尖拂过脸侧,凌乱的碎发被挽至耳后:“若是我今晚不回来呢。” “他们同我说会回来的。”少女的嗓音里带着浅浅困倦,讲话时尾音无意识上扬,像极了撒娇。 姜时镜俯身抱住她,如抱孩童般轻而易举地将她托起:“夜晚的气温很低,你的头发都快上霜了。” 桑枝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温热的脖颈处:“燃着炭火盆呢,不冷。” “我的错,不应该回来这么晚。”他将少女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铺上,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往后若有事,让人来通知我一声,别自己坐着等。” 桑枝摇了摇头,眼尾向下耷拉着:“我今日做了蠢事。” 姜时镜取下她发间的饰品,放在床头侧边的矮桌上,道:“大闹青楼?” 她抬起眼:“你知道。” “听到了一言半语的风声。”姜时镜解开绑住发丝的系带,乌黑的长发散落至后腰,“何为蠢事。” 桑枝屈起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睫半垂,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过肩头,隐隐遮住了半张脸:“我带着木果去自投罗网了。” 她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声音逐渐变轻:“她本来在颜府安安稳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空气安静了很久,极轻的叹息在耳畔响起:“既然封白的目的是你,无论你今日是否去音羽楼,她都会设计来抓你,时间早晚罢了。” “你是在害怕木果会因毒死亡还是害怕她醒来后怨恨你?” 桑枝沉默着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前者更多,又或许这是她来这个世界头一次没有深思熟虑行事,以至于像个傻瓜一样主动迈入了别人的地盘。 “你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亦不是话本子的看客,无法知晓后果又怎能算是蠢事。”姜时镜握住她冰凉却又不断冒着汗水的手,缓慢道,“我说过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后。” “所以,别被未知绊住手脚。” 桑枝怔怔地抬头,视线内的少年坚定又温和,橘红的烛光自身后勾勒出光晕,似天上坠下的仙人,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天上触不可及的月亮,近在咫尺。 她喃喃道:“姜时镜。” “嗯。” 桑枝猛地扑进他怀里,手紧紧环着少年精瘦的腰身,不断收紧,然后又慢慢松开:“谢谢你。” 让她在如浮萍般的陌生世界里,生出了扎进泥土里的根。 姜时镜宽大的手覆在她的后脑上,第一次回道:“不客气。” 皎洁的月色迈过门槛,与橘红的烛光交缠,落下满地斑驳,树叶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落至湖中,随着水波飘向远方。 小飞鱼站在床边歪着脑袋困惑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嘴里的丑娃娃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它忽然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前爪搭在床沿上,大脑袋拼命地往两人的缝隙里挤。 挤不进去时,还会发出急切地“呱”叫。 第159章 晋江 ◎京州事变05◎ 申时末, 颜词送来了两套干净的丫鬟服饰以及全新未动过的胭脂。 “姑娘的容貌过于引人注意,需要用脂粉覆盖。” 桑枝单手捧着衣服,接过他递过来的胭脂盒, 应道:“明白。” 视线在他手里另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上停留了一茬:“还有谁一道赴宴?” 颜词笑意盈盈道:“等姑娘换完衣服出来就知道了。” 桑枝狐疑地看了一眼靠在隔壁门口的姜时镜, 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怪异。 丫鬟的衣服很简单, 青粉渐变的交领衣裙,没有过多装饰, 为了方便干活, 袖子上有一圈系带,束着手腕。 桑枝以往会将东西都放在袖子的暗袋里, 但这件衣服过分简单, 以至于东西没地方藏, 她上上下下找遍地方,无奈把匕首塞进袜子贴着皮肤绑着。 骨笛绑在小臂上, 帕子塞进外衣的小口袋里,以防万一,她还藏了一包辣椒粉在胸口。 头发盘成最简单的双丫髻, 系了两根同色飘带, 再如刚进府般抹上厚重的脂粉。 收拾妥当再出门已是一炷香后,太阳彻底落山, 夕阳与灰蓝交汇展开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桑枝推开门只见温润的男人身边多了一个与她穿相同衣服的丫鬟,身高优越到甚至比颜词还高了小半个头。 肆意飞扬的马尾盘成两个小包, 佩戴同色发簪,本就白皙的脸又上了一层脂粉,与脖子脱色, 脸颊两侧的腮红似猴子屁股。 “姜, 姜时镜?” 她不敢置信地走到穿着女装的少年面前, 抬头凝视着那双极为熟悉的桃花眼,在他眸内瞧见了深深的绝望。 “宫宴不可带护卫,皇宫守卫森严,潜伏的风险过高,就……”姜时镜扯了下裙摆,自己也觉得很离谱,“就与你一道扮成丫鬟。” 桑枝盯着他如死人一样的白脸,沉默了许久:“谁给你上的妆?” 这技术……她乍一眼还以为纸人复活了。 姜时镜舔了下殷红的唇,默默看向身侧的颜词。 后者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情:“我很满意。” 桑枝:“…………” 马车缓慢在街道上行驶,白日的热闹在夜幕升起后变得安静,犬吠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桑枝坐在马车里看着对面的姜时镜,总觉得他的妆在夜晚出行,颇有种不顾其他人死活的美。 她视线挪到颜词交叠在腿上白皙修长的手,这么好看的手是怎么画出如此惊悚的妆。 “纪三姑娘那边,我已打过招呼。”颜词目视前方道,“桑桑姑娘第一刀需往左胸下两指的地方捅,她已提前备好软甲和血浆,不会有事。” “一旦发生刺杀,宫宴势必大乱,届时挟持三姑娘往北边的宫殿走,第一棵槐树过一丈向东,穿过人工湖游廊,继续往北,一直走是冷宫。” 颜词视线转向桑枝,一字一句的嘱咐:“你需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华桃宫,进去后才会有人接应你们。” 桑枝认真地把路线记下来,刻印在脑海里,转而道:“若是……其间有别的意外,我没跑掉会如何。” 颜词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容不得意外,你必须成功。”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桑枝紧张的攥住裙子,唇紧紧珉起。 “虽然你们二人的妆容与平日里全然不同,但人是我带进宫,事后无论结果如何势必会查到我头上,届时你们待在湖边小院,咬死自己从未离开,没人能耐你们何。”颜词娓娓道。 桑枝点了点头:“我尽量不出差错。” “宫中有幕落山庄的探子常年潜伏。”姜时镜边说边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一辆朴素的马车刚巧擦过,风带起帘子露出了里面白净的侧脸。 藏在深处的记忆蓦然涌出,他盯着那辆马车直至消失在视线内,才将车帘放下,回头看向桑枝道:“若是真的突发意外,兴许可以找他们帮忙。” 他从腰间取出一支小巧的烟火棒:“这是大庄主离开昆仑前,赠与刀宗的其中一支,能够召集附近所有探子。” 桑枝接过短小的细竹筒,这种烟火棒很久以前叶景也给过她,只不过她常年在蜀地,根本用不到,以至于放的年月过长,上次她翻出来晒时,已经发霉无法燃烧。 她犹豫了下:“其实这个任务……” 颜词忽然出声打断:“必须完成。”他郑重道,“她需要这场刺杀,不然过不了几日,东宫的轿子便要抬到丞相府门口了。” 桑枝喉间的话被尽数堵回去,轻轻点了下头:“好。” 她将烟火棒塞进腰间藏好,又伸手摸了下贴着肌肤的冰凉匕首,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 宽大的掌心覆盖其上,温暖地包裹着她的手背,少年的嗓音与车厢外的风一起滑过耳畔:“别担心,还有我。” 桑枝心中一暖,抬起眼想回一个笑容,对上他那张似纸人一般的脸后,吓得手回缩,暖意消退,心瞬间拔凉拔凉,鸡皮疙瘩顺着脊背爬上天灵盖。 她用手将自己的眼睛合上,默念道:“唯物主义,我是唯物主义者。” 姜时镜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手,陷入了沉默。 马车距离宫门口还有几丈远时停下,车夫用鞭杆挑起车帘,恭敬道:“大人,前面停满了马车,不让往前了。” 颜词:“就在这里下吧。” 桑枝当过一段时间的丫鬟,管事嬷嬷教导的规矩仍还记得,听他这么说,反应极快地先从车厢里钻了出去,绕到后箱取下挂着的小板凳,放在地上。 姜时镜避开板凳从车板上跳下来,看着她熟练进入状态的样子,不由一笑:“给我当丫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殷勤过。” 桑枝小声道:“不一样,那会儿有褚偃的人盯着,我不是自愿当丫鬟的。” 姜时镜扫视着附近的马车和身穿官服互相打招呼的官员,边道:“那现在呢。” 桑枝想了想道:“一种沉浸式当丫鬟的……趣味性。” 颜词下来后立马吸引了附近其他人的目光,大红色的官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很快就有人上前客气地唤了声“颜大人”笑眯眯地拱手行礼。 “邢大人。”颜词同样拱手回道,两人还未靠近就已互相行了好几个礼。 桑枝与姜时镜站他身侧,两张脂粉重到几乎看不出原来面容的脸,在橘红烛光映照下似坟包里爬出来的鬼。 邢大人与颜词寒暄叙旧了片刻,抬头蓦然瞧见一张死人脸,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血红的唇像刚吃完人还没来得及擦嘴,惊骇下他心脏遽然漏拍,捂着心口后退了好几步。 视线再不敢往姜时镜的方向瞥一分,颤颤巍巍道:“清明祭祀刚过不久,颜大人最近若是不忙,去城垣庙烧烧香吧。” 颜词愣了下,面上仍一副温和:“谢邢大人提醒。”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0节 他看向热闹的宫门口,告辞道:“时候不早,我先进宫了,免得误了时辰。” 邢大人抚着胸口,不放心道:“记得一定要去上香,去去晦……”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瞄到穿着丫鬟服饰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女子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他立马咽下吐出一半的话,转身逃似地跑远了。 桑枝疑惑的看着他仓徨的背影:“他害怕我们,为什么。” 颜词看了一眼身侧的好友,平静道:“不知道。” 姜时镜:“…………” 高耸的宫墙之下是一座座奢华宫殿,五爪金龙趴在屋檐下,俯视着来往的蝼蚁,琉璃瓦在皎洁月光下泛着微光,复杂华丽的宫灯悬在檐角,于寒风中摇晃。 烛光让本该沉寂的皇宫亮如白昼,而那些无法被照亮的阴影里,蛰伏的巨兽张开嘴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引路的太监提着一盏宫灯,步子迈的很小走的却飞快,颜词故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嘱咐两人道:“进殿后眼睛不要乱瞥,无论听到什么,发生什么,皆装聋作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刺杀前,我会给你信号。” 桑枝点头应声:“好。” 空气安静了许久,匆匆的脚步声在一片空旷中几乎要压过风声,皇宫内不允许马车驶入,没有轿撵的情况下,从宫门口走到大殿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桑枝好奇地环顾着红墙黄瓦,路过丹墀后道路逐渐变窄,两侧的宫墙却高不可攀,御道内偶尔会有巡视的宫女和太监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蓦然转头往来时的路望去,发现原本空旷的场地被御道框住,变成了四四方方的盒子入口,而此时……他们在盒子里。 “怎么了。”姜时镜问道。 桑枝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没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在现代时去过故宫,大量的游客和耀眼的阳光,让她并不能直观地感受和理解皇宫是吃人的怪物这句话。 她只是跟着旅行团,在一处处介绍和观赏中,浅薄又表面地了解相关的历史,知道了历史书上不曾记载的其他趣事。 在唏嘘和导游幽默的玩笑中,短暂的走过开放的宫道。 那时候她从未意识到原来宫墙真的可以高到遮盖天空。 引路的太监见他们走得慢,也放缓了脚步,脊背微微弯曲,用稍显尖利的嗓音道:“还有三刻钟宫宴就要开始了,请大人抓紧些,莫要耽误时辰。” 颜词道:“多谢公公提醒。” 宫宴在礼台池侧边的东乐殿内,殿外围满了重兵,连附近楼阁都有站在明处的弓箭手巡逻。 桑枝只扫了一眼就快速低头,轻扯着姜时镜的袖子,低声道:“我真的不会被捅成刺猬吗?” 纪三姑娘的命金贵到能确保她活着找到华桃宫? 姜时镜一路上都在察看宫内的守卫和布局,此时再瞧见如此大数量的兵队,眉间皱起:“暗处还藏了不少死士,粗粗算来有近百,今晚怕是……” 他嗓音沉下:“不眠夜。” 桑枝不敢抬头,跟在颜词身后迈进大殿:“皇宫里会有蟒蛇吗?” 颜词蓦然停下脚步:“桑桑姑娘若是不想朝廷出兵攻打蜀地,便不要操控毒物。”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交谈的热闹中,桑枝微怔:“抱歉。” 颜词已然扬起笑容熟练又疏远的跟其他入座的官员打招呼,引路的太监将他们安排在左边第六个位置。 左右两侧也都是文官,互相礼貌地攀谈,仿佛吃酒席般热闹。 殿内有宫女候着,并不需要桑枝与姜时镜伺候,两人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颜词身后当背景板。 颜词游刃有余的跟各种官员寒暄,俨然职场成熟男人的风范,桑枝听着文绉绉又全是废话的客套话,脑袋发晕。 大殿燃了上百盏烛火似日光般,照得人又烫又恍惚,她默默往姜时镜的方向靠了些许,远离左侧的蜡烛,手则缓慢地敲打着膝盖处。 “正前方左边,第二个位置,就是康王。”极轻的气音传入耳畔,桑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往少年所说的方向望去,视线内的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侧边还编了两个三股编,绕着玉冠固定,白发与黑发参半。 桑枝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似不经意间瞧见过。 兴许是停留的目光过长,康王有所察觉,锐利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她立马垂下头,指尖抓紧了裙摆,带着探究的打量眼神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很快消失。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脑中开始思索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将这半年的记忆都翻了一遍,仍没想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从殿外一层层地传进殿内。 东乐殿人声鼎沸的热闹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殿门口,唯有一道目光定定地留在桑枝的身上,带着疑惑和端详。 虽然太监报得非常响亮,但皇帝走进殿内已是半盏茶后,明黄的衣摆扫过门槛的那一刹,整齐又凌乱的参拜声参差错落地交织在一起。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枝将头磕在手背上,歪着头悄悄地瞄着皇帝的容颜,六十多的年龄,身形却已逼近八十,后背弓起,消瘦到连龙袍都撑不起来,袖子空空荡荡,露出来的手腕,皮肤严重皱褶,经脉外凸。 相较下皇后保养得非常好,雍容华贵,与同床数十年的丈夫反而更像父女。 跪在地上的人都在等皇帝走到主位,然而他走的很慢,挪一步腿就要抖三下,皇后与一个稚嫩的小太监各搀着他一侧胳膊,几乎是架着他缓慢地往最高处的龙椅走。 桑枝突然明白了那半盏茶的时间是如何消磨掉的,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膝盖,以趴的姿势跪坐在地上,缓解酸痛的膝盖。 又是半盏茶后,苍老的嗓音先是咳嗽了两下,继而抬手道:“都起来吧。”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揉腰的揉腰,揉膝盖的揉膝盖,但殿内从始至终很安静,皇帝到来,也代表着开宴,宫女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上矮桌。 桑枝揉着磕红的手背,用气音道:“皇帝不是中毒了吗?为何瞧着好像没事。” 姜时镜帮她轻敲打着后背,回道:“应当是服用了药物,暂时缓解毒素带来的影响……”他顿了下,皇帝的脸色苍白中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方才他脚步虚浮的厉害,手上的经脉严重外凸,这种强行吊着精神力的药,只会加快毒素蔓延。” 桑枝在宽大裙摆的遮掩下,将藏在袜子里的匕首取出来,放在腿侧,整个人从跪坐姿势变成了盘腿。 “他是不是虚报年龄了,瞧着怎么比风清门的老掌门还要年老,几乎快赶上襄州刘知府……”桑枝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转向了貌美的皇后,两者真实年龄只差十岁都不到,可单从样貌来看,让人觉得差辈。 她颇为无语道:“不会又跟天魔沾边吧。” 姜时镜道:“皇帝喜爱长生,召集了许多炼丹的能人异士,兴许与这个有关。” 随着殿内歌舞启奏,压抑的热闹逐渐回归,相继有官员站起来敬酒,大多都以祝福为主,就连颜词也不可避免地喝了好几杯,桑枝抢了伺候他们这一桌宫女的活,捧着酒壶,尽职尽守地添酒。 “启禀皇上,老臣在围剿山匪期间搜寻到了一株千年人参,今日特此借花献佛,望皇上龙体安康。”坐在右侧的一位武官忽然站起来,恭敬道。 皇帝重重地咳嗽了两下,沙哑着声音道:“呈上来。”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立刻高声重复,不多时一株躺在红色绸布里的人参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皇帝眼前。 “臣也有一物要呈给皇上……” 开了头之后,越来越多的珍贵物件从殿外送进来,没一会儿堆满了侧边的箱子,其中不乏还有神农谷的药,刀宗利器,以及……咸鱼教的灵,灵药? 桑枝一头雾水地看着盒子里的灰色药丸,顶着巨大的问号。 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隐隐带着张扬的放纵:“不知儿臣送的灵药,父皇可喜欢。” 九皇子迈着大步,走至端着盒子的宫女身边,唇角噙着笑意道:“这是儿臣千辛万苦从神医那里求来的。” 他的身后是一袭素白服饰的谈弃,腰间垂挂着一颗银铃,摇晃间发出清脆的铃声。 皇帝招了招手,宫女立刻将盒子举过头顶递到他面前。 他取出药丸举在空中看了片刻,又放下,喉间的痰重到影响了他说话:“比你几个哥哥有心,不枉费朕的一番教导。” 安静了许久的康王忽然站起来拱手道:“臣弟近日得了一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即使死了一个月也能安然无恙地活过来。” 他抬起脸,视线扫过九皇子身后的谈弃,杀气一闪而过:“此等稀罕之物,唯有皇兄才能拥有。” 大殿内一瞬安静,丝竹声在殿内回荡,轻细的交谈声密密麻麻地炸开,官员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康王口中的神迹。 “死一个月身体都烂了,怎么可能活过来。” “王爷不是说了,能肉白骨,肉没了估摸还能长出来。” “我家三房是江湖风清门的,据说是神农谷研制出来的药,有这种药竟然不献给皇上,我看他们是要反……” 桑枝心中大骇,将酒壶放下退到姜时镜身边:“禁药。” 姜时镜面无表情的看着康王:“静观其变。” 她点了点头,跳舞的舞女已经退下,丝竹声也渐渐变小,但桑枝总觉得人群里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寻着去找,却又找不到。 皇帝又是几声咳嗽,太监将帕子放在他的嘴下,混着血液的痰吐在帕子上,宫女立即送上水,皇帝在众人的等待中漱完水,又喝了一口温酒,才开口道:“既如此,皇弟为何不留着自己用。” 九皇子带着谈弃坐到空出的位置,朝着对面的桑枝挑了挑眉。 桑枝:“…………” 谈弃无声的行了个教中礼。 康王坦然道:“这世上所有东西都属于皇兄,仙丹自然也是。” 皇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展开嘴角笑道:“呈上来吧,若真如你所说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神效,朕重重有赏。” 康王低下头,嗪起笑道:“多谢皇兄。” 皇帝抬手道:“歌舞继续。” 丝竹声逐渐变响,退场的舞女再度回来,曼妙的身姿在殿中跳着一支又一支舞,桑枝捧着酒壶,看了一会儿表演,奇怪道:“为何太子不来宫宴。” 姜时镜无聊地摆弄着裙摆,慢条斯理道:“说是染上风寒了,坐在左边第一个女眷便是太子妃,她旁边的是太子的嫡子。” 闻言,桑枝探出脑袋瞧了一眼,太子妃并未着妆,眼尾的疲惫几乎溺上脸颊,分明才四十左右却比五十多的皇后还苍老几分,嫡子倒是与她长得格外相似,面容清雅带着几分硬朗,颇有将门之气。 “真复杂。”桑枝缩回脑袋,默默给颜词又倒了一杯酒。 舞女表演结束后,便是各官员家的女眷展现才艺的时候,桑枝听着一众人先是说谁家的姑娘有一副百灵鸟的嗓子,谁家的姑娘能徒手作画,相互客套推辞下,将户部的小女儿推了出来。 而全程女眷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被称为百灵鸟的小姑娘只有十三岁,站起来后胆怯地看了一眼父亲,捏着衣角紧张地走到殿中,行礼道:“臣女金思嘉见过皇上,恭祝皇上洪福齐天。” 第160章 晋江 ◎京州事变06◎ 皇帝抬了抬手, 倚靠在龙椅上并未说话,一旁的皇后莞尔道:“你幼时本宫还抱过你,几年不见已然长成大姑娘。” 她停顿了一霎, 视线转向户部侍郎:“可许人家?” 户部侍郎立即站起身, 回道:“还未, 小女尚未及笄,在家多养几年也无妨。” 皇后却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 反而呵呵一笑, 拿起宫女递过来的酒杯,珉了一口:“十八皇子也还未迎娶正妃, 本宫瞧着两人倒是相配的很。”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1节 话音一落, 户部侍郎微微弯下的背像是压上了千斤顶, 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中局促又惶恐的小女儿,咬着牙道:“多谢娘娘美意, 小女心性顽劣,自幼在乡下野惯了,实在配不上十八皇子。” 皇后静静地看着户部侍郎, 没说话。 大殿安静了良久, 空气凝滞到窒息,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桑枝看着小姑娘如待宰的羔羊, 暗叹了口气,生在官宦人家的子女, 婚姻从来都是束缚的枷锁,即使她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极力争取。也抵不过坐在皇位上的人一句话。 “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传来,皇帝掩着口鼻不耐烦道, “好了, 小十八今年才十岁, 不用这么早定下婚事。” 他俯视着底下的小姑娘:“不用理睬他们,让朕听听百灵鸟的歌声。” “臣女献丑了。”金思嘉深吸了一口气,婉转悠扬的嗓音涌入所有人的耳畔,丝竹声在确认曲调后,融入歌声。 她唱的是带着方言的软语,兴许是皇后沉甸甸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以至于嗓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颤抖。 一曲终了,金思嘉的额上冒出了薄汗,她紧张地站在原地,被迫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唱得好。”皇帝笑眯眯地拍手,朝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赏。” 宫宴前会备好奖赏的物件,存放在殿外的大箱子里,小太监展开拟好的单子,在里面挑了一个女子用的物件边划掉边大声通报。 “赏户部侍郎小女,红玛瑙项链,珍珠耳环一对。” 宫女端着丝绸铺垫的首饰送到金思嘉面前,她跪地答谢道:“谢皇上赏赐。” 皇帝挥了挥手,视线在殿内女眷里扫视着,蓦然瞧见一张白到似死人的脸,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挡着半个侧脸,他吓得手抖了一下,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小太监慌里慌张的跪在地上收拾。 “爱卿这两位婢女当真是骇人,朕一刹那还以为今日是中元节。” 殿内的视线凝聚到颜词身后的两人身上,桑枝尽可能的压低脑袋,恨不得把头埋地板下面。 “无意惊扰圣体,请皇上恕罪。”颜词垂下头,语气不卑不亢。 皇帝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酒杯:“无妨,今日宫宴众爱卿不必拘泥于各种规矩。” 他清了清喉间的痰,慢吞吞地将杯中的酒喝下,脸颊两侧不正常的红越发明显:“可还有才艺要展示,没有朕便先回宫了。” 众人面面相觑,康王看向丞相意味深长道:“本王听闻纪三姑娘能当场吟诗作对,自幼才华惊人,本王以往一直在封地未见识过传闻里的盛况,今日可否借着皇兄的面子,一睹文采。” 丞相面色微变,婉拒道:“王爷有所不知,小女过十岁后已无此天赋,平日里也只会摆弄女红,怕是要叫王爷失望。” “哦?”康王目光缓缓转向跪坐在丞相身后带着面纱的女子,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质疑,“是丞相大人不许三姑娘习文,还是三姑娘真的泯然众人。” 大殿内但凡年长的老官员都听过纪三姑娘作的诗句,此刻再听见丞相的话后颇有惋惜之意。 桑枝好奇地看向整个大殿唯一佩戴面纱的女子,扯了扯姜时镜的袖子:“她就是殷予桑的心上人,太子想抢为侧妃的三姑娘?” 姜时镜道:“嗯,宫宴前几日脸上发了红疹,原本改为四姑娘来参加宫宴,丞相听到太子不日就要纳三姑娘进宫的风声,便冒着风险,想要当众在宫宴求一道与颜词的赐婚,断绝太子的念想。” 桑枝一愣:“殷予桑能同意?” “丞相不可能同意三姑娘嫁给江湖中人,他没有资格不同意。”姜时镜微微直起身,揉着长久弯曲而反酸的脊背,“我昨日找幕落山庄的人探查过他的行踪,为了保护三姑娘而被太子的暗卫重伤,暂时躲在城郊乡下的别院里。” 这一刻桑枝忽然无比庆幸自己在江湖中,而不是被条条框框束起的闺阁里。 “无论天赋在否,底子总不可能丢。”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纪三姑娘,“今日虽说是宫宴,但实则同家宴无甚差别,纪丫头随意吟诗一首,让康王开开眼界。” 皇帝咳嗽着道:“皇后此话没错,就以朕手里这杯酒为题。”他把空酒杯倒扣在桌子上,苍老的眼眸微微弯起,“不管好与差,都有赏。” 桑枝歪着头望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三姑娘,隔着大殿的距离,莫名觉得眼熟,但她很清楚这半年内从未遇见过任何闺阁姑娘,原主更没来过京州。 丞相堵着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三姑娘安抚着轻拍了下丞相的手背,而后站起身来道:“家父的确未说错,臣女脑袋空空已无法吟诗作对。” “不过臣女曾梦到过一位名唤白居易的诗人所写的大作,今日斗胆借花献佛,背出来与诸位共赏。” 桑枝:“?” 谁?白居易?她九年义务教育课本上认识的白居易? 三姑娘走到大殿中央,视线有意无意地在桑枝身上扫过,然后转身面朝主位行礼道,“臣女才疏学浅,请皇上勿怪。” 康王:“梦境皆为虚幻,算不得是三姑娘所做,要如何……” 皇帝打断他的话,朝三姑娘扬了扬下巴:“背吧,若你能将梦中所见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也是一件奇事,同样有赏。” 桑枝震惊地看着三姑娘,端庄的身形渐渐与记忆里的另一个人重合。 下一瞬,视线内的闺阁姑娘遥遥朝她望来,眸内满是纠缠的情绪,透着隐隐的悲伤。 桑枝指尖微颤,伸手抓住了颜词的后衣:“她……是不是叫纪宜游。” 颜词没回答,抚开她的手,低声道:“请桑桑姑娘莫要忘记场合。”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轻柔的嗓音在大殿内散开,丝竹声悠悠地与之伴奏。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琵琶行在脑海中炸开,桑枝心跳徒然加快,她压住不断颤抖的左手,震惊地听着一句句的诗涌入耳内。 恍惚间瞧见了当年纪宜游在社团介绍时,也全文背诵了一遍琵琶行。 大殿很安静,嘈杂的交谈声逐渐消失,几乎所有人都被殿中的女子吸引心神,惊诧于她能记住梦境中的诗句。 “桑桑姑娘。”颜词偏头看向呆滞的桑枝,神情严肃,“左胸下两指,别错了。” 桑枝心乱如麻,握住裙摆下冰凉的匕首,生出了几分胆怯,额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水混着脂粉从下巴滴落,她咽了下口水:“现在?” 琵琶行已然背到末尾,颜词推了一把她的后背:“是,就现在。” 桑枝没防备往前倾倒了一瞬,在视线还未转移到她身上时,快速拔掉匕首的刀鞘,轻功一瞬出现在纪宜游身边,锋利的刀尖捅入左胸。 鲜红黏稠的血喷涌而出,溅射在桑枝脸上,蜿蜒着从厚重的脂粉上滑落,虽然颜词保证过纪宜游佩戴了软甲,血也是提前备好的血浆。 温热的大量涌出来染红衣物时,她仍不免慌张,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窜出来。 “有刺客,保护皇上……”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驻守在殿外的禁卫军蜂拥而至,将桑枝围成一圈,手中的兵器指着她威胁道:“大胆刺客,还不快放开三姑娘。” 大殿乱作一团,所有人离开座位往柱子后面躲,小声地谈论着突发的事故。 桑枝拔出刀隔着面纱抵在纪宜游的脖子上,挟着她大声道:“后退,不然下一刀就是脖子。” 颜词假模假样的演戏,愤怒道:“你是谁派来的奸细,竟敢处心积虑地潜入府邸欺骗本官。” 丞相着急且忧心:“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放了我女儿。” 桑枝一时有些懵逼,总觉得他们都手握剧本甚至还排演过,只有她拿着白纸临场发挥。 “掀了我的面纱,将刀抵在脖子上用力。”极轻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桑枝轻咬了下唇,一把扯开面纱,染血的刀在纪宜游脖子上划开一道伤口。 下一瞬,纪宜游恐惧的害怕声徒然炸开:“爹爹,救我……” 桑枝:“?” “几月不见,怎的开始发疯了。”九皇子站在台阶下,皱眉看着包围圈内的少女,不解的看向担忧到一度想冲上去的谈弃,问道,“你们教的圣女有失心疯?” 谈弃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能乱讲,圣女脾气不好。” 桑枝比纪宜游高半个脑袋,拖着她往大殿门口靠,但没有皇帝的吩咐,禁卫军不敢让开,现下人已经架上台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让开,若是你们想让她血流至死,便继续在这里耗着。” 丞相立马扒拉开一个禁卫军:“别别,我女儿是无辜的,她甚少踏出闺阁,沸沸扬扬的谣言都与她无甚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你即使要报仇也找错了人。” 第161章 晋江 ◎京州事变07◎ 纪宜游一只手捂住胸口, 实则暗暗地挤压袋子里剩余的血浆,大量的鲜血将天蓝的衣裙染得血红,她虚弱地抽噎道:“爹, 女儿怕是, 不能……尽孝了。” 一句话她说的十分艰难, 丞相扒拉着不肯退让的禁卫军,老泪纵横, 像极了老父亲不顾一切想要从刺客手中救下女儿。 桑枝虽是局中人, 却又仿佛在玩沉浸式剧本杀,拿着空白稿件, 一头雾水地看着剧情走向。 她茫然地往姜时镜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九皇子的身边, 似乎正小声地说着什么话。 丞相凭着一己之力将包围的禁卫军拉开了一道缺口,桑枝拦住纪宜游的腰, 足下用力轻功踩着最近的矮桌,飞到殿外。 附近楼阁上的弓箭手皆拉开弓弦,羽箭方向随着桑枝移动而移动, 丞相大步冲出来, 急切大喊道:“莫要射箭,确保我女儿的安全……” 纪宜游则扮演着惊慌失措的人质, 害怕到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落,哽咽道:“我已有爱慕之人, 从未存有一丝一毫的心思嫁入东宫。” 她试图挣脱桑枝的掌控,哭到喘不上来气:“你即使想报仇,也不该找到我身上来。” 桑枝紧张到手心出汗, 血液顺着手腕滑落, 黏腻又潮湿, 差一点被她撞掉匕首。 心里骂骂咧咧,有剧本不给她发一份。 “闭嘴,不然把你舌头割掉。”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拖着纪宜游往北边的小道走,丞相看似忧虑女儿的性命,实则像尽职的保安排除一切可能威胁到计划的潜在风险。 颜词站在殿外的台阶上,俯视着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神色晦暗。 圆月被飘过的乌云遮挡大半,寒风渐渐喧嚣,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与风共舞。 禁卫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打算趁桑枝不注意冲上去抢人。 桑枝警惕地防备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禁卫军,架在纪宜游脖子上的匕首微微发颤:“纪宜游,是不是你。” 即使已经能确定,她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纪宜游装作虚弱不堪的模样,哭到眼睛红肿,声音却分外有精神:“全文背诵琵琶行,还不能打消你的疑虑?” 桑枝轻簇起眉,额上的汗滑落到眼睛里,她不舒服地眨了一下:“你故意背琵琶行来试探我。” “嗯哼。”纪宜游扯了下唇,“从你跟在颜词身后进殿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你了,但你脸上脂粉实在太重,我无法保证你就是本人。” 她松开捂住胸口的手,视线在血染的浓稠的手心里扫过:“我提起白居易时,你是在场唯一一个震惊的人。” 桑枝将匕首往外撤了一分:“我预感到你在京州,但没想到你就是相府的三姑娘。” 纪宜游微微偏头:“我也没想到今晚要刺杀我的人是你。” 越往北边走,道路越窄,禁卫军只能分散开,一队负责继续跟着,一队预判她们要走的方向布置陷阱拦截。 桑枝已经走到第一棵槐树,再往前便是岔路口,但若是继续以这样的方式缓慢地往冷宫移动,她被擒住是迟早的事。 “抱着我,我带你轻功甩开禁卫军。”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2节 纪宜游沉默了半晌,颇为无语:“姐妹,我现在是人质,你要不要看看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桑枝在附近的树里瞧见不少暗卫藏着,但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单手无法抱着一个人轻功飞跃至屋檐,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思索了一番,将匕首的柄对准纪宜游的后颈:“我假装打晕你,公主抱也行,你配合一下。” “行,但你……”纪宜游话还没说完,桑枝利落地动手,看似重重一击,实则收着力气敲了一下。 在禁卫军还没将这里彻底封锁的情况下,抱起她跃到槐树旁边的亭子上,再借力到宫殿屋檐,视线一瞬开阔,桑枝这才看见左侧的假山阴影里也藏了暗卫,衣服款式与树里的全然不一样。 见她脱身于禁卫军的包围圈后,现身一同跃上了屋檐,手中的剑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银光:“交出三姑娘,饶你不死。” 桑枝皱眉后退了一步,转身快速往东边而去,暗卫跟在身后紧追不舍,凛冽的风吹得衣袂翻飞,腥臭的血腥味不断涌入鼻内。 穿过游廊后,她并未朝着颜词所说的往北边冷宫走,而是找了一处没有人的寝宫落地:“这批暗卫的目标是你,去冷宫前必须把人解决了,不然养虎为患。” 纪宜游闭着眼,小声道:“那我还要继续晕着吗?” “不用,你瞧一眼他们是谁的人,若是太子的人……”她声音徒然冰凉:“留活口就是埋炸弹。” 纪宜游从她身上跳下来,揉着疼痛不已的后颈:“你手劲真大,我感觉骨头快断了。” 暗卫纷纷落地后看着精神抖擞的三姑娘,皆愣了下,领头的黑衣人诧异道:“你是装的?” 纪宜游后退一步与桑枝并肩而站,伸手轻触了下脖间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无辜道:“你眼瞎吗,这么大的伤口瞧不见。” 她视线扫过领头黑衣人腰间佩戴的令牌,神色沉下:“你们是太子派来的,他到底想如何。” 领头人道:“三姑娘若是好奇,不如亲自问殿下。” 桑枝挽起袖子,解开绑在小臂上的骨笛,问道:“你会武功吗?” 纪宜游沉默了一会儿:“我爹没撒谎,我来这个世界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迈,同古时候的闺阁千金没差别。” 桑枝:“…………” “懂了。”她把染血的匕首递给纪宜游,“实不相瞒,我武功不怎么样,一会儿打起来约莫顾不上你,别被抓了。” 纪宜游呆愣了一下,脸色一瞬变得格外苍白,好半晌才接过锋利的匕首,血液浸湿刀柄后,变得滑腻黏稠,她舔了下唇,涩声道:“我尽量不给你拖后腿。” 桑枝垂眸看到她握着刀柄的手不断颤抖,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带着安抚的意味道:“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 话语间暗卫已经朝四周展开,将两人半包围起来,手里的武器对准了桑枝。 领头人冷声道:“三姑娘不愿意跟我们走,就别怪我们下手不留情面。” 桑枝取出腰间的烟火信号棒,塞到纪宜游手里:“找机会拔掉盖子引燃。” 纪宜游反手拉住她,眸内浓重的担忧汇聚成一句:“一定要小心。” 话音刚落,暗卫手里的剑便出现在两人身侧,桑枝一把推开纪宜游,骨笛在指缝间转了一圈抵住剑身,然后一脚踹在暗卫的下档位置。 加上领头人一共七个暗卫,桑枝不敢吹奏骨笛唤皇宫内的毒物,唯一的兵器又给了纪宜游防身,只能出此下策招招往最脆弱的位置攻。 暗卫头一次碰到有姑娘家盯着裆下位置攻击,一时乱了阵脚,被踹裆的暗卫更是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纪宜游暗暗地挪到庭灯附近,用力拔掉盖子,还未将烟火棒的引线放入火中,一个暗卫从天而降在她身侧,刀柄重重往她后背砸下。 她弯腰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然后迅速爬起来,绕着院子跑到另一个庭灯,将引线点燃。 “纪宜游。”叫喊声徒然响起,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只短小的笛子直直地朝她飞来,破开空气从耳边擦过。 沉闷的倒地声遽然从背后响起,她转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被引燃的线迅速烧到末端,红色的火光冲上天际,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如绚烂的花朵盛放。 被笛子击倒的暗卫并未死亡,呕出一口鲜血后,踉跄地爬起来举着手里的剑一步步地往纪宜游靠近。 桑枝没了武器,又被五六个人围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内力逐渐流逝,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点燃信号棒又如何,你们跑不掉。”领头人啐了一口唾沫在剑身上,盯着连武器都没有的桑枝,嗤笑道,“一根笛子就想杀我们,现在可不是白天,没到做梦的时候。” 桑枝左臂上的咬伤本就还未彻底痊愈,此时又多了好几道剑伤,她后退着与纪宜游逐渐背靠着背。 “你们预想的计划里,有这一环吗?” 纪宜游双上紧握匕首,比桑枝还要紧张,脸色苍白到真如失血过多:“没有,爹爹说买通了宫内的太医给太子下药,让他来不了宫宴,届时将刺杀的名头按在他头上,传到街坊百姓的耳朵里。” “我没想到他竟然贼心不死,还惦记着我。” 桑枝偏头看了一眼骨笛的位置,掏出干净的帕子,将血流不止的胳膊绑起来:“京州官宦的勾心斗角,以你空空如也的脑袋,应该很为难吧。” 纪宜游:“…………” “别逼我这个时候扇你。” 桑枝无声地轻笑了下,眸内漾着浅浅的疲惫:“真好,你一点也没变。” 话落,她掏出藏在胸口的辣椒粉,往骨笛所在的位置走了一步:“既然如此,那不如同归于尽。” 纪宜游:“?” 下一瞬刺鼻的辛辣扑面而来,背后的少女徒然消失,再睁眼已是三尺外。 暗卫在药粉散开的瞬间,掩鼻捂脸,等彻底闻到味道时,晦涩难懂的笛音在空气中响起。 方才短短的几句话,桑枝想通了,这批人今日必须死在这里,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即使她操控毒物,也没人能说出去。 第162章 晋江 ◎京州事变08◎ 太子的暗卫并不清楚江湖门派的武功路数, 嘲笑道:“死前给自己送终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纪宜游将手里空了的烟火棒往领头人砸过去,而后迅速跑到桑枝的身边,轻喘着气道:“你怎的忽然吹起笛子来了。” 桑枝无法说话, 内力注入笛音后扩大了笛音覆盖的范围, 不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外墙响起, 暗卫直觉不对,轻功上前想要打断笛音。 却没想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脚将暗卫踹飞, 后翻立于庭灯之上:“圣女,请恕弟子来迟。” 谈弃恭敬的行了个教中礼, 白蛇盘在他的肩膀上, 直立起蛇头, 发出嘶嘶声。 与此同时,五颜六色的毒蛇游至院内, 渐渐将暗卫们包围了起来。 “我的妈呀,好多蛇。”纪宜游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头皮发麻,贴在桑枝身边, 一只脚抬起来盘在她的腿上, 恨不得整个人都攀上去。 暗卫警惕地看着越来越多密集的蛇群,忽然想到了什么, 脸色难看道:“你们是蜀地魔教的人。”领头人转向谈弃,“九皇子勾结魔教之人, 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边。” “咸鱼教不是魔教。”谈弃取出贴身携带的小刀,“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他轻功跃起, 匕首的银光在空气中拖曳出一道微光, 直指领头人脑袋而去。 糊糊游到他的小臂上, 时不时会给慌乱的暗卫来一口,即使它是条无毒蛇,也给暗卫们吓得够呛。 纪宜游望着院内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拽着桑枝的手逐渐收紧:“我记得这里是武侠世界,不是玄幻世界,为什么你还能操控蛇?” 惊慌之下她说话开始不过脑子:“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艰辛,咋都学会阿三的技能了。” 桑枝无语地皱起眉,指尖按错了一个调,她往侧边走了一步,想挣脱纪宜游的束缚。 “别别别,我不说了就是,你别走,我真的怕蛇。” 谈弃与大批毒蛇的到来让暗卫溃不成军,桑枝吹完最后一个笛音,看着满院狼藉道:“信号烟火会把禁卫军也引到这里,不能久待。” “太子殿下果然没预料错,九皇子当真要反。”唯一还活着的暗卫踹掉腿上的毒蛇,拖着身体往墙角挪,手放在胸口位置,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桑枝脸色一变,夺过纪宜游手里的匕首,用力掷出,破空声与轰鸣遽然在院内炸开,她下意识护住身边的纪宜游,剧烈的火光冲击下,三人狠狠撞飞在墙上。 禁卫军的沉重脚步声越离越近,门被猛地踹开,刺鼻的火药味与尘土在不大的院子里弥漫,唯有微弱的庭灯若隐若现地摇曳着橘光。 丞相悲痛的表情染上几分紧张,禁卫军包围院子前,先一步冲进飞扬的尘土里,呼喊着纪宜游的名字。 寒风将浓重到遮挡视线的尘土吹散,渐渐露出地上横七竖八的暗卫尸体,其中一具被炸得满目疮痍,内脏流了一地,猩红的血溅射得到处都是,混着不少毒蛇尸体。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贼人真是猖狂,挟持人质竟还敢肆无忌惮地在皇宫杀人。”临时担起指挥的镇国老将军严肃道。 颜词抬头看向屋檐上一条翠绿的蛇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眉心轻蹙,她还是操控了蛇群。 禁卫军里有人提出了质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毒蛇尸体。” “不应该啊,现在的气候蛇已经复苏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捅了蛇窝,不然怎么会全游到这个院子里来。” 丞相老泪纵横地找了一圈,没瞧见纪宜游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在暗卫尸体上翻翻找找,揪下一枚腰牌,故意惊诧道:“这不是太子的腰牌,为何会在储秀宫。”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话题蓦然转移。 颜词适当开口:“太子一直想纳三姑娘为侧妃,今日刺客一事本就蹊跷,如今又出现太子的暗卫……”他看向身侧的镇国老将军道,“还望将军一定要查清来龙去脉,救出三姑娘。” 镇国老将军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定不会让她出事。” “只不过这批暗卫突然出现,身上又悬挂着太子殿下的腰牌死在储秀宫,不能撇清刺客故意为之,嫁祸于他人。” 老将军走到院内,从丞相手里拿过染血的令牌,仔细端详。 颜词目光定在墙角打翻的蓄水缸碎片上,附近的泥土被大量的水打湿后,变得黏腻不堪。 他视线顺着往上,果然在墙头的位置发现未被清理掉的脚印。 另一边。 纪宜游扶着桑枝躲藏在阴影里一路往北边走,她常年会在宫内参拜,对皇宫还算熟悉,但方才的冲撞让三人都伤得不轻。 以至于谈弃边走边在后面清理不断滴落的血珠。 “撑住,等到冷宫我们就能出去。”纪宜游几乎驮着桑枝艰难地往前挪动。 火药威力很大,桑枝为护住纪宜游不受伤害,后背的衣物在剧烈的高温下烧出一个大洞,露出了猩红的血肉,皮向外卷起,散着一股难闻的肉焦味。 左侧大腿上则深深地嵌入了一块蓄水缸的瓷片,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脚流淌。 桑枝疼到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如纸,眉间紧紧皱起,额上汗水混着脂粉一颗颗地掉落。 血蜿蜒着在小道上蔓延开,根本来不及处理干净,谈弃两步上前,看着可怖的大面积伤口,嗓音发颤:“圣女,血迹凝固的太快,无法彻底抹净。” 他犹豫着:“若不然……我们直接反了吧。” 桑枝强撑着睁开眼,眸内被浓重水雾覆盖,她微微弓起后背,虚弱道:“几颗花生米,醉成这样。”她将三个人指了一遍,“病残弱,拿什么反。” 纪宜游半蹲下,索性将人背在身上,声音也是抖得厉害:“你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谈弃取出袖子里一枚玄色令牌,中间刻有一个林字,认真道:“我来前,长霄说若是今夜无法顺利离开皇宫,便反。”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3节 纪宜游惊呆:“九皇子?他也要造反?” 桑枝疲惫地将头倚靠在纪宜游的肩膀上:“他倒是信任你。”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疼痛让她耳鸣得厉害,一切声音都变得格外不真切,“去冷宫,我们担不起造反的名头,这是他们皇家的内部事。” 谈弃垂下眼,将令牌放回袖子里,低声应道:“是。” 冷宫距离他们目前的位置还有很长一大段路,半盏茶后,禁卫军的脚步声隐隐在附近响起。 纪宜游的步伐越来越慢,撞在墙上那一刹虽被护住了大半身体,但她的右肩狠狠磕在墙面上,甚至能听见骨头清脆的断裂声音,忍着剧痛背着桑枝走了一大段的路,体力严重透支让她渐渐无法再挪动半分。 “姐妹……”她喘着气,忍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怎么办,我们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桑枝逐渐涣散的意识在这一刻忽然清醒了几分,她微微抬起头,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大幅度动作,动一下就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口,止不住喘息。 “放我下来吧。” 纪宜游摇了摇头,她的背几乎弯成九十度才能保证桑枝不滑落:“不行,你腿上还有伤,不能走路。” 谈弃还在努力的清理地上的血渍,试图把他们从这条道路行走的证据全部抹消。 “或许死了就能回去了。”桑枝轻声道。 “呸呸呸。”纪宜游连忙反驳她的话,“你别说胡话,我们都来这里多少年了,要是能回去早就回去了。” 桑枝愣了下,不清醒的大脑使得她无法思考问题:“多少年?不是就半年吗?” “半年?”纪宜游微偏头,惊疑道,“怎么可能,你是半年前来这个世界的?” 桑枝眼睛半阖,环在她脖子里的手渐渐松开:“是啊,去年的秋初。” 纪宜游僵住,不敢置信道:“为什么。” 空气极其安静,寒风呼啸而过,吹散浓稠的血腥味,小道侧边的树叶簌簌作响,投下满地斑驳。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桑枝陷入昏迷后,脑袋无力地磕在她肩膀上,手垂在脖子两侧,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桑桑,桑桑?”纪宜游慌了神,连忙喊谈弃,着急道,“别管那破血渍了,快来看看我姐妹还活着没有,快点……” 她语气里渐渐染上哭腔:“这可是我失而复得好不容易盼到的姐妹啊,都怪那个傻/逼太子,搞的什么勾¥#%巴¥@#%……” 纪宜游边哭边骂,眼泪连带着鼻涕止不住地往下落,连肩膀的疼痛都顾不上。 谈弃慌张的探着桑枝侧脖颈,感受到还在跳动的脉搏,松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晕过去了,我来背吧,后面的血渍我都处理干净了,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能找到我们。” 他说着接过桑枝托上背道:“劳烦三姑娘带路,尽快往找到华桃宫。” 纪宜游长久弯着背,一时间无法直起来,哽咽道:“从这里走到冷宫至少要一炷香时间,一炷香我姐妹还能活着吗?” 谈弃不懂医术,迟疑了下:“圣女有蛊神庇护,定能安然无事。” “可问题是武侠文不存在神仙啊。”纪宜游哭得更厉害了,拿出帕子捻了捻鼻涕,泪眼婆娑地辨认着方向,“往这边走,我们跑快点,不要耽误了医治时间。” 转弯过亭子后,道路越来越狭窄,若是迎面撞上人躲都没地方躲。 纪宜游只顾着最近的路线和桑枝身上的伤,根本没空再去看附近会不会有人暗中藏着,以至于出了御道后,与提着宫灯的宫女撞了个正着。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右肩膀在撞击下泛起撕心裂肺的痛:“我淦。” 谈弃立马挡在纪宜游的身前,警惕的看着不知在阴影里站了多久的宫女。 “奴婢在此等候多时。” 纪宜游上下打量着她,痛得龇牙咧嘴:“你是倾妃娘娘宫里的,谁让你等在这里的?” 宫女否认道:“奴……我是落幕山庄的弟子容姝,已在宫内潜伏八年,方才你们有人点燃了信号烟火,师兄告知让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她偏头看了一眼蜿蜒在御道地上滴滴答答的血渍:“血迹会有其他师妹处理,禁卫军暂时不会追查到这里。” 谈弃并未直接相信她,质疑道:“先前在院子里时,你们为何不出手相助。” 容姝提着灯先一步往北边的鹅卵石道走,缓慢道:“我们入宫的时间很早,因而习完必要的刺探情报课程后,没有时间再额外练武,打架我们帮不上任何忙。” 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还驻留在原地的谈弃:“亦如你们咸鱼教重蛊不重武是一个道理。” 纪宜游拿不定主意:“跟不跟她走?” 谈弃:“走。” 容姝对这一片非常熟悉,带着他们抄近道,一路找到华桃宫的大门。 纪宜游凑在谈弃身边小声道:“她为什么知道我们要找华桃宫。” 容姝的耳力很好,她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微笑着解释道:“实不相瞒,幕落山庄在京州部署的探子足有千人之多,所有的消息都逃不过我们的耳朵。” 她推开大门,语气里带着些许骄傲:“今夜纪家,太子,康王想做之事,我们一清二楚。” 纪宜游:“那你说说太子和康王想做什么。” 容姝停住脚步,视线在谈弃背着的桑枝身上扫过:“那位昏迷的姑娘是三庄主心尖上的人,告诉你一些消息也无妨。” 她弯起唇角盯着纪宜游,意味不明道:“太子在东宫内打造了一套纯金锁链。” 空气安静了一瞬,一股恶寒蔓上纪宜游的脊背,顺着爬上天灵盖,她搓着手臂上竖起的寒毛:“你别盯着我说这种恐怖的话。” 她快步走进华桃宫:“不知道还以为是用来锁我的。” 容姝提着宫灯走在她身后,淡淡道:“三个月前,有人委托幕落山庄,调查皇宫内是否有被囚/禁的女子,我们将回信寄出的半个月后,太子便命人开始打造锁链。” 九皇子与太子一向不对付,因而谈弃非常讨厌太子,愤愤不平道:“东宫内有如此多的妾室,他竟还不满足。” 纪宜游轻哼了声:“他这个人,最是喜欢在女子身上找尊严,太子妃是将门之女,做不来小鸟依人那一套,他就去找一些会的女子充入后宫,等新鲜感过了后,又弃之如敝屣。” “你以为他在意的是性/欲?不,他只是喜爱被高高捧着,喜爱妾室将他看做高不可攀的天。”纪宜游恶心地yue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普信男。” “还想让我给他当妾,想屁吃。” 容姝被她的一番话逗得轻笑出声:“三姑娘所说无错,我们得到的信息的确如此。” 谈弃不能理解这种想法,一时陷入了沉默。 容姝推开侧殿的大门,只见里面的柱子上严严实实地绑着一个人,嘴巴被抹布塞紧,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纪宜游惊呆了,视线在被绑的宫女和带路的宫女身上来回打转,而后慢慢挪到了谈弃身后:“这怎么还带反转的。” “忘了告诉你们。”容姝走到宫女面前,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她是颜大人安插在华桃宫的探子吧。” “颜大人今晚回不去府邸了。”容姝弯起嘴不疾不徐道:“她叛变了。” 谈弃皱起眉:“到底是你叛变了还是她。” 容姝挑起一侧眉梢,望向谈弃:“你可以怀疑我的身份,但不能怀疑我对山庄的忠诚。” 她取出小刀,在宫女的脖子上比划,目光却定在纪宜游的身上,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一霎苍白的脸色:“杀坏人并不可怕,纪三姑娘,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纪宜游下意识握住了桑枝垂落在身侧的冰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获取某种力量:“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容姝转着手中的小刀并未动手,而是站起身冷漠道:“我只是想提醒三姑娘,我今晚在后花园值夜并未来过华桃宫,也未说过任何话。” “三姑娘是聪明人,想来不会做出让我失望之事。” 纪宜游冷下脸:“你威胁我。” 容姝:“这怎么能算威胁,互相制衡为生存之道,至于这位时常跟在九皇子身边的……”她拖着调子慢吞吞道,“咸鱼教弟子,同为江湖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想他很清楚这个道理。” 谈弃没反驳,背着桑枝往里走:“既然她已背叛颜大人,麻烦容姑娘不留活口,顺道带我们离开皇宫。” 纪宜游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喂,你就不怕她把我们卖掉。” 谈弃:“我相信她对幕落山庄的忠诚,就如我对咸鱼教一样。” 宫女摇着头发出一阵“呜呜”声,似乎要说什么,急切的用脚踹地,谈弃脚步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 下一瞬,小刀破开喉咙插进柱子,将人钉死。 宫女的眼睛瞪到几乎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不敢置信地盯着纪宜游的方向,死不瞑目。 容姝拿起放在地上的宫灯往殿内走:“走吧。” 纪宜游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脸色惨白一片,她不自觉地攥紧桑枝的手,用力到青筋冒起。 谈弃偏头看向她:“你很害怕,为什么。”没等纪宜游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忘记了,你应当没见过杀人。” 他走到纪宜游的另一边,安抚道:“没事的,这样就看不到了,她是坏人死得其所。” 纪宜游轻咬了下唇,涩声道:“桑桑,也亲手杀了很多人?” “你是说圣女?”谈弃道,“圣女自从脾气转好后,已经很少杀人了,至少半年前离开蜀地来京州,我几乎没瞧见过她动手。” “圣女……”纪宜游斟酌着今晚听到的最多的称呼,她来这个世界太久,因而对原著书中的内容能记住的不多。 只能勉强回忆起蜀地毒刹教的门派里有个叫桑婳的圣女,当时她还陶侃桑枝说书中的魔教妖女同她一个姓氏。 她虽然穿进了书里,却一直生活在京州,拿着通天剧本,与书中所发生的事八竿子打不着,对江湖门派更是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单薄的文字叙述上。 “我听她方才说你是咸鱼教的弟子,桑桑应该是咸鱼教圣女……”她困惑道,“那毒刹教呢?” 谈弃诧异的看向她:“毒刹教是以前的教名,新教主上任后就改名了。” 纪宜游眸内渐渐被迷茫占据:“咸鱼这个词,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什么?” 纪宜游摇了摇头:“没事。” 容姝将架子上的花瓶向左转了三圈,听到一声卡扣声响后,走到挂着画像的地方掀开露出镶嵌在墙壁上的珍珠,用力朝里按。 侧边的墙壁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缓慢地朝后挪动,直到露出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入口,才停止。 容姝将手中的宫灯递给纪宜游:“地道里面没有岔路口,一直往前便能穿过宫墙,离开皇宫。” 纪宜游迟疑着接过灯,不放心道:“你不随我们一道?” “我今夜只是助你们离开,并不是要脱离山庄。”容姝后退到花瓶的位置,“你们进去后,我会将华桃宫复原,回到后花园继续值夜。” 谈弃颔首道:“多谢。” 通道往地底下蜿蜒,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不透一丝一毫的光,纪宜游举着宫灯走在前面,谈弃背着桑枝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他们进去没多久后,身后的门轰隆隆地合上,如地震般整个地道都在微微颤抖。 纪宜游看着宫灯内依旧还在燃烧的烛火,不解道:“这种地方常年封闭,竟然还会有氧气。” 地道内碎石很多,墙壁也凹凸不平,谈弃怕崎岖不平的墙面会刮到桑枝,走的格外小心翼翼。 两人相顾无言走了半炷香,仍未走到尽头,纪宜游右肩膀的伤越来越疼,拿着宫灯的那只手颤抖不已。 极静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缥缈的叹息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4节 纪宜游脚步徒然停下,橘色的烛光仿佛在甬道内蹦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谈弃:“听到了。” 纪宜游不敢再往前走:“这里封存这么多年,该不会闹,闹那个啥吧。” 谈弃呆了一下:“什么?” 虚弱到飘忽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鬼,是我。” 第163章 晋江 ◎京州事变09◎ 纪宜游精神紧绷, 提高手里的宫灯将周围的黑暗照亮:“谁,是谁?” 谈弃惊喜道:“圣女,你醒了。” 桑枝强撑着抬起头分外茫然:“我们在哪里?” “姐妹你终于活过来了。”纪宜游反应过来, 连忙跑到桑枝身边, 橘红的宫灯提到她的脸上, 仔细打量着毫无血色的脸,声音瞬间哽咽,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疼得厉害吗?” 桑枝虚弱道:“没事,死不了。” “这里是华桃宫的地道, 走到尽头就能离开皇宫。”谈弃将渐渐滑落的桑枝往上托了托。 桑枝单是醒来就耗费了不少力气, 后背灼烧的刺痛一下下地冲撞着神经, 耳侧环绕着嗡嗡的耳鸣声,仿若置身地狱。 一直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突然探出蛇头, 顺着爬上了桑枝的肩膀,冰凉滑腻的触感让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妈妈呀,蛇!!!”纪宜游猝不及防地被吓得连退数步, 手里的宫灯差点砸到桑枝背上。 糊糊也被尖叫声吓得缩起蛇头, 整个身体卷在一起。 谈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害怕她会伤到糊糊:“糊糊是我养大的宠物, 通人性,三姑娘不必害怕。” 甬道很窄, 声音一大,回音便会一遍遍地回荡,桑枝皱起眉:“她怕一切没有腿的软体动物, 跟通不通人性无关。” “尽量让糊糊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纪宜游背靠着墙壁,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哭噎道:“你这半年过的都是什么悲惨生活,学会了阿三的技能不说,连蛇都不怕了。” 桑枝叹息道:“别哭了,我脑袋涨得厉害,你一哭跟要炸开了一样。” 糊糊似乎感受到纪宜游的害怕,默默扭着身体游到了另一侧她看不见的地方,蛇尾圈住了桑枝的脖子。 原本安静的漆黑甬道在桑枝醒来后多了几分吵闹,纪宜游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嘴巴没停下过。 桑枝被吵得头昏脑涨,偶尔意识模糊即将陷入黑暗时又会被她的话语拉回现实。 “怪不得我之前尝试找你,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原来你比我晚来这么多年。”纪宜游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同颜词是怎么认识的,为何我以前从未在颜府见过你。” 桑枝没力气说话,只能勉强回个音调,算是听到了她的话。 纪宜游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问题,确认她还醒着就继续说,又是半炷香后,长而窄的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头没路了。”纪宜游咂巴着干涩的嘴,将已燃烧到尾端的宫灯烛火贴近尽头的墙壁,上下打量。 谈弃弯下腰,让桑枝伏在背上,单手拖着腿,防止她下滑。 指尖触碰着凹凸不平的墙壁,又敲打了一会儿道:“门应该在上面,四周都被封死了。” 纪宜游闻言,将昏暗的宫灯举过头顶:“瞧着也不像是有门的样子啊。” 谈弃偏头看她:“颜大人没有同你说地道出去的机关在哪里?” 纪宜游沉默了片刻,坦言道:“原先的计划是宫女带我们从地道内离开,但容姝说她叛变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从未预料过刺客是桑枝,也未预料到半路会杀出太子的暗卫,更不知宫女叛变。 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崩塌,即使做好了万全准备也总有意外。 谈弃驮着桑枝无法伸手够头顶的墙面:“可否麻烦三姑娘先照看圣女一二,我找出去的门。” 桑枝微动了下,用气声道:“把我……直接放地上吧。” 她的大腿处嵌入了一块不小的蓄水缸碎片,一路上一直在滴滴答答地出血,失血过多导致她一度恍惚到出现幻觉,总觉得眼前有黑色虫子飞来飞去。 “不行,地上全部都是碎石。”纪宜游连忙放下宫灯走到他身边蹲下:“我能背动。” 谈弃看了一会儿她不协调的右肩膀,犹豫道:“你的肩膀……” “没事,颜词说华桃宫地道直通城内东边的废宅白府,届时会有人接应我们,去往郊外的别院。”纪宜游咬了咬牙,“养养就能好,不碍事。” 谈弃小心翼翼的将桑枝转移到纪宜游背上,狭小的甬道内,微弱的痛呼声响起,很快被抑制。 “若是撑不住了便唤我。”谈弃取过宫灯,瞧着纪宜游额上一瞬间冒出来的汗珠,担忧道。 纪宜游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扶住桑枝没受伤的腿,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她感受不到身后人的呼吸,偏头唤道:“桑桑,你睡着了吗?” 桑枝艰难地睁开眼睛,轻声“嗯”了下。 纪宜游喘着粗气,一刻不落地跟她讲话:“等出去后,我带你去吃花糕,春荣楼的花糕做得可好了,还能捏成娃娃的形状,你肯定会喜欢的。” 桑枝意识涣散得厉害,耳鸣导致她并不能听清纪宜游的话,虚弱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我想……睡一会儿,你晚些喊……我,好不好。” “不好。”纪宜游声音大了几分,托着她往上颠了一下,呼吸一瞬慌乱,“别睡,桑桑,你失血过多体温太低了,睡着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 “你不是还想回家吗,叔叔阿姨还在家里等你,你现在睡着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纪宜游喉间酸涩到讲话不成调,强忍着哽咽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桑枝,桑枝,别睡觉听到没有。” 桑枝起初能勉强应一声,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没了声音。 纪宜游急得满头大汗:“找到门了没有。” 谈弃举着宫灯四处探查,地道内积着厚重的泥土,稍有动作就会掀起尘土飞扬,他捂住口鼻脸几乎贴在墙壁上,良久才在微弱的火光下,瞧见了一抹青苔。 他取出小刀将青苔附近的泥土全部撇掉,发现一枚同华桃宫镶嵌在画后一模一样的珍珠:“找到了。” 谈弃用力将珍珠按下,大约等了三秒地道忽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大量的泥土从四周掉落,他连忙脱下外袍遮挡着桑枝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烧伤。 环住两人尽可能的挡住不断砸下的泥土块。 月光斜斜地照射进地道,空气弥漫着一股浅浅的雨潮味,石门移动的轰隆声被不知名的虫鸣取代,谈弃站直身体,拍掉身上的泥土。 伸手攀住洞口,轻而易举地翻了上去:“三姑娘请在此稍等片刻,我勘察一圈附近。” 纪宜游:“好,你快去快回。” 谈弃走后,她再也撑不住双膝跪倒在地,尖锐的碎石刺破血肉,两只手托着桑枝,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地上。 受伤的肩膀连带着手臂止不住地发颤,手心沾染的血已然干涸,她哑着嗓音道:“好不容易才见着,短短一个晚上,半条命都没了,我都不敢想你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逼日子。” “怪不得你想这么回家,若是换我可能第一天就活不下去了……” 她慢吞吞地说着话,努力地将恍惚的意识聚拢。 谈弃回来时,身后跟了几个袭伏音宫服饰的弟子,跳下地道将纪宜游和桑枝单独抬出来。 “三姑娘,接应的马车就在门口候着,弟子背您过去吧。” 纪宜游的大脑因疼痛和疲惫渐渐变得不清醒,她本能地拽住桑枝的手:“先去找大夫,我姐妹要死了……” 弟子道:“姑娘放心,宫主已请了大夫。” 谈弃将地道的石门重新关上,用枯草堆遮盖住被踩秃的草地,下一瞬,蓦然听到其中一个弟子疑惑的声音:“她长得有点像前段时间刚回宫的小宫主。” “别胡说,我瞧过小宫主的画像,不长这样。” 纪宜游在半梦半醒间,听着弟子们的争吵,死死攥着桑枝的手不愿松开,像是害怕梦醒后,好不容易找到的人会突然消失般。 谈弃反驳道:“这是我们咸鱼教的圣女,与你们伏音宫无甚干系。” 空气凝滞了半晌,那弟子恍然大悟,朝另一个人骄傲道:“我就说她是小宫主,只不过脂粉重了些,又溅上了血,与伏音宫传过来的画像有几分出入。” “快快快,赶回别院,宫主一定很开心。” 谈弃:“?” 朴素的马车从街道上飞驰而过,惊扰了城内的犬吠,乌云偶尔飘过盖住半个圆月,雨潮味渐渐在空气里弥漫开。 不多时,大雨倾斜而下,急促且声势浩大,带着席卷京州的架势。 宫宴行刺一事,第二日天还未彻底亮,就已迅速地在集市传开,前来买菜大爷大妈挎着菜篮,像个情报员般到处蹿,生怕吃少了惊天大瓜。 “听说遇刺的是丞相家的姑娘,当场被捅了一刀。” “啧啧啧,那肯定是没命活了。”另一个婶娘挑着菜叶子道,“不过那刺客胆子也是大,竟然都敢为了太子混到皇宫里去杀人。” “可不是,太子都是当爷爷的人了,也不知那刺客图什么。” 切肉块的屠夫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那刺客原本是太子养在城郊的外室,给太子生了两个儿子,说好要纳她为侧妃。” “哪知太子提裤子不认人,转头就要强纳丞相家的姑娘,这不心生怨恨杀到皇宫里去了。” 婶娘择掉脏叶子,无语道:“跟人三姑娘有甚关系,真是两眼一抹黑,白瞎两窟窿。” 屠夫道:“谁知道呢,先前不是说三姑娘不愿意进宫,保不齐就是太子指使,得不到就毁掉。” “唷,你这都从哪搞到的消息。”婶娘将择好的一把菜递给摊主,“保不保真啊。” “我妹夫家的二姨的隔壁的表弟的同窗,人可是宫里大红人。”屠夫瞧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故意小声道,“昨夜皇宫搜捕了一夜,都没找到纪三姑娘和刺客,皇上拿人问罪,结果不知为何气得吐血晕厥。” 作者有话说: 其实在考虑要不要开纪宜游的姐妹篇还是放番外,但又感觉内容有点多,再观望观望。 第164章 晋江 ◎京州事变10◎ “以往从不回京州的王爷们现如今全部在皇宫内。”他眼睛撇着因好奇不断靠过来的百姓, 神神秘秘道,“京州要变天了。” 城郊别院。 桑枝彻底清醒已是三日后,她睁开眼迷茫地盯着陌生的床幔看了很久, 模糊的记忆渐渐回笼, 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身上的伤处理后被麻布层层包裹, 如木乃伊般动弹不得,她微微抬了一下手,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伤口处蔓延开, 她忍不住痛哼了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5节 “桑桑?”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她微微偏头, 就见少年趴在床沿边上, 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在做梦。 额上磕出一片红色痕迹, 漂亮的桃花眼内布满了血丝,眼睑下的青黑几乎要垂到脸颊, 就连下巴处也冒出了细密的胡茬。 “啊……”桑枝想说话,喉间却干涩到没法出声。 姜时镜稍显困倦的眼眸瞬间清醒,他用手揉搓了两下脸, 撑着床沿站起身:“我去倒水。” 他保持一个动作坐了很久, 以至于站起来后眼前一片漆黑,麻意从脚心蹿上来迅速蔓上大腿。 桑枝看着他步履蹒跚地往桌边走,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身影勾出金色的轮廓,他似乎……又瘦了。 “先喝一口润润嗓。”姜时镜俯身揽住桑枝的肩膀,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递到她唇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 便让厨房一直熬着小米粥, 你这几日只能勉强灌进去一些流食, 先喝粥垫垫才能吃别的东西。” 桑枝小口地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完,然后点了点头。 姜时镜把杯子放在侧边的矮桌上,询问道:“有没有觉得头晕心慌想吐?” 桑枝半垂着眸子,用嘶哑破裂的嗓音,挤了个“不”字。 少年暗暗松了一口气,握住她温热的手:“还感觉冷吗?” 她轻摇了一下头,视线定在交握的双手上,他的指甲里还有没洗净的血渍,深深地嵌进缝隙内与肉融为一体。 “纪……宜游呢。”她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昨夜守了你一晚,应当在隔壁补眠。”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没料到半路会杀出太子的暗卫……抱歉。” 桑枝轻声道:“不用道歉,他们出现也是好事,本就是祸水东引,这事只会更坐实太子的祸端。” 姜时镜沉默了下:“皇帝死了。” 桑枝:“?” 她猛的抬起头,本就嘶哑的嗓子破音:“你说什么?” “你挟持三姑娘离开后,皇帝大怒,他本就身中剧毒,吃了压制的药才能勉强来宫宴,宴会期间又饮了酒,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姜时镜拉着被子盖住她逐渐变凉的手:“皇宫彻夜未眠。” 桑枝隐隐升起一抹不详:“那太子……” “皇帝下葬后便是登基大典,礼部已经开始查吉日定时间了。” 桑枝错愕道:“可康王和九皇子不是都要谋反吗?” 姜时镜垂着眼睫又是长长地沉默,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桑枝放回床上:“我去厨房将粥端来。” 桑枝伸手拽住少年的衣袖,手臂伤口处遽然升起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拧眉:“你先告诉我,京州城内如何了。” “暂时风平浪静。”姜时镜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被子里,“我知道你所担心之事,但桑桑你需要知道打仗带来的灾难无法避免。” “太子不是明君,这场仗若是不打,闻国覆灭是迟早之事,届时不管百姓还是江湖门派都难逃一劫。” 桑枝紧紧抿住唇,好半晌,哑声道:“高位者的触斗蛮争,要的却是普通人的命。”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兴许不会如你想象中那么糟。”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抬起眼道:“我的伤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好?” “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姜时镜道:“康王手里至少还有近万的禁药,一旦叛乱,势必掀起腥风血雨。” “我已传信给昆仑,登基大典前所有在京州附近的江湖门派弟子全部会赶来,围剿康王和他手里的禁药。” 桑枝愣了下:“朝廷……” “康王私下与神农谷交易得到禁药,井水和河水早在一起搅浑了,朝廷没有资格管辖。” 姜时镜站起身,将散落的床幔挽起:“别担心,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他离开房间后,桑枝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缓慢的坐起身,掀开被子瞧着层层包裹的麻布。 她看不到伤口,却能感受到细密的疼痛在身体里不断刺激着神经末梢。 后背的烧伤让她无法平躺,侧躺又避无可避地触碰到大腿,一番折腾下,额上开始冒出汗珠。 睡着时对疼痛的感知能力下降,醒来倒成了折磨。 她疲惫地将肩膀靠在床架上,尽量悬空后背,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终于明白原主为何受再重的伤也能一声不吭,原来伤多了身体真的会习惯疼痛。 不知何时起,她竟也能做到忍受剧痛,面不改色地安慰别人。 明明最开始连划伤手指都能鼻头一酸,冒出眼泪。 姜时镜端着粥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吊着手臂的青年,绕过屏风,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桑枝苍白如纸的脸。 半晌,轻嗤了声:“废物,竟然被太子手下的那群虾兵蟹将伤成这样,我看你不如来伏音宫练武,学什么蛊术。” 姜时镜搅拌着粥,吹凉后将勺子递到少女唇边,不冷不热道:“说这话前,你先回忆回忆自己为何要躲在乡下养伤。” 殷予桑梗住:“…………” “四五十个死士围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姜时镜瞥了他一眼:“废物。” 殷予桑:“??” “住着我的别院,睡着我的床,吃着我的大米,你怎么敢反驳我的。” 姜时镜:“需要我把三姑娘唤过来,将三日前的话再说一遍?” 殷予桑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咬死姜时镜。 桑枝吞下粥道:“太子为何要杀你。” 他后退几步靠在屏风架上,冷声道:“他觉得我抢了他的人,坏了他的大计。” 桑枝喝粥的动作徒然停住,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便宜哥哥的心上人是纪三姑娘,也就是…… “纪宜游。”她抬头凝视着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你认真的?” 殷予桑愣了下:“什么?” 桑枝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没事。” 纪宜游与她不是同一个时间点来的这个世界,京州的闺阁生活并没有比江湖好到哪里去,至少她不用为了无法掌控的婚事忧愁,也不用在府宅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不用受皇权的压迫。 作者有话说: 差的一千明天会补上。 第165章 晋江 ◎京州事变11◎ 她没资格插手纪宜游的感情。 殷予桑皱了皱眉, 不解道:“不过你常年在蜀地,她又甚少离开京州,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桑枝:“梦里。” 殷予桑:“…………” “你当我三岁小孩?” 桑枝吞下白粥, 弯着眉眼轻笑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哥哥。” “咔擦”一声, 屏风边沿的木头架子遽然断裂,木屑纷纷扬扬地从青年的手心里散落, 他阴恻恻地盯着桑枝, 后槽牙磨得吱嘎作响。 半碗粥下肚后,桑枝感觉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身体也恢复了少许力气, 动弹时不会再感到格外吃力。 “我让厨房熬了药膳, 留一点肚子等会儿喝完药后,再将药膳喝了。”姜时镜将粥碗放在矮桌上, 站起身取过软垫,放在她后腰的位置。 桑枝没吃饱,视线盯着剩下的小半碗白粥, 舔了舔唇:“我能吃下的。” “我知道。”他用手顺着桑枝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及腰长发, 温和道,“你昏迷的这几日一直以流食续命, 刚醒来不能吃太多。” 殷予桑拍着手里的木屑,轻飘飘道:“她饿就给她吃呗, 又不是小狗,还能撑死不成。” “我好不容易在伏音宫把人养得肥肥嘟嘟,瞧着就喜庆, 你倒好, 带着她有上顿没下顿, 给人饿得面黄肌瘦。” 他抬眼看向姜时镜:“妹夫,你存心的吧。” 桑枝扯了扯唇角无语道:“分明是你误以为我怀有身孕,每天给我喝稳胎药,我才迅速膨胀的,现下倒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端起矮桌上的粥道:“他说的没错,的确瘦脱相了。” 桑枝:“?” 突然就不想喝了。 “好了,既然你没死,我走了。”殷予桑站直身体,晃着因受伤而吊起来的手臂,转身往屏风外走。 桑枝急忙咽下嘴里的粥:“等等,音羽楼集体叛变的事情你可否知晓。” 殷予桑脚步顿住:“你去音羽楼了?”他转身眸色沉沉地望着脸色稍稍红润的少女。 桑枝瞧着他的脸色,困惑地点了点头:“你好像……很生气?” 空气安静了片刻,殷予桑弯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我亲爱的妹妹。” 他视线转向姜时镜,语气冷了半分:“看好你媳妇儿,别没事往青楼跑,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姜时镜平静道:“你不如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再来跟我们呛气。” 殷予桑没回话,压着一肚子的火离开房间,房门被带起的风拍在门框上,发出吱嘎声响。 桑枝茫然地收回视线:“我只是想提醒他,音羽楼叛变了不可信,他为何如此生气。”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取出帕子擦掉她嘴角沾上的米粒,无奈道:“他之所以被太子的死士围攻,主要原因是音羽楼故意泄露了他在京州的行踪。” “蕲州距离京州遥远,他无法短时间内将大量伏音宫弟子调来,因而明知道音羽楼叛变却又无可奈何。” “三姑娘说被重伤后的一阵子殷予桑气得半夜醒来都要骂两句泄愤。” 桑枝噗嗤一声笑出来,露出虎牙尖:“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笑起来时会牵扯到后背的伤,疼痛刹那蔓延开,她脸上的笑容光速消失,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6节 姜时镜用发带将她披散的头发绑在一起,扶着她侧躺:“再睡一会儿,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桑枝睡了三天,并不困倦,拽着他的衣袖道:“封白让我宫宴第二日去音羽楼找他,以此给我木果的解药,可我宫宴当天就晕过去了,没有去音羽楼找他,木果……” “解药第二日一早便送到了颜府,她没事,只不过……”姜时镜犹豫了下,久久没说下文。 桑枝听到木果没事,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只不过什么?” 姜时镜摇了摇头:“京州目前形势混乱,有些事情,我想等确认了再告诉你。” 桑枝松开手,没继续追问:“好。” 冬季的天光很短,斜映进屋内的金色暖阳逐渐从南转向了西,化为璀璨的橘光,尘埃漂浮在半空中飞扬。 纪宜游睡醒匆匆跑来时,桑枝喝完了一天内的第三碗药,正在跟姜时镜讨要酥糖, “姐妹,你终于活过来了。”纪宜游扑到床边,着急忙慌地摸完她的脸再摸手,“总算有点血色,身体也不凉了。” 桑枝反握住纪宜游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你都不知道这三天我过得有多煎熬。”她抓住桑枝的手,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哭啼啼地比划道,“大夫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明明还昏迷着却疼到身体发颤,血染红了半个床铺。” “我帮你包扎伤口才发现原来你身上有那么多伤痕,好几处疤痕都叠在一起。” 她用手帕捻了一下鼻涕,哭得更厉害了:“大夫说你会没事的,但缝伤口时,手抖得跟帕金森一样,汗珠不要命地往下淌,若不是殷予桑那个狗东西向我保证,请的是神农谷的神医,不是庸医,我差点还以为他被诈骗了。” “你就像个死人躺在床上,身体一点点变凉,我抱着你捂都捂不热,半夜听了无数遍确认你还有没有心跳……” 纪宜游俯身抱住桑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抽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一度哭到喘不过气。 桑枝轻轻地顺着她的后背,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跃过肩膀望向站在一侧的姜时镜,无声道:“大夫?” 姜时镜抿着唇,默默点头。 桑枝眸内的笑意更盛了,缓慢道:“我真的没事,大夫说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了。” 纪宜游松开她,眼睛红肿得厉害,泪眼婆娑道:“可是你最怕疼了,后背那么大一块烧伤,等夏天热起来,无法排汗,会又痒又难受。” “没关系的,昆仑一年四季气温都很低,若是热便去那边避暑。”桑枝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轻触着眼下的青黑,“这几天辛苦你了。” 纪宜游摇着头道:“是大夫一动不动地守了你三日,我困得趴床边睡着就会被狗东西抱回去。” 她想起什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谢大夫救我姐妹狗命,大恩大德宜游定来世给你当牛做马。” 说着还想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姜时镜猝不及防的去拉她,语气里是少有的慌张:“桑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必……” “什么东西?”纪宜游猛地抬头,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微光,“大夫你再说一遍,我耳朵好像坏掉了。” 桑枝肩膀倚靠在床架上,颇为无奈:“你快起来,我们好像得捋一捋辈分了。” 纪宜游惊呆了:“辈分?咱还存在辈分?” 姜时镜抓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拎起来,然后退离一尺远,不疾不徐道:“殷予桑是桑桑的哥哥,半个亲生的。” 桑枝补充得更为详细:“同父异母。” 纪宜游震惊地站在原地,缓冲了许久,忽然往屋外走:“这么久了,他竟然从未同我提过一句,我去打死他。”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殷予桑刚巧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与怒气冲冲的纪宜游撞了个正着,他懵了两秒:“你怎么了,吃火药了?” “桑桑是你妹妹这件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从来没同我说过。” 殷予桑:“?” 他视线转向一副无辜模样的夫妻俩,一瞬明白了前因后果,朝着桑枝恶狠狠的龇了龇牙:“他们又同你说什么扭曲言论了。” 纪宜游抬起手想打他,瞧着他还吊着一只手臂,又忍不下心,好半晌,泄气道:“算了,幸好你是哥哥,我辈分比她大。” 她转身又跑回床边:“喊声嫂子给我听听呗。” 桑枝:“…………” 沉默地看着她眼角上还没干涸的眼泪,无语凝噎。 殷予桑绕过屏风后将手里还沾着泥土的包袱递给姜时镜:“颜词入狱前托人送来的。” 桑枝愣住:“?颜词入狱了。” 纪宜游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头:“宫宴第二日,太子以他指使人行刺为由,抄家了。” 她呆愣了一会儿,看着面色如常的几人:“你们……不担心他?” 姜时镜将包袱放在地上解开,里面是好几本册子以及一幅画卷,他拿起画卷展开,解释道:“太子有意要他的命,无论宫宴是否有刺杀,都会被安上罪名入狱。” 画卷上描绘着一片草原,四五十个骑着铁骑的塞外牧人,左下角抱着一只小羊的则是康王,马匹身侧挂着无数珠宝,压得马腿弯曲,几乎要卧到地上。 “未登基前,太子不敢动手杀颜词,朝堂本就乱成一锅粥,他不会蠢到再添一把火。”纪宜游接话道,“予桑在他身边留了伏音宫的弟子,一有情况就会放信号焰火。” 姜时镜打开册子,上面详细的记载了七年前康王暗养私兵的两个资金流向地,一处为了陷害白家被剿灭,另一处则在北边一个名叫余永村的村落里。 包袱里全部都是康王谋反的证据,只不过时间都停留在七年前。 “皇陵边上挖出来的?”姜时镜抬头看向殷予桑。 殷予桑耸了耸肩:“送来的人没说。” 纪宜游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画卷道:“我爹以前跟我说康王要谋反,我还不信,一个封地距离京州相隔数万公里的王爷,拿什么反。” “没想到他从七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桑枝偏头望着满地的证据,蓦然想起已经荒凉成废宅的白府,杂草丛生成为鸟兽毒虫的栖息地,只因为康王想要得到高高在上的皇位。 姜时镜拍掉掌心沾上的泥土,站起身淡淡道:“找人复刻三份,给太子,三皇子和九皇子各送一份。” 殷予桑挑起眉梢:“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他吹了个口哨,看着姜时镜欣赏道,“我有点喜欢你了,妹夫。” 姜时镜沉默了下:“大可不必,大舅哥。” 纪宜游歪头道:“桑桑,我们成亲戚了诶” 桑枝:“…………” 京州城内表面风平浪静,暗下却已波涛汹涌,以刺杀为由的谣言越传越沸,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真假参半,从太子十年前私自制作龙袍到挪用贡品赠送妾室,再到与后宫妃子有染。 顷刻间在百姓之间炸开,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搞到了太子的起居注,房事不过半盏茶,幼时在宫门口拉屎,踹翻流浪狗的饭碗被狗追着咬,都被一五一十的扒了出来。 短短五日,城中百姓被煽动地签万民书,抵制太子登基。 纪宜游拿着从小摊贩上买到的简洁版起居注,坐在床边边念边哈哈大笑。 “能将这玩意偷出来的人,也是个人才。”她翻着册子,笑眯了眼,“安平十二年冬末,戌时三刻,太子爬起来吃了三碗饭,啃了两个鸡腿……” 桑枝敞开腿坐在床上,缝制着手里的娃娃,别院养伤的这段时间,她无聊地将指甲边缘的皮扣得坑坑洼洼,姜时镜和殷予桑白日里都很忙,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宿在外屋的软榻上。 偶尔她未睡着,便就着微弱的月光陪着她说很久的话,直到她彻底睡着。 别院内同样无聊的还有纪宜游,她沉迷于钻研各种乱七八糟的美食,经常端着只有现代才能吃到的食物投喂。 不知不觉桑枝竟生了几分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回现代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宜游。”桑枝轻声唤道,“七月半,会有回去的路,你要回去吗?” 纪宜游怔住,笑容僵在脸上:“回去的路?” 桑枝将线打结,用牙齿咬断,看着手里长得不算丑的娃娃道:“嗯,回现代。” 空气安静了很久,久到她以为纪宜游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轻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世界。” 纪宜游合上手里的起居注,神情淡漠了几分:“是十二年前的冬季,我过来时这具身体只有六岁,她被丫鬟推在湖内活活冻死,然后……” “我代替她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像个偷窃者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疼爱。”她垂下眼,视线盯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桑桑,你只在这个世界短短半年多,这半年又一直过着刀头舐血的浮萍生活,兴许回去是唯一能解脱的办法。” 别院内饲养的鸡忽然鸣叫,惊飞了栖息在树枝上的雀鸟,发出簌簌声,她偏头往窗外看了一会儿。 “整整十二年,除了我初来时抄写下的琵琶行,我甚至连九九八十一乘法口诀都已逐渐淡忘,偶尔在心里默背时,怀疑自己是否有背错。” “我可能……回不去了。”她的声音很轻,透着满腔的无力,传进桑枝的耳内却又仿若振聋发聩。 第166章 晋江 ◎京州事变12◎ 桑枝沉默了很久, 将刚缝好的娃娃放进纪宜游的手里:“如果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是你想要的,那就不回去。” 纪宜游愣愣地抬头看着她:“你……不觉得我虚荣?” “为什么这么说?”桑枝从竹篮里取出一块裁好的布,娓娓道, “你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倾注了感情和心血, 而不是嫡女的身份, 不是吗?” 桑枝垂着眼,把布块叠起来又散开, 重复了好几遍后, 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我来这里不过短短半年,偶尔也会生出想留下来试试的念头。” “十二年……不是一晃而过的。” 纪宜游看着手里胖乎乎的娃娃, 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人会等我回去。” “爹爹和娘亲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却仍旧待我如亲生一般, 没有把我当成怪物,那些宠爱, 我以前从未得到过分毫。” “那就留在这里。”桑枝倾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认真道,“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没有人能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你。” 纪宜游回握住她的手, 微微用力,良久后嘴巴一瘪, 哭唧唧道:“姐妹你若是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办。” 桑枝见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暗暗松了一口气:“说的好像前十二年有我似的,不是还有殷予桑陪着你吗。” “狗东西就会惹我生气。”纪宜游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说起来七月半不是鬼节吗, 谁告诉你那天会有回去的路。” 桑枝拿过娃娃将裁好的布放在它身上比画了下, 然后叠起来缝:“咸鱼教的教主柳折枝。” 她将这半年来的事情挑重点讲了一遍, 特别是柳折枝也为穿越者这件事。 纪宜游听得目瞪口呆:“他是胎穿!” 她的神情一瞬变得困惑:“但是柳折枝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兴许殷予桑同你提起过。”桑枝猜测道。 纪宜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道:“你的论文材料是不是创飞过隔壁院的农田。”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7节 桑枝愣愣地点头。 纪宜游双手一拍,惊奇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试验田被毁坏后,学校的告示栏上贴了名单,他也在里面。” 桑枝:“?你别蒙我。” 纪宜游“哎呀”了一声,用手里的起居注扇风道:“动物实验区的门坏了,跑出去的动物又不止你那头猪,对面寝室的牛不也跑田里踩烂了小麦,整片实验田被毁,两个专业的老师都掐架打起来了。” “农学院跟动物科学院的学生不是在互喷,就是在互喷的路上,一度成为大学城里的笑话热点。” “你那会儿连寝室门都不敢出,电话里倒是凶的一批。” 桑枝放下手里的针线,弱小可怜又委屈:“谁让他在电话里恐吓我,我这不是怕他拿麻袋套我。” 她想起柳折枝提起这事时的阴狠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绝不能让柳折枝知道她就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个学妹。 这男人绝对能把她抓回咸鱼教吊在毒窟上面喂毒物。 纪宜游掰着手指疑惑道:“他是胎穿,我是十二年前过来的,你是去年秋天,原理是什么。” 桑枝大胆开麦:“他也看过那本狗血小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骂太脏了,导致时间提前了很多。” 纪宜游沉默了下:“那他得骂多脏啊。” 桑枝:“……很难评。” 天色渐渐昏暗,深蓝的夜色挂上天际,半缺的月亮从东边爬上来,悬挂在漆黑的画卷上,周围点缀着点点星光。 桑枝坐在房门口,微风拂过院内树木,吹得枝叶摇曳,红绸错落有致地挂满了整棵大树,上面记载着殷予桑和纪宜游的相识相知,常年被雨水洗礼,字晕染开只剩淡淡的墨水痕迹。 她能下地的那一日,觉得很有意思,便也写了一条红绸让纪宜游帮忙挂上去,没想到当夜倾盆大雨,字墨混着雨水一起融于泥土内消失不见。 四月的晚风尚且寒冷,桑枝坐了两个时辰没等到姜时镜,便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关上房门,吹灭烛火。 丑时一刻,门被轻轻推开,姜时镜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下,看了一会儿熟睡的少女,转身想要离开时,却被猛地拽住了衣袖。 桑枝迷迷糊糊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没睡醒,嗓子黏糊又沙哑。 “抱歉,吵醒你了。”姜时镜转回身微微俯身道,“遇到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桑枝坐起身,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几时了?” 姜时镜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再过两个时辰天亮。” 空气中散着浓重的血腥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重,桑枝皱了皱鼻子:“你受伤了吗?” 姜时镜怕身上的血渍会弄脏小姑娘的床,隔着距离在床边蹲下,仰视着她道:“没有,是别人的血。” 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微乎其微,少年一身红衣劲装,桑枝凑得再近也分辨不出他是否说谎:“你把烛火点燃让我瞧一眼。” 姜时镜没动弹,取出手帕将手一点点擦干净,然后握住少女柔软带着温热的手:“很晚了,现在燃火烛会让人误会。” “他们都睡着了,没人会知道。”桑枝挪到床沿边上,晃了晃他的手,“只燃靠近床的那盏。” 姜时镜沉默地蹲在地上久久,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床架边上将灯檠引燃,昏暗的橘光影影绰绰地映在墙面上,照亮了屋内一小片天地。 桑枝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少年,而是地板上鲜红的一颗颗血珠,从门外顺着一直到床头的灯檠。 红色的外衣被血染得发暗,左臂破开一道口子,血持续不断地蔓延,顺着衣摆滴落。 “你骗我。”她鼻尖一酸,嗓音发涩。 “没骗你,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姜时镜再次蹲到她面前,地板上的血越来越多,凝聚成一滩,“夜色太暗,没注意身上原来有那么多血,把你房间的地板弄脏了。” 桑枝掀开被子想下床:“我去拿药和麻布。” 却被姜时镜拦住:“只是小伤,我自己处理。” “不行。”她撇开拦着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前将放置药物的小篮子取出来,“你将衣服褪了。” 姜时镜无奈道:“你不打算睡了?” 桑枝走到床边,压着些许气道:“快点。”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伸手解开了腰间的衣带,被染得发暗的外衣褪下后,露出开满血色花朵的里衣,他穿的很薄,因而血透过衣物染上了暖白的肌肤。 桑枝将篮子放在一侧的矮桌上,拽着姜时镜将他按在床上,视线盯着左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眼眸不知不觉起了一层水雾。 “怎么弄的。” 姜时镜神色暗了几分:“太子派来的死士刚巧与康王派来的禁药撞在一起,我同殷予桑将他们全部杀了。” 桑枝取出弯针,在昏暗跳动的烛火中穿针引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实在疼的厉害,你同我说。” 姜时镜偏头瞧着她颤抖不已的手,轻笑了声:“别紧张,帮我缝合得好看些。” 桑枝只在现代给被解剖的动物缝合过,但那时有老师盯着,与现在天差地别,她努力克制着疯狂乱跳的心脏,保持手不颤抖下了第一针。 针穿过血肉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姜时镜一瞬抓住床沿,指甲深深抠进木板内,他紧抿着唇,一声未吭,脖侧的青筋却已条条绽出。 一共八针,桑枝缝得满头大汗,她用剪刀在打结处将线剪开,然后撒上药粉,再用麻布一圈圈地包扎起来。 做完一切,虚脱地坐在床沿上,后背的伤口因无法排汗,泛着奇痒,她下意识地去按腿侧的伤口,疼痛蔓延至全身才能保证自己不去抓后背。 “当初没报临床医学看来是正确的。” 姜时镜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至锁骨,蜿蜒而下,唇色殷红充血,上面隐隐有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他垂眸看了一眼劈裂的指甲,语气轻淡:“以你的缝合技术不去神农谷学医可惜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桑枝用手背草草地抹了一把冒出来的汗,疲惫道,“这几日不要碰水,也不要提重物。” 她瞥了一眼斜靠在屏风上的重剑:“比如说银雀。” 姜时镜捡起地上沾血的衣物:“好,听你的。” 桑枝蓦然抓住他的手:“太脏了,别穿这个了。” 姜时镜一愣:“你想让我光着?” 空气安静了一瞬,桑枝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眼神再不敢往他的方向撇分毫,结结巴巴道:“要不先将就着套我的,等明日天亮后,厨房烧了热水,你将身上的血渍擦拭掉再换干净的衣服。” 姜时镜视线在她腰间停留了一茬:“那怕是……穿不下。” 桑枝:“…………” 她目不斜视地掀起被子,裹到少年的身上:“今夜你睡床,我去睡软塌。” 说完转身她就要跑。 “桑桑。”姜时镜一把握住桑枝的手,用力将她拽回身边。 桑枝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怀内,视线游离着不知该往哪里落:“怎,怎么了。” 两人中间隔着厚厚的被子,姜时镜半抱着她,手搭在腰侧,轻声道:“我今日遇到公治念了。” 桑枝呆了一下:“她不是应该在风清门……”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蓦然想起风清门的老掌门厚颜无耻的行为:“她被送来京州联姻了?” 第167章 晋江 ◎京州事变13◎ “嗯。”姜时镜垂着眼睫, 缓慢道,“许给了来参加宫宴的瑞王当侧妃,我找人打听过瑞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 如今三十有二, 除了正妻外, 还有两个妾室,为人还算温和。” “公治念原本会被直接送去封地, 但瑞王人在京州, 风清门便将她先送到此随行。” 桑枝能明显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云母知道吗?” “知道,我让云母跟在她身边。”姜时镜道, “若是云母带她离开, 我会倾尽全力护着他们, 但前提是公治念敢反抗。” 屋内安静好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户上, 发出细碎的轻响,随后是急骤的暴雨砸下。 天边破开一道白光,遽然照亮昏暗的房间, 两秒后震天响的闷雷轰鸣而至。 桑枝偏头望向被雨珠砸得噼里作响的窗户:“今年的春雷来得好晚。” 她顿了下, 看向神色蔫蔫的少年:“京州马上就要乱了,太子一旦坐上皇位, 必然会除掉有风险的手足。” “以往的宫宴驻守在封地的王爷从未回来过,偏偏皇帝中毒他们如商量好了般全部回京州,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瑞王不一定能从这场夺嫡中活下来。” 姜时镜仰头看她:“我有时候想, 你不那么聪明该有多好。” 他坐直身体, 拉近了与桑枝的距离, 披着的棉被顺势滑落:“三皇子收到白家的证据后,当众与康王对峙,不出半天工夫却被太子的人伪装成上吊的模样,吊死在大殿。” “后又将三皇子党羽下的一众官员全部斩杀,康王至今还完好无事,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连幕落山庄都不清楚的合作。” 放在桑枝侧腰的手渐渐收紧:“如你所说,京州确实要乱了。” 桑枝弯下腰,平视着他好看的桃花眼,不解道:“你怎么了。” 姜时镜眼瞳微动,然后垂下,长而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桑桑,若有一日,你要离开这里,同我说一声可好。” 回应他的是劈开黑夜的闪电,巨大的雷声震得房屋微颤,灯檠内的烛火与一霎白昼同时熄灭,陷入无尽深渊。 桑枝沉默了很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又被雨水淹没。 “你何时知晓的。” 呼吸声似乎在这一刹变得沉重,姜时镜克制着嗓音道:“刚才。” 房间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 “纪三姑娘应当也是你家乡的人吧,她甚少离开京州,而你又不出蜀地,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加上身份的鸿沟,不可能会有如此深的感情。” “宫宴才是你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相见。” 桑枝瞧不清少年的神情,视觉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放大了数倍,她清晰地感觉到放在腰侧的手,在不断收紧的过程中,带着颤抖。 遇见纪宜游后,她从未掩饰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习惯,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早。 “只是因为宜游的出现?” 姜时镜摇了下头,慢吞吞道:“咸鱼教以炼蛊控毒物为主,可我刚认识你时,你怕蜈蚣怕蛇怕一切毒物,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会下意识地畏惧。” “我曾经说过,你聪明又愚蠢,明知道人心复杂不可信,却还一次次地去触碰,见不得藏在阴暗里的肮脏,无视尊卑,无视阶级,偶尔冒出一些不属于这里的话语……” “咸鱼教圣女的为人,江湖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自认为藏得很好,其实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8节 “你……不害怕?”桑枝想后退,后腰却被猛地按住。 少年的嗓音沙哑又低沉:“我认识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为何要害怕。” 他手臂用力将桑枝彻底拉进怀里,坐在腿上,无力感如无法捅破的水球紧紧包裹着心脏,在狭小的心房内越扩越大。 “你不属于这里,我也没资格阻止你回家,但无论如何,别不告而别。” 他将额头抵在少女的肩头,话语里带着祈求:“好不好。” 桑枝伸手抱住他:“好。” 雷电一声大过一声,似要劈开整个天地,积蓄了半个冬季的大雨倾灌而入,院子里承载了纪宜游前半生的大树,在猛烈的雨势冲击下断裂了数根枝干,沾满泥土流向浑浊不堪的池塘。 皇帝安葬后第十二日,礼部公布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丁巳月丙戌日,宜祭祀祈福。 百姓的万民书并没有起到作用,太子为了顺利坐上期盼了十几年的皇位,甚至杀了几十个反对他登基的百姓,以此杀鸡儆猴。 本就躁动不安的百姓被触动逆鳞,反抗的更为激烈,不知谁发起了游街抗议,京州大批量的百姓堵在皇城门口从早坐到晚。 即使兵队威胁也不愿离去。 朝堂分裂成好几拨队伍,有的拥护太子,有的拥护二皇子,有的拥护九皇子,还有以丞相为主明面上谁也不站的。 纪宜游从宫宴失踪后,丞相借口伤心过度,身子不适为由告了长假,将前来探病的人全部拒之门外。 有流言传出,丞相府的哭声从黑夜响到黎明,不少人猜测纪三姑娘定已遭遇不测,连尸体都没有寻回来。 又是几日后,太子妃邀了丞相夫人进宫叙旧,直到傍晚都未见夫人从宫内出来的身影,等候在宫门口的马车也被太监遣返,意思再明确不过。 纪宜游得知消息,担忧得一整晚没睡着,明知这是故意钓她的陷阱,第二日一早仍旧收拾东西离开别院赶回城内。 临走前,桑枝将缝制好的娃娃塞进她手里,嘱咐道:“这个娃娃里我塞了不少蛊虫,全部都是休眠蛊,若是遇到危险,取一滴血,滴在蛊虫上唤醒,然后扔到人身上,蛊虫会自己找办法寄生。” 纪宜游手抖了一下,差点把娃娃扔出去:“蛊,蛊虫?” 桑枝点了点头,扯开娃娃脑袋上的暗扣,取出一只干煸的蛊虫放在手心内道:“休眠蛊喝了你的血,便不会伤害你,它们会让宿主长时间处于困倦疲惫的状态,不会伤到性命。” 纪宜游弯腰近距离地观察着只在话本子里才会有的蛊虫,干枯的像晒干后没有生命力的枯叶。 触碰起来如同树枝,她疑惑道:“滴了血就能活过来?这是什么原理。” “我也不清楚。”桑枝把蛊虫放回娃娃脑袋里,扣上暗扣,“总之是一种比较温和的蛊虫。” 她想起什么,声音轻了几分:“殷予桑同我说了以前的事情,原来这十二年你过的并不容易,我原先羡慕你,也想当大家闺秀,远离江湖纷争……” 话停了一霎,转而道:“我不会再把刀递到你手上了。” “没关系,次数多了反而不怕了。”纪宜游上前一步抱住她,“但说实在的,我还挺想体验一下魔教妖女是什么感觉。” 桑枝愣住:“咸鱼教不是魔教。” 纪宜游:“?” 转头望向站在马车边悠闲地喝着她煮的奶茶的殷予桑,怒道:“狗东西,你又骗我。” 莫名其妙被骂的殷予桑,眼里充满了迷惑。 “能不能管管你媳妇儿,别让她整天在我宝贝耳边讲我坏话。” 姜时镜:“你又没听见,怎知她讲的一定是坏话。” 殷予桑又喝了一口甜腻的奶茶,含糊道:“就凭她俩见面后,我被骂的次数变多了。” 姜时镜偏头看他,好一会儿,道:“我看你挺享受挨骂的。” 殷予桑:“算命的讲了,她不骂别人,只骂我说明她爱我,” “你这算命先生正经吗。” “当然,五十两黄金还能算前世。” “……所以你前世是什么。” “蚊子。” 姜时镜沉默了很久:“……伏音宫至今还没被推翻,你手下的人有很大的功劳。” 殷予桑一时没品出他话中的意思,嚼着弹性十足的珍珠,虚心接受了他的赞美。 “客气了,虽然我也这么觉得。” 姜时镜:“…………” 嫌弃地远离了两步。 纪宜游将半个手掌大的娃娃塞进荷包内,挂在腰间:“等京州的事情结束,我跟你一起游历江湖,看遍这个世界的风景,届时无论你是否回去,至少没白来一趟。” 桑枝伸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先学会骑马吧你。” 纪宜游鼓了鼓腮:“我已经在学了,予桑还买了一匹马给我,比考驾照容易多了。” 殷予桑喝完一整杯奶茶,拿着空杯敲了敲侧壁,催促道:“时辰不早,该走了。” 纪宜游不舍地又抱了抱桑枝:“我在锅里留了熬好的奶茶,珍珠和奶油也做了一些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我改良过很多次,所以同以前我们喝的会有些许不一样。” “照顾好自己,等我处理完那些破事,就回别院找你。” “好。”桑枝回抱着她,“若是被欺负了跟我说,我放蛇吓唬他们。” 两人絮絮叨叨又说了许久的话,纪宜游才依依不舍地上马车。 隔着车帘挥手,直到整辆马车被幽深的竹林吞噬,变成小小的黑点,她才讪讪地放下手。 拐过尽头的弯道,彻底消失在桑枝的视线内,她转身想去厨房,心口却忽然如针扎般疼痛。 她捂住心口,不敢呼吸,想等疼痛褪去,心底莫名又涌上来一股恐慌,越泛越大,像无数的潮水扑头盖脸地笼罩,在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又在尚未有所反应时尽数退潮,得以呼吸。 “怎么了?”姜时镜扶住她的手臂。 桑枝缓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没事,可能是这几日不常走动,心口抽筋了。” 姜时镜指尖下意识地搭上她的手腕,确认她身体恢复得很好,才松下一口气。 “外头凉,你现下不能受寒,进屋吧。” “嗯。”她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屋内走,在进门前,忽得又往竹林的尽头回望,“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若不然我们也回城内。” “殷予桑武功不差,有他护着三姑娘不会出事。”姜时镜扶着小姑娘坐上软塌,取过毯子盖在她腿上道,“颜府在颜词入狱的那天被封了,母亲先前在京州给你置办了宅子,等你的伤恢复后,我们便住那里。” 桑枝垂眸看着他半蹲在地上帮自己脱鞋:“小飞鱼也在那里吗?” 姜时镜应了一声:“嗯,宅子里有专门为它挖掘的池塘,它在里面很开心,” “怪不得它没有寻着气息来找我。”桑枝将脚缩进毯子内,视线无意瞥到了纪宜游随意丢在榻尾的起居注,忽然道,“教主他们离开京州了吗?” 姜时镜坐到一侧的凳子上:“自到京州的第一日分开后,再没碰见过,应当还没有。” 她翻开起居注,看着里面文绉绉却记载着离谱又荒诞的内容,缓缓道:“武林大会期间,柳折枝忽然来问我,有关于前教主的踪迹。” “他一直以为前教主柳温茂已经死了,但在我的记忆里,前教主只是失踪,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冥息蛊。” “我以前同你提起过,这种蛊虫在受到重伤时会使人如动物般进入蛰伏期,即使失去心跳也能在一个月后清醒。” 姜时镜:“你的意思是柳温茂借助冥息蛊重生,逃到京州,柳折枝随我们一道来此是为了追查他的踪迹?” 桑枝摇了下头,翻书的手停顿了一霎:“只是猜测,我在屋内的这几日太过无聊,便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串联了一遍,发现我们遇到禁药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早。” “牙儿来京州的目的是为了追杀李刺得到她想要的那颗心,而那时他们偷盗禁药不久,也就是说李刺带着大批量的禁药一路从神农谷逃到京州,是为了将药给康王。” “驻守封地的王爷非召不能回,康王却能长时间待在京州不被皇帝发现,定是有人暗中帮他伪装。” 桑枝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页面,缓慢地将自己的想法倾出:“神农谷以医为主,从未接触过任何蛊虫,康王献给皇帝的那颗药,只有拇指大小,却能繁衍出千万只蛊虫寄生,支撑尸体行动。” “蜀地从未有过任何与之相关的记载。” 她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你觉得单凭方清的能力,能研制出禁药吗?” “不能。”姜时镜斩钉截铁道。 桑枝合上起居注,认真道:“我怀疑前教主在二十年前失踪后,一直藏在神农谷,后又与康王合作,设计让牙儿和李刺盗走禁药,自身也随着禁药一道来了京州。” 房间内安静了很久,姜时镜指尖轻敲着桌面,许久沉着嗓音道:“柳温茂这个人我幼时听父亲提起过,毒刹教能够称霸蜀地进攻中原,全凭他极高的炼蛊技术。” “靠近他的人全都被种下蛊虫,无一幸免。”他眉心微微皱起,“我祖母就是死在他手上。” 乌云飘过隐隐遮住半个太阳,蔓进屋内的金色暖阳在一瞬消退。 桑枝愣愣地看着少年,脑中猛地回荡起叶景的话。 刀宗与咸鱼教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原来是指这个。 “那你……”她犹豫了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姜时镜偏头望向她:“为何这副表情看我,是他种蛊杀了我祖母,又不是你,如今的咸鱼教也不是二十年前的毒刹教。” “我不是喜欢转移仇恨的人。” 桑枝舔了下干涩的唇,垂下眼道:“怪不得中原武林老一辈的人都不喜蜀的。” 姜时镜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一旦见识过毒物和蛊虫的致命性,的确很难不恐惧,没有人会喜欢强大数倍,且无法掌控的危险物。” 桑枝接过水杯,盯着清澈泛着涟漪的水面久久,然后突然从软塌上爬起来:“厨房里还熬着奶茶,要凉了。” 姜时镜愣住:“什么?” 桑枝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将杯子随意放在桌上就往门外跑:“快来。” 别院的厨房很小,有一位常年居住在此的聋哑嬷嬷正在洗盘子,一见到桑枝立马站起来行礼。 桑枝礼貌道:“嬷嬷好。” 嬷嬷听不见声音,笑着打了一段手语,继续洗盘子。 姜时镜进厨房时,她刚掀开厚重的锅盖,浓厚的奶香味顷刻间在厨房内蔓延开。 他轻皱了下鼻子,看着锅内殷予桑孜孜不倦喝了一早上的所谓的奶茶,蓦然想起小姑娘几次生病,迷迷糊糊之际一直念叨的也是这个东西。 “你家乡的食物?” 桑枝从柜子里取出碗,放了两勺珍珠,再用大铁勺勺起已经变温的奶茶倒入碗内,最后添上提前打好的奶油,递到少年的面前:“试试?” 他接过碗,用勺子剜起奶油放入口中,然后又剜了一勺,眉心的皱褶渐渐平复。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79节 桑枝笑眯了眼,虎牙尖抵住下唇:“好吃吗?” “嗯。”姜时镜将奶油全部吃完才开始喝奶茶,颇有种见世面的局促感,“与之前客栈里煮得天差地别。” 桑枝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靠在灶台边上,慢慢悠悠喝着久违的奶茶。 “宜游不在这里开奶茶店真是屈才了。” 闻言,姜时镜轻笑道:“丞相嫡女开铺子,怕是第二日就得罚跪祠堂。” 桑枝嚼着珍珠,含糊不清道:“我开一个也行,她负责做,我负责卖,我们就能发家致富了。” 姜时镜沉默了一下:“咸鱼教不给你银子?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从未停止过想要暴富的心。” “没有人会嫌钱多。”她歪了下头,忽道,“话说,你是不是没给我发过之前当丫鬟的工钱。” 姜时镜:“…………” 摘下悬挂在腰间的玄色令牌,递给她道:“有了它,半个刀宗都是你的。” 桑枝眼睛亮起,放下碗,虔诚地用双手接过财神爷:“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半个刀宗折合人民……黄金是多少。” 姜时镜弯下腰,望着她漾着光的眼眸,缓慢道:“能够将隔壁一整个小国买下来。” 他顿了下:“如果你也想当皇帝的话。” 桑枝捧着令牌背都弯了少许:“也不是不能当。” 姜时镜:“?你再斟酌斟酌。” 桑枝讪讪地撤回先前的话,转而道:“那我能把财神爷供起来吗?” 姜时镜:“…………” 捞起一勺珍珠,喂到她嘴里:“闭嘴,喝你的奶茶。” …… 京州内城。 街道上的小摊顶着刺眼的阳光叫卖,原本宽阔的街道被两侧的摊位占据后,变得狭窄而拥挤,朝堂剑拔弩张的局势并未对百姓有太大的影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门办业务去了,回来晚了,还有4500,明天补吧,好像快要结束了。 第168章 晋江 ◎京州事变14◎ 大部分人依旧为了微薄的生计忙碌, 奔走于熙熙攘攘的街头。 瞿苒苒拽着柳折枝的衣袖,快步穿过百姓,一只手压着飞扬的帷帽:“你确定没认错人?” 柳折枝咬牙切齿道:“化成灰我都认得。” 瞿苒苒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人太多, 打起来会伤到无辜。” “顾不了那么多。”他环住瞿苒苒的腰身, 轻功踏上侧边摊贩的桌子借力往前跃, “再不弄死他,整个京州都会沦为他的玩具场。” 风的阻力太大, 瞿苒苒下意识摘下帷帽:“玩具场……什么意思。” 柳折枝死死盯着那抹快速在人群里穿梭的灰色身影:“字面意思, 他有强迫症,一定要给靠近一尺内的人种上蛊虫, 至于种的是哪种蛊, 全凭心情。” “路过他的这些百姓, 看似毫发无损,实则全部都在不知不中被种了蛊。” 瞿苒苒怔住, 眸内闪过不可置信:“全部?仅在一瞬间?” “对。”他一路跃至屋檐,预判路径,跟瞿苒苒解释道, “部分温和蛊, 不需要伤口就能寄生,它们会自己寻找入口爬进去, 然后牢牢的扎根在身体内。” 瞿苒苒下意识地看向与灰色身影擦肩而过的百姓,他们有的买完菜匆匆回家, 有的则与身侧并肩而行的人谈笑风生,丝毫不知道自己站在死亡边缘。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强迫症?” 柳折枝见他转弯往巷子内走, 纵身跃下, 试图拦截:“还有一部分原因, 他扔出去的蛊虫皆为子蛊,能被母蛊影响操控。” “据我所知他体内有二十多只母蛊,甚至还有极其危险的烈性蛊。” 话毕,柳折枝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将瞿苒苒放下,沉声道:“他不死,京州就完了。” 阴影覆盖着整条狭窄的巷子,暖阳被隔绝在墙外,无法透过分毫。 来来往往的百姓在巷子口快速路过,偶尔会有好奇的人朝里面观望。 “锲而不舍地从刀宗追到京州,我竟不知你如此想念为父。”男人扯下全包围的面具,露出一张与柳折枝相似的脸。 右边的眼睛被一块暗红色的圆形胎记覆盖,又被从额骨至鼻梁的刀疤劈开,透着几分惊悚。 柳折枝取出匕首,冷声道:“老子想你怎么还活着。” 柳温茂指尖转着面具:“讲脏话可不好。”他视线挪到一侧的瞿苒苒身上,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你就是臭小子当年心心念念,差点放弃毒刹教入赘到衔月楼的楼主吧。” “的确有沉鱼落雁之色,可惜比桑婳那小丫头差点。” 柳折枝下意识站在瞿苒苒身前挡住她,锋利的刀尖对准柳温茂:“你与方清合作研制大批量禁药,究竟想做什么。” 柳温茂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的百姓,轻描淡写道:“自然是……好玩。” “说起来,我得感谢他。”他转回身,往两人的方向靠了一步,“给我足够的试验品和材料,让我研制出能震惊世人的奇作。” “尸体复生之术,旷古未有。”他眼里闪着诡谲的兴奋,“我将会是开创新世界的主宰。” 瞿苒苒目瞪口呆看着两尺远的恐怖男人:“你爹是疯子吗?” “不是,是变态。”柳折枝拉着她缓慢地后退,巷子尽头左边是住宅,这个时间段基本都已外出,打起来不会伤及无辜,更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柳温茂步步紧逼,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你不为我高兴吗,我的儿子。” 柳折枝嘲讽道:“就凭我出生的第三天,你给我种烈性蛊差点要了我的命,当年没杀死你就已经是大恩了。” 柳温茂呆了一瞬,似乎在回忆:“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你记忆力真好,不愧是我柳温茂的儿子,出生三天的事情还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更兴奋了,悬在空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为你感到骄傲。” 柳折枝:“神经病。” 柳温茂靠得更近了,几乎要冲破一尺距离:“我也不想的,我忍了三天,实在忍不住,你那时小小的,软乎乎可爱极了,就是太黄了,你娘亲让我抱你去晒太阳,我心痒才给你种蛊,只不过当时手上只剩烈性蛊,没办法。” 他边说边比划着,布满褶皱的眼眸隐隐透着几缕父爱:“你被蛊虫折磨的那几晚,是我彻夜未眠抱着你哄睡,也算将功补过。” 话语间几人已经退到了转弯口,柳折枝偏头小声地嘱咐瞿苒苒道:“一会儿你上围墙待着,无论如何别靠近他。” 瞿苒苒解下后背的琵琶,抱在怀里:“好。” 柳温茂停住脚步,视线盯着瞿苒苒怀里的琵琶:“你要给我弹奏琵琶?” 他神色忽然认真了几分,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服,道:“好久没听了,上一次还是你娘亲在世的时候弹给我听的。” “小姑娘不错,我喜欢。” 瞿苒苒微愣,不解地看向身侧的柳折枝:“这……” “他脑袋被创过,不用理他。”柳折枝环顾着周围的住宅,“再往后退五步,上围墙,弹琵琶。” 柳温茂取出腰间的骨笛:“这样吧,单听你弹琵琶也挺无趣的,我同你合奏可好。” 瞿苒苒轻功飞上围墙,转身坐下指尖搭在弦上:“不好。” 话落,她波动了一下弦,携着内力的无形音波一圈圈荡开,灌入耳内。 柳温茂一步未动,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垂下手道:“孩子大了,开始叛逆了。” 他低喃道:“我还想着把刚才遇到的那些蝼蚁唤过来给你伴舞,折枝小时候最喜欢看了。” 柳折枝离他并不远,条件反射地反驳道:“你少诽谤,我哭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你当是喜欢?” 柳温茂呆了一下,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我懂得,喜极而泣。” 柳折枝瞥见男人指缝间不知何时存在的正在扭动的蛊虫,脸色一沉,手中的匕首转了一圈:“喜你妈。” 银光破开空气直指柳温茂而去,肥嘟嘟的蛊虫在空中被削成两半,激烈的琵琶声徒然响起,化作无数道气流划开了他的灰色衣服。 柳温茂后翻躲过柳折枝的攻击,足尖跃上墙面,朝瞿苒苒伸出手,柳折枝及时拦住他,小巧的蛊虫也一分为二。 冷兵器撞上骨笛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热闹的街道只隔着一堵墙面,没一会儿就有好奇的百姓循着琵琶声而来。 停留在巷子口驻足观望。 瞧热闹是人类几千年都无法改变的本质,即使知道这种热闹无意间会伤到自己,也想遥望一眼,好回去与其他人分享。 随着时间的推移,瞿苒苒望着人越来越多的巷子口,眉心不由皱起,柳温茂的武功很好,两人看似打的难受难分,实际却是他有意让着柳折枝,并没有想真的伤他性命。 她横抱琵琶索性换了曲子,提高音量道:“我瞧见有人报官了,这里不能久待。” 柳折枝匕首抵住往心口敲的骨笛,另一只手握住柳温茂捏着蛊虫的左手,额角突突跳,二十年前他还能靠着柳温茂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父爱,杀了柳温茂,但二十年后很显然他武功不敌。 柳温茂也非常烦躁,他种不了蛊虫,以至于心底那股莫名的瘙痒蔓延至全身,让他头皮发麻。 “乖儿子别担心,为父手里这只蛊虫很温和,绝不会伤你性命。”他用力抬着手,想把蛊虫放到柳折枝的身上,“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不仅能调理身体,还能延长房事时间,儿媳妇会更喜欢你。” 柳折枝手一抖,差点真的被他得逞:“闭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柳温茂:“怎么会呢,我炼制出来后,方清拿着它在鬼市里卖,据说供不应求,他求着我炼制,为此还把神农谷附近的草药扒光。” “我知道你带着毒刹教化蛊为医,我让方清特意去蜀地买了几只回来,在原基础上改良,本想在武林大会送给你,没想到方清搞了这么一出戏,害得我给他擦屁股。” 他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手中的力收了半分,然后在柳折枝来不及反应下,将蛊虫迅速放在他耳边,轻功跃上围墙。 与瞿苒苒保持着一尺半的距离。 柳折枝及时捂住耳朵却还是慢了蛊虫一拍,几乎是两秒的功夫,心口遽然一疼,蛊虫已顺着耳道爬到心口位置深深扎根。 “说起来,教内新上任的那个小圣女,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用笛音影响子母蛊,使禁药脱离操控。” 柳温茂拍着手,哈哈笑道:“不愧是桑婳手把手带出来的女儿,有她的风范。” 巷子口已然人挤人,热闹的仿佛在看戏,部分听到消息后赶来的大妈甚至还抓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围观。 操着一口独有的口音,跟晚来的其他姐妹分享现况。 柳温茂望向巷子口扎堆聚在一起的百姓,不耐烦道:“每天无所事事的蝼蚁哪里都要来凑热闹。” 柳折枝指尖探着手腕上的脉,好半晌,咬着后槽牙道:“当年真是脑子冒泡了才会写出冥息蛊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偏偏还落在这个疯批身上。”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0节 他将手里的匕首猛地朝柳温茂狠狠掷出。 柳温茂徒手接住匕首,锋利的刀身在他手心划出一道血痕,他毫不在意地看着滴落的血珠:“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杀我,太嫩了。” 他将匕首原路掷出,破空声响起的一茬,柳折枝耳边的一缕发丝缓缓飘落,匕首钉在墙面上,发出沉闷声。 “你三岁时能重伤我,是因我想瞧瞧连跑都会摔跤的人,拿刀能做什么,属实没料到你会把刀捅进我心口。” 柳温茂凝视着涌出的血,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原以为你会长成十恶不赦的魔头,带领毒刹教颠覆这个迂腐的世界,没想到竟然变得和你娘亲一样,心慈好善。” 瞿苒苒波动着琵琶的弦,数道无形的音波往柳温茂而去,他足尖轻点,轻而易举地避开,缓声道:“小姑娘,你的琵琶很好看,我不想砸坏它,劳烦,让它安静。” “你给他种了什么蛊,取出来。”瞿苒苒站起身,虎视眈眈盯着男人。 柳温茂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你会喜欢的。” 他垂下视线,居高临下地看向柳折枝,脸上的冷意隐隐被怜爱取代:“不过,多谢你,让我这么多年,仍然能通过别的方式见你娘亲一面。” “京州马上要覆灭了,不想死尽早回蜀地躲着。” 瞿苒苒愣了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你问错人了,你应该去问方清想做什么。”柳温茂冷漠道,“我只是不喜欢与蝼蚁待在一块,可没想要把他们都收入麾下。” 柳折枝仰头看着他,恨意渐渐占据眼眶:“若没有你助他,他永远也实现不了荒诞的计划。” 柳温茂伸出手指晃了晃:“不不不,乖宝,这你就错了,做人要讲良心,我住他的屋子,吃他的粮,用他的东西,自然要回馈于他。” “良心。”柳折枝嚼着这两个字,嗓音冰凉刺骨,“你所谓的良心就是将接近你的人都变成傀儡,让娘亲最终死于蛊虫的折磨?” 柳温茂沉默着没回答,他转头往宫门口的方向望去:“时辰不早了,既然你们不愿离开京州,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整齐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逐渐靠近巷子,看热闹的百姓自动分成两排。 领头的侍卫拿刀指着站在围墙上的柳温茂大声道:“哪里来的刁民,滚下来。” 柳温茂身上突然迸发出浓重的杀意,指缝间夹着数根银针,如天女散花般朝侍卫的眉心而去。 一眨眼,前来抓人的侍卫死了大半,柳温茂恶意地扬起笑容,朝柳折枝弯腰道:“你的错,你不拉着我讲这么多废话,他们就不会死。” 柳折枝:“你少道德绑架我。” 柳温茂偏头看了一眼瞿苒苒,取出荷包内的一颗宝珠扔给她:“我下次想听柳琴。” 瞿苒苒下意识地去接宝珠,下一瞬,浓厚的白雾以柳温茂为中心疯狂蔓延,顷刻间覆盖三尺范围。 恐慌和凌乱的脚步声持续不断,原本凑在一起的百姓作鸟兽散,皆撤到了雾外。 柳折枝抱住瞿苒苒轻功往宫门口的方向飞,白雾散开的一瞬,他隐隐看到灰色身影似乎往那边而去。 离皇城越近,隐在暗处的暗卫便越多,两人从屋檐落地,缓步地走在街道上。 瞿苒苒细品着方才听到话:“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我没听明白。” 柳折枝避让着路过的百姓,直白道:“方清想把朝堂和江湖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试图成为这个世界的权力管辖者,野心大到能吞天。” 话毕,他蓦然捂住心口,被蛊虫寄生的地方正泛着暖意,逐渐渗透至全身,就连体温也升高了不少。 瞿苒苒单手抱着琵琶,将垂在背上的帷帽重新戴上:“你怎么知道,也是通过你们那个世界查到的?” 柳折枝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实话:“猜的。” 皇城正门紧闭,放置了两排拒马桩,一队身穿铠甲手持佩刀的守卫严丝合缝地守着宫门,城墙上驻守的守卫来回巡视,视线紧紧盯着底下的台阶。 上百阶的青石台阶坐满了百姓,有的手里拿着蒲扇,顶着刺眼的阳光,天亮赶过来坐到天黑。 期间会发馒头和包子,偶尔还会有绿豆粥,以至于许多乞丐也围在宫门口。 瞿苒苒掀开帷帽的帘子,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分外不解:“登基大典的日子已定下,他们作为平民,抗议有用吗?” 柳折枝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她两步:“自然没用,为了几两馒头,被人当枪使。” 他试图在人群里找到那抹消失的灰色身影。 “可他们为了一个馒头能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坐到天黑。”瞿苒苒道,“是不是也说明,他们平时可能连馒头都吃不到。” 柳折枝愣住,视线内刚巧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孩跌跌撞撞地朝绿豆汤的摊位跑。 这里的绿豆粥和馒头全部都为免费,因而许多孩子会为了一口甜食大老远地跑来排队。 捧着被磕掉边角却仍干干净净的碗,充满期待。 他沉默地看着小孩捧着只有水的绿豆粥小心翼翼地走回母亲的身边,将碗递到她的嘴边,瘦小的脸上此时只有担忧。 然而母亲也只喝了一口,便喊饱了。 坐在这里的人,穿着打了无数补丁的破旧衣服,带着全身家当,每日巴望着固定时辰发放的吃食。 街道上的热闹离他们很远,又很近。 “果然是报应吗。”柳折枝喃喃道。 即使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世界,也有无数生活在底层的苦难人为了看不到尽头的路,艰辛想要活下去。 “苒苒,联系幕落山庄。”柳折枝转身往来时地走,眸内渐渐染上肃穆,透着少有的坚定,“跟他们买桑枝目前所在的具体位置。” 瞿苒苒小跑跟上他:“为何突然又要去找桑桑了。” “她的脑子比较新……”他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无论如何必须阻止方清设想的荒诞计划,不能让灾祸继续落在无辜百姓身上。” 瞿苒苒扶住帷帽,迟疑道:“可就凭我们,几乎是天方夜谭。” “我昨日已传信回咸鱼教,届时褚偃会带着开心和一批弟子赶赴京州。” 柳折枝神情格外凝重:“刀宗和伏音宫似乎也召集了一批弟子前来,京州……或许真的要大难了。” 他亲手书写出来的世界,绝不能被笔下的人物毁了。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两千。 第169章 晋江 ◎京州事变15◎ 城郊别院。 桑枝抱着一坛女儿红刚放上车板身侧就传来了一道无奈的叹息声:“不是让你在屋里坐着, 怎的跑出来了。” 她拍了拍手心的泥土,露出虎牙尖道:“再不起来走动,肚子上的肥肉要长到脸上去了。” 姜时镜捏了下她的脸颊, 然后绕过她跃上马车, 把积攒在车板上的东西搬到车厢内:“分明瘦的快脱相了。” 桑枝:“…………” “虽说医者不自医, 你要不还是治治眼睛吧。” 姜时镜哑然失笑:“你的伤还没好,若实在无聊, 便去帮婆婆挖土。” 桑枝鼓了鼓腮, 不满道:“说的好像你手臂上的伤好全了似的。” 前几日的狂风暴雨冲断了好几根树枝,系的红绸也被风卷走了大半, 以至于一夜间秃了半个顶。 聋哑婆婆蹲在树根边上用小铲子将泥一铲铲地挖出, 直到露出一块木板, 用手将表面的泥土扫掉,将整块木板掀开, 箱子里面是一坛保存完好的女儿红。 桑枝蹲到她身边,看着被蜡封的严严实实的坛子:“婆婆,我们喝不完的, 一坛就够了。” 婆婆听不见声音, 只能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疑惑地打了一段手语。 “我说……”桑枝指手画脚地跟她形容方才的话, 甚至用树枝在地上将字写了一遍。 好半晌,婆婆才理解意思, 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拿起木箱中的酒递给桑枝后,换了个地方继续用铲子挖土。 桑枝:“?” 她刚才努力比划的意义是什么。 婆婆两耳不闻窗外事, 从蹲到坐, 半炷香的时间在树下挖了三个大坑。 桑枝将第三坛女儿红也搬上车板, 挫败道:“纪宜游好不容易粮的出嫁酒被我们拿了一半。” 姜时镜顺手把酒放进车厢,解释道:“这三坛酒本就是她给你粮的。” 桑枝呆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婆婆方才说的。” 桑枝:“?” 疑惑地望向正在填坑的婆婆:“我也聋了?” 姜时镜坐在车板上,微微倾身,笑言道:“神农谷经常会有聋哑病人前来求诊,我小住时跟在弟子身边帮忙,瞧得多了也能看懂些。” 桑枝好奇道:“那你会打手语吗?” “不会。”姜时镜道,“手语要记的东西太多,我当时连草药都记不全,被母亲揪着耳朵骂,更不可能去学别的。” 提起幼时的事,桑枝眼睛亮了下,将手搭在少年的腿上,兴致勃勃道:“婉姨在功课方面上,很严苛吗?” “比起父亲算不上严苛。”姜时镜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忽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桑枝眉眼弯成月牙:“我原以为你从小到大都应该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想到也有背不出药草的时候。” “我早与你说过,我幼时算不得乖巧。”他从车板上跳下来,“经常闹得宗内鸡飞狗跳,与祖父叫板,因而母亲才会带我回神农谷小住。” “一是岷山山谷气候宜人,能到处疯跑,二是让祖父眼不见心不烦,消气。” 桑枝:“婉姨那些年应该被气得不轻吧。” “祖父总当着母亲的面,讲极其伤人的话,我大声反驳时经常瞄见她低着头偷笑,然后当天下午收拾东西回神农谷。” “不出一天,父亲也会携着大包小包赖在谷内不走,刀宗的事宜便全数落到祖父身上,大约七八天,别扭的认错书信也会到神农谷……” 姜时镜缓慢地诉说着深处的记忆,眸内漾着浅浅的光。 微风拂过树枝,落下几片鲜绿的叶子,乘着温柔的风停在车厢顶上,偶尔会在路过的雀鸟暂歇。 叽叽喳喳地说着听不懂的话语。 婆婆不声不响地又装了一篮饲养在院子里的老母鸡下的蛋,以及新鲜到根上还沾着泥的蔬菜。 此时正与绑了一半挣脱逃跑的老母鸡追逐。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1节 柳折枝顺着幕落山庄提供的地址找过来时,老远就瞧见三个人被一只昂首挺胸的老母鸡耍着玩。 鸡毛在空气中纷飞,落得院子到处都是。 他斜靠在院门口,挥了挥鼻前的空气:“你们这是准备杀鸡过节?” 除了婆婆外,另外两人皆愣住,桑枝好不容扑到的老母鸡惊叫一声从她怀里挣扎着飞走,躲在篱笆下抖了抖身上的鸡毛。 仰着长脖子叫了两声后,优雅地拉了一泡屎。 姜时镜拍了拍身上的羽毛,慢条斯理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柳折枝盯着他头上的鸡毛,嗤笑道:“不找过来,还真不知道你们竟躲在乡下,玩农家乐。” 桑枝踮着脚帮他把插在马尾辫上的鸡毛拔掉。 “这么大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你瞧不见。” 柳折枝双手环胸:“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刚到。” 瞿苒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警告道:“能不能好好讲话,敢情先前说的全当耳旁风了?” 柳折枝一瞬站直身体,蔫得像只纸老虎:“不敢。” 瞿苒苒缓步走到桑枝身边,解释道:“别听他胡说,位置是我特意找幕落山庄买的。” 她环顾了一圈偏小的别院:“你们来京州后一直住在这里?” 话音一落,老母鸡的尖叫声徒然炸开,吓得桑枝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偏头望去,只见婆婆单手抓着母鸡的两个翅膀提起来,用绳子牢牢捆住,利落地塞进麻袋后,挂在车厢尾部的钩子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桑枝默默转回头:“先前借住在颜大人家,后来出了一些事便搬出来了。” 她没说宫宴的事情,低头将衣服上抓母鸡时沾染的尘土和鸡毛拍掉:“今日收拾东西搬回城内。” 瞿苒苒伸手帮她摘掉后背的鸡毛:“那我们来得甚巧。” 她的声音很哑,像讲了一整天的话,从未喝过一滴水般。 桑枝疑惑道:“你嗓子怎么了?要不要让姜时镜给你瞧瞧。” 瞿苒苒下意识拢了拢围在脖间的纱:“不用麻烦,前段时间受寒,还没好全罢了。” 正午的阳光刺眼且烫,待久了不免会出汗,桑枝看着不算薄的丝巾,颇为不解:“很冷吗,我有件披风还未装进箱内,你凑合先披上避避风。” 瞿苒苒连忙拉住她,尴尬道:“我不冷,这几日脖子上长痱子不好看。” “……才带丝巾遮一遮。” 姜时镜进屋将剩下的东西一并放上马车,柳折枝靠在篱笆上垂涎欲滴地望着里面的小白兔子。 朝姜时镜道:“再装两只兔子呗。” “太小了,不行。”姜时镜道。 柳折枝视线慢悠悠地扫着啃青菜叶的兔子:“它们爹妈的体型不小了。” “我要求不高,一只也行。” 桑枝气呼呼道:“想都别想,你个活阎王。” 柳折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谁才是阎王,两只雌雄兔子在一起四十天左右能产下六到八只幼崽。” “只需要半年,你就能拥有数量庞大的兔兔王国。” 他看向桑枝,无语道:“这就是你身为国王的待客之礼?” 桑枝:“…………” 沉默震耳欲聋。 马车缓慢地离开别院,阳光穿过茂密的竹林印在车厢顶,投下斑驳的光影,栖息在林间的小动物此起彼伏地鸣叫着。 柳折枝最终还是没能捞到心心念念的兔子,坐在车厢内几次三番地叹气。 瞿苒苒被烦得捂住他的嘴:“再烦人,就滚下去追着马车跑。” 桑枝瞧着坐在对面的柳折枝,他憔悴了不少,眼下的青黑浓重,像是熬了许多天大夜,整个人蔫蔫的仿佛没睡醒。 “酒楼里又不是没有红烧兔头,你惦记着那几只没长大的做什么。” 柳折枝垂着眼,疲惫道:“瞧见了便心血来潮。” 桑枝:“你半夜做贼去了?短短数十日不见,另外半条命呢?” 柳折枝瞥了一眼的身侧的瞿苒苒,叹气道:“丢了。” 桑枝:“?” 莫名有一种吃狗粮又没吃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苒苒姐说你想要冰血莲的果子……做什么。” 柳折枝轻咳了下,缓缓坐直身体,道:“我被种蛊了,取不出来。” 桑枝呆了一下,眸内染上些许震惊:“咸鱼教要亡了?还是你教主的位置被褚偃掀翻了。” 柳折枝无意识地摸索着腕间的新伤:“我记得古籍上有记载,昆仑顶上的冰血莲结出的果子对蛊虫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既然能取出蛇缕蛊,必然有这种果子。” 桑枝沉默着没回答,脑海内是叶景帮她取蛊时的痛苦,好似穿梭时间般再次蔓延至后背,引得烧伤处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她微蹙起眉,好半晌才道:“什么类型的蛊虫?” 柳折枝:“偏温和的良蛊。” 桑枝愣了下:“良蛊,不是用骨笛一唤便会爬出来。” 瞿苒苒摇头道:“试过很多次,它不愿意出来。” “怎么会。”桑枝取出骨笛,看向男人包扎好的手腕道,“你把麻布解开,我试试。” 柳折枝扯开结,将一圈圈缠绕的麻木取下,露出里面已经愈合的细小的伤口,靠近小臂偏上的位置还有一道粗长的刀痕,深红的痕迹至今还没淡掉。 他二话不说地用匕首在愈合的位置划开,鲜红的血珠渗出,顺着滑到指尖欲坠。 “你若是能唤出来,教主之位我拱手相让。”他把手腕伸到桑枝的面前。 晦涩难懂的笛音在车厢内响起,桑枝视线盯着小臂处,久久没见任何反应,眉间的皱褶加深,曲调徒然一转,比之刚才更为尖利。 柳折枝感觉心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动,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伸出的手下意识握拳,不多时,小臂的皮下鼓起一小块米粒大小的凸起,正在游动。 停留在伤口附近迟迟不愿出来。 桑枝在笛音内渗入内力,蛊虫逐渐烦躁的在伤口附近徘徊,突如其来的暴动钻游使柳折枝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随着时间推移,他脸上的痛苦愈加难掩,额上和脖间冒出大量汗珠,如雨般流淌而下。 他用手按住还在钻游的蛊虫,气虚道:“别吹了,我的手快被它弄断了。” 笛音戛然而止,蛊虫似乎也意识到不对,迅速钻到血肉内消失不见。 “它都到伤口的位置了,为什么不出来。”桑枝弯腰下,仔细地观察着足以能钻出来的伤口,不解道。 柳折枝用麻布草草地把伤口包起来,仰头虚脱地靠在车壁上:“老家伙在制蛊这一块的领域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桑枝诧异道:“这只良蛊是前教主给你种的。” 柳折枝睨了她一眼:“不然这个世上还有谁能给我种蛊,你以为褚偃在教内干的那些破事,我不知道?” “我只是懒得理他。” 桑枝蓦然想起他为了从左右长老手底下活下来,当乖巧听话的傀儡当了整整十年。 她看着瞿苒苒用手帕帮他擦掉脸上的汗水,眼里满是心疼,便没揭穿他的话。 转着手里的骨笛想了一会儿,弯腰走到车厢口,掀开车帘问道:“我们在边境小院时,婉姨送了四大箱的物件,你还记得吗?” 呼啸而过的风将她的话吹得支离破碎。 姜时镜拉了一下缰绳,放缓了马车速度,应道:“记得。” 四月初的风凉意尚未退,虽不同冬季般刮得皮肤生疼,但吹久了仍旧冷得发颤,桑枝运起内力驱寒,而后将车帘卷起。 “婉姨说等京州的宅院置办好,将大箱子也一起送到京州,它们现在在宅子里吗?” 姜时镜微微偏头道:“在,宅子买下了后请了丫鬟打扫,应当在库房里。” 桑枝索性坐在车厢口,转头朝柳折枝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箱子里一共有五颗果子,我为了取出蛇缕蛊,用了一颗,还剩下四颗,只不过……” 她犹豫了下道:“我不建议你用果子取蛊,良蛊不取,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你精通蛊虫应该很清楚。” “不行,必须取出来。”瞿苒苒突然出声道。 空气安静了片刻,吹进车厢的风将瞿苒苒脖间的丝巾凌乱地带起。 隐隐约约间桑枝似乎看到藏在里面的暗红色痕迹,斑驳的遍布脖间。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前教主这是……想抱孙子了?” 瞿苒苒尴尬地用手按住丝巾,没吭声。 柳折枝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大人的事,你少打听。” 桑枝压住上扬的嘴角,抿着唇点了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瞿苒苒的脖间瞟,好几次后,故作淡定地轻咳了下。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一千 第170章 晋江 ◎京州事变16◎ “不过, 前教主待在京州是要帮康王夺嫡?” 柳折枝愣了下:“康王?” 桑枝:“?你们来京州不是为了杀前教主的。” 柳折枝偏了偏头,眼眸半垂:“是,但你所说的康王我们并不清楚, 朝廷与江湖自古井水不犯河水, 柳温茂对皇权没有追求。” 桑枝不解:“那他与方谷主研制大批量禁药, 提供给康王总不能是闲得慌。”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2节 柳折枝沉默了一会儿,疲惫地将脑袋靠在瞿苒苒的肩上, 把方清想要实现的滔天计划和盘托出。 他说得很慢, 隐隐透着一股无力。 “柳温茂不会跟方清同流合污,他把方清当做只会爬来爬去的蝼蚁, 怎么可能会安分守己地听方清差遣。” “他来京州最主要的目的, 应当是为了看他眼中的这些蝼蚁是如何葬身于他倾力研制的奇作腹中。” 风将卷起的车帘吹起, 拍打在侧边的车壁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挂着车厢后的母鸡时不时嚎上一声,展示它的存在感。 桑枝怔怔地看着柳折枝,眸内划过一丝困惑:“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最短, 对原著内容的记忆留存也最多, 而胎穿的柳折枝已在这里生活了足足二十七年,记忆最为浅薄, 毕竟连纪宜游都忘了大半。 柳折枝阖上眼,低声道:“柳温茂是我父亲, 我自然了解他,至于方清……猜的,信与不信你自己掂量。” 桑枝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转向驾车的姜时镜, 这里最熟悉方清的人是他。 “你觉得呢?” 姜时镜:“他说的没错, 神农谷自建立以来,一直接受朝廷官员求诊看病,几乎来者不拒,看似是为了大义救人,实在暗下与前来的人建立联系,时至今日,连皇室都要给神农谷三分薄面。” 他顿了下,拉住缰绳往左边的小道转:“但我没想到他野心大到竟然想掌控整个世界。” 桑枝更困惑了,原著里从始至终都没写过方清藏着如此滔天的野心,以至于她在看文时一直认为他是个温润而雅医术高超的好人。 二十多年过去竟如换了个人似的。 “刀宗是不是来了一批弟子。”柳折枝蓦然问道。 “是。”姜时镜提高音量回道,“五日后便是登基大典,届时几方人齐聚京州,势必大乱,时间太短母亲只研制出了压制禁药的半成品,数量也不多,让堇青带着部分弟子先赶来京州。” 柳折枝皱了皱眉:“刀宗是为了禁药参与其中,伏音宫又是怎么回事。” 桑枝解释道:“驻守在京州的伏音宫弟子叛变与朝廷纠缠在一起,殷予桑是为了处理此事。” 她并没将殷予桑和纪宜游的事情告知,京州已乱成一锅粥,太子死盯着丞相府不放,放出的流言几乎能把纪宜游淹死。 若是再传出闺阁姑娘与江湖杀手私相授受,纠缠不清,无疑是给太子递了一把锋利的刀。 柳折枝叹息道:“世道要乱了。” 方婉置办的宅院在城东最繁华的位置,隔壁就是公主府,两座院子的大小旗鼓相当,马车一停下,便有路过的百姓好奇地观望着,议论谁家富贵又搬到了这里。 桑枝踩着小板凳刚下马车,就与站在隔壁门口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对视,她礼貌地行了礼,而后转身往门内走。 随行来京州的刀宗弟子也全部换下特有的门派服饰,有的打扮成侍卫,有的打扮成浇花郎,与聘请来的丫鬟混迹在一起。 见到桑枝后恭敬地唤一声,少夫人。 桑枝一一点头,环顾着比颜府还要再大一倍的府邸,皮笑肉不笑地朝着身侧的少年小声道:“按你先前所说,我们只是从江南搬过来的商贾,这么大规模和排场会不会有点过分。” “这要是放我们哪儿是要被查账的。” 姜时镜解下后背的重剑,递给弟子道:“不及刀宗的十分之一,母亲原本想把公主府一起买下,砸掉围墙重新粉饰。” “但公主不高兴卖。” 桑枝:“…………” 沉默了一会儿道:“所以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姜时镜自然而然道:“不然呢,你还想写谁的名字,小飞鱼的?” 桑枝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玄色令牌,不禁感叹,这泼天的富贵竟然也有她一份。 柳折枝从下马车就开始打哈欠,困倦的脚步虚浮:“给我们一间房间,我要补眠。” 瞿苒苒补充:“两间。” 话音一落,立刻有丫鬟上前恭敬道:“房间已经备好,两位请随奴婢来。” 桑枝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摇头道:“看来教主被蛊虫折磨得不浅。” 姜时镜解开袖口的系带,将衣袖挽起到手肘:“去屋内休息一会儿,晚些该用膳了。” “见过少宗……少爷,少夫人。”一名身穿灰色衣物打着补丁的弟子行礼道,“今早告示栏张贴了四日后问斩的名单,颜大人也在其中。” 姜时镜:“被关入大牢的其他人呢。” 弟子道:“不在名单上的其他人发配边疆,但登基大典当日会大赦天下,基本走个一天,只要还活着就会被放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姜时镜眉心微蹙,“看来太子等不及了,要在登基大典前杀了颜词和一众被冠上子虚乌有罪名的官员。” 桑枝望了一眼与隔壁相连的院墙,压低声音道:“要劫狱吗?” 姜时镜摇了摇头:“不,先去找一趟九皇子。” 桑枝愣了下:“这么说来,关于夺嫡,你站九皇子?” “不站。”他大步迈进厅内,淡淡道,“这几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坐上皇位,以我在襄州短暂的接触了解,九皇子至少不会为了权利践踏平民百姓。” “他算不上明君,却在乎百姓生死。” 桑枝进入大厅后,下意识往摆满东西的镂空木架走:“巧了,我也这么想。” 姜时镜揉了揉手腕,接过弟子递过来的重剑,剑身的破旧白布换成了新的,缠得也更为细心。 “我晚些会传信给刀宗,让母亲盯着点舅舅,以防他派人在京州闹事。” 他将重剑抵在地上,看向正伸手触碰花瓶的桑枝道:“你要留在府内还是与我一同进宫。” 桑枝动作徒然顿住。 上一次进宫赴宴的惨痛代价还历历在目,后背的烧伤至今还没好全,大腿上的厚实疤也还没脱落,种种痛苦的回忆让桑枝对皇宫有莫名的恐惧。 “去。” 她转头看向姜时镜,扬起笑容道:“上次宫宴我充当丫鬟倒了全程的酒,一道菜都没吃到,此次借谈弃的光,应当能蹭到御膳房的美食。” 如纪宜游所说,次数多了便不会害怕,她不能因为一次不好的经历就将这个地方永远拉进黑名单。 姜时镜轻笑了下:“你房间里备了一些京州姑娘们最喜欢的款式衣裙,去挑一套喜爱的换上,等九皇子的马车来接。” 桑枝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淡粉的衣裙,裙摆上是大片抓老母鸡时粘上的泥土,还有水渍。 “好。”她应了声转而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联系的九皇子?” 姜时镜指了指已经消失在门口的弟子:“刚才。” 皇城,阳沁宫。 谈弃坐在九曲长廊的栏杆上,蔫蔫的将手内的鱼食撒在湖面上,肥嘟嘟的鲤鱼张着嘴争先恐后的吞噬漂浮在水面上的鱼食。 糊糊盘在他肩头,闭目睡觉,偶尔会拍打一下细长的尾巴。 “怎的了,又被小十六调戏了?”林长霄走到他身边,长腿跨过栏杆与他一同坐在上面。 “没有。”谈弃把手里的鱼食全部扔下,“我想回蜀地了,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办完。” 林长霄抬头往东宫的方向望了一眼:“马上了。” 他从罐子里抓了一把鱼食,慢悠悠地撒下:“待在宫里不好吗,七八个宫女伺候,吃喝皆不用担心,等事情结束,我封你为国师。” 谈弃支起一条腿,腰间悬挂的银铃轻响:“我不喜欢这里的生活。” 他看着拥挤在一起的鲤鱼出神:“他们看似尊敬我,实则害怕地将我当做灾祸,时常用嫌弃厌恶的眼神偷瞄。” “就连糊糊都不能自由自在地游动,这里规矩多得令我厌烦。” 林长霄脸色微变,指尖的鱼食被捏碎:“谁敢用这种眼神瞧你,我去把她眼珠子挖出来。” 谈弃神色更蔫了,垂下的小狗眼里连光都盛不进:“不用了,反正我马上要走了。” 林长霄沉默了很久,拍掉手心里剩余的鱼食,声音冷漠了几分:“我从未跟你讲过,我是如何从你们教主手上得到你的。” “我花了半生的积蓄,并签了往后三十年不侵略蜀地的契约,才把你从他手上要过来两年。” 林长霄视线转向盘在他肩头睡觉的白蛇:“这两年,除了京州你哪里也不能去。” 谈弃愣住,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微风带起他垂在发丝内的银铃,清脆的声响随风远去。 “可若是你完成了想做的事,我留在京州没有意义。”他眸内透着无措和茫然,“你想要蛊虫的话,我可以将教内带出来的所有蛊虫都给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林长霄神色沉沉道:“先不论是否成功,即使我坐上这个位置,两年内不可能安稳。” 他伸手抚摸着糊糊温凉的身体:“你放心,时限一到我会放你回蜀地。” “你不喜欢在宫内住着,便置办宅院,喜欢谁家的姑娘,我也可以帮你指婚,唯一的要求,待满两年。” 湖面映着两人的倒影,在微风中泛着涟漪,谈弃瞧着散开又聚拢的影子,轻声道:“我以为你是真心想学蛊术,真心将我当成师父,原来只是一枚可以随意挪动的棋子。” 他翻身从栏杆上下来,最初来京州时的期待已被失望取代。 “我知道了,我不会跑的,你不用派那么多暗卫时时刻刻盯着我。” 林长霄头也不回地拽住他的手臂:“你教我蛊术最初的原因难道不是利用我,带兵围歼关着糊糊母亲的寨子。” “谈弃,我们两个是最没有资格互相指责的人。” 少年没说话,陷入了长长地沉默,铃铛的声音夹杂着鱼群戏水声,逐渐变大。 林长霄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那两口子一炷香左右,到阳沁宫的侧厅。” 谈弃微怔:“圣女和姑……姑爷?” “嗯,你不是想回蜀地吗?去见见你的圣女,睹人思故乡。” 作者有话说: 五百 第171章 晋江 ◎京州事变17◎ 谈弃转头凝视着他:“我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 别把圣女牵扯进来。” 林长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这可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自宫宴那晚后,我没听过他俩的任何消息。” “你若是不信, 自己去问。” 谈弃冷着脸离开, 糊糊被猛然的动作惊醒, 蛇尾迷茫地环在他脖子上,半晌后, 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带着隐隐的安抚之意。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3节 林长霄打翻了存放鱼食的罐子,大量的鱼食落入湖面, 密密麻麻地散开, 大多数鱼不会有饱腹感, 因而在食物充沛的情况下,会一直吃, 直到撑死翻肚。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果真轻如鸿毛。” …… 所有马车一律不能进皇城,桑枝与姜时镜乘坐的马车在距离宫门还有半里远时就被守卫拦下。 两人相继从车厢内钻出来, 桑枝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大量的难民坐在上百阶的台阶上,男女老少皆有, 穿着破烂的麻布粗衣,打着数不清的补丁。 整整过百的人群安静如鸡, 仿若找了个地方集体等死。 她遥望高高挂起的牌匾,迟疑道:“这是宫门口……不是外城门口吧。” 随行的丫鬟习以为常地帮桑枝整理稍显凌乱的华贵服饰,解释道:“两月前隔壁的庆苍县, 被百年难遇的暴雪席卷, 淹没了不少房屋和田地, 雪还未化又连接数日降雨,导致不少人为了活命投奔京州。” “刑部侍郎瞧他们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便与颜大人一同置办了好几处宅子,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还给能劳作的男丁寻了修建外城的差事,但前段时间先皇薨,刑部侍郎和颜大人相继入狱,他们便开始游街抗议,抵制太子殿下登基,甚至坐在宫门口。” “扬言要杀两位大人,便先把他们全部杀了。”丫鬟望向死气沉沉的人群,叹气道:“天子要臣死,哪是平民百姓能插手的。” 姜时镜路过两人身侧,神色淡然:“走,进宫。” 他难得换下了常袭的红衣,一身墨蓝色的衣物衬得更为严谨,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内,颇像芝兰玉树的公子哥。 桑枝伸手扶了扶脑袋上摇晃碰撞的发簪,临出门前,帮她盘头发的丫鬟几乎将能带上的发饰全插上了脑袋,甚至为了发型饱满好看,还在里面塞了两个假发包。 以至于她刚出府门就觉得脖子被压得酸痛。 两人的打扮与坐在宫门口的人格格不入,仿若两个毫无关系的世界碰撞在一起,生出了几分诡怪。 “我们这样打扮进宫是不是太引人注意了,像暴发户。” 姜时镜脚步一顿,等她走到身边才道:“我们本就是从江南来的暴发户,不这么打扮才奇怪。” 坐在台阶上的难民皆仰头望着路过的两人,漆黑的眼内充斥着无尽的绝望,如将死之人满腔的怨恨,化为无可奈何的不甘。 唯有年纪尚小的孩童,稚嫩圆润的眼眶里,透着不容忽视的羡慕和憧憬。 桑枝将滑落的披帛重新搭上臂弯,无意间瞧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少年独自坐在角落里,握着细长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身侧是一只黄色大狗,满眼都是它的主人。 像是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少年抬头望过来,与桑枝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相接。 他没什么表情,淡漠地低下头继续写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望向高挂在皇城上的牌匾,璀璨的金黄让她感到无比刺眼。 “换一个皇帝,真的能改变现状吗?” 姜时镜:“现状并不是靠换一个皇帝就能改变的,皇权存在唯一的好处是制定规则并督察,但相反它所带来的坏处是无限的。” “几乎就在天子脚下的襄州,能在短短几年形成严重的灰色产业,视百姓为草芥,最大原因就是背靠皇权。” “人性的可怖之处,并不会因为皇帝定下的律法而被束缚,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皇帝是最没用的存在。” 九皇子的人已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了两盏茶,一见到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着急地催促守卫挪开拒马,然后小跑过来道:“两位一定是从江南远道而来的贵客吧。” 姜时镜露出礼貌的笑容,将袖子里的银锭塞给他:“初来乍到礼数不周的地方,请公公见谅。” 太监不动声色地把银锭放入袖子里,背弯得更厉害了:“哎哟,大人可莫要跟奴才开玩笑,您这气质谁来不得说一声,仙人下凡。” 他走在前面领路:“轿撵已经备好,穿过护城河便可乘坐。” 桑枝蓦然出声道:“你所说的只是少部分人,边境村落里的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守着一亩三分地,惬意又自由,连丢失一个孩子都发动全村人去找。” “右长老之所以放弃以人饲蛊,是因他们对山神的虔诚,以及待人待物的真诚。” 她看向前头弯着背的太监,缓慢道:“世道不公,不是人心不古的理由。” 姜时镜停住脚步,偏头看向少女,黑褐色的瞳在阳光下泛着光亮,坚定地望向前往的路,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流苏碰撞。 他不由轻笑,伸手捏了一下她微肉的脸颊:“按柳温茂的视角来看,我和你都只是这世界平平无奇的一只蝼蚁,蝼蚁撼动不了腐败的世道。” “一切未有定论,不必杞人忧天,” 进入宫门穿过护城河后,太监小心翼翼地扶着两人坐上轿撵,忽然又开始了他的巧舌如簧:“夫人这等姿色奴才人生第一回 见,倾国倾城……” 桑枝沉默了一下,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右环顾,偶尔还展示一下手指上佩戴的祖母绿玉戒。 太监见她并不排斥,七寸不烂之舌模式开启。 桑枝在长达半炷香的猛烈攻势下,在一声声的赞美中迷失自我。 九皇子所居的阳沁宫在皇城左后方,距离宫门不近也不远,下轿后,桑枝飘飘然地从荷包内掏出一枚银锭递给口干舌燥的太监。 “说得好,都是我喜欢听的。” 果然,有些钱活该别人赚。 太监领着他们从侧门进阳沁宫,穿过游廊绕过亭子:“殿下已恭候多时,二位贵客请。” 他甚至用袖子将台阶上的落叶抚开,脊背从始至终都没有挺起来过。 隐隐有香味从门内飘出,在空气中散开,桑枝跟随姜时镜的脚步迈上台阶,下一瞬,尖利的嗓音蓦然响起:“江南贵客到……” 桑枝:“…………” 捂住耳朵快速跑进厅内。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完结的原因,写的很焦虑,下班回来打开电脑大脑就开始放空,磨磨蹭蹭也只磨了两千字,希望明天能好一点,不然要emo了 第172章 晋江 ◎京州事变18◎ 绕过屏风, 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圆桌,侧边靠墙则是一排镂空柜子,摆放着精致的摆件和书籍。 空气很安静, 她看着背对背而站的林长霄和谈弃, 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玩一二三木头人?” 谈弃猛地转身:“圣女。” 他先是行了一个教中礼,然后两步走到桑枝面前:“圣女的伤恢复的如何?” 桑枝摊开手:“好了大半, 幸好那夜你及时……”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忽然响起, 打断她的话。 桑枝越过挡在自己面前的谈弃才看到林长霄有意无意的瞥着厅内的宫女,意思再明确不过。 她用袖子挡住口鼻, 小声道:“你唤我夫人吧, 我们今天的人设是江南来京州想要攀附皇权的暴发户。” 谈弃微愣, 他后退一步看向姜时镜一反常态的富贵打扮,视线又慢慢挪到了桑枝头顶, 满满当当的金发簪比太阳还要刺眼。 他沉默了下:“……你们发横财了?” 桑枝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财神爷,大言不惭道:“四舍五入,算是。” 太监通报后小碎步跑到林长霄的身边, 恭敬道:“殿下, 是否要传菜。” 林长霄坐到椅子上,挥了挥手, 太监便又跑到外面高声喊着传菜。 端着精致餐盘的宫女鱼贯而入,依次把菜品放上圆桌, 另有宫女倒酒摆放碗筷,直到所有的菜全部上桌后林长霄让守在厅内包括布菜的宫女都退下。 这才将憋了好半晌的话吐出口:“收敛着点吧,二皇姐把你们告到太子那儿去了, 说江南来了一对不尊敬她的夫妻, 还想收购她和驸马的府宅, 让太子给她出气呢。” 桑枝靠在椅背上揉着酸痛的后颈:“朝廷局势混乱,太子纠缠其中自身难保,又怎会帮异母的妹妹出气。” 她看向林长霄淡淡道:“能利用后院女眷稳固地位,就说明亲情在他眼里分文不值。” 林长霄挑了挑眉,拿起斟好的酒杯隔着距离点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休夫,通知我一声,我带着剩下的半辈子积蓄来娶你。” 姜时镜 :“?” 冷冷警告他:“我还活着。” “哦。”林长霄不以为然道,“那又怎样。” 桑枝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剩下的半辈子积蓄?另外一半呢?” 林长霄瞥了一眼相隔四个位置的谈弃:“送人了。” 桑枝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低头喝果酒的谈弃,困惑的歪了一下脑袋。 “堇青姑娘没随圣……夫人一同进宫?”谈弃忽然开口道。 姜时镜道:“再来京州的路上,你若是想见她,等她到了我会转达。” 谈弃眼尾耷拉神色淡淡道:“不用,我只是随口一问,原先在襄州时答应了她在武林大会比武,但我食言了,她兴许不会再想见我。” 桑枝将头顶最重的发饰摘下,重新理了理发型,解释道:“我们来京州前,她跟我说要跟随马车同行,想着找你玩,只不过刀宗出了些事,没能来。” 林长霄单手撑着下巴:“徽启山禁药?” 在座的人皆是一愣,姜时镜神色沉沉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他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安插的探子回报,你不会以为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扰,就真的两眼一抹黑任由你们发展。” “京州各处都有你们江湖门派的探子,作为最大的情报网,幕落山庄甚至把手伸进了各宫各院,只有互相制衡才是长久之计。” 姜时镜夹了一块鱼肉将刺剔完,放到桑枝的碗里,缓慢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来找你所为何事。” 厅内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轻细的碗筷碰撞声偶尔响起。 林长霄没回他的话,反而直截了当道:“实不相瞒,太子与康王合作了,具体合作了什么我查不到,但康王我很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弃皇位。” “我听说你跟颜词是好友,四天后,也就是登基大典的前一天,所有被关押入狱的官宦全部要被斩首,你是想劫狱还是劫法场。” 他看向姜时镜,脸上的慵懒褪去。 姜时镜转着手里的酒杯:“至今为止被关押的一共有多少官员。” 林长霄:“十一个。” 桑枝从碗里抬起头,诧异道:“太子关押了三分之一的大臣?就不怕有人不服直接反吗。” 男人嗤笑道:“等你有机会见到太子,你就知道他有多自信了。” 桑枝忽然想起纪宜游对太子的评价,普信男。 她默默低下头继续啃排骨,姜时镜伸手把她耷拉下来的宽大袖子挽上去,用披帛固定住,淡淡道:“那你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4节 “你有几成把握夺嫡。” 林长霄不紧不慢地喝着杯中的酒道:“三成。” 桑枝动作突然顿住,一瞬间觉得红烧排骨不香了,她讪讪地放下筷子,盯着满桌的菜:“这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林长霄笑道:“是不是断头饭你都已经吃了,怕什么。” 桑枝眉心微蹙:“一半概率都没有,你怎么敢篡位的。” 她视线瞥向自始至终埋头苦吃的谈弃:“靠谈弃为数不多的休眠蛊?” “容本宫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父皇还未被下毒前身体一直不错,老当益壮,因而本宫最小的妹妹才堪堪一岁半,排行二十八。”林长霄靠在椅背上,眸内渐渐染上的一丝微醺,语调缓慢。 “到目前为止已成年的约莫十五个,其中六个为皇女,大部分虽已婚配,但不代表不追求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指尖敲打着额骨,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贪心不足一向是人不可摆脱的毛病,往年的史书上有过女皇帝的先例,那么夫人猜本宫的这几十个兄弟姐妹,会不会也想分一杯羹。” 侧厅静默了许久,桑枝默默拿起筷子继续啃碗里的排骨。 林长霄继续道:“若是再加上从封地回来的叔叔伯伯,不安分的官宦,以及想当太后的妃子,三成的把握都算是我说高了。” 姜时镜取过空杯倒了茶水将桑枝不小心喝了一口的酒杯替换掉,神色淡然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康王暗养私兵陷害白家的证据,给所有人送一份。” “说起来本宫还要感谢你那份证据。”林长霄调整了下位置,像个慵懒的大猫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余永村这个地方可不好找。” “我那个伯伯可真是个能人,不声不响地竟然在深山老林里培养了数十万兵队。” 第173章 晋江 ◎京州事变19◎ 他幽幽道:“我找人去打探过, 大约有十七万,且全部都是自小培养的精锐,能以一敌十, 如今已在赶来京州的路上, 这场仗可不好打。” 桑枝提醒道:“还有一万的尸体大军。” “哦, 差点把禁药忘了。”林长霄将腿搭在另一个椅子上,脑袋靠在椅子上后垂, “父皇的尸体不见了, 下葬后的第二日从皇陵不翼而飞。” 姜时镜:“皇上死前可否有留下传位遗诏。” 林长霄晃荡了下腿,猛地坐起身:“好问题, 父皇那夜突发暴毙, 急促得连遗言都没留下半句哪还有时间拟诏书。” “太子很可能连继位遗诏都没有。”他眼里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桑枝不解道:“兴许很早前就拟好了呢, 况且他都是太子了……也需要继位诏书?” 姜时镜转动着圆盘,盛了一碗汤递给她道:“律法规定, 为确保公正合法,即使是一早就立下的太子也需要。” “父皇本就不愿退位,后莫名中毒早就怀疑太子想杀他夺位, 宫宴前有风声传出, 父皇有意废黜太子另立,谁也没想到宫宴当夜暴毙。” 林长霄一字一句道:“他不可能冒着被夺位的风险提前拟诏书。” 桑枝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鸡汤, 微歪了下头:“可五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了,他若是没继位诏书……” 话语猛地被打断, 林长霄的眼眸亮起:“怪不得父皇的尸体被偷走,他们想借禁药拟一份假的诏书,以此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 堵住悠悠众口。” 姜时镜放下筷子, 取过干净的手帕擦拭嘴角, 而然不疾不徐道:“寄生了禁药的尸体怪物没有神智,无法说话,更无法写字。” “除了超乎寻常的力气和残暴的吃人之外,别无用处。” 他淡然的看向林长霄:“一万多的禁药需要同样数量的尸体,腐烂程度不超过三个月外,不然骨头架子用木棍一拍就散,我建议你先查查京州的坟墓是不是已经被大量挖掘。” 林长霄倒酒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逐渐褪下:“一万的尸体。” 厅内安静了半晌,桑枝咽下口中的浓郁的鸡汤,蓦然想起在宫门口时丫鬟的话。 距离京州极近的庆苍县在两个月前突发天灾,死伤无数,因而天子脚下一向富裕的京州才会出现大量难民。 古代信息封闭,发生灾难时无法及时将求救信息传出去,等周围的县城或州得知,再派救援为时已晚,也就是说庆苍县的死亡人数很可能达上万,且刚好还没超过三个月。 掩埋在暴雪里的尸体会因低温减缓腐烂速度,康王甚至不需要额外挖坟。 在场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林长霄沉默了许久,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眸半眯:“你们口中的尸体怪物可否有解决的办法。”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宫宴那晚康王献上的那颗禁药你也瞧见了,这么小的药丸能在死了数月的尸身里繁衍出千万只蛊虫支撑行动,蜀地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相关的古籍记载。” 她神色凝重了几分:“谈弃应当教过你如何种蛊,蛊虫以血肉为食,不管烈性蛊还是良蛊,大多都寄生在心口位置,但从禁药里繁衍出来的蛊虫甚至能钻到骨头内生存。” “我在边境村落里遇到过死了超过四个月的尸体,身上的肉腐烂了大半,能清晰可见肋骨和腿骨,却仍能行动,就说明骨头里也存在大量蛊虫。” 桑枝隔着荷包摸着里面的小罐子,婉姨给她的半成品药虽然能让骨笛短暂影响,但消灭禁药的唯一方法是焚烧。 再者前教主还活着,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永远没有尽头。 姜时镜视线看着面前未动过的酒道:“我母亲正在研制药物,只不过时间太短,让宗内弟子带了一部分半成品先赶来应急。” “禁药内的蛊虫繁衍速度并不快,且一万左右的尸体,数量庞大,无论康王把这批尸体怪物养在哪里,想要藏得密不透风都不是件易事。” 林长霄把喝完的空酒杯倒扣在桌面上,神色凌厉:“我会被派人在京州以及附近的州县搜查,有任何发现,即可通知你们。” 桑枝喝了一口茶水冲散口中的鸡汤味,提醒道:“蛊虫惧怕高温和低温,若事态无法控制,清空京州所有百姓,火烧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至少房屋能重建,银钱也还能再赚,人命只有一条。” 林长霄沉默地点头:“我知道了。” 谈弃终于吃饱,放下筷子用备好的帕子擦嘴和手指,一向明亮的眼眸暗淡无光:“太子和康王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下争的你死我活,康王不会让他登基,太子亦不会拱手相让皇位。” 他看向盘在手臂上的糊糊:“登基大典前,我不建议你有任何暴露自己的行动,以免他们像处理三皇子一样,先除掉你。” “圣女与姑爷所说之事,我会去处理,你待在皇城内继续扮演人畜无害的乖弟弟。” 话毕,谈弃淡淡的看向林长霄,圆润的瞳内不带一丝感情。 空气一瞬凝固,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桑枝的视线不解地在两人之间流转,然后看向姜时镜,眸内透着浓浓的困惑。 姜时镜冷然道:“他说得对,你若想确保皇位最终属于你,便不要轻举妄动,等太子和康王争完了再去插一脚。” “坐收渔翁之利,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林长霄沉沉地看着倒扣的杯底,好半晌才道:“放心,借圣女的光我在幕落山庄买了许多他俩上不得台面的私事,时不时送一点过去,他们此时互相猜疑,恨不得弄死对方,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 桑枝:“?” “我跟幕落山庄没有半分关系,你借的什么光,凿壁光?” 林长霄用手捏起一块精致小巧的花朵状糕点,放在眼前欣赏:“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 桑枝轻皱了皱眉:“你别乱用我的名讳。” “亲自递上来的台阶,岂可不下。”林长霄把糕点塞进嘴里,“好了,我该去我母妃那儿了,门口有给你们准备的轿撵,护送到宫门口。” 话音一落,守在门口的太监的尖利声忽然响起:“殿下,瑞王携王妃前来拜访,可否要见。” 林长霄偏头望向紧闭的门,似乎愣了一会儿,道:“让他们进来吧。” 姜时镜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拉出一道声响:“无论劫狱还是劫法场,都会提前通知你一声,不过……” “应该等不到我们的人动手。” 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橘黄的光透过渐渐变大的缝隙照进侧厅,蔓延到餐桌。 桑枝将取下的首饰塞在宽大的袖子里,用披帛将袖口束起,朝林长霄道:“告辞。” 林长霄缓慢地嚼着嘴里的糕点:“再坐一会儿,瑞王是自己人。” 话语间,门已大口,两道身影并肩迈上台阶,挡着璀璨的落日橘光走内室内,约莫三十多的男人,一派温和之气:“来的不巧,打扰贤侄会客了。” 林长霄拽着椅子往后退了少许,吩咐宫女将桌上的菜全部撤走。 扬起笑意道:“小叔叔来前怎的不让人告知小侄一声,剩一桌残羹剩饭倒让小叔叔见了笑话。” 瑞王笑意盈盈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躲在他与王妃身后的小姑娘,无奈道:“这不带着孩子出来走走,认个脸熟。” 桑枝在瞧清瑞王口中的小姑娘时,下意识抓住了姜时镜的袖子,用气音道:“公治念!” 姜时镜的脸色也在一瞬变沉,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这就是先前小婶口中乖巧软糯的小堂妹吧,果然如小婶说那般似瓷娃娃。”林长霄弯着眉眼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公治念,“不知道姑娘家喜爱什么,这个当见面礼,拿着玩。” 公治念胆怯地看向站在桌边讲悄悄话的桑枝和姜时镜,快速收回眼,而后往王妃的身边靠,不声不响地摇了摇头。 “小孩子胆子小,见谅。”王妃接过细腻莹白的玉佩放进公治念的手内,“堂哥给的东西,玩坏了也没关系。” 公治念握住玉佩低声细语道:“谢谢堂,堂哥。” 宫女撤走饭菜后,太监指挥着又上了新的茶水和糕点,再次摆满了整个圆桌,随后有条不紊地离开厅内。 瑞王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被林长霄留下来的两人,在他们富贵的装扮上停留了一霎,随即温和道:“我有些事与你相说,可否挪步书房。” 林长霄走到门口,将敞开的大门关上,斩断了蔓进室内的橘光,自然道:“小叔叔直说无妨,屋里没外人。” “这……”瑞王不放心地又往桌边扫了一眼。 林长霄这才想起来屋内几人互相不认识,介绍道:“这位是玄天刀宗的姜时镜,身侧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桑枝,都是武林门派里的人,来此是为了康王禁药一事。” 瑞王脸上的猜疑少了半分:“玄天刀宗……是铸造兵器且长期供应给朝廷的门派吧。” 姜时镜没承认但也没否定:“只是合作罢了。” 瑞王愣了下:“这样啊。” 王妃见人可信,便从荷包内取出一封揉皱的信件,递给林长霄:“我们来此也是为了康王。” 她顿了下,偏头看向公治念,温柔道:“我们有些事要谈,念念先去外头逛逛如何,正好阳沁宫你是第一次来。” 第174章 晋江 ◎京州事变20◎ 公治念乖巧地点了点头, 礼貌地行了一个宫廷礼:“念念告退。” 桑枝瞧着她端庄的身影,蓦然出声:“我陪姑娘一道吧,方才水喝得有些多, 刚巧想如厕。” 林长霄:“?”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5节 屋内安静了片刻, 公治念不敢答应, 只能局促地看向王妃。 王妃笑着点头:“也好,两个人有伴, 桑姑娘是长霄的客人, 自然会在一炷香后平安带着念念回来。”她弯着眼眸凝视桑枝,“是吧, 桑姑娘。” 桑枝抿唇微笑:“自然, 请王妃放心。” 公治念双手紧握, 看向姜时镜微张了张嘴,良久垂下头打开门, 门口的太监立马谄媚道:“小郡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 姜时镜拉住欲走的桑枝,低声嘱咐道:“宫内到处都藏着暗卫和死士,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动手。” 桑枝点头:“我知道, 江南来的暴发户不会武功。” 侧厅的门再次被关起来, 西边的云层被夕阳染成橘红,如藤蔓般爬上半个天际, 偶尔有雀鸟从高耸的宫墙之上飞过,留下扑簌的翅膀煽动声响。 太监尽职尽守地跟在两人身边, 嘴巴一刻不停地介绍着周围的景物。 公治念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碍着太监在不敢开口,来来回回地瞧了桑枝好几次, 握在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碎了。 阳沁宫正殿的侧后方有小型的花园, 正值春季, 花草盛放,五彩斑斓的蝴蝶穿花而过,时不时停在花瓣上栖息,蝶翅微微颤动。 桑枝弯腰拨弄了一下藏在花朵叶子里的含羞草,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忽道:“这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真是好看,就是太晒了。” 太监闻言立马道:“夫人稍等,奴才立刻让人去取伞和团扇来。” 说着他转身朝随行的宫女走去,弯着的脊背在这一刻直了不少。 桑枝假装打哈欠的模样,遮掩着口鼻,悄声道:“想个办法支开他们,不然我们真的要在阳沁宫无所事事地逛一整圈了。” 用晚膳时,林长霄情愿自己伸手夹够不到的菜,也要将伺候的宫女全部遣下,就说明宫女包括太监里有不少探子藏着。 她们只要表现出任何一点亲密不似第一次见的举动,半盏茶就能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公治念靠在她身侧:“来前阳沁宫,我听王妃说正殿的左边有一座不小的天然湖景,湖面上还有船只,问我想不想去游湖。” 她看了一眼走回来的太监,声音更轻了:“或许可以去那边。” “行。”桑枝放下手,笑意盈盈地看向太监,“劳烦公公费心了。” 太监再次弯下脊背,双手递上团扇:“夫人客气,这都是奴才应当的。” 等桑枝拿走团扇后,他又从另一个宫女端的盘内取过另一柄团扇以同样的姿势递给公治念:“小郡主请。” 公治念拿过团扇后,故意疑惑道:“我听堂哥说阳沁宫能游湖,怎的一路上都没瞧见。” 太监愣了下,堆上笑容道:“小郡主说的云海湖吧,在主殿左边,约一盏茶便能在,奴才给主子们领路。” 公治念缓慢地扇着团扇,轻点了下头。 两个宫女撑开伞各自挡在两人头顶,桑枝偏头瞧了一眼身后时刻保持距离的六个随行宫女,其中两个是先前守在侧厅内伺候被遣退的宫女。 皇宫是最讲究规矩的地方,不管主子还是奴隶遵循各司其职,宫女乱窜岗位会被管事嬷嬷重罚。 一路上桑枝和公治念一直保持着礼貌又陌生的寒暄。 云海湖是整个皇城内最大的天然湖,因而即使在林长霄居住的阳沁宫范围内,也会有其他宫的娘娘和皇子皇女前来游湖,观赏周围景色。 正值晚膳期间,湖面上只剩下一艘船摇摇晃晃地漂泊。 太监拉着绳子稳固船身让宫女扶着两人上船,边还解释道:“十五殿下与九殿下一母同胞,平日里也住在阳沁宫,最是喜爱躺在船内休眠。” “十五殿下有起床气,两位主子一会儿游湖切记离那艘船远些。” 桑枝遥望着湖中心的船只,篷挡着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瞧见船外趴着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悠闲的甩着尾巴,偶尔会舔一下前腿梳理毛发。 “多谢公公提醒。”她从袖子里拿出先前摘下的首饰,取出一支簪子塞到太监手里,“我们也想安安静静地观赏景色,劳烦公公与诸位姑娘在岸上小歇。” 太监视线扫过公治念,犹豫着没立即应声,桑枝又递了一锭银子,他才松口:“夫人客气。” 他收下银锭将金发簪又推了回去,“奴才受不起如此贵重的奖赏。” “夫人和小郡主玩够了,想回岸边,朝奴才打个手势便好。” 桑枝点了点头,由宫女扶着坐到船舱内,宫女将提前准备好的茶点摆放在矮桌上,随后跪坐在矮桌边烹茶,直到茶好,倒了两盏才起身告退。 船尾被推了一把,摇摇晃晃顺着水流往湖内而去。 离岸上有一段距离后,公治念一直绷着的肩膀才放松下来,问出憋了一路的疑惑:“桑桑姐姐,你们怎么会在皇城里。” 桑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来处理点事情。” 她看了一眼岸边整齐的站成两排的宫女,缓慢道:“我听姜时镜说你被家里送给瑞王当侧妃了。” 公治念点头道:“回家没多久,爹爹就说为我寻了一门好亲事,二话不说将我塞进马车内就送来京州了,不过……” 她解释道:“瑞王不愿意纳妾,我原本要被遣送回家,是王妃瞧着喜欢才留下我。” 桑枝放下茶杯,耳边是太监唤了一路的小郡主,猜测道:“瑞王和王妃收你为义女了?” “嗯,王妃说她瞧见我的第一面就觉得一见如故,不在意我的江湖身份,为了打消顾虑,甚至第二日便张贴了告示,这段日子也一直带着我见各种人认脸改口。” 公治念轻叹了一口气,巴掌大的脸上隐隐透着愁容:“有人说是因为我同王妃夭折的女儿长得非常相像,锁骨上都有一块圆形胎记,且女儿去世后的第五天,又是我的生辰。” “所以她认定我一定是她过世的女儿回来找她了,说什么都要留下我。” 船摇摇晃晃地往湖中飘,岸上的人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变小。 桑枝道:“若他们真心将你当女儿对待,留在京州也无妨,回风清门你父母怕是会继续寻亲事,届时不会再遇到瑞王妃这样的人。” 公治念垂下头,轻声道:“可我不是他们早夭的女儿,我姓公治,是公治家的人。” 桑枝拿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递给她:“你以为瑞王和王妃会不清楚吗,他们只是在你身上找寻已失去的回忆当做慰藉,他们比谁都清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替身,不会允许留着原本的姓氏和名。” 公治念微怔,她缓慢地伸手接过糕点,眼里的困惑更盛了:“那我还能回家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在你之前出嫁的姐姐们有回去过吗?” 公治念摇了摇头,一瞬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涩声道:“我明白了。” 桑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堪堪十四岁年纪,稚嫩还未从脸上褪下,却被至亲之人以嫁人的理由送到别人家,变成稳固家族利益的棋子。 可小姑娘……仍对家怀有憧憬和期望。 “我不建议你把听到的消息传回风清门,京州大乱,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公治念盯着手里的糕点:“云大哥同我说过了,他说每个月寄回去的信件,只讲不重要的琐事,爹爹和祖父不会起疑。” 云大哥? 桑枝蓦然想起姜时镜先前说过为了以防万一,让云母跟在公治念身边,如此看来不用她再多嘱咐。 公治念盯着手里的梅花糕点,渐渐失焦:“桑桑姐姐,你同祖父说的完全不一样……” “祖父说咸鱼教是魔教残害中原,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残暴嗜血,可从我在刀宗见到姐姐起,我就觉得祖父错了。” “祖父从未接触过姐姐,也没了解过咸鱼教,像随波逐流的叶子附和其他人的言语,再转化为尖利的武器,掷向别人。” “我从刀宗回去后想了很久,爹爹总说他们当长辈是不会骗小孩的,可这些扭曲的言论难道不是欺骗,娘亲说姐姐们嫁人后在京州过得很好,富裕且不愁吃喝。” “但我前几日见到三姐了,她抱着一个两岁大的男孩,脸上是用脂粉都无法掩盖的憔悴,她以前明明很明朗的,会在罚跪时偷偷给我塞藏好的糕点,会翻墙出去带有趣的小玩意……” 公治念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捏着糕点的手逐渐用力,碎屑纷纷扬扬地散落在裙摆上。 嗓音渐渐带上一抹哽咽:“原来那些话都是哄骗,是假的……”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将手帕递给她道:“没有什么是事事顺利的,人总要受些浪潮,才知道高耸的墙外是别的天地。” “无论你想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你,别被固有思想束缚在原地。” 公治念没有像第一次般拒绝那块递到眼前的手帕,一手攥着糕点,一手接过帕子,哭噎着道谢。 船已然漂到正中,与十五皇子的船只相隔一丈,岸上的太监正激动地挥手,奈何距离太远两人都没发现。 直到与瑞王妃约好的一炷香时辰快到了,两人才起身想让太监派船接她们回去时,发现湖面上又多了一艘船。 “这艘船好像在朝我们靠过来,是公公派来接我们回去的?”公治念钻出船舱疑惑道。 桑枝拧着眉头看向站在岸边挥手的太监,他似乎在说什么,但隔着距离听不清。 夕阳已落下帷幕,深蓝覆盖天际将昏暗的光亮一同晕染,隐隐有乌鸦鸣叫在枝头响起。 湖面上的三艘船维持着诡异的三角,谁也不再前进或后退。 桑枝偏头望向十五皇子的船,他似乎躺在船舱里睡觉,只露出一双交叠的靴子和半截小腿,先前趴在船头的狸花猫跳到篷顶,碧绿的竖瞳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先回船舱,等公公的船过来后,我们再出来。” 话落,她拉着小姑娘往里走,哪知一道带着中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这不是瑞王妃新得的小女儿,能在云海湖遇见当真是缘分。” 公治念身体一僵:“好像躲不掉了。” 她讪讪地转过身,看清来人之后,行礼道,“念念见过太子妃娘娘。” 桑枝跟着她一道,“民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桑枝富贵的装扮,视线挪向公治念,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前日你义母不是刚带你认过面,今日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公治念局促的揪着袖子,重新唤道:“堂嫂。” 太子妃迎风站在船头,月光在泛着漪纹的湖水上倒映出模糊的影子,随絮絮吹来的风晃动拉扯。 “说起来上次见面,我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给你当见面礼,今日有缘碰见,不如一道去东宫喝盏茶水,我让人将备好的礼物给你。” 公治念并不想答应,但又被劝告过不能得罪东宫的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纷争,咬着下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委婉地回绝。 桑枝及时出口:“娘娘好意,小郡主心领了,只不过民女答应了瑞王妃需在酉时一刻前带小郡主回去。”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她余光瞥见那双在船舱外的脚微微动了下,然后伸进了里面。 太子妃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领上沾染的灰尘:“念念,决定权在你,无论你想不想去,本宫都不会怪你。” 公治念礼貌道:“如姐姐所说,义母特意嘱咐只能在外游玩一炷香的时间,请堂嫂见谅,念念下次定亲自上门赔罪。” 太子妃依旧不说话,身侧的嬷嬷倒是开口道:“小栖公主自上一回见过郡主后便格外喜爱,日日念叨着何时能再见,郡主若不然去见见小栖公主,老奴将娘娘准备好的礼物取来给郡主,耽误不了多久。” “东宫就在云海湖的右边,从那边上岸,很快就到了。” 老嬷嬷说着用手指了指左边的宫墙方向,那边也守着一堆宫女和太监。 公治念谨记着瑞王妃的话,绝不跟陌生人走,张了张嘴想在拒绝的直接一点,哪知身侧的桑枝忽然拉了她一下:“答应她。” “啊?”公治念愣了下,好半晌,看向太子妃小幅度地点头,“那边叨扰堂嫂了。” 太子妃这才露出笑容:“无妨。” 她看向从始至终垂着头的桑枝:“姑娘也一道吧,不然我这新得的小堂妹还以为去一趟东宫就回不去了呢。”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6节 看似玩笑,实则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桑枝不动声色看着忽然之间泛起一阵阵涟漪的湖水,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湖底翻涌,搅和的淤泥浮上了湖面。 光线暗下后,视线受阻,几乎没人会注意到漆黑的水面。 她抬起头,唇角弯起一抹弧度:“借郡主的光,得到娘娘邀请,荣幸至极。” 侍卫摇着船桨让两艘船尽可能地靠近,然后放上木板,老嬷嬷扶着两人到了太子妃的船上。 船远离湖中心,十五皇子都没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湖面上一圈圈散开的涟漪越泛越大。 公治念紧张到手心冒汗,压着声音道:“王妃说她不是好人。” 桑枝假装咳嗽,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口鼻道:“方才湖里有人,若你再不答应,我们的船就要被掀翻了,届时你顶着浑身水,不去也得去。” 第175章 晋江 ◎京州事变21◎ 她瞥了一眼太子妃, 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没在一炷香之内回去,他们定会起疑,派人来寻。” 老嬷嬷取过两条披肩依次递给两人:“晚间风寒, 可别受凉。” 公治念接过披肩:“多谢嬷嬷。”她将披肩搭在臂弯内, 没有展开。 船靠岸后, 天色已然全暗,围绕云海湖一圈的庭灯皆被点亮, 就连屋檐下的六角宫灯也燃起了烛火。 宫女扶着几人上岸, 沉默不语地将桑枝和公治念左右围了起来。 湖对岸的太监急得几乎蹿下水,领着一群宫女沿岸跑来, 老嬷嬷瞧见后道:“真是狗奴才, 我们家娘娘亲自邀客人回宫一叙, 他跟着着什么急。” “让旁人瞧了还以为我们要将人带回东宫吃了。” 太子妃出声提醒道:“嬷嬷。” 老嬷嬷闻言,立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哟, 老奴这个嘴啊,该打。” 动作间她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公治念,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 桑枝望向身后的云海湖, 橘色烛光让整片湖面泛着诡谲的波纹, 如潜伏已久的凶兽正悄无声息地张开獠牙,连带着暮色一起吞入腹中。 狸花猫碧绿的眼瞳在黑夜里闪耀着微光, 随着船只的远去淡没。 阳沁宫距离东宫约两盏茶,算不得远, 太子妃坐着轿撵在队伍最面前,桑枝与公治念被分开在轿撵的左右两边。 太子妃偶尔会找话题与公治念聊一些女儿家的事,似乎只是为了解闷说话, 她毫不在意公治念回答了什么。 淡淡地欣赏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 桑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路线, 计算一路上遇到了多少暗卫和死士, 小蜘蛛从袖子里溜出去,攀上墙头,屁股后拖拽着一根透明的银丝。 “方才游湖,弄脏了裙摆,容本宫先回寝宫换一套衣物再来作陪。”太子妃从轿撵下来,手指轻点了一下老嬷嬷,“带郡主和夫人先去偏殿坐坐。” “是。”容不得两人拒绝,嬷嬷伸出手道,“请随老奴来。” 偏殿一般在主殿靠后两侧,但老嬷嬷带着她们绕过主殿,直奔后院而去。 公治念近段时间被带着一直在皇城逛,熟悉了皇城的布局,见嬷嬷略过偏殿继续往里走时,伸手拉住了桑枝的衣袖道:“堂嫂不是说去偏殿吗?嬷嬷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老嬷嬷脚步一顿,布满纹路的脸堆起笑容:“偏殿有客人在,不好打扰,老奴先带二位去见小栖公主,将娘娘准备好的礼物取来给郡主。” “等娘娘换好衣物,再来偏殿也不迟。” 桑枝微笑着回绝道:“无妨,我们在偏殿门口等一会儿便好,不劳烦嬷嬷特意带我们走一趟。” 老嬷嬷见她们不愿意去,用笑容掩饰着慌张,“哪有让客人在门口等的道理。” 东宫的庭灯并未完全点亮,只有寥寥几盏在幽深的夜色中泛着火光,显得孤寂又诡异。 公治念环顾着周围的景色,风带起树叶簌簌作响,她下意识握住了垂下的披帛。 “嬷嬷,夜深了小栖公主该就寝了,我们不方便打扰,至于礼物等下次我与义父义母来赔礼道歉时再取也无妨。” “我们擅自去后院,届时堂嫂回来瞧不见我们,会担忧的。” 话毕,她抓住桑枝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 老嬷嬷拦不住她们,忽然拍了一下手,道:“是老奴疏忽,既如此请二位在偏殿门口稍等,老奴去取礼物,娘娘特意嘱咐,礼物一定要亲手送到郡主的手里。” 她没等两人拒绝,快步朝后院而去,慌忙到小跑。 树叶摇晃得更厉害了,但风却渐渐停了下来。 “桑桑姐姐,我来时观察过路,趁她们现在人都不在,我们赶紧跑回去。”她说得很轻,一边瞄着四周的动静,“王妃说最近很多女眷进了东宫之后再也没出来过。” “她们想把我们也抓起来变成人质。” 桑枝猛地停住脚步:“等一下。” 公治念被突如其来的力道跩的踉跄了下,困惑道:“怎么了。” 桑枝盯着前头的大树,树枝被压得弯曲,模糊的黑影在树叶晃动间忽隐忽现:“往这边走。” 她拉着公治念转向左边的小道,一只手摸上了发丝里的簪子:“太子妃今日铁了心要把我们留下,不会轻易放走我们。” 公治念看向主殿,余光蓦然瞥见一道极快的银光闪过,吓得她加快脚步:“那怎么办。” 桑枝握紧了尖锐的发簪,一缕发丝因失去束缚垂落至耳边:“往偏僻小道走,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们不会杀你。” 这个世界没有监控,无人路过的角落,更不会有人发现。 公治念担忧道:“那姐姐呢。” “我不会有事。”桑枝瞥向不断摇晃的树枝,心沉下少许。 东宫里的暗卫和死士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只不过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像是怕软禁在后院的女眷会逃跑般,以看押为主。 公治念在跑的途中,扯下披帛绕在手腕上,神色紧张的观察着路过的每一处景物。 “东宫和云湖海之间隔着一座寝殿,翻过最东边的墙,便能到隔壁的寝殿,届时再顺着回阳沁宫。” 桑枝边说边带着她穿过无数小道,直奔东边高耸的宫墙。 然而还未靠近,一道银光快速眼前落下,公治念下意识拉住桑枝:“小心。” 缠在手腕上的披帛破开空气,直朝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而去。 桑枝诧异地看着内力操控下杀伤力十足的绸缎愣了下:“你会武功。” 公治念收回披帛:“抱歉,桑桑姐姐,晚些再同你解释。” 下一刻,跃上侧边的树干借力,披帛在她手里似鞭子般,与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桑枝弯腰从靴子里取出匕首,还未拔掉刀鞘,云母落在她身侧,硬邦邦道:“少夫人旧伤未愈,切莫动手。” 她偏头看了一眼冷漠的男人:“哦。” 默默把刀鞘又插了回去。 落地的暗卫越来越多,虽都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但只要有人报信,她们迟早被抓。 桑枝望向整个东宫内最明亮的方向,应当是嬷嬷要带她们去的后院。 “云母,公治念别缠斗,没有意义。”她后退了两步,故意道,“太子妃还在后院等我们,该走了。” 公治念愣了下,披帛被剑斩断,她轻功落到桑枝的身边,不解道:“可我们不是……” “先撤,路上再同你说。”桑枝不由分说,拉起她也不管云母,大步往最明亮的地方跑。 第176章 晋江 ◎京州事变22◎ 公治念转头望向帮她们断路的云母:“云大哥还在……” “暗卫本意是阻止我们离开东宫, 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不用担心。”桑枝每路过一盏庭灯,都会用内力把烛火熄灭。 今夜的月光被乌云遮掩, 失去烛火后的东宫陷入黑暗, 光亮便更为明显, 特别是提着宫灯巡夜的宫女,桑枝带着她躲在巨大的树干后, 等宫女离开。 轻声问道:“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公治念小心翼翼地扯着裙摆整个人缩在阴影里, 生怕被发现,垫脚凑到她耳边道:“祖父和爹爹不让我们习武, 但是二姐说不习武将来会被别人拿捏在掌心。” “那会儿刚巧有一位师父云游暂歇风清门, 二姐私下带我去找她习武, 只不过师父停留的时间不长,我们又不能经常离开院子, 便装病去师父那边小住才能学。” “因而武功并不好,只能勉强自保。” 公治念歪着脑袋瞄了一眼从鹅卵石小道离开的宫女:“以前在家里处处都有人盯着,我不敢随意动武, 但如今到了京州, 家里人也没跟来,便也不用继续藏着掖着。” 桑枝垂眸看向她手里断裂的披帛, 将自己臂弯里的披帛扯下来给她:“披帛方便但易断,找机会换条鞭子吧。” “你二姐说得没错, 男女本就存有体力上的悬殊,不习武连反抗都异常艰难。” 两人从树干后走出去,云母保持着距离跟在两人身后, 防着隐藏在附近的暗卫。 公治念将绣着荷花的墨绿色披帛挽在小臂上:“可二姐只学了三天便被爹爹送去嫁人了, 我至今还未再见过她。” 桑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们都在京州总能见到的。” 话说, 小蜘蛛忽然从头顶的枝干垂下来,倒挂在桑枝的眼前,她条件反射的吓得一激灵,这才看清近在咫尺的灰色物体,拖在屁股后的蛛丝缠得到处都是,连宫墙都没放过。 “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她伸出手,想把小蜘蛛抓回来,它却蓦然甩着蛛丝爬到墙壁上,迈着灵活的八条腿快速在墙面上爬动。 公治念在惊叫前的一瞬捂住了自己的嘴,瓮声道:“蜘蛛!” 桑枝看着小蜘蛛爬的方向,神色渐渐暗下:“走。” 随着吹灭的烛火越来越多,宫女和太监也发现了不对,大批量巡逻的侍卫以刺客的名义,大肆搜捕。 越靠近后院,越是明亮,以至于三个人东躲西藏很是艰难。 小蜘蛛爬上屋檐后便不见了踪影,透明蛛丝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桑枝偏头看向藏在屋檐下的云母,她们附近的暗卫依旧有很多,却任由她们在东宫内瞎跑,并未像侍卫般带着抓人的目的。 只要不靠近宫墙,大多数时候都蹲在隐蔽的地方默默看着。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7节 “用轻功翻过屋檐,试试暗卫会不会阻拦我们。” 公治念迟疑了下:“可这里是后院……” “我知道。”桑枝环住她的腰身,足尖轻点跃上屋檐,顺着小蜘蛛留下的蛛丝朝着后院西边而去。 她只是想看看小蜘蛛莫名其妙的想带她们去哪里。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现身,以半包围的方式,警惕地盯着桑枝的动作。 桑枝皱了下眉,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跳下屋檐,暗卫见她们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后退着隐入黑暗内。 她望向暗卫消失的方向分外不解:“他们到底是不是太子的人。” 云母解释道:“我在皇城潜伏的这段时间与他们接触过,他们是太子在江湖门派中找的临时暗卫,但听说工钱给的不多。” “前几日我躲在树枝里时碰到的其中一个暗卫说,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太子一天只给十两银子,还没任务佣金的十分之一,自然不愿意为了区区十两的破活卖命。” 桑枝:“…………” 收回视线,无语道:“捡芝麻丢西瓜。” 蛛丝在西边最小的一间屋子,左侧边的窗户小洞里戛然而止。 公治念悄眯眯的打量着周围,小声道:“这里就是软禁女眷的后院吧。” 桑枝看着她弯下的背:“咱不是贼,宝贝。” 公治念呆住,缓慢的挺直后背,羞赧道:“第一次难免……刺激好玩了些。” 桑枝推了下窗户,里面似乎用什么东西封起来,无法推动。 她拍掉手心的灰,笑道:“登基大典前,这种事情只多不少,你要是觉得有趣,让云母带着你玩。” 公治念不好意思的偷瞄了一眼云母,害羞的许久都没讲话。 桑枝避开宫女的视线范围绕到小屋另一侧,窗户也是同样被封死的情况。 “桑桑姐姐,你说今晚我们要是把女眷全部放走,太子是不是就没有人质了。” “虽说那群暗卫喜欢摸鱼,但守着宫墙最后一条底线,再说整个东宫大多数地方都没有点庭灯,唯独后院灯火通明,就是为了看管软禁在这里的女眷。” 闻言,公治念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提议道:“要不放把火?走水就必须离开这里。” “?”桑枝道,“谁教你的办法,云母?” 云母默默开口:“我从未说过。” 公治念急着解释:“是云大哥送我的话本子里写的。” 桑枝目光转向云母。 云母尴尬地轻咳了下,撇开视线道:“堇青总缠着我去买新的话本子,少夫人也爱看,我以为女孩子都看这种,便多买了些……” 公治念上前两步,认真道:“我喜欢的。” 桑枝:“…………” 踹翻狗盆。 贴在窗户上的掌心用力震开钉死的木板,扒拉掉碎屑后,迅速从窗户爬进去:“你们在外边等我还是一起进来?” “进来。”公治念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也翻上了窗,“外边不安全。” 云母将手悬放在她身后,以防摔倒。 桑枝在里面接住小姑娘半抱着落地,顺手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云母则守在屋外。 屋内只燃了两盏火烛,光线非常昏暗,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半遮半掩的垂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味夹杂着少许的血腥味。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乎未动过的饭菜,以及倒好的酒杯,其中一壶酒被打翻,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桑枝头上佩戴的步摇动作间碰撞会发出清响,细碎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我早就说过,永远不会给你当妾,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试探。” 虚弱的声音对桑枝来说异常耳熟,脑中蓦然出现了在边境时梦到的可怕梦境,红墙绿瓦的皇城,封闭的房间,昏暗的光线,以及……被锁住四肢的纪宜游! 呼吸一瞬凝滞,胸腔内的心跳剧烈跳动,桑枝大步走到屏风后,瞧见了与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画面。 离开城郊别院时还白净的少女低垂着脸,身上衣物被鲜血浸染得发暗,狼狈不堪似落难的波斯猫,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束着一圈纯金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头。 四条锁链交叠在一起,像吃人金色怪物。 体内的力气像被瞬间抽离,桑枝无力地跪在地上,嗓音颤抖得不成调:“你不是回丞相府了吗,为,为什么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空气很安静,纪宜游抬起头将眼前凌乱的发丝扒拉开,动作间锁链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她诧异道:“你怎么也进宫了?” 两两相望,桑枝看着纪宜游明亮的双眸,与梦境里那双死气沉沉的晦暗眸子全然不同。 目光触及猩红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试图用蛮力把金锁链拉断,带着哭腔道:“殷予桑呢,他又死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带你出去。” “别咒我,我还活得好好的。”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床板下突然响起。 桑枝吓得手抖,呆滞着神情“啊”了一声,眼泪含在眼眶里渐渐又消退了下去。 纪宜游上下打量着桑枝,担忧道:“这可是东宫,你也被抓进来当人质了?” 桑枝沉默了许久,一时没想明白现状。 “我同姜时镜进宫找九皇子商议关于登基大典的事情,无意碰到太子妃用了些手段变相地将我们绑回来了。” 她把今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看向正好奇地去掀床板的公治念道:“风清门的四姑娘,同时也是瑞王刚收养的义女,公治念。” “念……?”纪宜游晃动了下锁链,“我听太子提起过,说是前世之缘。” 桑枝低着头努力地想把锁链拧断,手背青筋暴起。 纪宜游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用解开,我是故意被困在这里的。” 桑枝怔住,动作蓦然停住,指尖沾染上的红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可你流血了。” “没有,没有,这个是为了坑骗太子,用浆糊和鸡血弄的。”纪宜游用力地按了一下伤口,展示给她看,“你瞧,一点儿都不疼,我连皮都没有破。” 桑枝凑近观察了一下伤口,发现确实如她所说,是假伤口,提起的气猛地松下,瘫坐在地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同那个预知梦一样……” 纪宜游:“预知梦?” 桑枝把还记得零星碎片讲给她听。 公治念全神贯注地研究床板,扣着缝隙把厚重木板掀开,底下是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弯曲的石梯与墙壁相连,逼仄的地下室内,桌椅齐全甚至还有床和软塌。 殷予桑靠在软榻上,怡然自得地朝公治念挥了挥手。 “我亲爱的妹妹,你是打算鸟入樊笼,来东宫作陪?” 第177章 晋江 ◎京州事变23◎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迈上石梯。 公治念看了一眼侧边的木板,在想现在合上,会怎么样。 “太子后院的屋子里为何还会有暗室。” 殷予桑上来后, 将木板合上, 坐到床沿边上跷起二郎腿道:“自然是我亲自带人挖的。” 他展开双手, 骄傲道:“鬼斧神工。” 空气再次安静,桑枝看向拖拽在地上的纯金锁链, 一时间无语凝噎。 “所以你们一个宁愿被锁, 一个待在床板子下面是打算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纪宜游用手顺着似狗啃过的头发,然后拿出藏在矮桌底下的糕点盘, 解释道:“这段时间太子妃用各种理由召大臣女眷入东宫, 然后再以小住的名义全部扣押后院, 我娘也在其中。” “我回府后没多久,太子三番几次的派暗卫来绑架, 闹得丞相府人心惶惶,我同予桑商议,想着将计就计, 等他把东宫的地道挖通, 我便假意被绑,再用计让太子把我关到这里。” 桑枝眉心突突跳:“你们胆子真大, 就不怕太子霸王硬上弓,同预想的天壤之别吗?” 纪宜游尴尬地舔了下唇, 讪讪道:“原本是不敢的,但离开别院时你刚巧给了我许多蛊虫……” 她拿出脑袋被开了一条缝隙的布娃娃:“还剩三四只,这几日所有靠近我想要图谋不轨的人, 全部被我扔了蛊虫。” “你还真别说, 效果立竿见影, 太子方才困得坐着都打瞌睡。” 纪宜游压不住嘴角的笑容,笑的糕点差点滑到呼吸道呛住。 小蜘蛛从缝隙口子里钻出来,爬到桑枝的手臂上,拖曳着一条断掉的蛛丝。 “我起初发现这只蜘蛛时,吓得差点踩死它,后来发现它是闻着蛊虫味来的,这才忍着鸡皮疙瘩没弄死它。”纪宜游边说着边挪到床沿靠着,殷予桑熟练地将手放在她肩上按摩。 桑枝瞧着两人悠闲的仿佛在玩某种游戏,无奈地按了下额角,而后拿过她手里的布娃娃,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几只休眠蛊塞进去。 “我离开蜀地带的良蛊不多,这几只能够让人进入长久睡眠,与先前的蛊虫不一样,你记得区分开,别用一个人身上。” 纪宜游拿过一只放在手心里端详:“真神奇,这种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威力。” “我和爹爹原本打算给太子下毒,但没想到单一只蛊虫就把他折腾的够呛,甚至连源头都查不到。” 公治念蹲在两人身边,好奇的盯着干瘪的休眠蛊:“我能拥有一只吗?” 桑枝愣了下:“蛊虫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治念蔫蔫的应声:“哦。” 瞧着她失落的模样,桑枝沉默了一会儿,翻翻找找取出一只递给她:“这是死蛊,离开宿主体内后死亡的蛊虫,与休眠蛊长得很像,你拿着玩吧。” 她收集起来是打算给姜时镜的。 公治念接过蛊虫拿在眼前兴趣盎然。 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非常地大声的参拜礼:“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愤然的嗓门连门板都挡不住,带着极大的穿透力传进几人耳内。 纪宜游几乎从地上弹起来:“快快快,去地下室。” 门口的锁链晃动声与屋内的夹杂在一起,像催命音符般敲打在心头,纪宜游急得恨不得把他们团成一团从入口扔下去。 地下室的光线很暗,镶嵌在墙壁上的石阶非常窄,桑枝情急之下差点踩空直接摔下去,殷予桑像抓小鸡一样抓着她后颈的衣物。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8节 “看路,腿都给你摔折。” 头顶的木板被彻底合上,桑枝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小声道:“谁让你楼梯建这么窄的。” “分明是你自己不长眼。”殷予桑怕她一头栽下去,索性拎起她轻功落地,将人扔在软榻上,“长两个眼珠当摆设。” 桑枝倒在软榻上四仰八叉,缓了一会儿才发现地下室的四周全部是光滑的石壁,她语出惊人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里……像四四方方的骨灰盒。” 殷予桑脸色一瞬沉下,透着危险意味道:“不许在我面前提骨灰盒这三个字。” 桑枝坐起身,饶有兴致道:“看来宜游在你面前说过了。” 她展开手臂,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故意道:“鬼斧神工。” 殷予桑:“…………” 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警告道:“再敢阴阳怪气,割了你舌头信不信。” 桑枝:“略略略。” 殷予桑:“?” 纪宜游刚铺好被子,门猛地被踹开,太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先是一脚踹翻了门口放凉的饭菜,又砸了案台上的摆件。 “贱人,是不是你给孤下了该死的蛊虫。” 纪宜游心下一惊,连忙倚靠在床尾,把头发巴拉成狗啃的模样,然后捏着自己的鼻子憋了一会儿气。 等太子绕过屏风时,就见她双眼通红,眼泪蕴含在眼眶内欲坠不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太子这是做什么,半夜又是砸门又是踹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女犯了滔天的大罪,要来诛九族。” 她这番话说而茶言茶语,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太子见到她的那一刻心头的怒气消了大半:“你别哭,孤何时说过要抄你九族了。” 纪宜游撇开脑袋,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殿下这厢莫不是怪我多疑,可谁家一进门就砸东西的,臣女见识浅薄倒是从未见过。” 两人的对话在地下室能听得一清二楚,桑枝趴在软榻上,差点笑出声。 好大一个纪妹妹。 太子坐到纪宜游身边,刚伸出手,哪知她忽然软弱地顺着床沿滑落到地上,锁链噼里啪啦作响,堆叠到一起。 伸出的手尬在空中,太子面露窘态的握了握拳又收了回去,以他极高的自尊不可能陪纪宜游一起坐到地上。 但他格外享受这种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姿态,阴郁的心情缓解些许,主动开口解释道:“孤先前从你屋里头出去,身上就莫名多了蛊虫,一时着急才会拿那些死物泄气。” 纪宜游透过遮挡在眼前的凌乱发丝,望着精神奕奕的男人,心下一阵困惑。 “先前用膳时,殿下不是困了么,这么晚了不就寝,就为了来臣女的屋内砸物件?” “原先是乏得很,但……”太子越说越气,“不知哪个不要命的狗东西竟敢给孤下蛊,要不是康王身边的大师提醒,不厌其繁地帮孤取出蛊虫。” “孤还真觉得是日夜操劳伤着身体了。” 纪宜游指尖摸索着纯金锁链,保持着嗓音继续试探道:“皇城内怎么可能会有蛊虫,这不是蜀地魔教之物吗?” 太子冷哼了声:“一定是老九,这几日他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东西。” “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亲,整日带个小白脸晃悠,孤找人调查过,那个小白脸就是蜀地来的,肯定是他搞得鬼。” 他脸色阴沉,下意识把手边的烛台砸在地上:“看来老九耐不住心思,也想来分一杯羹。” 燃到末端的蜡烛脱离烛台后,瞬间熄灭,一股难闻的熏烤味蔓延开,屋内的光线更昏暗。 纪宜游盯着流出的蜡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双手合一以崇拜的姿势看着太子,睁眼说瞎话:“殿下不愧是即将要登基的新帝,臣女怎的就没想到呢,真是厉害。” 此话一出,太子失去的笑容回归,拍着大腿道:“你说的没错,再过四日孤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凭他们一群毛头小子想跟孤斗,不自量力。” “还是三姑娘你更懂孤的心。” 他站起来手背在身后,在狭小的空间内踱步:“怪就怪你晚生了几年,不然这京州与孤最相配的,应该是你,虽然天资比不上孤,但也比太子妃那个榆木脑袋来得强。” 纪宜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道,太子妃可比你聪明多了,用各种理由软禁女眷,届时被威胁的大臣想不站在这边都难。 看似帮太子稳固地位,实则早与将军府谋划好了一切,欲夺位予皇孙。 她强忍着恶心道:“臣女不做妾。” 太子弯下腰,布满皱褶的眼眸眯成一条缝隙:“孤知道,等孤坐上皇位,封你为皇后,不让你做妾。” “只不过这几日你必须乖乖地待在这间屋子哪也不能去,等事成后,孤……哦不,朕八抬大轿迎娶你入中宫。” 这种话也不知同多少个人说过。 纪宜游眸内的嫌弃几乎要掩不住:“太子妃娘娘呢?” “那个女人啊……”他沉思了片刻,许久都没有回答。 纪宜游小心翼翼地从布娃娃里取出一只休眠蛊,尽量不让锁链发出声音。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太监着急道:“殿下,不好了,主殿走水了,火势很大顺着北风正在往后院蔓延。” “什么!”太子急忙往外走,却绊住了锁链,拉扯下纪宜游扑倒在地,手按在他的鞋面上,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太子后退了一步,并未弯腰扶起她,用言语关心道:“孤晚些唤个太医来为你瞧瞧。” 纪宜游拽着束缚的锁链坐起身,幽幽道:“难为殿下费心了,哪能就摔死臣女了呢。” 太子急着走,顾不上她的茶言茶语:“那孤让宫女送些药给你,你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自己上药吧。” 纪宜游:“……?” 沉默震耳欲聋。 走到门口的太子忽然张嘴打了个哈欠,神情一瞬变得无比困倦。 第178章 晋江 ◎京州事变24◎ 他意识到不对回头看向纪宜游, 只见她狼狈地倚靠在床沿,额上泛起红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中原唯有鬼市能接触到蛊虫,而距离京州最近的鬼市早就已捣毁, 纪宜游被关起来前他特意嘱咐嬷嬷搜身, 除了女儿家佩戴的物件之外, 没有旁的东西。 太监急得原地跺脚:“殿下可是要带上三姑娘。” 太子猛地回神,又打了一个哈欠, 跨过门槛道:“带什么带, 把门锁好。” 金属落锁声响起后,纪宜游才将提到心口的气缓缓放下, 她目光定在指尖划开的细小伤口上。 殷予桑掀开床板上来时, 她还在发呆。 “手给我。”他取出药膏沾了一点抹在纪宜游的指尖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指:“桑桑呢?” “从暗道里离开了。” 纪宜游偏头看向破开的窗户, 轻声道:“谣言散播出去了吗?” “嗯。”殷予桑吹了吹伤口,然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内, 道,“太子这边有太子妃背刺,但康王……” 纪宜游将头仰靠在床架上:“管不了那么多, 事到如今谁坐上那个位置都是未知数, 爹爹想扶持皇孙上位,但桑桑他们似乎站在九皇子那边。” “九皇子我接触的不多, 与他一母同胞的十五皇子倒是个善茬,想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殷予桑俯身在她额间吻了下:“快了, 马上就要结束了,今晚的这把火,是个契机。” 纪宜游垂下眼:“希望爹爹的选择没有错。” 钻进屋内的凉风将仅剩的一盏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两人的影子拉长后纠缠在一起, 在墙面上摇晃。 “记得把桑桑砸烂的窗户补上。” “好。” …… 东宫隔壁寝殿内, 桑枝顶开木板从狭窄的暗道里爬出来:“殷予桑挖的什么破路,挤死了。” 公治念落地后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疑惑道:“我们为何不从窗户原路返回,云大哥还在窗户外等我们。” 桑枝坐到地上,喘着气道:“暗卫们不会让我们离开东宫,但云母不在软禁名单里,那些人不会拦他。” “我放了小蜘蛛去找他,只要他跟随小蜘蛛留下的蛛丝,就能找到我们。” 公治念环顾了一圈四周,微弱的月光照进寝殿,灰粒在空气中飘浮汇聚成一缕光束。 偶尔有老鼠在角落里跑来跑去发出吱吱声。 “我们要在这里等云大哥,然后一起回阳沁宫?” 桑枝扶着身侧的柜子站起身,往殿外走去:“不等。” 她们所在的寝宫只与东宫相隔一堵墙,主殿的熊熊烈火窜天而起,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灰黑的浓烟四散。 漆黑的夜色被赤红的火光照耀得犹如白昼,再被蔓延的烟遮盖。 公治念奇怪道:“怎么走水了。” 桑枝望着空中纷纷扬扬的灰烬:“你先前想放火的原因是什么。” 公治念愣了下,诚实道:“走水后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灭火,我们逃跑的概率会更高些。” 她说完后蓦然反应过来,诧异道:“桑桑姐姐的意思是这把火有人故意放的?” 小蜘蛛甩着蛛丝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桑枝的头顶,慢悠悠地爬到她的袖子里,不消半刻,云母从夜色中现身。 “少夫人,四姑娘。” 公治念欣喜的小跑到他身边:“云大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你。” “没事,他们并未拦我,都蹲在屋檐上瞧热闹。”面对公治念时,云母冰冷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些。 桑枝问道:“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云母犹豫了下,偏头看向越烧越烈的大火:“据说是一只狸花猫打翻了烛火,但我离开的时候顺道去看了一眼,主殿四周应当都被泼了油。” 狸花猫? 桑枝眼前蓦然出现游湖时趴在篷顶的那只绿眼睛猫咪。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89节 “先回阳沁宫,时辰不早该出宫了。” 几人方才走到阳沁宫门口,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太监几步冲上来,如瞧见了再生父母:“哎哟喂,主子们可算是回来了。” “若再晚一炷香奴才就要被剥皮抽筋了。” 桑枝皮笑肉不笑道:“去的时辰久了些,让公公忧心了。” 太监弯着脊背迎两人入门,边用尖锐的嗓音高喊。 瑞王妃提着裙子跑出来,上上下下的环视着公治念,没瞧见伤口,松下一口气道:“我听闻太子妃半路带走你,还以为回不来了。” 屋内的人此时也相继出来。 姜时镜走到桑枝身边:“可有受伤?” 桑枝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慢慢悠悠晃出来的狸花猫上,它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轻巧地跃上侧边的庭灯。 尾巴高高竖起,尾尖的毛发有些许弯曲焦黑,像是被火熏烤过。 “火是你们放的?”她看向身侧的少年。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故作认真道:“猫打翻的火烛可与我们无关。” 桑枝:“小猫咪可做不到在主殿四周洒满油。” 林长霄双手环胸道:“你要相信猫咪无所不能,区区一场火罢了,怎么可能难得到我们家猫主子。” 他朝着狸花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吧,福福。” 唤作福福的猫咪停下舔尾巴的动作,叫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继续舔舐尾巴上烧焦的毛。 桑枝又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福福额头的毛都被烫卷了,如冬天从灶膛里钻出来般。 “你们就不怕它被困在火里跑不掉?” “福福自小受训练,从未失手过,天底下没有比它更聪明的猫。”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十五皇子从夜色中现身,约十四五岁,眉眼与林长霄有五六分相似,怀中抱着一只幼小的橘猫,睁着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扫视在场的人。 福福叫了一声,跳到地上蹭了蹭他的裤腿,身体一歪躺倒在地。 瑞王与王妃确定公治念没事后,先一步告辞,离开前看向姜时镜颔首道:“今日所提之事劳烦公子了。” “王爷不必客气。” 公治念朝着几人行礼而后跟随一道离开。 桑枝疑惑道:“什么事。” “晚些同你说。”姜时镜伸手整理了一下她凌乱飞扬的发丝,“时辰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林长霄弯腰抱起福福,顺着它头顶的毛。 “那么……四日后见。” 姜时镜点了下头,握住桑枝的手,牵着她一道跨出阳沁宫。 离开的轿撵已等候多时,太监恭敬地扶着桑枝上轿:“夫人慢些。” 这段时间城内宵禁,阶梯上坐着的难民全部被赶走,清冷的月光照在层层石阶上,亦如无法横跨的阶级鸿沟,压在所有人身上。 坚硬的骨头被压得弯曲,脖颈被压得再抬不起来,就连膝盖也好似重的顷刻间就要坠地。 回家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车轮碾过不平的青石路,却又平坦地毫无颠簸。 桑枝掀开车帘,掠过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挤满了白日枯坐的难民,卷着一张草席,像提前预订的裹尸席,潦草得令人心惊。 “四日后,登基大典的前一天会发生什么?” 姜时镜半垂着脑袋,神色稍显疲惫:“劫法场,攻城。”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将车帘放下,车厢内的光线很暗,暗得她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只能隐隐感觉到压抑的戾气四散。 “不再等一天吗。” “嗯。”他缓慢道,“届时谈弃会操控皇城内的所有蛇类,太子与康王必起疑心,只需要一缕风,这场战就能烧起来。” 桑枝摸着小臂再不可能抹掉的刀疤,眼里是方才蜷缩在一起的难民,无力感蔓延至全身:“百姓呢,百姓该如何。” 回答她的是久久沉默。 姜时镜换了个位置,坐到她身边:“战争最先伤及的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前来的弟子全部加起来堪堪不到两百,想要护佑所有的百姓平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桑枝:“让他们暂时离开京州,等事情结束后再回来,很难吗?” 姜时镜握住她按压伤口的手,一根根地分开,十指相扣:“城门早在登基告示出的那一日就封锁了,只能进,不能出。” “太子不会让京州变成一座空城。” 桑枝抿着唇,失了言语,对于太子而言,皇位就像已经煮熟的鸭子,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拥有,他不允许任何风险存在。 疯魔到企图踏着血肉登上念想的皇位。 东宫的大火烧了一整夜,灰烬顺着风飘落到皇城外,如同一场盛大的落幕,在黎明到来前,画下句号。 太子强抢大臣之女的风声再度掀起热潮,肆无忌惮的谣言似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着京州城,丞相不堪重负,予辰时末在家中悬梁自尽,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丧幡挂上了大门。 紧接着老太傅领着大量的文官脱下官服齐齐跪在宫门口,一下下地击鼓鸣冤。 为还困在皇城内的女眷和牢里临近死亡的官员谋不平,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唤醒太子癫狂的理智。 仅短短一天京州的局势天翻地覆。 三日后,七八辆囚车驶过狭窄的街道,原本应该摆放摊位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神情严肃的百姓。 沉默地注视着一辆辆的囚车往午门行刑台而去,空气安静到诡异,只有锁链在木笼摇晃时发出轻细的声响。 桑枝蹲在屋檐上,看着底下的马车和人群:“人太多了,一会儿打起来会伤及无辜。” 姜时镜站在她身侧,马尾纠缠着红色的发绳在风中飞扬,他单手提着一把长柄大刀:“太子为防止□□,提前在午门派了重兵把守,百姓进不去,不会被伤到。” 第179章 晋江 ◎京州事变25◎ 桑枝转着指缝间的小刀:“看来他知道今日这场午门斩首, 不被百姓接受。” “囚车里的大臣先前或多或少都与太子发生过争吵,却又真心实意地为百姓谋过生,争过利。”姜时镜缓慢道, “太子这种做法虽能铲除对他而言的异己, 但引起的是整个京州的民愤。” 桑枝抬头望向他, 阳光从东边笼罩,勾勒出模糊的金色轮廓。 初见时张扬肆意的少年随着时间的沉淀, 多了一抹不可触及的肃穆。 “有个问题很久前我便想问。”桑枝道, “白家的案子还要翻案吗?” 姜时镜沉默地看着街道上人潮涌动,百姓跟着囚车移动, 往午门而去, 其中不乏有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被父亲抱在怀里, 睁着黝黑的眼瞳,迷茫又懵懂。 如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 走过必经地。 “遇到你的两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血书以及一块破碎的玉佩,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大致意思为白家惨案是故意诬陷, 真正要谋反的另有其人,望我能看在幼时情谊上找到谋反证据。” “我从未同你提起过白抚是个怎样的人。”他握着长柄大刀的手渐渐收紧, 语气仍旧平淡,“我第一次见他是安平十九年, 彼时大约七岁。” 白抚早产出生,自幼体弱,时常会被送到神农谷调养身体, 他再一次随着母亲回到神农谷才发现谷内多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少年, 正被弟子们追着跑。 兴许是同龄的缘故, 他们很快结识成了要好的玩伴,白抚性子温和,相貌也更偏柔美,神农谷的弟子总会拿着女孩的衣裙哄骗他,将他打扮成娃娃的模样,然后画下来。 白抚安安静静地当瓷娃娃时,他便在不远处爬树翻墙。 断断续续相处了两年,白抚病好,被家里接回京州,离开前,他们交换了彼此的信物,约定长大后再见。 他没想到分开不过五年,白家满门抄斩。 姜时镜取出存放在荷包里的玉佩,摩挲着裂开的纹路道:“最开始我只是想证实他是否还活着,可后来这件事的性质变了味。” “背后牵扯的利益大过了案子。”话语间染上了一丝茫然,“越靠近真相,我便越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如果我没有调查白家案,康王或许不会得到那批禁药,不会用极端的方式夺取皇位,京州百姓也不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危险中。” “白抚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翻案,一开始他就要整个京州包括皇室给白家满门陪葬,织下棋盘,笃定我会调查案子,走向必然的结局。” 桑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撑着膝盖站起身,腰间垂挂的银铃作响,她站到少年身边:“已发生的无法成为未知的预测理由,康王八年前就养私兵为夺皇位做准备。” “你没有参与研制禁药,更没有将禁药拿给康王,为何要平摊他们犯下的罪。” 她视线转向少年手里的玉佩:“他利用那段幼时的情谊,为他的棋盘增添棋子,就得知道棋盘终究会有翻的一天。” 姜时镜指尖蓦然用力,本就破碎的玉佩一分为二,细小的碎玉落下,与屋檐上的石粒融为一体。 桑枝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认真道:“即使没有你,这一切依旧会发生。” “他的仇恨会促使他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复仇。” 空气安静了很久,姜时镜松开手,任由幼时赠出的信物摔落在地,四分五裂,再无法复原:“该去午门了。” 囚车进入刑场后,跟随的百姓被拒马全部拦在午门入口,禁卫军像铜墙铁壁驻守在行刑台四周,警惕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车还未停稳,就有人先一步打开笼子,粗暴地将衣衫褴褛双手双脚皆被锁着的大臣拽下来,拖了三个人压到刑台上。 三个斩首的刽子手举着粗长的大刀站在凹陷的人头桩边上,手里提着一壶高浓度酒。 人头桩前面摆放着一个篮子,用来装掉落的头颅,编织的木篮子被发暗的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桑枝轻功落在侧边的屋檐顶上,午门附近暗处藏满了前来劫法场的刀宗弟子。 她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看向城墙上架着弓和弩的禁卫军,他们的位置很显眼,禁卫军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们,手中的弩掉转了方向。 刑台上坐着的是太子党羽下的光禄大夫,手里握着的令牌掌管十几位大臣的生杀予夺。 桑枝看向被迫跪在人头桩前的三位大臣,刽子手揭开酒壶含了一口烈酒,等待光禄大夫的斩首令。 空气凝滞得厉害,没有一丝风。 “什么时候动手?” 姜时镜往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再等等。” 话落,光禄大夫将名单上即将斩首的三个名字划掉,然后丢出手里的斩首令。 刽子手点了下头,拔掉背后的木板,将酒喷在刀面上,随后高高举起。 下一瞬,一缕亮眼的火光窜上天际,在湛蓝的天空中绽开,众人被突如其来的烟火吸引了目光,皆朝着皇城的方向望去。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0节 姜时镜取出腰间的信号烟火,迅速点燃,升上天的那一霎,几十个黑衣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城墙楼上。 架着弓弩的侍卫还未有所反应时,利落地抹脖,携着尸体轻巧地落在行刑台上。 尖锐的尖叫声在百姓里炸开,恐慌迅速蔓延,原本密密麻麻挤在入口的人群慌乱地往后撤,最外围的人却因距离太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叫喊声好奇地往前挤。 像大型的夹心饼干,最中间的人被挤压得呼吸困难,脸色一瞬惨白。 桑枝站在屋檐上瞧得最是清楚,她轻功落到还在往午门里挤的人群身后,用内力像提小鸡般,拽起几人后衣领就往侧边扔。 “所有人离开午门,立即回家关紧门窗,非必要不外出。” 疏散人群后,她立在亭台上,神情严肃地警告慌张地跑到街道上大喘气的百姓。 拥挤的时间不长,但依旧有不少人因挤压到内脏或无法呼吸而晕倒,桑枝与前来帮忙的刀宗弟子将人拖到侧边的空位里。 挨个试探脉搏。 行刑台上已乱成一片,本该被斩首的大臣们被黑衣人围在一起,试图带着他们离开午门,守卫则和另一批人扭打在一起。 兵器碰撞声不断响起,刑部侍郎挠着后脑勺不解道:“这是谁要反了,哪个皇子能有这么大能耐。” 颜词的目光望向立在屋檐上的红色身影,长期缺水的嗓音,透着沙哑:“九皇子。” 刑部侍郎走到他身边顺着视线才看到姜时镜,惊异道:“这不是襄州的神医吗?怎么爬屋顶上去了。” 颜词沉默着没回答,好半晌,叹息道:“京州还是要乱了。” 光禄大夫躲在守卫身后,缓慢地朝着皇城的方向靠,大放厥词道:“劫持法场,你们等着满门抄斩吧,皇上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逆贼。” “放你娘的狗屁,登基大殿是明日,不是昨日,我看你是马屁拍昏头了,如今哪里还有皇上。”刑部侍郎嗤之以鼻,“自己是佞臣还有脸说别人。” 光禄大夫被戳中心思后涨红了脸,指着刑部侍郎,恼怒道:“愚昧,国岂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身为嫡皇子,必然是皇上。” “没有继位诏书就名不正言不顺。”刑部侍郎对于太子随意找个上不得台面的理由把他扔到牢里这件事,格外气愤,“你个马屁精。” 光禄大夫气得手抖,身侧有人被一刀毙命,喷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吓得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急忙撤退再也不敢停留。 姜时镜轻功落至地面,大刀出鞘所到之处无一活口,鲜红的血将红色外衣染得更艳,似绽放的梅勾勒出斑驳。 刑部侍郎边被拽着往午门离开,边震惊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咂舌道:“这位武林高手一定是神医的同胞兄弟吧,果然长得像的人都如此出色。” 颜词捂住他的嘴:“大人,省省你的嗓子,少说两句话。” “唔唔……为什么。”话语从指缝间挤出来。 颜词头疼道:“让我清静一会儿。” 桑枝将还活着的百姓全部挪到安全的地方后,小跑到颜词身边:“马车已经备好,先去府内换套衣服休息一阵,等我们处理完刑台这边的人后,再来与你们汇合。” 禁卫军人数庞大,颜词瞧着不对等的数量,皱起眉:“皇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皇城有九皇子和瑞王他们,巳时末驻守在城外军队会破城,届时需要颜大人带一批人前往城门口,里应外合。” 桑枝取出骨笛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想靠过来的禁卫军,“丞相那边更支持皇孙上位,具体这个位置谁坐,我们没资格插手。” “只不过在此之前,太子和康王必须得死。” 颜词脸色凝重:“宜游呢。” 他叫得很亲昵,桑枝愣了下道:“在宫内,殷……我哥哥陪着她,不会有事。” 颜词沉默着没在讲话,在弟子们的保护下快速离开。 回家躲起来的百姓耐不住好奇心,仍会打开窗户往外观望,时不时会发出惊讶的声响。 桑枝送走马车后,刚巧仰头对上了妇女困惑的眼睛,京州作为天子脚下城池,很少发生战争,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了几十年,对话本子上的描绘的场面更是闻所未闻。 她轻叹了一口气,用轻功将窗户合上,规劝道:“要打仗了,把门窗全部封好,如果可以的话,去地窖内待三四天,再出来。” 第180章 晋江 ◎京州事变26◎ 妇人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桑枝话落后已然离开。 攻城的士兵和守城的禁卫军都不会伤害平民,但康王手中上万的禁药没有理智,见人就咬, 届时京州会变成真正的地狱。 午门的禁卫军全部处理掉后, 姜时镜携着部分弟子去往城门口, 桑枝则带剩下的弟子进宫。 离开前,少年拽住她的衣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务必小心。” 他白皙的脸上沾染着点点猩红的血珠, 像黑夜中盛放的荆棘,艳丽而致命。 桑枝踮起脚将黏稠的血珠擦掉, 然后毫无顾忌地将唇印在他的嘴角, 蜻蜓点水般转瞬离开:“你也是。” 姜时镜垂着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似乎要将她刻印进眼瞳内,好半晌, 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周围的弟子一边捂眼,一边指缝开得比河还要宽。 守在皇城上的禁卫军皆被伏音宫的人暗杀,宫门大开, 桑枝带着人进得意外容易。 与想象中混乱吵闹不同, 整个皇宫格外安静,偶尔会有抱着包袱匆匆逃跑的宫女和太监。 弟子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宫女问道:“你们跑什么。” 宫女吓得不由尖叫, 却又被她口中的帕子堵住,她拍打着桎梏着自己的手, 惊慌之下还有浓浓的恐惧。 桑枝把她嘴里的帕子取掉:“告诉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就可以平安离开。” 宫女颤颤巍巍道:“宫里突然出现了非常多的毒蛇,还有四五条蟒蛇。” 她边说边比划, 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而且, 而且先皇……复活了。” “趁现在没人注意, 赶紧跑吧。”说完后宫女一把夺过桑枝手里的帕子,重新塞进嘴里,含糊道,“那些东西听见声音就会来追,你们要是想活命就离开京州。” 弟子看着逃跑出宫门的宫女,疑惑道:“她说的是禁药?” 桑枝:“不一定,禁药一旦出现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但蛇追捕猎人主要靠嗅觉和热感应,声音……? 她将袖子里的小蜘蛛放出来:“去找谈弃。” 小蜘蛛在地面快速爬行了一会儿,吐出蛛丝攀上侧边的柱子一荡,瞬间几丈远,只留下蛛丝在空气中飘摇。 弟子们在武林大会见识过咸鱼教控毒的可怕能力,再次看见已见怪不怪。 绕过大殿进入后宫,惊恐的尖叫声渐渐变多,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重的雄黄酒味。 桑枝用手帕捂住口鼻,眉心不舒服地皱了起来。 下一瞬,刺耳尖锐的公鸭嗓在耳畔炸开:“夫人,您一定是来找九皇子殿下的吧,快随奴才来。” 桑枝偏头看向徒然出现的太监:“你不跟在主子身边,跑这里来做什么。” 太监挠了挠眉毛,讪讪一笑:“奴才落了东西来取。” 桑枝扫了一眼他紧握在手里的一只耳环,样式普通粗糙,是平民百姓才会佩戴的首饰。 “这是奴才的母亲留下的遗物。”太监解释道。 弟子眼睁睁看到小蜘蛛彻底消失,拖曳的蛛丝在阳光内忽隐忽现。 “少夫人,蜘蛛不见了。” 桑枝瞧着太监:“带路。” 太监快速地把耳环收起来,朝着一侧道:“夫人这边请。” 是小蜘蛛离开时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桑枝没动,淡淡道:“九皇子与谈弃在一起吗?” 太监自然道:“殿下一向都与谈大人一道行事。” “是么。”她后退了一步,神情淡漠,“杀了他。” 话落,银光闪过,太监只感觉喉间一凉,触手温热黏稠,他张着嘴想说话,却因断了气管,吭哧了两声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未闭起来的眼透着不可置信。 弟子收起刀,不解道:“他在骗我们?” 桑枝跨过尸体:“耳环的钩上有凝固的血,不可能是遗物。” 她方才只是想试探这个太监是否忠诚,既然怀了别的心思,留着就是祸端。 弟子好奇地翻找出耳环,果然在弯钩上瞧见了血,两步追上队伍道:“少夫人真厉害,我竟然还信以为真,暗想这太监真是有孝心,原来是假的。” 桑枝:“皇宫里的话最不可信。” …… 东宫的屋檐上,一名身穿紫色华服的少年吹奏着骨笛,晦涩难懂的笛音向四周扩散。 两条近乎十米长的网纹蟒蛇正与死士厮杀,还有两条偏小些的蟒蛇盘在少年的身侧,直立起蛇身,驱逐屋檐上的其他黑衣人。 地上被五彩斑斓的毒蛇和尸体占据,墙面在蟒蛇的重击下倾倒,烈火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透着些许断壁残垣的意味。 太子被死士层层包围,保护的分毫不伤。 “勾结魔教,还敢带入皇城,老九,孤看你是存了熊心豹子胆。”太子在庇护下不断后退。 九皇子则带着自己培养的死士,步步紧逼。 “皇兄不如想想弑君是什么罪,再与本宫叫嚣。”林长霄抚摸着盘在他手臂上的糊糊,语气幽深,“没有继位诏书,你以为自己坐得上皇位?” “孤是太子,是嫡子,天底下没有谁比孤更有资格。”太子脸红脖子粗地叫喊着,却被携着内力的笛音压去一半音量,他在后退中踩到尸体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愤然指着屋檐上的谈弃道:“登基后,孤第一时间就派兵灭了蜀地,踏平魔教。” 刹那间,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道笛音,尖锐中带着晦涩,被困住的其中一条网纹蟒仰起蛇头嘶吼,腥臭的黏液从巨大的口腔里掉落。 转瞬间掀翻试图用长刀将它定死在地上的死士,一口咬掉近在咫尺的头颅。 太子慌张地环视着周围:“快快,快把这群畜生都砍死,把它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桑枝缓步从拱形门后走出来,跟随的刀宗弟子以半包围的方式挡在她前面。 她放下手里的笛子,看向孤立无援的太子:“先皇起死回生了,你坐不上皇位。”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1节 太子怔住,而后渐渐被一种兴奋到诡异的神态取代,他扒开身前的死士:“成功了,康王成功了,孤的继位诏书有望了。” 他盯着桑枝:“妖女,你在哪里瞧见的老不死。” 桑枝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皇帝既然已复活,你凭什么认为皇位还会传给你。” “你休想蒙骗孤,套话。”太子边后退,边推了一把身前的死士,面色阴暗,“把他们全部杀了。” 死士面面相觑,皆没有人往前一步。 桑枝看向屋檐上的谈弃,长时间操控大量蛇群,非常消耗体力和内力,她能隐隐看到小狗的嘴角在往外渗血,手指也在发颤。 第181章 晋江 ◎京州事变27◎ 东宫还有另一批暗卫事发至今躲在暗处, 作壁上观。 太子妃与皇孙早已不见了踪影,独留太子一人在东宫苟延残喘,做青天白日梦。 “留太子一口气, 其他人生死不论。”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 取代了谈弃的笛音, 接手满院子扭曲攀爬的蛇。 几批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混乱的战局倾倒, 蟒蛇被死士击飞重重地砸在墙上, 剧烈的震动伴随着轰鸣,侧殿坍塌成废墟, 被掩埋在里面的蟒蛇甩了两下蛇尾, 再没了动静。 尘埃从碎瓦颓垣里漫起, 另一条网纹蟒见此仰天嘶吼,甚至不需要骨笛操控一连绞杀数十人。 突生的异变让在场的人大骇, 太子更是吓得双腿发颤,逃跑过程中被尸体绊倒,爬都爬不起来。 弟子手段狠厉的挑断太子的脚筋, 像拖一块麻布般丢到桑枝的面前:“少夫人。” 桑枝吹奏着蕴含撤退命令的笛音, 大多数五颜六色的蛇群皆已离开,独独网纹蟒盘踞在废墟边抗衡, 不愿离去。 甚至朝她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桑枝皱起眉,看向谈弃:“京州的生态环境养不出这么大体型的网纹蟒, 你们从哪里运过来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林长霄摸了下鼻子:“前段时间正值他国进贡,我从盈库里偷的。” 谈弃抹掉嘴角的血, 嗓音微哑:“弟子找遍京州附近所有山头, 未寻到体型合适的蟒蛇, 只有两条不足两丈的小蟒,风险过大。” 桑枝轻按了下眉心,语气里透着些许疲惫:“这种蟒蛇一旦暴动,根本不受骨笛影响,你还大量地操控了这么多,太莽撞了。” 谈弃垂下头:“弟子知错。” “它失去孩子,不愿离开。”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好好安抚,将它孩子安葬吧。” 林长霄讶异道:“它们不是一对吗?” “蛇类没有固定配偶,不在发情期间,即使是一雌一雄也会出现撕咬争夺地盘的行为,能和平相处的只有母亲和孩子。” 桑枝收起骨笛,带着弟子往东宫后院走:“太子已经废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太子痛得蜷缩在一起,大汗淋漓下依旧还叫嚣着:“你们岂敢如此待孤,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妖女……” 谈弃脚踩在他的背上,用力碾压:“不许侮辱圣女。” 那晚的满天大火并没有殃及后院,黑色的灰印止于中间的花园,原本盛放的花朵蔫蔫地藏在枝叶里,落在鹅卵石上的花瓣被践踏得稀碎,嵌入泥土。 跟随的刀宗弟子第一次进宫,好奇地观望着周围:“原来皇宫也不过如此,高墙黄瓦,走道逼仄,像缚人的笼子。” “还没昆仑好看。”他疑惑道,“为什么他们都把当官晋爵,住进皇宫称为无上荣耀。” 桑枝淡淡道:“因为那是世人想象中的皇宫,一切美好都建立在幻想之上。” 弟子朝身侧的墙面比划了一下:“要是墙再矮一点就好了,都快遮住天空了。” “矮一点,就困不住里面的人了。”桑枝道。 相比主殿前的混乱,后院显得无比安静,犹如她前几日来的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就连软禁纪宜游那间屋子的门锁都还在上面挂着。 弟子上前一脚踹开门,门框经受不住摇摇欲坠,屋内蔓延着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桑枝快步绕到屏风后,床铺的整整齐齐,纪宜游和纯金的锁链不见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在一起。 像小型的尸堆。 “去别的屋子瞧瞧还有没有人。” 弟子离开后,她掀开床板,里面的尸体更多,有部分已经腐烂发臭,原本的软塌桌椅也已搬空。 仿佛前几日短暂的相处是她的幻觉。 弟子回来得很快:“少夫人,没有人,连宫女和太监都没有。” 桑枝把床板合上,看着尸体堆想了片刻,道:“放把火,把尸体全部烧掉。” 天气即将转热,尸体腐烂会生出大量蛆虫和病菌,若是爆发瘟疫于京州的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弟子迟疑了下:“不土葬吗?” “尸体太多了,全部埋地下会污染水源。”桑枝撤下床幔覆盖在尸体堆上,又在周围放了很多易燃的棉布。 弟子见此不知从哪里找来油淋在上头,包括地下室。 火光再次蹿上天际,肆无忌惮地吞噬周围的一切,桑枝用帕子将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把帕子扔进炽热的火焰里。 “回府。” 最大的麻烦还躲在背后尚未露面。 本该繁华热闹的街道寂静无声,连犬吠声都寥寥无几,摊位在慌乱的逃窜中被撞翻在地,物件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 桑枝捡起用红绳编织的平安结,放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忽得问道:“几时了。” “巳时三刻。”弟子回道。 府宅里的丫鬟们还不知道要变天,高高兴兴地讨论着午膳吃什么,见到桑枝会恭敬地唤一声夫人。 公主府的嬷嬷站在门口遥遥望过来,带着些许不善的揣测。 桑枝如第一日来时,礼貌地朝她行了一个礼,命弟子们关紧大门,不放任何人进府。 “呱。”小飞鱼飞奔至桑枝的身侧,背上驮着失了形状的丑娃娃。 桑枝弯腰摸着它的脑袋,把捡来的平安结系在小飞鱼的脖子上:“真好看。” “给蟾蜍带平安结,我还是第一次见。”颜词缓步从主厅出来。 他换上了往日的常服,青墨色的长衫衬得如玉皎洁又温润。 桑枝习以为常地吞下一颗解毒丸,眼眸微弯:“小飞鱼可不是一般蟾蜍,它是能招财进宝的金蟾。” 刑部侍郎忽然从颜词的身后站出来道:“只有做成摆件的才能招财,活的……”他看向因收到主人礼物而高兴的小飞鱼,“招不了。” 桑枝沉默地看着刑部侍郎:“大人要不要再回忆回忆,是谁劫法场救大人于水火的。” 刑部侍郎:“…………” 尬笑道:“能招,这么大只金蟾能招不少钱。” 颜词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要去城门口。” “嗯。”桑枝道:“会有弟子护送两位前往,我需要守在城内,以防禁药出现。” 婉姨的半成品药还未到,褚偃带领的咸鱼教弟子也同样未到京州,单凭目前的力量想要抗衡上万的尸体大军,犹如鸡蛋碰石头。 颜词:“辛苦姑娘了。” 桑枝摸着小飞鱼的头顶:“绵薄之力罢了,谈不上辛苦。” 颜词偏头看向湛蓝的天际,候鸟已回迁,栖息在繁茂的枝叶内,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他告辞道:“桑桑姑娘,保重。” 桑枝颔首道:“保重。” 颜词带着人离开后,桑枝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回屋取出一直带着的圣女服饰换上,异域风情的衣物带着几分不似人间物的神秘。 她耐心地把发丝与铃铛编织在一起,佩戴银饰,最后点缀脂粉。 “许久不见你这身打扮,如今一瞧倒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柳折枝靠在门框上,淡淡地看着她端坐在梳妆台前。 桑枝珉了珉唇,将口脂放回原处,道:“不是你特意嘱咐,这是咸鱼教洗白的大好机会吗?” 她视线转向门口的男人,取蛊后他大多数时间一直待在屋里甚少外出,面色也从最初的惨白变得红润。 “你的伤如何了。” 柳折枝慵懒地走进屋,坐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道:“差不多了。” “那只良蛊的作用,于你来说不应该是好处吗?”桑枝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薄斗篷披在身上,坐到一侧软榻。 柳折枝睨了她一眼:“这好处给你,你要不要。” 桑枝理所当然道:“我又没那物件。” “行,有机会我炼一只出来给姜时镜种上,让你也感受感受。” 桑枝:“…………” “我错了。” 柳折枝没继续跟她贫嘴,拿出一封揉皱的信扔给她:“褚偃的信,半路与刀宗在京州边界碰上了,大约今夜能赶到城内。” 桑枝展平信纸,瞧了半天鬼画符:“?” “你们俩还蛮般配的,一个适合当医生,一个适合配药方。” 柳折枝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那十年的傀儡是白当的。” 桑枝将信叠好:“禁药你有更好的办法处理干净吗。” “没有。”柳折枝道:“这玩意唯一的好处就是被咬后不传染,有扼制的尽头。” “我这几日一直在寻柳温茂的踪迹,他躲在皇宫里似乎与你们口中的康王在一起。” 桑枝脸色一凝:“他想帮康王夺皇位?” 柳折枝嗤笑了声,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你在路上遇到蚂蚁群的时候,会想帮它们拥立一个蚁王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纠正他,“蚁后。”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2节 柳折枝无语的看着她。 桑枝讪讪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不解道:“那他待在康王身边是想做什么。” “把自己当做一切的旁观者,再把世人当做蚂蚁,代入一下,你就知道他的想法了。” 桑枝想了半晌,答案很快呼之欲出:“好奇?” “对。”柳折枝站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你别忘了他有非常严重的强迫症,会给一尺内的所有人种蛊,他在皇宫于你们来说,是好事。” 大部分蛊虫都能用骨笛控制,甚至还能通过蛊虫控制宿主。 桑枝猛地坐直身体:“这么说来,康王已是瓮中鳖。” 柳折枝挑了挑眉:“可以这么理解。” “只不过他手里的禁药终究是个炸弹。”柳折枝走到门口,将手背在身后,缓慢道,“苒苒召了一部分衔月楼的弟子前来,衔月楼离京州很近,大抵能在今日抵达。” 桑枝轻皱了下眉:“现下已过巳时,九皇子召来的军队应当在攻城了,康王不会等到晚上才放出禁药,怕是……来不及。” 空气安静了片刻,小飞鱼喉间的鸣叫渐渐变大,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夫人不好了。”一名弟子跑来着急道,“城门已破,大量的尸体从郊外跑至城内,本应攻皇城的军队受损严重。” 桑枝愣了下,从软榻上起身:“你们少宗主呢?” “还在城门口抵抗尸体,但数量太多,撑不了多久。” 午时一刻,寂静的街道被马蹄和惨叫声占据,杂乱的脚步和兵器碰撞声掺杂在一起。 偶尔有好奇的百姓掀开门缝,探头在外观望,安逸了太多年全然忘了战争会带来如何可怕的伤害。 腐烂了大半的尸体摇摇晃晃地从郊外小道冲出来,不顾擦过的箭雨,死命往城门口冲,徒手将拦城门口的拒马撕扯成两半。 攻城的士兵一瞬间转为守城,努力地想把厚重的城门合上,但尸体怪物的力气非常之,几十名士兵仍不能完全闭合城门。 不断地有尸体从一人宽的门缝内挤进来,随意撕咬。 士兵的痛苦惨叫一声大过一声,城门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带兵的曹将军手起刀落将尸体脑袋砍掉,失去头颅的尸体却仍能不受阻碍地自由行动。 “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郊外小道跑来的尸体皆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有的将被子改成棉衣,包裹的严严实实,露出的皮肤呈青灰色,部分尸体还处在巨人观的状态。 已然僵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张口却能轻易地夺走士兵的性命。 姜时镜砍断冲进来城内的尸体的双腿,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将烧得炙热的火把扔在尸体的身上。 一股皮肉的焦煳味蔓延,盖过空气中的腥臭腐烂,然而尸体感受不到疼痛,用双手在地上攀爬,浓浓的烈火下,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握着武器,连话都不敢说。 曹将军下马,大步走向姜时镜,询问道:“小友,这些怪物你可知是什么东西。” 姜时镜看着在弟子们的帮助下,缓慢合上的城门,解释道:“一种含有蛊虫的药物,进入尸体骨肉后,会在短时间内迅速繁殖蔓延,等寄生足够的数量,便能操控死去已久的尸体行动。”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是所谓的复活。” 曹将军低头看见脚边一截断臂正攀着他的裤脚想要往上爬,他连忙甩腿把断臂甩进燃烧的火里,语气里带着还未平复的颤抖:“蛊虫?又是魔教之物,他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并不是所有的蛊虫都产自于魔教,魔教虽爱掌控人心,但对皇权不感兴趣,还有……”姜时镜看向坐在角落里包扎伤口的士兵,淡淡道,“现在造反的是我们。” 曹将军吃瘪,尴尬地挠了挠眉毛:“可我听说这种邪晦之物,只有魔教才有,而且他们还说……”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姜时镜打断:“曹将军,从别人嘴里认识事物,是最愚蠢的事。” 姜时镜将大刀立于地面,猩红的血顺着流淌滴落:“这些尸体皆是庆苍县冻死在暴雪里的无辜百姓,只因康王想夺取皇位,制造一批不死军团,他们便连死都不得安宁。” “论起来,魔教还比不上中原为权利争夺而诞生出的可怕念想。” 曹将军看着尸体怪物身上打了无数补丁的粗布麻衣,一时间哑口无言。 城门外聚集的尸体数量越来越多,城门被拍打得凸起,隐隐有要裂开的痕迹,抵挡在门口的士兵慌张道:“将军,城门快破了。” 城墙上也有士兵的呐喊:“将军,它们爬上来了,我们的油不够了,无法燃火。” 曹将军猛地回神,连忙往城门走,脚步却又顿了一下,回头道:“小友,对不住,我不该随意轻信谣言。” 姜时镜:“无碍。” 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颜词带着大量的油和柴火匆匆赶来,跟随在队伍后小跑的是自告奋勇的大夫们,背着药箱,孑然一身地奔赴战场。 沉重的鼓声蓦然响起:“三里外有军队正在靠近,三里外有……” 话徒然停住,一具尸体蓦然出现他身后一口咬断颈动脉,鲜血喷涌,从城墙蜿蜒而下。 桑枝带领着刀宗弟子与柳折枝和瞿苒苒刚到城北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鲜红的血液将青石砖染成暗红,房屋被砸得破烂不堪。 大量的禁药在街道上游荡,手里拖着不知死了多久的百姓尸体,寻找下一个活物。 很显然他们的出现引起了禁药群的注意,它们呆愣了几秒,迅速朝几人飞驰而来,速度不是常人所能拥有。 “为何城内也有禁药。”弟子抽出大刀,将第一个靠近的禁药砍成肉渣。 “疯子,为了得到皇位屠城。”桑枝取出骨笛,冷声道:“蛊虫怕极冷和极热,用准备好的铁丝困住后放火烧,尽量别让它们继续乱窜。” “是。”弟子们把携带的包袱抖开,里面装着油和铁丝。 小飞鱼跳起来将靠近的禁药拍飞,喉间发出警告的鸣声。 瞿苒苒轻功上屋檐蹲坐下,拨动怀里的琵琶,携着内力的波纹一圈圈的散开,化为无形的气在禁药身上划出无数伤口。 “笛音对它们没有用,别白费力气。”柳折枝将多带的剑扔给桑枝。 桑枝手忙脚乱地接住长剑,轻叹了一口气:“你高估我武功的同时低估了我对掌控蛊虫的能力。” 她把剑放在地上,然后吹响骨笛,晦涩难懂的笛音与琵琶混合,不消片刻禁药行动慢了半拍,手和脚在一瞬间显得格外不协调。 第182章 晋江 ◎京州事变28◎ 弟子乘机用铁丝将禁药困在一起淋上油后点燃, 火势蹿得很快,禁药很快就在挣扎中变成灰烬。 城北游荡的禁药约有上百,只处理一半便耗费了他们不少力气。 携带的油所剩无几, 负责用铁丝捆绑的弟子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桑枝避无可避, 轻功到屋檐上,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一百左右的禁药,我们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焚烧, 若上万的禁药全部出现……” “人间浩劫。”瞿苒苒帮她补齐了后半句话, 指尖快速弹奏着琵琶,神情严肃道:“我们力量有限, 尽人事听天命。” “……不下雨就是老天最好的作为。” 话落, 她转换曲调, 禁药尸体在激烈的琵琶声中被无形割断脑袋。 桑枝攥着手里的骨笛,笛音虽能对禁药产生一定影响, 但人数差距的悬殊,让弟子在疲惫中不断受伤。 她取出方婉在刀宗时给她的药瓶,半成品药粉, 撒下后不知会对禁药造成什么影响。 瞿苒苒瞧见她犹豫不决, 出声道:“别怕,做你想做之事, 事到如今不用有所顾虑。” 桑枝怔怔地看向瞿苒苒,见她坚定地朝自己点头, 才缓慢地将药粉洒下,顺着风飘在禁药身上。 淡淡的药香在空气中散开,接触到药粉的禁药逐渐变得迷茫, 肢体像被拆分开有了各自的想法, 左腿往前迈, 右腿往侧边走,扭曲又诡异地在地上阴暗爬行。 弟子被这一幕惊得倒退了一步。 “药效时间很短,快困住一起烧掉。” 柳折枝反应最快,将仅剩的油全部倒出,吹燃火折子扔在禁药身上。 火势一瞬间蹿起,部分禁药跌跌撞撞地朝着街道侧边的房屋跑去,弟子下意识想拦,却被柳折枝拉住。 “房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可……”弟子眼睁睁地看着禁药冲进屋子引燃木质的房屋。 阳光不知不觉中被飘过的乌云遮住一半,天地被划分为阴阳两界,互相吞噬。 桑枝等人赶到城门口时,入眼满是猩红的血和死相惨状的尸体,厚重的大门破开一个大洞,颓败的倒在地上。 门后还压着来不及逃跑的士兵。 数不尽的尸体,燃烧成灰烬的禁药,刀宗独有的长柄大刀……混乱地散落在一起。 瞿苒苒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 弟子们在尸堆里翻找还活着的幸存者,柳折枝轻功攀爬到城墙上,城外的尸体更多,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犹如万人坑。 空气中血腥味重到几近作呕,凉意从脊背爬上天灵盖,桑枝扶住溅满鲜血的墙面,忍不住干呕。 瞿苒苒顺着她的后背:“没事吧。” 桑枝的视线内是被扯烂的残肢,抬头则是数不胜数的尸堆,这种恐怖的场面她只在纪录片里瞧见过。 直观地冲击眼球,刺激着大脑神,她脸色渐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少夫人,还有活着的。” 弟子从尸体堆下拖出一具尚且还有气的士兵。 桑枝腿抖得厉害,几步路跪到了士兵身边,他的手臂和一只眼睛都被禁药扯烂,腹部破开一个洞,肠子流在外面。 强撑着一口气,哆嗦着嘴唇:“跑,快跑……康王的兵队进城了,怪物……也……”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口中鲜血不断喷涌,瞪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彻底断了气。 空气一瞬安静到极致,风不知何时渐大,一阵阵地吹散黏稠的血腥。 桑枝回头望向被马蹄践踏过的街道,血色的脚印顺着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蔓延,如盛放的彼岸花铺路。 “如果九皇子的兵力在这里损失近乎一半,这场夺嫡的成功者已经显而易见了。”柳折枝从城墙上跳下来,脸上平静到没什么表情。 “只是为了权利吗?” 柳折枝:“什么。” 桑枝缓慢地站起身,望着数不清的尸体,只觉得满目荒唐。 “权利真的比几十万的人命还要重要?” 少女的话里透着几分迷茫,柳折枝沉默了下,然后弯腰合上士兵的眼睛:“你站的这个地方是京州,隶属于闻国。”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3节 “这个时代权利大过律法,无权无势连活下去都是夹缝求生。” 一束光亮在天际炸开,短暂地停留了一秒,随后是滔天的火势蔓延,隐隐有惊恐的尖叫顺着风传进几人的耳内。 “是皇城的方向。”瞿苒苒道,“禁药跑到城内开始屠杀了。” 桑枝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疼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管最终坐上皇位的是谁,都与我们无关,禁药出自江湖,必须处理干净,不然后患无穷。” 柳折枝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矛:“能救一个百姓是一个。” 另一边。 曹将军带着活下来的士兵一路往皇城的方向逃,姜时镜和会武功的弟子留在身后断后。 却仍阻止不了惨叫声响起,禁药的奔跑速度很快,有的一进城便寻着人味朝房屋而去,木板抵挡不了几下击打就碎成了木屑。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预思成戳的发展。 大量的禁药如丧尸围城般涌入城内,京州在这一瞬变成了怪物的餐盘物。 刀宗弟子在守城门时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少宗主,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援军到来。” 姜时镜拉过他,将从屋檐上跳下来的禁药砍掉:“那就想尽一切办法活着。” 颜词不知从哪里拆了好些木板,放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划出一道分割线,再将仅剩的油倒在其上点燃,一道火焰从地上燃起,暂时阻拦禁药继续前进。 活下来的人得以短暂的喘息。 颜词望着数不清的尸体军团,不抱希望道:“这火拦不了它们多久。” 一旁的士兵听见道:“会有办法的,大人,活着就一定有办法。” 颜词稍愣,疲惫的大脑在此刻清醒了少许:“是啊,你说的没错。” 皇城大门敞开,守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曹将军下马查看了一圈,大声道:“小友,全部都是一刀毙命,是不是你们江湖人动的手啊。” 姜时镜闻言,上前看了几具尸体的伤口:“是伏音宫的人。” 京州目前的伏音宫分外两拨人,一拨是殷予桑带来的,另一拨则是叛变的音羽楼弟子。 丞相府更支持皇孙上位,殷予桑与纪宜游本就潜伏在东宫,没必要从地道出来后再杀守卫进宫。 而音羽楼领头的那人……要颠覆整个京州。 曹将军不了解江湖门派,见他神色凝重,猜测道:“他们也是来帮九殿下的?” “不是。”姜时镜站起身,望向寂静无声的皇宫,辉煌的建筑在一片血色中尤为刺眼,“夺嫡一事与我们无关,你们可先进宫相助九皇子。” 曹将军愣住:“那你们呢。” “我们来京州的目的是处理这批禁药,其余的我们一概不会插手。” 曹将军看向企图越过火线的尸体怪物,布满褶皱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圈,颤抖地握住少年的手道:“一定要活下来。” 姜时镜安抚着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 曹将军骑上马带着仅剩的士兵进入皇城,马蹄声远去后,百姓的惨叫变得尤为大声。 弟子道:“少宗主,我们护不住百姓。” 姜时镜提起被血染得通红的大刀,黏稠的血液浸湿刀柄滑腻不堪,他扯下一截衣袖,绑在手上,增加摩擦力。 “在活着的前提下,砍断双腿限制它们的移动。” 太阳彻底被乌云彻底遮挡,阴影笼罩整片天地,混乱的厮杀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京州在短短一天内变成人间炼狱。 少年一身红衣似血中勾魂使,束起的马尾辫湿答答地粘在后背,神情冷漠地盯着从皇宫中缓步而来的男子。 血液自发梢滴进眸内,将视线染得血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男子手里提着一颗黑色头颅,身上的衣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唯有一双充血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格外渗人。 “你错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 随着他话音一落,熊熊烈火滔天而起,几乎要穿过云层,浸染天色。 躲在家里幸存至今的百姓无可避免地跑至街道上,在惊慌失措下被暴起的禁药撕扯成碎片。 男子抬起手,将头颅提到眼前看了半晌,发出低低的笑声:“真是可惜,你没进宫,看不到他死前是如何挣扎着求我放过他,跪在地上像一条狗。” “八年前,父亲和母亲兴许也这么跪着求过他……”他脸色变得阴鸷,“整整八年,半夜梦醒我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姜时镜目光挪至他手里的头颅,半白的凌乱发丝下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眼睛和嘴巴都张到最大。 “你筹谋这么多年,不惜男扮女装躲在青楼,利用我找出幕后真凶,就为了在今日砍下他的头颅慰藉?” 白抚嘴角弯起:“你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哪儿吗?” “穿着龙袍坐在心心念念的皇座上,拿着那枚压人脊骨的玉玺准备登基呢。”他痴痴地笑起来,“我杀他的时候,他还在求别人救他,简直可笑。” “整个大殿里的人都盼着他死。”白抚拎起头颅,看着苍老的面容道,“我人很好的,特意让他多活了一盏茶,感受临死前的恐惧,他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姜时镜沉默地看着他,分明还是记忆中的脸,行为却大相径庭,透着令人心惊的可怕。 “百姓是无辜的。” 白抚忽然瞪大眼睛激动道:“白家满门忠良,死前还相信狗皇帝会明事理还白家公道,等来的却是斩首日期。” “最小的妹妹甚至还未满周岁,他们难道就不无辜。” 第183章 晋江 ◎终章(上)◎ 他的声音被百姓的痛苦惨叫淹没, 赤红的火焰印在漆黑的眼瞳内,吞噬着整个眼眶。 姜时镜垂下视线看着手里的长柄大刀,刀刃在一次次的砍杀中变得迟钝, 血从小臂顺着手腕滑落至刀尖, 温热而黏稠。 他忽然想起送去神农谷的杳杳, 刘家满门抄斩时她也才满月。 “这不是你为此屠城的理由。”桑枝忽然从一侧的屋檐翻下,神情严肃道, “你借由康王的手, 引禁药入城又火烧京州,将数以万计的百姓推向地狱。” “错的就是错的, 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掩盖错误。” 白抚扔掉手里的头颅, 一步步走下台阶:“那又如何,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吗。” “世人总爱以报应一词作安慰的借口,相信风水轮流转。”他看着桑枝缓缓笑出声, 讽刺道,“若当年没有阿娘倾力相救,我没有甘愿蛰伏青楼, 康王现在已坐上皇位, 成为闻国的新帝。” “柳温茂说得对,我们只是蝼蚁, 上天不会理睬蝼蚁的生死。” 柳折枝和瞿苒苒姗姗来迟,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气都来不起喘,就与禁药纠缠在一起。 桑枝捕捉到重要信息:“你与柳温茂接触过。” 白抚没回答,视线转向面无表情的姜时镜, 鲜红的血遮盖了面容, 似乎与记忆里有几分相差, 他抬手擦掉少年眼尾的血:“说起来,我得谢谢你,我无法离开京州,始终找不到当年的真凶。” “你不帮我,我便只能去给别人当妾。” 姜时镜甩开他的手,嗓音冰凉:“如果是以京州所有百姓为代价,从一开始我便不会查案。”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白抚转身看向台阶上的头颅,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疯狂,“你知道吗,我日日夜夜都幻想着这番场景,将它们一笔一画地描绘在画卷上,期盼着它的降临。” 他展开双臂,感受着火焰的炽热,鼻息间的血腥味以及惨叫声,大笑出声:“今日,这一切都实现了,画卷不再是死物。” “你不是白抚。”姜时镜提起沉重的大刀,将刀尖对准他,“白抚早就死在安平二十四年的满门抄斩里。” 白抚似是愣了下,继而笑意更盛:“你说的也没错,我不是你心里的白抚,站在你面前的是苟延残喘了八年的封白。” 他无视对准着心脏的大刀,往前走了一步:“你要杀了我吗?” 姜时镜下意识回缩了下手,手背却蓦然被桑枝握住,连带着微不可及的颤抖:“白家满门忠良,为百姓谋福祉,诉不平,而你背道相驰,将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你还觉得这是白家人想看见的?” 白抚又往前走了一步,刀尖破开布料入肉:“桑姑娘不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我只不过是报仇雪恨,完成多年的夙愿。”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疼,你没被灭过门,没见过至亲惨死,也没有为活下来在泥潭里挣扎。” 他握住刀,继续往前走,笑意越来越大:“又凭什么来质疑我,就为了这群得了好处,不作为的蝼蚁?” 桑枝目光扫过台阶上的头颅,平静道:“诬陷白家的是康王,下旨灭白家满门的是先皇,从始至终都与百姓无关,你偷换概念混为一谈,不过是为了减少负罪感。” 她手腕用力将大刀抽出,看着溺出来的血道:“你想死,也不该死在他的手里。” 白抚踉跄一步,捂住胸口涌出的鲜血,看向沉默不语的姜时镜:“你不是最恨别人的欺骗和利用,我把脖子悬在你刀前,你真的不要?” 姜时镜眼睫微垂,遮住眸内的明亮:“杀你,会脏了我的刀。” “我查白家案的初衷是为了证实白抚的生死,现在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他语气很平淡,透着些许疲惫,“至于你,就死在自己手里吧。” 白抚脸色逐渐苍白,他伸手想去抓少年的衣物,喉间却猛地喷出一大口血,不甘心道:“我就是白抚,一直都是,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 姜时镜拉着桑枝后退,漆黑的眸内隐隐有悲悯:“我说过了,会脏刀。” 话落,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朝火光而去,白抚支撑不住徒然跌落在地:“姜时镜,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他伸手试图去够那抹渐渐远去的红色身影,却发现他们相隔的距离变得远到不可及,少年仿佛与赤红的火焰融为一体,成了耀眼的太阳。 桑枝:“你早就知道他吞毒了。” 少年轻应了声:“嗯。” “这样也好,没有人能分担他犯下的罪。”桑枝握住骨笛,望向猩红的天际,“该结束了。” 刀宗弟子和咸鱼教赶到时,已是傍晚时分,京州依旧还被血雾笼罩,夺嫡已然分出胜负,军队与不死军团的较量也到了末尾。 幸存下来的百姓被全部转移到皇城保护,因而没瞧见巨型毒物的可怕厮杀。 桑枝疲惫到无法吐息继续吹奏骨笛,靠在坍塌的柱子上,模糊的红色视线内是黑蟒一连绞杀数只禁药,巨型蜈蚣攀爬过的地方只剩残肢。 小飞鱼趴在她脚边,金色的皮肤被染成红色,身上是数条抓痕,半阖着眼,似睡非睡,喉间的鸣声断断续续。 褚偃将靠近她的禁药斩杀,然后踹了一下她伸出来的腿:“想被这些怪物咬断腿,当瘸子。” 桑枝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脑袋也渐渐靠在小飞鱼身上,虚弱道:“劳烦长老护着点我,不然咸鱼教就没圣女了。” “没了你正合老夫心意,随便培养一个都比你听话。”话虽这么说,但他将附近的禁药全部砍掉,“想休息进皇城,那里最安全。” 桑枝本就模糊的视线愈加糊,甚至渐渐起了重影:“没力气了,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4节 褚偃皱眉道:“我让蒙合驮你。” 桑枝下意识地抱住小飞鱼的腿:“还有小飞鱼呢,蒙合驮不动我们。” “随便你,死了最好。”褚偃气得转身就走,还不忘把周围散落的禁药肢体点燃火化。 兵器的碰撞声和笛音混乱地交杂在一起,吵得桑枝脑袋发胀,连在梦里都挥之不去。 鼻息间的血腥味渐渐远去,被一股好闻的药香代替,身体如躺在软绵的云朵中轻飘飘,她逐渐放松让自己彻底陷进温暖里。 璀璨的火烧云从西边蔓延,映着炽热的火焰在层层叠叠的云间开出花骨朵,于深蓝覆盖天地前落下最终的帷幕。 十日后,新帝即位,改年号为兴和,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京州郊外小院内。 纪宜游爬上梯子将写好的许愿条一条条地挂上树干打结,先前被暴雨洗刷的大树已枝繁叶茂,偶尔吹过的微风带动许愿条与枝叶纠缠在一起。 “桑桑,你的写完没有,快递给我。” 桑枝站在桌前奋笔疾书:“最后一条啦,马上。” 殷予桑吃着盘子里纪宜游亲手做的蛋糕,看向叠在一起的红布条,无语道:“你这是把这辈子所有的愿望都许了?” 桑枝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道:“我怕许得少了,老天看不到,数量多了概率自然也就大了。” 还在梯子上的纪宜游:“有道理,那你自己挂,我要再写点。” 姜时镜从厨房里端了一小碗奶茶出来,贴心地用勺子递到桑枝嘴边:“尝尝,我按照纪姑娘的配方一步步做的。” 桑枝喝了一口,眼眸微亮:“好喝。” 殷予桑闻言吞掉手里的蛋糕,含糊道:“还有吗,我也要喝。” 姜时镜:“在厨房锅里。” 纪宜游站在梯子上,吼道:“殷予桑,说好得戒糖呢,你牙齿不想要了。” “我不放糖就是了。” “不准。” 纪宜游急匆匆地从梯子上下来,追着青年进厨房。 桑枝拿起写好的红条,刚走到梯子边就被拦住。 “我帮你挂,你的伤还未好,别摔了。”姜时镜拿过她手里约有二十多条的许愿条。 桑枝顺手接过奶茶碗:“那你帮我挂左边,这边都被宜游挂满了。” “好。” 姜时镜刚爬上梯子,院门忽然被敲响,桑枝打开门,两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她视线渐渐挪向他们身后的马匹以及包袱。 诧异道:“你们……被发配了?” 谈弃熟练的行了个教中礼:“圣女。” “什么发配,游历江湖懂不懂。”林长霄看向她手里的碗,理直气壮道,“给碗水喝。” 桑枝:“?” 侧开身让他们进屋:“宜游,再盛两碗奶茶出来。” 纪宜游在屋里应了声,好半晌才端了两碗出来,递给两人,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桑枝看着她嘴唇明显比进屋时红肿了不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树下指挥姜时镜挂许愿条。 林长霄摸了两把窝在桌子底下睡觉的小飞鱼,怅然道:“新帝容不下我们,再不跑,就要下去找我父皇了。” 纪宜游:“谁让你们夺嫡失败了,容不下是自然的。” 林长霄叹气道:“我的兵力总共就那么一些,在禁药手里就折损了大半,还争个屁。” “我那好侄子倒是作壁上观,坐收了渔翁之利,唉……”他惆怅地又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奶茶,“什么茶水,还挺好喝。” 殷予桑骄傲道:“我媳妇改良过的,厉害吧。” 林长霄轻哼了声:“丞相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六月初八,九皇子……哦不对,应该是九王爷,有空便来喝喜酒。”纪宜游走到桌边展开红布条,继续写愿望,道,“如果你们没被追杀死的话。” 林长霄全然不在意,品着嘴里的奶茶慢悠悠道:“这么着急,珠胎暗结了?” 纪宜游:“告你诽谤信不信。” 她瞄了一眼桑枝,无奈道:“七月前只有这一天的日子适合婚嫁。” 空气安静了片刻,林长霄纳闷道:“你们这婚七月之后就不能结了?丞相这么小气?” 纪宜游:“喝完了赶紧走,话真多。” 谈弃走到桑枝身边,将一封信递给她道:“圣女,这是教主离开前,吩咐我给你的信。” 桑枝接过信顺手拆开,边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先回蜀地待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昆仑找堇青,再然后……暂时还不知道。”谈弃说完后,桑枝盯着信纸沉默了很久,他疑惑的又唤了一声,“圣女?” 桑枝猛地回神,将信纸草草收起来,放入袖子里:“挺好的,至少比困在皇宫里好。” 谈弃垂下眼,惭愧道:“我其实很庆幸夺嫡没有成功,被追杀好像也还不错。” 林长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这树上不会也有你许的愿望吧,小师父。” 谈弃慌了一霎,抬手又放下做了个假动作:“怎么会呢。” 林长霄不信邪的想在枝繁叶茂的枝干里找,被谈弃捂住眼睛拖走:“真的没有,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姜时镜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心的灰尘:“柳折枝留了什么话给你。” 桑枝仰头望着随风飘扬的许愿条道:“他说,七月半,天显异象,是我有生之年唯一能回去的机会。” “其实他之前在刀宗的时候就说过了,天狗食日。”她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在我们那个世界叫日食。” 姜时镜接过她手里空了的碗:“回家后,你会忘了这里的一切吗?” “不知道。”她看向少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去。” 姜时镜微弯起桃花眼,漾着浅浅的笑意:“你昏迷的那几日,纪姑娘同我提起过那个世界,她说你在这里刀头舐血过的着实不怎么样。” “而在那个世界,有疼爱你的父母,有相交的好友,没有皇帝阶级,亦没有权利大过律法,人人平等,最主要的是很安全。” 他将小姑娘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一定要回去,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风似在一瞬停息,耳畔的声响消失,桑枝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阳光下偏黑褐色的瞳内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随着渐弯的弧度而压缩。 万籁俱寂中,她听见自己说:“好。” 无形的空气罩破碎,纪宜游和殷予桑的吵闹声再次涌入耳畔。 “你再胡乱涂鸦,我把你头拧下来挂树上。” “这是我,这是你,多好看。” “啊啊啊,丑死了,我才不长这样。” “……” 第184章 晋江 ◎终章(中)◎ 别院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 转眼已然到了六月,天气渐热,知了躲在树干上鸣叫掺杂着池塘里的蛙鸣。 几乎要盖过喧闹的人声。 丞相府张灯结彩, 红绸自后院铺至前厅, 大红的双喜字在烛光中泛着光晕, 宾客的酒杯碰撞和道喜一声接着一声。 桑枝借由闷热出来散心,相比前厅的热闹后院显得清清冷冷, 她从游廊翻出去坐在池塘边的岩石上。 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漾着涟漪, 偶尔有鱼露出湖面,一圈圈的波纹散开。 “不去找纪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桑枝转头望去, 只见少年轻而易举地跨过围栏, 一同坐在岩石上。 “洞房花烛夜,我去做什么。”桑枝玩笑道, “趴他们床底当鬼?” 姜时镜哑然失笑:“殷予桑还在前厅被灌酒,一时半刻回不去后院。” 他的脸通红,连带着脖子也红似火烧, 桑枝将微凉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你不能喝酒。” “我知道。”姜时镜握住她的手, 然后一根根地分开十指相扣,“只喝了两杯, 无碍。” “酒精过敏的人一口都不能喝。”桑枝认真道。 姜时镜:“过敏?” “嗯。”她想了想,解释道, “也称为应激反应,体内的免疫系统觉得这类东西对人体有害,而发出的警告, 譬如你只要一碰带有酒精的食物, 皮肤就会泛红。” “其实是免疫系统在同你说, 你若是继续尝试,会死。”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许久,而后轻笑出声,眼尾弯成月牙:“很新鲜的知识。” “以后不会再喝了。”他望向挂在枝头的圆月,忽然道,“你们那边的月亮也长这样吗?” 桑枝仰头道:“环境的缘故,瞧上去要更远些。” 她望向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的倒影道“不过无论在哪里,我们瞧见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姜时镜顺着她的视线一道看向那轮圆月,好半晌都没说话,直到游廊上传来脚步声,他才轻喃道:“幸好。” 池塘的蛙鸣声很响,桑枝没听清:“什么。” “没事。”他露出一抹浅笑,透着隐隐的苦涩,“要回府吗。” “等一下再回。”桑枝往前凑几分,“你脸上有东西。” 她方才伸手,身后的游廊就传来调侃声:“我说怎么喝一半人都不见了,原来是跑这里来偷\情了。” 殷予桑双手搭在栏杆上,俯视着两颗圆润的脑袋:“瞧见我媳妇没。” 桑枝蓦然被打断,提到心口的气差点把自己憋死,回头瞪着殷予桑:“你看我们俩长的像你媳妇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5节 殷予桑伸出手指晃了两下:“太丑,及不上她半分。” 姜时镜:“不在婚房?” “嚯,大妹夫你这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他直起身道,“丫鬟说她太饿了,去厨房吃晚膳,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桑枝想起纪宜游的行事作风,无奈道:“你去床底下和柜子里找找,兴许躲在那里。” 殷予桑挑起眉梢:“那就不打扰你们偷\情了,告辞。” 他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中肯地建议道:“建议你们找个空厢房,这里真的很显眼。” 桑枝捡起岩石边的碎石朝他扔去:“我们聊月亮谈理想,去什么厢房。” 姜时镜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理想?” “是呀,总觉得月亮和理想绑定,就像诗与远方。” 少年将脸凑到她面前:“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桑枝愣了下,忽然想起方才没完成的事,缓缓咽了下口水,紧张感再次蔓上心头:“你再凑过来些,我帮你取掉。” 他低笑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又往前了一分,两人几乎鼻尖相贴。 桑枝被突然拉近的距离吓呆了一瞬,少年近在咫尺的眼睫,如蝴蝶翅膀轻轻地颤动,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眼尾,顺着到鼻尖的黑痣,再到嘴唇。 “有我。”话落,她主动将温软的唇贴上去。 下一刻后颈覆上大掌,少年像是早有所料,掌中渐渐带了几分力气,阻断她的后退。 桑枝不由攥住他胸口的衣物,笨拙又青涩地探出舌尖。 姜时镜如被刺激了般,吻从轻柔的试探转为强势的掠夺,炽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的脸庞,泛起驼红。 树上的知了声越来越响盖过持续不断的蛙鸣,微风将垂下的柳树吹得摇摇晃晃,遮挡住两人的身形。 …… 婚宴过后的第四日,桑枝与姜时镜打算离开京州,在中元节到来前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繁华,临出发前纪宜游带着一堆东西匆匆赶来。 殷予桑跟在身后撑伞:“慢些,别摔了。” 桑枝正指挥弟子装东西,一转头瞧见本该在家的姐妹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身后:“吓我一跳,你当鬼呢。” 纪宜游将护在怀里的东西塞给她:“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要走怎的不同我说一声,我还是听下人聊天才知晓的这事。” “游历江湖,主打一个缘分。”桑枝打趣道,“或许我们还能再见呢。” 纪宜游瘪着嘴,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你骗人,明明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桑枝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叹道:“怎么会呢,或许我中元节前夕就回京州,又或许那只是柳折枝不靠谱的谬论。” “别小看缘分,世界那么大,我们不也找到彼此了。” 纪宜游用手扇风,试图平息即将决堤的情绪:“那你要给我写信。” “好。”桑枝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别哭鼻子啦。” 姜时镜与弟子将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厢,拍掉手心里的灰:“该走了。” 殷予桑看向站在屋檐下避雨的小飞鱼,叼着丑娃娃蔫蔫地望着马车,圆滚滚的身体绑着好几层布条,松松垮垮地沾着不少泥土。 “你们要带着它一起上路?” 桑枝弯眸笑道:“小飞鱼喜欢同我在一起,它不在乎路程是否艰辛遥远,是不是?” 小飞鱼:“呱。” 口中的娃娃落地,又被它叼起来一个蹦跳上了车板,用脑袋蹭了蹭桑枝的肩膀。 绵绵细雨从天际落下,宽大的马车缓缓驶离,消失于浓浓雨雾中。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去哪里,便一路向东,郊游般走走停停,后来姜时镜遣散了随行的刀宗弟子,马车便走得更慢。 又是一日雨天,桑枝穿着蓑衣同姜时镜一道坐在车板上,无聊地伸手接雨水玩:“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像,那么夫人……”姜时镜握着缰绳,偏头看她:“想私奔去哪里?” 桑枝怔住,手心里的雨水从指缝间溜走:“你唤我什么?” “夫人。”他坦然地又唤了一声,“刀宗的聘礼早在四月中旬就到咸鱼教了,是我让柳折枝先别告诉你。” 桑枝垂下手:“可我没办法嫁给你。” 柳折枝说过若是想回去,就不要与这个世界有牵扯,她一旦嫁人,便会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亦如当年柳折枝瞒着所有人娶瞿苒苒一样,因为跟这个世界有了羁绊和牵扯,便永远断了回去的路。 “聘礼是爹和娘早就拟好的,娘亲的意思是无论你给她当儿媳妇还是女儿,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他放慢马车速度,眉眼间透着少有的柔软,“嫁与不嫁,好像于现在来说,不是很重要了。” 桑枝沉默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雨珠,忽道:“去江南吧。” 她偏头看向少年:“我还未去过。” “到扬州约莫七八日。”姜时镜伸手将帽檐上的雨水抖落,“外头风大,进车厢睡一会儿。” 桑枝手挽上他的臂弯:“我想在外面待着。” 姜时镜没强求她:“用内力御寒,不然容易受寒。” “嗯。”她微微仰头,微凉的雨水扑面,路过的树叶在雨水的拍打下簌簌作响,原本趴在车厢里睡觉的小飞鱼钻出半个脑袋,靠在桑枝的腿边。 按照蟾蜍的寿命来算,十多岁的小飞鱼已然到了尾声,精力也在这次受伤后消退大半,十二个时辰有近乎十一个时辰都在沉睡。 桑枝偶尔会去探它的鼻息,再唤一声“小飞鱼”来确定它没有彻底陷入休眠。 皇权更替并未影响扬州的百姓,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笼络不觉。 小飞鱼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入住客栈,纵然京州一事过后,咸鱼教彻底洗白,但上百年的偏见不是皇帝一句话便能抹消。 姜时镜在靠河边的后街买了间不大的院子,与桑枝两人打扫了三日,才让破旧空置了许多年的小院焕然一新。 隔壁的徐婶得知他们是从京州远道而来,热情好客地捧着几个刚从鸡窝里拿出来还热乎的鸡蛋上门。 桑枝坐在院子里揉着面粉,准备做饺子,姜时镜则补屋檐上碎掉的瓦片,以免在落雨时打湿屋内的床铺。 “姜家娘子。”徐婶的嗓门很大,见院门没关,便自个儿推门进来,“我家老母鸡刚下的蛋,还热乎呢,给你们送几个来。” 桑枝手上沾满了黏稠的面粉,用手腕将散落到眼前的发丝抚开,眉眼弯弯道:“前几日送的那几个我们还未吃完,徐婶留着给小妞儿吃吧。” 徐婶直接将鸡蛋放在桌上的篮子里,笑道:“差不了这几个。” 她看向已经剁好的馅:“你们这是准备做包子?” “饺子。”桑枝用力揉着面盆里的面,道:“晚些煮好了,我给徐婶家送一盆,第一次做还望别嫌弃。” “不会不会。”徐婶眉开眼笑道,“昨日你相公做的甜茶水,小妞儿哭着还想喝呢,你做的饺子她肯定也喜欢。” 桑枝动作停了一霎,偏头望向姜时镜,只见他正从梯子上爬下来,客气道:“小妞儿要是喜欢,我将配方写下来徐婶也可以自己熬。” 徐婶脸上的笑意更盛:“那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喂,我家里还有今早采的冬瓜,我去给你们抱过来。” 桑枝连忙阻止:“不用了徐婶,我们吃不了。” 姜时镜将梯子撤下来,去井边打水洗手,附和道:“我与夫人都不会做饭,每日的饭菜也都是酒楼送来的,徐婶不必费心。” “怪不得我总瞧见洪清楼的人来你家,原来是来给你们送饭菜的。”徐婶忧愁道,“不会做饭可不行,总不能一辈子都吃酒楼吧,那可得花不少钱。” 她想了想,心血来潮道:“娘子得闲了来徐婶家,徐婶手把手教你。” 桑枝把揉好的面团,捏成一小块,然后用擀面杖撵皮,道:“谢谢徐婶,得空了我一定来。” 见她答应,徐婶才热呵呵道:“这几个鸡蛋,是老母鸡下的,很补,热水煮煮就能吃,你们别放太久,不然天一热就该孵出小鸡来了喂。” “好,徐婶放心吧。”桑枝应道。 徐婶走后,姜时镜擦干手,帮桑枝把垂到手腕的袖子重新挽起来:“我今早订了糕点铺子新出炉的糕点,申时左右会送来。” “同饺子一道给徐婶家送点过去吧。” 桑枝:“?” “你嫌弃我的饺子?” 她不会用擀面杖,撵了一会儿皮实在撵不圆,索性用手一点点拍圆,然后放馅,再叠起来。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奇形怪状的饺子,默默道:“我吃的比较多,怕徐婶家不够吃。” 桑枝把饺子放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这盘面团能做几十个呢。” 姜时镜拿起一张偏厚的不规则面皮道:“教我?” 桑枝愣了下,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一步步地教他,最后包了个似汤圆又似饺子的物件出来。 “我们那边会在饺子里放硬币,吃到硬币的人未来一年大吉大利,但是这里没有硬币,我便放了碎银代替。”她把最后一个饺子捏起来道。 姜时镜:“不怕把牙磕了?” “不会。”桑枝揉了揉手腕道,“我去烧水,你去徐婶家要几根葱和蒜呗。” “好。” 小飞鱼从屋子里出来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迈着四肢腿爬到姜时镜的脚边,喉间发出鸣声。 它不吃熟食,姜时镜便偷偷喂了它一个生饺子。 煮完饺子已是一炷香后,桑枝将饺子全部捞出来,再把徐婶给的鸡蛋放入水里煮。 正巧糕点铺子的人来送糕点,桑枝将留出来的大碗和分出来的糕点一道递给姜时镜:“我要回屋换套衣服,你先给徐婶送去。” 少女的脸上沾染了不少面粉和黑烟,好看的双眸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光。 姜时镜俯身亲了下她的鼻尖:“小花猫,辛苦你了。” 桑枝微怔,伸手迅速地在他脸上留下三道痕迹:“大花猫。” 小飞鱼蹲在一旁,金色的横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叼着丑娃娃默默钻到桌子底下。 桑枝换好衣服出来院子已经收拾干净,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碗筷,姜时镜正在陪小飞鱼玩我扔你捡的游戏。 “怎的不吃。” 闻言,姜时镜笑道:“等你。” 他把娃娃还给小飞鱼,重新浸手才动筷子,一整盘饺子下肚,两人都没吃到含有碎银的饺子。 桑枝沉默了半晌:“我们俩运气这么差吗?”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6节 姜时镜将糕点递给她:“应该说是你运气太好,能从这么多饺子里精准地捞出那一只送给了徐婶。” “早知道我就多在几个饺子里放碎银。”她咬了一口软糯的糕点,含糊道,“下次再包一次,不然这事我能记一年。” 姜时镜收拾着桌上的餐盘,失笑道:“下次包汤圆吧,更容易些。” “也行。” 天色渐暗,月亮缓缓爬上枝头,星光点缀在夜空中闪着耀眼的光。 扬州的日子异常安逸,两人默契得谁也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如一对平平无奇的未婚夫妻般,在小院子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小飞鱼的身体越来越差,长时间躲在阴暗处昏睡,最长时睡了整整三天,醒后吃了两条鱼,清醒了约半炷香又沉沉地睡去。 桑枝给小飞鱼盖了一条薄毯,弯腰抚摸着它的脑袋:“我好像等不到你下一次醒来了。” 今日已是七月半,虽不知柳折枝口中回去的路是否真实,但她一整日都莫名地惴惴不安,连院子里的鸡都多喂了两把口粮。 “小妞儿在院门口等你。”姜时镜轻敲了一下门槛。 桑枝动作一顿,直起身道:“来了。”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望着鼻息渐渐变弱似要进入休眠的小飞鱼。 轻声道:“再见,小飞鱼。” 小妞儿是隔壁徐婶家的孙女,四岁的年纪已经能说会道,总是缠着桑枝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 “姐姐。”小妞儿一见到她,立马跑到她面前,兴奋道,“娘亲说姐姐要去灯会玩,是不是真的呀。” 桑枝俯身抱起她,温柔道:“真的,你娘亲带你去吗?” 小妞儿摇头道:“娘亲说妞儿今天不能出门,会被坏人抓走的。” 中元节孩子不出门是大多数地方的习俗,扬州也不例外,桑枝看着孩童脚腕上的红绳,轻笑道:“等你长大就能去了。” “姐姐能不能带龙须糖回来给妞儿。”小妞儿从怀里掏了许久,摸出两个铜板道,“这是妞儿帮嬢嬢洗碗挣的。” 桑枝看着两枚铜板哭笑不得:“姐姐不需要你的钱,除了龙须糖还想要什么?” “娘亲说了不能白拿姐姐的东西。”她把两枚铜板硬是塞到桑枝的手里,然后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姐姐。” 桑枝把小妞儿放在地上,摸着她的脑袋道:“那你在家里等着,姐姐回来后就来找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章的内容比想象中的多很多,写完后又觉得有些流水账,删删减减又大改,本来想放一起发,但是还差最后一部分还没改完,明天应该能正文完结。 第185章 晋江 ◎终章(下)◎ “嗯, 妞儿哪里也不去。”她朝着两人挥手,“哥哥姐姐再见。” 桑枝看着跑回家的孩童,忍俊不禁道:“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走吧。”姜时镜关上院门, 撑开伞遮住刺眼的阳光, “再晚些人会非常多。” 桑枝将手里的两枚铜板递给他:“给你。” 姜时镜微愣:“小丫头给你的, 为何要给我。” “不是说好了你管钱,我负责花?” “你可以留下来当个纪念。”姜时镜并没有拿走那两枚铜板。 桑枝歪了下头:“也行, 再攒三枚就可以做五帝钱了。”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小摊上,河流里飘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灯, 承载着生者的缅怀。 桑枝第一次逛灯会, 对路边小摊上的东西很新奇, 每个摊位前都会停留很久。 “喜欢这个兔子面具?”姜时镜见她盯着动物形状的面具许久,出声道。 桑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她晃了晃相牵的手, 拉着少年往下一个摊位走:“中原一直会有这么大型的灯会吗?” 姜时镜解释道:“每个地方不太一样,灯会和庙会都需要通过当地太守的审批,再以拨下来的银子为准。” 桑枝拿起一盏月亮形状的灯笼:“我还以为是百姓自发组织的。” “没人管辖的大型活动, 很容易发生□□。”姜时镜取出碎银递给摊主道, “这里的所有摊位都需要提前登记,以免有人为了争抢更好的地段而打起来。” 一队巡逻的守卫刚巧从他们身后走过, 押着两名闹事的百姓。 桑枝举着月亮灯放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会儿:“如果在晚上举办,应该更好看。” “中元节落日后不出门, 是默认的习俗。”姜时镜看向她手里的灯,“可以等晚上再点燃。” 话落,月亮灯忽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一道灰色人影擦肩而过极快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桑枝呆了一瞬, 蓦然反应过来:“柳温茂。” “?”姜时镜,“毒刹教教主?” “对,他还活着。” 两人朝着灰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全然没注意屋顶还有两道极快的身影掠过。 转过巷子后,受阻的视线徒然清晰,三三两两的百姓路过,那抹灰色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抬头。”口哨声遽然响起。 桑枝仰头才看到屋檐上立着两人,瞿苒苒朝她挥了挥手,轻功落地:“桑桑,好久不见。” 柳折枝视线淡淡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马上就要日食了,你们还有闲工夫逛灯会。” 桑枝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在扬州。” 瞿苒苒一言难尽道:“为了追杀柳温茂,短短两个多月跑了大半个闻国。” 桑枝道:“柳温茂为何还活着?” “他炼了不止一只冥息蛊,跟杀不死的小强一样。”柳折枝摊开手,颇为无语道,“我原本也以为他在夺嫡那日被新皇斩杀,死透了,便拉着尸体去火化,哪能想到刚燃火,他就蹦起来复活了。” 桑枝:“…………” 画面感很强,宛如恐怖片照进现实。 她忽然想起方才无意间被柳温茂撞到过,下意识去探自己的脉搏。 柳折枝见此,不紧不慢道:“他手里已经没蛊虫了,这两个月各地跑,早就用完了。” 桑枝动作停住,默默放下手:“哦。” 瞿苒苒看向她手里的月亮灯:“你们特意来扬州逛灯会?” “不是特意,刚巧……”桑枝话还未说完,天空忽然渐黑,她抬头望去,模糊的视线中只见黑色正快速吞噬太阳。 风在不知不觉中变大,连温度似乎也低了好几度,街道上忽然响起剧烈的尖叫,伴随着恐慌迅速蔓延。 “天狗,是天狗……快进屋躲起来。” “快跑,天狗吃人了!” 姜时镜紧紧握住桑枝的手,试图带她离开纷乱的街道。 柳折枝近乎缥缈的声音透过吵闹的人群,传进桑枝的耳畔:“再见,桑枝。” 慌乱中似乎有孩童被撞倒在地,尖锐的啼哭声炸开,桑枝不受控制般忽然松开了姜时镜的手,一步步朝着孩子走去。 重重人海下,并没有孩童的存在,只有一只玄猫睁着幽绿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下一瞬,明亮的世界彻底陷入漆黑,只剩湖里的莲花灯泛着橘红的光晕。 理智回神后,桑枝条件反射地想回到姜时镜身边,心脏却猛地一跳,疼痛席卷全身,她忍不住跪倒在地。 逃跑的百姓,倾倒的小摊,坠落被踩扁的月亮灯,混乱又扭曲地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慌乱的惊叫声中似乎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呼喊,穿过无数的嘈杂与空间缝隙重合。 她咬破嘴唇艰难地站起来,试图让涣散的意识清晰,内心一遍遍恳求上天,无论如何离开前同那个少年道一声再见。 “铮。”铁器的碰撞徒然响起,金色的火花溅射于半空,如万千星辰般绚烂盛放,星星点点下,桑枝终于看见了挤过人流努力朝她而来的红衣少年。 然而她已没力气再朝他迈出一步,在意识抽离前的一瞬,将那声告别吐出:“再见。” 打铁花消散的同时,阳光再次漫上天地。 …… “桑桑,桑桑……” 一声声熟悉的呼喊下,桑枝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醒了醒了,我就说她的手指头在动。”桑妈着急的去按床头的铃,“护士,我女儿醒了,32床,快来……” “你喊护士有什么用,我去找医生。”桑爸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小腿被床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桑妈握着桑枝的手颤抖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桑桑,能听见妈妈说话吗?” 桑枝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一颗颗饱满的泪珠顺着眼尾滑落,她摘下氧气面罩,嘶哑着嗓音,泣不成声地唤了声:“妈妈。” “欸,妈妈在,妈妈在这里……”桑妈抱住她努力控制着剧烈抖动的身体,哽咽着一遍遍地安抚,“没事的,医生说你只是睡着了,不是什么大病,别害怕。” 医生跟在桑爸身后匆匆跑到病房,还跟着好几个实习医生。 “家属先让开。” 医生一边记录仪器上的数据,一边问桑枝问题:“脑袋有没有眩晕的感觉?” 走廊似乎又响起了凌乱嘈杂声,桑枝依稀听见,多少床的病人停止了心跳,正在呼叫医生紧急抢救。 “试试握拳能不能握紧。”医生还在讲话。 桑枝却已经听不见分毫,呆呆地反问道,“隔壁住的……是纪宜游吗?” 桑妈与桑爸对视了一眼,沉默着没回答。 桑枝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压抑不住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被子里传出来。 异世界惊心动魄的一年,是现实昏迷的短短一个月。 柳折枝说得没错,日全食是唯一的机会。 穿成魔教妖女后我摆烂了 第197节 如果中元节那天她没有回来,便会同纪宜游一样彻底停止心跳,滞留在书中世界。 出院在家休息的那段时间,她时常恍惚地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回来,而不是在做梦,抑或临死前的幻想。 桑妈和桑爸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辞掉工作带着她去各个地方游玩。 途经云南时,桑枝在当地买了一支偏短的竹笛,然后面朝竹林,吹响记忆中晦涩难懂的笛音,一曲终了,并没有想象中的场面发生。 桑妈削着苹果皮,道:“啥时候学的笛子?” 桑枝望着窗外的风景:“学校社团。” “说起来,你老师前几天打电话问我,你什么时候复学。”她边说着边把苹果切成小块,“你想再多玩一段时间,还是去学校?” 桑枝转身坐到沙发上,转着手里的笛子:“回学校吧,再停课下去,之前的三年也白上了。” “那我一会儿把回去的机票订了。”桑妈把装满苹果块的碗递给她,“尝尝,你爸买的四十元一个的苹果。” 桑枝:“?” “这苹果能长生不老?” “景区的苹果本来就贵,你爸不信邪,说贵有贵的道理,非要买两个尝尝是什么味的。”风有些大,桑妈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关起来。 一条碧绿的竹叶青忽然从窗口垂挂下来,探着蛇头发出嘶嘶声。 “啊啊啊,毒蛇……”桑妈吓得反手拉上窗,差点把蛇头夹断。 桑枝吃苹果的动作顿住,两步走到窗边,透明的玻璃窗外盘踞了三四条颜色不一的毒蛇,似乎自己也很迷茫,不明白怎么游酒店外墙上来了。 桑妈着急去打前台电话,吓得声音转了好几个弯:“喂,你们酒店有蛇,还是毒蛇……” 桑枝指尖轻触玻璃,醒来后的患得患失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下。 那段刻骨铭心的江湖经历不是虚假的梦。 复学后,繁忙的本科课程和考研,让桑枝开启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学校里偶尔流传着针对纪宜游和她的流言蜚语,也被早出晚归的忙碌冲散。 顺利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后,她搬去了另一个校区,有了新的室友和同学,那些封存起来的回忆,好似也在日不暇给中渐渐变淡。 唯有深夜还未睡着时,如走马灯般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 ……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雀鸟栖息在树干里,偶尔飞下来觅食。 “前几天的热搜看了吗?” “你是说七星连珠?感觉很假,去年不是还说有九星连珠,我盯了一晚上也没瞧见。” “但是去年北方的乌鸦全部在一个地方乌泱泱地打转,确实很奇怪。” 孙安说着忽然看向身侧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的女生道:“那个视频我还给桑桑看了,是吧。” 被突然提到的桑枝愣了下,弯起眉眼道:“可能是磁场的缘故。” “差点忘了,桑桑是唯物主义者。”孙安叹了一口气,忽然惆怅道,“中午吃什么呢。” 路过图书馆时,一个男生忽然被推出来,挡住三个人的路。 身后的同伴起哄地起哄,录视频的录视频,路过的学生也好奇地停下来驻足观望。 孙安瞧着男生手里的花,颇为无语:“今年第几个了。” 另一个室友掰了一下手指头:“第六个。” 孙安看向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桑枝,用口型道:“这个要不要?” 桑枝轻摇了摇头,直白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拒绝所有人都用这个理由,以至于学校里大多数人并不相信,只当她在找借口。 男生倔强地将花递到她面前:“学姐,我是真心想追你的,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 桑枝后退了一步:“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只要学姐把人带到我面前,我一定不继续打扰。”众多视线的围观下,男生满脸通红,硬是把花塞到她怀里,“如,如果学姐暂时还不想谈恋爱,我可以等的,等到学姐想谈为止。” 桑枝沉默了下,道:“他死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男生呆愣着“啊?”了一声。 她把花还给男生,缓慢道:“我订婚了,只不过他死了。”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孙安拉着人赶紧离开包围圈:“快走快走,不然明天又要上学校贴吧了。” 离开图书馆进入小道,人渐渐变少,另一个室友忍不住好奇道:“桑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少年浮现在眼前,桑枝心口刺痛了下,涩声道:“真的。” 从时代鸿沟上来说,他的确已经死了。 “学姐。”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孙安不耐烦地转身:“追着人表白就过分了吧,你这样……”话徒然顿住,“卧槽。” 那道异常熟悉的声线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揶揄:“你东西掉了,学姐。” 桑枝压住砰砰跳的心口,缓慢转身,视线里的少年一头利落的短发,额间的发梢在微风下少许凌乱,弯起的桃花眼漾着缱绻,挺拔的鼻侧上是一颗偏淡的黑痣。 他将碧绿的玉镯递到桑枝面前:“你的镯子。” 时间凝滞,耳畔的声响在一瞬止息,她听见自己不可置信地唤出那个本该埋藏的名字。 “姜时镜。” “嗯哼。”少年的笑容张扬肆意,“听说你到处跟别人说,我死了。” 风拂过桂花树,嫩黄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 桑枝张嘴想说什么,鼻尖却酸涩得无法出声,她将那只代表姜家儿媳妇的玉镯重新戴上。 相逢的震撼,久久汇聚成一句。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男朋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非常感谢这半年的陪伴和支持,姜姜和女鹅的故事也会在他们的世界里继续,番外大概是一些现代日常和正文里没写的支线(章节名会标出来,没有兴趣的可以跳过。)如果有想看的番外内容,也可以提出来,合适就写! 后面会开纪宜游的同世界文,所以纪宜游视角的剧情这本里就都没写的很详细。 最后,给一直追更的读者朋友们道歉,因为写太久的缘故,导致后期即使有大纲和细纲存在卡文也很严重,结局也是删删改改写了好几遍,真的很抱歉。 下本一定存稿! 番外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