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魔尊离婚》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节 为了和魔尊离婚 作者: 路非路大王 文案: 鹿朝穿进一本仙魔虐恋小说里,成了男主魔尊失忆后在人间娶的妻子,三年后他恢复记忆就会被杀。而后魔尊掀起灭世之战,搅得六界腥风血雨,九天神女替他挡天劫,殉魔道,死了又死,终于令他放下屠刀。 他们成了守护苍生的神,众生顶礼膜拜。 没人记得魔尊失忆那三年,和他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凡人妻子。 鹿朝:? 算了,看在你们拯救世界的份上,我还是和魔尊离婚吧。 三年后,魔尊恢复记忆,觉醒成魔,六界众生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祈求怜悯。 传言之中,他被凡人妻子始乱终弃,因爱生恨,一夜成魔。 《六界秘闻》记者采访鹿朝:“请问您和魔尊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鹿朝:“我反复强调很多次了,魔尊他生来是魔,他成魔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因为我,我只是想跟他离婚而已,我错了吗?我没有错!都说这个世界强者掌握话语权,你们要是再诬陷我,明天就锤爆你们老祖宗的狗头!” 第二天,魔尊就找上门。 双眸赤红的少年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角落,轻柔的月光拂过他阴戾的眉眼,气息也带着霜雪之意,洒在她耳畔:“听说你在外面四处宣扬,想和本尊离婚?” 鹿朝‘死’到临头,嘴都是硬的:“是,是啊!” 魔尊:“可惜,本尊不同意。” 【灭世大魔王x刁蛮任性从不反省大**】 - 六界中人人皆知,魔尊帝夙是上古预言中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无情无爱无心,不死不灭不渡,只有九天神女才能拯救他。 只有帝夙知道,他从不需要任何人拯救。 这几千年来,生生世世,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凡人少女破碎的记忆。 可是当她历劫归来,在六界众生前觉醒成神的一刻,他才知道,他们经历的生生世世,不过是她历劫时的一场幻梦,梦醒之后,世间再没有凡人少女鹿朝。 食用指南: 1万人迷女主,爽文,女主成长型,前期弱,遇事不决,哭哭啼啼。 2男主恋爱脑,死都不改。 3男主从未对女配动过情。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甜文 穿书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朝,帝夙 ┃ 配角:君染,摩缨,云瑶 ┃ 其它:预收文:《师尊她清心寡欲》 一句话简介:撩完魔尊就跑真刺激 立意:众生平等,万物有灵 vip强推奖章 鹿朝渡劫失败后,转世在人间,成了毁天灭地的魔尊失忆后娶的凡人妻子,两人相濡以沫,携手渡过无数难关。三年后,魔尊恢复记忆,鹿朝也再一次渡劫,飞升成神。她以为这只是自 己历劫的一场梦,却不知道几千年来,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是为了重新拼奏她破碎的记忆,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另有隐情。 本文世界观宏大,出场角色众多,情节跌宕起伏,有甜有虐,以男女主共同经历的九世情劫为线索,推进感情和剧情发展,最终引出‘万物有灵,众生平等’的主旨。 第1章 同床共枕 自见你后,尘世不尘,海亦不苦,世间于我是梦幻泡影,你是唯一的救赎和执念 所以,大道万千,我只走向你 ____路非 【在这个世界里,九天神女云瑶才是女主,她和魔尊帝夙的九世情劫关乎六界的安危,你,只是他们最后一世的绊脚石,人见人嫌,死得凄凉。】 【这一世,魔尊失忆在人间,一无所有,无权无势,你们成亲后,你看不起他,打压他,羞辱他。等云瑶出现之后,他就会发现,原来世间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你,是一朵黑心黑肝的黑莲花。】 【你会被魔尊一剑灭魂……】 “等等。” 鹿朝打断了识海中喋喋不休的声音,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妩媚的黑眸轻轻弯起。 “你要让我攻略他?” 【是呀,主人。】 【你阻拦了男女主的九世情缘,被天道嫌弃,命格横竖都是死,如果有男主的气运笼罩,你就不用死了。】 鹿朝眉心紧蹙:“我攻略他,九天神女怎么办?他们谈恋爱可是关乎六界存亡的。” 【主人放心,整本书我都看过啦,你死了以后他们还会纠葛上千年。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只有几十年阳寿,你攻略他,和他做几十年凡人夫妻,寻找时机再金蝉脱壳,并不影响他和九天神女的情劫。】 “拒绝。” 鹿朝一张艳若牡丹的小脸,布满寒霜。 换其他人,她会考虑一下,但帝夙,绝无可能。 【主人,不攻略他你很快就要死,你想想他没失忆下凡之前有多可怕,神族都快被他杀光啦!等他恢复记忆之后,会比之前可怕一万倍!主人听我的嗷,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天劫中逃了一命……】 鹿朝点头:“确实。” 当初渡劫失败,若不是她留了个后手,逃了一缕魂魄出来,现在都变成灰了。 但魂魄落在这个凡人身上,觉醒了一段记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本狗血仙侠小说里。 她只是个活在台词里的人物,全篇也就开篇神魔大战时打了一次酱油,后续剧情再没有她的姓名。 而现在穿越的这个凡人,戏份倒是重要很多,是男主魔尊失忆后在人间娶的妻子,一个兢兢业业不停作死的炮灰女配,后来断了双腿,容貌被毁,母亲因自己而自杀,外祖一家被灭族。 总之就是大写的惨。 【太好了,主人终于想通了,那么主人醒来后,就和帝夙圆房吧,毕竟你们成亲都半个月了,先让他初次尝到情爱的美好,为此,我已为主人准备好宫廷秘传的十本春宫图,主人马上抓紧时间仔细观摩学习一番……】 她的本命神器召灵干劲十足地开始计划如何攻略魔尊。 鹿朝:“我要和他离婚。” 【……】 召灵生气了,什么离婚啊! 一个魔尊被凡人离婚,他不要面子的吗!他杀戮成性,睚眦必报,等恢复记忆,他会把你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连一粒灰都不会留下! 鹿朝当然知道,她在九巫山时,就听说过,魔尊帝夙诞生于混沌之初,天生无情无心,只为了毁灭而生。 九天神女可以用爱感化他,那是因为她是女主,头顶光环,但哪怕到小说结尾,帝夙也仅仅只是被感化,他从未动情。 鹿朝一个女配,没有光环,还被天道嫌弃,攻略他不等于作死吗? 最重要的是,帝夙在小说里狠到极致,对九天神女虐了又虐,杀了又杀,她始终无怨无悔,卑微又炽烈地为帝夙奉献一切,这是绝配啊!就让他们锁死吧!不要来祸害她! 尊重!祝福! 【主人……】 眼看召灵还要苦口婆心,鹿朝立刻脱离识海,把神识投向现实。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半空,没有落定之感,眼睛也睁不开,只隐约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哭泣和说话声。 “王爷说,郡主顽劣任性,将来嫁出去怕受婆家的委屈,不如嫁个无父无母的,住在王府,猎户的儿子江小山虽然穷了些,可是没有背景更好拿捏,也不会欺负郡主。” “成亲那天,郡主又哭又闹,王爷就让人把郡主绑起来,强行让她拜堂,可怜郡主挣不脱,就这么成亲了。郡主半月以来一直悲痛难过,茶饭不思,今日想不通,才会偷偷跑出城。” 鹿朝恍惚地听着,无数记忆也随之涌入脑海。 朝阳郡主云朝,宁王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岁,骄纵任性,在魏国是一位无人敢惹的小祖宗。 半个月前被宁王逼着和猎户的儿子成了亲,她不甘心,趁着元宵节到处热热闹闹庆贺,她就跑出城,打算去禹州,她外祖父是佣兵百万的禹州王,在那里,这桩婚事绝不会被承认。 可惜她过于天真,不知道如今妖魔肆虐的世道有多可怕,自以为带些仙家宝贝在身上,就能独行千里到禹州,谁知道才出城没多久,就遇上妖物袭击,一条小命就这样丢了。 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女配,和她成亲的那个人也不是猎户的儿子江小山,而是失忆后流落在人间的魔尊帝夙。 一个猎户的儿子为何能和金枝玉叶的郡主成亲?这就不得不把本书女主云瑶拉出来了。 小说《九世劫》,讲述九天神女云瑶和魔尊帝夙轮回九世,都阴差阳错的虐恋,这一世云瑶和原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同的是,云瑶母亲是一位神女,是宁王早逝的白月光,当年产下云瑶时,被妖魔袭击而死,路过的猎户救下了云瑶。宁王痛失至爱,又头脑发热,便和猎户订下了姻亲之约,还作死的以血立誓。 可云瑶是神女之后,天生神骨,长大后简直光芒万丈,被丹华宫老宫主收为关门弟子,十八岁便有‘云作华裳,瑶台飞仙’的美誉,更是被琉璃仙都早早定为仙妃。 原主呢?她母亲宁王妃是从禹州嫁来联姻的,宁王本就不喜欢,后来还遇到挚爱白月光,更是直接冷落在后院,可是,当年先皇为了稳固和禹州的关系,对他施加压力,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和宁王妃生下原主。 原主只是个凡人,从小娇生惯养,令人厌烦。 所以,不久之前猎户的儿子找上门后,宁王几乎不用考虑,就把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女儿送出去了。 宁王这一招不可谓不狠,直接让帝夙成了云瑶的妹夫,让他们最后一世的情劫成为伦理级别的地狱难度。 空空荡荡的漂浮感终于落定,鹿朝立刻感到全身骨头仿佛被敲碎一样,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慢慢睁开眼睛,绣着鸳鸯戏水和并蒂莲花的红色帷幔映入眼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以及一股血腥味。 她转过头,隔着重重纱帘,外面是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仙鹤衔芝香炉中燃着安神的熏香,花梨木几案上一只描金绡凤的红釉瓷瓶,插上刚摘下的青山贯雪牡丹,花瓣还沾着露珠,鲜嫩娇妍,十二扇琉璃屏风上,绘着仙界十二处盛景,疏林千树,瑞气万条。 守在身边的小丫头看见她睁开眼睛,连忙大喊:“郡主醒了!” 随后,珠帘哗啦啦晃动,一群人快步走过来,为首一人身穿宝蓝色织金云纹缂丝长褙子,云鬓高挽,一双凤目隐隐含威,三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美艳逼人。 “朝朝……”宁王妃满脸是泪,颤着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从前是圆嘟嘟的,现在瘦得只有巴掌大了,还有身上一道几乎透出骨头的伤口,鲜血湿透了衣裳,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心痛? 鹿朝张了张口,喉咙剧痛,仿佛被人切开,她根本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都是母亲不好,要是我不离开,他们就不敢这么欺负你……朝朝放心,母亲发誓,你今日所受的伤害,他日我定要他们百倍偿还!”宁王妃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 鹿朝长睫微微一颤,小说里,宁王妃的下场是很惨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节 她因为顾全大局,不想引起京城和禹州之间的战火,只能咽下苦水,认了这门婚事。 后面她眼睁睁看着女儿断了双腿,容貌被毁,只能躲在房间里不见天日,痛苦不堪,而云瑶和帝夙却越走越近,她如何能忍? 云瑶的母亲抢了她的夫君,而现在,云瑶又抢了她女儿的夫君。 如何能不恨? 她被仇恨蒙蔽了心,偷偷勾结了一个魔族要杀死帝夙和云瑶,结局自然失败,怒火攻心的宁王强行灌了她一碗毒药,对外说她畏罪自杀。 她死之后,禹州王大怒,起兵造反,宁王在云瑶等一干主角的帮助下,刺杀禹州王成功,随后一举灭了在魏国边疆虎视眈眈多年的禹州大军,禹州王一家,诛灭九族。 原主就在外祖父一家被灭门的当日,死于恢复记忆的帝夙剑下。 一家子炮灰得整整齐齐。 鹿朝轻轻闭上眼睛,借了原主身体重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的家人落得如此下场。 “入了夜的城外,不知有多少妖魔,你只是个凡人,怎么能孤身跑出去?”宁王妃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脸,“这一次若不是江小山救了你,母亲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鹿朝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江小山……不,帝夙救了她? 原主当时早被吓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得救,而小说里也压根儿没写。 宁王妃看着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心绪复杂,但还是说:“这是救命的恩情,无论如何,要好好谢谢人家。” 鹿朝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帝夙这个人,不管在小说中,还是她困在九巫山时听得种种传言中,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其实小说结尾,鹿朝也不觉得他真的被感化,他似乎只是厌倦了杀戮。 讽刺的是,这魔头放下屠刀之后,众生得救了,于是他被高高奉起,和九天神女一起成了六界的守护神。 这个结局,一度让鹿朝十分不爽。 只是她现在泥菩萨过河,爽不爽的也不重要了,苟住小命才最要紧。 “母亲知道你现在不喜欢他,但是……”宁王妃轻声说,“必定是前世有缘,你和他今生才能结为夫妻。” 鹿朝:什么样的孽缘啊? “好了,你伤的这么重,就不说这些了,好好休养,母亲只愿我的朝朝平安顺意,富贵绵长。” 平安顺意,富贵绵长。 只要和魔尊离婚,从此再无瓜葛,这个愿望倒也不难实现。 而离婚,目前看来也不难。 帝夙作为男主,身心干净,和原主成亲半个月,一直住在巡夜营中,从没回过王府,所以他们不仅没有圆房,连同房都不曾有。 整个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不仅嫁了个穷小子,这穷小子还看不上她,连家都不回,碰都不愿意碰她。 这正好有利于鹿朝,只要一纸和离书,送他些银子,打发他走,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哪怕三年之后帝夙恢复记忆,恐怕都不记得她是谁。 鹿朝盘算好,只等身体恢复得利索一些,就能写和离书了。 现在她动惮不得,妖物造成的重伤在凡人身上极难愈合,原主早已香消玉殒,全靠她一缕残魂勉强挣扎续命。 还好,云瑶没回安阳,帝夙也不会出现。 她还有时间。 鹿朝浑浑噩噩睡过去,她一直发烧,几乎没有醒来过。 不知道过了几天,她终于醒过来,头脑已经不再昏沉,身上也很轻松,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力。 她试着抬起手,一只细嫩的小手,手臂像一截初生的嫩藕,雪白晶莹。 一百年了,终于又重获新生。 鹿朝想爬起来看看新生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谁知刚翻了个身,忽然脑袋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寝衣,那皮肤上的温度透着微微的凉意,令人心底也跟着一寒。 鹿朝:“……” 她身边还躺着个男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鹿朝僵硬地抬起头。 然后,她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妖异疏冷的浅灰色眼睛,因为被吵醒,那眼眸深处完全无法隐藏的戾气仿佛带着地狱深处的浓浓血腥,扑面而来。 鹿朝浑身一个激灵,心态差点儿崩了。 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马上安慰自己—— 没事的,就算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代表什么,帝夙整本书对她都厌恶至极,多看她一眼都嫌弃,一定是不小心躺错了地方,或者喝醉了被丫鬟扶上来,毕竟他们成过亲,他睡这儿表面上合情合理。 但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然而下一秒—— 被吵醒的少年困倦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像是无奈,又像是习惯了,手臂一揽,把她圈到怀中,下巴贴着她柔软的耳廓,继续睡。 鹿朝:“????” 你怎么回事啊魔尊!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轻薄的寝衣,看他如此自然,平静,且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今夜不是第一次。 鹿朝心态炸了。 第2章 新婚夫妻 鹿朝惊疑不定,心中恼怒,所有热血冲上脑子,一张雪白小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手脚并用挣扎起来。 刚动了没两下,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因此挣了半天,也没能挣脱那个冷冰冰的怀抱。 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床上的少年也被吵醒了,他松开手,缓缓坐起来,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困意,显得格外阴鸷狠厉。 但是不得不说,他生得极其俊美,肤色白皙,眉峰锐利,像黑夜里闪过的剑锋,极具攻击之意,而眉下双眼又是妖异的灰色,眼尾微微开阔上挑,冷如霜雪,又傲气十足。 精致漂亮的外貌,确实让他少了几分危险,但不影响他仿佛与生俱来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气势。 鹿朝不由得失神一瞬。 她从未见过魔尊帝夙,他降临世间,掀起神魔之战时,她早已被雷劫劈成一缕残魂,困在九巫山中一百年了。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帝夙掀开帷幔,下了床,径直走向里间更衣。 鹿朝脑壳一阵一阵抽痛,心里只想杀人。 但是,她得冷静,千万要冷静。 帝夙虽然失忆了,魔神之力也被封印,可是他依旧很强,人界几乎没有他的对手,她才不想去找死。 窗外天色昏昏朦朦,看起来刚要天亮,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推门进来。 “郡主怎么也醒了?”身穿青衣的丫鬟柳儿连忙过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她喝下。 茶水润了嗓子,鹿朝指着里间问:“他怎么在这里?” 柳儿道:“姑爷从巡夜营回来,一直都住在这里。” 一直…… 鹿朝绝望地问:“几天了?” “三天。” 三天!她和男主睡了三天! 小说里,他不是无情无欲,不管什么妖女魔女使劲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的冷血魔头吗? 现在分明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和她才见过一面,就敢抱着她睡! “谁让他来这儿的?” 柳儿犹豫了一秒,才说:“王爷说,新婚夫妻,不该分房睡,所以……” 又是这老匹夫! 弑父会遭天谴,弑父会遭天谴,弑父会遭天谴……鹿朝一连念了三遍。 柳儿又说:“王妃也没有反对。” “……” 算了,就让这个世界毁灭吧,反正没有一个人在乎! 鹿朝深吸一口气,还没吸到底,换好衣服的帝夙出来了,他一身黑袍箭袖,衣料下隐约可见身体线条紧绷流畅,并没有成年男人那等精悍强壮的躯体,只有属于少年人的瘦削利落,皮肤下肌肉纹理的走向,隐约有一种危险的爆发力。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用一条黑色缎带绑住,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他走出来时,侧着头,牙齿咬住布带一端,左手拉住另一端在手腕袖口上绕了几圈,随后系紧,打结,动作漫不经心,侧脸的轮廓精致冷漠,一副高不可攀的气度。 他扎好了袖口,抬起头,眉眼冷冽如雪,不紧不慢地朝鹿朝走来。 鹿朝惊了。 你不要过来啊! 内心虽然在咆哮,表面上是不可能示弱的,她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住,眼神却凶得很,瞪着他。 帝夙一言不发,走到她面前站定,他身量很高,几乎挡住她头顶所有的光,和她短暂对视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弯下腰,漂亮的脸几乎凑到她眼前,冷冽的气息从她脸颊上一扫而过。 鹿朝瞪大眼睛,说好还能活三年呢?这么快就要凉? 她满脑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而帝夙只是从枕边拿起一把古朴厚重的黑色长剑,片刻也没停留,转身离去。 鹿朝:“……” 好小子,下马威是吧? “以后不准他踏进房间一步!”她连忙叮嘱柳儿。 柳儿低下头:“是。”这事回头还是请示一下王妃,小郡主任性惯了,可不能由着她胡来。 鹿朝重新躺回去,伤口疼,头疼,心里还气,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焉头巴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节 “召灵。”她闭上眼睛,在意识里呼唤。 可是,一向和她意识相连的召灵,这一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回应,她叫了好半天,才听到意识深处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嘤……】 鹿朝:“你嘤个屁!我问你,帝夙在我身边睡了三天,你为何不提醒我?” 召灵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主人,我害怕呢,他那把屠尽神族的问道剑就搁在枕头边,灵和灵之间是能互相感应的,要是被他发现我的存在,我和主人就完了。】 魔剑问道,鹿朝只在小说里看过描写,据说是天地初开时,汇集天地煞气,和魔尊帝夙一同诞生的至恶之剑。 鹿朝从未领略过,但能让召灵怕成这样,她以后得多加提防了。 【主人现在肉体凡胎,在帝夙面前一定要多加小心,他的魔神之力虽被封印,但问道剑的煞气却一点儿没减少,这是他的本命灵器,和他意识相通,迟早也会侵蚀他的心性,哪怕他不恢复记忆,杀戮的本性也会被问道激发。】 鹿朝点点头:“知道了,你想办法尽快恢复修为,最好能化形出来,我不想太被动。” 【嘤……】 召灵发出可怜的嘤嘤,意识里一丁点儿紫火仿佛被狂风暴雨摧残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鹿朝知道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她了。 【主人,你还是暂时做个好人吧。】 召灵说完,迅速躲回意识最深处。 鹿朝:“?” 什么叫暂时做个好人?她一直都是好人吧! “郡主。”柳儿掀开帷幔,“青萝郡主和霓裳郡主来看望你了。” 鹿朝还没来得及嘱咐柳儿,不要把帝夙在此过夜的事情说出去,两个萝裳少女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一身青绿色绣花襦裙的是青萝郡主云萝,姿容秀丽,气质婉约,一双美目总是盈着淡淡哀愁。 她妹妹云裳就活泼多了,生的圆脸圆眼睛,穿着茜色羽纱长裙,娇俏可爱。 “朝朝妹妹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云萝在床边坐下,“前几日来,你还昏迷不醒。” 前几日就来过?那不会知道帝夙睡在这儿吧? 鹿朝心里有个不妙的预感。 云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转了半天,才红着小脸,羞怯地说:“朝朝还这么虚弱就圆房,那个江小山也太……太禽兽了吧!” 鹿朝:“!?” 云萝红了脸,轻声呵斥:“裳儿,不得胡言!” 鹿朝大为震惊,但表面还是装作波澜不惊,哑着嗓子问:“这谣言是谁说的?” 云裳小声说:“云绣说的,现在恐怕安阳城里,人人都知道了。” 云绣,早逝的平王的独女,宁王怜惜她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把她接到宁王府中照料,但云绣是云瑶的小迷妹,从小和原主看不对眼,两人互相扯头花多年,这一次原主嫁了个穷小子,云绣已经当面嘲讽她许多次了。 同住一座王府,云绣的锦澜苑离她的摘星楼并不远,她这里发生什么事,云绣自然一清二楚。 鹿朝深吸一口气,她重生来的不是时候,伤得动惮不得,若是平时,绝不会让云绣有开口的机会。 不对,要是没受伤,绝不会让帝夙踏进她房间一步! 云萝好奇地问:“朝朝妹妹,你不是喜欢裴公子吗?为何……” 鹿朝喉咙受伤,说话慢,就让云裳抢先了一步说:“是不是因为江小山长得好看,一时难以自控?我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在那些修仙人里也没见过!要是我,也不嫌弃他穷。” 云萝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似乎深以为然:“也是。” 鹿朝扯着嗓子说:“不是!” 云裳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他身手不凡吧!你不知道,他把云扬哥哥狠狠打了一顿,哥哥身边几十个融灵境和噬灵境的高手护卫,都没能拦住他,今天云扬哥哥还躺在床上嗷嗷叫呢!” 鹿朝心想你是魔鬼吗?云扬可是你亲哥!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云扬,云萝,云裳,都是安王的子女,安王虽不像宁王一样权势滔天,但在魏国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手里掌握的巡夜营,是整个魏国专门对付妖物邪魔的官方机构,里面高手如云,不过,由于他们都拿朝廷俸禄,被修仙门派讥讽为走狗。 所以,在小说里,这些都是反派阵营,下场都不太好。 云萝握住鹿朝的手,柔声安慰道:“朝朝妹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江小山虽然出身寒微,可他天资过人,连我父王都说,他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 他可是魔尊,将来整个六界都会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祈求怜悯。 不然鹿朝也不至于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走。 柳儿端了糕点进来,云裳连忙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才说:“朝朝,他看起来冷冰冰,凶巴巴的,会不会欺负你?” “郡主放心,姑爷对小郡主很好。”柳儿放下茶点,笑着开口,“这几天,小郡主晚上发烧要喝水,都是姑爷起来喂。还有御医开的蒸药浴的方子,也是姑爷抱着小郡主去蒸的。” 鹿朝心脏一抖,蒸什么药浴?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蒸……听起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情节吧? “看不出来他这么贴心。”云裳和她同龄,只有十五岁,脸上带着天真的艳羡,“希望我将来,也能嫁一个如此体贴的夫君。” 鹿朝:你可别乱许愿了! 云萝道:“先前还担心朝朝妹妹受委屈,听到这些我就放心多了,你好好休息养伤,尽快恢复,听说过几天,那位琉璃仙都的少主会来少阳学宫,你不是想看看仙人吗?这一位可是未来的仙中之王。” 琉璃仙都少主,本书男二,痴恋云瑶,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堕落成魔,将来可做不了仙中之王。 不过,他来了,也就表示,云瑶也回来了。 女主出现,离婚这件事就不用发愁了。 这两姐妹走后,鹿朝让柳儿扶着,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重生后的模样。 这一看,不由得一怔,镜中的娇艳少女,几乎和她一模一样,只不过少女养尊处优,金枝玉叶,显得娇柔脆弱一些,十五岁的面庞,也还稚气未脱。 一双凤眼高贵大气,眼尾微微上翘,还带几分妩媚,眼珠乌黑,皮肤细润雪白,唇瓣不点而红,一张鹅蛋小脸天真娇憨,又艳丽如牡丹。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能继续以这副模样活着,她觉得很满意。 宁王府前院 门客吴山匆匆走进议事厅,见宁王正嘱咐管家安排为云瑶仙子举办接风宴一事,便候在一旁。 宁王高大俊朗,龙章凤姿,身穿紫色蟒袍,手里把玩着一只金目玉狮子,这玉狮子獠牙狰狞,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吃人。 “下去吧。”嘱咐完,宁王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管家恭恭敬敬退下去,吴山才上前一步:“主上。” “如何?” 吴山道:“这江公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巡夜营中高手如云,竟然没有一个是他对手,昨天他打云扬世子时,有十名噬灵境高手一齐出手阻拦,都没能拦住他,要不是安王赶到,云扬这条命,怕是没了,而这江小山,竟然毫发无损。” 宁王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这小子,从他刚来宁王府,本王就知道,他绝非泛泛之辈,若是给他些机遇,说不定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既然如此,主上为何不同意他和云瑶仙子?” 宁王冷笑:“他再厉害,终究只是个凡人,苦修几十年,或许能飞升入琉璃仙都,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能与未来的仙中之王相提并论?” 吴山低下头:“主上说的是,无论如何,以他的出身,也配不上云瑶仙子。” 宁王道:“本王让他和朝朝成亲,也不算辱没他,朝朝虽然比不上瑶儿天生神骨,可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女儿,禹州王的外孙女,猎户之子娶了金枝玉叶的郡主,他该感恩戴德了。若他没点儿本事,本王大可以认个丫鬟做干女儿,打发给他,再赏几两银子,他又能如何?” 吴山敬佩地说:“还是主上深谋远虑。” “本王只是想为瑶儿扫清一切障碍,以她的天资,别说琉璃仙都,踏入神界也指日可待!本王不想让一些卑微低贱的凡人,绊住她的脚步!”宁王抬起头,神情中闪过哀伤之色,“瑶儿是神族之后,将来扶摇展翅,必定直上九天!” 第3章 夫妻打架 “小郡主身体无大碍了,安心调养些时日便可和从前无异。”御医仔细诊治了一番,才如释重负地说,“看来,仙家的药草确实非同一般,此药浴还要再蒸几次,才能完全恢复。” 宁王妃谢过御医,吩咐柳儿领着御医出去领赏。 随后,宁王妃坐下来,连日以来,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多亏了江小山,你才能好得这么快,否则躺上三个月,都未必能恢复。” 鹿朝就不爱听别人夸帝夙这魔头:“我能好得快,是我身体好,我应得的!关他什么事?” 宁王妃笑了:“你从小身子弱,母亲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要是没有他,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鹿朝听出点儿不对劲:“他干嘛了?” “此次伤了你的,是一只纯阴的魔,阴气入体,侵蚀脏器,你外祖父听说了,连夜命人从禹州送来炎阳草,可你是凡人之躯,受不住仙家的药草,须得一个有元阳之气的男子,吸收了炎阳草之后,以灵力在自己体内化开,再散出来,熏蒸在你皮肤上,一点一点将阴气引出。只有这样,凡人才不会被仙草所伤。” 鹿朝:“……”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方法。 她从前也是修仙之人,一听就懂了。 正因为懂了,她一张雪白的小脸,‘唰’地红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那我和他……” 宁王妃道:“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此事也只有他能为你做。” 鹿朝觉得,现在把天底下所有佛陀都请来对着她日日夜夜念经,都消不掉她的杀心了。 “再说了,炎阳草药性炽烈,阳气太重,他吸收入体,对他的经脉损伤极大,可他依旧为你做了。”宁王妃若有所思,“朝朝,这世上的男子大多薄情寡性,你能嫁给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的夫君,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鹿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话都忍回去。 对于宁王妃,不,对于这个世上的大多数女子来说,确实如此。 可惜这人偏偏是帝夙。 鹿朝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何这样,小说里,原主和他的缘分太浅了,原主断腿毁容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愿意见人,而帝夙也随着云瑶上丹华宫,四海游历,斩妖除魔,偶尔才会回来。 说是三年夫妻,其实真正相处,也不过几个月。 看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宁王妃便笑着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和他慢慢相处,不着急。” 鹿朝说:“我不愿和他相处,我讨厌他,看见他就烦!他既然救了我,我可以给他金钱,名利来报答他,不一定要和他做夫妻,我想……” “胡言乱语!”宁王妃沉下脸,“你从小任性,母亲都由着你,可是婚姻大事,你年纪小还不懂,等过几年,自会明白我的用心!”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节 宁王妃说完,拂袖而去。 鹿朝知道要想和帝夙离婚,从宁王妃这里绝对行不通,她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 只有几个关键人物才靠谱。 帝夙,宁王,云瑶。 只要帝夙想离开她,就成功了第一步,之后,云瑶回来,宁王那里也就不用担心了。 鹿朝根本不慌,让人喜欢或许很难,但让人讨厌,那还不简单? 她爬起来,慢慢挪到百宝阁边,原主虽然是个修炼上的废人,但俗话说‘差生文具多’,这百宝阁上,放着不少她高价买回来的灵器法宝。 当初就是仗着自己有这么多法宝,才敢一个人跑出城。 “小郡主要找什么?”春儿在一旁扶着她,看她挑挑拣拣,不知道要什么。 “我那把七星宝剑呢?” 春儿偷偷看她一眼,才敢说:“那是把假的,小郡主被骗了十万两银子,不是让奴婢拿去扔了吗?” 鹿朝大惊:“十万两,你真扔了?” 被修仙耗尽钱财的鹿朝心如刀割。 春儿摇摇头:“奴婢觉得虽然是假的,但也是把漂亮的剑,就偷偷放着了,郡主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找来给我,我有用。” 春儿不敢违抗,连忙去橱柜里,翻出一把通体雪白细长的宝剑,剑鞘上明晃晃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垂下的剑穗,也是一缕缕金丝编织,集华丽与豪横于一身。 鹿朝拿在手中,还挺沉,难怪能骗走原主十万两银子。 七星宝剑,传说中九天神女的本命神器,神女历劫之后,七星宝剑不知所踪。 原主自小听着九天神女各种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事迹,心向往之,就爱搜集和神女有关的宝贝,被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不知道,她最讨厌的长姐云瑶,就是她偶像九天神女转世。 “郡主要剑做什么?”春儿不解。 “你别管,反正我有用。”鹿朝嘱咐她,“不准告诉王妃,否则,就把你赶去云绣的锦澜苑里!” 春儿连忙说:“奴婢绝对不说!” 原主和云绣经常扯头花,身边的丫鬟也没闲着,其中春儿伶牙俐齿,胆子又大,没少让云绣吃瘪,要是去了锦澜苑,别想活着回来了。 鹿朝拔出冒牌七星剑,用没受伤的左手挥舞两下,虽然成了凡人,没有灵力,但身手还在,只可惜现在身体弱,动作绵软无力。 不过,也够春儿看得目瞪口呆了:“小郡主这动作真好看,比那些修仙的还要好看!” 鹿朝一笑,那是自然,她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修仙的相比。 她收好剑,回去找本闲书打发时间。 这一天入了夜,鹿朝早早梳洗好躺下,过去几天,她都在昏迷,根本不知道帝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回,她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丫鬟说:“姑爷回来了。” 然后帘子撩起,黑衣少年带着一身如霜如雪的冷意走进来,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活像个催命的。 柳儿便对鹿朝说:“王妃吩咐了,姑爷还是住在这里,奴婢不敢拦。” 鹿朝当然知道指望不上他们,因此只是佯装生气说:“你下去吧!” 柳儿大喜,心想小郡主终于想通了,连忙喊着其他丫鬟一起退出去,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帝夙捧起水洗脸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多久,脚步就朝床榻这边过来了,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一种犹如灭顶之灾般的寒意,也逐渐笼罩下来。 他天生是魔,就算魔神之力被封印,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与生俱来的邪气,依旧无法消弭干净。 纱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少年的身影刚刚出现,鹿朝便一跃而起,随即,剑出鞘,一缕寒光势不可挡,劈面而去。 有伤在身,力道不足也无妨,要的就是一个气势。 鹿朝预想中,猝不及防之下,帝夙必定会抬起问道来挡,届时她一脚踹出,也能把他踹得后退几步,叫他以后想爬她的床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打。 可是—— 他没有举剑来挡。 他……就是微微侧开了身,漫不经心避过了她这一剑。 而鹿朝由于这一剑用了全部力气,劈得太猛,一下子失去重心,扑腾下床,眼看就要脸着地。 一只手在岌岌可危的时候,揽住她的腰。 鹿朝不甘心,转身又是一剑,这一次,纤细的手腕被轻而易举握住,反折向后,扣在腰上,然后,按在床上。 这一按,压到了伤口,鹿朝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一群人呜啦啦涌进来,宁王妃就在最前,敢情方才一直在门外听动静! 鹿朝见到有人,马上叫得比刚才惨十倍! “姑爷快住手,小郡主身上还有伤。”宁王妃身边的苏嬷嬷心疼地说。 帝夙垂眸看了她一眼,浅灰色的眼眸依旧是疏冷淡漠的,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松开手,退到一边。 鹿朝艰难地爬起来,戏精附身,开始拼命卖惨:“母亲,你看到了吧,他对我如此粗暴!我有伤在身,他还打我,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你快让他走!” 宁王妃看着掉在一旁的剑,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维护自己的女儿。 “小山,朝朝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你身为夫君,该疼着她护着她,不该对她动手。” 帝夙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宁王妃这才说:“朝朝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胡闹,还不知道如何做人家的妻子,你们虽然成了亲,却还不熟悉,等相处久一些,她就不会胡闹了。” 说罢,看向鹿朝:“你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一天天就知道乱花钱,买些无用的东西回来,这些东西迟早害了你,来人,把郡主房中这些凡人都用不着的东西全搬走。” 那些本来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鹿朝也不在意。 宁王妃又说:“今日郡主还没有蒸药浴,去准备吧。” 鹿朝:“?” “我的伤会自己痊愈,已经不用蒸了!”鹿朝严词拒绝,开玩笑,谁要再和魔尊蒸药浴,搞得晚节不保。 “会不会痊愈,你说了不算,御医说了才算。” 鹿朝抱着手,开始摆烂:“反正我不蒸,今天就算从摘星楼上跳下去,死了,我也不蒸!” 宁王妃并不理她,只是喊了一声:“小满。” 一道灰色身影从窗外闪入,快得不可思议,以鹿朝如今凡人的目力,几乎看不清。 那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相貌并不起眼,瘦瘦小小,低眉顺眼。 但是鹿朝认得她,她是宁王妃从禹州带来的人,是个修仙的,而且很厉害! 宁王妃使了个眼色,小满就懂了,走到鹿朝面前:“得罪了,小郡主。” 鹿朝还来不及说话,小满单手结印,灵光从指尖闪过,对着鹿朝一点,她就动不了了,身体像滩烂泥,软软地倒下去。 她张了张口,连舌根都发软,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要……” 草。 修仙界里最基本的,只要能吸收点儿灵力就能使出来的,最简单不过的软身咒就能把她制服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宁王妃走上来,慈爱地摸摸她的脸,然后对帝夙说:“小山,朝朝是你的妻子,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帮她,辛苦你了。” 快拒绝,你是魔尊,凭什么听她的?! 帝夙沉默了片刻,还是走过来,俯身,把她抱起来。 鹿朝心态炸了! 你爷爷的,你不是绝七情,灭六欲吗? 我看你根本就是个老色批! 第4章 仙草药浴 隔间便是浴室,砌了圆形浴池,引了温泉水进来,四季都是暖的。 浴池边放了一张白玉床,柳儿郑重其事地捧着一只玉盒进来,置于玉床上,其内放着枝叶通红的炎阳草。 随后柳儿退出去,放下重重纱帘,关上门。 帝夙把鹿朝放在玉床上,并不犹豫,边起身边解开自己的腰带,衣裳敞开的瞬间,鹿朝赶紧闭上眼睛。 不是她羞涩,而是人嘛,一不小心就会被美色所惑,帝夙这样的绝色,放眼六界,横贯古今,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小说里有一段魔族公主偷看他沐浴的片段,那场面光看文字就让人想入非非,而文字里描写的帝夙的身体,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猛。 魔族公主一眼沦陷,从那之后,每天都斯哈斯哈,馋魔尊身子。 人家见多识广的魔族公主尚且把持不住,鹿朝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男人,素得尼姑见了都摇头。 她是要离婚的人,可不能每天想着魔尊的身体斯哈斯哈。 所以,眼不见为净! 片刻后,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揽过去,她的后背贴在冷冰冰的胸膛上,鹿朝头皮发麻,下一秒,他的手熟门熟路拉开她的衣带。 鹿朝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闭上眼睛……否则……我……杀了……你!” 身后的人不知道听没听见,更不知道照没照做,鹿朝只知道他的手没有片刻犹豫,就把她的衣服拉开了。 “……” 她身上的血瞬间沸腾了,轰轰烈烈烧得她脑壳疼,她的脸是烫的,耳朵是烫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后的人肌肤也开始变得滚烫之后,温热的蒸汽开始在她周身弥漫,淡淡的药草味道中,似乎夹杂着腥甜的香气。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节 蒸汽沾染皮肤的时候,特别舒服,明明没有水,身体却好像浮浮沉沉漂浮着,被拢在一团温暖的云絮中,她好像一个婴儿,在母亲身体里蜷缩成小小一团,四周温暖而安静,是她自出生至今,从未感觉过的,一种从不会有人伤害她的安全感。 就像……一百年前和殿下相依为命的时光。 月光穿透纱窗,照在她小小的脸上,她趴在殿下腿上,睡得迷迷糊糊,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她喜欢他衣料上的熏香,夹杂着淡淡的药草的苦涩。 时光那么安静,像是永恒。 后来,他低声说:“朝朝,离开安阳吧。” 那一刻,她心如刀绞,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刚刚溺水被救上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而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 蒸汽散去,温暖散去,她蜷缩在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 竟然睡着了,还做梦了,鹿朝用力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然后抬起头,看向连枝烛台,蜡烛燃烧了一半,至少过去一个时辰了。 鹿朝满脑袋晦气,想挣扎,发现还是浑身瘫软,动不了。 最可怕的是,她只要稍微一动,就避免不了肌肤的摩擦触碰,她身上的热是一点没退下去,还是烧得她很暴躁。 身后的帝夙微微喘息,体内炎阳草的炙热似乎也没完全消散,他的气息仍旧是有温度的。 他靠得太近,呼吸就贴着她的脸颊,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一股诡异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窜上来。 鹿朝别扭地别开脸。 而帝夙此时忽然开口,对她说了相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少年的嗓音有些低,因为染了炎阳草的炙热,充满磁性:“你今日,为何是红色的?” 鹿朝:“?”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帝夙又说了第二句话:“前几日,你都是白色的。” 鹿朝一愣,她忽然懂了,然后她气得头顶冒烟。 这狗比,他从来没有闭着眼睛,从一开始,他就把她看光了! 不仅看光,还胆敢来调侃她? 鹿朝怒气冲冲抬起头,瞪着他,刚刚哭过的眼睛,也是红的。 帝夙专注地端详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她哭得通红的鼻尖,最后,落在本就红润的嘴唇上,就此不动了。 鹿朝还是第一次仔细认真地打量他,过去只在书上见过他的各种描述,和现在所见,似乎有些细微的出入。 他的眼睛是浅淡的灰色,冷冽的色调因为没有情绪晕染,显得阴翳寒冷,可细细一看,又会发现这灰色的眸子,好像是透明的,没有任何杂质。 竟有一种……懵懂?无辜?单纯? 鹿朝意识到他说的两句话或许不是调侃她,他是真的不懂? 小说里只讲他如何杀戮成性,如何无情无欲,冷血霸气,如何把六界搅得腥风血雨。 可从来没有讲这位魔尊……还是个雏儿啊。 难怪美艳妖娆的魔族公主千方百计都勾搭不到他,难怪精通媚术的狐妖使劲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 更别说云瑶,只会天天要死要活找虐。 鹿朝:释然了。 没有晚节不保,反正他也不懂,抱着她,跟抱着猪又没有区别。 想通之后,鹿朝随口忽悠:“因为我……今天……吃了……红,红枣糕。” 所以我变红了。 帝夙看着她的眼睛,鹿朝毫不畏惧地迎视,对视了片刻之后,他似乎相信了。 他拿过鹿朝的衣服,熟练地帮她穿好,然后,开始穿自己的。 鹿朝马上闭上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只要我不看,就没有男人能诱惑我。 帝夙把她抱回房间的床上,鹿朝连忙说:“解咒。” 帝夙垂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覆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挡住了少年眼中的光。 他一言不发,转身放下帷幔,自己也躺上来,拉过被子,把两个人一起盖住,闭上眼睛,一气呵成。 鹿朝:“?” “你……给我……解咒!不然……我杀……” 昏暗的罗帐内,只见魔尊抬起手,两指并拢,灵力的光芒像是小小的星芒,朝着鹿朝的方向微微一斜。 然后她就,噤声了。 鹿朝:“……” 离婚后,我恢复实力,非得杀了你不可! 一动不动躺了一夜,鹿朝的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好在低等级咒术都有一定时间限制,几个时辰后,自己便会解开。 她躺了很久,才让僵硬的身体重新活动自如,又蒸了一次药浴,鹿朝看起来比昨日更精神,身上那道很深的伤口也痊愈了八成,仙草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觑。 鹿朝想着自己的离婚大计,把春儿叫过来:“你去前院找吴管家打听,云瑶什么时候回来?” 春儿马上说:“郡主是不是要想办法把云瑶拦在路上,让她永远回不来?” 鹿朝无语了,女配的这些想法,都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你快去打听,其他的不用管!” “是。”春儿马上出去了。 柳儿给她梳了小小的飞仙髻,戴上红宝石镶嵌的牡丹花金钿,脑后扎了长长的金线绣花红发带,娇俏可爱。 身上穿上大红色织金双蝶戏花襦裙,配着宝石绿衫子,腰间宫绦系着环佩和镂空小金玲,稍稍一动,叮呤当啷好不动人。 随后,春儿回来了,向她禀报道:“吴管家说,今日已备好接风宴,各位王公贵族的帖子也发出去了,若是不出意外,云瑶今日便会到安阳。” 果然,和小说上的时间并无出入。 帝夙的真命天女来了,她可算要脱离苦海了。 她高高兴兴站起来,自重生来到这里,第一次走出房间,站在摘星楼的围栏边,这里是第三层,整个王府景色一览无余。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春雨,屋脊上异彩纷呈的飞禽走兽被洗得干干净净,宁王府庭院中一片染柳烟浓的春日盛景,花开千重,枝叶扶疏,雕梁画栋隐约错落,带着凉意的空气吸入肺腑,沁人心脾。 她抬起头,眺望着宁王府之外恢弘壮丽的安阳城,离开这里,有一百年了吧,没想到重回故土,竟换了个身份。 “我想出去走走。” 柳儿说:“小郡主伤才刚好,不如坐马车出去逛逛,免得步行劳累。” 鹿朝点点头,收拾了一番,便出门了。 安阳城作为魏国帝都,如今是人界规模最大的城池,因为城外有琉璃仙都和丹华宫共同设置的昊阳大阵,邪魔妖物无法进入城池,各国各地强者商贾相继涌入,因此得以发展繁荣。 城中主干道长乐大街横贯东西,被一条清波河分割为二,河面上有二十四座大桥,其中最大的揽月桥宽约三丈,桥上行人如织。 马车驶过揽月桥时,鹿朝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今日的安阳城比平日更热闹,百姓听说今日将会有仙人到访,因此都跑上街,希望亲眼目睹仙人风姿,沾些仙气。 “来的可是琉璃仙都的少主,未来的仙中之王!此次和云瑶仙子一同来,真是了不起啊,咱们安阳要出一位仙妃了!” “听说云瑶仙子是六界第一美人,不知道美成什么样,才能让未来的仙中之王一眼相中,求娶为妃?” “肯定比天仙还美!你们见过她妹妹吧,宁王府那位朝阳郡主,那叫一个美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朝阳郡主?就是不久前,嫁给猎户之子的那个?她怎么能跟云瑶仙子比?她就是个凡人而已,在安阳城,谁不知道她是个嚣张跋扈的祖宗?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踹一脚!这下报应了吧,嫁了个穷小子,往后恐怕嚣张不起来咯!” 鹿朝:“……” 原主确实嚣张,可她打的也是王公贵族,路边的狗跟她有什么关系? 春儿听不下去,想出去呵斥几句,被鹿朝叫回来了:“算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污蔑郡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春儿不忿。 鹿朝心想以原主那高调的行事作风,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 “郡主快看,是姑爷。”柳儿指着揽月桥一边,一队巡夜营的人骑马巡逻,清一色黑衣黑马,凶神恶煞,过路的百姓见了都纷纷退避。 其中,骑马走在最前的,正是帝夙。 鹿朝刚要叫柳儿放下帘子快走,那边帝夙若有所觉,抬起头,目光恰好和她对上。 第5章 翩翩公子 帝夙勒住马,其余巡夜人也跟着他一起停下,起初没有搞清楚状况,随后顺着他目光一看,一群男人都乐了。 “那不是朝阳郡主吗!”有巡夜人嘿嘿笑着,“江小山,你夫人来看你了!” “啧啧,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分开一刻都是煎熬,对吧?” “我要是娶了朝阳郡主这样的美人,我也一刻不想离开她!江小山,你真是艳福不浅呐,这福气,得是十辈子修来的吧!” 听着众人调侃的声音,帝夙一言不发,轻轻夹了夹马腹,朝那边的马车走去。 一条街上,相隔几步,鹿朝听到那些话,满脸不爽,等看到帝夙走过来,脸都绿了。 还没等他停下,她就严正申明:“本郡主只是无聊出来逛街,可不是来看你的!” 少年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 身后的巡夜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闻言就说:“叫你们不要乱说话,郡主都不好意思了!” “女人嘛,口是心非,懂的都懂!” 鹿朝:“……”你懂个锤子啊懂! 不跟陌生人较劲,她只好把气撒在帝夙身上:“谁让你过来的?让开,我们走!” 心思细腻的柳儿连忙说:“郡主,姑爷昨夜为了你劳累一夜,你这态度要是让王妃知道了,定会责怪。” 不提昨夜鹿朝还没真的生气,提起昨夜,鹿朝悲愤羞耻,耳根子立刻烧起来,转瞬间,整张脸颊都通红。 阿弥陀佛,杀人犯法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节 柳儿从小桌上拿起点心匣子,从马车里递出去:“姑爷今早走得急,没吃早饭,现在肯定饿了吧,郡主带了点心来,姑爷吃些吧。” 漆金雕花的匣子里,放着几枚软软糯糯的红色点心。 帝夙的目光落在上面。 柳儿说:“这是红枣糕,是郡主最喜欢吃的糕点。” 帝夙的目光无声地,又转回鹿朝身上。 今日天色明朗,阳光正好,少女气鼓鼓的脸上像洒了一层粉霞,霞光漫过耳垂,一点一点,沿着纤细的脖颈钻入轻薄柔软的春衫中。 他定定地望着,脑海中浮现出她昨夜全身通红的模样,滚烫的肌肤,熨帖着他的冰冷。 原来她又吃了红枣糕。 “你这是什么眼神?”鹿朝毛骨悚然,这人眼睛是灰色的,如果不靠近仔细看,只会觉得满是戾气,像要把人扒皮拆骨,一口吞下去。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底气不足地放着狠话:“你再看,本郡主挖了你的眼睛!” 帝夙忽然移开目光,扯起缰绳,一夹马腹就走远了。 柳儿捧着点心匣子,一脸懵:“姑爷怎么走了?” 鹿朝:“他性格很差劲啦!” 按照小说里,没有当街暴起杀人,已经是魔尊最大的善良。 柳儿收回匣子说:“奴婢觉得姑爷性格不差,他就是性子闷了点儿,不爱说话而已。” 鹿朝心想,但凡给帝夙换一张丑一点的脸,你们都不会这样说。 她让车夫赶紧走,到了长乐大街上最中心,规模最大的一家灵器商铺外面,才让车夫停车。 仙品阁 鹿朝抬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大匾额,昂首阔步走进去。 柳儿和春儿对望一眼:昨天才被王妃收了一批宝贝,今天果真迫不及待又来当冤大头了。 “朝阳郡主大驾光临,快请进,小二,上最好的茶!”老板在柜台后,一见这大肥羊主动送上门,连忙亲自出来接待。 “最近新来了几件宝贝,是从丹华宫流出来的,品质上乘,绝对的仙器!小郡主到贵宾厅安坐,我拿来给小郡主挑选。” 掌柜正引着鹿朝往贵宾厅走,路过一排琳琅满目的展柜时,有个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贵公子正拿起一枚灵玉细看,鹿朝和他擦肩而过时,脚步忽然一顿。 仙气? 她如今虽是凡人,但好歹也是去过琉璃仙都的人,对于仙都那些仙人身上特有的气息,还算熟悉。 她转过头,那贵公子似乎也对她好奇,从灵玉上抬起眼睛,看向她。 眉眼清澈,干净无尘,只是面容间隐约有些病气,唇色淡淡的红,但是,这不染尘俗的翩翩风度,不用说,必定打出生就生活在琉璃仙都,从未体会过人间的疾苦。 他身上白色的锦衣同样纤尘不染,精美的暗纹花样一眼看去,也并非凡品,身上没有佩剑,只有手中一柄折扇,象牙为骨,金线刺绣,正面写着‘众生听令’,背面写着‘天地俯首’。 行吧,魔尊都没你狂。 这白衣贵公子放下灵玉,笑眯眯地说:“小美人这样盯着我看,莫非,爱上我了?” 鹿朝:“……” “放肆,这位可是朝阳郡主!”掌柜的呵斥一声。 同样是凡人,他就没有鹿朝的眼力,这公子虽看着一身富贵,可是从进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只是走走看看,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只看不买。 最气人的是,他拿起来看的,全是便宜货! “哦?”白衣公子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鹿朝,带着几分玩味,“你就是朝阳郡主?” 鹿朝:“怎样?” 白衣公子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说:“久仰郡主大名,今日一见,幸甚至哉。” 鹿朝回想了一下小说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就算有,也必定是个比她存在感还低的炮灰。 不再理会她,鹿朝大步走进贵宾厅里坐下,片刻之后,这白衣公子厚着脸皮跟进来。 掌柜开口驱逐:“公子,本店贵宾厅只对达到一定消费水平的客人开放,您要不,先在外面看看?” 啪! 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桌上,白衣公子正眼也不看掌柜,从善如流地在鹿朝对面坐下,笑得一双眼睛弯起:“我也想买些宝物,不如和郡主一起,如何?” 鹿朝正想试试他的底,白瓷一样精致的小脸上,映出一点点笑,宛如朝露:“你懂灵器?” “略知一二。” 琉璃仙都找不到这么谦虚的人了,鹿朝对他印象瞬间好了不少。 “行吧,把宝物拿进来。”鹿朝对掌柜吩咐。 掌柜马上让小二把宰肥羊的宝物端上来,同时沏好最上等的茶,摆上最精美可口的点心。 “这几件都是从丹华宫里流出来的灵器,小郡主看看,这上面的光,就是灵力汇聚于内,尤其是这一件护甲玉牌,佩戴在身上,只要被攻击,灵力瞬间激发护主!必定保你毫发无损!” 这不就是个注了点儿的灵力的玉佩?也就能挡一挡三岁小儿拿木头戳你两下……鹿朝无语,原主真的是个冤大头啊,每天都被这些奸商骗钱。 好在她来了,富裕的家庭一定要守住。 她张口想说不要,却听那白衣公子颇为认真地问:“当真如此厉害?” 琉璃仙都的人还这么问,这小子不会要扮猪吃老虎吧。 掌柜道:“本店都是最上等货源,和丹华宫几位长老有长期合作,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多少钱?”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 鹿朝心想你这奸商,这种货色你敢卖一百两? 白衣公子:“一万两,能保住一条命,倒也不算贵,我要了。” 掌柜:“……” 鹿朝:“……” 你是不是疯了? 她盯着对方又打量了一遍,不可能的,她绝对不可能看走眼,这小子身上那股仙气,绝对是琉璃仙都出来的。 琉璃仙都的人,花一万两,买丹华宫的假货?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玩意儿是真的,你礼貌吗?你让琉璃仙都的仙人怎么想? 凡人千方百计进丹华宫,可是丹华宫的人熬白了头,都想飞升入琉璃仙都,成为真正的仙人,然而千万年来,能飞升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公子眼光独到啊!”掌柜脸上乐开了花,没想到今日刚开门,就遇到一头比朝阳郡主还肥的羊!他再接再厉,立刻介绍下一样:“这一件更了不得,名为百毒散!只要喝上一小口,不管中什么毒,立刻烟消云散!最最重要的是,为了照顾您这样尊贵的客人,这是桂花口味,也就五千两银子一瓶!” 鹿朝:果然穷人永远不会有这样被骗的机会。 白衣公子点点头:“要游历六界,确实少不了被毒物困扰,此物正是我所需,我要了。” 说完,他看向鹿朝:“郡主需要吗?” 鹿朝:“我不游历六界,我不需要。” 他道:“我今日刚到安阳城,找人一打听,都说这里宝物最多最齐全,我方才来了半天,挑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挑什么好。” 鹿朝但笑不语。 原来你方才说对宝物略知一二,都是在吹牛,你小子明明一窍不通。 掌柜又孜孜不倦介绍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是所有商家的梦中情客,但凡拿出来的,都是他需要的,且从不议价。 鹿朝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豪横购下数十样。 他打开折扇,对着鹿朝笑:“光顾着我买,郡主想买些什么?” 他扇子正对着她那一面上,‘天地俯首’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确实俯首,哪个冤大头都要俯首臣称。 鹿朝只好不冷不热地说:“都被你买光了,我还买什么?兴致也没了。” 掌柜连忙赔礼道歉:“都是小人一时疏忽,郡主千万别生气,郡主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小人赴汤蹈火也要为郡主寻来!” “算了,下次再说。”鹿朝站起来,一脸不高兴,“走了。” 她走得快,掌柜怕白衣公子不给钱,也不敢出来送,只能一叠声赔礼道歉。 鹿朝走到外面,小二恭恭敬敬候着,她百无聊赖在展柜上扫了一眼,随即在角落里瞥见几张白色符纸。 “那是什么?”她扬起雪白的下巴,朝那一点。 小二连忙把符纸拿出来,双手捧着:“是一些聚灵境修士们买来练习控制灵力的储灵符。” “还有这种东西?”鹿朝饶有兴致地捻起两张。 柳儿和春儿正在庆幸今日郡主没有被宰,看见她又好奇起来,生怕又被宰一刀,连忙说:“郡主又不修仙,这种东西也用不上。” 聚灵境不过是最低等级的修士,才稍稍能感知灵力流动而已,他们用的东西自然也不值钱。 这小二机灵,知道朝阳郡主是本店最大的肥羊,便说:“这不过是一些储存了灵力的符纸,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郡主要是喜欢,送您几张也拿回去玩儿。” “你倒是聪明,柳儿,赏。”鹿朝吩咐一声,便往外走。 柳儿拿出荷包,拿了十两银子放在小二手里,小二欢天喜地,把一沓储灵符都塞给柳儿:“多谢郡主赏赐!” 鹿朝坐进马车里,买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被宰,心情极好。 今日云瑶便回来了,小说剧情要正式开始,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那些专坑她这个女配的剧情如何逃得过? 她不想断腿,也不想毁容,更不想家破人亡。 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丈,安阳城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只留下足够一人一马通行的小门。 此时,唯一在城门外的,便只有巡夜人,他们不仅要加固城外一里之内的昊阳大阵,还要负责在大阵附近彻夜巡视。 白天已经巡视完的巡夜人此时也在交班,有几个人议论着:“最近几天,江小山回家可真勤快,一交班人就不见了。” “那可不,自从云扬世子被他打得下不来床之后,他就不用每天夜里巡夜了,自然往家里跑,你也不想想,他家里可是有个国色天香的朝阳郡主等着呢!” “之前我还听说他和朝阳郡主感情不和,郡主不满这桩婚事想逃跑,还被城外的魔物伤了,可是这几日看着,分明感情很好,这小子当真要飞黄腾达了。” “谁让人家长那样一张俊俏的脸,要是长成你这猪头样,郡主第二天就把你活活打死,扔出去喂狗!”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节 一群人哈哈大笑。 黑衣少年行走在进入夜幕的长乐大街上,此时天色刚刚暗下,大街上还没有点上明灯,一切都显得灰暗昏朦。 路上行人多,商贩沿街叫卖,有欢声笑语,有嬉笑怒骂,只是这一切的人间烟火,在他眼中都黯淡无光。 他走上揽月桥,清波河上长风吹来,森凉的月色刚刚露出头,斜斜挂在远处的城墙边缘,淡银色的月光像一柄劈裂人间的利刃,映在他毫无情绪的眼底。 “红枣糕,公子,要买些红枣糕吗?” 苍老迟缓的声音在帝夙身边响起,他不禁低下头,看见桥边支着摊子的老婆婆,摊子上挂着一盏小小灯笼,暖光映着婆婆满脸慈祥的笑,她摊子上一块一块切割成不同形状的红枣糕鲜红诱人。 他望了许久,想起今日丫鬟说:“这是郡主最喜欢的糕点。” “嗯。”帝夙点点头,他要。 婆婆用纸包起一包红枣糕递给他:“公子,十文钱。” 帝夙愣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没有钱,从烟陵到安阳,盘缠花光了,在宁王府不需要用钱,在巡夜营,也不需要。 那么……他把手里相依为命的问道剑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婆婆:“……” 问道:“?” 十文钱卖掉自己的本命灵器,你礼貌吗? 婆婆犹豫着,这剑看起来值钱是值钱,但和这位公子一样,看起来都怪吓人的,她方才也不过随口叫卖,桥上那么多路过的公子,只有这一位公子要买,这生意也不是非做不可…… 帝夙不管她同不同意,准备放下问道,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又轻又软的女子声音: “江公子?” 第6章 云瑶登场 此时,入了夜的安阳城终于亮起灯火,沿着长乐大街,以及二十四座大桥上,以灵术控制的灯笼次第点亮,人间的烟火瞬间将清冷森然的月光驱散。 华灯灼灼,凡尘茫茫。 帝夙抬起头,看着揽月桥上随风而动的灯笼,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 “江公子?”那声音像是最动听的天籁,柔而不媚,软而不弱,是一种令人心底发软的腔调,从桥上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循声望来。 一看之下,惊为天人。 那是一位仙姿玉貌的女子,白衣蹁跹,长袖如流风回雪,轻盈地随着清波河上吹来的夜风起舞。她面色若雪,一对柳叶眉轻轻蹙起,双眸水润,鼻梁挺秀,唇瓣小巧而嫣红,黑发绾成飞仙髻,只以两支素雅的白玉簪子装饰,姿态柔媚,高雅出尘。 她朝着帝夙走近几步,仰起脸庞,眼眸中隐隐闪动着光芒:“烟陵一别,已近一月,江公子别来无恙?” 帝夙终于转过身,看向她,浅色的灰眸还是一如既往的疏冷,在凌厉的眉峰下,甚至有几分阴鸷。 路人原本欣赏着如天仙一般的美人,却在看见他如煞神一般时,心胆一寒,纷纷绕开一大圈匆匆离开。 只有云瑶大着胆子,对他轻轻一笑:“我是云瑶,江公子莫非忘了?” 帝夙迟疑了片刻,才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继而,他想起了他的红枣糕,又去看那婆婆,执意要把问道放在婆婆的小摊上。 苍老的婆婆连连摆手,一脸苦涩:“公子,这,这使不得啊,我老太婆做的小本生意,要这利剑也没什么用……” 云瑶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上前,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婆婆小摊上,笑道:“婆婆勿惊,这是我的朋友,我来替他付。” 婆婆立刻眉开眼笑:“这,我今日刚出摊,也找不开。” “不必找了。” 婆婆连连称谢:“多谢姑娘,姑娘生得仙女一般,公子也俊美无双,你们二位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云瑶脸颊微红,低头浅笑,忽然问道又递到她面前,云瑶愣住,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少年眼神冷冽,依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云瑶心中微微一酸,摇了摇头:“江公子,这剑是你的本命神器,与你性命相连,不可轻易交予他人,更何况,不过是一两银子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算是朋友之间帮忙,可好?” 帝夙想了一下,收起问道,拿起包好的红枣糕,越过云瑶便走。 云瑶当即苦笑,这人当真是一点儿没变,从在烟陵相遇便是这样,这世间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如蝼蚁一般,因为毫无价值,所以视而不见,更不会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并没有追上去。 既然他如约来到了安阳,那么,这一世,他们必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不知他是否去宁王府见过父王? 当日若不是她有师命在身,便会和他一起从烟陵来安阳。 不过也没关系,父王重诺守信,当年既然立下血书结了姻亲,绝不会反悔。 云瑶立在桥头,夜风拂起长发,飘然若仙。 【瑶儿,方才短短片刻,从问道上的气息来判断,帝夙身上杀气太重,你与他接触,要多加小心。】 云瑶低头,看向自己的本命神器——神剑凤羽。 乃是她下凡历劫之前,神王亲自赐予她的,是上古时期的神器,里面所住的,也并非一般的器灵,而是一位陨落的古神。 云瑶在识海中回复:“前辈,我心中忐忑不安,帝夙真的会有感情吗?我……总是会想起神魔之战时他的样子,那时候,满天神佛都在他剑下陨落,现在就靠我一个人,真的能令他动情而忘却杀戮吗?” 【若他真的无情,怎会与你纠缠八世?你是九天神女,是创世神留给六界唯一的希望,除了你,任何人都无法救赎他。】 云瑶似乎终于恢复了信心:“嗯,前辈放心吧,我失败了八次,这一世,我一定会成功。” “瑶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位白衣青年走上揽月桥,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起,余下垂在肩侧,很是风流俊逸,脸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眼睛深邃又明亮,落在云瑶身上,当真是柔情似水, “夜大哥。”云瑶回头,“我有许多年不曾回安阳了,只想到处走走看看,谁知就和你走散了。” 夜长风走到她身边,风姿清雅,嗓音低沉:“无妨,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云瑶柳眉轻轻蹙起,说道:“夜大哥,我说过许多次了,我有婚约在身,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这世间有无数好女子,你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夜长风冷哼一声:“你很快要飞升,还惦记着和凡人的婚约,你倒是重情重义,我倒要看看,那个凡人有没有胆子娶你!” 云瑶欲言又止,但自知得罪不起这位琉璃仙都的少主,只能说道:“我们回去吧,父王一定等着我们了。” 两人修为高深,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依旧神不知鬼不觉施展术法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出现时,两人已经到了宁王府门前。 一辆马车刚好在他们之前抵达,府里跑出许多丫鬟仆从来迎接。 马车里,先下来两个俏丽的丫鬟,随后,她们一左一右,把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姑娘扶下来。 “郡主回来了,今日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定累坏了,快回去歇歇吧。” “你们都小心些,这些都是郡主新买的衣裳还有首饰,千万别弄坏了!”春儿高声说。 众人大惊大喜,惊的是小郡主出门一趟,竟然没有买那些华而不实的灵器法宝,喜的是小郡主总算没有出去当肥羊了。 丫鬟们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盒子,一起簇拥着那娇滴滴的小郡主进府去了。 “夜大哥?”云瑶看向身旁的青年,脸上带着迷惑,“前面就是我家,为何停在此处?” “那是……”夜长风望着走进去的人,瞳孔紧缩,身侧的手用力握起,隐隐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夜色掩盖,云瑶便能发现他额头在短短片刻,便渗出一层冷汗。 “那是我妹妹,朝阳郡主,云朝。”说起这个妹妹,云瑶脸上毫不掩饰闪过一丝厌恶,“几年未见,她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凉风一吹,夜长风才缓过一口气来:“她当真是你妹妹?” “当然,自她出生我便看着她长大,夜大哥,你怎么了?”云瑶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夜长风若有所思道:“她像一个人。” 但是绝不可能,方才他使了一些灵力试探,那确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根骨极差,不,毫无根骨可言,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修炼。 云瑶问:“什么人?” 夜长风沉吟了许久,才说:“一百年前,有个人飞升入琉璃仙都,是我亲自去迎接的。” 云瑶美眸微闪,琉璃仙都统御众仙,能飞升成仙的虽是凤毛麟角的强者,可是在琉璃仙都却算不上什么,一般只是些飞升时日久一些的仙人去迎接。 能让琉璃仙都的少主亲自迎接,她飞仙时,有多惊天动地? “瑶儿,如你一般天生仙骨,修炼至今,也有十余载了吧?” 云瑶点点头:“十二载。” 夜长风道:“她只用了一载。” 云瑶是九天神女下凡,并未太过震惊:“世间之大,能人辈出。” 夜长风轻笑着摇摇头:“我自出生便在琉璃仙都,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飞升成仙也并不是终极。” “她成神了?”云瑶小小惊讶了一下。 “你知道,她飞升成神用了多久吗?” 云瑶想起他方才说的时间是一百年前,惊得长大嘴巴:“难不成,她只用了一百年就成神?” “一日。”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夜长风齿间挤出来的。 夜风寒凉,拂过云瑶的身体,她已是虚灵境巅峰,只差一步便要飞升成仙,况且她天生仙骨,本不应该感觉到冷。 可是此时,她竟觉得一股寒意爬上后背。 “一日?” 纵然她在神界时,也从未听说过。 凡人成仙,修炼成百上千年或许可以,可是仙想要成神,数万年都不一定,若非如此,琉璃仙都的仙王便不会世世代代只是仙。 夜长风低下头,叹息:“可惜那一日之后,十万雷劫加身,她就此陨落了。” 云瑶深吸一口气,才道:“成神之后,怎么可能还有雷劫?她成神恐怕用的是不光彩的手段,才被天道惩罚吧。” “没有人知道了,我只知道她从妖界出来,有人说是她是人,也有人说她是妖,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堪比十五年前几乎毁灭六界的魔尊帝夙。 夜长风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引仙台上,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拖着长剑一步一步踏上仙都的土地,玉白的长阶在她身后拖出漫长的血迹。 她抬起头的时候,连眼睛都是血红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节 “夜大哥,不要多想,我妹妹云朝只是长得像她,但云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她倒是想修仙,可是从小折腾到大,也不见一点成效,倒是浪费了我父王无数钱财。” 那个人应当在雷劫中灰飞烟灭了吧。 十万雷劫,连神王都承受不住。 夜长风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神情阴冷:“一个凡人,却生了那样一张脸,真是碍眼!” “郡主看什么?”柳儿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站在回廊上的小郡主,才进门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了,向后看了一眼。 “没什么。”鹿朝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她只是感觉到浩瀚磅礴的仙气,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琉璃仙都少主夜长风,书中她和云瑶一起来到宁王府。 这人,在琉璃仙都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和原主几乎一模一样,在夜长风看来,应该很惊悚吧。 所以,书中的原主,正是因为夜长风才断了双腿,毁了容貌。 原主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做了男女主绊脚石不说,连男配都想弄死她。 鹿朝:是你们逼我的! 第7章 离婚准备 鹿朝急着回摘星楼试试自己买回来储灵符,不成想才走到后院就遇上几个盛装打扮的王侯贵女。 “这不是朝朝妹妹吗?怎么身体刚好,就急着出门丢人现眼了?”为首的粉裙少女一开口就毫不留情讥讽。 鹿朝一眼撇过去,咂摸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原主从前的死对头,天天扯头花的姐妹,寄住在宁王府的锦绣郡主云绣。 今日云瑶回来,作为小迷妹,云绣自然邀约了要好的几位贵女,一起去给云瑶捧场。 “朝朝妹妹这回出门,又高价买回一堆垃圾吗?”云绣虽不是大美人,也是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瓜子脸,大眼睛,只是生的瘦瘦小小,看起来没什么气势。 但她不像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云绣小时候体弱,吃了云瑶从琉璃仙都带回来的仙药,身体渐渐好起来,还能吸收一些灵力,步入了本书修仙的第二等级:凝灵境。 只可惜天赋有限,多年来也没再精进一步。 否则,原主和她扯头花,怎么可能扯得过? “我们郡主买的都是衣服首饰!”春儿忍不住说。 云绣一听,和一群贵女捂着嘴巴笑起来:“瞧瞧咱们朝阳郡主,成亲了就是不一样,终于知道要买漂亮衣服,讨好夫君了。” “穷小子有什么好讨好的?反正也没见过世面,他还敢挑剔郡主不成?”旁人笑嘻嘻地附和。 云绣同情地看着鹿朝,说道:“何止挑剔啊,江小山从成亲后,足足半个月都没回家一趟,听说是宁王妃亲自去巡夜营,把人请回来的。” 旁人大为震惊:“没想到堂堂朝阳郡主,嫁了个穷小子,还要这么卑微!” 一群人肆无忌惮笑起来。 柳儿和春儿气得咬牙切齿,春儿张口就想解释,鹿朝却抬了抬手,一脸天真看向云绣:“云绣姐姐,这个月你要成亲了?” 云绣斜视着她,自从她成亲之后,云绣就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从前她处处高人一等,看见就心烦,现在她可算完了,女人成亲是第二次投胎,偏偏她第二次,投了最差的胎! 女子嫁了人之后,夫婿太差劲,这辈子要翻身想都别想! “是啊。”云绣微微抬起下巴,满脸骄傲,“我未来夫婿是丹华宫秀峰长老的首徒,出身也是魏国的公卿之家,这门亲事,还会由琉璃仙都少主亲自主持!” 她这么一说,身边几个贵女都露出艳羡的神色,秀峰长老可是仅次于老宫主的存在,他这位首徒,也是即将飞升入琉璃仙都的高手,名满天下。 所以,云绣也是要嫁给仙人的。 鹿朝凤眼轻轻眨了眨,歪着小脑袋,忽然说:“我知道他,长得像个胖头鱼!” 周围空气一凝。 云绣怒道:“你胡说什么!” “哦……”鹿朝犹豫了一下,笑得满脸灿烂,“黑黑的,是黑色的胖头鱼!对不对,我绝对没有看错,我在街上,看见他们丹华宫的人了!” 鹿朝虽然没有见过,但书里是这么描写的,胖头鱼师兄老实木讷,却很有仙缘,即将飞升。 这门亲事还是云瑶亲自牵线的,云绣自己也很满意,毕竟她现在光有个郡主的名头,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姊妹,如果不找个厉害的夫君嫁了,将来还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云绣胸口微微起伏,忽然冷笑一声:“云朝,你还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这世上的男人看脸有什么用?我未来的夫君会成为仙人,而你的夫君,永远是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 鹿朝:“谁说看脸没用?” “笑话,看脸能有什么用?”云绣话音刚落,忽然看见回廊一头,有个黑衣少年转过月洞门,朝这边走来。 天色暗下来,回廊上一排排琉璃宫灯随风而动,摇曳的光影笼着少年的身影,似乎蒙了一层高不可攀的隔膜,远远看去,犹如一颗冷燧的星辰在遥远夜空中孤独地绽放光芒,而近看,那夺人心魄的冷厉气势,却让人不敢逼视。 云绣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 柳儿和春儿则惊喜地喊:“姑爷!” 鹿朝回过头,恰好看进帝夙的眼睛里,冷得让人心底一寒,她很快移开目光,在云绣面前晃了晃小手:“云绣姐姐,找夫君是一辈子的事,朝夕相对,同床共枕,若是每天起床身边都是一个胖头鱼,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不知道为何,帝夙出现之后,云绣方才的得意都一扫而空,甚至有些不得不赞同她这套歪理。 她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说:“云朝,将来这世道乱了,你可不要哭爹喊娘来求我!” 说罢,带着那群贵女离去,走的时候,还特地绕开帝夙大一圈,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十分可怕。 鹿朝笑眯眯地冲着她背影大喊:“云绣姐姐,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这个夫君,他很厉害的!” 喊完之后,她也不管云绣回不回应,转身走了。 柳儿春儿连忙追上去问:“郡主何时见过那位秀峰长老的首徒?” “他当真长得像胖头鱼吗?” 鹿朝说:“等他们成亲,你们自然就知道像不像了。” 帝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迈步跟上鹿朝,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 鹿朝一心惦记着自己花钱买来的几张储灵符,迫不及待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时间理会他。 她提着裙子,噔噔噔跑上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 帝夙也尾随上去,刚想把手里的红枣糕递给她,‘砰’一声,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小郡主?”柳儿匆匆跟上来拍门。 鹿朝在里面喊:“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别打扰我!” 柳儿只好作罢,对帝夙解释道:“小郡主今天逛了一天,在马车上就喊累了,姑爷不要介意……这是什么?” 她看着姑爷手里的纸包。 帝夙想了一下,递给她,纸包还有些热乎,柳儿打开一角,看见软糯的红枣糕,忍不住笑了:“姑爷有心了,等郡主休息起来,奴婢就让郡主尝尝,郡主一定会很喜欢。” 帝夙一言不发,转过身,从摘星楼看出去,星河浩瀚无极,夜幕如倒悬的吊钟,笼罩着整座安阳城。 这时,春儿跑上来说:“王妃吩咐了,让姑爷换身衣服,随她一同去参加今日云瑶仙子的接风宴。” “可是郡主……”柳儿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春儿说:“王妃说了,郡主不想去便不去,随她就是。” “那奴婢帮姑爷准备衣服吧。” 鹿朝进去之后,快步走到里间,扑腾到床上,把帷幔全部放下来,才从怀里掏出几张储灵符,并排放好。 “召灵。”她在意识里呼唤。 召灵天性胆小,谨慎小心地等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主人如今是凡人,且没有根骨,无法驾驭灵力,有储灵符也是无用的,凡人用不了仙术。】 “谁说我要用仙术了?”召灵知道的,她自然也一清二楚。 【那主人意欲何为?】 鹿朝的手指按在储灵符上以朱砂绘制的符纹:“为何一张符纸,写上符纹便能吸收灵力,并且储存下来?” 【符纹乃是创世神留下的一种和天地沟通的秘文,是一种天地法则,写下相应的符纹,再以灵力形成桥梁,便能和天地法则沟通。】 鹿朝点点头:“没错。” 召灵不解。 【主人什么意思?】 鹿朝:“只需符纹,灵力,就能让天地法则满足我的要求。” 召灵呆住,随后大怒,你还想让天地法则给你打工! 【主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会被雷劈,都是因为你太嚣张,以前你不把神族放在眼里,吃了大亏了吧!被劈成灰了吧!现在你居然胆敢不把天地法则放在眼里!你这是藐视天道!我自从跟着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鹿朝并不理会召灵的絮絮叨叨,忽然在食指上咬开一个细细的伤口,血珠冒出来的时候,她以血为笔,在储灵符的符纹上,添了几笔。 “召灵,把你现在所有的灵力,都放上去。” 召灵是本命神器,哪敢违抗主人的命令,一边嘤嘤嘤,一边把自己这几天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点灵力释放出来,让符纸和天地法则产生沟通。 灵力缓缓落在被鲜血修改过的符咒上,发出一阵有些刺眼的光。 【主人,以血为术可是邪术,极其危险,只要妖物邪魔才会使用,你现在是凡人,当心被反噬。】 鹿朝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符纸,单手按在发光的符纸上,轻声念道:“召唤,护甲!” 念完,没有任何动静,召灵也屏住气息等着。 【不行的,主人终究是凡人……】 下一秒,小小的储灵符上光芒暴起,封印其中的灵力形成丝丝绕绕的线,顺着鹿朝的手掌爬上来,蜿蜒交错,仿佛形成一张极其柔软,肉眼也几乎看不见的网,将她的手臂包裹在其中。 可惜,这网只到了她上臂,便停止不动了,储灵符上的灵力也渐渐消散。 “果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只有一点点灵力。”鹿朝有些可惜,要是灵力多一点,能把她整个人包住,就很完美了。 不过,现在也不错。 她动了动手臂,感受了一下,才说:“至少能挡得住一剑。” 【主人,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上古秘文!】 “被困在九巫山的时候,天天听仙人和一位神族论道,想不会都难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节 召灵:【……】那我怎么没学会? “行了,有了这个,才能去参加云瑶的接风宴。”鹿朝收起剩下的储灵符,心情非常轻松,“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把婚离了。” 她也不叫柳儿和春儿,从橱柜里翻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揣在衣袖中,然后出门,往前院举办接风宴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她已经听到那边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第8章 一剑之威 宁王府前厅 偌大的厅堂,摆满筵席,客人分列两侧,依身份高低排次而坐。 一身紫袍的宁王自然高坐主位,他身旁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可他根本不在乎,早已吩咐开席。 云瑶和琉璃仙都少主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两人并列而坐,神仙般的样貌和姿态,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宁王前所未有的舒心和骄傲,他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了。 安王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这位执掌巡夜营的王爷身材消瘦,略显矮小,一张精瘦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双目炯炯有神,在室内依旧披着黑色狐裘大氅,一眼望去,便知他修为高深莫测。 他两个女儿云萝和云裳坐在他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没有遗传到他的长相。 “几年没见,云瑶越长越美了。”云裳往嘴巴里塞着糕点,小声地说,“她身旁那位,就是琉璃仙都少主吧,哇,原来仙人长这个样子,真好看,果真比凡人好看多了。” 云萝东张西望:“朝朝怎么没来?” “王妃也没来呢,应该一起过来吧。”云裳的目光就没有从对面的云瑶和夜长风身上挪开过,“他俩真是神仙眷侣,越看越般配,哎,真羡慕她,要当仙妃了,她这辈子是不是不会死了?听说仙人能活好几千岁!” “谁知道。”云萝倒是望了一眼云瑶下首那个位置上,是云绣和她未来的夫婿,此次和云瑶一起来的丹华宫弟子,“那是云绣的未婚夫吧,听说也即将飞升成仙。” 云裳这才舍得挪一个眼神过去:“他长得真像那种……胖头鱼。” ‘扑哧——’ 云萝一时没有忍住笑出来,还被酒呛了一口,两姐妹都忍俊不禁,偷偷笑起来。 那边的云绣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本该欢喜的她,心中忽然有些失落。 “绣儿妹妹,你怎么了?”云瑶转过头,体贴地问。 云绣连忙打起精神,满脸堆笑:“我没事,云瑶姐姐不必担心,今日是为你庆贺的日子,我心中非常高兴。”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云瑶,看向她身旁那位传说之中,未来的仙中之王。 那人坐在那里,闲适慵懒,雪白的衣裳更是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光华无限,他手中转着酒杯,一举一动都是那么高贵风雅。 云瑶将来嫁入琉璃仙都,和她朝夕相对的是这样一位俊雅绝伦的公子。 而自己的夫君却…… 她想起云朝,又想起她那个夫君,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比不上云瑶是应该的,但她终究比过了云朝,那个江小山,也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 心中正想着,外面的下人通传:“王妃到——” 筵席中的丝竹歌舞暂时停下来,恭迎王妃。 宁王妃身穿如意锦绣祥云宫装,头戴凤鸟衔珠冠,端庄大气,凤目含威。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美少年,这少年一出现,热闹非凡的宴席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从穿着打扮来看,他并无特别显贵之处,却不知道为何,所有人见了他,仿佛都想把头低下来。 云瑶一眼看见他,心中一震,随即生出了无限欢喜。 他竟然在宁王府,那么,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话,在宁王府中,有他将来的妻子。 云瑶雪白的脸上瞬间染上红霞。 父王让他出现在接风宴上,也必定是接纳了他的身份,她就知道父王必定不会背弃诺言。 “前辈,您看到他了吗?他真的来了,这一世,我和他不会再错过了。”云瑶忍不住在意识之中,对着神剑凤羽说。 【天尊庇佑,六界有救矣!】 随着凤羽的感慨声,丝竹歌舞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宁王妃坐在宁王身旁,而帝夙也在左侧第二个位置坐下,他身旁还空着一个座位,他看了一眼,将问道放在上面。 夜长风转动酒杯的手顿住,冷冷打量着对面那个少年。 就是他吗?从小和瑶儿订立婚约的人,他以为不过是个乡野穷小子,现在一看,倒是值得他多费些心思。 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今日宁王爱女回归,本王特意来庆贺,先干一杯!”安王哈哈笑着开口。 宁王也举起酒杯相陪:“多谢皇兄,今日高兴,不醉不归!” 安王的瘦脸上闪着狡黠的光,又举起酒杯说:“还有一喜,本王要恭喜宁王喜得佳婿!江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瑶瞬间羞得低下头,怎么,人人都知道了吗? 宁王脸上笑容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小山初来乍到,不知利害,前些日子伤了皇兄的世子,本王替他赔个不是,安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辈计较。” “不敢不敢,本王很是欣赏江公子,也羡慕宁王有福气,两个女儿都觅得最上等如意郎君,不像本王两个女儿,让本王操碎了心呐!” “父王!”云裳在后面气得一张脸涨红。 安王只顾着哈哈大笑喝酒。 云瑶抬起头,柳眉轻轻一蹙,便问云绣:“朝朝妹妹也要嫁人了吗?” 云绣一听就好笑地说:“她早嫁人了,云瑶姐姐还不知道呢,她一嫁啊,这辈子就毁了!” 云瑶有些吃惊,又问:“我只记得她从小爱黏着裴家那位小公子,难不成嫁的不是他?” “当然不是裴公子啦,她嫁的是——” 云绣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下人又通传:“朝阳郡主到——” 舞乐声又一次停下,全场都安静下来,云绣顾忌形象,便没有往下说。 鹿朝跨过门槛,慢慢地走进来,今日出门闲逛一天,鬓发没有梳理,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她苍白无色的小脸上,显得弱小,可怜,无助。 宁王看见她这个丧气的样子,低声质问宁王妃:“你怎么让她这个样子就过来?今日是瑶儿大喜的日子!” 宁王妃冷冷道:“云瑶大喜的日子,朝朝却受尽委屈,她这样子有什么不对?” 宁王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扬声对鹿朝说:“你前几日受了重伤,还未痊愈,快入席吧。” 鹿朝才不听这老匹夫的话。 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离婚。 小说里,云瑶就是在宴会上得知帝夙成了自己的妹夫,心如刀割,可是她是神女转世,又拉不下脸和亲妹妹抢男人,所以只能暗戳戳的,偷偷攻略帝夙,她甚至希望百年后云朝死了,她就能正大光明和帝夙在一起。 鹿朝简直对她无语,难怪你过去八辈子都攻略他失败,就这种优柔寡断,要面子也要里子的性格,再给你八辈子,也拿不下他。 为了和魔尊尽早离婚,鹿朝可不能让云瑶继续拖拖拉拉,暗戳戳攻略了! 她径直走向云瑶,一双凤眼瞪得圆溜溜,满是怨恨。 云瑶一向看不上她,目光清冷:“朝朝妹妹,你怎么了?” “我……”鹿朝深深喘息一口,忽然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猛地刺向云瑶,“我要杀了你!” 云瑶从没想过她会动手,毕竟从小到大,天生仙骨的云瑶就会一些仙法,云朝在她这里吃过无数亏,后来见了她,都像耗子见了猫,躲得飞快。 所以鹿朝这一刺下来,云瑶甚至忘了召唤自己的本命神器抵挡,而是下意识抬手去挡,结果就被匕首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血痕。 全场惊呼! “卑贱凡人,你找死!”夜长风对云瑶情根深种,见她流血,眼睛都红了,‘唰’一声抽出自己的本命神器玄龙,朝着鹿朝拿匕首那只手一剑斩下! 他这一剑,毫不留情,下了死手,既要断了她那条手臂,更想要她的命! 鹿朝心里一惊,手臂上有她召唤的护甲符咒,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本就只是想弄个大动静出来,这一下得手,她也立刻缩手。 但与此同时,空气之中,忽然暴起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 铿——银亮的火星迸射而出。 夜长风的剑被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弧挑开的同时,鹿朝的腰也被人抱住,微微侧过身子,把她护在怀里,随即再反手一剑劈下,快得几乎只是一道闪电,凡人肉眼连追逐残影的机会都没有。 噔噔噔—— 夜长风双手举着剑,却还连退了三步,俊脸瞬间煞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那少年盯着他的目光,如同死神的凝视。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握着玄龙剑的手,因为刚才那一挡,虎口发麻,手臂肌肉还在一颤一颤跳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筵席中上百人,只有寥寥几人能看清方才一瞬间的剧变。 鹿朝从帝夙怀里抬起头,看着少年如同剑锋一样凌厉的下颌线,整个人都懵了。 和她预想的结果悬殊太大,她气得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所有预设好的狠话都卡在喉咙里。 “江公子?”云瑶身前的案几被撞倒,酒水泼在她雪白的裙子上,但是她没有理会,目光看了看帝夙,又转而看向他怀里的鹿朝。 “这是怎么回事?”她嗓音干巴巴的,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啪啪啪! 安王拍着手站起来,眼中精光闪现:“哈哈哈,宁王眼光独到,小朝朝的夫婿比本王想象中还要厉害,看来,本王是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咯!” 宁王直到此刻才回神,手中的酒杯砸在桌上,碎成几片。 他站起来时,竟然差点儿又跌坐回去,他虎目落在帝夙身上,这不可能,他分明是猎户的儿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方才他做了什么? 琉璃仙都的少主,竟然连他一剑都几乎挡不住? 不可能。 宁王耳边嗡嗡作响。 而此时,他的爱女云瑶泫然欲泣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是那么的难以置信:“父王,他们说什么?江公子他……他娶了朝朝妹妹?” 云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黑暗。 九世情缘,这是最后一世……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抱着鹿朝不肯松手的帝夙,眼中的热泪忽然滚下,心痛难当。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节 为什么会这样? 第9章 夫君撑腰 “朝朝,你在胡闹什么?”宁王终于把满腔震惊压下去,一开口,便对鹿朝怒喝,“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滚回去!” 鹿朝:就我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这次让你看看我还软不软! 她想挣开帝夙的手臂,今日本就是要大闹一场,否则也用不着急着给手臂上装护甲,她敢对女主动手,就没怕过。 她一挣……纹丝不动,抱着自己的那只手,仿佛是铜墙铁壁,把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她又挣……固若金汤。 鹿朝:“……” “你放开我!”鹿朝两只手都被他一起抱住,只能使劲登着两条腿,拼命扑腾,“江小山,松手!你给我松手!你听到没有!” 身后的少年没有半点儿要松手的意思。 于是在外人眼中,这场面的味道就不太对了。 整个安阳城,人人都知道朝阳郡主对云瑶仙子羡慕嫉妒恨,云瑶母亲得宠,云瑶天神仙骨,云瑶即将嫁入琉璃仙都,试问天底下有谁不羡慕这样的人生? 陌生人都不能心平气和,更遑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不过嘛,过去的朝阳郡主再嫉妒,那也无济于事,她除了一张脸之外,处处都比不上云瑶,所以从前的她,见了云瑶,必定退避三舍,绝不敢正面交锋。 而今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拿着匕首上来就捅? 方才人们还在疑惑,以为朝阳郡主脑子坏了,胡乱发疯。 现在看着这对拉拉扯扯的小夫妻,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啧啧。 原来是有了靠山啊。 嫁了个厉害的夫君就是不一样,她这嚣张的性格立刻就不再逃避,直接和云瑶对上了。 好一个狐假虎威的朝阳郡主。 “不是说这姓江的小子是猎户的儿子吗?据说从穷乡僻壤来的,一无所有,可是方才一看,我滴乖乖,他真厉害啊!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正因为他是猎户的儿子,宁王看不上他,才让他娶朝阳郡主的,原本和他有婚约的可是云瑶仙子!” “真的吗?云瑶仙子和他有婚约?可他现在娶了朝阳郡主,不就成了云瑶仙子的妹夫?” “看云瑶仙子流泪了,仿佛对他是有情义的。” “那琉璃仙都那位少主怎么办?不是说云瑶仙子要嫁给他做仙妃吗?这关系真乱啊!”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堂堂琉璃仙都少主,竟然打不过猎户的儿子吗?方才江公子那一剑,可是连剑都没有出鞘啊!” 今日筵席之中有上百人,宁王为了炫耀云瑶,把安阳城有身份地位的人全部请来了,所以此时大家议论起来,吵吵嚷嚷,仿佛进了集市之中。 宁王面色铁青,对着鹿朝又呵斥一句:“你闹够了没有,今日大好的日子,全被你搅和了!” 鹿朝挣不开帝夙,正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抬头回敬一句:“到底是谁搅和?今日的事情,明明都是你搅和的!” 宁王没能让场面安静下来,倒是他这一句,集市一样的宴席,立刻安静得针落可闻。 不一样了,朝阳郡主当真是不一样了。 有他夫君撑腰,现在是无法无天了,不仅敢对云瑶仙子动手,连宁王都毫不客气地顶撞了。 “夫君厉害,就是有底气啊。”筵席之中,不知哪位夫人感慨了一句。 全场默然,谁说不是呢? 宁王气得胸膛起伏,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转头对宁王妃冷冷地说:“你看看她像什么样子?还不把她带回去!” 宁王妃从始至终都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看他终于气急败坏了,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对着帝夙说:“小山,朝朝累了,你带着她先回摘星楼休息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回去!今日,我就是要讨一个公道……你放我下来!”鹿朝狠话都没有放完,就被帝夙一只手抱起,抗在肩膀上,转身大步走出去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云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中,依旧水光盈盈。 宁王回避了她的视线,重新坐回去,对筵席中的人摆摆手:“本王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再向各位赔礼。”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筵席中的人纷纷起身告辞。 安王也站起来,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宁王何必为儿女操这么多心?到头来,也没人会感激你,哈哈哈,告辞,告辞了。” 安王叫上两个女儿,一路大笑着出门了。 没多久,原本盛大的筵席,人走茶凉。 宁王妃也从主位走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的事情,希望不要再牵扯我女儿一次,否则,别怪我们禹州不讲道理!” 摘星楼 鹿朝在楼梯上,才抱着柱子,好不容易从帝夙肩膀上挣脱下来,身上的裙裳乱七八糟皱成一团,头发也半散不散,涂了粉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可怜。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鹿朝恨得牙痒痒,那么多人,那么好的机会,她可以利用所有人的舆论,加上云瑶的坚持,把婚离了。 可是这个王八蛋…… 要不是她被雷劈了,要不是修为尽失,非得把他剁了不可! 帝夙垂眸,看着跌坐在楼梯上的小姑娘,嗓音微沉:“那人会杀了你。”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帝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我妻子。” 凉凉的月色,落进少年的眼睛里,浅浅的灰色瞳孔,透明得像是干净的琉璃。 鹿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你应该要娶的人不是我,而是云瑶。” 她说完,忽然觉得有些累,今日没有离婚,她已经很泄气了,其他的事情再也不想管,反正很快就会有人跟帝夙解释清楚。 她站起来,扶着楼梯扶手,垂头丧气地走上去,进了房间,把门关起来,趴在床上。 【主人,你今天实在太冒险了,要不是帝夙,你很可能死在夜长风剑下。】 一向胆小的召灵忍不住跑出来,筵席上夜长风出手的时候,她的灵火差点儿就吓灭了。 “夜长风是琉璃仙都少主,他们仙人在凡人面前一贯是守护苍生的良善形象,装得跟真的似的,他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凡人面前杀死我?” 【可是……】 “我最多只会受点儿皮肉之伤,我有分寸的。” 【帝夙会出手保护你,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心中,还是在乎你的?主人,不如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攻略他……】 鹿朝皱起眉:“这正是我想不通的。” 【有什么想不通的?男人嘛,都是用下面思考的,只要主人掌握一点小小的技巧,就可以轻松拿捏他。】 鹿朝气道:“我是想不通,他对我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 【哪里莫名其妙了?他是魔尊,但他首先也是个男人!】 “他早已绝七情,灭六欲,无情无心无欲,不可能对我有感情,否则,云瑶不会八世都攻略不下他,我可不认为我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他对我生出感情。” 【怎么不可能,主人偶尔,也挺可爱的呀。】 鹿朝:“……”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夸我的话。 【主人怎么知道他真的无情无心无欲呢?万一他就是对主人一见钟情呢?】 “你也说了,男人用下半身思考,他要是真的对我有那种感情,便不会在抱着我蒸药浴的时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要是有反应,凭他是魔尊,你还想离婚? 明年孩子都能叫爹了! 鹿朝背靠着软枕,手里把玩着腰间坠着的环佩。 “无心便无情,无情便无欲,他分明就是个魔,为何会这样?小说里,有什么我看漏了的地方吗?他对原主应该厌恶至极才对……” 【主人,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懂?】 鹿朝笑起来:“世间生灵,皆被欲望驱使,欲望是生灵之本性,与生俱来,不懂,并不代表不会,再说了,如果真的不懂,反而更容易有反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不明白。”鹿朝打了个呵欠,忽然肚子咕咕叫,她想起来了,今天还没吃晚饭,现在天色已晚,她早已经饿得不行。 凡人不经饿啊。 鹿朝只能爬起来,去找吃的,走到外间,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包,她鼻子一动,闻到了香甜的味道,立刻坐过去,拆开纸包。 “红枣糕?一定是柳儿今天买的。”鹿朝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塞进嘴巴里。 香软甜糯的糕点在口中化开,像蜜一样甜,鹿朝饿极了,一连吞了好几块。 正吃得起劲儿,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宁王妃来了。 鹿朝:“……” 她刚刚才在筵席上发过疯,现在就心安理得大吃特吃是不是不符合人设? “还知道吃就好。”宁王妃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把糕点咽下去,才说:“你今日闹这一场,让云瑶和你父亲都丢了脸面,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所以,母亲不怪你,但是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这桩婚事本来就是错的,该嫁给江小山的人是云瑶,不是我。” “亲已经成了,你们也已经同塌而眠,甚至也……和夫妻无异了,再说了。”宁王妃顿了一下,“你就算想把他让给别人,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云瑶。” 鹿朝只能在心里哀叹,不是我让不让的事儿,是他们本来就是男女主。 “你的伤还没好……” 没等宁王妃的话说完,鹿朝立刻抬起头:“我的伤已经好了!那个药浴我绝不会再蒸第二次,你们要是再给下软身咒,我明天醒过来,就从摘星楼上跳下去!” 宁王妃笑起来:“炎阳草已经用完,以后不必蒸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节 鹿朝长长松了一口气,果然女主一出现,她就安全了。 “伺候郡主沐浴吧。”宁王妃吩咐柳儿和春儿。 “母亲也早些休息。”鹿朝确实有些困,打着呵欠走进浴间。 春儿帮她更衣,柳儿便去准备热水。 “今天可姑爷真厉害。”春儿笑嘻嘻地说,“那一剑,可真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现在整个安阳的女子都羡慕郡主嫁了位好夫婿。” 鹿朝百无聊赖地听着,什么好夫婿,等他恢复记忆,给她捅个透明窟窿。 春儿又说:“郡主不知道,方才云绣回到锦澜苑,对着下人又打又骂,疯狂撒气,奴婢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她哭了。” 鹿朝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她以后就知道了,胖头鱼师兄可是很有前途的。 “还有,云瑶和王爷大吵了一架,奴婢还从未见过云瑶那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啊?”春儿不解。 鹿朝却很理解,你要是用了八辈子攻略一个人都没成功,第九世好不容易看见点儿希望,却被人亲手掐灭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不过说出来,也没人相信这是个小说里的世界。 春儿偷偷说:“我看云瑶对姑爷好像有意思,郡主一定要牢牢把姑爷拴住了,千万别被她抢了。” “行了,快些,我困死了。”鹿朝不耐烦地说。 “是。”春儿帮她换好衣服,只披着一层薄纱,便扶着她,走进浴池,水温正好,温暖地把她包围。 鹿朝舒服地闭上眼睛,有钱真好啊,过日子都这么舒坦,她希望和帝夙离婚之后,还能继续当朝阳郡主,有钱又快活…… 想着想着,几乎睡着,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鹿朝昏昏欲睡的神经忽然绷起,这不是柳儿和春儿的脚步。 不对,这甚至不是女人的脚步声。 忽然想到什么,鹿朝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掀开纱帘走进来的帝夙。 鹿朝:“……” 第10章 初次心动 鹿朝在水里扑腾一下,随即背过身子,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水雾缭绕,朦胧氤氲,少女背上的肌肤似乎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帝夙的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的后背,半晌都没有说话。 鹿朝没等到回答,疑惑地回头,看见他如此坦然的目光,气恨不已:“你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对于他的狠话,帝夙充耳不闻,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朝朝,红枣糕好吃吗?” 鹿朝:“?” 不愧是魔尊,他是懂怎么气人的。 鹿朝深吸一口气,念了十遍阿弥陀佛,才说:“你先转过去,咱们一会儿再讨论红枣糕。” 帝夙当真背过身去。 鹿朝摸索着从水池边缘挪到屏风那边,‘呲溜’一声钻出水面,躲到屏风后,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帝夙一直背着她,耳边听着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知为何,那声音仿佛从他心脏上擦过,不经意地撩起一片水痕,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酸酸涩涩的感觉悄然漫出来。 他有些茫然地皱起眉,今日和那个白衣服的过了两招,不知是否受了内伤。 那人如此不济,为何能伤了他…… 思忖之间,身后忽然有厉风袭来,虽快却毫无杀伤力,他知道是谁,因此只是侧身闪过,并未反击。 鹿朝穿好衣服,抓了双莲并蒂金烛台在手中,狠劈之下,不出意外,又劈了一个空,她没有停顿,转身又是‘唰唰唰’几下,又劈又砍。 而帝夙只是不停地避开,连手里的问道都没有抬起来过。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以后再敢多看我一眼,我挖了你的眼睛!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鹿朝不停放着狠话,虽然招招都打空,但是,言语上不能认输。 浴室里,噼里啪啦……花瓶被她打碎,屏风也推到,连纱帘也被扯下来。 外面丫鬟听着不对劲,又不敢进来劝架,只能跑去找宁王妃。 自从女儿受了伤,宁王妃便暂时搬来摘星楼,住在偏院里,那边打打砸砸,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了,等柳儿跑来,她便说:“她那个性子,不让她作够,她是不会罢休的,要是理了她,她只会闹得更欢,由她去吧,他们才成亲,正需要磨合磨合夫妻感情。” 柳儿担忧地说:“可是,万一姑爷生气怎么办?奴婢觉得,姑爷也不是好脾气的性子,有时候让人也很害怕,更何况,王妃今日也瞧见姑爷的实力了,他要是不小心伤了小郡主……” 宁王妃抿了一口苏嬷嬷端来的香茗,才微笑着道:“放心,他不会的。” 柳儿不太明白,王妃为何敢如此笃定?她们平时伺候姑爷,其实也如履薄冰,姑爷是个很可怕的人。 “回去吧,他们闹不动了,自然会去休息。”宁王妃摆了摆手,柳儿只好退出去。 “多亏王妃慧眼识人,小郡主嫁了这么好的夫婿,这一生必定会平安顺遂,富贵绵长。”苏嬷嬷由衷地高兴,小郡主只是个凡人,在如今这个妖魔横行的世道中,找到一个强大的依靠才能好好活下去。 宁王妃也舒展眉头:“我原以为他的天资假以时日也能飞升成仙,今日一看,这孩子比我想象中厉害太多了,我的朝朝,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苏嬷嬷道:“小郡主出生那日,正是魔尊帝夙被封印之时,神魔之战终结,六界连年来第一次迎来天明,奴婢还记得,王妃产下郡主时,刚好朝阳升起,故此以‘朝阳’为封号,禹州王说了,咱们小郡主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作为母亲,我并不期望她做多么不寻常的人,她只要能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我就满足了。” 摘星楼上,鹿朝从浴间一路打打砸砸到寝间里,终于累得不行,气喘如牛,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用烛台指着帝夙:“行了,本郡主今日暂且饶了你,你出去吧!以后不准再踏入我房中一步!” 少年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从始至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只是逗着没长牙的小猫玩了一会儿。 末了,他便转身往外走。 鹿朝长舒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瘟神,不枉她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果然啊,做人还是要心狠手辣,不狠一点,日子就没办法舒坦。 让他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他不就走了吗? 鹿朝扔了烛台,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原主这张华丽柔软的大床,她自从穿越来,还从未一个人好好享受过。 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心里还没开始高兴,就听见脚步声返回来。 鹿朝一骨碌爬起来,果然看见帝夙又折返回来,她瞪大眼睛:“你,你不是走了吗?” 帝夙:“关门。” 鹿朝:“……”我关你祖宗! 她的烛台呢?刚刚扔哪儿了? 鹿朝站起来,刚要去捡烛台,忽然感觉身上一麻,继而,熟悉的浑身酥软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像根煮熟的面条,软软地倒下去。 帝夙微微一动,下一秒,就到了她面前,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单手抱回床上去,把她放好。 他没有立刻起身,微凉的手指将她脸颊上乱糟糟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触到她细腻柔软的皮肤时,心中那种不知名的酸酸涩涩又涌上来了。 他用手按着胸口,眉心紧紧蹙着,好半晌才将这阵心悸压下去。 鹿朝瞪着他,他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表情?等等,他是不是现在才打算反击? “你……使诈……卑鄙……无耻……” 帝夙猛地抬起眼睛,冷冰冰的灰色眼睛充满戾气。 鹿朝自动噤声。 不骂了,再也不骂了,人要识时务。 少年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她耳边的枕头,他的皮肤真的好凉,似乎血液都是冷的。 鹿朝不禁打了寒颤。 帝夙就这样,靠着她很近很近地,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好两个人,随后微微抬起手指,勾起帷幔的玉钩晃了一下,重重纱帘次第垂下来。 红烛昏罗帐。 鹿朝全身瘫软,反正也挣扎不起来,不如睡觉。 身旁的少年呼吸轻缓而安静,似乎早已经睡着了,可是他除了冰凉的肌肤之外,整个人都极具存在感,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略他。 鹿朝适应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了些睡意,昏昏沉沉之中,忽然听见他近在耳畔,低哑而磁性的声音。 “朝朝,红枣糕好吃吗?” 鹿朝精疲力尽,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根本不想再同他争吵,何况自己中了软身咒,连唯一的武器嘴炮也不利索了。 她懒得说话,只好随意敷衍:“好吃……” 好不好吃,你自己吃一次不就知道了吗?用得着问两次吗? 真是烦人! 摘星楼这边闹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整个宁王府也就陷入了宁静。 今夜,除了摘星楼里那对年轻的小夫妻之外,整座宁王府,似乎没人能睡得着。 云绣在同辉阁的廊下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才看见自己的丫鬟小柔气喘吁吁跑回来,她连忙问:“摘星楼那边怎么回事?是不是江小山和云朝打起来了?” 小柔点点头,但立刻又摇头。 云绣沉下脸,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让你出去,连个事情都打听不清楚吗?” 小柔害怕地缩起脖子,连忙说:“郡主息怒,摘星楼里的小玲是奴婢的同乡,她说今夜是因为江公子和朝阳郡主一起沐浴时,江公子不知怎么惹了她生气,朝阳郡主就发脾气,听说拿着烛台追着江公子打……” “什么?”云绣往身后看了一眼,云瑶倚着一张矮几,拿着一本书在看,可是听到这话,还是抬起头来。 云绣又问:“江公子就没反击吗?就一直让她打?” 小柔点点头:“打是没打到,只是避开,听摘星楼的人说,不过是夫妻两闹着玩儿,王妃都让人不要管。” 云绣嘀咕:“江公子竟然忍得了她那大小姐脾气?” 云瑶放下书,问道:“他们感情一向如此好吗?” 云绣挥挥手,让小柔下去,这才走进去,坐在云瑶对面,倒了杯茶喝下去:“刚成亲的时候,并不好,江公子一直住在巡夜营,半个月都没回来过,后来云朝作死,半夜跑出城被妖魔袭击了,江公子把她救回来,从那之后,两人就好起来了。” “江公子……救了她?”云瑶拧起秀眉,似乎极其难以置信,“他竟然救人……” “是啊。”云绣放下茶杯,把这几天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云瑶,最后才说:“一开始,谁都不知道江公子这么厉害,还以为他只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 云瑶一脸苦涩。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节 云绣从今日在筵席中就开始好奇了,此时再也忍不住问:“云瑶姐姐,你和江公子,此前就认识吗?” “嗯。”云瑶点点头,声调轻柔,“他家住烟陵,那里被妖魔毁了,他受了伤,我刚好路过便救了他,我在他身上看见了父王当年留下的信物,还有血书,他既是救命恩人之子,我不想背弃诺言,便让他带着信物到安阳来找父王。” 云绣吃惊道:“你当时就没告诉他,和他订下婚约的人是你吗?” 云瑶摇摇头,随即感觉悔不当初,难过地低下头。 当时情窦初开的自己,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该嫁给他的人是你,可是现在,属于你的人却被云朝霸占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得意,今日在我们面前大肆炫耀,还奚落我!接风宴上,她分明也是故意的,当众让你难堪,还伤了你,更让江公子击败了琉璃仙都少主,她这分明就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 云瑶道:“此事,是父王有错在先。” “你根本不知道!”云绣生气地说,“最赞成这桩婚事的人是宁王妃,他处心积虑撮合他们,原本江公子一直住在巡夜营,从未踏入过云朝房间一步,是宁王妃亲自去巡夜营把他请回来,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他们成了亲,王妃也没有办法。”云瑶已经从宁王那里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此事便是这一世的阴差阳错,不怪任何人。 这是他们九世情缘中都有的劫。 可是,这是最后一世,最后一劫,如果她还是失败了,帝夙会再次觉醒,重新掀起神魔之战。 十五年前那一战,满天神佛在他剑下陨落,若他再成魔,六界将陷入万劫不复。 “云瑶姐姐,宁王妃是禹州王的女儿,她如果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可以轻而易举推翻,可是她偏偏要承认,这不过是为了气你,她恨你的母亲是神女,让她独守空房一辈子,所以,她就要把你的夫君抢走,给她的女儿,她得不到的,云朝得到了!” 第11章 净心雪莲 “好了。”云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耐心地劝道:“绣儿,我知道你和云朝从小不和,你在宁王府寄人篱下不容易,还处处被她压了一头,心中难免有怨恨,可是凡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你也不必嫉妒她,她将来的命数还不知道如何呢。” 云绣落寞地点点头。 “还有,鱼敬师兄是个很好的人,他为人善良,不拘小节,用不了几年他飞升成仙后,就是你一生一世的依靠,他是我为你千挑万选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云绣心中像被刺了一下,但还是说:“我知道,谢谢云瑶姐姐。” “回去吧。” 云绣离开同辉阁,慢慢往回走,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回头提醒她小心脚下的阶梯,谁知一看她的脸,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哭了?” 云绣吸着鼻子:“我知道,她不过是觉得我可怜,配不上那些好的罢了,她天生仙骨,我不敢和她比,可是云朝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比我好?” 丫鬟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小心翼翼提着灯笼,一路上听着云绣的哭泣和抱怨回去了。 而在同辉楼里,云瑶一个人坐着,目光痴痴地望着外面孤冷的月亮,许久都无法回神。 她腰间的佩剑凤羽上闪过一道微光,随即,化成一位仙风道骨男子,鹤发童颜,身穿灰色鹤氅,在她对面坐下。 “瑶儿,难过的话,不必忍着。” “前辈……”云瑶刚刚开口,晶莹的泪水便滑下脸颊,“我该怎么办?” “你与帝夙,生生世世都有这样的磨难,若非如此,又何须错过八世?” 云瑶哭着问:“我和他之前的八世,比这一世的磨难还要大吗?那八世究竟是怎样的?” “吾也不知。”凤羽叹息着,“知道此事的神族,在十五年前几乎被帝夙杀干净了,如今唯一知晓的人,大概只有住在日月之巅的那位天神了,可是他已经有数千年没有露面,连神魔之战他也没有出现,传言之中,他或许早已陨落了。” “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或许有。”凤羽说,“只不过,此法非常危险,若是一时不慎,恐怕会酿成大祸。” 云瑶仿佛抓住一丝希望:“前辈,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我可以试试看。” 凤羽郑重地说:“找到封印帝夙记忆和魔神之力的九件神器。” 云瑶震惊地张大眼睛:“这……” 凤羽道:“之前的八世,每一世他死时都带着巨大的遗憾和恨意,因而化成煞气,使他这一世觉醒成魔时,连过去的记忆也觉醒了,当初封印他的那个人把他的记忆和魔神之力分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所以,你若能找到这九件神器,便能看见他过去八世的记忆。” 云瑶喃喃道:“若能找到这九件神器,就能看见他的记忆,就能知道我们为何会错过,我就能弥补这些遗憾了?” “没错。”凤羽点点头,“只是九件神器中不仅有帝夙的记忆,还有他的魔神之力,你须得小心,千万不能把这些力量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前辈放心,我一定万分小心,只是这九件神器是什么,我一无所知,这该如何是好?” “琉璃仙都的仙王也参与了十五年前那一次封印,或许可以找夜长风问一问。” 鹿朝腰酸背痛地醒过来,一边呻·吟着,一边艰难地给自己翻个面儿,四肢僵硬地动不了。 柳儿掀开纱帘,笑道:“都日上三竿了,小郡主还不起床吗?” 鹿朝脸朝下埋在枕头里,愤怒地说:“你试试被人折磨一夜,你起不起得来?” 柳儿瞬间红了小脸,匆匆放下纱帘说:“那小郡主再睡会儿吧。” 说罢,柳儿匆匆忙忙出去,刚好撞上从门外跑进来春儿,两人‘哎哟’一声,各自抱着头哀嚎。 “柳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春儿担心地问。 “别瞎说。”柳儿拉着春儿快步走出去,在走廊上,才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春儿也红了脸,嘻嘻笑起来,“这下王妃可不用再操心了。” 两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春儿才想起来说:“差点儿忘了,王爷派人来说,今日一家团圆,让郡主去前面一起吃早饭。” “让郡主休息一会儿再去。” 鹿朝趴在床上,心里非常郁闷,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要是以后天天晚上都中软身咒睡觉,她还活不活? 她琢磨了一下书中的剧情,接下来,小说的主线要开始了,云瑶他们因为追查一只妖兽而离开安阳,开始一路上光怪陆离的冒险。 云瑶会说服帝夙一起离开,少年不甘于懵懂平凡的一生,想去找回自己的记忆,他们结伴而行,并肩作战,云瑶的温暖会一点一点打开他的心。 算一算时间,没几天他们就会走了,这苦日子即将看见曙光。 【主人昨天试验的召唤之术小有成效,只不过一张储灵符中灵力有限,若能想办法得到更多的灵力,主人很快就会变得很厉害了。】 只要帝夙不在,召灵的胆子就大了一点,敢跑出来和她说话了。 “一般的灵力不是难事,但是,想要重回巅峰,再多的灵力都不够。” 【是啊,毕竟主人如今只是肉体凡胎,凡人的身体就不能让主人亲手发挥术法的力量,不过主人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努力早日让自己化形出来!】 “你早日化形是必须的,毕竟无论如何,三年之后帝夙会恢复记忆,重新觉醒,届时六界再一次大乱,我光靠这凡人的身体,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那主人打算怎么做?】 鹿朝手脚不再僵硬,又翻了个面儿,仰躺着,红唇轻轻扬起一抹笑:“有个现成的便宜等着我去捡。” 【什么?】 “帝夙的魔神之力。” 【……】 “十五年前,帝夙的魔神之力和记忆,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随着他消失之后,九件神器也一起下落不明,我若能找到,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就是我的了。” 召灵气得小紫火一跳一跳的。 【主人!魔神之力是你能抢的吗?魔界那些老怪物们,还有神族的人肯定都在找,你一个凡人,你和他们抢?十万雷劫都没能教会你做个好人!】 “这有什么,大家都抢,我凭什么不能?各凭本事罢了,再说了,小说里都写了,三年后帝夙觉醒时,这些力量全被他抢回去了,那些废物没有一个守得住,还不如给我呢,我有办法把这魔神之力化为己用。” 【你这么能作死,我看三年之后,被帝夙一剑穿心的结局你怕是逃不了了!】 “少乌鸦嘴,你还是不是我的本命神器?我死了,你就滚回灵界流浪去吧!”鹿朝嘀咕,“这力量与其给帝夙,不如给我,至少我不想毁灭六界吧,我比他可善良多了。” 【哼!】 召灵气呼呼跑回意识深处,小紫火又焉巴下去了。 鹿朝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爬起来,青丝散在肩上,慵懒的美人春睡初醒,美得像一幅画。 柳儿春儿迅速给她换上衣服,梳好头发,便催着她赶紧去前面花厅。 少女春衫轻薄,衣领和裙摆上绣满穿花蛱蝶,从庭院中匆匆而过,仿佛剪下了春日盛景,裁成裙裳,披在身上。 路过的丫鬟仆从不禁停下来窃窃私语。 “小郡主看起来越□□亮了,这次云瑶仙子回来,两相对比之下,小郡主也丝毫不逊色。” “都说女子嫁得好,日子越过越好,人也越看越美,在小郡主身上果真如此。” “姑爷年少有为,又那么俊美,云瑶仙子真是错过了一门好姻缘。” “嘘——”同伴连忙警告,一群下人连忙停止议论,退到一边。 云瑶和夜长风一起从湖边走过,并没有理会这些嘴碎的下人。 “难怪瑶儿一直拒绝我,在你心中,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个小子吧。”夜长风有些不甘心地说。 云瑶语气娇软:“夜大哥,你千万不要多想,我从未拿你和江公子对比过,只是我和他自小有婚约,所以便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心意,希望你能谅解我。” 夜长风苦涩地说:“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并非有意,可是,如今你的心上人已经娶了你妹妹,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我……”云瑶难堪地别过脸,“对不起,夜大哥,我的心中,还是只有他。” 夜长风提醒她道:“他现在可是你妹夫,瑶儿,你不会做违背人伦的事情吧?” 云瑶一张俏脸瞬间通红:“夜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 两人已经走到花厅外,云瑶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微微低下头,难言酸涩苦楚之意。 花厅里摆上丰盛的早餐,宁王坐在主位上,其余人也各自入座。 鹿朝刚刚坐下,旁边便有人也一同坐下,她一抬头,看见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脸。 “你不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吗?”还以为这小子去巡夜营了。 帝夙的目光落在她像白瓷一样细致雪白的脸颊上,随后移开目光,声音低沉:“练剑。” 鹿朝不可思议:“你还需要练剑?” 就离谱,你都这么厉害了,居然还偷偷练剑,你还是人吗? 帝夙:“嗯,在后山。” 鹿朝夹了个肉包子,一边啃一边嘀咕:“偷偷摸摸,跑那么远!” 帝夙:“你在睡觉。” 鹿朝:“?”我睡着了你才偷偷练?她幼年在学堂里,那些偷偷用功的心机同学,就是这样。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节 偷偷摸摸用功,考试的时候惊艳所有人。 所以她每次都考最后一名。 然后被殿下打手心。 他会一边打,一边心疼她。 “云朝,一大清早的,用不着在这里让大家知道你和江公子有多恩爱。”云绣阴阳怪气的声音把鹿朝的思绪拉回来。 鹿朝看也没看她,只是凉凉地说:“有些人倒是想秀,可惜没得秀!” 云绣用力一拍桌子:“你用不着这么得意!” “就得意了,怎么?”鹿朝这辈子做人都奉行一个原则:做人要是不高调一点,别人都拿你当个屁! 所以她高调做人,低调做事。 云绣刚想站起来和她扯头花,宁王便冷冷道:“好了!今日一家团聚,闹什么?” 云绣这才气呼呼坐下来。 宁王这才说:“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要和睦相处才是。” 云瑶柔柔地喊了一声:“朝朝妹妹,多年没见,我这次回来,也带了礼物送给你。” 她伸出素白纤长的手,手腕一翻,从她的介子空间里,拿出了一枚玉佩:“这是玄灵护身玉,只要你佩戴在身上,寻常的妖物邪魔都伤不了你,即便遇到厉害的,也能护住你的性命。” 鹿朝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问:“是专门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也有份?” 云瑶道:“我也送了绣儿妹妹。” “那我不要。”鹿朝任性地偏过头,“和她一样的东西,算什么稀罕的?” 她巴不得女主赶紧把她的便宜夫君带走,才不想和女主搞好关系,万一女主心软了怎么办? 云瑶的拿着玄灵护身玉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 宁王沉下脸:“朝朝,你这是什么态度?” 鹿朝理直气壮地说:“父王,您从小教我,做人要诚实,不能虚伪,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装成喜欢?” “你——”宁王被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跳。 “父王,算了。”云瑶不愧是女主,大度地笑了笑,将玄灵护身玉收回去,随后看向帝夙:“江公子,你我虽不是初相识,但我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朵清光荧荧的雪莲,莲花只开了一半,但是拿出来的一刻,整座花厅似乎都笼罩在一层令人心平气和的清香之中。 净心雪莲! 传说之中,长在九重天外,虚空之境的神花,能令枯木重生,经脉重塑,亦能净化一切污秽邪祟之气。 这神花,一千年才开一朵。 鹿朝眼睛都看直了,她现在这副凡人的经脉,不知道能不能重塑一下? 她琢磨着,帝夙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偷偷扒拉两片花瓣下来。 一旁的夜长风看见云瑶的举动,眉梢也不禁一挑。 这朵净心雪莲,是他们一起杀死一只九级魔兽才得到的,那一战,两人都九死一生。 她居然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花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那朵净心雪莲上。 而此时,少年疏冷的声音如同凝着霜雪之意: “不要。” 第12章 全部给你 听到帝夙说不要,鹿朝手里的包子都吃不下了。 魔尊失忆了,不记得这难得一见的宝贝,鹿朝觉得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她悄悄伸出脚,在桌下轻轻踹了他一下。 帝夙看向她,鹿朝便说:“云瑶姐姐对你这么大方,送你千年才开一朵的神花,这又不是玄灵护身玉那种丹华宫弟子人手一个的不值钱玩意儿,你还不快收下!” 帝夙不为所动。 “哦?”宁王妃忽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云瑶,“千年才开一朵?云瑶,你和小山才见过两次,就送他这么珍贵的礼物,是否不太妥当?将来我们也还不起这么大的礼。” 云瑶觉得这里都是凡人,并不认识净心雪莲,才会拿出来送给帝夙,为的不过是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从而另眼相看,可是没想到居然被鹿朝一眼识破,她不由得愣住。 而后宁王妃暗含警告的话,更是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让她难堪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也不能告诉别人,她知道帝夙是失忆的魔尊,会被问道剑的煞气污染心性,而净心雪莲刚好净化煞气。 正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就听见鹿朝清澈天真的嗓音说:“母亲,我们都是一家人啦,送点贵重的礼物也没什么,再说了,云瑶姐姐是要成仙的人,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是吧?” 云瑶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啊,请王妃不必介意,这确实不算什么,江公子有修炼天赋,这朵净心雪莲,对他或许有些帮助。” 宁王妃哪里会被她骗,同为女人,云瑶什么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只是她没能再次拒绝,鹿朝已经迫不及待地说:“确实对他有帮助,那我就不客气,替他收下了!” 她越过帝夙,把净心雪莲捧在手心,纯洁干净的灵力让她识海深处微弱可怜的那一点点紫火,贪婪地跳动一下。 哇,从前只在传说里听过的神花。 见她为云瑶解了围,宁王第一次出言夸了她:“朝朝长大了,懂事了,这才像是一家人,吃早饭吧。” 鹿朝都舍不得把净心雪莲放下来,左手捧着花,右手拿筷子,想到回去后要找帝夙要几片花瓣,现在得讨好讨好他。 她一眼扫见桌上的红枣糕,连忙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软着嗓音说:“昨晚你不是问我红枣糕好吃吗?你现在尝尝就知道了。” 帝夙看着碗里的糕点,目光转而落在她雪白无暇的脸颊上,在她被净心雪莲的莹莹光芒映得宛如星辰的眼睛里,他失神了一瞬,就迅速移开目光。 夹起红枣糕,他浅浅地咬了一小口。 甜。 “好吃吗?”鹿朝问。 “嗯。” 会吭声,他就表示他心情不错……这是鹿朝连日以来和他相处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人惜字如金,是个无聊透顶的闷葫芦,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也不知道书中那些女配们,为什么个个都为了他要死要活? 还好她可以离婚。 手里拿着宝贝,鹿朝根本没心情吃早饭,随意扒拉了两口,就站起来,顺便把帝夙也拉起来:“我吃饱了,你也吃饱了,我们走吧。” “江公子……”云瑶还有话没说完,可是等她站起来,那两个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她心中落寞,也没有食欲,和夜长风一起告辞离开了。 回到摘星楼,鹿朝拉着帝夙进了房间,把丫鬟都关在门外。 柳儿和春儿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鹿朝小心翼翼捧着那朵净心雪莲,在帝夙面前转悠:“你说这花好看吗?” “嗯。” “你喜欢吗?” “……” “你不喜欢啊?”鹿朝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心里乐开花,想到他失去了记忆,可以随便忽悠,“这净心雪莲一千年才开一朵花,我在书上看过,它的花瓣还可以令肌肤雪白光滑,青春永驻,对于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能不能从上面摘几片?” 帝夙双手抱着问道剑,垂着眼眸,凝视着她的脸,并没有立刻答应。 鹿朝急了:“我变漂亮,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同我一起出门,别人看见你身边有个漂亮的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很有面子吗?” 帝夙:“不准。” 鹿朝:“?”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只是要几片花瓣而已,又没让你全部给我!” “全部给你。” 鹿朝:“?” 她心里想这人是不是什么毛病?一会儿不给,一会儿全部给……不过这不重要了。 “真的全部给我?”她不敢相信,这净心雪莲,一百年前,她上神界的时候,都没能摘到。 帝夙点点头,看了她片刻之后,又说:“你是我妻子,我有的,你都可以要。” 鹿朝低头拨弄着净心雪莲的花瓣,少年的嗓音带着凉意,却莫名动听,像是初春的季风,从旷野而来,毫不遮掩,又无人可挡,把她卷起来。 鹿朝不解地望着他,真是奇怪,为什么他和传言中不一样? 他像个情窦初开,又不谙世事的少年,笨拙地对她表达心意。 事情过于蹊跷,超出了目前鹿朝的认知,她只能暂时不去探究,并且还顺着他的话说:“我不是什么都想要,但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你以后不要变成伤害我的人。” 帝夙拧起眉:“不会。” 鹿朝开心地笑起来:“那就太好啦!” 她捧着净心雪莲转身,打算找个地方放好,身后的少年又喊住她:“朝朝。” 他不是要反悔吧? 鹿朝双手护住净心雪莲:“是你自己说全部给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帝夙灰色的眼眸中,有一丝浅浅的光:“回礼呢?” 鹿朝呆了一会儿,顿时哭笑不得,方才在花厅吃早餐,他听别人说了半天,就抓住这一个重点。 送别人东西,还要回礼,你真不愧是魔尊,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鹿朝随手从腰带上,拽了一串小金玲下来:“这可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东西,送你做见面礼吧。” 说着,怕他拒绝,鹿朝干脆走过去,亲手帮他系在腰带上。 “以后,我只要听到金玲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鹿朝用手指拨了一下金玲,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开。 叮叮当当的,相信不用多久,他就听烦了。 “嗯。”他似乎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节 鹿朝长舒一口气,应付魔尊真不容易啊,她捧着净心雪莲在床边坐下,迫不及待摘下一片花瓣。 “召灵。” 没有回应,但是捻在她玉白指尖的花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流光,顺着她额头钻进去。 磅礴浩荡的灵力飞速流转,鹿朝皱着眉,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用力咬住牙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 一片花瓣消失后,她又摘下一片。 额头上,一层一层冷汗冒出来,很快打湿了她的发梢。 两片,三片,四片……鹿朝不停地摘下净心雪莲,一点一点看着识海深处微弱的小紫火逐渐壮大起来,从即将湮灭的星点,慢慢的,变成如同火柴燃起的光,而整朵净心雪莲,彻底耗尽。 鹿朝脱力一般倒在床上,身上衣服全被汗水湿透,眼睫上也几乎挂着汗珠。 过了许久,她才有力气重新坐起来,缓缓抬起手,再次轻轻喊了一声:“召灵。” 流光飞舞,一柄紫色的长剑出现在她掌心,紫色的灵火环绕在剑身周围,剑鞘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剑柄为玉白色,上面有一个篆刻的‘灵’字。 鹿朝露出笑容:“一百年了,召灵。” 自从十万雷劫之后,她只剩一缕残魂,召灵也只能躲在她意识深处,被困在九巫山的一百年,他们从未见过。 召灵剑上灵光一闪,鹿朝感觉手中一轻,剑身消失,下一秒,一个双丫髻小孩哭着扑到她腿上。 “主人,呜呜呜哇哇……一百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主人了,呜呜呜,我以为我又要回灵界去当臭要饭的,呜呜呜……” 鹿朝:“……” 她用力闭上眼睛,谁也不能理解她,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从拥有了本命神器之后,她完全不能接受它化形之后的样子。 她见过无数器灵,要么威风,要么漂亮,要么深不可测。 她的器灵,看起来就像个受气包。 “你不要化为人形,化为剑形就行!” 召灵抬起哭得鼻涕泡泡直吹的小脸:“主人你是不是嫌弃我?” 鹿朝:“没有。” “你说谎了!”召灵气呼呼地说,“我在灵界活了几万年,别以为你们人类的小伎俩能骗过我的眼睛!” 鹿朝:“……” “好了,外面有人,当心被他们听见。” “哼,我早就用灵力把我们围起来了,否则方才那么大的灵力流动,整个安阳城都知道啦!” 鹿朝叹了口气,召灵外表虽然不靠谱,但跟着她的这些年,都挺可靠的。 召灵擦擦眼泪,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主人,你一点儿都没变……不对,你怎么和以前一模一样?你不是凡人吗?” “说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我和云朝确实长得一样。” 召灵站起来,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她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云朝今年十五岁,主人,她或许是你的转世。” “哦?” “太好了!”召灵拍着小手,“如果她真是主人的转世,那么她之前肉体凡胎,恐怕是因为三魂七魄少了一魂,如今主人来了,她魂魄俱全,或许就不废了!” 鹿朝一想,确实,如果还是云朝原本的身体,方才根本不可能承受整朵净心雪莲。 “朝朝妹妹,你在里面吗?”门外,忽然想起云瑶的声音。 鹿朝神色一凝,方才动静那么大,云瑶天神仙骨,还有夜长风这个琉璃仙都少主在她身边,莫非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第13章 血吻郎君 鹿朝把召灵收起来,慢条斯理地换了件衣服,才走出去开门。 云瑶等得有些不耐烦,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你好像出了许多汗,你在里面做什么?” 鹿朝刚想说在运动,旁边的春儿便说:“云瑶仙子怎么连人家夫妻间的事情都要过问?我们姑爷才刚走,你说能做什么?”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我方才锻炼了一下身体!”鹿朝极力在女主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们……”云瑶神色黯然,偏过头去,“算了,我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怎么能算了?事关我将来在六界的声誉,要是让人误会我和魔尊曾经有过一腿,我多吃亏! 鹿朝看着这不争气的女主,没好气地问:“找我什么事?” 云瑶:“听说你不久之前被一只魔物所伤,你可记得那魔物长什么样子?” 鹿朝心里微微一沉,来了,云朝断腿毁容的剧情要来了。 她被魔物咬过,体内留下了魔物的气息,云瑶和夜长风为了找出这只魔物,用她为诱饵,可是他们没想到,那是魔域的十恶道之末——血吻郎君,两人合力还是斗得两败俱伤,在云瑶即将被血吻郎君咬断脖子时,夜长风把云朝扔出去做了替死鬼,抓住千钧一发的时机,杀了血吻郎君。 云朝虽然没死,但是她断了一条腿,也毁了容貌,从此关在后院里,每次出现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咒骂。 当然,夜长风也并非全无道德,他好歹也知道心虚,因此奏请仙王,赐予宁王一家百年后获得琉璃仙都的仙籍,宁王甚至觉得云朝这是因祸得福,毕竟她一个凡人,百年后死了化成一柸黄土,而今却可以获得仙籍。 仙籍和仙骨不一样,仙籍不能修炼,只不过死后可以不堕地狱,不入鬼界,成为琉璃仙都的子民,侍奉仙王一家,以及飞升上来的仙人。 拥有仙籍也不能长生不死,只不过能在琉璃仙都继续多活三百年。 云朝等于用自己在人世的一生,换取了到琉璃仙都做三百年仆人的机会。 真是……岂有此理。 鹿朝算是明白了,因为做了男女主之间的绊脚石,她便要被无理由地牺牲。 既然这样……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朝朝妹妹?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云瑶看见她发愣,有些不悦。 “听到了。”鹿朝歪着脑瓜,“你不是问那魔物的样子吗?我正在想呢。” “那想起来了吗?” 鹿朝摇摇头:“那天太黑了,魔物出现时,我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就被咬了,不如你去问问江小山,那天是他救了我,他肯定看见了。” 云瑶道:“不必麻烦江公子,你被魔物咬过,身上必定还有他的气息,你随我出城,我把他引出来,放心,我和夜大哥会一起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 云瑶小心翼翼地,不能让帝夙随意和魔物接触,魔物身上煞气太重,他接触多了,或许会被污染。 鹿朝很清楚她的心思,也没有拒绝:“我还从没见过仙人斩杀魔物,一定很精彩吧,我想去看看!” 柳儿连忙说:“小郡主,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鹿朝摆摆手:“怕什么,云瑶姐姐会保护我的!”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云瑶看了心中觉得好笑,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帝夙怎么可能喜欢她? “走吧。”云瑶转身走下摘星楼,鹿朝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面,欢天喜地仿佛有什么宝贝等着她。 柳儿担心不已,问春儿:“王妃呢?” “王妃吃过早饭后,被太后传进宫中了。” “那你想办法送消息进宫给苏嬷嬷,我去巡夜营找姑爷。”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 鹿朝跟着云瑶到了宁王府外,果不其然,夜长风牵了三匹马已经等在那里。 他的目光从鹿朝脸上扫过,仿佛看见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眼神锐利起来:“因为你是凡人,我们不能御剑,只能和你一起骑马。” 鹿朝方才自己换衣服,就换了一身轻便简单的骑装,她没有选云朝最喜欢的红色,选了月牙白,又将长发全部扎起来,英姿飒爽地跨上马背,整个都显得神气极了。 她抬起雪□□致的下巴:“走吧,你两负责保护本郡主的安全!” 两个仙人,被她说的仿佛是随从跟班一样。 夜长风脸色一变,想起昨天筵席上,她夫君那一剑,直到此时,他的手都能感觉到一阵颤抖。 “城外不安全,郡主可要当心了!”夜长风骑上马,第一个奔出去。 鹿朝是第一次出城,看见城墙外以仙术立起来的昊阳大阵,小小吃了一惊。 一百年前,她生活的时代,安阳正在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时时刻刻都会担心哪一天敌国就会打进来。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了,这种情形也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人们担心的,是入夜之后,城外出没的妖魔邪祟。 此时是夕阳之前,三人策马飞奔出去,守城门的人看见了,疑惑地说:“方才出去的,好像是朝阳郡主?都快天黑了,她又出去做什么?她是凡人,怕不是找死?” “江小山呢?让他跟出去看看,别才新婚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做鳏夫了!” “他今日去北门那边巡视,远得很!来回也要两个时辰!” “赶紧去吧!” …… 奔出十余里后,天色渐渐暗下来,云瑶点燃一块灵石,四周黑暗瞬间被驱散,附近一些实力低微的妖物也纷纷逃散。 “朝朝妹妹,你一会儿不要动,那只魔物出现之后,交给我和夜大哥就行了。” 鹿朝点点头,云瑶拿出两张符纸,一张护甲符,封印在她身上,以防不测,另一张符纸点燃,让她拿在手中,而后,云瑶和夜长风熄灭了灵石,隐去气息,躲在暗处。 黑暗之中,只有鹿朝手里缓慢燃烧的符纸上,有一点点微弱的光。 月亮才刚刚升起来,清冷皎洁,清辉洒在她月白色的骑装上,十五岁的小姑娘纤细娇弱,像一朵还未绽开的花苞,轻轻一折就会断。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夜长风看着鹿朝,眯起眼睛,今夜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知为何,似乎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感觉…… 云瑶道:“她从小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教训过她许多次,她才终于明白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 夜长风难以想象,顶着那样一张脸的人,居然也会被人教训。 “来了。”云瑶低声说。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周围空气陡然一凝,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呵呵呵……是你。” 诡异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鹿朝手中的符纸也刚刚燃尽,她挑起眉梢,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节 刚刚升起的月光并不明亮,树林中影影重重,似乎有无数鬼影,而其中就有一张煞白的脸,沾满鲜血的嘴巴几乎咧到耳朵根子上。 “中了我的血吻,你是离不开我的,又来找我了。” 就是这东西伤了原主? 鹿朝仔细看,发现他的脸以下,连带着一大半肩膀,都被削去了,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体空荡荡的。 “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有没有一起来?我想看看他,他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血吻郎君走出了树林,似乎永远大张的那张嘴里,长长的舌头像是一条长蛇,慢慢钻出来。 你当然觉得有点儿眼熟,那是你们魔族心心念念,寻找了十五年的魔尊。 不过,魔域的十恶道之末,或许可以在人间横行霸道,可惜,在魔域中,根本没资格见到魔尊。 十恶道中,只有前三位能够随立在帝夙身侧,其余七位,据说在帝夙面前,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血吻郎君,因为舌头是一条蛇,偷偷地窥见过一眼魔尊的背影,那天夜里他袭击云朝的时候,见到那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敢看,扔了即将到口的人类少女,疯狂逃命。 然而,即便他已经拼命逃,还是被一剑削下了肩膀和手臂! 鹿朝笑了笑:“不用他来,你今夜已经死定了。” “呵呵呵,看来,你还是喜欢我的血吻,那么——”他没说完,口中的长蛇忽然扑过来。 鹿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厉风掀起她额头上细碎的发丝。 而在云瑶和夜长风看来,她似乎是被吓傻了,两人一起从黑暗中现身,同时拔剑,一左一右,截断了那长蛇的路。 “还带了帮手来!”血吻郎君不屑地冷笑,“仙人?哼,琉璃仙都这一身臭味,本大爷闻到就想吐!” 他放弃鹿朝,转而和那两人斗在一处。 鹿朝退到一棵树后面观战,云瑶为了战斗方便,将灵石点燃,抛在一棵树上,这样便能看清敌人的一举一动。 然而,方才在远处看不清楚,等现在打在一起细看,云瑶和夜长风都吃了一惊。 “血吻郎君!” “十恶道!”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心里警铃大作,甚至惊骇到云瑶的剑一偏,就让血吻郎君的长蛇钻了空隙,一口咬在夜长风肩膀上。 “啊——”这位琉璃仙都少主自出生就是仙,生平极少受伤,可是这两日他却接连被伤,这又让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瑶儿,这是十恶道之末,你我不是对手,快回城!” 云瑶也心惊胆颤,但她咬了咬牙,说:“不行,我们两人带着朝朝妹妹,回不去的!” “她只是个凡人……” 云瑶动摇了一瞬,还是说:“不行!” 摘星楼那么多人看见她把云朝带出来,如果她死在外面,她就完了。 整个六界都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想跑?没那么容易!你们这些令人恶心的仙人,本大爷杀了你们之后,要把你们的尸体挂在昊阳大阵前面!” 血吻郎君没被砍断的那只手抬起来,一条更粗壮的蛇钻出宽大的袖口,缠住云瑶纤细的腰。 “瑶儿!”夜长风大喊一声,云瑶是他的命,谁伤了她,都不行! 他手中的玄龙剑剑气暴涨,一剑砍断了缠住云瑶的那条蛇。 两人还未松一口气,只见那被砍断的地方,瞬间长出两个蛇头,这一回,咝咝吐着蛇信,分别冲向夜长风和云瑶。 两人面色瞬间煞白。 鹿朝盯着那边的战况,眼睛一眨不眨。 识海之中,召灵提心吊胆。 【主人,你可不要多管闲事,虽然我可以化形出来,但那是十恶道之末,连神族碰见他们都棘手,以我现在的实力,出去和他一碰,我就得马上回灵界去要饭!你就更别说了!】 “我知道。”这点儿分寸,鹿朝还是有的。 她来之前,就知道会遇上血吻郎君,这是女主和男配联手对付的第一个小反派,惨胜。 不过,惨胜的前提是有她当替死鬼。 如果没有替死鬼呢? 转瞬之间,夜长风和云瑶砍了血吻郎君几次,他手上已经长出了七八条长蛇,两个人身上挂满了彩。 可是,夜长风毕竟是琉璃仙都少主,他是有家底的,芥子空间里接连拿出神器,往血吻郎君身上招呼,那魔物也不好受,嘶吼声越来越刺耳,口中的长蛇疯狂舞动。 下一秒,云瑶手中的凤羽剑忽然被长蛇卷走,而另一条长蛇也从她腹部一穿而过。 鹿朝倒吸一口凉气,也太疼了吧! “瑶儿!”夜长风大喊一声,却被一条粗蛇猛地扫开,他倒飞着撞在一棵树上,再掉下来。 刚好,落在鹿朝脚边,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浑身上下,被蛇咬了好几个大窟窿。 他抬起头,看见小姑娘一脸惊讶看着他。 树梢遮去了一些灵石的光芒,他似乎有些看不清楚那小姑娘脸上的神色。 只觉得四周冷风萧萧。 而此时,云瑶的惨叫声传进他耳朵里,眼看着血吻郎君口中的长蛇即将咬断云瑶的脖子。 谁都不能伤害他的瑶儿! 夜长风想也不想,便将手伸向鹿朝。 鹿朝:你认真的? 认真的,找死吗? 第14章 金铃声动 夜长风在小说里的角色,是个白切黑,别看他顶着琉璃仙都少主的身份,长得一身正气,可是后来他为爱入魔的时候,一点儿没比帝夙好到哪里去,不对,比帝夙变态多了。 帝夙可干不出囚禁女主,强x女主,逼着女主和他一起堕落的龌龊事情。 鹿朝眼神微微一凝,在夜长风抓过来的时候,忽然黑夜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打在他后背上,他猛地踉跄一下,抓了一个空。 而鹿朝假装受了惊吓,大喊大叫着,赶紧跑开。 云瑶的性命危在旦夕,已经不容许夜长风再去抓她了,他一咬牙,重新回到战场上,以自己的身体撞入血吻郎君和云瑶之间,替他承受了那条长蛇狠狠的一咬。 “夜大哥——” 鹿朝往前跑了一小会儿才停下来,回头去看,已经看不见战局的情况了,但从云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判断,肯定很惨烈。 【主人,他们两都不是血吻郎君的对手,你赶紧回城吧,等血吻郎君杀了他们又来追你,你就活不成了!】 召灵害怕极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战场上灵石散发的微弱光芒,其中还有血吻郎君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他身上的蛇越来越多,咝咝吐着蛇信的声音,更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而黑暗之中,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妖魔邪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以我们两目前的能力,回不到城里。”鹿朝虽然这样说,语气却很冷静。 她蹲下来,从怀中拿出前两天买的储灵符,一张一张在地上摆成一个隐秘的古老阵法,随后,她咬破手指,快速在符纸上添加符纹。 如果仔细看,符纸和符纸之间的秘文,被她以血连接在一起,原本简单的褚灵符纹,变得复杂而诡异! 【主人,这是什么?】 “嘘——”鹿朝竖起手指,让召灵噤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都安静下来,不远处的战斗似乎结束了,血腥味飘散过来,令人作呕。 【云瑶……不会死了吧?】 召灵弱弱地开口,女主要是死了,谁来感化帝夙啊!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女主更能受虐的人了! 鹿朝摇摇头。 云瑶当然不会死,她们性命攸关时,夜长风为了救她,一定会自燃仙魂,这个情节在很后面对付十恶道之首才会出现,燃尽仙魂,他不再是仙,被仙族唾弃,最终堕入魔道。 现在,同样是绝境,夜长风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自燃仙魂是很可怕的,能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血吻郎君不会正面应战,只会逃…… 鹿朝单膝跪在符纸摆出的阵法前,眼眸一转不转地盯着前方。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身躯空荡荡的血吻郎君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过来了,长发覆在苍白的脸上,口中那条长蛇耷拉着拖在胸口,浑身是血,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血吻郎君这一次差点儿丢了小命,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臭死了!沾了仙人的血,本大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彻底洗干净,可恶!下次带着山河笔,一定要把那两个仙人大卸八块!” 正骂得起劲,忽然他鼻尖一动,一股令他心醉神迷的气息让他停住,他缓缓抬起头,鲜红的大嘴巴重新咧在耳朵根上。 月色下的小姑娘一脸惊慌,好像吓得不能动了。 “呵呵呵……我的新娘子,你还没走,是不是舍不得我?”他贪婪地转动着口中长蛇,一步一步走向鹿朝,“方才被那个仙人自燃仙魂打伤,刚好喝下你的血,我可以恢复一些。” 鹿朝小声说:“你别过来。” “口是心非的丫头,你让我别过去,其实希望我赶紧过去。”血吻郎君兴奋极了,眼前的少女就是一道美味,自从上次在城外尝过她的血,他一直念念不忘,做梦都想再喝一口。 “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最难忘,最香甜的血吻……” 血吻郎君迷醉地说着,鹿朝不动神色,看着他踏入了她布置好的阵法中。 她抬起双手,合在一起,飞快地结了一个印,对识海中的召灵说:“灵力!” 召灵瞬间涌出灵力,落在符纸上,鹿朝轻轻念道:“封!” 血吻郎君愣了一下,看着她的手印,再看看脚下符纸上复杂的符纹,他失声:“封魔……” 然而,没等他说完,阵法的光芒瞬间把他吞噬,光芒消散之后,变成了一颗灰白色的珠子,漂浮到鹿朝手里。 召灵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 【主人,你把他封印了?】 “嗯,从现在开始,他变成听命于我的魔宠了。”鹿朝也松了一口气,这次完全是捡便宜。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节 如果平时,她绝不会这么做,血吻郎君虽然只是十恶道之末,也远远不是她现在能招惹的。 她不过是好好利用了一下夜长风对云瑶的爱。 就像他曾经也想利用她做个替死鬼。 收拾了血吻郎君,鹿朝不敢停留,四周无数妖魔虎视眈眈,知道血吻郎君没了,会立刻过来,她不想硬刚。 她起身,朝方才打斗的地方走去,夜长风和云瑶应当只是晕过去了,叫醒他们就一起回去吧。 谁知,她还没走两步,迎面便看见夜长风浑身是血,拖着长剑走过来。 此时的夜长风,实在太可怕了。 自燃仙魂之后,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气,身体干瘪,脸颊深深凹进去,长发也胡乱地散在脸上。 他狠狠盯着鹿朝,像是把她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是因为你,我和瑶儿可以安全离开,因为你这小小的凡人,瑶儿重伤,我失去了仙魂,你……真该死啊!” 鹿朝把手放在身后,悄然握住了召灵剑,不卑不亢地说:“夜公子,你好没道理啊,我出来帮你们的忙,你反倒想拿我去送死,这就是身为仙人的气度吗?” “少废话,我失去仙魂,你今日要死在这里,方解我心头之恨!” 夜长风一剑劈下来,鹿朝迅速从身后拔出召灵,逆势迎上去! 铿—— 两人的剑交锋的刹那,嗡鸣的剑鸣让夜长风一瞬间头皮发麻,那柄紫色的剑映着月色,散发出令人心惊担颤的寒芒! 而鹿朝凡人之躯也在那一剑之下猛地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拼命咬着牙关,没有让血丝流下来。 如果不是召灵今日吸收了整整一朵净心雪莲,她连这一剑都挡不住。 这就是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吗? 还是在夜长风自燃仙魂之后,都如此难以抵挡。 鹿朝丝毫不敢大意,夜长风只要再砍她一剑,她今日一定会交代在这里,她没有片刻犹豫,拿出方才封印血吻郎君那颗珠子,在手心捏碎! 与此同时,鹿朝冷冷下达命令:“杀了他!” “啊啊啊啊——” 血吻郎君如厉鬼一般冲出来,狂乱的头发和口中长蛇一起把夜长风卷住,而蛇口一张,咬住了夜长风的脖颈。 他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相信眼前一切:“你……” 鹿朝抬起头,瞥着被吊在半空的夜长风:“夜公子,我忍你很久了!” 夜长风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痛过。 “是你……” 血吻郎君厌恶仙人的血,没有咬断他的脖子,却一手陶进他的心窝,彻底终结了他的性命。 白面血口的魔物转过头,血口诡异地扭曲到一边:“我杀了他了,主……主人!” 鹿朝心底一阵凉意,她现在实力不济,制作的封魔符也是最低级的,仅仅只能用一次,现在血吻郎君有了戒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封印他第二次了。 太可惜了,这可是十恶道之末,如果她能好好养一段时间,必定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 “很好,奖励你自由,滚吧。” 血吻郎君看她拿着一把剑,冷冷站在那里,对她充满忌惮,完全拿不准她的实力,方才被封印时,巨大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了,他哪里还敢留在鹿朝面前,扔了夜长风,连滚带爬地跑了。 夜长风掉在她脚边,还剩下一口气,努力地抬起眼睛,看着鹿朝,眼眶慢慢湿润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存在了,你……” 鹿朝不想看将死之人,沉默地转过身。 夜长风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月白色的衣服下摆:“在琉璃仙都,你曾说过,你要找的那个人,他……” 鹿朝猛地低下头:“他在哪?” 夜长风扯起一丝笑,眼睛里逐渐失去了光芒:“去找……山河笔……” “夜公子?夜公子!”鹿朝摇着他,可是这人真的一点儿气息都没有了。 鹿朝颓丧地坐在地上,浑身疲惫,握剑的手隐隐颤抖,今夜她只计划抓住血吻郎君做自己的魔宠而已,没想到会让夜长风死掉。 身为这本小说里重要的男二,他死了,后面和他有关的剧情怎么办? 鹿朝彻底懵了。 天道不会生气吧? 鹿朝捂住额头,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金铃声,迅速地朝这边接近。 帝夙! 鹿朝连忙收起召灵,把夜长风身上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不然,一会儿他看到两个仙人一死一伤,而她却毫发无伤,肯定会怀疑她。 鹿朝正抹了满脸血,少年‘嗖’地一声,从暗影重重的树林里一跃而出,他一身漆黑肃杀冷冽,出现的一瞬间,四周虎视眈眈的魔物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落在鹿朝面前,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猛地停住。 “朝朝?” 鹿朝心想我是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可没见过这种可怕的场面,不哭说不过去。 她迅速适应好自己的人设,便一抽一抽开始哭:“你怎么才来?我差点儿死了!刚刚有一个特别可怕的怪物……” 她话没说完,帝夙眉头皱起,痛苦地捂住胸口,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 鹿朝:“……??” 她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 他受伤了?夭寿啊,什么东西能伤了他? “江,江小山,你怎么了?” 帝夙把她搂过去,按在自己怀中,哑声说:“别怕。” 她还真不怕。 从始至终,唯一让她有些害怕的,也只有他。 “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少年蹭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胸膛一直在起伏,清冷的气息彻底把鹿朝包围进去。 鹿朝轻轻推了推他,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夜公子好像死了,而云瑶姐姐还在昏迷。” 帝夙放开她,又恢复了那个清冷阴戾的少年,浅色的银眸淡淡的,在妖魔环伺的夜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鹿朝下意识退开几步,和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夜长风死了,不用多看,她带着帝夙一起去找云瑶,发现她倒在一棵树下,周围贴着几张驱魔的符纸,应该是夜长风留下的,未免她被魔物袭击。 鹿朝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好女主没有死。 云瑶嘤咛一声,缓缓转醒:“朝朝妹妹?江公子!” 她猛地坐起来,双目盈盈看着帝夙:“是江公子救了我们吗?” “云瑶姐姐,是夜公子救了你。” 云瑶略显失望地垂下眼眸,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夜大哥是仙人,这次多亏有他,不过,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夜长风为了她自燃仙魂,她明明知道,却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心只在帝夙身上,不愧是天道指定的恋爱脑受虐狂魔女主。 帝夙只是看了鹿朝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云瑶却看得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来找云朝。 云瑶并不介意,笑着说:“江公子,我记得你在烟陵的时候跟我说过,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是吗?” 帝夙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云瑶道:“我或许已经有办法了,这一次我出城寻找的这只魔物,身上有一件神器,名为‘山河笔’。” 鹿朝骤然抬起头。 山河笔? 原来她和夜长风出城找魔物,是为了这个? 第15章 目光侵略 “山河笔,是一件神器,传言中,它可以绘出人的一生。” 听到云瑶这么说,鹿朝的心也微微一动,若真是这样,那山河笔也可以绘出殿下的一生吗? “江公子,山河笔与今天袭击我们的那只魔物血吻郎君有关,我们这次没能抓住他,如果江公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下次山河笔一定是我们囊中之物。” 云瑶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看着帝夙,可是少年似乎半点儿不为所动。 鹿朝寻思着,今天封印血吻郎君之前,似乎隐约听到他提起了山河笔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更为那个失败的封印惋惜了,魔宠没了不说,还和山河笔失之交臂。 “云瑶仙子!终于找到你们了!” 就在这时,一群白衣飘飘的丹华宫弟子赶到,路上难免遇到一些妖魔,各人身上都挂了几处彩。 尤其是被护在最中间那位衣着最华贵的公子,灰头土脸,最是狼狈。 鹿朝一眼看出他,这不是那天在仙品阁遇到的冤大头公子吗? “朝阳郡主!”冤大头看见他,大喜,“又见面了,真是好巧!” 鹿朝嘴角扯了一下,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忍不住笑:“你那天不是买了一堆宝贝,怎么都没用上?” 他有些难为情,尴尬地摸摸鼻子,周围的丹华宫弟子显然对他也很无语,有人挑剔道:“摩缨公子,夜晚城外十分危险,你不该跟出来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夜公子交代?” 叫摩缨的小公子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我大哥,想出来看看。” “夜公子怎么会需要你担心?你该担心自己才是!”一群丹华宫弟子都无语了。 这人上辈子不知是不是拯救了世界,出生在琉璃仙都,却天生一根废仙骨,和凡人毫无二致。 “你是夜长风的弟弟?”鹿朝吃了一惊,看见他这么担心夜长风,应该兄弟情深吧,可是夜长风却死在她手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节 摩缨点点头,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还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身上的气息中也没半丝浑浊,和夜长风完全是不同的人。 很难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丹华宫弟子们已经为云瑶疗伤,其余人去寻找夜长风了。 摩缨难得碰见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正想多聊几句,忽然觉得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呆了一下,颤巍巍地抬头,看见一双冷灰色的眸子时,吓得脖子一缩,低头闭嘴。 鹿朝回头,见帝夙就站在自己身后,没好气地说:“你看他干嘛?” 帝夙似乎不甘示弱:“你看他干嘛?” 鹿朝:“?” “我爱看谁就看谁,你管得着吗?” 帝夙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对摩缨说了一个字:“滚。” 摩缨:“!” 胆小如鼠的贵公子麻溜地滚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鹿朝气恨地说,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剑,非得和他打起来不可。 帝夙:“没他讨厌。” 鹿朝简直无语了,他居然学会顶嘴了! 她忍了又忍,把火气忍下去,大步走去树边,牵自己的马。 “夜公子!”前面一阵喧闹,惊慌失措的声音纷纷传来:“不好了!夜公子出事了!” 躲在人后的摩缨一听,立刻飞奔过去。 正在包扎伤口的云瑶抬起头说:“夜大哥受了重伤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夜公子死了!” 云瑶豁然站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边树林。 鹿朝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摩缨的哭声令她有些愧疚,可是她杀夜长风是出于自保,并非滥杀。 “走了。”身后少年声线疏冷,对于那一边撕心裂肺的惨哭,没能令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蝼蚁。 鹿朝回头看了他一眼,绝七情,灭六欲,他和书中描写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对她有感情。 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鹿朝跨上马背,刚拉起缰绳,帝夙也一起上来,从后面接过缰绳,顺便把她抱在怀里。 “你下去!”鹿朝向后用力一推,试图把他推下去,可是对方不为所动,一夹马腹,两人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这一夜,不知道琉璃仙都那边会是何等的天崩地裂,仙王培养了数百年的继承人,忽然死了。 但鹿朝虽不知道仙界如何,却知道自己今晚又难逃一劫。 回到宁王府,她浑身是血的样子着实让宁王妃受了惊吓,好在她没受一点儿伤,而又听到外面的人都在传言琉璃仙都的少主夜长风死了,宁王妃便没唠叨她夜晚跑出城的事情。 “夜长风死了,琉璃仙都怎么会善罢甘休?我看安阳怕是要不太平了。”宁王妃忧心忡忡地说。 鹿朝换下了带血的骑装,正往浴间走去,闻言便说:“他是被血吻郎君杀了的,仙王怎么都怪罪不到魏国头上,母亲不必担心。” 血吻郎君逃回去了,有伤在身倒是会被琉璃仙都趁机对付,不过,他有那传说中的山河笔,怕是琉璃仙都也无可奈何吧。 而在她封印操控之下杀死夜长风这件事,血吻郎君打死都不可能说出来。 否则,身为十恶道之末的他,怎么在妖魔界混下去? 鹿朝一点儿不担心自己,她梳洗干净出来后,果然宁王妃离开了。 帝夙坐在她床边。 鹿朝一想到又要软身咒睡一晚就叫苦连天,干脆和他谈谈条件:“喂,今晚不准对我用咒,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 帝夙点了点头,同意了,看起来很好说话。 这是一个大魔头该有的样子吗? “那你先睡吧。” 鹿朝去擦头发,顺便把今日的战斗情况复盘了一遍。 其实今日十分凶险,要不是夜长风为了云瑶自燃仙魂,和血吻郎君两败俱伤,她横竖都要掉一层皮。 果然实力弱,处处受制,随时随地都可能性命不保。 她得尽快找到封印帝夙的那九件神器,窃取他的魔神之力。 半个时辰后,鹿朝擦干了头发,又回到寝间里,发现帝夙还没有睡,他竟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坐在床边翻看一本书。 她想起小说里一个细节,帝夙失忆之后,他是不认识字的,妥妥一个乡下来的文盲,为此被原主狠狠嘲笑和戏弄过。 而正是云瑶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让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了几首优美的诗词。 这是云瑶能感化他的重要剧情之一! 所以,根本不识字的帝夙,现在搁那儿装孙子呢! 鹿朝对他满肚子气,抓住机会当然也要狠狠嘲笑他一次:“江小山,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还认识字呢?” 帝夙抬起头,灰色的眼眸却幽深地看不到底,隐隐的,好像还泛起了一丝红…… 少年平日是清冷的,满身戾气让人不敢靠近,可是,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有一种让人肝胆俱颤的侵略感。 真是小气吧啦的男人,说他两句就生气了。 但鹿朝怎么可能认错,她就喜欢捡他不爱听的话说:“我又没说错,你们那个烟陵啊,靠近妖界,又穷又乱,哪有什么读书先生会去教你们?” 帝夙盯着她,像是某种盯着猎物的野兽。 但是,兽性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茫然。 “你装什么?你根本大字不认识一个,还学人看书!我告诉你,我和状元郎裴知玉可是青梅竹马,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装什么读书……” 鹿朝走过去,一眼瞥见他手中那本书上的内容,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 帝夙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你,你在看什么?”鹿朝站稳之后,面红耳赤,气急败坏,“谁让你看的?” 难怪他一个不认识字的拿着书看,原来看的不是字,只用看图! 帝夙幽深的眸光扫过她通红的脸颊和耳垂:“王妃。” 鹿朝一把抢过那本书,想把上面污秽下流的图案撕碎,可这书还是硬板的,装订精良,根本撕不碎,她只好合起来,藏在身后。 帝夙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鹿朝挣开他的手。 少年坐着,却因为身高很高,几乎和站着的她平视,她脸上实在太红,让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烫。 “你真下流!”鹿朝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拿着春宫图往外走。 可是不出意外的,门窗都被关严实了,甚至从外面上了锁。 鹿朝捶着门:“开门,放我出去!” 门外的柳儿听到了,恭恭敬敬地说:“夜深了,郡主和姑爷早些歇息吧。” “本郡主睡不着!我饿了!开门,我要出去吃东西!” “厨娘已经睡了,小郡主就忍一忍吧。”春儿嘻嘻笑着说。 平日里当她是小祖宗一样供着,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居然叫她半夜忍着饿? 身后忽然有强烈的压迫感靠近,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鹿朝心想今晚豁出去了,他看了这下流玩意儿要是敢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朝朝。”少年在身后叫他。 鹿朝转过身,刚要抬起手,却看见面前一个纸包。 帝夙站在她面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纸包递给她,香甜的味道隔着纸包传入她鼻尖。 鹿朝愣在当场,半天才问:“这是什么?” “红枣糕。”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喜欢吃的。” 鹿朝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其实要真的说起来,她对帝夙没有仇恨,没有怨念。 小说中的剧情对于她来说都是没有发生过的,这少年从来也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救过她。 而他十五年掀起的那场神魔之战,她更是未曾亲身经历,那些死去的神族,仙族,她也一个都不认识。 只能说,因为她是人族,而他是魔族,所以,天然就有一层对立,如果她现在有实力,也必定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为六界除去这个祸害。 但那是大义,并非她的私情。 若只论她个人的情绪,就相识这几日来看,她觉得他和传言之中,以及小说里描写,都不太一样。 可以的话,她是真心希望云瑶能感化他。 第16章 深夜谈心 鹿朝从他手里接过红枣糕,打开一层一层的纸包,里面还带着一丝余温,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小声说:“谢谢。” “嗯。” “你应该说不必客气!” 他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鹿朝无语,教会魔尊识字,懂得人情世故,果然只有女主才有那等耐心,她是没有了,以她有限的耐心,再教两句就会打起来。 她啃了几口红枣糕,寻思着今晚怎么过。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节 他刚看完春宫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从前他懵懂,现在未必了。 她是要离婚的,可不能在离婚前把自己搭进去了。 “朝朝。”她还没有想到办法,帝夙便凝望着她开口,“我想……” 鹿朝脱口而出:“你不想!” 他愣了一下,看见她脸颊好像比刚才更红了,觉得很有趣,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鹿朝:“……” 少年的唇是很漂亮的,笑起来有一种温柔的错觉,连阴戾的眉眼,都显得生动起来,仿佛他不是魔尊,只是人间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情窦初开,面对心爱的姑娘,无处可藏的欢喜着。 这样一个失去记忆,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你的少年,谁能扛得住? 更何况他全身上下,到处都好看极了,鹿朝理解了那些为了他争风吃醋的妖女魔女们,甚至女主了。 “反正今晚不困,要不,我们坐下来聊聊?” 鹿朝知道他一向很好说话,不会反对,于是先一步走到案几边席地坐下,悄悄把那本春宫图扔到角落里。 帝夙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剑放在一旁,他坐得身姿端正,一板一眼的模样有些好笑。 鹿朝想起他在小说里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的形象,和现在真是两个反差呀。 她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才说:“我们成亲还没一个月,也没见过几次,为何你会喜欢我?” 帝夙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灰眸抬起:“喜欢就是喜欢。” 鹿朝换了一种说法:“从何时开始喜欢的?” “从你受伤后两天。”他回答得十分严谨。 受伤后两天……她昏迷不醒,禹州王命人送来炎阳草为她疗伤,可她是凡人,直接使用炎阳草会丧命,需要有人将炎阳草吸收入体,再化为蒸汽熏在她身上。 有这样实力而又能和她肌肤相贴的,只有他。 于是,宁王妃便亲自到巡夜营中,把帝夙请回来。 鹿朝理了一下时间线,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一开始以为帝夙对她有感情,才会在血吻郎君手下把她救回来。 原来不是吗?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她,会救她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他失忆后难得生出的一点点人性罢了。 可是之后损伤自己帮她疗伤,却不可能仅仅只是有一点点人性而已。 这时候,他开始喜欢她。 为什么?那时她伤得半死不活,人也昏迷不醒,而在原主清醒的时候,他分明还是讨厌她的,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巡夜营中,一天都不曾回来过。 “为何会在我受伤后的两天忽然喜欢我?”鹿朝问。 帝夙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就是喜欢。” 看来,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喜欢她。 但是鹿朝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只等明天天亮去验证了。 一杯茶水喝下去,帝夙放下茶杯,问她:“可以睡了吗?” “不可以。” 今晚你都别想睡! 但强硬地说完之后,鹿朝生怕被他又点了软身咒,只好重新扯了个话题:“江小山,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世界?” 房间里,立着数十座连枝烛台,烛光明亮,映在他眼底,却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他隐隐皱了一下眉,随即,缓缓地点头。 “为什么?” 小说里,并没有给出他为何要掀起灭世之战的答案,好像他天生就带着毁灭六界的任务而来。 鹿朝在九巫山时,听九巫山仙人说起,他自降临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和神族宣战。 那时候,她觉得帝夙多半是个怪物,长着青面獠牙,没有感情,天生反骨,就是个变态而已。 可是眼前的少年,琉璃一样的眼睛有时候看起来却比任何人都干净。 帝夙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忘了。” 忘了。 是啊,如果不是忘了,他又怎么会和她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在这样的深夜,如此平和地聊天? 如果他能一直忘记该有多好。 鹿朝长睫微动,慢慢地笑了,笑容在唇瓣,像是一朵绽放在午夜的优昙花。 “江小山,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慢慢教会你喜欢这个世界,希望那个时候,你能过得开心一点。”鹿朝端起一杯茶,“我以这杯茶代酒,提前祝贺你,愿你明心见性,得证大道。” 帝夙喝下了茶,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此刻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是很不错的。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鹿朝竖起耳朵一听,才过三更,心里叫苦连天,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算继续瞎扯。 “小郡主,小郡主,还醒着吗?”外面忽然响起柳儿传来急匆匆的敲门声。 鹿朝立刻精神一振,扬声道:“醒着呢!醒着呢!” 柳儿从外面打开门,鹿朝以为她良心发现打算放自己出去,谁知道一开门,立刻涌进一大堆人。 “都说你从小溺爱她,你还不承认,现在闯下如此大祸!”宁王的声音从门外就响起来。 鹿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是吧,我杀了夜长风的事情这就走漏风声了? 宁王妃冷冷地说:“此事和朝朝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云瑶闯的祸,要不是她非要去找什么山河笔,怎么会招惹血吻郎君,连累夜长风被杀?” “找山河笔只是瑶儿为了维护朝朝才说的,他们出去是因为想抓住咬伤了朝朝的魔物,谁知道那是血吻郎君?”宁王怒道。 “这么说来,云瑶还是为朝朝报仇不成?他们从小姐妹不和,云瑶也没少欺负朝朝,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用不着在此把云瑶说的多么深明大义!” 宁王一张脸阴沉无比:“瑶儿原本可以嫁入琉璃仙都成为仙妃,现在却因为云朝把整个仙都都得罪了,仙王震怒,要把他们一起抓上仙都受审!” 鹿朝恍然,原来如此。 仙王死了精心培养的儿子,自然不能就此善罢甘休,血吻郎君身为十恶道之末,身边还有他的姐姐十恶道之九,就算是琉璃仙都,对付起来也很棘手。 所以,装模作样也要拉个凡人去撒撒气。 “此事与朝朝无关,她只是个凡人,去了琉璃仙都,哪里还有命回来?”宁王妃走到鹿朝身边,眼中含泪,“我绝不会让朝朝去琉璃仙都!” 她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人打点好了,此时只是慈爱地对她说:“朝朝,母亲想送你去禹州外祖父家住一段时间,今夜就出发吧。” “今夜?”鹿朝小小吃了一惊,原主在小说里,三年之后才因为宁王妃去世,被禹州王接回禹州。 夜长风这个男二一死,小说剧情都开始提前了吗?那她不会提前被帝夙杀了吧? “对,今夜就走,小山会护送你。”宁王妃从苏嬷嬷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放在她手中,“这是盘缠,想要什么,在路上买即可,不必委屈自己。” 苏嬷嬷不舍地说:“王妃,要不还是再准备一下,多派些人手,小郡主自小娇生惯养,这一去禹州万里之遥,一路上没人伺候,又是妖魔横行的世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人太多只会让琉璃仙都轻易找到,若是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轻装简行。”宁王妃下定了决心,把鹿朝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便把她拉到帝夙面前,“小山,朝朝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你的妻子,我希望你答应我,这一路上好好保护她,将她平安送到禹州。” 帝夙向来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快去吧,再晚琉璃仙都的人就来了。”宁王妃眼中的泪水忽然落下来。 柳儿春儿忙着帮鹿朝换上干净轻便的衣服,给她和帝夙都披上披风,也哭着说:“小郡主和姑爷一路小心。” 宁王看着他们依依惜别的样子,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也有几分不忍心,说道:“不用担心,这一路上有江小山和瑶儿一起,一定会好好护着她,把她送到禹州的。” 第17章 相思之蛊 时间仓促,不敢多言。 鹿朝走下摘星楼的时候,又回头去看宁王妃,她站在风中,衣裳单薄。 原主从小被母亲溺爱长大,从未远离母亲,此时她心中本能地涌出悲伤,让她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母亲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平安到外祖父家,您不必担心。” 宁王妃含泪点头,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王府。 小说里,宁王妃在原主断了腿之后不久,就因为谋害云瑶被灌下毒药而死,云朝是被禹州王接走的。 而现在,她杀了夜长风,一切都改变了。 事在人为,只要不妨碍男女主感情,天道并不会随意插手。 所以,她一定会让原主这些家人好好活着。 夜空中挂着半轮月亮,云层偶尔散开,才会洒下几许清冷的光芒。 云瑶站在宁王府外面,叮嘱一群丹华宫弟子:“你们回去吧,此事你们不必牵扯进来。” “师姐,仙王一向看重你,夜公子又那么喜欢你,哪怕去了琉璃仙都,仙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想惩罚的只有朝阳郡主,你何必和她一起逃跑?夜公子又不是你害的!” “就是,血吻郎君一开始攻击的就是云朝,想杀的人肯定也是她,以夜公子和你的实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早就回城了!” “只要让云朝去琉璃仙都受罚就好了,仙王深明大义,不会惩罚你。”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起劲,鹿朝出来了。 为了在夜色中隐蔽,鹿朝身上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戴着风帽,只隐约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庞,平日喜欢穿红戴绿的小姑娘,忽然穿一身黑,却有种肃杀之感。 丹华宫弟子们同时沉默下来,等她跨上马背要走时,才纷纷回神。 “朝阳郡主,做了错事便逃跑,还连累云瑶师姐也要一起逃,你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鹿朝手执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说话的丹华宫弟子,忽然笑了:“是啊,无耻的人只会逃跑,怎么了?”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把师姐也骂了进去,勃然大怒,正想找她继续理论,后面一匹马忽然窜上来,把那人撞向一边。 “你——”他一抬头,却看见同样披着黑斗篷的阴戾少年,到了嘴边的话慌忙咽了下去,灰溜溜站在一边。 这就是在云瑶师姐接风宴上,一剑差点儿砍翻了夜长风的人。 “师弟,别闹了,回去吧。”云瑶终于出声,她看向帝夙,“江公子,我们出发吧。” 鹿朝早就当先打马出去了,此时深夜,大街上除了例行巡视的巡夜人,没有一个百姓,到了城门,由于有宁王的令牌,没有人阻拦,巡夜人打开小门让他们出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节 自从十五年前神魔大战后,无数妖魔涌入人间,渐渐的,人与妖魔形成了共识,白天妖魔不会出现,人类可以自由行走,但一旦入夜,人类如果不进入城镇中,就会成为妖魔的食物。 当然,除了那些修为高深的修仙之人。 趁着夜色,策马扬鞭赶路,他们前行的方向避开了城镇,为的就是不让琉璃仙都的人发现。 跑了大半夜之后,人困马乏,才停下来休息。 荒郊野外,夜黑风高,今夜要在野外露宿。 鹿朝下了马,走路都一瘸一拐,她从来没有想过凡人的身体这么脆弱,尤其是屁股。 原主从小过着奢靡的生活,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娇嫩细腻,经不住这么折腾。 云瑶有芥子空间,储备了一些野外过夜的简单物资,还有不少食物。 她点起一堆篝火,然后把夜晚睡觉的铺盖拿出来,有些为难地说:“我只带了两张铺盖,我们三个人,怎么分?” 鹿朝:“还能怎么分?你一张,我一张,他睡地上!” “这怎么行?地上那么脏,而且都是石头,如何睡得着?” 鹿朝无语了,这女主怎么这么纠结? “要不,我们抓阄,没抓到的就睡地上?” 云瑶还是觉得不妥。 但是,帝夙这时却理所当然地开口了:“我和朝朝一起睡。” “不行!” 这一声‘不行’,鹿朝和云瑶同时喊出来,云瑶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说:“我的意思是,江公子的体格不好挤在一起睡,还是你单独睡,我和朝朝妹妹一起睡吧。” “不行。”帝夙说,“她是我妻子,不能跟别人睡。” 鹿朝:“?”你在胡扯什么歪理? 她才不理他,准备走到云瑶那一边,但还没起身,胳膊就被帝夙抓住。 她一回头,就看见他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正要念软身咒,鹿朝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不要!” 她这一下扑得太猛,直接整个人都扑到他怀里,在旁人看来,这姿势像极了娇滴滴的小妻子跟丈夫撒娇,而且毫不避讳外人的目光。 云瑶的面色在温暖的篝火映衬下,都白了几分。 帝夙伸出一只手,勾住鹿朝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才说:“荒郊野外,你在别人那里,不安全。” 鹿朝心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魔尊身边安全。 她骑马半夜,身上已经很疼了,要是再被软身咒折腾一夜,明天根本不可能赶路。 鹿朝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爬出来,心里骂骂咧咧地从云瑶那里接过一张铺盖,铺在地上,自己用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他躺下去。 她是凡人之躯,赶了半夜路,早就累得虚脱,虽然是硬邦邦的铺盖,但她也很快睡着了。 而云瑶躺了一会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重新坐起来,看向对面的少年魔尊。 “江公子还不睡吗?” “守夜。” 他垂眸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鹿朝,每天晚上,她睡着之后都是这副模样,乖巧,安静,还总是可怜兮兮的,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心口又漫上那种浅浅的痛楚,他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疼痛缓解了一些。 比起今日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时,那种无法缓解的剧痛,要好多了。 云瑶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轻声道:“江公子,你很喜欢朝朝妹妹吧。” 虽然对面的少年没有给她回应,但她知道这是一种默认。 他靠着一块大石头而坐,怀中抱着他的本命神器问道,而身旁睡着的小姑娘,仿佛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长夜长,月色残。 少年的身上被月光镀上一层森冷的银灰色,如同他那双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灰色眼眸。 云瑶心中感到一阵寒意,她躺下去,用力握紧手中的凤羽。 第二天清早,鹿朝醒来的时候,云瑶已经收拾好一切,灭了火,准备出发了。 鹿朝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帝夙,他的马倒是在不远的地方吃着草。 “江公子去打水了。”云瑶对她说。 “哦。”鹿朝懒懒地应了一声,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帝夙去了哪里,他要是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她看见火堆旁放着烤好的馒头,捡起一个吃,刚咬了一口就叫苦连天。 在宁王府的时候,天天吃山珍海味,忽然就啃着硬邦邦的馒头,她的富贵日子不会到头了吧…… 铿—— 剑出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鹿朝身后一寒,缓缓转过头,锐利的剑锋悬在她颈侧。 云瑶以凤羽剑指着她,神情冰冷:“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得意?” “什么?”鹿朝实在不解。 云瑶冷笑:“让江公子对你情根深种,死心塌地,你一定很得意吧。” 鹿朝还是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却迅速抓住一个关键点:“什么叫我让他对我情根深种?” “你少装蒜!”云瑶的剑尖往前挪了一寸,几乎抵在她皮肤上,“你在他身上中了相思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鹿朝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相思蛊?” “妖族的卑劣玩意儿,你居然还沾沾自喜,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吗?他不过是中了对你的相思之蛊罢了!” 相思蛊,以血为引,只要将一滴血融入蛊中,让另一个人喝下,那人便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把她当做生命的唯一,倾尽一切守护她。 若她死了,中蛊之人也会一同死去。 原来如此,连日以来种种的疑惑都解除了! 鹿朝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想明白了,那天她重伤濒死,需要炎阳草才能挽救她,可是有那种实力的人要么不愿损害修为,要么不能损害小郡主清白,唯一的人选只有帝夙。 他修为高,又是她的夫君。 但以帝夙的性格,绝不可能答应,更不可能救她,于是,宁王妃便想到了相思蛊。 禹州和妖界接壤,两地之间甚至有繁荣的商贸往来,相思蛊这种东西,虽然难得一见,对于禹州王来说,却也不难得到。 宁王妃用了她的血,混在相思蛊中,让帝夙喜欢上她。 难怪帝夙会说,他是在她受伤后的第二天开始喜欢她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鹿朝抬起头,说:“我真的不知道。” 云瑶站着,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对她露出轻蔑的笑:“云朝,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幅天真愚蠢的样子,好像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一次你犯错,总有人帮你善后,可是这一次,你要自己承担!” 她剑上带着杀气,绝非只是吓唬人,鹿朝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取你心头之血,为他解蛊毒!” “现在?” “没错!”云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神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放心,待他解了蛊毒之后,我和他依旧会把你送回禹州。” 鹿朝盯着她问:“取心头之血,我必会重伤,到时候他不再喜欢我,扔下我走了,你会留下来照顾我,还是跟着他离开?” “我……”云瑶犹豫了。 鹿朝抬起手指,将凤羽剑推开,随后她站起来:“等我回到禹州,我自会取心头血给你。” 现在……不行,她一个人无法行走在荒郊野外,尤其入夜之后,她会死得很快。 “到了禹州,有禹州王给你撑腰,你怎么还可能给我心头血?”云瑶自然不傻,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凤羽一勾,便朝她胸口刺去。 鹿朝下意识后退,忽然之间,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只听到拔剑的声音,甚至没有看清楚动作,下一秒,云瑶的身体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 帝夙挥动问道,还要上去再补一剑,鹿朝连忙说:“不要,我们只是闹着玩儿!” 少年回身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确实完好无损,才把问道收回。 云瑶爬起来,泪水盈盈落下:“江公子,你误会我了,我……” “滚。” 帝夙惜字如金,说完之后,转身拉起鹿朝,扶着她上了马背,两人一起离开。 鹿朝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知道了相思蛊之后,她头都大了,本来只想随便找个借口和他离婚,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压根儿不会记得她这号人。 谁知道中间出了差错,出了相思蛊这档子事,要是他解了蛊毒,知道被她如此愚弄后,这辈子怕是不会轻易忘了这奇耻大辱了。 难道最后还是逃不过那一剑灭魂吗? 两人一直赶路,入了夜,依旧只能宿在野外,只是这次运气比较好,他们找到一个山洞。 点燃篝火后,帝夙把披风铺在地上,和她坐在一起。 鹿朝看着火焰,看了半天,才小声地开口说:“江小山,你能不能……把衣服脱了?” 帝夙正拿着问道去拨弄篝火,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鹿朝的脸‘噌’一下红了,但还是坚持:“脱不脱?” 帝夙把问道扔到一边,自己动手解开了腰带,将长袍拉开,整个过程好像没有半点儿心理不适。 很快,少年肌肉匀称的上半身呈现在她面前。 鹿朝绕到他身后,果然在他后背上,靠近心脏的位置,出现了一块红色的斑点。 相思蛊,相思入骨,若蛊毒跑到心脉之中,此生再也无解了。 若是常人或许只会沉溺在对另一个人的情爱幻觉之中。 但他是魔尊,蛊毒也生煞气,会污染他的心性,也许会让他提前觉醒。 那样一来,六界只会再次陷入战火,而九天神女若来不及感化他,便再没有人能阻止他灭世了。 鹿朝面色凝重,不能任由蛊毒在他身体里继续发展下去,应该尽快帮他解蛊。 帝夙一动不动,任由她看了半天,等她重新坐回去时,他朝她靠近了一些。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0节 鹿朝正在思考如何在解蛊之后自己还能脱身,并且也能平安到达禹州,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等她有所察觉时,他已经离她很近了,近到带着凉意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梢,而后,额头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少年轻轻吻了她。 他的吻是凉的,唇却是柔软的。 鹿朝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篝火噼里啪啦,山洞之外,黑夜如同泼墨,隐在暗处的,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妖魔鬼怪,然后谁都不敢靠近这里。 这里有那位差一点儿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此时的他,身上全无戾气,只有少年人不知□□的懵懂和紧绷。 他吻过她的额头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去拽她的衣带。 鹿朝蓦地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你,你干什么?” 帝夙看着她璀璨的星眸,说:“不是……像书上那样吗?” 什么书? 什么书上的? 鹿朝迟疑了一下,随即想起是什么书,整个人都差点儿炸了,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从脸颊到耳根子,都红得透透的。 “不是!那,那……”鹿朝一边把他的手打开,一边手忙脚乱把他的衣服拉起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那书上描绘的,都是那些妖魔邪物才会的,我们人族千万不能学!” 帝夙难得反驳了她一次:“可是王妃让我和你一起学。” 鹿朝:“……” 她算是被亲妈坑惨了。 “反正你要学,也不能和我学!” “为何?” 鹿朝心累,继而非常生气:“你老是这么多问题!好了,本郡主很累,要休息了,你不准再说话,也不准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鹿朝卷起自己的披风躺下,心里想,这相思蛊得尽快解,不然迟早晚节不保! 夜色开始静谧,身旁的少年也没再说话。 鹿朝迷迷糊糊睡过去,忽然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靠近,她蓦然睁开眼睛,却见帝夙已经挡在她面前。 “就是这个人伤了你吗?”一个清冷的女声自山洞之外响起。 鹿朝迅速爬起来,从帝夙身侧看过去,只见山洞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空荡荡的白色衣服,一边肩膀被削去一半,披散的长发下面,是一张惨白可怖的脸,鲜红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后,是血吻郎君无疑。 而他身旁的女子,生得高挑冷艳,五官精致,身穿五彩锦衣,梳着高高的灵蛇髻,发髻上却插着一支紫管狼毫笔。 这一位,想必就是血吻郎君的姐姐,十恶道之九的绘梦妖。 “是,是他……”血吻郎君对帝夙的身影有一种天然的惧怕,结结巴巴地说,“不过姐姐,你杀了那个男人,后面那个丫头,留给我,让我亲手杀她!” 鹿朝刚想说你在帝夙剑下甚至走不了一招,你怎么会有这种自信? 而此时,绘梦妖从发髻上拔下了那只狼毫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勾起唇角:“看起来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那么就让他尝尝山河笔的的力量吧!” 那只山河笔随着她转动,一丝丝黑气从笔端溢出,那种强悍的,无人可挡的气息扑面而来。 鹿朝心中一惊:魔气! 不对,不是魔气!那比魔气可怕千万倍。 她脑海之中忽然生出一个令人惊惧的念头,难道那支山河笔,是封印帝夙的九件神器之一吗? 如果是,那山河笔中,封印了帝夙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失去魔神之力的他,要对付自己曾经九分之一的力量? 这一局怎么都是死。 第18章 心头之血 不对,只有她会死。 帝夙本身不死不灭。 她这边正寻思着,忽然听见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鹿朝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头黑白色猛兽立在狭窄的山洞口,浑身毛发像钢钉一样倒竖,獠牙突出嘴外,一张嘴,嗷呜嗷呜流出黑色墨水。 这是山河笔绘出的妖兽吗? 黑白猛兽低吼了一声,向前扑过来。 “朝朝,退后。” 帝夙对她说了一句,而后提着问道快步上前,少年身影如同闪电,而剑光更快过一切,只听见‘唰唰’两声,那黑白猛兽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变成一滩浓墨滴滴答答流下来。 “姐姐,你看到了吧!我早就说过,这个男人他很可怕!”血吻郎君看见眨眼之间,山河笔绘出的妖兽就死在帝夙剑下,吓得嘴巴都要撑裂那张苍白的脸,口中的长蛇惊慌地嘶嘶乱窜。 绘梦妖冷冷盯着帝夙,心中也感到一丝震惊,但是她一向冷静,没有表现在脸上。 “吵什么?刚刚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实力。” 帝夙杀了那只黑白妖兽之后,拉着鹿朝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踏着地上的血墨,仿佛行走在地狱之间的王,他手中的问道还滴着血,剑尖拖在地面上,发出森冷尖锐的声音。 血吻郎君早就吓得逃开十几米,而绘梦妖也不知为何,被一股威压逼得不得不向后退。 走出山洞,帝夙依旧把鹿朝护在身后。 “看不出来,你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乎一个凡人?”绘梦妖挑了一下眉,随后,再次转动山河笔,“那么,我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 她笔走游龙,山河笔上丝丝黑气便仿佛墨汁一样,在空气中绘出各种各样的妖兽。 方才那一只,确实只是试探,这次,她来真的了! 十只形态不同的妖兽在山河笔下成形的一瞬间,就呼啸着扑向他们。 鹿朝心脏提到嗓子眼上,而帝夙一手拉着她,一手挥剑,剑光在黑夜之中充满肃杀之气,凡是靠近的黑白妖兽,全在剑下化为一滩滩黑色浓墨。 绘梦妖身上的五彩锦衣在夜风中飘然而起,如同翅膀一样,带着她飞旋在半空中,只见她快速挥动山河笔,黑白妖兽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残月之下,那些黑色浓墨汇成的妖兽如同鬼影。 他们并不强,可是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 转眼之间,他们周围全是妖兽,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整个黑夜似乎都充斥着他们。 帝夙一剑荡出,便是千军辟易之势,剑光如电劈开黑夜。 半空之中,被撕裂的妖兽化为浓墨,不停地落下来,有些落在帝夙衣服上,化为一片黑气,疯狂地往他身上钻。 借着残冷的月光,鹿朝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惊。 这是魔神之力寻到了主人的气息,兴奋地要重回他的身体! 而就在此时,帝夙的眉心忽然一蹙,挥剑的动作顿了一下,便被一只妖兽猛地咬住了手臂。 鹿朝立刻想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方便他用另一只手去战斗,可是他死死地拽着她,宁愿被妖兽咬伤也不愿意放开她。 然后他一脚踢开那只妖兽,举起流血的手再次挥剑,把靠近的妖兽全部劈碎。 可是因为刚刚那一顿,密密麻麻的妖兽却几乎把他们包围了。 帝夙眉眼阴沉,这一刻的他,仿佛恢复成神魔之战中那个踏碎云霄,剑斩仙神的魔尊,浑身都是戾气。 不知为何,他神情忽然充满痛苦,眼神一凌,忽的涌起全部力量灌注于一剑之上,磅礴浩大的剑气把前面一整条路都清开。 他把鹿朝抱在怀里,拿着问道的手护住她的后颈,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他,他跑了!”血吻郎君结结巴巴地说,方才那人身上的戾气,实在太可怕了。 绘梦妖从半空中落地,美丽的脸庞也带着几分狼狈和疲累,她微微喘息着,说道:“奇怪,为何山河笔上的力量到了他那里,就消失了?” “什么?”血吻郎君似乎听不懂。 绘梦妖低头看着手中的山河笔,秀眉紧紧拧在一起:“不可能,这里面是尊上的魔神之力,怎么可能被其他人夺走?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那等能力,承受得起如此强大的力量。” 血吻郎君小声说:“那个男人,远远看去,很,很像尊上……” “胡言乱语!”绘梦妖呵斥一声,“你没看到他方才那么紧张那个人类女孩,尊上早已绝七情,灭六欲,更何况,神界那边自上古时期,便有预言,唯有九天神女才能令尊上动心。” “那些恶心的神仙,想得倒美!”血吻郎君看了看姐姐略显虚弱的神色,又问:“那我们还追不追他们?” “休养一会儿再说,待山河笔上的力量重新回来。” 鹿朝一阵天旋地转,落在地面时,差点儿吐出来。 帝夙也没有站稳,忽然半跪下去,以问道撑着身体,另一只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片刻后,呕出一口血来。 “你没事吧?”鹿朝缓了一下,慢慢回到他身边。 “朝朝……”帝夙抬起眼睛,灰色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一丝血红。 鹿朝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魔的眼睛…… “朝朝,离我远一点。” 这种时候,鹿朝绝不会啰嗦,连忙转身就跑,当然,她也不敢跑得太远,夜晚到处是妖魔。 她跑到还能看见帝夙的地方,找了个巨大粗壮的老树,躲在后面,然后才探出一个脑袋,看出去。 月色不甚明亮,但她还是能看清楚,帝夙身上丝丝缕缕的黑气,围着他不停地转,他挥剑斩开,黑气散了一会儿,又重新聚集。 他的眼睛也越来越赤红,越来越像一个魔。 是方才因为沾染了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吗? 不,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否则帝夙不会等到三年后才觉醒,他现在这样,多半是因为体内的相思蛊。 蛊毒即将侵蚀到心脉中,山河笔上的魔神之力便趁机进去侵蚀他。 若再持续下去,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觉醒。 【主人,你不会要现在就帮他解蛊吧?这里这么危险,绘梦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你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觉醒的话,六界都完了,我也活不了几天。”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1节 鹿朝站起来,朝着帝夙走过去。 还没接近他,便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煞气,令人胆寒,黑色的魔神之力环绕着他,伺机全部钻进他体内。 此时此刻,他仍旧还是像一个人间少年,蜷缩在地上,以全部意志力去抵抗那股陌生邪恶的力量侵蚀他,痛苦得全身都在颤抖。 鹿朝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以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看着她。 “朝朝,别过来……”他向后退去,不停地退,生怕一不小心会伤到她。 鹿朝还是一步一步走近他。 帝夙忽然抬起问道,指着她,厉声道:“叫你不要靠近!” 鹿朝却微笑着说:“江小山,这是你第一次凶我。” 少年愣了一下,连眼尾都染上了红色,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答应你,只凶你这一次,你先离开,好不好?” 在她这里,他不是令诸天神佛都陨落的魔尊帝夙,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恶魔头。 自相识以来,他就是小心翼翼爱着她的少年江小山,他从乡下来,穷得一无所有,单纯好骗,喜欢买红枣糕给她吃,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偷偷把她抱在怀里,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她。 也许,她也是唯一见过他笑的人。 可是这样的江小山只是个短暂的梦,她知道他属于别人。 “江小山,谢谢你。” 鹿朝往前一步,忽然撞上问道的剑尖,这世上最锋利最邪恶的剑,剑下从不走偏,因此利刃瞬间没入心口。 帝夙来不及收回问道,血色骤然弥漫了眼睛,将原本琉璃般透明的灰色全部掩盖。 “朝朝……” 他扔了问道,想去抱她,可是忽然心口涌上剧痛,像是被什么活生生把心脏撕裂,他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倒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涌出。 狂涌在身边的黑色魔神之力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四散着从他身边逃开。 鹿朝捧着自己的心头血,慢慢跪行到他面前,喂到他口中。 帝夙已经意识涣散,可是赤红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她喂他喝了血之后,轻声说:“欠你的,都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她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仿佛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帝夙一直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才绝望地闭上眼睛。 【主人,你没事吧?那是心头之血,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刺了!】 召灵惊恐地说,那个位置是致命的,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 “没事,我有分寸……”鹿朝捂着心口,脸色苍白,脚下也开始发虚,但她一步都没有停,“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走,不知道帝夙醒来,相思蛊解了,他会怎么对我。” 这一回,召灵倒是没有反驳了。 【原来他是中了相思蛊,先前看他那么对你,我还以为攻略他有希望了,哎,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他毕竟是魔尊啊!】 鹿朝苦笑:“他只是被凡人愚弄了一场,换成我,都想抹掉这段黑历史。” 【不会这么可怕吧?】 召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总之,先离开是最好的。”鹿朝没有走多久,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伤口没有办法及时包扎,一直在流血。 血腥的味道,也引来一些东西,偷偷跟在她身后,垂涎欲滴地等着扑上来。 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离天亮还早得很。 而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大概是察觉到她身上没什么灵力,只是凡人,那些妖物便准备出来大快朵颐。 忽然,一条影子从侧面窜出来,鹿朝快走一步避开,那影子落在她几步之外,是一头毛发灰黑的妖狼,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鹿朝立刻拔腿就跑。 狼是群居出没的,一只出现了,恐怕四周埋伏着几十只! 果然,她一跑之后,后面树影之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亮起来,一起追着她跑。 【主人,我去对付他们!】 召灵按捺不住,几只妖狼而已,还不在话下。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打斗的动静会吸引来更多妖物,到时候源源不绝,只会耗尽你我的精力。” 鹿朝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头脑一直保持清醒。 她是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该跑的时候,一秒都不会耽搁。 嗷嗷嗷—— 身后妖狼追赶,嘶吼的声音在黑夜中听的人毛骨悚然。 鹿朝虽然修为尽失,但她从小身手就不错,在树林里闪转腾挪,很快把妖狼甩开一大截。 要不是她受了伤,这些低等级的妖狼她一个人也能解决。 【主人小心!】 召灵大喊一声,鹿朝感觉手心一热,召灵即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握紧了拳头,阻止召灵。 与此同时,树上一只妖兽猛地扑下来,利爪朝着她流血的心脏部位,打算一击毙命! 嗖—— 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带着银蓝色的灵力,穿破黑暗,势如破竹地射穿了那只妖兽的脖子,利爪一偏,擦着鹿朝肩膀过去。 鹿朝被这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的摔在地上,身后那群妖狼见有机会,纷纷扑上来。 嗖嗖嗖—— 一连三箭,每一箭都能射中妖狼的眼睛,后面的妖狼见此情形,再也不敢往前,踌躇着。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马蹄声,一群人过来了,冲着那群妖狼而去,很快狼群在惨叫声中四散奔逃。 鹿朝肩膀被抓伤,火辣辣地疼,不过心口的伤更痛,她倒在地上,一时也起不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朝朝妹妹?”一个清雅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像还有几分沙哑。 鹿朝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月光下,身穿柳色长袍的俊美青年骑着白马,手持银弓,一双桃花眼深邃又清亮,凝视着她时,仿佛让她瞬间从危机四伏的寒夜之中进入了温暖的春日午后,那股暖意甚至汇聚到她流血不止的心口上,让她觉得欢喜又酸涩。 更酸涩的,还有她的眼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泪水便涌出来。 鹿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为什么哭了?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想哭,是原主的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委屈哭泣。 “知玉哥哥……”鹿朝喃喃地开口,声音哽咽。 裴知玉翻身下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看见她身上的伤,满脸震惊又心疼:“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不是,不是成亲了吗?” 鹿朝失神地看着他,和原主记忆中一模一样,裴知玉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好看的,他英俊清雅,气质温和,不仅是当朝状元郎,还有不凡的身手,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 原主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他,他亦对她许下过承诺,待今年初春,为她猎下一只比翼鸟为聘礼,就上宁王府提亲。 可惜,原主被匆匆安排嫁给了帝夙,从此和心爱的人分隔两地,裴知玉很快被发配去守江州城,三年后原主被杀,和禹州王一家被弃尸荒野,是裴知玉替他们收敛尸骨,细心安葬。 他在原主的墓碑上,写的是‘爱妻云朝’。 鹿朝闭上眼睛,泪水无法抑制,最后呜咽了几声,就因为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昏过去了。 “公子,太可惜了,这只比翼鸟被射死了。”仆从拎起掉在地上的比翼鸟,叹息一声,“哎,公子寻了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下恐怕再也遇不到第二只了。” “不找了,回去。”裴知玉看着怀中的人,忽然苦笑,千辛万苦寻找比翼鸟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 既然找到了她,还要比翼鸟做什么? 仆从也往他怀里看了一眼,惊道:“这,这是……” 裴知玉把人抱起来,转身上了马,然后吩咐:“快马加鞭回去,把江州最好的大夫找来!” “是!” 一行人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穿透枝叶,洒在树下少年的脸上,片刻之后,灰冷的眼眸睁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问道放在他身边,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江公子,你终于醒了?”身旁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来,随即,沾了热水的毛巾要擦在他脸上。 帝夙抓起问道,挡住她的手,然后坐起来。 云瑶不敢造次,缩回了手,有些委屈地说:“你脸上都是血,我想帮你擦一擦。” 帝夙抬起手,手指缓缓擦过嘴唇,再低头去看,是凝固的血液,他看着手指,出神了许久。 “你身上的相思蛊已经解了,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瑶试探地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帝夙并不理会她,站起来,再次看了看四周,朝着一个方向便走。 云瑶连忙跟在他身后,说:“相思蛊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怪朝朝妹妹,她只是任性妄为惯了,并不是有心愚弄你。” 帝夙脚步微顿,终于开口,声音冷得不可思议,仿佛数九寒天的冬日,没有一丝暖意:“她呢?” “我不知道。”云瑶轻轻摇头,“我昨夜来到此处,看到你昏迷,生怕有妖物会伤害你,所以一直守着,并没有看到朝朝妹妹,想来,她应该是因为做错了事情心虚,偷偷跑了吧。” 帝夙低下头,目光扫过地上的杂草,看见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厉色,他握紧问道,身影一晃,消失在寒凉的夜色中。 “江公子?”云瑶担心起来,帝夙绝七情,灭六欲,心中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他知道自己被云朝下了相思蛊愚弄了一场,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去找云朝,不会要杀了她吧? 第二卷 :山河笔 卷首:我要和她,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第19章 山河绘梦 鹿朝醒来时,躺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 身体陷在柔软丝滑的锦被中, 像是被温暖的云絮包围着。 鹿朝心里不禁感慨:我就知道, 我的富贵日子不可能这么短暂就结束。 外面传来铮铮的琴声,像春日的潺潺雨声,轻缓柔润,却免不了有种淡淡的哀伤。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2节 鹿朝坐起来,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仔细细包扎过,她随手披了件衣服, 便走出去。 廊下有人抚琴, 身上的白衣上大片大片水墨图案,黑绸般的长发用玉簪束起, 皮肤细致无暇, 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时, 总是若有若无带着三分笑意, 如春风化雨般生动而温润。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跃动的音符便如流水一般倾斜而出。 他听到脚步声,指尖微微一勾,琴声停在急转而下的一个音符上。 他抬起头, 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眉梢眼角都盈着柔润的光华:“醒了, 伤口还疼吗?” 鹿朝刚想摇头, 这点儿伤对于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但随即一想,原主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摔一跤都能赖在裴知玉身边哭唧唧一下午,又怎么可能不疼? 为了不崩人设被怀疑,她只好点点头,失血过多的小脸雪□□致,有种幼兽般的可怜兮兮。 裴知玉对她招了招手,柔声说:“过来这里坐。” 鹿朝慢慢走过去坐下,裴知玉让丫鬟把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端上来,都是清淡口味,但每一样都是原主曾经爱吃的。 裴知玉夹起一块鱼,细心地剔去鱼刺,放进她碗中,看她吃了,才说:“我派人去安阳打听过,因为琉璃仙都少主的死,你被牵连,宁王妃让人送你去禹州,护送你的人呢?” “走散了。”鹿朝随口说,反正和帝夙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小说里便是这样,他随着云瑶离开,去寻找自己的记忆,和原主基本没有再见的机会。 裴知玉看着他,虽然他性格温润,却不好糊弄:“朝朝,护送你的人是你的夫君江小山,还有你的长姐云瑶,据我所知,他们两人修为高深,为何会扔下你一个人?” 鹿朝闷头吃饭,不想回答,因为在原主的立场看来,她没必要提前解了相思蛊,肯定会到禹州才解蛊。 可是鹿朝知道帝夙的真实身份,他沾染了魔神之力,差一点要觉醒,那时候她根本没得选,只能立刻解蛊。 否则,她根本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在实力没有恢复之前就一个人在深夜的荒郊野外乱晃,她可是只有一缕残魂的人,没人比她更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她为了六界,真是付出了太多! 看她不说话,裴知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苦笑道:“我听说你和你夫君恩爱和睦,所以才来了江州,原来不是吗?” “当然不是!”鹿朝说起来就生气,要不是因为相思蛊,她早就能离婚了。 不过没有相思蛊,她恐怕已经死了。 真是成也相思蛊,败也相思蛊! “既然如此,就在江州多住几日,把伤养好后,我亲自送你去禹州。”裴知玉笑着说。 “谢谢知玉哥哥!”鹿朝为自己又抱上一根金大腿而欢喜。 她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早死的炮灰。 接下来,帝夙和云瑶应该去闯荡世界了,不知道三年后他还会不会记得来杀她? 堂堂魔尊,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 还有和他的夫妻关系,虽然名存实亡,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她吃完了饭,跑回房间里,自己研墨提笔,在花笺上唰唰唰写了封和离书,当然,为了照顾魔尊的面子,她写的言辞之恳切,祝福之真诚,简直令人感动。 裴知玉走进来一看,哭笑不得:“朝朝,你是宗室女子,你的婚嫁之事,都在宗室有案碟记录,不是你随便写一封和离书,这桩婚事就不算了。” “他乡下来的,又不懂这些。”鹿朝把自己的手印盖上去,然后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寻思着下次见到帝夙,就交给他。 这回没有相思蛊,离婚这件事,必定万无一失。 江州城 黑衣少年走进城门,一人一剑,浑身肃杀,路过的人见了都纷纷退避,怎么会有这样的煞神? 只是,煞神路过时,好像还有十分细微的,清脆的金铃声。 只不过江州城内人太多,谁也无暇去细看。 “真惨啊,昨夜又从城外收回几具尸骨,都是入夜之后来不及赶回城里的,被妖魔吃得只剩一副白骨了。” “听说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死得面目全非,真是可怜极了。” “是啊,尸体放在城主府外一个早上了,也不见有人去收尸。” “这妖魔横行的世道啊,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而少年的步伐,也朝着城主府方向走去。 初春时节,空气还有一丝凉意。 城主府外搭了凉棚,每天都会把城外收回的尸骨放在这里,等家人来认领,江州城主仁慈,凡是来认领尸骨的,都会发十两银子安葬费,因此,很少有尸骨停在此处太长时间。 今日收回来五六具尸骨几乎被人领走,只剩下一具,还是个小姑娘的,看守的小兵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地等着。 终于,有个少年人朝这边走来了,小兵打眼一看,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少年浑身上下有种非常可怕的气息,仿佛靠近即死,他连忙站起来,退得远远的,躲在棚子外面看。 帝夙走到唯一还盖着白布的那具尸骨边,站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捏住白布的一角,掀开。 血淋淋的尸骨出现在他面前,身上几乎没有一寸肉,连内脏都被掏空了,只有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几块被血染得看不出颜色的丝绸衣料。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小兵躲在棚子外面,腿都站麻了,见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人,他要不要领走这具尸骨? “公子……城外收回的尸骨都是这样,辩不出样貌了,若您家里真的丢了个人,兴许就是了……” 小兵刚说完,忽然那少年阴戾骇人的目光往这边一瞥,他吓得‘嗷呜’一声,继续躲起来。 而这时,一家子人搀扶着老太太,扑到凉棚里,一个中年男子最先掀开尸骨脚上的白布,看了一眼,老泪纵横:“小娇脚上有六指,真是她……” 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娇娇儿啊,你怎么就赌气跑出去了,你让祖母怎么活啊?” 一群人围着尸体放声痛哭。 帝夙则被挤到凉棚外站着,春日的阳光从斜处照过来,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泛起了一点点细微的暖意。 不是她…… 他转过身,看着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江州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小兵送走了前来认领尸骨的一家人,由于是大户人家,没拿十两银子安葬费,这钱就落在他手里,他正高兴着,一抬头看见那个背着长剑的黑衣少年还站在那里,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公子,今日从城外收回的就这几具尸骨,都被人认领了,你要找的人不在里面,多半还活着呢!你要是想找,就去城主府里,请城主大人为你张榜寻人,她要是还在江州城,很快就能找到。” 小兵说着,好心地领着他到了城主府正门,门口护卫听了他的来意,把他带进前院正堂。 水墨长袍的男子坐在案几后,低头批阅公文。 护卫说:“少城主,这位公子想寻人。” “哦?”裴知玉抬起头,看见那神情冰冷,浑身戾气的少年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说:“公子想寻何人?” “我妻子。” 裴知玉拿起纸笔记录:“你妻子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安阳人,云朝。” 裴知玉写字的笔一顿,随后抬起头,打量了他半晌,没拿笔的那只手紧握起拳头,随后又松开。 “她既是你的妻子,城外危险重重,妖物出没,你为何会扔下她离开?身为夫君,保护她不应该是你的责任吗?” 帝夙沉默片刻,才说:“她自己跑了。” “她……”裴知玉把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去,心中微微发苦,“你暂且在城主府中住下,明日找到她,便通知你。”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连那张记录寻人的纸都没有拿。 一旁的护卫对帝夙说:“这位公子,客房在这边,跟我来。” 帝夙跟在他身后,进了客房,这里距离女眷住的后院,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公子放心吧,城主和少城主都是好人,他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妻子的。”护卫临走前,还不忘安慰他一句。 入夜之后,鹿朝早早地休息了,她身上的伤不重,但原主身体实在虚弱,流了一些血,不得不好好休息。 她入睡之前,还在记挂着山河笔,既然这是封印帝夙力量的九件神器之一,那她得想个办法得到,有了里面的力量,她才能摆脱凡人身体的限制。 一直这么弱下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被动的事情。 譬如这一次,如果不是遇见裴知玉,她一定会在外面吃大苦头。 她想着想着,慢慢地睡着了,睡之前还在想,这又大又软的床,一个人睡在上面,真是舒坦。 而窗外有黑影悄悄进来这件事,以她现在凡人的警觉力,竟一无所知。 黑影慢慢靠近她的床榻,停在床边,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城主府的生活,没有在安阳的宁王府那么奢靡,连她睡觉时,十几座连枝烛台都彻夜点亮,在城主府,只有外间一座烛台亮着,方便守夜的丫鬟照顾她。 所以,房间的灯光昏暗蒙昧,而床榻上少女的睡容,也显得格外安宁。 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寝衣,细软的轻纱下,雪白的手臂细嫩纤细,脆弱得不堪一折,而手臂向上,肩膀上缠着一层纱布,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可是,伤得最重的,应当是心口那个位置,被问道刺入的伤口。 黑影的手慢慢伸过去。 鹿朝现在虽然不够警觉,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警觉,冰凉的手指触在皮肤上的一瞬间,她忽然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黑暗里朝着自己伸出手的人,大叫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打。 纤细的手腕被人轻而易举捏住,鹿朝挣扎着去踢的时候,连双腿都被按住,靠近的黑影连呼吸都是凉的,鹿朝打了一个寒颤,忽然认出这是谁。 “江,江小山?” 而此时,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连忙端着烛台进来,看见房中有个男人,吓得尖叫:“来人!来人啊!有采花贼!” 鹿朝:“……” 什么采花贼,这是要她命的死神! 帝夙抓着她的手臂,按着她的腿,完全没有半夜闯入女子闺房的慌乱和心虚,仿佛这理所应当一样。 心虚的人是鹿朝。 想到解了相思蛊之后,他神智清醒了,回想起过去半个多月对她的舔狗行为,肯定不止想杀了她,还想剁碎她喂狗。 鹿朝现在又打不过他,思来想去,只能装可怜,硬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那个相思蛊也不是我下的,是你自己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你看我为了帮你解蛊,都伤成这样了,差点儿就死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放过我吧……” 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帝夙还是没有松手,她试着挣了一下,他反而越用力。 鹿朝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哭得红通通:“你中相思蛊的时候,我其实一直,一直想和你和离来着,和离书我都写好了,就在那个,那个衣服旁边的香囊里,你拿出来看看?” 少年盯着她的目光,只有一片冰冷,如万年冰霜。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3节 鹿朝心想:这是什么看死人的眼神啊? 她试着最后挽救一下自己:“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帮你解蛊了,就算我们两互相扯平了,不好吗?” “不好。” 终于听到他的回应,冰冷如霜。 然而这两个字,却让鹿朝的火‘噌’一声,窜上了头顶,她鹿朝这辈子还从没这么低声下气过,要不是被雷劈丢了修为,能在这里给你当孙子? 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 她还没硬气起来,住在旁边院落的裴知玉倒是赶到了,他手持银弓,看见帝夙的一瞬间,沉下脸:“你怎么在这里?” 帝夙终于松开了鹿朝,身子微微一侧,把她挡在身后,他坐在她的床边,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寻人。” 裴知玉道:“江公子,你娶了她,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夜晚的荒郊野外,若不是遇见我,她已经尸骨无存,你既然护不住她,又何必来寻她?” 帝夙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打算回应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只是转过头,对鹿朝说:“走吧。” 鹿朝正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闻言一愣:“去哪儿?” “禹州。” 鹿朝:“?” 怎么还去禹州?你是男主,你已经偏离剧情线了你知道吗! 鹿朝不知道攻略了他八世都攻略不下的废物女主云瑶在哪里,这么不努力,六界要完啊。 鹿朝看着他问:“你没生气吗?” 帝夙沉默一下,才说:“你已经解蛊了。” 鹿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并不想杀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魔尊居然有良心,还讲道理。 鹿朝委婉地想让他离开:“是这样的,我现在身受重伤,不能风餐露宿地赶路了,再说了,我是个金枝玉叶的郡主,像前几日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实在是适应不了,不如,你……” “好。”帝夙答应了一声,便起身。 鹿朝震惊,解了相思蛊之后的帝夙,果然有了魔尊的风范,从不拖泥带水,一点就通。 她目送着帝夙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三日后出发。”说完,大步离开。 鹿朝:“……” “朝朝妹妹,你好好休息。”裴知玉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丫鬟重新收拾好房间,关上房门。 鹿朝躺在床上,寻思着相思蛊解开之后,帝夙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依旧信守承诺要送她去禹州。 但是,他好像又不一样了,往日他会缠着她,甚至不惜用软身咒,逼她留在他身边,占有欲非常强。 看来相思蛊改变的只是他对一个人的情爱,并不会影响他的人格。 譬如,没有中相思蛊之前,他依旧从血吻郎君口中把云朝救下来。 就像现在,他依旧会送她去禹州。 这位魔尊,和她想象中的阴狠暴戾确实不太一样,是因为失去了魔神之力吗? 深夜,裴知玉依旧伏案批阅公文,老城主近几日不在江州城中,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一人处理。 江州城富庶,民风淳朴,城中一向太平,并没有多少琐事,没多久,公文已经批阅完,他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见眼前一片浓墨出现,随即,身穿五彩锦衣的美丽女子缓缓走出来。 裴知玉微笑道:“绘梦姑娘,好久不见你了。” 绘梦妖捧着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放在他的案桌上:“在城外看见这些花,采来送给公子。” “多谢。”裴知玉捻起一朵,放在指尖把玩,“这些年,多亏有你们姐弟在江州城附近,许多妖物都不敢靠近,江州才能一直太平无事。” “为公子做这些,是应该的。” 裴知玉桃花眼中含着笑意,说:“我实在不懂,你总是说,你做这些是在报恩,可我真的不记得,何时有恩与你。”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公子不必记得。” 裴知玉无奈地摇摇头,他又揉了揉眉心,无法掩饰的落寞怎么都散不去。 绘梦妖轻声问:“公子是否有烦心事?” “瞒不过你。”裴知玉看着手中的花,“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一个姑娘,不久之前,她嫁给了别人,我本打算忘了她,可是现在她又出现在我身边,我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忘记她。” 绘梦妖说:“这有何难?我去杀了她的夫君。” 裴知玉失笑,摇头道:“绘梦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能不能一生一世爱护朝朝,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听说山河笔可以绘出人的一生,我想看看他们这一生会是怎样的?” “公子,若这个男人很好,你真的能就此放手吗?” 裴知玉沉吟片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变淡:“我会尽力。” 绘梦妖起身,对裴知玉说:“公子随我来。” 五彩锦衣行走于黑夜中,一步一步,裙摆宛如花开翩然。 他们停留在鹿朝的房门外,绘梦妖手持山河笔,一手结印,一手挥动笔尖,浓墨溢出笔端,在空气中散发出一片圣洁的光芒。 绘梦妖闭上眼睛,打算看一看这个凡人的一生。 天地之间,光芒万丈,无数雪白的凤凰在空中飞舞,血流成河的污浊地面,忽然涌出雪白的花,一片衣摆拂过花瓣,带起无数璀璨的光影。 那衣摆的主人忽然脚步一顿,察觉到了她的窥探,一剑斩下。 “啊——!” 绘梦妖捂住流血的眼睛,惨叫一声。 裴知玉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生怕吵醒里面的鹿朝,连忙扶着她离开,回到自己的书房中。 “怎么了?” 绘梦妖双眸中流出血泪,心有余悸:“公子,她不是凡人,山河笔只能绘出凡人的一生,绘不出……神。” “什么?”裴知玉愣住,“你说朝朝……” “公子不必忧心,也许你与她的缘分,并不在凡间。” 裴知玉想问为什么,但方才的动静惊动了城主府的护卫,绘梦妖不能让人看见少城主和她这样的妖物在一起,连忙以山河笔绘出一片墨痕,消失不见。 绘梦妖跌跌撞撞潜出江州城,由于伤了眼睛,在黑夜中视线不清楚,她走的并不快。 她一边走,一边心中还在想,那个丫头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仙骨都没有,为什么她会是神? 而且,她居然能在山河笔的幻境中察觉到她的窥探,隔着不知道多少时空,将她打伤。 寻常神族只是不能绘出他们的一生,而这个人…… 绘梦妖的思绪忽然打住,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前方,有一道无法撼动的恐怖力量。 她停下来,用满是血泪的眼睛,努力地往前看去。 黑夜之中,有一个少年朝着她走来,身上洒满清冷的月光,他一边走,一边从后背拔出自己的剑,剑刃反射着月光,散发出对鲜血无尽的渴望。 由于看不清楚,这身影和剑气散发出来的力量,让绘梦妖感到一股自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恐惧。 上一次感到这样的恐惧,还是魔尊降临的那一天…… 绘梦妖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拿出山河笔,刚在空气中绘出第一笔,还未成型,便被一道倏然而至的剑光打断。 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不停地画,却不停地被打断。 砰—— 她的后背撞上了一棵树,她不甘心地说:“上次你带着那个小姑娘,处处受制,所以不敌我,这次没有她在身边,你再也没有束缚了。” “山河笔。” 冰冷的剑尖抵上了绘梦妖的脖颈。 她咬着嘴唇,若不是伤了眼睛,她就算不敌他,也可以逃跑。 “山河笔中的力量只有我知道怎么使用,我是魔域十恶道之九,你若杀了我,不仅得不到里面的力量,魔域十恶道众也不会放过你,将来魔尊大人再次降临,你必第一个死!” 帝夙的声音毫无情绪:“我不杀你,也不要里面的力量。” 绘梦妖愣了一下:“那,那你要什么?” “山河笔可以绘出人的一生,那么我的过去,也可以看到吗?” 绘梦妖实在没有想到,他的要求如此简单。 “这有何难?不过我现在受了伤,不能绘梦,你给我三天时间恢复……”绘梦妖怕他不同意,连忙说,“你放心,只要你不杀我,绘梦这样简单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直跟着我。” 脖颈上的剑忽然消失,少年已经转身而去,只留下冷冷一句话:“三天后,自己来找我。” 他一离去,那种铺天盖地的威压一消失,绘梦妖便如同脱力一样,滑坐在地上。 三天后 城主府外,停了十几辆马车,仆从们忙碌着从府中把东西搬上马车。 江州城的百姓都聚集在路边围观。 “这是怎么了?城主要搬家了吗?” “咱们城主是不是高升,要去帝都做大官了?” “别瞎说,咱们城主一家世世代代都守护江州城,哪会轻易离开?这是少城主要送一位朋友去禹州!” “哇!什么朋友,带这么多行李?看那些粉粉绿绿的盒子,是女的吧!是不是少城主夫人?” “兴许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咱们少城主自从没娶上朝阳郡主,日日夜夜消沉,听说还发誓终身不娶,这下怕是遇上真命天女了!” …… 听着路边百姓的议论,从小看着少城主长大的老仆从愁容满面。 哎……老天没有开眼啊,让少城主如此大费周章折腾的,还是那个朝阳郡主。 并且,是已经嫁了人的朝阳郡主。 还附带着她的夫君。 真愁人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4节 东西准备好之后,鹿朝才出来,怕被琉璃仙都的人发现,她戴着帷帽,走上马车,但是窈窕的身形,已经让路边百姓雀跃起来。 “少城主好眼光!少城主夫人倾国倾城,绝色无双!” “少城主夫人早日嫁来江州城,江州城需要你啊!” …… 鹿朝:“?” 马车外的裴知玉笑容满面跨上马背,对着路边百姓挥手,一回头,看见另一侧的黑衣少年冷冷看着自己,他不得不收敛了笑容。 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以及上百名护卫随从的队伍出发了。 这一次,鹿朝过得十分舒坦,马车宽大平稳,她在里面不管是看书还是睡觉,都不会被影响。 入夜之后,由于准备齐全,又都是高手,他们也没有进城镇休息,就地扎营,生火做饭,忙碌起来。 鹿朝坐了一天马车,下车舒展舒展筋骨,看见营地外面有两人骑马过来,很快就到了她身边。 “朝朝妹妹。”云瑶坐在马背上,对她微笑,“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朝阳郡主,又见面了!”另一人却是摩缨。 鹿朝看见他,眉心不由得蹙起,他是琉璃仙都的人,怎么会在这样? “你别担心,我大哥死了,在琉璃仙都便没人希望我留下了,所以,我就自己离开了,反正也没人会找我。”摩缨说起夜长风,还是神色黯然。 对夜长风这件事,鹿朝对摩缨有几分愧疚,闻言对他同情地说:“你别太难过,反正仙人死后不会堕入地狱。” “朝朝妹妹,江公子呢?”云瑶并不想听这两个凡人互相寒暄。 “那边吧。”鹿朝好心地给她指了方向。 云瑶前行几步,又回过身说:“朝朝妹妹,相思蛊的事情,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主动帮他解蛊,我之前对你有些偏见,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鹿朝笑了笑,说:“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帮他解蛊,是因为不想让他一直在旁边烦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必谢我。” 云瑶有些惊讶,但很快她又想通了:“原来你心里,还是只有裴公子。” 鹿朝没有反驳,反正也不重要了,只要她去感化帝夙,拯救六界,鹿朝才不在乎她想什么。 看着云瑶离开之后,鹿朝带着摩缨去认识裴知玉,这两人一个温润儒雅,一个纯粹傻白甜,倒是一见如故。 三人在篝火边坐下,吃着烤肉,喝着酒,十分惬意。 云瑶刚走到营地外,便看见帝夙一个人靠在一棵树上,环抱着双手,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云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正是鹿朝的方向,她心里先是一紧,但想到相思蛊已解,他不可能对云朝有多余的情愫。 “江公子。”云瑶走到他身边,笑容温柔,“那一位裴公子,和朝朝妹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少年时到安阳学习,因为才高八斗,我父王请他住在王府中,教朝朝妹妹读书写字,朝朝妹妹从小顽劣任性,唯独最听他的话,她什么都学不好,却学着裴公子写了一手好字。和你成亲后的那天晚上,听说朝朝妹妹冒着危险跑出城,便是想去找他。” “很吵。”帝夙充满戾气地说了两个字。 云瑶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说:“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话很多的人。” 帝夙往营地走去。 很吵,不止是这个女人呱噪,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很吵,风很吵,水很吵,火很吵,树叶很吵,虫鸣很吵……一切都吵得他心烦意乱,没有办法思考。 快要走进营帐时,鹿朝从篝火那边跑过来,带着一只烤好的兔子腿给他:“你看我多好,这是兔子最好吃的部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特意留给你的,我这么好,你怎么都得报答报答我吧。” 帝夙连看都没看兔腿一眼,只是说:“我不饿。” “你不饿,那我吃啦!”鹿朝咬了一口,跟着他进了营帐,然后神秘兮兮地问:“我给你的那个香囊里的和离书,你看了没有?签字了没有?按手印了没有?我这里给你准备了笔和印油。” 帝夙低头看着她,昏暗的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吵杂的声音好像都被隔绝起来。 鹿朝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掏出笔和印油,说道:“先说好了,你中相思蛊时的事情一切都不算数,咱两扯平了,无冤无仇,对吧?” 她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我们是和离,以后见了面还是朋友,不能打打杀杀,就算不能做朋友,也不能打打杀杀,好吗?” “云朝。”帝夙忽然叫她的名字。 “啊?”她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这是原主的名字,他之前,都是叫她‘朝朝’。 他垂下眼眸,没有看她,只是低声说:“你为什么这么笨?” “什么?”鹿朝手里的兔腿都不香了,她忍了又忍,心想忍到他签了和离书,忍到禹州,就再也不用看见这个人了! 她把笔和印油一股脑给了他,怒气冲冲地走出营帐。 帝夙坐到桌边,点燃了蜡烛,才从怀里摸出她前几天递给他的香囊,拿出里面放着和离书打开。 他甚至没有看上面写了什么,只看见那一行行俊逸潇洒的字,就放在烛火上烧了。 她什么都学不好,却学着裴公子写了一手好字。 夜深人静 营帐外的湖边,绘梦妖如约而至。 “江公子。”她对着站在湖边的黑衣少年恭恭敬敬地说。 今日她的眼睛已经好了,看东西非常清楚,少年负手而立的背影也让她一阵恍惚。 帝夙缓缓地转过身,月色下苍白的皮肤更显得他冷冽。 绘梦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她拿出山河笔,说道:“我会把江公子这一世绘成梦境,你会如同做梦一样看到一切,放心,这里一个时辰,梦里是十年,你会像是睡了一觉。” 帝夙冷冷看着她。 绘梦妖连忙说:“你放心,绘梦的过程中,你睡着了,在你醒来之前,我也不能动,我不会趁机伤害你。” “你也没机会伤害他,我会在一旁看着。”云瑶从营地那边走过来,顺便看了一眼树丛里,“朝朝妹妹,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鹿朝知道自己躲不下去了,只好走出来,说:“我晚上吃太多睡不着,出来消消食。” 她就住在帝夙隔壁的帐篷里,半夜听到他走出来,就跟着出来看看。 看见绘梦妖的时候,心里一喜,琢磨着等他们绘梦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山河笔搞到手。 “原来江公子早有准备。”绘梦妖也让弟弟血吻郎君远远地躲在湖那边,一旦这边有变故,至少能把她救走。 “那么,我开始了。”她转动山河笔,一手结印,山河笔上墨汁滴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帝夙在那光芒之中眯起眼睛,鹿朝站在他身旁,身为凡人,似乎更加畏惧这光,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后拉了一些。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只见那光芒原本只是缓缓流转,却忽然之间暴涨开来,像是千军万马从山河笔中涌出,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魔神之力。 鹿朝瞪大眼睛,这股力量,不对! 然而,她还没有想明白,就在这阵光芒冲击之下,失去了意识。 而绘梦妖也大惊失色地呼喊出声:“不,不对,这是……” 她所有的声音,也一瞬间被淹没。 云瑶微微一笑,果然没错,和凤羽前辈说的一模一样。 山河笔,封印了魔尊帝夙一世记忆,以及他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 只要在他身上使用山河笔来绘梦,就会自动打开他第一世的记忆。 这样一来,他就会看到他们那一世是如何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鹿朝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山河笔。 紫管,狼毫,用一个红漆托盘,垫着明黄色绸布妥善放置着,被锦衣大太监捧在她面前。 “圣上御赐山河笔,期盼慕容家再出一位状元郎,小公子千万不要辜负圣上的期望。” 鹿朝呆了,什么?山河笔,皇帝赐给她的? 她是谁啊? 她想看看自己,可是却发现身不由己,自己对着那太监跪下去,喊了三声万岁,谢恩磕头,双手捧住了那支山河笔。 借着这磕头的间隙,鹿朝看见自己一身墨绿锦袍,倒是个男子的装扮。 不对啊,她明明能感觉到,她是个女的! 第20章 吞舟之鱼 她捧着山河笔站起来, 鹿朝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喜悦,除此之外,还有满溢胸腔的抱负和志气。 她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 恭恭敬敬地对着身后两位老人说:“爹, 娘,我……” 啪——! 一个耳光狠狠打下来,她倒在地上,却把山河笔护在怀中, 慢慢抬起头,双眼中隐然有泪光:“爹, 娘, 女儿没有错。” “你还不知错!”中年男人气得发抖,“你是闺中女子, 却假扮成男人, 顶替你兄长之名参加科举,你可知道这是欺君的死罪!” “女子不能读书, 不能入仕, 不能报效国家,这才是错的!那些比不上我的男人却可以处处压制我?凭什么?我想入朝为官,就是想改变这一切!以我的才学和能力,以及慕容家的在朝中的名望, 爹爹,我可以做到的!连圣上都对我抱有期望, 等过了殿试, 我……” “你还想参加殿试?”慕容老爷冷笑,“慕容家百年望族, 出过两位丞相,四位御史,门生遍及天下,何等荣耀,这一切,全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鹿朝心想,这是个什么老顽固? 她说:“国家百废待兴,正是我施展抱负的最好时机,父亲为何不让我试一试?我可以一辈子不做女子,以兄长之名活着,绝不会辱没慕容家。” “不可!女子就该留在闺阁之中,你如今整天跑出去同那些男人争论比试已经丢尽了我的脸,若是有一天被人发现了你女子的身份,你如此不知羞耻,让你的姐妹将来怎么嫁人?” “我在外读书三年,从未被人发现……” “够了!”慕容老爷一挥手,叫来外面的嬷嬷,“把小姐带回房中关起来,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直到三日后她出嫁!” “什么?”她颤声问:“出嫁?爹爹,我从未议亲,嫁给何人?我连中两元,圣上御赐了山河笔,你为什么让我去嫁人!?” “你恃才傲物,离经叛道,京城中的世家男子也不会娶你,但是,经商的何家却喜欢你会读会算,诚心上门求娶。” 她难以置信:“你让我嫁做商人妇?爹爹从来看不上的商人?” “带回去!”慕容老爷一挥手,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她被几个嬷嬷连拖带拽关进房中,房门关上,门窗紧闭,为了防止她逃跑,嬷嬷们在门窗上订上木板。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5节 鹿朝只能看着她拍打门板,痛哭流涕,却无能为力。 她哭得累了,靠着门板坐下来,鹿朝很快意识到,她看到的,应该是这个人的一段回忆。 “小朝。”慕容夫人在门外哭着说,“你爹爹也是没有办法,这毕竟是欺君的大罪啊,当年六王叛乱,便是因为太后干政,圣上差点儿被篡位,他向来忌惮朝中官员的家眷干涉政事……” “所以,你和爹爹因为害怕,打算草草将我嫁给商人?” “你这性子,嫁去谁家也不会甘于相夫教子,唯有去商人家,才能彻底断了你的念想,何家老爷原配夫人去世,他没有妾室,会对你很好的。”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鹿朝听得十分生气,这是什么爹娘?不让她考状元就算了,还要她嫁给老头做续弦? 慕容夫人又说:“何家会给一大笔聘礼,这样你兄长的病可以继续医治,你几个姐妹的嫁妆也不必操心了。” 她冷笑:“爹爹一辈子清高,自诩名流雅士,原来也不得不为金钱折腰,真是有辱斯文。” “你这孩子,你要是也像你几个姐姐妹妹那样,何至于此啊!” “我生于长空之下,见过高山溪流,不愿困于后院,小小一口井,怎么困得住吞舟之鱼?” 她笑着笑着,泪水狂涌。 慕容夫人道:“你跑不了的!三日后成亲,就算绑,也要把你绑上花轿!” 她没再说话,被关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不吃不喝。 鹿朝都开始为她着急,有没有办法能逃走?可是她思来想去,竟也没有办法。 小朝在这里是个凡人,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三日后,出嫁那天,门终于打开,丫鬟们把饿了三天三夜的她扶起来,为她梳洗打扮。 坐在铜镜前,鹿朝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山河笔,绘出人的一生,也能绘出她的前世吗? 镜中的少女苍白虚弱,垂着脑袋,仿佛已经死去。 鹿朝知道她是怎么回事,躯体死去不可怕,她死去的是梦想,是一腔热血被浇灭了。 她换上嫁衣,戴上凤冠,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支山河笔。 外面传来鞭炮锣鼓声响时,她才动了一下,从衣袖中抽出早已藏好的匕首,在慕容一家欢天喜地的笑容中,插入心脏。 她扑倒在地时,鲜血瞬间染红了山河笔。 小小一口井,困不住吞舟之鱼,总有一天,她会游向汪洋大海。 50年后 慕容家被圣上下旨查抄,一箱一箱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从库房里搜罗出来,放在院子中,众人议论纷纷。 “都说慕容家是清贵望族,没想到啊,他们贪墨的财物,怕是把整个大盛朝都蛀空了吧!” “慕容家出过三位状元郎,三位都官至丞相,前两位那是力挽狂澜,匡扶社稷的肱股之臣,而后一位……就是从他开始,慕容家就不是那个天下学子都仰慕的慕容家了。” “听说第三位状元,从小是个病秧子,但是饱读诗书,连中三元,殿试时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圣上以为他会像两位先祖一样挽救大盛,因此他一路上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 正说着,前面一位身穿银甲的少年将军走过来,乌发雪肤,俊美异常,几个官兵连忙闭嘴,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卫小将军,您看看这册子上,有没有您看得上的?”小官兵很会来事,见到这位大盛朝赫赫有名的卫将军之子,赶紧上去拍马奉承。 现在卫家可是如日中天了,卫老将军收服了被叛乱的六王割据的十八州,带兵进京以清君侧之名,铲除了大贪官慕容彦,这不,圣上亲自恩赏,让卫将军来查抄慕容家。 圣上的用意,自然是以查抄之名,犒劳犒劳老将军了。 卫夙扫了这官兵一眼,一脚踢上去:“卫家的军纪忘了吗?滚!” 帝夙刚刚在这身体中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不过,他知道这是山河笔绘出的梦,兴许就是他前半生的记忆。 原来他不是猎户的儿子吗? 他姓卫,是将军之子。 官兵被踢之后,捂着屁股痛呼:“不行,不行了,小将军,烦请你登记一下这几样,我,我内急,被你一踹,憋不住了!” 他说着,把登记册子往卫夙怀里一塞,夹着屁股往后院跑去。 “笔!”卫夙恨铁不成钢,他去茅房,带着笔做什么? 那人一溜烟跑得快,根本没听见,他无奈,只得在成堆的箱子里翻找,慕容彦这个大贪官,搜刮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古董字画也不计其数,就是没什么文房四宝,还状元呢。 忽然,一个紫檀盒子从箱子上掉下来打开,里面刚好躺着一支笔。 紫管,狼毫,其上隐约几点深色,像是干涸的血。 帝夙微微一惊,山河笔。 为何山河笔会在他的回忆中? 卫夙拿起山河笔,擦了擦上面几点血痕,发现擦不掉,也就不管了,他蘸了墨汁,在登记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出几条爬爬虫:夜明珠十颗。 【字真丑。】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清澈动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卫夙愣了一下,连忙抬头:“谁敢嘲笑本将军……” 四周空无一人,除了远处那几个吭哧吭哧从库房里搬东西的官兵。 慕容家的女眷早就被抓起来,关进监狱了,丫鬟嬷嬷也遣散了,他带来查抄的官兵只有男子,哪有女子? 一定是幻听。 一定是爹爹今早才训斥过他写的字丢人,他太在意了,才会出现此种幻听。 哼,能写几个字算什么?还不是像慕容彦一样抄家杀头,哪像他,舞刀弄枪,上阵杀敌,不知道多威风。 他继续在登记册上画爬爬虫:翡翠玉佛两尊。 【你别动,我来写。】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回,卫夙清楚地确定这绝不可能是幻听,他四处张望:“你是谁?滚出来!” 【让你别动!】 随即,他手中的那支笔就自己动起来,在登记册子上写下了潇洒漂亮的几个字:玉如意十件,珍珠二十斛,字画十箱…… 卫夙瞪大眼睛。 大白天见鬼了? 连帝夙都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山河笔中,有器灵?不对,若是器灵,须得和他缔结本命契约,才能交流。 这山河笔中,像是住着一个……鬼魂。 “多谢卫小将军了。”去茅房的官兵回来了,看见卫夙一副见鬼的样子,忙问:“您怎么了?” “咳咳咳……”卫夙下意识把山河笔握在手中,说道:“这笔……看着不错。” 官兵立刻心领神会,但马上又哭笑不得:“小将军,这一支笔能值几个钱啊?这里这么多值钱的……” “我就随手拿来写写字,正好家里缺一支笔,前几天还被我爹数落一顿。”卫夙神色不太好看,也不愿意和官兵多说,拿着笔就走了。 他确定,肯定是见鬼了! 他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管家看见他这么早回来了,问道:“小将军不是去查抄慕容府了吗?怎么?慕容彦贪的太少,这就查完了?” “没呢,太累了,我回来休息休息!” 管家震惊,铜墙铁骨从小在战场摸爬滚打连续行军七天七夜都神采奕奕的小将军,他说他累了? 管家听了都觉得心累! 卫夙想起什么,悄咪咪问管家:“有没有那种抓鬼的道士?” 管家更震惊:“小将军见鬼啦?” 卫夙刚想说是,但一想起那个清澈的嗓音,忽然把话咽回去,改口说:“没,就是随口问问,慕容家被斩首那么多人,怕他们怨气太大,闹鬼!” “嘿嘿嘿……”管家一听就乐了,“他们闹鬼能怎么办?人家都说咱们大将军是鬼见愁!鬼见了都得夹着尾巴,放心!” 卫夙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怎么可能怕鬼? 还是个娇滴滴的女鬼。 本将军吓一吓她,说不定还哭着求他饶命呢。 卫夙放心大胆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窗,打算好好会一会这女鬼。 【我不是鬼,是仙!】 笔上再次传来女子的声音。 卫夙一点儿不觉得害怕,坐在椅子上,拿着山河笔转悠:“你是仙?那你出来让我瞧瞧,我还没见过神仙呢!” 【我出不来。】 还是个诚实的鬼。 卫夙一张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看你就是鬼吧,我找个道士,做个法,贴几张符纸,洒点黑狗血,看你现不现形!” 【不要!求求你,我又不害你。】 “你真的是鬼?你怎么会在这支笔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朝,朝阳的朝,我本来要中状元的,可是殿试之前,我爹逼我嫁人,我只能自杀。】 卫夙笑了:“你当状元?你这女鬼,倒是个骗子,古往今来,我从未听说有女子做状元,你蒙我,也不编一个好点的借口。” 【我没有骗你,慕容彦是我兄长,我曾顶替他的名字读书考试,连中两元,圣上御赐这支山河笔,等我为他匡扶社稷。】 “哈哈哈哈!”卫夙放声大笑,“慕容彦是你兄长?他的状元是你替他考的?这倒是说得通,毕竟那个大贪官,除了会溜须拍马,什么都不会,不过,你少吹,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不信就算了。】 “看你怪可怜的,寄宿在一支笔上做鬼,一定很寂寞吧,不如我找个道士帮你超度,你去投胎吧,希望你下辈子真能考上状元。” 她不出声了,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卫夙放下山河笔,出去练了一下午剑,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擦一把汗,卫老将军大马金刀走进来,一看见他,横眉竖眼:“一天天的,就知道舞枪弄棒!老子给你请的西席先生呢?听说你把他打跑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6节 卫夙天不怕地不怕,难得怕他爹,心虚地说:“那先生就会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还非让我学,我能不生气吗?” “那是读书人的风范!你小子懂个屁!”卫老将军怒喝,“老子真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多生几个,你几个哥哥都战死沙场,只剩下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逆子!” 卫夙:“……” 帝夙:“……” 卫老将军一挥手,身后的小兵捧着成堆的书放进他书房。 “从今天开始,不用你去军中,你给老子在家里天天看书,下个月院试,你给老子去考,考上十年,也要给老子考个秀才回来!” 卫夙惊了:“爹,你还不如去做梦!” “十年不行!考二十年,哪怕考到八十岁,老子也要一个秀才儿子!”卫老将军指着书房那些书,“现在就去看,每天都要给老子写一篇读书心得!老子就不信,老鼠的儿子只会打洞!” 说完让小兵把守在院外,不许他外出一步,只能天天在书房里看书。 卫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骂骂咧咧回了书房。 【这些书我都看过,读书心得也简单得很,我替你写。】 卫夙看向书桌角落里那支山河笔,笔中的少女说起来是如此的自信,以及……兴奋。 这女人可真奇怪啊,哪有人提到读书写字就这么高兴的? “真的假的?”卫夙还不相信她说的,不过想到在慕容府她下笔写那几个潇洒飘逸的字,对她多了几分信任,他坐下来,铺开纸,拿起笔,蘸好墨汁。 山河笔在她手中果真自己动了。 刚下笔,几个漂亮的字体连贯而出,然后她顿住。 “怎么?写不出来了?你果然骗我!”卫夙一阵失望,想起以后都要对着成堆的书过日子,他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你的字那么丑,没人会相信这是你写的,换一张纸。】 卫夙:“……” 他重新换了一张纸,这一次,山河笔试了半天,才写出几笔歪歪扭扭的字。 【原来写丑字这么累。】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写起来,起初虽然慢了一点,但后面适应了,就写得流畅无比。 卫夙差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跟着笔一个字一个字读下来,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居然如此高深莫测,但莫名好像挺厉害的。 半个时辰后,一篇歪歪扭扭的心得写好,卫夙拿起来,啧啧称奇:“你真的行啊。” 【我本来要做状元的,当然行了。】 卫夙二话不说,当即拿着心得去找他爹。 卫老将军一脸怀疑:“这么快就写好了?想糊弄老子是不是?军师,你来看看!” 一旁的军师笑着接过去,开始确实以为小将军是糊弄人,但看了几行之后,‘咦’了一声,然后又‘啊’了一声,最后‘哎呀’一声! 父子两人都忐忑不安地等着他。 “小将军见识独到,思路清晰,这一篇虽然短短几百字,但把《论语》 第一篇的精要之处都说阐述明白了,还提出自己的见解,真是一篇上等之作!” “当真?”父子两人同时开口。 军师赞道:“我读书几十年,自认也写不出这样的佳作,惭愧,惭愧。” “哈哈哈哈!”卫老将军拍着儿子的肩膀,“老子就知道,这小子是有潜力的,好好努力,考中秀才,让爹在朝中扬眉吐气!” 卫夙回自己书房的脚步都是飘的。 “小朝,你确实有真才实学啊!”卫夙拿起山河笔,这一回,就算她是个厉鬼他都不怕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本来要中状元的。】 “你一个女子……” 【你不要看不起女子,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帮你考中状元,如何?】 “状元?我连秀才都考不上,直接告诉你吧,我一点儿也不想读书,也不想做状元,我就想在战场上打打杀杀,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比困在朝堂上快活啊!” 【你懂什么?没有朝堂上运筹帷幄,将军如何行军打仗?你是不是不敢赌?】 “本将军有什么不敢的?我且问你,你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少女自信的声音让他心头微微一热。 【要是我赢了,你就什么都听我的,你敢答应吗?】 “有什么不敢的,如果你输了,也什么都听我的!” 【一言为定!】 帝夙看着这一人一鬼的互动,开始逐渐疑惑,这不像是他过去的记忆。 这个朝代,名为大盛,并非大魏。 还有这个叫卫夙的年轻人,和他一切都不一样。 山河笔绘出的,并不是他的过去,难道……是前世吗? 那么,山河笔中那个女鬼小朝,又是谁? 一个月后,卫夙去参加院试了。 走进考场,周围学子紧张肃穆的气氛,就让觉得格格不入,他长这么大,连《论语》都没有看完,居然要来考秀才。 【别担心。】 小朝安慰他,听起来,她倒是镇定自若。 “谁担心了。”卫夙咕哝着坐下来,开始考试,反正他什么都不用管,只管拿着笔,小朝自己会写。 到了放榜那日,他果真中了秀才。 卫老将军高兴得连摆了三日筵席,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老卫家世世代代,总算出了个秀才! 卫夙被夸了三天,自出生以来,他爹从没这么器重他,他高兴之余,知道这一切都是小朝的功劳,对她也佩服起来。 为了让小朝不无聊,他每天把小朝揣在怀里,带着她出门,弥补她从前身为闺阁女子,不能自由出门的遗憾,空了还会陪她读一读她没看过的书。 到了晚上,卫夙忽然说:“小朝,你会画画吗?” 【会。】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你画下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帝夙忽然心中一动,他也想知道,小朝究竟是谁? 第21章 人鬼殊途 卫夙兴冲冲爬起来, 在桌上铺开上等宣纸,郑重其事地拿起山河笔。 深夜的书房,烛光荧荧, 熏香袅袅, 窗外月明星稀, 更漏声声。 少年第一次感到心脏跳动是如此的快,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他期待看见这个鬼魂的样子,希望与她交流时有一个想象的实体。 “小朝, 你画呀。”山河笔停了太久,卫夙忍不住催促, “你放心, 就算你是个丑八怪,我也不嫌弃你!” 【我……我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 小朝难过地说, 像是要哭起来。 【我死的不甘心, 才会附在山河笔上,我只记得我唯一执念的事情, 其余的, 我已经忘了。】 “你,你别哭。”卫夙慌了,连忙把她捧在手心里安慰,“不记得就算了,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只是轻轻啜泣了几声,就不再哭了。 如此良夜中, 这一人一笔相对静坐, 烛光静静地燃烧着,过了许久, 才听卫夙说:“小朝,考上状元是你唯一的执念吗?” 【嗯。】 “那我帮你,等你考上状元之后,是不是执念消散,你就不必困在这支笔中了?” 【我也不知道。】 “无论如何,试试就知道了。”卫夙笑起来,下意识把她揣到怀里,跑去睡觉。 从这天开始,这一人一笔算是达成了共识,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考状元。 卫夙从小到大都不爱看书,不过,他向来信守承诺,答应了帮她考状元,也不能只是去参加一下考试就算帮忙。 小朝活着的时候,只能假借兄长慕容彦的名义读书,回到家中,还得像个深闺女子那样学琴棋书画,所以,她还有许多书不曾看过。 卫夙只能每天习武之后,抽出时间,找一两本她没看过的,念给她听,念的时候,卫夙拿着山河笔,小朝一边听,一边在书上做批注,还会随手写下一些心得体会。 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卫夙再是个草包,这下也能偶尔蹦出一两句有学问的话。 卫老将军每每从他书房路过,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看着他写下的一篇篇文章,都欣慰得老泪纵横。 这一年秋闱,卫夙揣着山河笔,又进入考场。 这一回,他半点儿踌躇也没有,吊儿郎当坐下来,没半点儿读书人的样子,引得全场考生纷纷侧目。 “这是卫小将军吧,他居然来参加乡试?他们卫家是从草莽起家,上上下下都是没文化的粗人,你别看他生得俊俏,实际上,他顶多就识得几个字!” “那他是怎么考上秀才的?” “他爹卫老将军平定了六王之乱,清缴了慕容彦一党,圣上都恩赏他去查抄慕容家,不知道给了多少金银珠宝,赏他个秀才又算得了什么?” “秀才能赏,但接下来乡试,会试都是封名的,他们卫家在朝中那些文官眼中,不过是一群莽夫,阅卷时半点儿不会卖他面子,他这是来自取其辱!” 那边卫夙听到了,懒洋洋地嘲笑:“你们几个,又菜又呱噪,小爷我是要考状元的,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你要考状元?”满场考生都笑起来。 “你要是能考上状元,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肃静!肃静!考试开始了!”考官提醒众人。 考场中安静下来,所有考生拿到考卷立刻愁眉深思,一时也不敢下笔。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7节 只有卫夙,他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地拿出山河笔,蘸墨,下笔,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 他自己确实不需思考,让他吃惊的是,小朝仿佛也不用思考,这些答案,仿佛在被困的五十年里,日日夜夜,都被她推敲过无数遍,她所读过的经史子集都印在她心中,她只需要借着他的手,将它们酣畅淋漓地叙述下来。 卫夙看着他的手随着笔动,她笔下的字迹飘逸潇洒,她书写的文章慷慨激昂,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是她心血凝成,是一个少女五十年来所有执念和妄想。 卫夙一边看着,一边觉得心潮也随着她一笔一划而澎湃起来。 五十年困于幽暗,也没让她一身热血变凉。 小朝,若你不是女子,这天地之大,必定任你遨游。 不过,是女子从来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人的错。 秋闱考完,卫夙着实累了,他拿长枪攻城略地杀敌也不曾这么累,可见读书这件事,比当将军还难。 卫夙由此,对小朝又多了几分敬佩。 “怎么样?考的如何?能不能中个举人?”卫老将军一见儿子回家,就围着他不停地转悠,“爹不是要给你压力啊,你今年考不中,明年也行,考十年也没关系,爹知道你很努力了!你可是秀才,你是我们老卫家世世代代,最有学问的一个!爹已经很欣慰了!” 卫夙摆摆手,得意地说:“放心,肯定中!考场里那群草包,怎么比得上我?” 怎么比得上我的小朝? 卫老将军知道他自小就是这么个自大骄狂的性子,也不打击他了,毕竟这是他们家的秀才老爷了。 到了放榜那天,派出去的家丁飞马来报:“中了!中了!小将军中了!” 卫老将军站在门口,激动地手舞足蹈,拉住家丁问:“第几名?” 家丁嘿嘿一笑:“小将军可是头名,解元!” 卫老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 他居然能生出一个解元来,他们家祖坟上,一定是冒青烟了。 这一日,京城各地名流豪绅都相继来将军府道贺,中了解元的卫小将军俨然已经是大盛朝最富盛名的人之一,朝中武将们也纷纷回家督促自己不成气候的武夫儿子。 能文能武的卫小将军,成了媒婆眼中的香饽饽,上门打探的人都快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 而此时,春风得意的小将军揣着山河笔,正在京城最著名的明月楼被花魁娘子亲自款待。 他正襟危坐,不敢斜视一眼,花魁亲自喂来的酒,也被他挡开:“本将军不喝酒,莫要无礼。” 花魁掩着檀口轻笑,屋中弹琴奏乐的乐师也笑起来。 “解元郎如此不解风情,又到我明月楼做什么?”花魁以为他是假正经,整个人依偎过去。 卫夙连忙跳起来,心里叫苦不迭,不是他想来的,是小朝说,她活着时中了解元,却因为女子身份,不敢出来庆贺。 他为了圆她的梦,才答应带着她来明月楼。 此时,笑得正开怀的小朝说道:【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想见她一面,都见不到呢!你还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卫夙不敢开口同她说话,旁人听不到小朝的声音,但他一说话,就露馅了。 花魁扑了一个空,从未被男人冷落过的她,心中恼怒,正要离去。 【你让他留下,我要为她写几首词。】 听到写词,卫夙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住花魁:“拿纸来。” 花魁一听大喜,命人拿了文房四宝进来,解元郎要留下墨宝,等他日他高中,不就价值千金了。 卫夙自己从怀中掏出山河笔,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一首词,花魁一看,连忙拿来琵琶,一边弹,一边把词唱了出来。 【你告诉她,她的曲,和我的词,正是天生一对,世间绝配。】 卫夙脸色难看,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收了山河笔,大步走出明月楼。 【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听她唱完!】 卫夙一直走出人来车往的长街,在无人的巷子里才怒气冲冲说:“你和她是天生一对?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给她写的什么词?什么倚红偎翠?什么君情妾意?什么意中人?什么风流事?这,这分明是淫词艳曲!” 小朝和他相处久了,两人整日都在一起,早就不怕他了,一听他这么说,不禁生气。 【什么淫词艳曲?分明是你不解风情,我为她写的词,会流传千古,千百年后有人再吟唱,也会想起这一段风流韵事,对于文人来说,有作品被后人记住,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 卫夙一听更加生气:“你还想千百年后,有人想起你和她的风流韵事?” 【什么我和她?词是借你之名写的,后人想起的也是你和她!对于你来说,难道不好吗?这是你千古留名的机会!】 “我和她?”卫夙的怒火越来越盛,“本将军需要靠这等淫词艳曲留名千古?我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同样留名千古!” 【卫夙!花魁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卫夙被她气到不想说话,一路生着闷气回到家,把山河笔往书桌上一放,再也不像往常一样,天天揣在怀里睡觉了。 帝夙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山河笔中的少女动心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之中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她给别人写的那些词。 “我不解风情?要不是我,你能到青楼去给别人做什么意中人?” 越想越气,到了第二天,也不像往常一样,早起就陪她读书,他拿着自己的剑,出去练剑了。 一连几日,他都没读书,也根本不去看一眼山河笔。 卫老将军看在眼里,开始发愁,他的解元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爱读书了?难道中了解元,他就不想努力了? 卫老将军到他书房转了一圈,成堆的书和笔记堆在桌上,他看得十分满意,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再一看,什么都好,就是写字的笔看起来旧了一些,他连忙让下人去把京城里最好的文房四宝买回来,把他书房里陈旧的东西都替换一遍。 卫夙从军营回来后,还是习惯去书房看了一眼,这么几天,也不知道小朝有没有消气了。 书桌上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文房四宝重新换了一套。 “小朝?”他到处翻找,却没有看到山河笔。 “小将军找什么?”路过的丫鬟好奇地问。 “我的笔呢?” “老将军说重新换一套文房四宝,旧的就拿去扔了。” “扔哪儿了?!” 丫鬟被他一声怒喝吓得一抖,指了指外面:“早上就拿出去,这会儿怕是运去城外烧了。” 卫夙疯了一样跑出去。 此时天色已黑,他一个人在城外翻找,成堆的垃圾被点燃,他一边用剑扒拉着,一边用手小心翼翼地翻找,手上烫满了水泡。 “小朝!你听到吗?跟我说句话!” 他有多恐惧,自己都无法形容,只恨不得扑到大火里去。 终于,他听到角落里细微的声音。 【夙夙……】 卫夙连忙扔了剑,双手使劲儿刨,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差一点被火烧到的山河笔。 她吓得不轻,被他拿起之后,才开始哭,他把她贴在胸口。 她只是一只附身在笔上的魂魄,脆弱不堪,除了被他拿在手中,她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对不起。”卫夙抱着她,“小朝,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同你吵架了,也不会再离开你。” 她小声地哭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 回到家之后,卫夙用毛巾仔仔细细把她擦了一遍,连笔端的毫毛都一根一根放在水中梳理了一遍。 然后他才去洗澡,翻了半天垃圾,身上又脏又臭,不过这一次,连洗澡都不想放下她,带着她一起进了浴间。 他宽衣的时候,听到小朝细细的声音。 【把我放在外面。】 卫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把你盖住。” 【你就不能把我放外边吗?】 “不能。”卫夙坚决地摇头,“我可不想再把你丢了。” 他拿了干净衣服,小心翼翼把她盖起来,才跳进木桶里洗澡。 【夙夙,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活着的话,我一定要结识你这个朋友,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我女扮男装去考科举,你是将军之子,如果有你在的话,我就不会被我爹爹逼着去嫁人,我也不用死。】 卫夙沉默下来,他抄着水扑在身上,低声说:“如果你活着,我想……” 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说出来太过于自私。 她唯一的执念便是高中状元,施展抱负,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挽救回来。 而他只想把她娶回家,做他的妻子,做他孩子的母亲,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对比之下,他的愿望显得太过渺小。 所以他改口笑道:“可惜我没有早生五十年,否则,慕容彦也没机会做大贪官了!” 小朝轻轻地笑了。 “小朝,我见过你的文章,知道你的才华,我觉得当今世上的男子都比不上你,等你考上了状元,我也希望能继续陪着你,看你施展抱负,力挽狂澜。” 【那你怎么办?你是个武将……】 “你努力一点,不要让这个国家再起战事,我就不用上战场了。” 【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那当然,你是山河笔中的仙人,为我妙笔生花,扶我直上青云,令我流芳百世。” 【夙夙,那天我说错了,你不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你其实……最好了。】 卫夙望向她的方向,笑容在脸上,缓缓变成一张苦涩的面具。 我再好,也与你人鬼殊途。 第二年,三月春闱,卫夙又走进考场。 这一次,没人再敢小看他,众人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年轻俊美的解元,他身姿挺拔,一身墨绿锦袍,身上并没有多少书卷气,反而生得锋芒毕露,从战场上历练回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他坐下之后,考卷在他面前铺开,他神色冷静,不敢有一丝懈怠,郑重其事地拿起山河笔。 他不是自己写字,他只是代替五十年前那个死于封建礼教的少女,挥洒才华,他提笔落字,笔走龙蛇,他仿佛已经不是他,坐在这里的,是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8节 少女凝着眉,抿着唇,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无法影响她。 她认真书写自己的理想,凭着这一段执念,等待了五十年和他相遇。 如果完成了执念,她还会存在吗? 卫夙不敢去想。 这一年,卫老将军之子卫夙,以会试第一名的成绩高中。 连中两元,在京城中炙手可热。 纵览大盛一朝,也只有五十年前的慕容彦达成此成就,后来殿试再次高中,被钦点为状元,不知道卫夙能不能同他一样。 殿试还没开始,朝中已经知道这位青年才俊,他从乡试一路上来的卷宗,被百官传阅,连圣上都在上朝时连连夸赞。 在后宫之中,卫夙写的诗词也传入宫中,成了妃嫔公主们争相传唱的作品。 这一年的卫夙,只有十八岁,文武双全,春风得意。 到殿试那一日,后宫中几位受宠的嫔妃和公主,悄悄躲在屏风之后观看。 卫夙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还是小朝一直安慰着他,才让他镇定下来。 他哪是读书考状元的料? 还好小朝是。 他站在朝堂上,圣上亲自对他策问,这一次不用笔答题了,他怀揣着小朝,听她说一句,自己就复述一句,他对答如流,进退有度,圣上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 屏风之后,年轻的瑶华公主钦慕地看着他。 云瑶已经醒来一段时间,只是她身为公主,并不能经常出宫,她倒是经常听后宫中人说起今年连中两元的卫小将军,只是不知道,这人竟是他。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便明白,这是她和帝夙的第一世。 被封印在山河笔中的一世记忆。 帝夙在这里,身上没有半点儿魔性,他眉眼干净,笑容明朗,身上朝气蓬勃,少年得志的自信让他看起来无比耀眼。 云瑶不知不觉,羞红了脸。 “瑶华。”一旁的皇后笑看着他,“你觉得,卫夙如何?” 瑶华回神,难掩羞涩,低声说道:“他很好,特别好。” “你父皇和我也觉得他好。”皇后微笑,“他出身将门,平定六王叛乱时,也立下赫赫战功,亲自斩下了永州王的头颅,若不是他,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恐怕已是永州王了。” “这些,儿臣都听说过。” 皇后道:“我没想到,他战功如此了得,居然还是个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你父王对他十分满意,这一次,必定会钦点他为状元。” “那真是太好了!儿臣也曾看过他考试的卷宗,他确实有治国之才,有他辅佐,大盛朝一定可以恢复往日荣光!” “慕容彦当年也有这般才华,可他后来,还是勾结了永州王,贪污腐败,里应外合,差点儿酿成大祸。” 瑶华连忙说:“卫家世代忠良,他们平定六王之乱,对父皇忠心耿耿,一定不会像慕容彦那样!” 皇后道:“外臣终究不可信。” “母后……” 皇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若他能成为驸马,便不是外臣了。” 瑶华愣住,片刻后脸颊通红,娇羞地说:“母后,您怎么拿我寻开心?”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你是公主,要嫁,自然也是嫁世上最好的男子。” 云瑶心中有些激动,这一世,明明可以在一起的,不该有阻碍啊。 殿试之后,卫夙被点为状元。 他身披红袍,骑着白马,一路游行回家,百姓涌上街头看这位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他还是把山河笔揣在怀中,让她好好看看为她欢呼的世界,所有的荣耀,尊崇,显赫,都是她所创造的。 【我中状元了!原来当状元是这样的感觉!】 小朝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卫夙也感觉到她贴着自己的那一部分,炙热滚烫。 这一刻,他真切地有了奋不顾身的想法。 就这样吧,从今往后,再也不去战场,他愿意埋没自己,为她完成理想,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他想为了她而活。 只为了她。 “小朝,你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没有,我活着时,唯一想做的,就是读书,做官,拯救苍生。】 卫夙脸上出现一丝柔情,低声问:“那现在呢?” 第22章 子夜犀照 山河笔中一时没有了声音, 卫夙等得浑身不是滋味,追问道:“到底有没有?” 【有。】 山河笔中那个声音,轻轻柔柔地回荡在他胸腔中, 却掀起滔天巨浪。 这一个‘有’字, 他这一生都值了。 年轻的状元郎策马从长长街而过,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第二天,圣上在宫中设宴, 专门嘉奖状元卫夙。 出门之前,卫夙还是把小朝珍而重之地揣在怀里, 卫老将军见状, 问道:“你老是拿着这只旧笔做什么?我请整个大盛最好的制笔工匠给你做的笔,那是全天下最好的, 怎么不见你拿出来用?” 卫夙笑道:“全天下最好的, 也不是我喜欢的。” 卫老将军嘿嘿一笑:“一支笔你还喜欢不喜欢的,用着顺手就行!” 卫夙冷哼:“爹,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你是个莽夫, 读书人的事情,你是一点儿都不懂啊。” 卫老将军难得羞愧了起来,毕竟现在他已经是状元的爹了,装也要装出点懂读书人的样子。 “你说的对, 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卫夙满意地出门,风风光光被圣上身边的公公接进宫中。 那公公在路上便对他道喜:“恭喜状元爷了, 金榜题名时, 洞房花烛夜啊。” 卫夙道:“公公何出此言?在下尚未婚配。” 公公道:“寻常女子怎么配得上状元爷?您不用担心,这件事, 有圣上亲自为您操心。” 卫夙表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隐隐沉重起来,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宫宴上,他被文武百官轮流敬酒恭贺了一遍,有了几分醉意之后,屏风后,端庄高贵的瑶华公主走出来,也捧着一盏酒到他面前。 酒未入口,她脸上已经娇羞一片。 这一世,云瑶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瑶华恭贺卫公子高中状元。” “多谢公主。”卫夙站起来还礼,他下意识按了一下胸口山河笔的位置,确定小朝就贴着他,这才感到安心。 他和公主饮了酒,刚要坐下,圣上便让公公宣旨赐婚。 卫夙瞬间捏碎了酒杯,就站在他身旁的瑶华公主不禁看过来,看着他被酒杯碎片扎破流血的手指,轻声说:“卫公子,你……” “微臣不能接受。”卫夙低下头,在圣旨宣读完的一刻,就开口说,“微臣……” 【夙夙!你住口!】 小朝焦急地阻拦他。 【抗旨不尊是死罪!你娶公主有什么不好?娶了他,你此生仕途无忧,可以一展抱负……】 “微臣不能娶公主,请皇上赐臣死罪!”在小朝的劝说声中,卫夙大声说。 “你说什么?”瑶华公主又惊又怒,气得泪水滚滚落下,“你宁死也不愿娶本公主,难道本公主就非要嫁你不成吗?” 她哭着跑向皇后。 “卫夙,你好大的胆子!”圣上龙颜大怒,“朕的瑶华公主金尊玉贵,哪里配不上你?” “公主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可是微臣……”卫夙的话一半咽在苦涩的喉咙,没有人懂他的心情,他心上住着一个小小的亡魂,他可以为她放弃封狼居胥的梦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她。 “你说说,究竟为何?”圣上毕竟看重他的才华,再说了,他父亲是卫老将军,也是圣上最为倚重的人,他不可能会刺死卫夙。 卫夙说:“微臣早已立过誓言,此生不娶妻,不生子,只想将满腹济世安民之策,献于大盛,为圣上分忧。” “哼,你不想娶朕的公主,倒是会拿满口大道理来糊弄朕,怎么,朕的大盛朝没了你就不行?需要你不娶妻,不生子来为朕分忧?朕的满朝文武,都是废物吗?”圣上大怒。 “微臣不敢,只是……” “够了!”圣上冷笑,“朕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娶瑶华公主,做朕的驸马,要么你就滚去边疆,永远不准踏入京城一步!” 卫夙背脊僵直,眼眶发红,流血的手指一直按住胸口的位置,隐隐发颤。 瑶华公主从皇后怀中抬起头,说道:“卫公子,你从小寒窗苦读,难道最后要去边疆苦寒之地,了此残生吗?” “我……”卫夙在犹豫,却不是因为害怕离开京城,一辈子去守边疆,而是害怕小朝再也无法实现她的梦想了。 她含恨而死,等了五十年,重新考上状元,终于又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她正是因为这一段执念才会附在山河笔上,等着他。 【夙夙,我们走吧。】 他听到小朝的声音时,心口一痛。 【你不想娶公主,就不娶吧,如果我的梦想要以牺牲你的幸福为代价,那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已经过了五十年了,圣上的江山一点儿也没有变好,他过去重用的是慕容彦那样的人,你刚正不阿,不懂曲意奉承,在官场上只会处处受制,吃亏,我不愿你委屈。】 卫夙心中一热,眼尾逐渐被染红。 【夙夙,我喜欢意气风发的你,我喜欢你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我喜欢你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我想明白了,我之所以化成一段执念寄宿在山河笔中,是因为五十年前的那个我,从没像你这样潇洒快意地生活过。】 【我生长在深闺内院,从小学三从四德,他们只教我如何做个好妻子,好母亲,从没人像你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我一个女孩子,考上状元。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我活着的时候被礼教束缚,死去之后,被山河笔束缚,我一生都在被困,所以,我不愿意看见你被困住。】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9节 卫夙眼中有泪水滚落而下。 圣上和瑶华公主看见他落泪,以为他权衡之后,害怕了,即将妥协。 可是此时的卫夙,只能听见山河笔中小朝的声音。 【夙夙,带我走吧。】 卫夙深吸一口气,把胸口那阵滚烫缓缓地呼出来,随后,他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向圣上请辞,没有再多看一眼这个尔虞我诈的朝堂。 “卫夙!你好大的胆子!”圣上龙颜震怒,在身后大喊,他也没有停下。 他大步行走于宫廷中,很快,变成大步奔跑,状元郎的帽子被他随手抛开,玉制的腰带也被他一手扯开,他什么都不要了,状元的荣耀算得了什么?驸马的显赫算得了什么?九五之尊算得了什么?天王老子都不算什么! 谁也不能,也不该阻拦他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他跑出重重深宫,沿着黑夜的大街一路跑回将军府。 “爹,我要上战场!”卫夙一回到家,便对着卫老将军大声宣布,“我要去边疆,抛头颅洒热血,除非马革裹尸,否则,再也不回来了!” 卫老将军愣住:“你,你这是……” “爹,皇上要我娶公主,做他们家的驸马,此后一生,我就得听命于他们,我这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您从小带着我在战场上长本事,难道愿意看着我一辈子憋屈地活着?” 卫老将军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卫夙又说:“状元我也给你考回来,接下来,我要去战场上,封狼居胥!” 少年说话的时候,双眼明亮得像是日月星辉。 卫老将军霍然站起来,双拳紧紧握起。 卫夙挺直胸膛,目不斜视,他准备好挨一顿打,可是,就算把他打死,他也要带着小朝一起去边疆! 啪! 卫老将军重重地拍在卫夙肩膀上:“我们卫家出过一个状元,此后世世代代,再没人比得上你,老子这辈子死都瞑目了,你小子爱滚哪儿去,就滚哪儿去吧!” “爹……”卫夙没有想到他的老顽固爹居然会支持他。 “圣上那儿有爹在,什么都不用怕!他想把女儿嫁给你,想得美!老子的状元儿子,将来要娶个仙女!哈哈哈哈!”卫老将军说着,一阵畅快地大笑。 卫夙跪下来,重重地对着爹爹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牵了匹马,什么行李都不要,趁着夜色,狂奔出城。 你被山河笔束缚,我带你看遍九州山河,这一生,绝不让你孤独。 九年后 大盛边境,敌国陈兵百万,和卫夙将军的大军,已经对峙了七天七夜。 敌军千里奔袭,人困马乏,卫夙每天亲自率领两千精兵,绕到敌后侵袭骚扰,就已经让他们军心溃散,防不胜防了。 这几年,卫小将军已经完全接管卫家军,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轻的卫小将军比卫老将军更懂兵法谋略,他能文能武,运筹帷幄,在大盛,是家喻户晓的战神。 “毕竟咱们将军啊,当年可是考上状元的!知道状元是什么吗?那可是天底下文官的老大,朝中那些大官,你们数数,谁能像咱们卫将军一样连中三元?” “卫将军真厉害啊,文韬武略,是样样都行啊!” “那卫将军这么厉害?怎么这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啊?”一个小兵抓着脑袋,不解地说。 一群人沉默。 “你小子懂什么?当年圣上要他娶瑶华公主,他都看不上呢!卫将军这样的人,公主也配不上,必定是个仙女才配得上!” “世上哪儿找仙女啊?” 卫夙从一旁路过,忽然笑着插进来一句:“等你们变得像本将军我一样厉害,自然就能遇见仙女了!” 他大笑着走出军营,去溪边闲逛。 【你以前还说我是个鬼,要找个道士把我收了。】 怀中的山河笔中,传来小朝笑嘻嘻的声音。 “我那时年少无知,不识得笔中仙人!”卫夙坐在溪边,阳光洒了他满身,他惬意地闭上眼睛。 【夙夙,你得想想办法啊,圣上驾崩了,新君一向忌惮卫家功高震主,他刚刚登基,势必要敲打一下卫家,如今,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粮草运来了。】 这些年,有小朝替他出谋划策,他作战时更加游刃有余,外界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殊不知,他身边有仙人指点。 “小朝,你看到了吧,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并非靠才华,你就能斗得过他们。” 小朝沉默了一下,难过地说;【可是怎么办?山河关里有几十万士兵和百姓,一旦被敌军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没关系,有我在。”卫夙轻轻拍了拍她。 他从溪边回去,走上城墙,一眼看出去,敌国浩浩荡荡百万大军,是孤注一掷来进宫的,敌方主帅那一边,恐怕早就知道大盛君臣之间有罅隙,打算趁虚而入。 山河关一旦被攻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敌国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京城。 新君连这个都看不懂,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克扣粮草,想逼卫家交出兵权,真是……气数已尽了。 “将军,那边那些家伙这两天可是猖獗得很,天天来叫阵,咱们是不是再去偷袭几次,让他们人仰马翻?”旁边的副将看见他,高兴地说。 整个卫家军的人都信任他,他过去打的每一场战都赢得相当漂亮,以少胜多,以弱胜□□小将军总是出其不意,他从来不会输。 这一回,他们被百万大军围困,却没有一个人害怕,大家都等着卫将军带领他们绝地反击。 “暂时按兵不动。”卫夙交代。 夜里,他把山河笔挂在笔架上,让小朝能看到墙上的整幅地图。 她想帮他打赢这一场仗,更想保住城中数十万百姓。 她静静地看着,卫夙没有打扰她,一个人出去巡营。 营地外面,有个破衣烂衫的道士路过,卫家军的士兵把为数不多的口粮分了他一些,道士吃了几口,便一直看着营地发呆。 “好了,吃饱了就走吧!这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士兵赶他。 “奇怪?”道士忽然说了一句,面色逐渐凝重,“军中阳气旺盛,邪祟皆不敢靠近,怎么会有一股鬼气在其中?” “你胡说八道什么?”士兵生气了,“再敢胡说,乱棍打出去了!” 道士有些害怕,却还是说:“贫道没有胡说,确实一股鬼气,怪异得很,怪异得很啊!” 士兵正想打人,却见那边卫夙过来了,问道:“怎么回事?” “这臭道士满嘴胡说八道,我们好心给他些吃的,他却说我们营地里有鬼!”士兵一五一十地说。 卫夙心里一沉,小朝虽是鬼魂,从未害过人,她身上没有一丝阴邪之气,这么多年他也遇到过和尚道士,甚至捉妖人,都没人发现小朝的存在。 这道士,像是有些本事的。 “是吗?”卫夙波澜不惊,挥挥手,让几个士兵回去,他则领着道士走到溪边。 那道士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更是难看。 “这位将军,你身上这一股鬼气,是最重的。”道士小心地说,“这只鬼,必定日日夜夜都缠着你吧。” 卫夙转过身,月色下,少年将军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惊讶。 道士后退一步,又说:“你,你原来知道……” 卫夙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你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实在是非同一般。” “将军,沾染太多鬼气,只会折损你的寿命,这鬼虽然不害你,却是靠你身上的阳气才维持自身的,否则,她应该已经逐渐忘却一切,消散成天地间的浮尘。” 卫夙眉眼微微一动:“你是说,如果没有我,她就会消散,再也不存在了?” “是。” 卫夙沉默下来,他转身看着夜色下潺潺流淌的溪流,今夜月色明朗,清辉如许,在水面上翻出银色波浪。 道士又说:“将军,她不是害人的恶鬼,兴许只是因为一段执念留在人世,让贫道替你超度她,让她去轮回吧。” 卫夙心脏一抽,痛得他闭上眼睛:“她去何处轮回?” “贫道也不知道,她轮回转世,或许不会在大盛,更有可能,也不会再是人族。”道士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劝说道:“将军,莫要强求,凡有所念,皆是因果。” 夜风吹在身上,卫夙说:“我想看一看她的样子,你能做到吗?” 道士掐指一算,随即皱着眉,一直摇头:“你最好不要见她,若不见,你们缘分这一世便了,若见了,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于你而言,并非幸事。” 卫夙一听这话,蹙起的眉舒展开,他反而开怀地笑了:“我偏偏就想和她,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道士掐指算来算去,最后终究是无奈,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摸出一张黄符来:“你在子夜燃起此符,便可看见她。” 卫夙接过符纸,道了声谢:“你暂住军营中。” 说完之后,他一个人在溪边徘徊了许久,一直到接近子夜时,他才一个人缓步走回去。 营帐中,几盏烛光照明,虽然一眼看去空无一人,但是这种温暖的感觉,确实卫夙九年来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场景。 每一天夜里,他和小朝会在烛光下,一起看一本书,或是画画,或是天南地北的闲聊瞎扯。 他对着的只是一支山河笔,可是他知道,其实有个少女,就站在他面前。 她真实存在着,他却永远看不见。 卫夙走到桌边,拿出黄符,放在烛光上点燃。 黄符的光是幽冷的,仿佛一点儿热度都没有。 可是那光芒亮起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他的书桌边,静静坐着一个少女,身穿红色嫁衣,长发松松地散开,肌肤莹白如玉,没有一丝血色,美丽而脆弱。 “小朝。”他轻轻叫了一声。 少女抬起眼眸看他,一双凤眼如同璀璨星辰。 卫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一人一鬼,隔着五十年时光,终于相见。 帝夙也透过他的双眼,静静地看着鹿朝。 他遗憾没有早生五十年,人鬼殊途后,此生,缘分这么匆匆。 【夙夙?】 小朝察觉到他的目光,惊喜地站起来,快步朝他走来。 卫夙伸出手去,就在这一刻,符纸燃尽,幽冷的光芒骤然熄灭,眼前的少女不复存在。 他伸出去的手,只拥抱到冰冷的空气。 两人同时静默,一人一鬼,仿佛有了某种默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0节 隔了片刻,卫夙说道:“小朝,去轮回吧。” 【不要。】 卫夙说:“朝廷断了粮草,这一场战你我都赢不了,我已吩咐士兵掩护城中百姓,趁夜色悄悄撤离,明日,我会亲自率领轻骑一万,从后方拖住敌军,这一战,我回不来了。” 【我同你一起去。】她坚定地说。 卫夙摇摇头:“小朝,我战死沙场,会去轮回转世,你呢?你想做个孤魂野鬼,如烟一般消散与天地吗?往后生生世世,你我再也不会相遇。” 小朝轻声啜泣。 卫夙郑重地承诺道:“不管你轮回往何处,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把山河笔放进怀中,她最后一次靠着他,放声哭出来。 天亮之前,卫夙带着小朝,再次找到那破衣烂衫的道士。 “山河笔。”道士一眼认出,“难怪,这是一件上古神器,她魂魄附在上面,才没有化为浮尘。” 帝夙说:“让她去轮回吧。” 道士点点头,双手结印,念诵咒语,渡她去下一世。 山河笔上,星星点点的光芒缓缓升起,在道士的咒语中,化作满天星辰。 【夙夙,一定要来……】 “嗯,一定。” 她离去后,山河笔还是静静躺在他手中,他用力握起,揣回怀里。 第二天,卫夙将军点了一万精兵,从山河关侧门绕出,如一支利刃,扑向对面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 正在攻城的敌军猝不及防,连忙回兵救援,百万包围一万。 卫夙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挥舞着长枪,一路冲杀向敌军主帅,一枪挑下对方人头。 而与此同时,主帅身边无数兵器也一起刺穿了他的身体。 他身上狂涌出鲜血,淹没了怀中的山河笔。 山河笔,绘出他这一世,人鬼殊途的爱。 梦境结束,帝夙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摇晃他的鹿朝,少女的脸和符纸燃烧时映出的面孔重合在一起,他忽然用力抓住她。 鹿朝:“?” 第23章 她真好看 “你……”鹿朝还没开口, 忽然被他用力扯到怀中,狠狠地压在他胸口,那么用力, 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鹿朝:窒息! “江小山, 你疯了吗?放开我!”鹿朝手脚一起挣扎, 都没能挣开哪怕半点儿,反而被他越抱越紧。 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鹿朝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和起伏不定的喘息, 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甚至于……他好像在颤抖。 能让魔尊帝夙如此激动,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山河笔上封印的是他第一世的记忆, 按理来说,他第一世应该没有什么戾气才对。 他和云瑶历经九世, 世世都阴差阳错不能在一起, 每一世都带着巨大的怨气,怨气化为煞气, 才让他成为毁天灭地的魔神。 难不成, 第一世就这么强烈吗? 鹿朝瞥了一眼旁边的云瑶,她还没有醒。 果然,这一世肯定是棒打鸳鸯,阴阳两隔了。 可怜的帝夙, 你第一世居然死得那么早,山河笔绘的梦境中, 一个时辰等于十年, 他睡着的时间,粗略估计也就一个时辰吧。 惨啊。 可是你惨为什么要勒死我? 鹿朝又憋屈又郁闷, 挣扎不动了,只能说:“江小山,你要闷死本郡主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鬼’字,帝夙忽然浑身一颤,慢慢松开了手。 鹿朝立刻从他怀里爬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脸颊上被他用力压出一片红痕,在她莹白细嫩的皮肤上,显得又可笑又可怜。 帝夙怔怔地看着她。 他前世从未有这样的机会,能长久地凝望她。 只有符纸燃烧的那么短短一瞬,而火光中映出的少女,已经死去多年,不像她。 她鲜活生动地在他面前,气呼呼地骂他,打他,她的骄纵任性,蛮不讲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没有死去。 他比卫夙幸运。 前世的记忆和情感还在他身体里沸腾,那一种灼热,久久无法散去,闷在心口。 他慢慢坐起来,一身黑衣的少年极具压迫感,鹿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些。 这细微的动作让帝夙目光一凝,他看向她:“你……不认得我?” 鹿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会不认得?你化成灰本郡主都认识你!” 帝夙又问:“我是谁?” “哈?”鹿朝好笑地说,“江小山,你是不是傻了?你做个梦,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少年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失望,他移开目光,看着月色下的湖水,清辉一片,她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片刻,鹿朝才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嗓音:“你做梦了吗?” “做了呀。” “是否梦见前世?” “是啊。”这个没有隐瞒的必要,她的前世,和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这时,云瑶也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便立刻转头去看帝夙,看见他的一刻,泪水缓缓滑落:“江公子,我……” 这欲言又止,含情脉脉的眼神,第一世也不知是什么阴差阳错? 鹿朝看看她,又看看帝夙,发现帝夙还是看着湖面,似乎没有回头看云瑶的打算。 她知道他们第一世情劫是失败的,九天神女没能攻略魔尊,这不正常嘛,她八世都没攻略成功。 不过,鹿朝还是很好奇,他们第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帝夙是个闷葫芦,于是去问云瑶:“云瑶姐姐,你也梦见前世啦?是什么样的?” 云瑶看着帝夙,知道他那一世对自己了解并不深,他们也仅仅只有宫宴上短暂的一面,他不知道那一世的她为他做了什么。 于是,云瑶开口说道:“我是大盛的瑶华公主,我从小长在深宫,没有机会出门,在宫里时,我常常听说一位卫小将军的事迹,他随父亲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还亲自斩下叛乱的永王的头颅,平定了祸乱大盛长达五十多年的六王叛乱,我对他心有倾慕,却无缘得见。” 鹿朝听着,原来是公主和将军的爱情,后来为什么be了? 她没有插嘴,听着云瑶继续说:“后来,他随父亲进京,京城没有战事,他便专心读书,连中三元,被父皇钦点为状元郎,我在宫中读过他写的诗词,有豪迈潇洒,有婉约细腻,更是仰慕不已,所以,我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鹿朝心里却酸溜溜的:“他连中三元,考上了状元!?” 云瑶点点头:“江公子在那一世,是文武双全的奇才,整个大盛也没有能超越他的人。” 鹿朝:“……” 她也生在大盛,可惜早死了五十年。 “后来,你们成亲了吗?” 云瑶神色黯然下去:“没有。” “为什么?” “大盛已是风雨飘摇的末路,危在旦夕,又有敌国在旁窥伺,而江公子的心中,并无男女之情,一心只想挽救大盛,所以,他不愿意留在朝廷,他拒绝了婚事,去了边境,整整十年,为大盛戍守边疆,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后来,我皇兄听信谗言,断了他的粮草,他为了让山河关内的百姓撤离,领着一万精兵死于敌国的百万大军之中。” 饶是鹿朝,听到这样的结局,也扼腕叹息,第一世的帝夙,果真没有戾气,还是心怀天下的少年将军,能考上状元,又能上阵杀敌,却不幸遇到昏庸的帝王。 这样的一生,难怪他醒来会那么激动,壮志难酬,热血难凉啊。 “我劝阻皇兄无用,就偷偷跑出京城,去了山河关找他,可惜他已死,我被敌军抓住,不愿受辱,自刎而死。”云瑶说着,泪水又滑下,“江公子,虽然你当众拒婚,羞辱了我,可我从未恨过你,父皇驾崩之后,我一直求皇兄重用你,可是他被奸人蒙蔽,我也无能为力。” “你只是公主,在大盛,女子本就不能干政,皇帝不会听你的,也是正常,你不必自责。”鹿朝安慰她。 那一世的她,也是因为身为女子,连读书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你梦见了什么?”帝夙忽然将目光转向她。 鹿朝也得意地笑起来:“我那一世可厉害了,我虽是深闺女子,却才华横溢,不输男子,我冒兄长之名参加科举,连中两元,最后被我那个古板迂腐的爹发现了,他逼我嫁给一个富商,我气不过,自杀死了,不过,我要是活着,也是状元之才啊!” 帝夙问:“后来呢?” “后来我就醒了呀,我那一世很短,死了当然就醒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们一个时辰了!这里又黑,蚊子又多,一直咬我!我要不是怕那个躲在远处的血吻郎君偷袭你们,我早就走了!”鹿朝抓着手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一肚子怨气。 帝夙默然。 什么都不知道,于她而言,算是幸事。 鹿朝看向倒在一旁的绘梦妖,她没能为帝夙绘出这一世的梦,反而不小心打开了他第一世的记忆,受到的冲击相比不小,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她从绘梦妖身边捡起山河笔,对着月光细看:“这就是山河笔啊。” 帝夙的记忆已经破开封印,那他的魔神之力呢? 夜色凉凉,月光皎洁,微风拂动着少女轻薄的春衫,落在他手背上,柔软的布料丝丝缕缕,像是她用小小的手挠着他的心脏。 纵然早已经从前世的梦中醒来,他还是有些心绪难平,她近在咫尺,身上有好闻的牡丹花熏香,乌黑的发丝像是盛夏里葳蕤柔软的柳枝一般,垂在肩侧,淡淡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皎洁的银光勾勒出少女含苞欲放的娇艳姿态。 她真好看。 “朝朝妹妹!” 营地外面,裴知玉和摩缨领着一小队护卫打着灯笼找过来,看见他们在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他挥挥手让护卫都回去。 裴知玉走近了之后,看在倒在地上的绘梦妖,心中吃了一惊。 “这是……” ‘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1节 云瑶抽出神剑凤羽,指着绘梦妖,冷冷说道:“她是魔域十恶道之九,作恶多端,刚好趁此机会,了结了她吧!” 她奉神王之命到凡间来,除了要感化帝夙,也要除掉他身边的十恶道。 这十个魔头皆不是省油的灯,当年帝夙还未降临,他们已经肆虐六界多年。 “云瑶姑娘,且慢。”裴知玉忽然拦在绘梦妖面前,“我看她并未伤害你们,不如放过她吧。” 云瑶提醒道:“裴公子,她是魔。” “我知道,可她……”裴知玉的话没有说完,他身后的绘梦妖在此时也睁开眼睛。 她现实看到裴知玉的背影,随后,目光便看向帝夙,原本还有些恍惚的目光,瞬间如针尖一般,然后很快她恐惧地低下头。 “她是十恶道之九,兴许她会知道一些关于失踪的魔尊的事情,不如把她抓起来,交给琉璃仙都处置。”摩缨提议。 云瑶心中想,绘梦妖已经解开了山河笔的第一世记忆,或许对帝夙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在他觉醒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交给琉璃仙都,万一审问出什么来,就麻烦了。 这么一想,云瑶便毫不犹豫出手,凤羽剑一闪,绕过裴知玉,直袭绘梦妖而去。 裴知玉大喊了一声‘不要’,然后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挡神剑。 他虽有些修为,和云瑶这样即将飞升的修仙之人不可同日而语,神剑之下,他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飞扑出去,瞬间把裴知玉撞倒。 而云瑶的剑则在半空中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狠狠一撞,凤羽脱手飞出,旋转的剑光扫向湖面,平静的湖水被激起滔天巨浪。 云瑶抱着手臂,回过头,看见帝夙阴沉的眉眼。 只不过,他并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前方,以一种要将人凌迟处死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的裴知玉和鹿朝。 她心里猛地感到一阵阴寒。 “朝朝妹妹,你没事吧?”裴知玉扶起鹿朝,心中一阵后怕,“你怎么这么傻?方才那一剑会要了你的命,你知不知道自己只是凡人?” 刚才重重一撞,鹿朝撞得头晕眼花。 她一半是出于原主对裴知玉的感情,而下意识的反应,另一半,则是因为自己有把握可以撞开他。 “没事……”她晕头转向地摇摇头。 “你……”裴知玉还想说什么,忽然怀中一空,鹿朝被人拉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拉她起来的人时,闭口不言。 “走吧。”帝夙拉着鹿朝,往营地的方向走去,其余的事情,他毫不关心。 鹿朝连忙回头去看,只见方才那一阵混乱之后,绘梦妖已经趁机消失不见。 而山河笔……她低头一看,正拿在她手里呢! 绘梦妖不是帝夙的对手,何况,她对帝夙身份有怀疑,根本不敢逗留,连山河笔都不敢要就跑了。 这可算是便宜她了。 “哎哎,江小山,山河笔还没还给人家呢。”她虚情假意地说。 帝夙阴沉着脸,冷冷道:“是你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鹿朝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见裴知玉等人也跟上来,她心里好奇,又说:“你说,知玉哥哥是不是认识那个绘梦妖?他怎么会认识魔族?” “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帝夙悄然握紧了问道。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当然关心他了。” 到了营帐门外,鹿朝想起最关心的事情,连忙问:“那个,和离书上你签字了吗?” “没有。”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我都帮你解了相思蛊了,你不是已经清醒了吗?” 帝夙看她这副迫不及待地样子,想着前世她明明说好等着他来找她的,她居然敢全部忘了。 “既然你这么想。”帝夙停顿了片刻,才一字一字地说:“我偏不让你如愿。” 鹿朝:“……” “我们明明说好的,江小山,你敢说话不算话,你还是不是男人?” 帝夙走进自己营帐,鹿朝气冲冲也想跟进去。 少年忽然停下,转身看着她:“怎么,今夜还想同我一起睡?” 鹿朝连忙退出来:“你……” 他看了她一眼,把门关上。 鹿朝狠狠吃了一个闭门羹,震惊地站在原地,他变了,他变得不像人了! 她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营帐,看着手里的山河笔,才算稍微找回了一点安慰。 算了,还是想办法恢复实力,到时候离不离婚,就由不得他了! 她闭上眼睛,让召灵把一部分灵力注入到山河笔中,但很快,就遇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只是转瞬之间,就将召灵的灵力全部吞噬进去。 “这就是魔神之力。”鹿朝喃喃自语。 召灵吸收了一整朵净心雪莲的灵力,在它面前都仿佛沧海一粟,甚至没有引起一星半点儿的波动。 这还只是他九分之一的力量。 如果全部力量重新回到他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鹿朝甚至有一丝庆幸,他十五年前掀起神魔之战时,她被困在九巫山中。 否则,若是当时他们面对面交手,她或许连一缕残魂都不可能剩下来。 鹿朝躺下来,把山河笔放在一旁,这件封印了帝夙九分之一记忆和力量的上古神器,也算和她有缘分。 今日听云瑶所言,在那一世里,九天神女和魔尊的情劫,就发生在她去世五十年之后,没能亲眼看看那一世里的帝夙,稍微有些遗憾。 她实在很想知道,最开始,没有成为毁天灭地的魔尊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的? 可惜无缘啊。 第二天,一行人又上路,今天鹿朝实在不想闷在马车里,也骑了一匹马。 一路上,春日盛景,引人向往。 “朝阳郡主。”摩缨骑马走在她身侧,好奇地问:“昨日你拿了山河笔,可能像绘梦妖一样使用?” 鹿朝摇摇头:“别想了,凡人驾驭不了神器,你虽是仙族,和我也差不多。” “哎……”摩缨一脸失望,他摇着那把十分惹眼的‘众生听令,天地俯首’的折扇,要是没见过他在仙品阁里豪掷千金买废品的模样,鹿朝都要以为他是个大佬。 “有神器在手,却不能使用,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啊?”摩缨唉声叹气。 鹿朝也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吗?神器在手,魔尊九分之一的力量在里面,她却只能看着干瞪眼。 “朝朝妹妹。”云瑶骑马赶上来,对她冷冷道:“把山河笔给我?” 鹿朝只是看她一眼:“我拿到的就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你?” 云瑶道:“你只是个凡人,拿着神器也无用,给我。” “不要。” 云瑶露出不悦之色:“云朝,你要是再同小时候一样刁蛮不讲理,我可要教训你了,你不要逼我动手。” “云瑶仙子,你消消气。”摩缨连忙打圆场,“朝阳郡主,反正你也用不了,不如就交给她,大家和气生财嘛。” 鹿朝好笑地说:“不管用不用得了,都是我的,我想给你自然会给你,我不想给,你不能抢!” 云瑶目光转冷,握紧凤羽的手臂依旧很痛,她想起昨天夜里帝夙一剑挡开她后,一眼也不看她,却拉着云朝走了,她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相思蛊已经解了,帝夙好像并没有改变多少,这让她无法理解。 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摩缨不知所措,他看着云瑶似乎真有要拔剑的样子,连忙高声喊:“江公子,你,你过来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帝夙眼中有多讨厌,他喊了一声,帝夙理都不理他。 摩缨尴尬地摸摸鼻子,又喊:“江公子,不是我找你,是你夫人找你。” 鹿朝:“?” 帝夙这才抬起眼睛,随后便策马来到鹿朝身边:“何事?” 鹿朝:“没事!” 说完瞪了一眼摩缨,他笑了笑,总算松了一口气,江公子虽然凶巴巴的,但他就是有安全感。 云瑶看了看帝夙,方才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不再说话。 天黑之后,他们下马休息。 今日驻扎的地方格外荒凉,鹿朝看了一眼四周,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趁着其他人在安营扎寨,鹿朝往前走了几步,路就断了,狂风从对面吹过来,因为天色太黑,没办法看到对面,她提着灯笼,往前照了照,是个悬崖。 “山河笔交给我。”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鹿朝吓了一跳,回过头,捂紧腰间的百宝袋说:“不可能!” 山河笔交给云瑶,都不可能给帝夙。 他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又说了一遍:“交给我。” 鹿朝心里一动,他忽然想要山河笔,莫非是因为第一世记忆解封之后,里面的魔神之力也和他产生了共鸣? 这本就是他的力量,当时绘梦妖以山河笔绘出妖兽攻击他,那些妖兽被他劈碎之后,墨汁中沾染的魔神之力碰到他,就疯狂往他身体里钻,要回到主人身边。 身后的悬崖下传来鬼哭狼嚎的风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而眼前的少年更是有一副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眉眼。 鹿朝刚刚摇头,只见他忽然出手,在她完全来不及反应时,已经抓住她的百宝袋,将山河笔抽出。 “你不能拿!”鹿朝连忙去抢,帝夙只是抬起手,接着身高的优势,就让她无可奈何,根本够不到。 她跳了几次都没拿到,气恨地说:“你要山河笔做什么?莫非,你还想用山河笔绘出你忘掉的过去吗?” 帝夙把山河笔揣进怀里,说道:“有何不可?” 鹿朝真怕他用了山河笔,把魔神之力唤醒,那些污浊的魔性会立刻侵蚀他的内心。 她一咬牙,还是扑上去抢。 帝夙一边轻松闪躲,一边说:“朝朝,别闹了。” 鹿朝瞅准时机,狠狠一脚揣在他小腿上,帝夙终究还是有一副血肉之躯,吃痛地往后一推,刚好绊到一块石头,他原本能站稳的,但鹿朝看着这天赐良机,不顾一切地把他扑倒,坐在他身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2节 “山河笔,还给我!”她压住他,往他衣服里翻找。 “朝朝!”帝夙喊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鹿朝不理他,只一心找山河笔,方才明明看见他揣进来的,怎么找不到了? 少年的胸膛又硬又冷,却因为忽然有些凌乱地呼吸微微起伏。 帝夙忽然抓住她的手,黑夜之中,少年灰色的眼眸染上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潮。 “你……别乱动!” 鹿朝愣了一下,随即忽然感觉到坐着的地方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硌着她了。 她看向帝夙,黑夜之中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的脸‘唰’地红了。 第24章 梦境婚礼 鹿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立刻跳起来,但因为被他抓住手,没能成功起跳, 又重重坐了回去。 “嘶……”帝夙皱起眉, 眼眸中染上幽暗的红色, 有了某种十分危险的侵略感。 鹿朝:“……” 没人能在魔尊这样渗人的目光注视下活着。 她被他看得后背一阵发凉,结结巴巴解释:“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都怪你不松手!” 她使劲儿挣扎了两下, 少年盯着她看了三秒,终于还是松开她。 鹿朝立刻跳起来, 顺便不忘把他怀里的山河笔摸走, 退得离他远远的,背过身去, 等他自己冷静冷静。 她蹲在悬崖边, 寻思着小说里这一段的剧情。 由于她觉醒了,改变了一些事情, 不过好在小说的大体方向并没有偏离, 云瑶和帝夙还是踏上了寻找记忆的路途,他们一开始遇到的妖物是黑风煞,这妖物无形无体,难以攻击, 却能卷起遮天蔽日的黑风。 帝夙被黑风煞卷下悬崖,云瑶不顾一切跟着跳下去, 她照顾重伤昏迷的帝夙, 以自己神女的血喂他喝下,帮助他驱走体内的毒煞, 整整三个月,帝夙醒来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她,终于对她有了信任。 这是云瑶感化他的第一步。 悬崖…… 鹿朝看着前面深不见底的悬崖,和小说里描述地差不多,这么说,帝夙和云瑶会一起掉下去,在下面停留三个月? 那她岂不是可以甩了帝夙自己去禹州了? 这么一想,鹿朝顿时心情舒畅,反正男女主有气运笼罩,又死不了,用不着她操心。 她还是操心一下,等下黑风煞来了,她应该躲在哪里? “朝朝!” 听到帝夙的声音,鹿朝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黑! 不会吧…… 呼啸的狂风,在她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席卷而来,风中夹杂着无数鬼哭狼嚎之声,以及让人头皮发麻的血腥之气! 鹿朝只来得及召唤出召灵,以剑气护住自己,便被这阵漆黑的狂风卷入悬崖。 天旋地转,风中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嗡嗡作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而在悬崖边,所有人都陷入和黑风煞的苦战之中。 帝夙一剑劈开黑风煞,转瞬之间,这黑风又聚合在一起,攻击力丝毫没有减弱。 帝夙双目赤红,他没有心思恋战,一心只想往前,可是这阵黑风偏偏缠着他,黑风之中,仿佛带着无数利刃,一不小心被靠近,就会被风刃伤得体无完肤。 周围不断传来惨叫之声,是裴知玉带来的那些护卫,被黑风煞卷入,瞬间就化成一滩滩血水洒下来。 “江公子,这黑风煞只能在悬崖附近活动,我们先离开这里!”云瑶看出黑风煞的活动范围并不能离开悬崖太远,连忙大声提醒帝夙。 可是,他根本没有听她的,不管黑风煞把他伤成什么样,他还是一往无前地往悬崖边靠近。 云瑶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禁提醒她:“朝朝妹妹只是凡人,他被黑风煞卷入,早就尸骨无存了!你不用牺牲自己去找她!” 帝夙身上不断被风刃割出伤口,短短片刻,他浑身都是血,这无形无体的黑风煞,靠刀剑利刃根本无可奈何,只能以术法击退。 所以云瑶在黑风煞中可以勉强不让自己受伤。 可是,失去魔神之力的帝夙根本没有多少术法,问道是世间最强最邪恶的剑,偏偏在黑风煞中,并无多少作用。 但他还是以血肉之躯冲破了黑风,来到了悬崖边,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江公子——”云瑶大喊一声,扔出了几张符纸,将黑风煞驱散了一些,也跟着帝夙一起跳下悬崖。 不知道过了多久,鹿朝恢复意识的时候,立刻因为身上的剧痛痛呼出声。 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敲断,又重新拼接在一起。 不过,最好的消息是,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四周漆黑,没有多少光线,只有高高的顶端漏下了几许天光,落在黑暗的中心,照出那里一片小小的水池。 这是哪里? “醒了?”她四处看时,忽然听到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 鹿朝连忙看向水池对面,借着那一点点光,隐约看见有个身影站在那里。 “你是谁?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鹿朝没有慌张,黑风煞杀伤力极强,被卷入其中,会被恐怖的风刃瞬间绞杀。 而她被卷入风中却没有死,反而被带来这里,说明这人不想要她的命。 “放心,我不想要你的命,带你来此处,只是为了确定,你就是你。”那声音很低沉,听不出音色,也辨不出喜怒。 “我就是我?”鹿朝疑惑,“什么意思?” “看见你的脸时,我还不敢确定,不过,看见你拿出召灵剑,我就知道,果真是你。” 鹿朝下意识握住召灵,方才命悬一线,若不是有召灵在,她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你认得我?”她在记忆里搜索,从不认识这号人物。 雷劫之前,她在人间的时日很少,在妖界数年,也不记得有过这号人。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在漏下的天光一侧,隐约可见一张狰狞恐怖的脸,鹿朝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他脸上带着一张青铜面具。 面具后,一双诡异的黑色眼睛直直看着她。 “你忘了谁,也不该忘了我啊。”这一回,他沙哑的嗓音中,似乎多了一些失落的情绪,“鹿朝。” 听到他准确地念出自己的名字,鹿朝终于有了一丝不冷静:“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他笑了,“六界之中,唯一不能提起名字的禁忌,就是我,而你曾经说过,总会有一天,会让我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不用四处躲藏,颠沛流离,鹿朝,你为什么食言?” “我……”鹿朝被他说的一头雾水,要不是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鹿朝肯定以为他认错了人。 “召灵,他是谁?”鹿朝没办法,只好在识海之中询问召灵。 召灵是器灵,是一种不死不灭的灵,生活在灵界中,据她自己说,她在灵界活了成千上万年。 【唯一不能提起名字的禁忌?我也不知道。】 连召灵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鹿朝只能说:“抱歉,我实在是不记得,也许你给我一些提示,我会想起来。” “不必了,既然你食言,我也不必再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今日我确认了你的身份,并不会杀你,你走吧。” “可是……” “鹿朝,你现在只是个凡人,我若对你出手,你必死无疑。”他轻哼了一声,“我不想你死在我手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鹿朝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 这是一个幽长漆黑的山洞,只有方才顶端那一点点光,除此之外,暗无天日,鹿朝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召灵剑试探着,慢慢摸索着行走。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洞口的月光,她加快脚步走出去。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洞穴,入口仅有一人高,出来之后,是一块巨石延伸出来的平台,沿着平台一侧就可以下山。 鹿朝走下山之后,再回头去看,只见那山腰的平台上,立着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和长发,显得孤单又落寞,她想起他说的那句‘四处躲藏,颠沛流离’,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 她与这人有过什么约定吗? 他把她带来这里,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之后呢?他什么也没说。 鹿朝行走在幽暗的树林里,枝叶间漏下稀稀疏疏的月光,四周危险重重,她此刻心里倒也不是很担心,毕竟没有受伤,寻常妖物她可以对付。 可是……鹿朝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前面树林中,传来‘嘶嘶嘶’蛇吐信的声音。 鹿朝开口:“绘梦妖。” 话音落下,身着五彩锦衣的女子便走出来,身后跟着的血吻郎君口中那条蛇看见她似乎十分激动,疯狂吐蛇信。 “把山河笔交出来!”血吻郎君恶狠狠地对她说。 鹿朝冷笑:“小宠物,还想再尝尝封魔符的滋味吗?” “你——”血吻郎君虽然表面凶狠,内心却还是对她有畏惧的,他转向绘梦妖说:“姐姐,杀了她,直接拿走山河笔就是!” 绘梦妖没有理会他,反而说:“你是裴公子的心上人,我不会杀你。” 鹿朝:“那我该谢谢你了。” 绘梦妖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你也可以谢谢我。” “哦?” “你和裴公子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被迫嫁给了那位江公子,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他。”绘梦妖说,“你何不离开他,同裴公子在一起?裴公子对你一往情深。” 鹿朝‘咦’了一声:“昨天在湖边我就很好奇,你是魔族,还是十恶道之九,你为何会与裴知玉相识?” “裴公子是我的恩人,你放心,他并没有与魔族有任何勾结和交易,他和我,算是君子之交。” 鹿朝点点头:“他的人品,我一向信得过。” “那么,云朝姑娘,你和裴公子成亲吧。”绘梦妖柔声说。 鹿朝淡淡说:“别人的私事,你少管。”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3节 绘梦妖说:“山河笔在你身上,所以我能看到你过去一些回忆,你对裴公子一往情深,从前心心念念着要嫁给他。” 鹿朝心中一沉,她摸了摸百宝袋中的山河笔,还在她身上。 绘梦妖露出绝美的笑:“山河笔是我的本命神器,它虽离开我,却依然在我掌控之中。” “不可能,你是魔族,不可能契约神器!” 绘梦妖抬起手,朝着她的方向招了招,山河笔从百宝袋中,飞到她手里,她说:“我曾经是神。” 鹿朝瞪大眼睛:“堕神?” 绘梦妖一挥山河笔:“来吧,云朝姑娘,我为你绘一个最美的梦,梦里,你嫁给了最爱的人!” 鹿朝连连后退,忽然眼前白色光芒闪过,身体不能动,可是并没有失去意识。 她跟着绘梦妖往前走,在树林的尽头,有一座小院,此刻,院子里张灯结彩,到处挂着喜庆的红色。 她被仆从迎进去,在房间里换上了红色嫁衣,戴上凤冠,坐在铜镜前,镜中少女露出羞涩的笑意。 “今日,我要嫁给知玉哥哥了。”她轻声说。 “恭喜小郡主,终于得偿所愿!裴公子为了娶你,真的抓住了一只比翼鸟。”身边的丫鬟指着窗外。 她转头看去,窗外比翼鸟背影成双,依偎在一起,像是永远不会分离。 “他答应我的,一定会做到。”她在唇上涂了鲜红的唇脂,轻轻一抿,美得像是枝头牡丹,“我和知玉哥哥,要长长久久,比翼双飞。” 鹿朝知道,这是云朝的梦,是她最大的梦想。 年少相知,相爱,她以为,他们会相守到老。 鹿朝感到胸口一阵酸涩,眼中泪水悄然落下来。 云朝一惊,摸着自己的脸,惊慌地说:“我怎么哭了?成亲当日,是不可以哭的。” 她手忙脚乱拿起帕子把眼泪擦干,看着镜中少女通红的眼睛,她愣住了,抬起纤细的手,慢慢地抚摸着镜中的自己,喃喃地说:“这是梦吗?” 是梦。 可是,她不愿意吵醒她。 “小郡主,该去拜堂了,裴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丫鬟说道。 云朝点点头,看着丫鬟把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帕盖在她头上。 “江公子,你受了重伤,不能再走了,你流了太多血……” 前面跌跌撞撞行走的少年忽然倒在地上,云瑶连忙跑上去,想把他搀扶起来。 帝夙抬起问道挡住她,随后再以问道撑着地面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云瑶咬牙跟上他:“江公子,一个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个人,她就算活着,这辈子也只会喜欢裴公子,这样一个人,你何苦为她浪费时间?你和她虽然成了亲,也不代表你就要一辈子保护她。” 帝夙低声道:“闭嘴。” 云瑶不甘地说:“如果当时没有我父王从中作梗,与你成亲的是我,你是否也会对我这样好?” 帝夙没有回答他。 云瑶知道,他失去了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以为在人间,只要两个人成了亲,就会长相厮守。 他对云朝并没有感情,在他恢复记忆后,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可是云瑶还是忍不住心生嫉恨。 因为一开始,应该和他成亲的人是她,他的守护和喜欢,应该给她才对。 这是她本该得到的,却被别人夺走。 他们走了许久,忽然听到前面有鞭炮锣鼓的声音。 在黑夜的荒山野岭,这喜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诡异。 帝夙往那个方向走去,即将靠近那座院子时,忽然碰到了水波一样的结界,他停下来。 而此时,身穿红色喜服的男子从院子中走出来,站在门口迎候,俊雅的脸上一片欢喜之色,桃花眼中盈满温柔的笑意。 很快,几名丫鬟牵着身穿嫁衣的少女走过来。 云瑶道:“那不是裴公子吗?他怎么会在此处成亲?新娘是谁?” 帝夙忽然拔出问道,迅疾而凌厉地劈开了前面的结界,他走进去。 那一边的裴知玉笑着走下台阶,伸出一只手,准备牵住自己的新娘。 忽然,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浑身是血的少年背对着他,反手拿剑,却丝毫不减狠厉的杀气。 裴知玉相信,只要他一动,少年会毫不犹豫砍了他的脑袋。 新娘的纤细雪白的手从红色的嫁衣中伸出来,花瓣一样晶莹,手指微微蜷缩,似乎羞怯又激动。 帝夙一把握住她,牵着她走进院子里。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只好去询问裴知玉:“裴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裴知玉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一直没有收回,片刻后才苦笑着说:“终究只是一场梦,原来梦中也不会圆满。” “一拜天地!” 里面传来礼仪官高声的唱喏。 裴知玉走进一步,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一只手拿剑,一只手牵着新娘,和她一起拜下去。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血色染成的喜服,似乎也格外适合今日。 “真是荒唐!”云瑶想上前去,却被裴知玉一把拉住。 “云瑶姑娘,他们早已是夫妻,再拜一次堂也没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云瑶抬头看着四周,一张俏脸布满寒霜,“周围,好浓的魔气!” 裴知玉道:“这是一个梦境。” “梦境?”云瑶不解,“谁的梦?” 裴知玉看向那穿着嫁衣的少女,忽然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他的梦境,可是现在一看,并不是。 “礼成!送入洞房!” 一对被送入了洞房中,而裴知玉也转身,在院子外面,看到站在结界处,脸色苍白的绘梦妖。 “公子,对不起。”绘梦妖带着歉意,“我失败了,原本想给公子一场美梦,没想到被人破了梦。” 裴知玉看着被打碎的结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居然能打碎山河笔布下的结界?他怎么可能只是猎户的儿子?” 绘梦妖欲言又止,但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是不敢开口,只是说:“公子,我已经将梦境解开了,云朝姑娘大概醒过来了。” “多谢你了。”裴知玉微笑,“虽然梦中也没能娶到她,不过,看到她为我穿上嫁衣的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洞房中 鹿朝脑海之中,属于少女云朝的心绪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是感到一阵轻松,不再像方才那样,似乎困在一个人的记忆中,无能为力。 她还盖着盖头,正准备掀起,一只手却快她一步,拉住盖头一角,缓缓掀开。 鹿朝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整个人都呆住。 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云朝的梦中,最想嫁给的人不是裴知玉吗? 那……帝夙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他怎么浑身血淋淋的? 帝夙低头看着她,脸上有血,让他看起来更加凌厉,有那么几分魔尊的气质了。 他一共掀开过两次她的盖头。 第一次掀开时,她哭红了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而这一次,她好奇,吃惊,疑惑,却独独没有恨意。 少年的唇角轻轻翘起。 鹿朝:“?” “我刚刚被绘梦妖用山河笔控制着,做了一个梦。”鹿朝有些不好意思,“在梦里我嫁人了,所以……” 帝夙道:“所以,我来救你了。” 鹿朝瞬间不乐意了:“这怎么算救?你应该当场打败绘梦妖让我清醒,而不是还假装跟我成个亲!” “顺便而已。” 帝夙说着,拿起一旁的合卺酒递给她,自己拿起另一杯:“喝吗?” “本郡主不喝酒。”鹿朝彻底把盖头掀开,看着他身上的伤,他穿着黑色衣服,一开始看不大出来,但凑近一看,却发现衣服上全是被利刃割开的痕迹,鲜血几乎把衣服都打湿了。 “你伤得很重吧?”鹿朝想起小说里,他在黑风煞中伤得半死不活,昏迷了三个月,都靠云瑶以神女之血喂给他喝,他才恢复。 黑风煞是煞气聚集而成,每当有战乱或者瘟疫灾病之类大规模死人的时候,众多的煞气就会聚集。 所以,黑风煞伤了人之后,也会在那人身上留下煞气。 而帝夙生来是魔,煞气进入他体内,同样会令他提前觉醒,否则,若是寻常伤口,云瑶也用不着喂自己的血给他喝。 九天神女的血有净化一切邪祟煞气的力量。 帝夙没有开口,他面色惨白,看起来确实很不好。 鹿朝小心地说:“云瑶姐姐是丹华宫弟子,肯定有很多仙草丹药,不如让她来给你看看?” “不必。”他拒绝。 “可是你这样……会死吧?” 帝夙凝视着她,忽然说:“你怕我死了,你成了小寡妇?” 鹿朝被他狠狠地气到了,她忽然发现了,自从山河笔第一世的梦境之后,帝夙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他是个闷葫芦,而现在,他却经常怼得她哑口无言!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4节 鹿朝不甘示弱:“哼,你若死了,本郡主也是全天下最有钱,最有权,最漂亮的小寡妇,排着队等着娶我的人要从安阳排到禹州去!你就安心去死吧!” 她刚说完,眼前少年高大的身躯忽然倒下来,重重地压在她身上,鹿朝从他身上摸到一手的血。 “我,我开玩笑的,你别真死啊!” 第25章 六魂封印 帝夙的脸埋在她肩窝里, 鼻端是她身上娇贵的牡丹熏香,他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但这可苦了鹿朝, 他外表看着不健硕, 但少年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是实的, 一整个压下来,她着实招架不住,很快自己也被压倒。 两个人一起滚进床榻里。 “江公子……”房门忽然推开,云瑶提着剑进来, 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 在她身后, 还跟着裴知玉和摩缨。 “云瑶姑娘, 进来之前,应该先敲门才对。”摩缨连忙拉拉云瑶的衣袖, 拉着她一起退出去, 重新把门关上。 鹿朝冲着他们大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们想的什么样?”帝夙低声问,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边。 鹿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手脚并用把他推开, 他皱着眉,喊道:“朝朝,疼……” 他身上布满伤口,流了那么多血, 刚才还拉着她拜堂,她还以为他不知道疼呢! “你伤成这样, 还是让云瑶姐姐给你疗伤吧。”鹿朝说, 她以前是懂疗伤的,但现在不是灵力太少么, 她得留着保命,不能浪费在他身上。 “不必。”帝夙闭上眼睛,紧紧抓着她的手,没让她离开。 “你这样会死的!”没记错的话,黑风煞的煞气会进入他体内,侵蚀他的内心。 “放心,不会让你做小寡妇。” 鹿朝:“……” 她要是做了小寡妇,那不得普天同庆,六界狂欢? 鹿朝把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来,放在一边,单手撑着脑袋,说道:“我可是很想救你的,是你自己不要,你以后要是想起来,不要说是我见死不救,知道吧?” 没有回应,她看向床上的少年,他好像睡着了,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有种幼兽般的纯净。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欺骗性极强。 鹿朝试着把手抽回来,她才微微一动,帝夙便睁开眼睛,灰色的眼眸中一片茫然,并没有清醒过来。 但是眼前的少女,身穿红色嫁衣,丝绸般的长发散在肩侧,在烛光之中静静地看着他。 前世里,朝夕相对的她,便也是这样吧。 “小朝……”他喃喃低语。 “什么?”鹿朝侧耳去听,没有听清楚,奇了怪了,帝夙明明失忆了,脑子里就像一张白纸,怎么会有让他昏迷中都念着的人呢? 她小说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鹿朝满脑子疑惑,只好盯着他看,据说魔族的实力和外貌挂钩,实力越强,长得越好看,他这相貌,不愧是让魔域十恶道都俯首臣称的男人。 她从前也遇见过厉害的魔族,外表确实好看,可是同帝夙相比,差的就是十万八千里了。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干嘛去做大魔头呢? 鹿朝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他脸上原本有几道被风刃割出的伤口,并不大,细细的几条,流了血并没有擦去,一开始见到时,这伤口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又凌厉又破碎的俊美。 然而现在……鹿朝不禁抬起手,悄悄去触碰他的脸。 血迹宛然,伤口却消失不见。 鹿朝的心脏直直往下沉落,他的伤口自愈了!居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 如此重的伤,在小说里,他足足昏迷了三个月,依赖着云瑶九天神女的血才恢复,他现在别说喝一口神女的血了,从他来到这里,也不超过一个时辰啊。 伤口自愈,是魔神之力赋予他的一种能力。 他天生魔神,不死,不灭,不渡,而魔神之力又让他几乎不会受伤,所以十五年前那场神魔之战,不管众神如何竭尽全力,耗尽无数神器法宝,都没能伤害他分毫。 反而是拥有无数神器护体的神族,在他剑下一个个灰飞烟灭,化为陨星。 他不仅有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力量,还不伤不死不灭,若非如此,神王怎么会派九天神女下凡来,打算用爱感化他。 因为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但魔神之力分明已经被封印起来了,他虽然依旧有不死之身,可是却不可能不伤,更不可能如此快地自愈恢复。 整部小说里,他和云瑶经历过无数次重伤,重重磨难之下,云瑶九死不悔,不离不弃,才能感化他。 如果他有了自愈的能力,那云瑶还能做什么? 鹿朝心里惊疑不定,或许方才看错了,他脸上本就没有伤,只是溅了血上去,看起来像伤。 她得看看他身上,流了那么多血,身上不可能是细微伤口。 鹿朝爬起来,趁他睡着了,轻手轻脚解开他的衣带,扒拉他的衣服。 害怕惊动他,鹿朝小心翼翼,只想掀开他衣服看一眼,确认伤口就行。 然而—— 她的手刚放在他衣襟上,准备拉开,就被他冰凉的手握住。 鹿朝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像寒夜冷月一样的眼睛,一转不转的,不知道已经看了她多久。 “朝朝。”他开口,气音低沉,“现在不行。” 鹿朝:“?” 什么行不行的? 她脑子一转,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说:“我看你身上流太多血,不如,我去打盆热水,帮你擦擦?” 帝夙迟疑:“你……会吗?” 原主是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像个会照顾人的。 但鹿朝说:“放心,本郡主什么都会。” 她把手抽回来,快步跑出去打热水。 一开门,方才那些人竟然还守在门外。 云瑶一看见她,便神色不自然地说:“朝朝妹妹,江公子受黑风煞所伤,煞气会从伤口进入他的身体,此时,只有我能救他。” 要是她猜测的成真,云瑶可救不了他了! 鹿朝没时间和她废话,跑去厨房里,打了一盆热水回来。 云瑶看见她的举动,再次说:“黑风煞造成的伤,普通办法根本没用,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耽搁了江公子的伤情。” “要是不行,我一会儿再叫你。”鹿朝进了房间,用脚把门关上。 她端着热水到帝夙床边放下,水温有些烫,刚才太着急,忘了加凉水进去,她一边拧毛巾一边被烫得摸耳朵,拧好后重新坐到他身边。 这一回,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拉开他的衣服了。 少年的身体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一道一道横亘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可是,以鹿朝对伤口的了解,不用细看,她便知道这伤口至少恢复了一大半了。 心中的猜测彻底被验证,鹿朝看着那些伤口,一时陷入了呆滞。 他在自愈,他身体里竟然有了魔神之力……这是怎么回事啊? 帝夙抬起眼眸,看见她的神情,以为她被伤口吓到,便说:“害怕就别看了。” “没,没事。”鹿朝回神,拿着毛巾小心地碰到伤口周围,把血迹擦干净一些。 纤薄的肌肤下,伤口恢复的地方,看不出一丝一毫痕迹。 鹿朝狠狠咽了一口口水,难道封印失败了,魔神之力提前回来,他要觉醒? 她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提前觉醒,她岂不是第一个要完蛋? “朝朝?”帝夙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鹿朝喉咙发干,声音也变得紧绷起来:“这些伤口……不疼吗?” “不疼了。”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唇边微微扬起,“你心疼了?” “才没有!”鹿朝低下头,仔仔细细把伤口周围的血迹都擦干净,这样一来看得更清楚,本来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恢复成只见血肉,彻底的恢复的话,至多只要半天。 盆里的热水,已经被血染红。 他身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鹿朝重新拉好他的衣服,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也……去休息了。” 她端起血水,慢慢走出去。 门外,裴知玉关切地问:“江公子怎么样了?我看他伤得很重,我这里有些伤药,或许对他的伤有些帮助。” 云瑶瞥了一眼,冷冷道:“凡人的药,他用不上。” 鹿朝说:“他不过是皮外伤,不必担心。” 裴知玉看了一眼她手里那盆几乎是血色的热水:“可……” “知玉哥哥,你跟他又没关系,干嘛担心他,他自己会好的!”鹿朝把一盆血水泼出去,走向院子最边缘一间房间,“我累了,先去休息。” 她进了房间,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主人,会不会是因为他恢复了第一世记忆,所以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也会逐渐回到他身上?】 召灵吓得声音都颤抖。 “不会吧……”鹿朝也不能确定,“封印记忆和力量的,是两个不同的封印,解开一个并不会影响另一个,更何况,这个封印之法应该没有几个人会知道。” 【帝夙开始恢复力量,而主人你至今也没恢复半点儿实力,这是不祥之兆啊!】 鹿朝:“……”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祥之兆!何止不祥,简直是催命符。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5节 “我得想个办法……” 深夜 绘梦妖一个人穿行在暗影重重的树林中,四周没有光,全靠她手上一块灵石照明,她身上的五彩锦衣在灵石光芒下熠熠生辉。 她走到悬崖处,抬头看见前方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衣摆在悬崖下吹上来的风中飞舞着,她犹豫了一下,跪下去。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改动了山河笔上的封印,可是,只有很少的魔神之力跑出去,这个封印太强大,哪怕是您,也无法破开。” 那黑影低笑了一声,沙哑地说:“还是不行吗?不愧是她的手笔,确实厉害,不过,能跑出一部分,已经足够让尊上有了觉醒的契机。” 夜色中,绘梦妖震惊道:“尊上?您找到尊上了?” “以你的资历,还没有资格知道。”那人转过头来,一张狰狞的鬼面具在夜色中更显得诡异,“你知道的太多,只会死得更快!” 绘梦妖脸色苍白,连忙低下头:“是,九幽大人。” 九幽鬼王冷笑一声:“身为十恶道之九,你实在弱得可怜,还有你那个弟弟,你从神界堕落,就是为了他,可是他,迟早会害死你。” “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自然要竭尽全力护住他。”绘梦妖低下头说。 “那就好自为之吧。” ‘呼啦’一声,那立于悬崖边的黑色身影,忽然化成无数黑色蝴蝶,在风中四散消失…… 绘梦妖站起来,走到悬崖边,轻轻一跃,五彩锦衣展开,如同两对翅膀,带着她飞下悬崖,穿过树梢,轻盈落在地上。 “饶,饶了我吧……救命……” “嘿嘿嘿,我给了你如此香甜的吻,你自然也要回报我一些好喝的血啊……” “啊,啊啊啊——” 一阵阵惨叫之后,便是如同野兽啃食血肉的声音。 绘梦妖站在原地,有些哀伤地看向不远处那个蹲在地上,大口大口撕扯人肉啃食的瘦白身影。 “啧,这血还是不够香甜……”吃完之后,血吻郎君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姐姐,立刻咧开还在淌血的嘴角,“姐姐,这世上最美味的血,是那个小姑娘,我咬过她一口,至今都忘不了那滋味。” “说过你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再吃人,你不是答应过我,只喝血,不吃人了吗?” “不吃人,我的修为根本提升不了。”血吻郎君把满嘴的血抹在脸上,一肚子抱怨,“你让我不要吃江州的人,我只好跑到外边去吃,现在离了江州,你怎么还让我不吃人?” “这一百年来,你实在吃了太多人了。” “也不多啊。”血吻郎君嘻嘻笑着,开始扳着手指数,“一天一个,有时候两天一个,也不是很多吧。” “不多吗?”一个冷然的声音响起来,“难怪能吃人一百年也安然无恙,原来有一个堕神的姐姐护着你!” “谁?”血吻郎君刚刚站起来,一道紫色的剑光猛然而至,他刚刚吃了人,正是实力最强的时候,不知死活地吐出口中长蛇去抵挡。 “不要!”绘梦妖大喊一声,山河笔出手,黑色浓墨迅速绘出一只猛兽扑过去。 轰—— 紫色剑光落下的刹那,黑白色猛兽瞬间化为灰烬,与此同时,血吻郎君也惨叫一声,被砍断的长蛇落在地上,蹦跳挣扎。 “你是……”绘梦妖看向剑光出现的方向,手持紫剑的少女慢慢走出来,一张艳若牡丹的小脸上,此刻却布满寒霜。 “是你?”绘梦妖看到那把紫色的召灵剑,浑身一颤,“是你。” “你曾经是神,果然认得我。”鹿朝冷冷盯着她手中的山河笔,“山河笔中的封印,被你改动过?” “你怎么知道?”绘梦妖向后退了一步,改动山河笔上封印的事情,只有她和九幽鬼王知晓,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鹿朝目光冷凝:“包庇吃人的弟弟,还妄图破开山河笔封印,让魔尊重新觉醒,绘梦姑娘,你真是枉为神。” “为神又如何?”绘梦妖激动起来,“我成了神,我弟弟却是半妖,在神界,我如果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伺候那些神,他们就下凡来折磨阿吻!所有神都知道这是我的软肋,可是没有谁会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小神,我拼了命也只想让阿吻摆脱半妖的身份,可是他们,逼得他只能吃人提升修!而我,还因为不能管束弟弟,被他们送上诛神台!” 鹿朝眉心一蹙,她成神只有一日,对于神族并不了解。 但是—— “绘梦姑娘,对不起你的人是神族,不是凡人,你纵容血吻郎君吃掉这么多凡人,和当年欺辱你们的神族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恃强凌弱罢了。” “我知道。”绘梦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所以我背叛神族,不愿做神了,魔尊降临六界时,杀了那些神,算是替我报了仇,我便入了魔道,归顺于他,做魔比做神好多了,魔不不需要假装遵守天规戒律,做魔可以随心所欲,更不用因为作恶杀人而心怀愧疚!” 鹿朝看见她那一滴眼泪,知道她并非如她所说真的成了魔,她方才听见她和血吻郎君那一番对话,就知道她没有吃过人。 “把山河笔交给我,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那阿吻呢?” 鹿朝毫不留情:“他必须死!” 绘梦妖手持山河笔,身上五彩锦衣忽然无风飞舞起来:“那今日,让我领教领教一日成神的你,究竟有多厉害!” 她挥动山河笔,飒飒风声之中,无数黑白妖兽从她笔尖倾泻而出。 鹿朝看了一眼,忽然扬起召灵,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剑,随后,换了另一只手,又在手腕上狠狠一划。 两只手腕鲜血涌出,她提起剑,紫色剑光暴起,震开了妖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血为墨,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纹。 两只手同时快速结印:“六魂封印,逆!” 空气凝固了一瞬间。 而后,绘梦妖脸色一变,手中的山河笔忽然呼啸着,爆开无数汹涌的黑气,在天地之间嘶吼咆哮,气势之惊人,似乎要吞天灭地! “魔神之力!” 绘梦妖喃喃地说,而后因为过于惊骇,她扔下山河笔,立刻抓起倒在地上的血吻郎君,张开五彩锦衣,飞出黑气的范围。 【主人!太冒险了!你解开山河笔的封印,魔神之力都逃出来了!你斗不过的!快跑!】 召灵撕心裂肺地大喊。 鹿朝同样脸色苍白,甚至于一丝血色都看不见,她两只手腕汩汩流着血,却一刻也没有停,凭空画起符咒。 汹涌的魔神之力把她笼罩起来,少女春衫轻薄,奢靡的轻纱丝绸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中像是渺小脆弱的一只蝴蝶,随时都会被撕裂成无数片。 鹿朝紧咬牙关,两只手艰难抬起,将画好的符咒最后引到自己身上。 她奄奄一息地开口:“祭我之血,奉我之躯,六魂封印,封!” 【什么?不要——】 召灵大声喊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遮天蔽日的魔神之力似乎有要逃跑的迹象,却在咒语和符纹之中,被迫钻入少女的身躯。 剧烈的冲击力让鹿朝跪在地上,以召灵剑支撑着身体,发丝乱舞,衣摆乱飞,整个人仿佛要被魔神之力撕裂。 可是转瞬之间,黑夜之中已经恢复平静。 所有魔神之力消失在她身上,空气寂静了,四野无声,少女的发丝缓缓落下,贴在被汗水浸湿的脸颊上。 她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主人,你……】召灵的声音都要哭出来。 片刻之后,召灵化身成人类小女孩的样子,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鹿朝。 “你以自身封印魔神之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就魂飞魄散了,你怎么老是要做这种冒险的事情?我跟着你啊,就没有一天太平日子,我还不如去灵界要饭呢。”召灵呜呜哭起来。 鹿朝靠在她身上,闻言嘴角扬起,笑容又清冷又狂傲:“怕什么,天雷都没劈死我,这才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 “云瑶才是女主,你干嘛管她的闲事啊?” 鹿朝龇着牙,忍过身上的痛意,才说:“帝夙身上有了魔神之力,伤口自愈,云瑶根本没机会感动他,我若是放任不管,被改动了封印的山河笔会源源不断让魔神之力逃出去,九分之一的力量找到了主人,都足够让帝夙觉醒了。” 召灵吸吸鼻子,还想说什么,鹿朝赶紧说:“别废话,回去吧,天快亮了,让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就糟糕了。” 她扯下裙摆上的布料,把手腕的伤口包起来,收起召灵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主人,逃到帝夙身上的魔神之力似乎不少,以他伤口恢复的速度来看,我觉得不太妙。】 “应该很多。”鹿朝面色沉重,要不是这样,她也用不着冒险。 这虽然是一本小说,但对她而言,却是真切生活了上百年的世界,她可不希望小说里那些灭世的情节会成真。 所以,不能有任何意外。 再说了,帝夙一觉醒,那个一剑穿心的剧情谁知道会不会发生。 万一呢?她只想活着啊! 晨曦微露,小院就在前方,鹿朝加快脚步,忽然之间,一个身影从小院中走出来,披着晨曦的微光,清冷妖异的雾气在他周身弥漫不散。 少年手握问道剑,阴戾的眉眼抬起,正好看到她,那一股冷意,直直透入她心脏深处。 鹿朝的脚步猛然一顿,她觉得帝夙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太一样。 她至今也不知道,跑到他身体里的魔神之力究竟有多少,够不够他觉醒? 第26章 聚灵之境 鹿朝看他直直盯着自己, 却不说话,心底有些发毛,他此时的眼神, 让她想起他还被相思蛊控制, 又沾染了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 差一点点觉醒时的样子。 鹿朝从未见过他十五年前是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足够让人心生恐惧了。 “你这么看着本郡主做什么?”鹿朝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与其心中胡乱猜测, 不如亲自证实一下。 帝夙微微偏了一下头,然后忽然迈步, 朝她走过来。 鹿朝的心顿时如擂鼓, 体内封印的魔神之力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忽然开始汹涌地挣扎起来。 她立刻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封印符咒, 才将躁动的魔神之力压下去。 而此时, 帝夙已经走到她面前。 少年比她高出许多,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戾气和阴沉, 眼眸如同被烧过的琉璃,不再是疏冷浅淡的灰色,而是一种透着妖异的淡淡猩红。 任何人在这种目光之下都不可能坦然,鹿朝更是警觉地向后退去。 刚退了一步, 帝夙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因为用力, 她疼得‘嗷呜’一声, 但他并没有怕伤害她而立刻松手,而是抬起另一只手, 按住自己的额头,苍白的脸上隐隐露出一种痛苦之色。 他生得实在漂亮,哪怕在这种时候,都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冶。 他这么不对劲,多半是被魔神之力侵蚀了,以他曾经差点儿毁天灭地的心性,谁知道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 刚刚才以自身为容器封印完魔神之力的鹿朝,此刻虚弱得像条狗,别说即将觉醒的魔尊,哪怕一个凡人小孩,都能揍得她找不着北!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6节 她不得赶紧跑! “江小山,你放开我!”鹿朝见挣扎不开他,干脆学狗一样,张嘴在他手背上狠狠一咬。 她咬得毫不留情,帝夙自然感到痛,手微微一松,鹿朝比鱼还滑溜,马上就挣脱他,向后跑去。 铿—— 在她身后,问道抽离剑鞘的声音刺得她头皮发麻,那仿佛是阎王爷来催命了! 鹿朝不禁想起小说里被一剑穿心的剧情,果然只要他觉醒,这一段是逃不掉的! “江公子!你做什么?” 院子里正好有人走出来,鹿朝不管不顾扑上去,被来人用力抱住,揽在身后,随后,一张银弓出现在手中,几乎是同时,灵力凝成的蓝色箭矢呼啸而出! “不要!”云瑶撕心裂肺大叫一声,白色身影如雨燕掠过,瞬间出现在帝夙前方,举起凤羽挡住了那支箭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不过眨眼之间,三方战事已定。 而后,四周寂静下来,三方都没人再出手。 “发生什么事了?”毫无实力的摩缨这个时候才跑出来,看到外面的一幕,震惊得合不拢嘴巴。 鹿朝也惊魂未定,此时才从裴知玉身后探出头,把一切看清楚。 云瑶挡在帝夙面前,大口喘着气。 而帝夙……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举在半空,隐隐的灵力中,混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黑色魔神之力,顺着他手的方向,只见半空中,问道被他的力量牵引着,无法再往前。 问道剑指的方向,正是鹿朝。 帝夙咬着牙,额头上全是汗水,双眸因为耗尽力量和问道博弈而变得血红。 一人一剑,就这样僵持不下。 鹿朝看的心惊胆战,如果不是帝夙控制,她此刻就会死在问道剑下。 这世间至凶至邪的魔剑问道,一旦出鞘,绝无活口! 她这是什么倒霉炮灰人设,不但魔尊觉醒了以后想杀她,连魔尊还没觉醒时,他的本命灵器都想杀了她! “这是……”摩缨也只敢和鹿朝一样,躲在裴知玉身后,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江公子怎么会……他不是你的夫君吗?” 鹿朝满脑袋晦气,见鬼的夫君! 裴知玉问道:“朝朝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他忽然就这个样子。”鹿朝看了一眼帝夙,又把脑袋缩回来,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问道,一剑给她穿成个冰糖葫芦。 而几步之外,云瑶也满心焦灼,她离得近,自然能看见帝夙身上那些细微的黑色魔神之力。 “怎么会这样?”云瑶不敢相信,她下凡之前,神王陛下说过,帝夙所有的魔神之力都被封印了,期限为三年。 所以,她有三年时间可以感化他。 而今,距离他出现在人界,还不超过一个月,为何他身上已有了觉醒的迹象? 难道是因为,他曾中过相思蛊? 云瑶狠狠瞪了一眼鹿朝的方向,随后站起来,以凤羽割破自己手腕,手中沾了九天神女之血,双手飞快结印,一瞬间,圣洁的光芒自她身上涌出,星星点点落在帝夙身上。 九天神女的血,可以净化一切污浊的力量。 看见这一幕,鹿朝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这条小命,保住了。 “云瑶仙子好厉害啊!”摩缨发出阵阵惊叹。 鹿朝点头赞同,没错,这才是女主该有的样子嘛,只有你的力量可以救赎这个大魔头,这么干净纯粹的力量,会让帝夙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小说上就是这么描写的。 许久之后,半空中的问道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帝夙也仿佛脱力一样,倒了下去。 “江公子,你没事吧?”云瑶收起神力,虽然脸色一片苍白,还是立刻赶到帝夙身边,关切地询问。 帝夙抬起眼,看了一眼鹿朝的方向,才对云瑶说了一句:“多谢。” 云瑶微笑,自从认识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道谢。 “不必客气,你我是朋友,帮你是理所应当,你昨日被黑风煞所伤,煞气进入体内,会侵蚀你的内心,我昨日便想替你清理煞气,可是朝朝妹妹一直阻拦,才会酿成今日之祸。”云瑶说着,宽容地一笑,“不过,朝朝妹妹只是凡人,她什么都不懂,不应该怪她。” 双方距离并不远,这话鹿朝自然能听到,她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立刻反驳:“什么我阻拦?是他自己不要的,要怪就怪他,关本郡主什么事?” 云瑶闻言,俏脸上忽然出现哀伤之色,幽幽地看着帝夙:“江公子,是否讨厌我?” 帝夙慢慢站起来,因为耗尽了灵力,身体一晃,差点儿又倒下去,云瑶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他避开。 此时天光大亮,朝阳升起,天地之间一片光明,沐浴在朝阳中的少年似乎和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毫无关联,孤独而沉默地站立着。 魔尊帝夙自诞生之初,就是天地不容之人。 云瑶抬头望着他,平生夙愿,就是将他从黑暗中,拉回光明的人间。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看见那边救赎与被救赎的两个人,想着后面那些虐与被虐的剧情,鹿朝只能感叹一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身为炮灰女配,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裴知玉问道:“江公子是否需要休息两日再赶路?” 帝夙的样子,看起来确实虚弱到不行,脸上毫无血色,好像下一秒就会嗝屁。 鹿朝希望他留下来休息,这样他们就能分道扬镳了。 她连忙说:“我看你还是休息两天吧,要是你死在路上,我们还得帮你收尸,多麻烦啊!” “朝朝妹妹,不可胡言乱语!”云瑶厉声说。 鹿朝‘哼’了一声,刚转过头,帝夙已经走过来,和她四目相对。 她又往裴知玉身后缩了缩,这人啊,必要的时候还得怂一点,比如刚刚被问道差点儿宰了,这种时候,还到魔尊面前凑什么凑?不如夹着尾巴做人! 帝夙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冷声道:“放心,死不了。” 听到他说死不了,鹿朝觉得自己腰子都疼了。 一行人只好再次上路。 因为昨夜遇到黑风煞,裴知玉带来的随从都走散了,只剩下一辆马车和几匹马,鹿朝爬上马车,就躺下来不想动。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下来,她抬起手,把缠在手腕上的布料解开,手腕上,皮肤如初,先前割开用来发动六魂封印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是魔神之力让她愈合的。 这部分力量不管被谁得到都会有用,就像在山河笔上,也能让绘梦妖成为十恶道之九。 【主人,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召灵忽然问。 “你是说,体内拥有了一部分魔神之力后,帝夙的性情变了吗?” 【没错,先前我以为他早已绝七情,灭六欲,可是,他对主人分明不是这样的,今天之前,哪怕解了相思蛊之后,他依旧很像一个普通少年,有着七情六欲。】 鹿朝沉默下来,刚才那一场变故中她也发现了。 【主人为他解相思蛊的时候,也很明显,他不过沾染了一些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就性情大变,甚至无法自控。】 “所以,小说里的描写是反的?”鹿朝一对柳眉蹙起,他们一直被小说误导了。 小说中,帝夙是因为本身就绝七情,灭六欲,才会拥有强大的魔神之力,哪怕力量被封印之后,也丝毫不影响他自身的秉性,而云瑶正是通过无数次牺牲自己,才唤醒他一点点情感,让他放下屠刀。 而现实是,被封印魔神之力后,他除了性情冷漠之外,并没有灭绝七情六欲,反而是一部分魔神之力回到他体内,导致他性情大变。 【还有一种可能,六魂封印,刚好封印的是他三魂七魄中恶的六魂,这六魂和魔神之力融合在一起,伺机回到他身体中。】 “无论如何,阻止魔神之力重新回到帝夙身上,兴许可以避免小说里灭世的剧情。” 鹿朝的手按在胸口,如今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封印在她体内,除非她死了,否则不可能回到帝夙身上。 她想着,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然后打了个寒颤。 【主人怎么了?】 “小说里,帝夙是因为在云朝这里受过奇耻大辱,才在恢复记忆后一剑杀了她,而现在我没让他受过屈辱,他恢复记忆后如果还要杀我,唯一的理由就是……” 【他想取回魔神之力。】 鹿朝:“……” 好家伙,这个剧情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吗? 她抬起手,闭上眼睛,默默念动咒语,尝试着从封印之中,引出一丝魔神之力,掌心里缓缓出现一缕黑雾,然而下一秒,黑雾似乎有所感知,立刻朝着马车外扑去。 鹿朝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抓住,再念动咒语把他封印进去。 “不行,这股力量又霸道又邪恶,它们似乎只听命于帝夙,我很难控制。” 【主人慢慢来,如今有了魔神之力在体内,首先已经不必担心受伤会死,其次,魔神之力也会改变主人的体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中,我已经感到主人体内多了一点点灵力,你按照往日修炼的方法试试,或许已经不再是凡人体质。】 在召灵的提醒中,鹿朝闭上眼睛,按着修炼法决凝聚灵力,果然,空气中丝丝缕缕的灵力正以缓慢的速度进入她的身体,她控制着灵力往丹田走动,旋转几周之后,渐渐形成一条紫色微光的灵脉。 【恭喜主人进入凝灵境!主人不愧是主人,直接跨过了聚灵境!】 聚灵境是所有修仙之人感知灵力的第一步,而后才能慢慢将灵力引导进入体内,经过丹田的淬炼,形成灵脉。 可是这一步,鹿朝早已经历过,直接跨越也不稀奇。 但她还是扬起唇角:“一日成神的传说,可不是吹出来的。” 【等主人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说不定就能控制这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了!】 鹿朝点点头,这一路上,她坐在马车里,不用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专心修炼。 中午停下来休息时,鹿朝才打着呵欠从马车里出来,她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杏黄的长裙,配着红色上杉,腰间还是不嫌累赘地挂着环佩,香囊,可惜无人梳头,只能自己拿绸带绑了个圆髻,簪上红色绒花。 小姑娘是最爱美的年纪,青春明丽,又不失妩媚动人,走过郁郁苍苍的春日郊外,裙摆拂过青草野花,留下一路馨香。 “知玉哥哥。”鹿朝蹲在生火做饭的裴知玉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他。 裴知玉柔声道:“你走远一点,一会儿火燎了裙子。” 鹿朝往后退了退,后背就撞上了硬邦邦的腿,她转头一看,少年背着长剑,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一眼。 鹿朝站起来,绕到裴知玉另一边,重新蹲下来。 裴知玉看着她的举动,低头一笑,把捉来的鱼放在火上烤着,然后从衣袖里摸出几个野果子递给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7节 “在野外,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小郡主,小郡主受委屈了。” 鹿朝啃了一口野果子,还挺甜,一连吃了两个,才说:“知玉哥哥,等到了禹州,我一定让外祖父好好招待你!说不定赏你做一个大官,我看你不用回江州城了,那个小地方施展不了你的才华!” 裴知玉笑道:“禹州地大物博,倒是不错。” “那说好了,你留下别走,好不好?” 可千万别回江州城,小说里,帝夙觉醒后,妖魔攻陷江州城,裴知玉死守江州,最后战死,不要太惨。 她一脸期待等着裴知玉回答,忽然,她手臂被人一把拎起来,向后一拽,手里捧着的野果掉了一地,她正想去捡,一支冷箭‘嗖’一声,从她面前穿过。 鹿朝:“……” 下一秒,无数身穿白色甲胄的人出现在他们周围。 鹿朝一看之下,就知道是琉璃仙都的人,跑了几天,终于追上来了! “留下云朝,其余人,滚!”其中一人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冷冷地开口。 “是仙王座下的‘白衣侯’。”摩缨小声提醒,自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祈祷琉璃仙都的人不要看见自己,“这个白衣侯很厉害,飞升成仙已有数千年,据说已有成神的征兆,百年之内,必定会成神!他是整个琉璃仙都仅次于仙王的,最强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云瑶也心中一颤,没想到琉璃仙都竟然依誮会派白衣侯亲自下来。 她鼓起了勇气,才站出去,开口道:“云瑶拜见白衣侯。” 那位白衣侯朝她冷冷一瞥,傲然道:“云瑶仙子,久违了,少主一死,你却跟着这些人离开,连少主的葬礼都不准备参加吗?仙王对你已经寒了心,不过,并不打算杀你,你走吧。” 云瑶低下头,有几分羞愧,可是她奉神王之命下凡来,为了感化帝夙,他离开,她不可能不跟着。 她退了几步,看向鹿朝,说道:“朝朝妹妹,仙王只是抓你去询问几句,不会伤害你,否则,白衣侯也不会亲自来,他们想要你的命,大可以抓住宁王妃威胁你,可如今,都是冲着你一个人来。” 鹿朝心想,难不成仙王知道是她用封魔符控制着血吻郎君杀了夜长风? 心里‘咯噔’一声,白衣侯都来到这里了,不会把血吻郎君给抓了吧? “不可能。”裴知玉开口,手中已握住了银弓,“除非我死,不可能把朝朝妹妹交出去。” 云瑶知道裴知玉对云朝一往情深,不会放弃她,于是转向帝夙,打算晓之以理:“江公子,我可以陪着朝朝妹妹去一趟琉璃仙都,我以性命保证,一定会让她活着回来。” 鹿朝当即拒绝:“我不去。” 云瑶怒道:“云朝,你想因为你一个人害死所有人吗?” 鹿朝微微一笑:“放心,琉璃仙都要遵守天地规则,不可能杀害凡人,你们都不会死。” 那位白衣侯听到她的话,倒是有几分赞许:“你这凡人丫头,倒是聪明得很,不过,不杀他们,我也一样可以把你带走!” 他说完,白衣一挥,一面红色旗幡出现在他手中,他念了几句咒语,将旗幡抛在空中。 转瞬之间,本是青天白日,忽然进入了浓雾重重的黑夜,他们几人近在咫尺,居然都看不见对方。 “朝朝妹妹?” “江公子?” 而浓雾中响起的裴知玉和云瑶的声音,也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 好厉害的幻术,一瞬间把他们都分开了吗? 鹿朝向后退了一步,忽然撞到一个人,随后她听见那人低笑一声:“朝朝,别害怕。” 这是帝夙的声音,可是……她拔腿就跑,而身后也‘唰’一声,传来了一剑破空的声音。 没有砍到她,那个人又冷笑着追上来:“你跑什么?到我身边来,我会带你走。” 鹿朝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中左突右奔,而身后那人仿佛长了眼睛一样,不管她怎么转,都能准确跟上她。 鹿朝忽然开口:“白衣侯,你和夜长风的实力相比,如何?” 白衣侯冷冷道:“不相上下!” 鹿朝笑了:“那你想知道,夜长风是怎么死的吗?” 白衣侯愣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在另外一边,帝夙一剑斩下,浩浩荡荡的剑气将黑雾荡开了一半,虽然四周依旧是黑夜,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了。 云瑶惊喜地跑过来:“江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帝夙没有看他,目光在黑夜中一扫,很快就看见裴知玉手持银弓,也扫开一片黑雾,跑了过来。 “江公子,看见朝朝妹妹了吗?”裴知玉脸色苍白,一见他便焦灼地问。 帝夙没有说话,转身又闯入了黑雾中,随着剑气一荡,黑雾又散去,而少女的哭声也近在咫尺。 蜷缩在树下的少女杏黄长裙,头上簪着鲜艳的红色绒花,因为害怕,哭得梨花带雨,不停抽泣。 “江公子,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刚刚好害怕,这里这么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站起来,朝着他走过来。 帝夙站在原地没有动。 而身后,裴知玉等人也赶来,看见她时,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开始转头问:“摩缨呢?得赶紧找到他。” 云瑶说道:“朝朝妹妹,别哭了,你的哭声把白衣侯引来就糟了,我们赶紧走。” “嗯,我不哭了。”少女走到帝夙面前,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而下一秒,帝夙一抬手,问道直接捅穿了少女的身体。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口中大口大口涌出鲜血。 “朝朝!”裴知玉猛扑上去,抱住她的身体,浑身颤抖。 云瑶也愣在原地,目瞪口呆:“江公子,为,为什么?” 今早他身上那一股魔神之力,难道让他觉醒了吗? 第27章 一剑封喉 帝夙没有任何一句解释, 一转身,消失在黑雾中。 他孤身一人行走在在暗无天日的黑夜,四周的黑暗似乎都惧怕他身上那股凌厉的魔神之力, 惊慌地退避。 【吾主。】 一个浑厚阴邪的声音响起来, 帝夙没有停顿,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 【放弃她,让她死,吾主不可受任何人之蛊惑……】 “闭嘴。”帝夙眉眼沉了沉,忽然用力在问道剑上一握, 漆黑而细微的魔神之力在他手中一闪,识海中这阴邪的声音立刻消失不见。 而他也感到胸口一阵闷痛。 本命灵器和他性命相连, 伤害本命灵器, 就等于伤害自己。 可是……他真的很吵! 他抬起头,望向黑暗中, 忽然拔剑在黑雾中一劈, 扫开了一大片黑雾之后,他快步跑进去。 此时, 在另外一片黑雾中, 白衣侯停下了脚步,仔仔细细地听着黑雾中的动静,却发现方才还尽在掌握中的少女不见了。 四周静悄悄的,一整个活人凭空消失不见。 白衣侯的心中, 也升起了一丝久违的不安。 树梢上,鹿朝捏着一张用储灵符改动的隐身符, 冷冷看着下方那一点点白色。 琉璃仙都的人身上穿的白, 和凡间之人的白不一样,仙人的白色带着一种‘仙气’, 在稍微有些修为的人眼中,那是一种高不可攀的气息。 有那一丝仙气在,就代表已经飞升成仙,这是所有凡间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鹿朝此刻也能清晰地看见白衣侯身上那层‘仙气’。 她把召灵握在手中,屏气凝息地等待着,只要白衣侯走进她的攻击范围,就一击必杀。 她把所有的灵力都集中在召灵上,偷袭,意味着只能出招一次,多一招都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尤其对方目前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情况下,她只有一次机会。 白衣侯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他早已是飞升数千年的强者,并不是鲁莽之人,那小姑娘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他便立刻把自己的本命灵器握在手中,不敢松懈。 鹿朝盯着他即将走到树下,便握住了召灵的剑鞘。 正待拔剑,忽然一道炫目的剑光从暗无天日的黑雾中呼啸而来,那剑光是如此的冷寂,像一段被剪下来的月光,浩浩荡荡驱散了黑暗,把四周照得森冷而明亮! 这剑光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冲散了黑雾,带起一阵狂风。 在树上的鹿朝一个不小心,差点儿一个跟头栽下来,连忙双手双脚抱住树干。 “什么?”白衣侯目露惊恐,连忙举剑去挡,却没料到这剑气如同带着千斤之力,他根本没能挡住,便被剑气掀飞出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爬起来,看着自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黑衣少年,那苍白的肤色,肃杀的气息,根本就是来索命的死神! 数千年修为居然不敌这一剑! 他,他究竟是谁? 白衣侯用剑撑着自己,想站稳,却发现双腿的骨头早已被剑气打断,他疼得不住哀嚎,拼命往后退。 帝夙拖着长剑走过去,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晃出一道道漂亮的弧度,若不是这浑身阴戾的杀气,当真是一位举世无双的俊美少年郎。 “你是谁?”白衣侯惊恐地问,这少年身上没有仙气,并不是飞升之人,难道还是凡人吗? 为何凡人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然而,等着他的却不是少年的回应,而是少年手起剑落,一剑封喉! 几滴血溅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让他看起来略带妖异,他抬起头,看向树上的鹿朝,阴戾的眉眼近乎霜雪,冷得让人触目惊心。 鹿朝:“……” 妈耶,好可怕。 她外强中干地说:“江小山,你来就来,动静那么大,差点儿把本郡主吓得摔下来!” 帝夙看了一眼她和地面的距离,眉梢微微一挑:“下来。” 鹿朝刚才是像猴子一样窜上来的,现在当然不能窜下去,此处距离地面大概有十米,跳下去的话,今天怕是要废在这里。 她看向帝夙,帝夙也好整以暇看着她。 最后她决定一点一点爬下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8节 她刚刚伸出一条腿,就听到裴知玉的声音:“朝朝妹妹,别动,等我上来。” 鹿朝心中一喜:“知玉哥哥!” 这一声‘哥哥’都没喊完,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经出现在她面前,踩着延伸而出的枝干,对她伸出手,声线清冷:“过来。” 鹿朝:“?” 刚刚你不是一动不动么? 见她不伸手,帝夙干脆弯下腰,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把人从树上摘下来,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地面,才放开她。 “朝朝妹妹,你没事就好。”裴知玉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看见她安然无恙,才微微一笑。 鹿朝看他脸色很难看,双眼还是通红的,仿佛哭过,担心地问:“你怎么了?那些琉璃仙都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裴知玉轻轻摇头,方才只怪他,没能分清她和幻术。 “真的没事吗?”鹿朝看得出他神色不对,再看看云瑶,也一脸讳莫如深,帝夙就更不用说了,一张冰块脸。 这三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没等她发问,摩缨从树林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吓死了,刚刚一瞬间就和你们走散,实在太可怕了。” 他说完,就看到地上白衣侯的尸体,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这,这……谁杀的?” 当然不用别人说,他已经自动看向帝夙,然后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居然能杀死白衣侯,他这么厉害吗?完全不将仙族放在眼中的实力,也太可怕了吧…… 鹿朝心里倒是很平静,她知道帝夙很厉害,当年神魔大战,他一人剑挑整个神族,这些仙族连到他身边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虽说失去了魔神之力,但也不是区区仙族就能到他面前放肆的。 “白衣侯死了,仙王应当不会再派人来,只是,先失去少主夜长风,现在又失去最为倚重的白衣侯,仙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裴知玉担忧地说。 摩缨说:“要是仙王到神界去喊冤,就麻烦了。” 鹿朝凉凉地说:“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和左膀右臂都在凡间被杀了,仙王应当不好意思去喊冤吧?” 众人沉默,然后纷纷点头。 本来,仙王要抓鹿朝去琉璃仙都受审,也只是发泄怒火而已,琉璃仙都的实力,无法对抗魔域的十恶道,只能惩治一个凡人,来彰显琉璃仙都的威严。 谁知道这个凡人这么不好惹。 这下,琉璃仙都怕是要成为六界的笑柄了。 “琉璃仙都不敢来明的,却不知道会不会来阴的,朝朝妹妹还是去禹州避一避,禹州靠近妖界和魔界,琉璃仙都的势力,远远到不了那边。”裴知玉说。 鹿朝点点头,她也想去禹州,在安阳的生活虽然富贵无忧,也不能过一辈子。 她要恢复修为,要找到九件神器,然后去找殿下,不可能一辈子做金枝玉叶的小郡主。 此时黑雾散去,重现天明,外面依旧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不幸的是,他们的马受了惊吓,全跑了,马车也没能留下,鹿朝站在原地,叹气。 果然富贵生活这么快就抛弃了她…… 裴知玉安慰她:“没关系,下一个城镇应该是长陵,那是南方的大城市,可以重新置办车马,朝朝妹妹委屈两天吧。” 鹿朝点点头,步行赶路而已,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这确实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原主这细皮嫩肉的娇贵身体,就是很大的问题。 到了夜晚,他们找到适合的地方生火休息,鹿朝坐下来,就捧着两只脚哀嚎。 “我的脚,我的脚啊!” 脱了鞋袜,脚上一大串水泡,在火光下都亮晶晶的。 裴知玉看得心疼不已,连忙拿出小匕首和药膏给她:“把水泡挑破,擦上药,明天就会好很多。” 鹿朝拿过匕首,对着火堆,一边挑水泡,一边疼得嗷嗷叫。 “哎,从前便听说朝阳郡主金枝玉叶,娇贵得像牡丹花一样,现在看着如此凄惨的情景,当真是可怜啊。”摩缨发出感叹。 裴知玉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出来之前没有考虑周全,还弄丢了车马。” “没事,是我自己不好,平时不爱动,才会这样。”鹿朝满肚子苦水,原主这娇滴滴的身体,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五个人围着火堆而坐,吃了些干粮之后,在地上铺好铺盖,好在这一次在江州已经准备充足,不至于出现两个人用一张铺盖的情况。 鹿朝躺下来,一侧身,看见旁边的帝夙,再一侧,看见另一边的云瑶。 她不愧是男女主之间的绊脚石! 鹿朝思来想去,要不还是往下挪一点,至少不能遮挡男女主相望的目光。 她扭着身子往下挪,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她转头一看,帝夙闭着眼睛,对她冷冷道:“别乱动。” 鹿朝看着和他之间至少隔着一尺的距离,哪会影响到他?于是不爽地说:“你管我!” 帝夙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两指并拢。 鹿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恼恨地说:“你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只会用这种低等级术法!” 帝夙:“对付你,足够了。” 鹿朝:“……” 她安慰自己要冷静,要是和他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反正也打不过他。 “我又没动,我只是不舒服,挪一下而已!” “不准挪。” “那你不准点!” “你不挪,我就不点。” 两人达成了共识,鹿朝小心翼翼松开手,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生怕他出尔反尔,给她点了。 过了一会儿,见他放下手,果真没有要点她的意思,鹿朝才稍微放心,然而目光一转,又看见了他手背上被她咬伤的痕迹,她心里微微一动。 他身上那么深的伤口都愈合了,怎么这个小小的咬伤还在? “你这伤……”鹿朝指了指他的手背,未免他起疑,于是委婉地问:“还疼吗?”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抿唇:“不疼。” “那……”鹿朝趁机上手去摸,他没有躲避,直接让他摸上了伤口,她当时下口很重,咬出了血,现在还是两排血色的牙印。 “我给你上点儿药吧。”鹿朝从百宝袋里,摸出裴知玉给的药膏,拧开盖子,沾了一点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地涂到他伤口。 他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细微的凉意从皮肤钻入血液,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形成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趁着抹药的时候,鹿朝把伤口也摸清楚了,被她咬开的地方完全没有愈合。 真是奇怪,明明是很小的伤口,怎么无法愈合?他身上有一部分魔神之力,连黑风煞造成的伤都很快愈合。 难道,她这么厉害,给他造成的伤口,他居然无法自愈? 要是捅他一刀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鹿朝就让自己迅速打住,冷静,冷静,人不能太作死。 “好了。”鹿朝抹完药,抬起头,忽的看见他琉璃一样的灰色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时,跳跃的火光映入他眼眸深处,像是缓缓燃烧起来,炙热滚烫。 鹿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两人都侧着身,面对着面,在这样的黑夜中,幕天席地,仿佛空旷辽远的天地之间也仅剩他和她。 帝夙抬起手,将她被风吹到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轻声说:“睡吧。” 指尖擦过耳际,她耳根子薄,不由自主烧起来,连忙转过身仰躺着,闭上眼睛。 夜色寂静,唯有火光燃烧时,哔啵作响的声音。 鹿朝睁开眼睛,看见四周空无一人,冷风拂在脸颊上,面前的湖水中波光粼粼。 她看了一眼,意识到这是个梦,正想狠狠拧自己一下,离开梦境。 “阁下留步。”虚弱的女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 鹿朝转身,看见伤痕累累的绘梦妖站在湖边,长发披散,身上的五彩锦衣破成一缕一缕的,脸上身上都带着血迹,看起来颇像个刚从水中爬上来的女鬼。 鹿朝挑了挑眉:“绘梦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绘梦妖道:“弄丢了山河笔,又遇上厉害的对手。” “你没有山河笔,竟还能将我拖入梦境中?” 绘梦妖苦涩地说:“我在神界,是司梦的小神。” “原来如此。”鹿朝笑了笑,“但是,就算你把我拖入梦境,我也不会将山河笔还给你。” “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已经被你抽走重新封印,就算还给我,我也发挥不出太大的力量,我并不是想要回山河笔。” 鹿朝冷冷地看着她:“那你意欲何为?” 绘梦妖忽然跪在她面前,说道:“我想求你,救救我弟弟。” 鹿朝好笑地说:“绘梦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一行人中那么多厉害的你不找,偏偏来找我?” “裴公子心地善良,但他没有那样的力量,那位云瑶姑娘高傲自负,不会与我这样的魔物同流合污,那个叫摩缨的更是毫无用处,而那位江公子,他冷情冷心,不可能帮我。” “你怎么就认为我会与你这样的魔物同流合污?”鹿朝差点儿被气到,她长得很像坏人吗? 绘梦妖说道:“阁下成神那日,一个人杀上了谴云宫,扬言要诛神,所以,我知道你并非完全站在神族那一边,也许,你对我们魔族也有偏向。” 鹿朝瞥着她,笑道:“你一个司梦的小神,知道的还挺多,不过你猜错了一点,我虽杀上过谴云宫,却并不是因为偏向魔族,我只是为了找到一个人。” 绘梦妖的面色越发苍白,嘴唇颤抖。 鹿朝道:“你还是去求别人吧,我不可能去救血吻郎君,他死了,正好省得我以后对他动手,作孽百年,什么死法他都值得。” 鹿朝转身想走,绘梦妖忽然喊住她:“你已经有了山河笔,还想要第二件神器吗?” “别想忽悠我。”鹿朝淡淡地说。 绘梦妖大声说:“长命锁!” 看见她脚步停住,转过身来,绘梦妖又重复了一遍:“第二件神器,封印了尊上第二世记忆和九分之一魔神之力,是长命锁!”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39节 鹿朝眯起眼睛:“长命锁,也在你们十恶道众手中?” “不,在抓了我弟弟的那个妖物手中,若非他有长命锁,我和阿吻加起来,也不至于被他伤成这样。” 绘梦妖和血吻郎君都是十恶道,虽然排位都在末尾,但在整个魔域中都是顶尖高手,除非厉害的神族下来,否则都无法对付他们。 当日琉璃仙都少主夜长风,也必须要自燃仙魂,才能与血吻郎君一战,姐弟两的实力可见一斑。 六界之中,能把他们伤成这样的,确实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看见鹿朝已经动心,绘梦妖连忙又说:“那人在长陵城中,你如果想得到长命锁,就一定要杀了他。” 鹿朝沉吟许久,才说:“我会去拿长命锁,不过你弟弟,我不会救。” “没关系,你们去对付那个人时,我会去救我弟弟。”绘梦妖见她答应,高兴得几乎落泪。 鹿朝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你改动山河笔上的封印,是谁教你的?” 绘梦妖一愣,但是想到自己的弟弟,还是说:“十恶道之首,九幽鬼王。” “九幽鬼王?”小说中,对十恶道的描写都不太多,毕竟帝夙觉醒之后,这些魔域中呼风唤雨的角色,全都显得不入流,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长什么样子?” 绘梦妖摇头:“我排位太低,在魔域中不能进入核心,没有见过他的真实样貌,我只知道他常年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鬼面具? 鹿朝想起那次在山洞中,遇到的那个认识她的神秘男子。 难不成,他就是九幽鬼王? “他破坏封印,是为了放出魔神之力去寻找魔尊,让他提前觉醒吧。” 绘梦妖道:“是。” 此事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魔尊的觉醒,谁都阻止不了。 “也就是说,九幽鬼王也在寻找长命锁?” 绘梦妖一惊,连忙抬头说:“我知道九幽鬼王不会帮我,所以长命锁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他!他手下有太多妖魔盯着阿吻,想取代他的位置成为十恶道,我绝不会让他知道!” “最好是这样。”鹿朝一转身,在手臂上狠狠一拧,感觉到痛意后,她睁开眼睛。 天色明亮,一缕阳光洒入她眼中,她下意识抬起手挡住,随后发现她并不是躺着睡,而是……趴在一个人背上。 沉稳的步伐,行走之间也只是轻微摇晃,而少年束起的马尾,倒是在走动时,轻轻扫在她耳朵上。 衣服的布料之下,匀称的肌肉充满力量,硬邦邦的,硌得她不太舒服,但是少年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却钻入鼻端,是一种清淡的皂角香,混着他似乎是融在血液中的一种凉意。 “朝朝妹妹终于醒了。”云瑶走在旁边,看见她睁开眼睛,便冷冷地开口。 鹿朝揉了一下眼睛,才说:“天亮了,怎么没人叫醒我?” 云瑶道:“因为你睡得太沉。” 另一边的裴知玉说:“你昨天走伤了脚,就算醒了也不好走路,所以江公子就背上你赶路了。” 鹿朝知道,是因为绘梦妖把她拖到梦境里,她才会睡得很沉,她平时睡梦中也会保持一定的警觉。 她两只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脑袋也搁在他一边肩膀上,几乎贴着他脖颈细白的皮肤,她说话时,那一片肌肤肉眼可见地泛起浅浅的红色。 “前面就是长陵城了。”裴知玉指着前方说。 一行人走上山坡的最高处,刚好看见前方一座城墙高筑的巨大城池,城墙上旌旗招展,规模比江州城大了两倍不止。 鹿朝抬头看去,想起绘梦妖说的第二件神器长命锁就在里面,心里却有种隐约的不安。 长命锁,帝夙的第二世记忆,以及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如果再出了一点纰漏,不知道会不会更加速他的觉醒? 这一次,千万不要出意外了,鹿朝默默地想。 然而她在帝夙背上,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她不知道此刻这位少年魔尊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看见长陵城的一瞬间,心口之中,仿佛被什么击中,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少年的眼眸深处,隐隐的血色悄然泛起。 第28章 金铃寻人 诸邪莫侵, 长命无忧。 师妹,走过忘川河时,记得回头看我一眼。 ———— 长陵城 最大的客栈福仙楼中, 小二看着拍在柜台上的一锭黄灿灿的金子, 眼睛都直了, 但还是面露难色。 “几位贵客,不是小店不接待,实在是没有客房了,这几日长陵举行仙人大会, 全国所有将要飞升的修仙之人齐聚于此,本店所有客房已经住满了。” 财大气粗的摩缨摇着扇子说:“本公子出十倍价格, 你去问一问, 有没有愿意把客房让出来的?” 这么大的买卖,小二不敢自己拿主意, 连忙去后面请示掌柜。 一行人站在宽大华丽的客栈中, 虽然步行赶了一天路,但几个人风采各异, 还是引得客栈中人纷纷侧目。 “几位也是来参加仙人大会吗?不知是哪个修仙门派的弟子?”离他们最近的一桌客人好奇地问。 云瑶出来时已经换下了丹华宫的衣服, 而摩缨也没穿琉璃仙都那身仙气招摇的锦衣,因此几人从服饰上完全无法分辨出门派。 “我们是江州城来的,准备去禹州,并不知道仙人大会。”裴知玉站出来说, 他温文尔雅,笑容和煦, 无论和谁说话都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几位客人便说:“原来你们都是凡人?不过, 凡人也可以留下看看热闹,这一次的仙人大会, 来的都是各门派最有实力的弟子,还有一些海外散修,全是即将飞升成仙的修士,精彩的很啊!” 鹿朝看着这些修士,想起小说里主角团在长陵的一系列遭遇,不禁唏嘘。 哪里是什么仙人大会?分明是吃人大会! 小说里,长陵城早已被一只吞吃修仙之人灵魂的妖兽盘踞,妖兽控制了城主,举办仙人大会,将人界修士吸引至此,云瑶和帝夙为了对付这只强悍无比的妖兽,差点儿殒命,最后是两人协同合作,才将妖兽杀死。 经此一战,帝夙对云瑶有了信任感,知道在最危急的时候,只有她会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但是,无数被妖兽吃掉的修士,也不可能复活了。 想到这些,鹿朝不禁扬声泼了一盆冷水:“什么仙人铱驊大会?一群没有飞升成仙的人也好意思自称仙人?不过是来这里沽名钓誉罢了,倒不如回去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害得本郡主没有房间住!” “你这臭丫头,区区一个凡人,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临近的几桌修士都被激怒,一拍桌子站起来,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剑。 鹿朝毫无惧色:“被本郡主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我要是你们,立刻就滚出长陵,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仙,就敢参加仙人大会!” 拱火,她是专业的。 这几句话,把整个客栈的修士都得罪了,众人都纷纷站起来,对她怒骂。 “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有两个臭钱的凡人,敢管仙人的事,真是不知死活!” “你如此张狂,我倒要看看你算什么东西?来领教领教爷爷的剑!” 鹿朝拱完火,火速躲到帝夙身后,看着冲上来的几名修士大声说:“你们这群没脸没皮的废物,我告诉你们,你们连他一剑都接不住,还是别来送死吧!” 一群修士被气得火冒三丈,本来只是四五名修士要来教训她,她这话一说完,没有一名修士还坐得住,纷纷亮出武器。 鹿朝说:“要是你们一起都打不过他,就滚出长陵,永远别出现在本郡主面前!” “云朝,你有完没完!”云瑶看见这混乱的场面,怒不可遏。 鹿朝没有理她,只是抓住帝夙的手臂摇晃:“快快,教训他们!” 帝夙双手抱着剑,一动不动,冷漠地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鹿朝:“……” 眼看着几十名修士一起冲上来,乱剑一砍她非得稀碎不可,鹿朝只好放软语气说:“小山哥哥,你不会这么狠心,看着他们砍死我吧?说好要把我安全送到禹州的!咱两还没和离,你还是我夫君呢!” 帝夙垂下眼,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特别像路边没人要的小狗。 他想把她捡回家。 “这小子能有多厉害!” “教训完他,再教训那个臭丫头!” 修士们一起出手,是半点儿不打算留情面的。 数十把武器一起兜头劈砍下来,剑气形成一张网,沉甸甸地压下来。 鹿朝瞪大眼睛,只听见‘铿’一声,问道出鞘,帝夙甚至没有移开目光,一直看着她,而挥出去的一剑却势如破竹,凌厉无比! “啊!” “哇!” 砰!砰!砰! 气势汹汹冲上来的修士,被一剑扫出去,先后落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四脚朝天,抱着手臂哀嚎不已。 痛,实在太痛了! 帝夙一剑是何等沉重,哪怕是飞升上千年的白衣侯都挡不住,何况是这些普通修士? 还好他只是‘教训’一下这些人,单纯的出剑,没有用上任何灵力和术法,否则,这些修士早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身首异处了。 “看到了吧,我就说你们是一群废物,连他一剑都挡不住,好意思来参加仙人大会?还不快滚出长陵,别让本郡主再看见你们!”鹿朝走出来,看着地上哀嚎的人,得意地说。 一群修士瞬间被灭了嚣张的气焰,看她的眼神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方才还小觑她,现在全都跟见了鬼一样。 “还有你们,赶紧滚,今日的福仙楼,本郡主包下了!”鹿朝指着其余没有动手的修士,“就凭你们的实力,参加仙人大会也是丢人现眼!” 那些修士都看见帝夙那一剑,哪里还敢再质疑她?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的修士们已经是前车之鉴,没人再敢出手,修士们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跑出客栈。 “各位,你们不必离开,我妹妹不懂事,我替她向各位道歉……”云瑶试图阻拦离开的人,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大家逃得飞快。 转眼间,连地上躺着的修士都屁滚尿流地跑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0节 云瑶转身看着一脸得意的鹿朝,生气地说:“云朝,只是为了住客栈而已,你居然用这种办法把人赶走,你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们不走,我们怎么住客栈啊?”鹿朝理所当然地说,“难不成,让本郡主露宿街头吗?你们修仙之人吃苦耐劳,本郡主可是金枝玉叶!” “你——”云瑶气恨,“你就是被宁王妃惯坏了,完全不懂人间疾苦,他们只是普通修士,千里迢迢来参加仙人大会,你为何不能体谅一下他们的辛劳?” 云瑶不知道接下来那些修士都会死,因此鹿朝没有和她争辩,她伸了个懒腰就往楼上走:“我体谅他们,谁来体谅我呢?” 裴知玉适时地站出来说:“云瑶姑娘,这个仙人大会透着一股怪异,那些人本就实力不济,走了也好。再说了,方才朝朝妹妹虽然出言挑衅,谁但都看得出来她是凡人,那些修士却毫不留情对她拔剑,想置人于死地,也不算什么好人,赶走他们,也清净一些。” 云瑶冷笑:“裴公子对朝朝妹妹真是一往情深,不管她做了什么,在你眼中都不是错,错的都是别人。” 裴知玉微微一笑:“没错。” 云瑶心中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冷冷地说:“可是你不要忘了,她已经嫁人了!” 裴知玉所有的笑容,都在脸上化为一片苦涩,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帝夙,却见那黑衣黑发的持剑少年,已经随着他的小姑娘上楼去了。 “你们别吵架,都是一路同行的朋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摩缨左右看看这两人,连忙出来和稀泥。 心里却在想:你们一个喜欢人家的夫君,一个喜欢人家的娘子,明明是同一战线,怎么还吵起来了? 这时,小二带着掌柜出来了,掌柜一脸为难,本来想把这几位出手阔绰的贵客劝走,结果出来一看,客人呢? 他那么大,那么多的客人呢? 整个客栈里冷冷清清,只有柜台前这三个人。 掌柜犹豫着说:“今日客满了……” “放心,客人都走了,我们把整座客栈包下来。”摩缨用扇子点了点柜台上那一锭金子,“不知够不够?” “够,够了!”掌柜抱着金子,别说把客栈包下来,把他包下来都够了! 他连忙吩咐小二去打扫房间,让几位贵客入住。 鹿朝进了天字一号房,身后,少年也尾随进来,她现在对于他总是跟着自己这件事已经不挣扎了,反正每次浪费力气和口舌,最后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好在房间很大,还用屏风隔成三间,鹿朝指着最外间的卧榻说:“今晚你就睡这儿。” 没有得到回应,鹿朝转过头,看见他抱剑靠在窗边,从开了一半的窗户往外看。 “看什么?”鹿朝也好奇走过去,趴在窗边。 天色已黑,长陵城中华灯初上。 窗户是临街的,可以看见这座城市的繁华热闹,街市上行人往来,商贩小摊沿街叫卖,隔着一条河的对面,是歌舞升平的酒楼,歌女婉转飘渺的歌声隐隐传来。 鹿朝一只手撑着脸,轻声说:“太平人间真好。” 少年和她一同看着外面,并没有言语。 鹿朝抬起头,看着他被窗外灯笼光芒映得有了几分暖意的俊美侧脸,问道:“江小山,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他垂下眼睛看着她,密密的睫毛在她眼睛上方,随着呼吸轻轻煽动,像是振翅的小小蝴蝶。 他的心脏也随着微微一颤,说道:“有。” 鹿朝惊喜地睁大眼睛:“那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 “什么都好,不管是对于你,还是……”还是对于这个世界。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目光重新转向外面,说道:“太平安宁的世界,没有人会不喜欢。” 他没有反对,像她这样娇嫩高贵的花,确实只能长在太平盛世里。 他不一样,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人是她,从前世到今世,她从没离开过。 “朝朝。” “干嘛?” 帝夙问道:“和我成亲,是不是让你很不开心?” 鹿朝捧着脸,闷声说:“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早就知道……” 帝夙的眸光闪了闪,才说:“我出身寒微,一无所有……” “不是因为这个!”鹿朝打断他,“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我才不开心,就算你富有天下,你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我也同样不开心。” 他没再说话。 鹿朝只好站起来,问他:“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嗯。” 鹿朝笑嘻嘻地说:“也许等你有一天恢复记忆,也会想起自己心里曾有个人,到那个时候你就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希望那个时候,你能看在我开导过你的份上,不要杀我。 安慰完他,鹿朝觉得肚子咕咕叫,说道:“走吧,去吃晚饭。” 她跑出房间,在回廊上喊了一声:“知玉哥哥,吃饭去吗?” 隔壁两间房的房门一起打开,裴知玉和摩缨都走出来。 “早就饿了,就是怕你们太累想休息,不好意思叫你们。”摩缨一摇折扇,笑得很是天真。 裴知玉道:“我看外面很热闹,朝朝妹妹如果走得动,我们去外面吃。” “好啊!” 三个人正准备下楼,另一间房门打开,云瑶对他们说道:“我的凤羽察觉到外面妖气很重,你们最好不要出去。” “妖气?”摩缨摇摇头,“云瑶姑娘,长陵城外有巨大的昊阳大阵,怎么可能会有妖气?” “凤羽从未出错,尤其是你和云朝,本就没有修为,要是出去遇到什么麻烦,我们若是晚了一步去救,你们或许就性命不保了。” “这……”摩缨胆子小,缩了缩脖子,“那我们还是在客栈吃吧。” 鹿朝摸摸鼻子,不去就不去吧,在客栈里吃也没什么区别。 裴知玉看她脸上有失望的神色,终究是不忍心,转身对着鹿朝的房间里说:“江公子,你愿意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吗?有你在的话,我们会安全许多。” 鹿朝震惊地看着他,心想你真牛,你连魔尊都敢使唤! 但片刻后,帝夙还真的走出来了,摩缨顿时欢呼一声,扇子摇得像狗尾巴:“那就大家一起出门吧,今夜不管你们看上什么,我都包了!” 鹿朝捶了一下他肩膀:“有钱的男人果然是最有魅力的,走走走!” 她和摩缨当先走出客栈,裴知玉和帝夙跟上去,而云瑶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帝夙的背影,还是跟着出去了。 夜市十分热闹,因为仙人大会,各地修仙之人聚集,长陵城如同过年一样,街上甚至有小贩摆摊,卖起各种仙家法宝,灵符丹药。 “这么多宝贝,真是没有白出来!”摩缨整个人都十分兴奋,甚至在三个修为高深的同伴注视之下,都被人狠狠宰了几笔,买下几件没什么用的法宝。 “你上次买的那些,用完了吗?”鹿朝不禁好奇地问。 摩缨点头:“用完了。” “有用吗?” 摩缨思索了一下,说道:“每次遇敌,我手忙脚乱,一股脑全扔出去,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起了作用。” 鹿朝:“……” 有钱真好,有钱都不需要考虑性价比,反正贵的不一定厉害,但一定不会毫无用处,只要叠加的够多,就不会没用。 学到了。 “江公子,朝朝妹妹和你成亲之后,变了许多。”尾随在后面的裴知玉笑着对一旁的少年说。 虽然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但裴知玉还是自顾自地说:“她从前也像摩缨这样无忧无虑,满脑子都是一些孩子气的想法,自从嫁给了你,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帝夙沉默。 裴知玉笑道:“江公子,你这么沉默寡言的性子,对于任何女孩子来说,都无趣得很呐。” 帝夙:“……” 裴知玉摇摇头,轻声叹气,自己说了那么多,一个字回应都没有,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 “江公子,这是长陵最著名的红豆饼,你尝一尝。”云瑶从摊贩上,买来几个热乎乎的红豆饼,递了一个给帝夙。 他的目光落在红豆饼上,忽然眉心处,像被一阵尖锐的针刺入,他疼得抬起手按住。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汹涌而出。 云瑶吓了一跳,连忙问:“江公子,你怎么了?” 帝夙看了看红豆饼,然后猛地抬起头,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方才就在前方的鹿朝和摩缨,忽然不见了踪影! 他推开云瑶,快步走入人群中。 “朝朝妹妹?”裴知玉也发现两人失踪,连忙跟上去找。 长陵城中人海茫茫,两个大活人却仿佛凭空消失了! 裴知玉一路向行人打听过去,都没人见过。 一直到夜色深沉,街上的行人都已经各自归家,只留下稀稀拉拉几个摊贩在收拾。 帝夙站在长街上,手中握紧了问道,剧痛的眉心仿佛有什么要苏醒,痛得他浑身都是杀气! “江公子,先别着急,云瑶姑娘是丹华宫弟子,知晓寻人的符咒,我们先回福仙楼,找一件朝朝妹妹用过的物件,只要带着她的气息,便能追踪到她的行踪。”裴知玉说道。 “我有。”帝夙忽然说,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串小小的金铃,“她用过的。” 云瑶看向他,心里难以抑制的涌出酸涩,他竟把云朝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他真的绝七情,灭六欲吗? “云瑶姑娘,有劳你了。”裴知玉焦急地看向她。 云瑶接过金铃,随后双指并拢,口念咒语,在空气中以灵力画下符咒,将金铃放入符咒中心。 叮铃叮铃。 小小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云瑶抬起头,指向一个方向:“那边!” 鹿朝睁开眼睛,一阵带着腥臭的风吹过来,她微微偏过头,耳中听到低沉的咆哮声。 她双手被一根奇特的绳索反绑住,只要一动,绳索就会勒得越紧,她细皮嫩肉,稍微动一下,绳索几乎勒如血肉中。 她转过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只是四周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的妖物的眼睛盯着她,距离她最近的,是一头青面獠牙的凶手,像一座小山一般矗立在她身旁,龇着牙,似乎等着一口把她吞进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1节 “城主大人,就是这臭丫头,想破坏您的大计!” 说话的人声音有几分熟悉,鹿朝抬头看去,是今日在客栈里遇见的修士之一。 原来是城主的人,那他混在那群修士中,恐怕只是忽悠他们参加仙人大会,没想到被她搅合了。 而被他称为城主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的男人,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 “今夜之前我要集齐一千名修士,却因为你跑了一百多人,毁了我儿复活的计划,你说,是不是九幽鬼王派你来的。”城主阴测测地看着她。 鹿朝心里一动,九幽鬼王?她脑子转得快,马上说:“你既然知道,还不放开我,不怕九幽大人踏平你的老巢!” “哼!果然是他!”城主激动地说,“他觊觎我的长命锁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不可能让他如愿!十恶道之首又如何?魔尊被封印了,他们十恶道众还以为像十五年前那样,六界中可以凭他们呼风唤雨吗?” 长命锁…… 鹿朝疑惑地看着城主,绘梦妖所说的,如今拥有长命锁的人,并不是城主。 “哈哈哈哈!”城主大笑起来,“九幽鬼王敢破坏我的计划,阻止我儿复活,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他想把长命锁中的魔神之力据为己有,我就偏偏要把它放出来!” “你疯了吗?”鹿朝大声说,“释放魔神之力,只会让魔尊觉醒,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他的对手吗?” “哼,九幽鬼王想收集九件神器,无非是想拥有所有魔神之力,取代魔尊成为天地之间最强的存在,我若释放了魔神之力,帮助魔尊觉醒,到时候,我是他最大的功臣,他必定会帮助我儿复活!” 城主张开双手,右手中有银色光芒一闪而过,他收拢手指,打算直接捏碎这小小的长命锁,释放魔神之力! 而此时,鹿朝听到了熟悉的金铃声,正由远而近,速度极快。 帝夙来了,被释放的魔神之力会迅速回到他身上,那时候就完了! 第29章 捉妖之符 来不及多想, 鹿朝对城主说:“你不要冲动,我可以复活你的孩子!” “区区凡人,胆敢在此口出狂言!”城主根本对她不屑一顾。 “我叫鹿朝。” 城主即将捏碎长命锁的手一顿, 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这张脸…… “你是妖族, 不会不认得我吧?”鹿朝说,“我若死了,这个世上再也没人会招魂之术,你想清楚了。” “你少骗我, 那个人一百年前就死了……” 鹿朝闭了一下眼睛,紫色的召灵剑自她身后出现。 城主大惊失色, 忽然后退, 几乎跌倒在地上,然后用一种敬畏而迟疑的眼神看着她:“你, 当真是你……” 鹿朝侧耳听着远处的金铃声, 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长命锁:“明日带着长命锁到福仙楼见我,现在立刻滚!” 城主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 我儿……” “滚!”她冷冷吐出一个字。 城主连忙带着手下一群人风卷残云般地跑了。 鹿朝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发现自己还被那特殊的绳子绑着。 “等下——” 但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而下一秒,她也看见帝夙的身影出现,四周昏暗, 他一身漆黑装扮,却也有没有被黑暗吞没, 仿佛黑暗才是该避着他的。 他一闪身就到了鹿朝面前, 呼吸微乱,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才说:“谁让你乱跑的?” 鹿朝当即反驳:“什么叫我乱跑?明明是你没看好我!叫你跟出来就是保护我的,谁知道你这么没用!在你眼皮子底下,都能让坏人把我抓了!” 帝夙:“……” 说不过,只能低头帮她解绳索,可是解了半天,没解开……反而让绳子勒得更紧了,疼得鹿朝嗷嗷直叫。 “江公子,这是缚妖索,不能那样解。”随后赶来的裴知玉看到他的暴力解法,连忙上前阻止,他轻轻念了几句咒语,缚妖索便自动松开,落在他手中。 鹿朝手上被勒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在细嫩白皙的肌肤上显得特别触目惊心。 “摩缨在那边。”鹿朝指了一个方向,她方才醒来时,就特意观察过,摩缨被几只妖兽看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吓晕了,一动不动。 裴知玉点点头,拿出药膏递给帝夙:“江公子,先帮她擦点药吧。” “我来吧,江公子恐怕不擅于做这种事。”云瑶蹲下来,想从他手里接过药膏。 裴知玉道:“云瑶姑娘,摩缨恐怕也受了伤,你是丹华宫弟子,应当比我擅长疗伤,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吧,这一路上同行,大家也算朋友了。” 他说着,把药膏直接放在帝夙手中,“这种小事,江公子怎么可能不会?” 云瑶暗暗咬牙,但他都这么说,她不好再拒绝,只能跟着他一起走向摩缨那边。 帝夙拿着药膏,沉默地看着鹿朝。 鹿朝:“不会就算了,我自己来!” 帝夙手一抬,轻而易举避过她抓来的手,随后打开瓶盖,沾了一点药膏在手指上,学着昨天晚上她给自己涂药的动作,小心翼翼涂在她伤口上。 “你这个人怪怪的。”鹿朝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说。 “怎么怪?” “你有时候对我还挺好的,可是那天你明明都想拔剑杀我,真是看不懂你这个人。” 帝夙顿了一下,说:“我不想杀你,是它。” 他淡淡地瞥向被他放在地上的问道剑。 鹿朝这么问,本就是存心试探,今日那个城主提到了九幽鬼王,她想知道九幽鬼王究竟从山河笔中放出了多少魔神之力,对帝夙影响有多深,可是听到他这么回答,又有些吃惊。 她知道帝夙虽然全无记忆,但他在这件事上,并不需要说谎骗她。 “你的剑为什么想杀我?” “不知道。” 鹿朝生气地说:“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剑主和剑本命相连,心性也相通,他想杀我,便是你想杀我!” “我不想。” “你想!” “想杀你,又何必来救你?” “所以才说你是个奇怪的人啊。”鹿朝凑近过去,直视着他灰色琉璃一样的眼睛,“你真的不想吗?” 她靠得太近,帝夙怔了一下,才说:“不想。” 鹿朝重新坐回去,心里琢磨着九幽鬼王的用意,城主说他分明想把九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都据为己有,取代魔尊的位置,那为什么要放出一部分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让它们回到帝夙身上? 这用意让人看不懂。 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摩缨呜呜哇哇的哭声:“刚才,好多妖兽,全都围着我,我以为我死定了,幸好你们来了!” 裴知玉扶着他走过来,一边安慰着:“没事了,别担心。” “朝阳郡主,你没事太好了。”摩缨擦着眼泪,看到她安然无恙,才停止哭。 “你们两究竟被谁抓来的?”云瑶问道。 不愧是女主,谁都别想忽悠她。 “好像是今日在客栈遇到的那些修士。”摩缨抽噎着说,“我看见了他,可是很快,就有许多妖兽出现,我一害怕,就昏过去了。” 鹿朝点点头:“我也看见了,后来妖兽出现,我也吓晕了,醒来后就看到你们来了。” 云瑶没有怀疑,他们俩修为都太低,不可能骗过她,“那些妖兽,多半就是凤羽感知到的妖气,看来,长陵城的昊阳大阵并没有阻挡住妖魔进来。你们俩也算运气好,那些怀恨在心的修士想要报复,但正好遇到妖兽,只好落荒而逃,妖兽也并未袭击你们。” 鹿朝说:“本郡主福大命大,才没那么容易死!” 裴知玉却忧心地说:“有妖物混入了长陵城,城中这么多百姓恐怕要遭殃了。” 云瑶立刻说:“我们在长陵多留几日,除了那妖物再走。” 摩缨立刻鬼哭狼嚎:“算了吧,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妖物,它能混过长陵城的昊阳大阵不被发觉,至少也是绘梦妖那样的等级,说不定比她还厉害,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云瑶冷冷看了他一眼:“贪生怕死,你算什么仙人?” “我本来就是个废物仙人啊。”摩缨嘟囔着。 云瑶对他充满鄙夷,若不是他是夜长风的弟弟,她肯定不会带着这样的废物上路,有一个废物的云朝,已经够她心烦了! “云瑶姑娘,摩缨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果长陵的妖物比绘梦妖还厉害,确实很难对付。”裴知玉站出来说。 “连裴公子都怕了吗?身为修道之人,斩妖除魔,本是己任,对百姓见死不救更是可耻!” 裴知玉被她一通大帽子压下来,也有些无言,他不擅于辩论,只好不说了。 摩缨忍不住说:“斩妖除魔是己任,但也不能送死啊!云瑶姑娘当初和我哥哥,连血吻郎君都打不过,我哥哥甚至要自燃仙魂才能保住你!你现在倒是能大言不惭,可我哥哥却已经没命了。” 夜长风的死,是云瑶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被人一提起,她眼中立刻盈满泪水,滚滚落下:“你的意思,是我害死夜大哥吗?” 看见她哭了,摩缨的声音也变弱了:“你们当初都不知道那是十恶道之末的血吻郎君,不怪你,可是这一次,也许是比血吻郎君和绘梦妖都厉害的妖物,你还要去送死吗?” 云瑶泪落如雨,却还是一脸倔强:“死又何妨?为了黎民苍生,我可以付出一切,你若怕死,就自己离开!我不会放任长陵城百姓不管!” 鹿朝其实有些佩服她,小说里的云瑶也是这么悍不畏死,一心要拯救苍生,感化帝夙,哪怕死也没有退缩过。 她是带着救世的使命来到凡间的,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毕竟她知道自己是九天神女,其实神和神之间也有区别,凡人飞仙,再苦修无数年,飞升为神,也不过是像绘梦妖那样,做个小神,在神界属于最末流,一旦上了诛神台,就魂飞魄散,死得干干净净。 而云瑶这样的,属于先天神,诞生在神界,生来就是神,这样的神,除非碾碎神魂,否则也不会死,哪怕经历雷劫失败,也不过下凡间走一遭,做几年凡人,便算是渡劫,而后重新飞升,那就等于历劫成功,修为还能更上一层楼。 在小说里有着女主光环的云瑶便是这样,她不畏惧死亡,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先天之神,根本不会死。 可是她身边的人就比较倒霉了,这一路上,她拯救苍生,一步也不曾退缩过,无数次生死一线,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她,不改初心,为帝夙献出一切。 鹿朝没办法说她不对,毕竟她最后真的拯救了苍生。 只是一般人做不到她这样大义凛然,也不该被她指责为贪生怕死。 “云瑶姑娘,你先别哭。”裴知玉看着她流泪,于心不忍,只好说:“我们先回客栈,再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们都不会任由长陵百姓被妖物屠戮。” 一行人返回客栈中,路上便商议着明天一早去一趟城主府,各座城池的昊阳大阵都由城主掌控,妖物无声无息进了长陵,必定是城主那里出了纰漏。 可是第二天一早,城主就自己来了福仙楼。 掌柜吓得从柜台后跑出来,恭恭敬敬地迎出去:“城主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2节 城主虎目一扫福仙楼,转身从马车上扶着一位身穿素青色长褙子的美妇人走下来。 掌柜一看,更是吓得面色苍白,直接跪下去:“小的参见虞夫人!” 虞夫人看着美貌,鬓边却有了几缕白发,添了几分沧桑,否则,也是一位足以和宁王妃媲美的美人。 她根本没看地上跪着的掌柜和小二,径直走进了客栈。 福仙楼被包下,客栈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中间一桌坐着几个人在吃早饭。 掌柜虽然知道这几位都是贵客,还是赶紧跑上去说:“几位,虞夫人驾到,还不快快拜见!” 鹿朝咬着个包子抬起头:“虞夫人是谁啊?” 云瑶是修仙之人,一听掌柜的话,脸色一变,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对着那位虞夫人行礼:“丹华宫弟子云瑶,拜见虞夫人。” 而裴知玉和摩缨也不敢怠慢,起身拜见。 鹿朝:“……”被困在九巫山一百年,人间的大佬已经换了一批,她都不认识了。 虞夫人的目光从云瑶脸上掠过,落在鹿朝脸上,随后她轻轻屈膝福身,说道:“民妇虞晚,拜见朝阳郡主。” 鹿朝:“?” 虽说人间也有巡夜营这样网罗修仙高人吃朝廷俸禄的地方,但一般高不到哪里去,这位虞夫人连云瑶这等心高气傲的人都如此恭敬小心,怎么都不可能是会把人间君臣之礼放在眼中的人。 她居然来‘拜见’她这个人间的郡主? 事情有些蹊跷,鹿朝一时之间坐着没动,那位虞夫人也曲着膝,没有动,态度十足的恭敬诚恳,令人匪夷所思。 “朝朝妹妹。”裴知玉连忙对她说,“这位虞夫人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捉妖师,是修仙界中执牛耳的前辈,十五年前神魔之战中,她是唯一一位与魔尊帝夙交过手,而活下来的人。” 鹿朝眯起眼睛,和帝夙交过手,还活下来的人? 她瞥了一眼帝夙,他专心吃早饭,好像对外界一切都漠不关心,不为所动。 鹿朝只好站起来,说:“虞夫人的大礼,我受不起。” “郡主受得起。”虞夫人站起来,向身后一看,那位长陵城城主才走出来,拘谨地站在她身侧,对鹿朝拱手:“在下长陵城司空照,拜见朝阳郡主。” 一看见城主,鹿朝就懂了,昨天让他来福仙楼,他居然带着夫人一起来了。 不过真有意思,司空照是一位修为深厚的老妖,强到可以避过长陵城中的昊阳大阵,一身妖气也掩饰的极好,身旁一行人,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而他,居然娶了当今世上最厉害的捉妖师。 他想复活的孩子,不会是和虞夫人生的吧?那么,就是一个半妖了。 “虞夫人和城主,怎么会认识朝朝妹妹?”云瑶见这两人对鹿朝居然恭恭敬敬,只觉得不可思议,司空照身为长陵城主,是朝廷命官,他也就罢了。 可是虞夫人在修仙界中,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她师父丹华宫宫主,见了虞夫人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叫一声‘前辈’。 虞夫人没有看她,只是对鹿朝说:“我与禹州王是旧相识,昔年他曾救我一命,得知他的外孙女到了长陵,我自然要亲自来迎接。” 虞夫人说话滴水不漏,没有和宁王牵扯任何关系,也就让云瑶没有怀疑的余地。 禹州王独霸一方,在六界中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他救过虞夫人,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鹿朝笑道:“原来是外祖父的朋友,该我向虞夫人行礼才是。” 她正要拜见,虞夫人连忙扶住她:“郡主不必多礼,既然来了长陵,岂有让郡主住在客栈的道理,我今日来,是请郡主到城主府做客,小住几日,让我有机会能报答禹州王当年的恩情。” 鹿朝看了一眼司空照,这老小子哪是想请她去做客,不过是怕她跑了,才带着虞夫人来堵她,他们不傻,昨天她那么轻易被抓走,他们应该猜到她现在修为不复从前。 否则,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招惹她。 不过一旦进了城主府,想出来恐怕不容易。 “正好,我们今日也有事情想到城主府中。”鹿朝笑了笑,指向身后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可不可以一同前往?” 虞夫人这才看向其余人,她的目光落在一直坐着的帝夙身上时,忽然瞳孔一缩,抓着鹿朝的手因为太用力,几乎有些颤抖。 “夫人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这几位朋友吗?”鹿朝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给虞夫人介绍一下吧,这一位是我长姐云瑶,丹华宫老宫主的亲传弟子;这一位是江州城主之子裴知玉,这一位是琉璃仙都仙王次子摩缨,这两位都是我朋友,至于这一位。” 鹿朝指着帝夙,不情不愿地说:“他是我夫君。” 帝夙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吃早饭,还在长身体的少年,一顿饭量,能抵她三天。 虞夫人今日出门,是特意打扮过的,脸上擦了脂粉,唇上涂了红色唇脂,才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否则,现在她脸色煞白的样子,肯定会引人怀疑。 “怎么,夫人不欢迎他们吗?”鹿朝又问。 “当然欢迎。”虞夫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既是郡主的朋友,就一起到城主府做客吧。” 鹿朝便笑得得意洋洋:“听到没有,沾了本郡主的光,带你们到城主府中长长见识!” 裴知玉笑意盎然:“多谢朝朝妹妹了。” 一行人本来也没多少行李,说走就走。 到了门外一看,鹿朝悄然挑眉,只见一排顶盔掼甲的士兵,个个都杀气腾腾,修为不俗。 鹿朝和虞夫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其余人则骑马跟在后面。 虞夫人双手结印,快速在马车内布置了结界,将声音和外界隔绝。 “方才多有得罪,希望阁下不要见怪。”虞夫人幽幽开口,“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鹿朝问:“他们说你是六界中最厉害的捉妖师,为何会嫁给一个妖物?” 虞夫人低下头:“此事说来话长,前尘纠葛,不提也罢,我只是想请阁下帮一个忙,为此,我愿意任凭阁下差遣,绝无怨言。” 鹿朝对她的过往也没太多兴趣,爽快地说:“我要长命锁。” 虞夫人面露犹豫,眼中还有一丝深恶痛绝:“你……你也想让魔尊觉醒?以你的修为,为何要助纣为虐?” “谁说我要让他觉醒?” “你已经嫁给了他,做了夫妻,就是同命之鸟,难不成,你还会背弃他?” 鹿朝:“……” “虞夫人当真厉害,能在帝夙剑下逃命的,你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鹿朝啧啧称奇,转移了话题,“那些神族都做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虞夫人握紧双拳,想起当日一幕,依旧心有余悸:“我也不知为何,他当日本可以一剑杀了我,却对我手下留情了,我逃过一劫后,也不敢去问为什么。” 不管是传言中,还是小说里的剧情,鹿朝是第一次听到帝夙对人手下留情。 他可是对女主都没有手下留情过! 鹿朝认真看了看虞夫人,肤浅地想到:十五年前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绝世美人。 虞夫人有些绝望地说:“当年为了封印他,神界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陨落了无数神族,仅仅十五年而已,便有阁下这样的人帮助他,看来,六界注定要完了。” “所以,为了复活你的孩子,你愿意把长命锁给我吗?” “我……”虞夫人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血肉中,泪水涌出,“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只要一面,说上一句话便好……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交换。” “你和司空照倒是不一样,昨日他甚至想捏碎长命锁,释放魔神之力,以此向帝夙邀功。” 虞夫人冷笑:“他以为你是九幽鬼王的人,所以虚张声势而已,他手里的长命锁,是假的。” 鹿朝:“……” 所以,昨天她是遇到诈·骗了!? 她不过是被困了一百年而已,人间竟已如此的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人心险恶! 虞夫人看了她一眼,心灰意冷:“没想到你不是九幽鬼王的人,竟是魔尊的人,我终究是棋差一招。一百年前,我没有出生,未曾见识过阁下的风采,从司空照口中所言,我甚至遗憾,若是十五年前阁下还活着,也许你是唯一能对抗魔尊的人。” “夫人这么说,是不同意拿长命锁交换你孩子复活的机会了?” 虞夫人摇摇头:“以六界生灵交换一人性命之事,我做不到。” “可是,我们杀了你同样能得到长命锁,到那时,你既丢了长命锁,又丢了性命,连孩子也无法复活,岂不是得不偿失?” 虞夫人道:“司空照以仙人大会的名义召集一千名修炼之人,想拿他们的性命献祭,换我孩儿复活,我对此事视而不见,已经违背了捉妖人世代遵循的规矩,若还要拿六界陪葬,我还算什么捉妖师?你杀了我吧。”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城主府已经到了。 “听说你们捉妖师世世代代和妖物邪魔势不两立,连死后尸骨都要焚烧成灰烬,以免被妖物报复,我以为你嫁给了妖族,就不会再遵守誓言。” 鹿朝说完之后,掀帘下了马车。 威严的城主府赫然在眼前,以黑石垒砌的高大围墙上,用金色颜料绘制出一个个捉妖师特殊的符号,用以震慑妖物。 显然,嫁给妖物城主,又生下了半妖的虞夫人,捉妖师的实力下降得厉害,她所画的这些捉妖师符号,震慑力也有限。 这城主府周围,全是妖气。 鹿朝看向其余几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而一转头,她只看见身旁的帝夙怔怔地看着那些符号。 鹿朝看看他,又看看捉妖符号,心说这捉妖师符咒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对帝夙这位魔尊,还是有震慑作用的。 他是魔,不可能一点儿也影响没有。 鹿朝正要发笑,又听到他喃喃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些?” “在哪里见过?” “不知道。” 第30章 招魂之术(上) “反正你也什么都不记得, 不用在意。”鹿朝拍拍他的肩膀,朝城主府里走。 帝夙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握紧:“跟着我, 不要乱走。” “谁要跟着你, 我自己会走!”鹿朝心烦地甩开他。 帝夙抬起手, 两指并拢,说道:“朝朝,乖一点,能少吃苦。” 鹿朝:“……???”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把怒火压下去,虽然现在她也不是没有灵力的人了, 不过处于聚灵境的状态, 远远不可能和帝夙对拼。 软身咒只是低级术法,但越是低级, 对于修为高深的人来说越简单, 别人或许只需弹弹手指,而等级低的自己, 要念咒, 结印,施术……一套流程操作下来,她已经被点了百八十次了。 “我告诉你,等那一天本郡主厉害了, 第一件事就是点死你!让你也尝尝当活死人的滋味!”鹿朝恨恨地说。 帝夙:“哦,拭目以待。” 这凉凉的语气, 让鹿朝听出了几分嘲, 心里更加郁闷。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3节 人都说,婚姻是一座坟墓, 果真如此。 她才成亲不过一个月,已经快要被气死了。 两人手拉着手进了城主府,在身后几个各怀心思的人眼中,都无比刺眼。 云瑶看了一眼,别开目光,拼命让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座妖气深重的城主府中,可是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难过。 【瑶儿,这座城主府中,有封印帝夙的神器之一。】 刚刚进入城主府的大门,识海中的凤羽便开口,凤羽是神王亲赐的神剑,自从在山河笔上感知过帝夙的魔神之力后,对这股邪恶的力量便熟悉起来。 【城主府中虽然弥漫着浓郁的妖气,但是,还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没有猜错的话,这股力量便是帝夙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 云瑶悄无声息地点头,在识海中说:“今晚,我就找机会拿到这件神器。” 【这位虞夫人在修仙界中,乃是实力数一数二的高手,你师父丹华宫主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她还拥有那件神器,远不是你能对付的,瑶儿,不要冒险。】 云瑶咬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司空照小心翼翼地靠近虞夫人身边,小声说:“看起来,那位阁下和他夫君感情很好,你看他们进门都手拉着手,不如咱们绑了他夫君作为人质,这样一来,她就不得不听命于我们,她的招魂术,一定能救回俊儿。” 虞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少打你这些歪门邪道的主意!你想利用一千名修士做祭品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 司空照缩回脖子,委屈地说:“我也是为了救俊儿……你是捉妖师,眼中容不得沙子,可是靠你们那些名门正派的做法,俊儿就永远回不来了。” “我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虞夫人冷冷地警告了一句,便走进去。 司空照只好打起精神,强装笑颜,吩咐下人为客人打扫客房,准备丰盛的宴席,顺便参观了城主府。 一日尽兴后,到了晚间,一行人回到城主安排的院落中。 云瑶在围墙四周贴了丹华宫的符咒,隔绝声音,才说:“城主府中妖气太重,不知各位可有察觉?” 摩缨忍不住说:“可是虞夫人在这里,怎么会有妖气?她可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捉妖师了!” “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裴知玉说道,“虞夫人有一子,本是前途无量的捉妖师继承人,却在十六岁那年被一只妖物袭击,丢了性命,从那之后,虞夫人忽然一改往日对妖物赶尽杀绝的态度,开始把抓住的妖物都封印起来,不再伤他们性命,我猜测,这座城主府中之所以妖气这么重,多半是因为虞夫人在里面封印了太多妖物吧。” 云瑶竖起柳眉:“把妖物封印在长陵城之内?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城中百姓该怎么办?” 裴知玉道:“虞夫人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用意。” 云瑶只好说:“我们今晚,就去探一探城主府吧,裴公子,你也一起吧。” 裴知玉苦笑:“云瑶姑娘一个人,我确实不放心,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鹿朝知道虞夫人一直等着她,所以,一心只想支开帝夙,便义正言辞地说:“江小山,本郡主是凡人,但也想为长陵城百姓尽一份力,既然我们两还是夫妻,你就代替我和他们一同去探探城主府吧。” 帝夙:“不去。” 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片刻犹豫。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反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也不会管别人死活。”鹿朝任性地说。 “你不要胡闹!” “反正我和你总有一个要去,你不去的话,我去,反正知玉哥哥会保护我。”鹿朝笑眯眯地对裴知玉说,“知玉哥哥,你会好好跟着你的,一定不会拖你们后腿。” 云瑶皱起眉,她去了只会添乱,“云朝,你……” “我去。”帝夙忽然开口,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呆在房间里,不要走出门一步。” “我就知道,你不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拯救长陵城百姓,就靠你了。”鹿朝对着他一顿吹。 帝夙:“……” 见此情景,摩缨叹气:“我也想为长陵百姓出一份力,可是我……算了,我还是别去添乱了。” 入夜之后,三个人悄悄离开院子。 鹿朝坐在床边,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残月,今夜注定不会太平了。 城主府下封印的妖物,会让帝夙和云瑶增加感情,也会让他们吃尽苦头。 这样一来,至少一整夜,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鹿朝转过头,看着从结界中走出来的虞夫人,笑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故意释放妖气,把我的朋友都吸引走。” 虞夫人道:“因为今日,你没有拒绝要救我孩儿这件事。” “带我去看看吧。”鹿朝起身,走进虞夫人的结界,而虞夫人手指间夹住一张符纸,在房间里重新变了一个和鹿朝一模一样的人偶,躺在床上。 鹿朝回头一看:“夫人考虑周全。” 结界闭合,两个人消失在房间里。 城主府地下,阴冷潮湿,阵阵寒气钻入皮肤,鹿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虞夫人推开一间冰室的门,带着鹿朝走进去。 冰室方圆五丈左右,四周全是坚冰,寒雾缭绕,中间一张冰床上,躺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双目紧闭,面色青白。 鹿朝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冰床的对面,有一只用符咒封印在墙上的妖物,体内的妖丹被活活剖出来,悬在妖物和冰床之间,妖丹上淡绿色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传入冰床少年的身上。 “原来如此,妖丹是所有妖物的命源所在,你用妖物的命源滋养你儿子,才使得他死去多年,依旧肉身不腐。”鹿朝啧啧惊叹,等又走近几步,她更惊叹了。 因为挂在墙上那个被剖出妖丹的妖物,正是血吻郎君。 他口中的长蛇被她一剑斩了,此时只剩下一段黑漆漆的蛇身,耷拉在嘴巴外面,披散的长发覆盖了半张脸,那惨白的皮肤比死去的人还僵硬。 “此人是十恶道之末,血吻郎君,是一只为祸世间上百年的妖物,最近他和他那个堕神的姐姐不知道被哪一位高人所伤,他姐姐的山河笔丢失,无力再保护他,我便抓了这妖物,来供我儿续命,他吃人无数,所以我心中并无愧疚。” 听着虞夫人没有起伏的冰冷语言,鹿朝倒是佩服她了:“你在城主府封印的这些妖物,都是用他们的命源滋养你儿子,命源耗尽,这些妖物就死了,根本不怕他们跑出城主府为祸百姓。” 虞夫人点点头,否则,她怎么可能让司空照关闭城外的昊阳大阵,让妖物进来。 “听说厉害的捉妖师,可以控制一些妖物为自己作战,夫人能控制这么多妖物,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捉妖师。” 虞夫人道:“没错,我们可以控制妖物,相反,妖物也能控制我们,古往今来,有许多捉妖师,也会被妖物咬死,做成尸妖,为他们而战,所以,所有捉妖师去世之后,都要把尸骨焚烧成灰烬,否则,一旦被妖物找到,成了尸妖,属于捉妖师的荣耀辉煌,便毁于一旦。” 说完后,虞夫人自嘲一笑:“我们捉妖师世世代代和妖物誓不两立,谁能想到,我最后,却嫁给一只妖物,还生下一个半妖。” “这世间万物皆有情,为何捉妖师就不能和妖物在一起?” 虞夫人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阁下看看我的孩儿吧。” 鹿朝走到冰床旁,看向那位少年,他虽死去,身上却并无什么伤痕,她心里一动,拉开他颈间一块布,才看到上面一道剑痕。 “他是自刎的?” 虞夫人点点头:“他从小骄傲,立誓要做天下第一的捉妖师,总有一天会超越我,后来……” 她的话堵在喉咙间,只剩下一阵一阵的呜咽。 鹿朝却明白了:“后来他发现,自己是一个半妖,崇敬的母亲和妖物生下了他。” 所以骄傲的少年举剑自刎。 捉妖师和妖物世世代代对立,他发誓要杀尽天下妖物,又怎么能容许自己身上流着一半肮脏的妖血? “是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一只妖物,我错了……”虞夫人趴在少年身上,失声痛哭。 鹿朝看着她,叹息一声,伸出手按在少年额头上,轻声念:“长人千仞,十日代出,招魂之术……” 第31章 招魂之术(下) 寒冷的冰室中, 悄然吹起一阵风,四周萦绕的寒雾被吹开,像是波诡云谲的海面, 翻涌滚动着。 丝丝缕缕的寒意钻入皮肤之中, 连被封印在墙上的血吻郎君都被着寒意刺激, 颤颤巍巍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看见鹿朝的时候,他先是惊恐,然后咿咿呀呀张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鹿朝皱着眉, 额上有冷汗渗出,双手开始颤抖, 她睁开眼睛, 说道:“虞夫人,不愿意归来的亡魂, 是不会接受召唤的。” “不, 求求你,让他回来, 他不该死, 他长这么大,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他身上有妖物的血脉,可是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他怎么能死?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死?”虞夫人朝着她跪下来,“求求你, 再试试, 他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啊, 他死去之后,一定会后悔的,没有人不想活,求求你,让他回来。” 鹿朝看着她:“虞夫人,让亡魂重回时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想好了吗?” 虞夫人睁大眼睛,忽然她从芥子空间中抽出自己的本命神器,一把青色的长剑,她把剑刃抵在自己脖子上,坚决地说:“一命换一命,用我的命,甚至用我的生生世世,换他回来!” 鹿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剑上,忽然觉得眼眶中一阵灼热:“这剑……” “此剑名为青霜,是我师祖一辈传下来的,剑一出鞘,斩尽妖魔!我儿用这把剑自刎的,我今日也用这把剑结束我的生命,我只求能再见他一面。” 青霜…… 她从未见过此剑,甚至从未听说过,她过去和捉妖人毫无联系,为什么会觉得这把剑如此眼熟? 鹿朝转向那少年,她咬破了手指,在少年四周以血画下了无数血符,一边画,一边在口中念着复杂古老的咒语,等血阵完成,她脸色苍白,再次按在少年的额头上。 “魂兮归来!” 呼呼呼—— 四周忽然吹起冷风,如同来自阴司地狱,冰室中所有寒雾瞬间被吹散。 冰床上的少年,覆满冰霜的睫毛轻轻一颤,随后,睁开了眼睛。 “俊儿!”虞夫人扑到他身上,激动到涕泪横流,完全没有了清冷自傲的形象,“我的俊儿,娘好想你,娘好想你啊!” 鹿朝看着这一幕,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身为半妖又如何?他一心向善,又何必死去?人间有那么多值得的事情,并不是由他身上流淌的血决定的。 司空俊慢慢坐起来,刚刚魂归,他还有些茫然,双眼看着周围,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司空公子,你母亲为了救你回来,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生生世世为代价,她是一位好母亲,纵然做错了事情,也不该令她失去挚爱。”鹿朝轻声说。 司空俊抬起茫然的目光,看着她,张了张口,沙哑地问:“你让我……回来的?” 鹿朝点点头。 司空俊却没有去看自己的母亲,只是抬起苍白的手,在脖颈间狠狠一拽,银链崩断,他拽下了一只小小的银锁。 “就是因为这个,禁锢我魂,我才没办法转世,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鹿朝目光一凝,长命锁! 原来虞夫人把长命锁放在司空俊身上,用以禁锢他的灵魂,不要消散或者转世,等待着复活的奇迹。 长命锁,竟然是一件可以禁锢魂魄的神器,那么,若帝夙的三魂七魄真的有恶魂被一起封印,多半会封印在长命锁中。 鹿朝看了一眼虞夫人,她儿子复活,她正沉浸在喜悦中,不断摸着儿子的脸颊,头发,重获至宝,她哪里还有精力顾及别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4节 “俊儿,是母亲做错了,对不起,但是你不要害怕,不用担心,没有人知道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你父亲一向隐藏得很好,他在长陵城几十年,也是百姓口中称赞的好城主,没人知道他是妖,你可以做天底下最厉害的捉妖师,没有人会阻拦你。” 司空俊终于低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忽然一把推开了她,随即再次抓住青霜剑,横在伤口尚未愈合的脖颈上,用力一划—— 鹿朝的注意力都在长命锁上,她从未想过好不容易复活的人会再次自刎,等她反应过来时,司空俊的血溅在她脸颊上,在这样冰冷的寒室,滚烫如火。 “俊儿!”虞夫人扑上来,徒手抓住剑刃,把青霜剑夺下,然后按着他脖颈上汩汩流血的伤口,不停地喊他的名字:“俊儿,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司空俊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叮当—— 他从冰床上垂下来的手上,掉下了一只长命锁,被他的鲜血染成红色。 鹿朝捡起长命锁,耳边只听着虞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司空俊这么执着,因为肮脏的血脉,就一心求死,人都想活着,为什么他不想? 是人是妖,是神是魔,真的这么重要吗? 长命锁在她手中,正对着她的这一面刻着四个字:长命无忧。 鲜血从长命锁上淌下,染红了她的手,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而凌乱的画面。 人来人往的长陵城街头,有个梳着小丫髻的小姑娘穿过汹涌的人潮,迈着两条小小的腿奔跑过来,丫髻在她脑袋上一晃一晃,系着的红绳在风中荡漾成两只小翅膀。 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黑白分明,脸颊粉嘟嘟的,一边跑,一边张着嘴大喊:“师兄!师兄!” 青色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好像清晨刚刚发芽的鲜嫩柳枝,葳蕤而明媚。 她身上,背着一把青色的长剑,小姑娘年纪小,个头矮,这剑都快有她高了。 鹿朝一眼认出来,这是方才虞夫人的本命神器——青霜剑。 所以,这小姑娘是虞夫人吗? 看起来好像不是,那熟悉的眉眼,好像…… “师兄,师兄!”小姑娘跑得近了,模样更加清楚,鹿朝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她。 她幼年时,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她会从长命锁中看到自己? 不对,这个视角,是另外一个人‘看着’她。 “让你跑慢一点。”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是‘看着’她的那个人的声音,“师兄教过你多少次了,一个人的时候,不可如此张扬,你年纪还小,不要被妖物发现你是个捉妖师。” “知道了,我错了,师兄别生气。”她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可怜模样。 “算了。”师兄站起来,垂下眼眸看她,“走吧。” 师兄长得这么高,她还这么矮,师兄严肃,清冷,说什么她都乖乖听话,努力迈着短短的腿跟着他。 街上熙熙攘攘,有太多热闹可以看,她总是被新奇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师兄很无奈,只好拉起她的手,才不会让她跟丢。 她看了一会儿热闹,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师兄,你去捉妖好玩么?这次的妖物厉不厉害?是什么妖?长什么样子?用什么武器?” 她问了太多问题,师兄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忽然停下来,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戴在她脖子上。 她低下脑袋,拿起那东西一看,辨认着上面的字:“长命无忧……” 翻了一个面,她又念道:“诸邪莫侵。” “是长命锁。”师兄站在人来人往的长陵街头,对她说。 鲜血在长命锁上逐渐干枯,这一段画面也逐渐模糊,消失。 鹿朝愣怔了好久,才把长命锁另一面翻过来,果然看见那一面上刻着的四个字:诸邪莫侵。 这是……曾经送给她的? 为什么她会从长命锁中看到这些?她是那个女孩子,那么,‘师兄’是谁? 鹿朝来不及多想,因为虞夫人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如同野兽一样,她抱着司空俊的身体,忽然捡起了青霜剑,也要对着自己的脖颈一划。 这一回鹿朝反应快了,她瞬间召唤出召灵剑,狠狠地撞向虞夫人的手,她一同,青霜剑‘当啷’一声掉在冰面上。 虞夫人哭得眼睛红肿,人不像人,比妖还有几分癫狂的样子:“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反正我的俊儿死了,反正长命锁也落入你的手中,反正你和帝夙也沆瀣一气,你们联手很快会让六界灭亡,我一个小小的捉妖师能做什么?我,我……你既然不让我死,那我就先杀了你!” 鹿朝:“?” 她连忙说:“虞夫人,你冷静一点,我和帝夙并不是一伙,我要长命锁并不是为了释放魔神之力让他觉醒!” “你休想骗我!”虞夫人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第32章 九幽鬼王 虞夫人从地上再次捡起青霜剑, 如同奋不顾身的野兽,猛攻而来。 鹿朝连连后退,她刚刚使用了招魂之术, 灵力枯竭, 连召灵都无法维持形态, 此时和虞夫人打只有吃亏的分。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复活的人一转眼又死了,而伤心绝望之下的虞夫人,干脆想和她同归于尽。 她转身跑出冰室, 一打开门,却看见城主司空照站在外面。 鹿朝心里一声呜呼哀哉, 心想今天走了什么背运, 这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夹攻,今日她小命休矣! 司空照看了她一眼, 便越过她, 看向里面几乎癫狂的虞夫人,以及, 倒在冰床上的司空俊。 他朝旁边挪开一步, 对她说:“你走吧。” 鹿朝赶紧走出去,身后虞夫人已经扑过来,恰好被司空照拦住。 这一家三口的事情,和鹿朝没有任何关系, 她拿着长命锁快步离开地下密室。 走上院子中,深深吸了一口晚风中沁凉的空气, 想到被招魂复活的司空俊再次自刎的画面, 还是如鲠在喉。 司空俊的死给她极大的震撼。 她九岁跟在殿下身边,那时的人间战火纷飞, 可是妖物邪魔远不如现在这么猖獗,后来她被抓入妖境,关在碎魂渊下面数年,后来机缘巧合有了修炼的契机,飞升成仙,再一日成神,而后雷劫陨落,困于九巫山。 短短十八年人生,她所经历的太少,更不知道十五年前帝夙掀起的那场神魔之战有多惨烈,六界中的生灵有多恨他。 今日看到司空俊,她忽然懂了一点点。 看过妖物邪魔对人族的伤害,又怎么可能和它们同流合污? 所以司空俊宁愿死,也不原谅嫁给妖物的母亲,更不能原谅自己身上一半的妖族血脉。 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回想着小说里的剧情,三年后,帝夙恢复记忆,九天神女会和他继续纠葛上千年,才能感化他,令他放下屠刀。 上千年……就为了感化一个魔头? 那么,像司空俊这样死去的捉妖师算什么? 鹿朝握紧长命锁,走向他们住的院落,还未靠近,身后忽然有一股带着腥气的冷风接近,她忽然一侧身,召灵出现在手中,同时一剑砍下去! 空荡荡,剑气在空气中只是起了一阵微不足道的波澜。 “呵呵……”耳边忽然轻嗤一声,传来低沉沙哑的笑声。 鹿朝背脊一僵,握剑的手已经被一只手从身后按住:“鹿朝,我说过了,你现在是凡人,不是我的对手。” 鹿朝眉梢不由自主跳了一下:“九幽鬼王。” “你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想做什么?”鹿朝没有动,但拿着长命锁的另一只手却悄然握起。 九幽鬼王笑道:“鹿朝,装傻是没用的,你知道我要什么。” 这人距离很近,身上森寒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根本不用比试,鹿朝知道此刻不是他的对手,以他的实力,或许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 “上一次你动了山河笔中的封印,却只放出一点点魔神之力,我猜,并不是你不懂解除上面的封印吧。”鹿朝没有慌乱,依旧冷静地说,“九幽鬼王,身为十恶道之首的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为了你。”九幽鬼王干脆利落地说。 鹿朝皱眉:“你胡说什么?” “你不是想离开他吗?现在是他缠着你不放,但是,只要一点点魔神之力,一点点而已,就能吞噬他的本心,让他变得无情无欲,到时候,他便不会再纠缠你。”九幽鬼王的声音,在她耳边充满蛊惑。 “是魔神之力让他失去本心的。”鹿朝顿了一下,“既然这力量如此邪恶,你为什么想要?” “因为我不需要本心。”他冷笑了一声,“该为你解释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该把长命锁交给我了吧。” “如果我不给呢?” 九幽鬼王叹息一声:“鹿朝,我不想杀你,但是,你若非逼我动手的话,吃苦的只会是你。” 鹿朝摇摇头,说道:“九幽鬼王,你若逼我,我可以立刻解除长命锁中的封印,包括封印在我身体中的那一部分,这九分之二的魔神之力一旦出来,你能压制得了吗?他们只会立即去寻自己的主人吧,到时候,你猜猜帝夙会不会立刻觉醒,而你这个胆敢背叛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不敢这么做!”九幽鬼王笃定地说,“帝夙觉醒,六界重燃战火,到时候生灵涂炭,你忍心看吗?” “为何我不忍心?你以为我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我难道不知道,我当日成神,就杀尽谴云宫,你不会以为,我被困在九巫山中一百年,吃尽了苦头,还要为这些神仙着想吗?” 九幽鬼王依旧说:“鹿朝,你不敢。” “那就试试看我敢不敢,你把长命锁拿走的一刻,我就解除封印,你大可以杀了我,正好释放我体内的魔神之力,不过,帝夙一旦觉醒,你又能比我多活几天?” “你……不敢!” 鹿朝握着长命锁抬起手:“那苍生来威胁我是吧,那就赌一把!” 九幽鬼王抓住她的手臂,越来越用力,鹿朝扫了一眼,他手上戴着黑色利刃手套,其上尖锐的指甲差点儿刺破她的衣服。 她感到疼,但是没有吭声,只是和他僵持着。 两人都在赌,一个赌她在不在乎苍生,一个赌他在不在乎自己的命。 两个人都输不起。 良久,九幽鬼王的手松开,他向后退去了一步,说道:“鹿朝,你变了。” “是吗?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鹿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 九幽鬼王喃喃地说道:“以无情化大爱,以大爱渡苍生……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鹿朝皱了一下眉,转身去看,身后无数只黑色蝴蝶,翩然飞入了春日的凉夜中。 她愣怔地站在原地,长久都无法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上已经湿透了一片,汗水都快把衣服浸湿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方才真是吓死她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5节 她刚要往院子里走,忽然听到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抬头一看,月亮已经快落下去了,现在是整个夜晚最暗的时刻,但是也即将迎来朝阳。 金铃声响起,下一秒,帝夙的身影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马尾在空中扬起,落下,而后他抬起眼,看到了她。 鹿朝:“……” 你但凡再来早一点点,刚才都不至于被吓出一身冷汗。 帝夙的皮肤在夜色中更显得苍白,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更加凌厉。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眉心紧紧地拧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鹿朝咬着牙说:“反正不是等你!” 他微微眯起眼:“等姓裴的?” “是啊!” “他死了。” “什么?”鹿朝一惊,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知玉哥哥……” “江公子,虽然你我相识不久,又有些罅隙,但今夜也算并肩作战过,你用不着咒我死吧。”裴知玉被云瑶扶着,从一旁的月洞门下走进来,一脸苦涩的笑意。 鹿朝狠狠瞪了一眼帝夙,泄恨般地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拧。 帝夙:“……” 裴知玉走过来,对着鹿朝轻轻一笑,说道:“别担心,只是受了点儿伤,多亏有江公子在,否则我和云瑶姑娘今晚恐怕要葬身妖腹了。” 云瑶身上也挂了彩,满身血污,对于她平日清冷高雅的心想来说,无疑是很狼狈了,她垂着头,没有言语。 反观帝夙,身上干干净净的,似乎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是很厉害的妖物吗?”鹿朝问。 裴知玉点点头,面色凝重:“潜伏在长陵城下,几乎蛀空了地底,用不了多久,恐怕会把整座长陵都毁于一旦。” “那你们杀了它了吗?” “没有。”裴知玉遗憾道,“地下无数洞穴,曲折复杂,它跑进去之后,我们根本找不到。” 鹿朝想起虞夫人封印起来的那些妖物,是为了用妖丹维护司空俊的肉身,而地底这一只,显然不是。 “先进去疗伤吧。”鹿朝说,反正小说里这一只妖物也会被云瑶和帝夙联手解决,现在不用担心。 夜色很深,各人都回去休息了。 鹿朝走进房间里,帝夙也尾随其后,门一关上,鹿朝忽然想起来床上还躺着一个虞夫人用符咒做出来的她的傀儡。 要是让帝夙看到,必定要怀疑她今晚去了哪里! 客房只有一间,中间一道纱帘垂下,若隐若现地遮住了床,而此时,床上那躺着的傀儡也若隐若现。 鹿朝忽然转身,拉住帝夙的手转了个圈,让他背对着床。 帝夙:“……?” 鹿朝满眼担忧地看着他:“小山哥哥,你没有受伤吧?” 帝夙:“没有。” 鹿朝软着嗓音说:“他们都伤得那么重,我很担心你,不如让我检查一下,你来,坐在这儿。” 鹿朝推着他后退,让他坐在矮榻上,帝夙想站起来,又说:“真没受伤。” “你坐下!”鹿朝用力一按,又把他按回去。 她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而帝夙难得在比她矮的位置上,抬起头看她。 他琉璃一般的灰色眸子里,倒影出她的模样。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想移开目光,偏头看别的地方。 他一偏头,会看到床,鹿朝连忙捧住他的脸,把他转过来,对着自己:“你,你看着我!” “看什么?” 鹿朝:“我好看吗?” 第33章 朝阳为名 问出这句话之后, 鹿朝发觉这个问题不太好,她当然长得好看,这个还用问? 她决定换一个问题, 总之先吸引他的注意力, 然后趁机把傀儡弄走。 鹿朝还没开口, 就听他说了一个字。 “丑。” 鹿朝:“……”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瞎了?你对着本郡主这张脸,你竟敢说丑?”鹿朝横眉竖目瞪着他。 看到她气得鼓起脸,帝夙轻轻笑了一声,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 连眼尾都微微弯起来。 是真真切切的笑声。 鹿朝一下子愣住,她以为他不会笑的, 小说里说他绝七情, 灭六欲,他只知道杀戮, 心里是一片荒芜的荒漠, 哪怕后来放下屠刀,成为天地间的守护神, 他也是一个清清冷冷的神, 既不慈悲,也不温和。 可是他笑起来,明明是很好看的,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 极其动听。 帝夙看她出神,长臂一伸, 揽住她的腰身, 把她楼到怀里。 他想起他是卫夙的时候,每天对着山河笔想象她的样子, 他想过她会不会很丑,也想过她会不会其实平平无奇,也想过她是个绝世美人。 但是无论怎么想象,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心里想谁管什么美和丑,只要是她,怎么都好。 连见她一面都是奢侈的时候,他从来不敢想,她能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没有人鬼殊途,她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鹿朝靠在他怀里,从他身后伸出手,悄悄结印,把床上的傀儡符收回去,一瞬间,青纱帐里的少女变成一张符纸,静静飘落在地上。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搞定了。 “睡觉了。”鹿朝轻轻推了推他,“都快天亮了,你不困吗?” “困了。” 帝夙把她放开,起身走到床边,自然而然躺上去,今夜大半夜都在同地下的妖物周旋,他确实很累了。 鹿朝看了他一眼,见他望着自己,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地从他身上爬到床的内侧,躺下。 对她这种乖巧的行为,帝夙满意地把两个人的被子拉好,他倒是很克制,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从来没有逾越的举动,只会在她熟睡的时候悄悄把她搂过去。 鹿朝对他渐渐习惯了,在他身边也能很快睡着。 身上带着长命锁,她一闭上眼睛,忽然又看见了那些画面。 这一回的她,年纪更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小小的一团,穿着青色小棉袄,扎着稀疏的丫髻,从雪堆上滚下来,然后很快地爬起来,张着胖乎乎的小手跑过来。 “师……兄……”她不太熟练地喊着。 “师兄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下雪很冷,不要跑出来玩,会生病。”师兄清冷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一次带着明显的少年嗓音,他伸出手拍了拍她头发上细碎的雪,也是一双少年清瘦的手。 “知道了。”她还是乖巧地答应。 师兄拿出了竹筐,她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手脚并用地爬进去,可是她还太小,爬了半天也没能进去。 师兄无奈,两只手掐着她腋下,把她抱进竹筐里,她在里面抬起圆圆的小脸,师兄递给她一串冰糖葫芦。 “谢谢师兄。”她奶声奶气地道谢。 师兄把竹筐盖子盖上,然后竹筐背在身上,转身看向前方年迈的师父。 师父笑呵呵地说:“小孩子,贪玩是没办法的,长大了就好,你做师兄的,不要总是对她这么严肃。” “她还是凡人,没有修为,生病了会死。” “哪有那么严重?哪个小孩不生病啊?你小时候发烧烧了三天三夜,还不是活下来了。” “我是我,她是她,不能比。” 师父叹息着说:“你啊,太自负了。” 师兄的目光抬起,看着远方,崇山峻岭,白雪皑皑,整个世界都是雪白和灰色的,万物凋敝的时节,也是最容易死亡的。 师徒三人行走在雪地中,天地之间一片白,凡人显得太过渺小。 “师父,师妹还没有名字。”师兄提醒道。 “名字啊……”苍老的师父挠了挠满头灰白的发,绞尽脑汁地想着,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而此时,远处的地平线,有朝阳升起,绚烂的光把灰白的世界染成一副旖旎的画。 刺眼的光让师徒两人同时眯起了眼睛。 “就叫朝阳吧。”师兄说。 “朝阳,好,好,很不错。”师父连连点头,终于放过了脑袋上那稀疏的白发,不用他想了。 这画面温馨而美好,竹筐里的小丫头有了名字。 鹿朝微微笑起来,心里也跟着流过一阵暖意,她翻了个身,看向帝夙。 他闭着眼睛,一脸淡漠而冰冷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长命锁中,也不知道他被封印的那一世记忆,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鹿朝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来,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因为修为太低而赖床,没想到一转头,帝夙也还躺着呢。 他睡着后,侧了身,是面对着她的,听到她的声音后,也睁开眼睛。 鹿朝不得不和他对视着,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她肚子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修为太低,很容易饿。 帝夙眼中浮起一丝淡淡的笑,起身挂好纱帘,更衣梳洗。 笃笃笃。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6节 敲门声响起,随后,云瑶的声音也响起:“朝朝妹妹,你起床了吗?” 鹿朝应了一声:“起了,怎么了?” “没什么,等你们吃午饭。”云瑶说完,就离开了。 鹿朝连忙爬起来,匆匆忙忙梳洗一番,就跑出去。 裴知玉和摩缨坐在院子中对弈,看棋盘落子,这一局应该下了一两个时辰了,两人棋艺都不错,互不相让。 “今日我起得早,在城主府中四处转了转,很奇怪,城主府里仆从丫鬟都很少,这么大一座府邸,我走下来,也只看见三四个年岁大的嬷嬷,她们都沉默寡言,不管问什么,都是摇头,真是奇怪。”摩缨说。 一行人里,只有昨夜按时入睡的他精神最好。 裴知玉说:“今日,恐怕要开门见山地问问城主了。” 他看见鹿朝出来了,这一局棋就和摩缨和局了,起身说:“城主已经准备好午饭等我们了,走吧。” 他们到了前院,却只看见城主司空照,并不见虞夫人,摩缨好奇地问:“虞夫人呢?” “她昨夜受了些风寒,不便出来见客,各位不要见外,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司空照拍拍手,让下人把饭菜端出来。 “虞夫人没事吧?”鹿朝坐下来,还是问了一句,想起昨夜虞夫人的样子,还是有些同情。 “没事,只是需要修养。”司空照的精神也不太好,他原本就是白须白发,但是从前鹤发童颜,没有妖化的容貌虽说算不上多英俊,但也精神奕奕,气质出众。 而经过昨天一夜,他憔悴了不少,精神萎靡,强颜欢笑更显得疲惫。 “城主今日似乎精神不太好。”云瑶开门见山地说,“不知,是否昨夜被妖物惊扰?” 司空照看了她一眼,昨夜地下有人闯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现在被问起也不慌张:“既然你们发现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那只妖物原本被封印在城主府下面,只是随着它修为加深,开始在地下挖了洞窟逃跑,每一次都被我们发现,封了它的洞窟,它又重新挖,渐渐的,地下已是千疮百孔。” 云瑶冷冷地问:“为何不杀了它?” “谈何容易?”司空照叹息,“那是十五年前,魔尊座下的噬魂兽,他在神魔之战中吞噬了太多陨落神族的魂魄,因而无比强大,我和晚儿合力只能将他封印,这些年,我们也向各大宗门求助过,可是他们一听噬魂兽,都摇头叹息,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裴知玉惭愧地说,“城主和虞夫人为了长陵百姓已经做了太多,我们昨夜实在不该擅自闯入地下的封印。” “无妨。”司空照摆摆手,“各位也是为了长陵城着想,不知者无罪,吃饭吧。” 午饭之后,司空照要去处理长陵城的日常事务,告辞离开了。 他走之后,云瑶便说:“虽然噬魂兽很厉害,但也不是对付不了。” “云姑娘有何高见?”裴知玉问。 “虞夫人手上,有一件神器,名为长命锁,可以困住魂魄,若能用长命锁把噬魂兽吞噬的魂魄都吸过来困住,自然可以杀了它。” 鹿朝挑眉,果然和小说里的方法差不多。 “长命锁是什么?”摩缨和裴知玉都一头雾水。 云瑶只好说:“十五年前,封印了魔尊的九件神器之一。昨日刚到城主府,我的神剑凤羽就感知到长命锁的气息了。” 她一边说,一边淡淡地看了鹿朝一眼。 这一眼,让鹿朝心里微微一沉。 凤羽居然能感知到长命锁?小说里,并没有详细提过九件神器,否则鹿朝也不会不知道在哪里。 小说和现实是有不少区别的,这一点鹿朝也早就发现了。 而云瑶的目光,也证实了她确实发现了长命锁,只是由于鹿朝是凡人,她心中还在疑惑,不敢下定论。 “既然如此,为何虞夫人不用?”摩缨疑惑地发问。 云瑶带着几分傲气,说道:“虞夫人只是捉妖师,她不懂得利用神器也情有可原,只是这长命锁事关重大,若落在什么都不懂的人手中,恐怕就是大祸了。” 她说着,忽然‘唰’一声,拔出了神剑凤羽,指向鹿朝。 “云朝,把长命锁交出来!” 第34章 噬魂之兽 云瑶的剑还没指到鹿朝面前, 就被‘当’一声,狠狠撞开,她的身体也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 “江公子?”云瑶脸色发白, 眼中含泪, 狠狠咬着嘴唇, “你……要偏袒她吗?她偷了长命锁,若是不小心,很可能会酿成大祸!” 帝夙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手, 以问道挡开了她的凤羽,把鹿朝护在自己的手臂之间。 “云瑶姑娘, 不要冲动。”裴知玉连忙站起来,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也许只是误会, 朝朝妹妹不可能会偷长命锁。” 云瑶狠狠瞪着她:“若不是你偷的, 你一个凡人,为何长命锁会在你身上?” 裴知玉道:“大家都是朋友, 此事不如坐下来好好说, 不要伤了和气。” 摩缨也说:“是啊,和气生财嘛,朝阳郡主只是凡人,她怎么会偷长命锁?偷了她也用不了啊, 定然是有些误会的,云瑶姑娘, 你们是姐妹, 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误会吗?”云瑶冷笑,“你们一个个都偏袒她?她从小骄纵任性, 闯过多少次祸,每一次都有人护着她,帮她善后,现在她偷长命锁,你们还觉得不是她的错吗?” 裴知玉皱了皱眉,说:“云瑶姑娘,谁年幼没有闯过几次祸?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从小天资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让宁王以你为傲,朝朝妹妹不过是个凡人,她性子活泼好动,天真直率,你所说的闯祸,也并没有一件是违背道德的事情,你不必对她如此苛责。” 听着他说完,鹿朝不禁看向他,裴知玉是个多好的人啊,难怪云朝会那么喜欢他。 他不仅疼爱云朝,还处处维护她,最重要的是,他最懂她。 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嫁给帝夙的话,她嫁给裴知玉,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云瑶轻轻哼了一声:“裴公子,你才高八斗,口才了得,又一心一意喜欢她,自然处处为她说话,我说不过你,但是,她偷走的长命锁必须交出来!” “不是我偷的。”鹿朝知道瞒不住,只好承认。 云瑶带着一丝鄙夷:“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这一件神器,是你捡到的?” 鹿朝心说,那也差不多,司空俊扔在地上,她捡起来,但这么承认的话,她去招魂的事情不就露馅了。 正琢磨着怎么编借口,门外忽然想起虞夫人有些虚弱的声音:“长命锁是我送给朝阳郡主的。”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虞夫人被两个年老的嬷嬷搀扶着,慢慢走进来,只是一夜未见,虞夫人像是忽然苍老了二三十岁,原本只是鬓边有几缕白发,现在几乎全白了。 原来真的有人痛失挚爱,一夜白发。 鹿朝站起来,对她行了一个礼:“多谢虞夫人。” 虞夫人在椅子上坐下,说道:“自从我儿死后,我身体一直不太好,我身为捉妖师,从前抓了太多妖物,一旦我虚弱,必定会被妖物报复,我自知已经无法保管长命锁,于是送给朝阳郡主,请他带到禹州,交给禹州王保管。” “虞夫人。”云瑶抱拳,以修行人的利益躬身说,“您的良苦用心我们都能理解,可是云朝是个凡人,您将长命锁送给她保管,是否不妥?” 虞夫人淡淡道:“她有个厉害的夫君保护她,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 “云瑶姑娘,我知道你身为丹华宫弟子,心怀大义,想用长命锁对付地下的噬魂兽,才会如此激动,不过,长命锁中封印着一些远远比噬魂兽更危险万倍的东西,以你的修为,想拿来对付噬魂兽,恐怕会适得其反,若长命锁上的封印有一丝纰漏,都会是六界浩劫。” 云瑶心里很清楚长命锁中封印的是帝夙的记忆和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但是,她有九天神女的纯净血脉压制,并不担心会让封印松动。 所以,她坚持说:“虞夫人,我可以保证,绝对不让长命锁上封印松动,请你为长陵城百姓考虑,让我试一试。” “这……”虞夫人看向鹿朝,若是她出手,倒是可以保证万无一失,而这名丹华宫弟子,她不敢冒险。 鹿朝笑了笑,从衣袖中拿出长命锁,勾在手指上:“既然云瑶姐姐这么有自信,就让你试试吧!” “朝阳郡主!”虞夫人脸色一变,本就虚弱的身体隐隐有些颤抖,“你,你当真……” “别担心。”鹿朝把长命锁扔给云瑶,而后她走向虞夫人,笑道:“她很厉害的,而且,还有其他人帮忙,不会出事。” 云瑶拿到长命锁,精神一振,立刻说:“虞夫人放心,绝不会出事。” 裴知玉也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会万分小心。” 虞夫人只是看着鹿朝,见她唇边淡淡的笑意,不知道为何,焦躁的心也平静下来。 “好吧,你们试试吧。” “江公子,我们走吧。”云瑶转向帝夙,目光坚定,“我们一起,一定能保护长陵城百姓安然无恙!” 帝夙还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 鹿朝踹了他一下:“你快去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我们都要为保护长陵百姓出一份力的,你是代替本郡主去的!” 帝夙只好站起来,一副事不关己,却被逼着硬上的样子。 “你不要乱跑。”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她一句。 “知道了!”鹿朝不耐烦地说,目送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 虞夫人像失去所有力气一样,瘫倒在椅背上,低声道:“阁下当真不想让帝夙觉醒吗?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鹿朝笑道:“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确实如此,虞夫人知道就算她不来,九幽鬼王也会来,无论如何她都保管不了这块长命锁。 “其实我该谢谢你。”虞夫人哽咽道,“至少,我看见俊儿醒来,知晓了他的心意,既然他一心要走,作为母亲,我就不再禁锢他了,可笑我从前一直以为他年少不懂事,一定会后悔,千方百计想把他救回来,谁知道他竟比我有主见多了。” “节哀吧。”鹿朝轻声安慰,“他这么恨妖物,以半妖的身份活着,只会一生一世痛苦吧。” 虞夫人擦着眼泪,哭了许久。 此时,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翻滚的黑云从远处聚集而来,全部笼罩在长陵城上空。 鹿朝走出门去看,天色彻底暗下来,整个长陵城,宛如黑夜。 此时的长陵城,街上百姓慌乱地四处奔跑,赶紧找地方躲避,而那些原本来参加仙人大会的修士,则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 “妖气?”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妖气?这可是在长陵城内啊!什么妖物居然可以突破昊阳大阵进入城中?” “快去城主府看看!” “还是别去了吧,你没有看见妖气最终的地方,正是城主府上空吗?我看妖物多半是冲着城主或者虞夫人去的,以你我的实力,最好不要淌这个浑水,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还是快逃吧!” 这些修士本就是准备来长陵城参加仙人大会,沽名钓誉一番,大家修为都不怎么样,看见这么浓重的妖气,吓得纷纷逃出长陵城。 没有多久,整座长陵城一片荒芜,大街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忽然,就在城主府之前的大街上,地面整个凹陷下去,尘雾漫天,一个巨大漆黑的影子嘶吼着从地下爬上来,锋利的爪子在地上狠狠一抓,顿时抓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等到扬起的灰尘慢慢散去,才能看清那庞大无比的身影。 那是一棵巨大的树,盘根错节,枝桠杂乱无章,枝桠上一片片蒲扇般的叶子,全是黑森森的。 而最诡异的是,那黑色的叶片之中,竟然开着一朵又一朵鲜红如血的彼岸花!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7节 这巨树出现的刹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震动,半空中汹涌翻腾的黑雾中,仿佛有什么被召唤了,比方才涌动得更加厉害! 巨树上无数藤蔓像章鱼触角般四处飞舞,一部分根系则像是某种野兽的利刃,在地上用力抓住,把地底下庞大的身躯拖上来。 鹿朝站在城主府中一处阁楼上,看见这恐怖的妖兽出现时,也倒吸一口凉气,她对虞夫人说道:“能把这样一只妖物封印起来,您确实不愧为天下第一捉妖师。” 虞夫人道:“司空照出了一半力。” 鹿朝看了她一眼,也许妖物也有不是那么坏的妖物,这些年长陵城风调雨顺,繁荣昌盛,不也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一边,鹿朝看见帝夙从地底一跃而出,跳到噬魂兽其中一根最繁茂的枝桠上,手起剑落,瞬间削掉一部分树冠,而噬魂兽张牙舞爪地嘶吼起来,却因为伤害它的,是曾经的主人,噬魂兽对他充满惧意,不敢还击,只是根系和藤蔓一起疯狂往前涌动,只想逃跑。 随后,云瑶也从地底飞升而上,一身雪白衣裳,仙姿飘逸,她站在城主府的门楼顶上,一只手举起长命锁,另一只手单手结印。 长发在风中飞舞,被帝夙砍落的鲜红彼岸花,在她身周纷纷坠落。 白衣的神女,鲜艳的彼岸花,她身上纯净的光芒散发出来,将所有彼岸花化为灰烬。 噬魂兽不敢攻击帝夙,对她却毫无畏惧,藤蔓一条一条扑打过来,所到之处,连厚重的墙壁都会被一抽击碎。 而每当藤蔓要打在云瑶身上时,蓝色的剑光便及时赶到,将藤蔓射落。 裴知玉站在远处的城墙上,帮助云瑶清扫周围的威胁,帝夙则负责不断攻击,拖住噬魂兽的步伐。 这三个人,居然配合得不错。 “那位云瑶姑娘是什么人?”虞夫人看着战场上的一幕,也不禁问道。 鹿朝微笑:“九天神女。” 虞夫人眼睛微微睁大,惊讶地说:“就是那位,传说中能拯救魔尊的九天神女?” 鹿朝点点头:“看起来,他们之间经过昨夜的并肩作战,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信任。” 虞夫人忽然道:“可是帝夙娶了你,预言之中,九天神女和他才是一对,那个九世情劫历经八世,没有一世圆满,难道这一世……” “哎……”鹿朝叹息,知情人士都知道她是个绊脚石了。 虞夫人忽然想笑:“原来如此,之前我竟以为你和帝夙感情深厚,原来你知晓一切。” “所以虞夫人这一回,该对我放心了吧。”鹿朝看着前方的战局,“我知晓一切,所以,我也盼着九天神女能成功,她或许是六界唯一的希望了。” “未必。”虞夫人荡平了胸中一口郁闷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平日的几分风采。 “怎么就未必了?” 虞夫人道:“八世都没能成功,这一世便能成了吗?况且我看帝夙,并不像对她有感情的样子,几次云瑶处于危险中,他明明可以救,却不救,他出力打噬魂兽,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才相识不久,还没有什么情意,帝夙本就绝七情,灭六欲。” “那你和他相识多久了?”虞夫人忽然问。 “不到一月吧。”鹿朝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我不一样,我和他拜堂成亲,名义上是夫妻,他若不保护我,还算是男人吗?” 虞夫人点点头:“也是。” 她们说完,那一边的云瑶也成功让长命锁开始吸收噬魂兽吞噬掉的亡魂,只见那巨大的妖树上,原本盛开的鲜红色彼岸花一朵接着一朵枯萎,每枯萎一朵,便有黑色魂魄被吸入长命锁中。 被吸走了力量的来源,噬魂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藤蔓更是疯狂乱舞,不停地攻击云瑶。 这架势,城墙上的裴知玉明显招架不住了,哪怕他一次能同时射出三箭,三箭都命中,可还是抵不住漫天乱舞的藤蔓。 云瑶高举长命锁,一只手紧握凤羽,自己挥剑抵挡周围的藤蔓。 而站在噬魂兽身上的帝夙,很明显也不可能分神来保护她,噬魂兽一心想逃,他若不阻拦,让它得了机会,会飞快溜走,就像在地下那些错综复杂的洞穴中一样,他们根本追不上。 可是云瑶一边施展仙术,一边还要抵抗噬魂兽的攻击,不过几招之后,已经力不从心。 鹿朝道:“虞夫人,请你和城主帮帮忙吧。” 虞夫人点点头,身影忽然消失在她身边,再出现时,青色的身影已经立在云瑶身旁,她满头白发看起来不再憔悴,似乎还多了几分飒爽。 很快,城主也出现在云瑶另一侧,她和虞夫人明显更有默契,两人配合无间,在云瑶周围形成一道滴水不漏的围墙。 云瑶的压力骤然减少,她松了一口气,便能专心用长命锁吸走噬魂兽身上的魂魄了。 噬魂兽悲惨地叫着,战局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可是鹿朝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不知道来自何处。 吸走太多魂魄之后,噬魂兽身上几乎只剩下那些黑漆漆的巨大叶片,他的行动力和攻击力都肉眼可见的变弱了。 也许只是她太过担心…… 忽然,半空中黑雾如同巨浪滔天一般,从天空中倾泻而下,黑雾之中,刺耳的尖叫声让鹿朝耳朵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而只是那么短短一瞬间,黑雾倾倒在噬魂兽身上,他原本凋谢的彼岸花再次盛开,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挤在黑色叶片之中,让帝夙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他一剑砍下一片,转眼之间,又盛开了一片。 她知道为何方才不安了,明明是白天,整个长陵城却被黑云笼罩,瞬间陷入黑夜。 她也为噬魂兽出现便会这样,没想到是有人早有埋伏在这里。 九幽鬼王! 鹿朝看向四周,却根本不知道那个人会躲在哪里。 一瞬间,噬魂兽的行动力和攻击力比刚才提升了十倍不止,甚至连站在它身上的魔尊都不那么害怕,藤蔓一丛一丛爬上帝夙的双腿,意图困住他的行动。 帝夙一剑斩断了藤蔓,在噬魂兽上却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点,只能足尖一段,踏过一片浓艳鲜红的彼岸花,落在噬魂兽前面的街道上,问道在手中一横,拦住噬魂兽的去路。 他勉强能应付,但其余几人实力相差太大,已经明显落后。 尤其是虞夫人,今日本就虚弱,噬魂兽的攻击比方才厉害了十倍,藤蔓如同漫天暴雨向她砸来,她手中青霜剑舞得几乎看不见影子,还是被一根藤蔓击中,狠狠打飞出去。 城主连忙分神去救她,而云瑶这边,瞬间空了,只剩下远处城墙上的裴知玉苦苦支撑。 无数藤蔓窜上云瑶的身体,把她牢牢裹住,她高举着长命锁不肯放弃,口中涌出一大口血。 鹿朝连忙把召灵召唤出来:“去!” 召灵一剑破空,转瞬到了云瑶身边,切断她身上所有藤蔓,而后又瞬间没入密密麻麻的彼岸花中,在噬魂内部疯狂绞杀! 鹿朝站在远处,双手控制召灵行动,本就只有聚灵境的实力,体内灵力太稀薄,如同一把火焰燃起的纸张,迅速被消耗干净。 她紧咬牙关,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口中默念咒语,体内的六魂封印悄然打开,一丝魔神之力溢出,在她手上变成漆黑的灵力,再次支撑召灵在噬魂兽内部绞杀。 无数彼岸花纷纷凋零,落下,在整个长陵城中,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彼岸花之雨。 【主人!小心被魔神之力反噬!】 召灵一边疯狂攻击,一边却能感受到她意识和自己的联系越来越薄弱,知道这是魔神之力想要反客为主,把她彻底变成一个容纳力量的容器! 鹿朝口中溢出一丝鲜血,神识之中,被闯入了黑色的不速之客,正朝着紫色的火焰侵袭而去,她脸色煞白,意识开始模糊,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控制着召灵的攻击速度和力量。 快了,只差一点点,他从内部崩溃的话…… “呵呵……”耳边忽然传来戏谑而冰凉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九幽鬼王…… 鹿朝心里一沉,下一秒,她瞳孔忽然睁大,只见那边还在疯狂挣扎的噬魂兽,忽然放弃了和帝夙等人的缠斗,转而把所有藤蔓都转向鹿朝这边。 唰唰唰—— 耳边只听着无数破空之声,藤蔓一根接着一根,缠住了她所在的阁楼。 然后,噬魂兽以此借力,把庞大的身躯都朝这边拽过来! 另一边的云瑶等人,因为噬魂兽忽然转移方向松了一口气,帝夙也停下攻击,不知道为何噬魂兽反而要回到城主府,那里面是封印它的阵法所在,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却又回去? 这时,从地上爬起来的虞夫人看着阁楼的方向,惊恐地喊出来:“朝阳郡主!” 帝夙的身影一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 鹿朝抬起头,看着噬魂兽在半空中,仿佛张开一张血盆巨口,要把她吞进去。 而耗尽灵力,又被魔神之力侵入识海的她,只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真是倒霉,才刚刚重生……炮灰女配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叮铃…… 清脆的金铃声传入耳中的刹那,一双手臂忽然抱住她,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的清冷香气钻入鼻端,她整个人都陷入这冷冰冰的怀抱中。 可是,哪怕以他的速度,都没能带着她一起逃出去,两人瞬间被噬魂兽的巨口吞噬进去。 “江公子!” 云瑶看见帝夙过来的瞬间,也不顾一切冲过来,她想抓住帝夙,可是最终只能徒劳地抓住他一片衣摆。 “不要——!”云瑶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闭上眼睛,也跳了进去。 三个人瞬间坠入了看不见的黑暗深渊中。 鹿朝意识模糊,但还是努力地抬起手,想抓住点儿什么,可是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忽然有什么掉在手心里,闪着银色的光。 她看清楚,那是长命锁。 “别怕。”帝夙一只手护在她后脑和脖颈处,低声在她耳边说。 听到这个声音,鹿朝彻底失去了意识。 鹿朝睁开眼睛,看见悬挂在脖子上摇摇晃晃的长命锁,还是崭新的模样,没有经过岁月洗礼,看起来闪闪发亮。 可是此时的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哭。 “师父老了,总是要死的。”苍老衰弱的声音响起来,“这是师父的命数,可是师父最放心不下你,你还小,修为又低,你师兄冷情冷心,又被那狐妖纠缠,不知他能不能道心稳固,照顾你一生。” 第35章 媚毒入骨 年纪小的她似乎听不懂这些, 只是哭得抽抽噎噎:“师父,师父你别死……” 眼前年迈的师父,是鹿朝在长命锁中见过的, 就是在雪地里和师兄一起带着她离开的师父, 他比那时候又苍老了许多, 稀疏的花白头发贴在皱巴巴的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全是衰老的痕迹。 他真的太老了,浑浊的双眼中, 几乎没有了光,可是, 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慈爱。 “朝阳啊, 人都会死,你和师兄将来也会死, 师父只是太老了, 要提前去轮回转世,你要乖, 好好修炼, 别再贪玩了。”师父认真地嘱咐她。 年少的朝阳点点头,擦着眼泪说:“师父不用担心,我今后一定好好修炼,成为像师父和师兄一样厉害的捉妖师。” 师父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只是短暂的片刻,苍老的脸上, 又愁容满布:“你师兄抓的那只狐妖, 和他有几生几世的纠葛孽债,希望这一世, 他道心稳固,不要被狐妖迷惑。” 鹿朝循着朝阳的记忆,知道了前因后果,她师兄名叫长陵,还是个婴儿时,在长陵城被师父捡到,师父不会取名,干脆以长陵做他的名字,四处流浪的捉妖师,没有姓氏。 长陵师兄天资卓越,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师父的本事,现今二十岁,已经远远胜过师父。以他的修为,早就应该飞升成仙,可是迟迟没有飞升,师父说,是因为他这一世情劫还没有了结。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8节 师父神机妙算,也算不到长陵师兄的情劫是什么,直到一个月之前,长陵师兄抓住了一只三尾狐妖,师父才算出,长陵这一世的情劫,正在这三尾狐妖身上。 那三尾狐妖妖媚入骨,惯会蛊惑人心,她虽被长陵抓住,不得脱身,却也让长陵中了她们狐妖一族的媚毒。 狐妖的媚毒无药可解,中毒之后,便再也不能离开狐妖,须得日日夜夜和她在一起,媚毒攻心时,还要和她交欢,否则性命不保。 这一个月来,长陵师兄以自身修为苦苦熬着,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师父临终之前,只担心他最后熬不住,被狐妖魅惑了,修炼多年的道心毁于一旦。 “可惜我这一生,只有你们两个弟子,你修为不够,倘若长陵误入歧途,也没人能拉他一把……”师父叹息着,一边说,浑浊的眼中一边缓缓溢出眼泪。 “师父,我会努力帮助师兄的。”朝阳抽噎着说,听得鹿朝也不禁心酸起来。 三尾狐妖的媚毒,鹿朝从前也听说过,此毒确实无药可解,除非用秘术逆转经脉将媚毒逼出,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损伤他的灵脉,使他永远无法踏入仙途。 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师父。” 这是鹿朝从长命锁中听到的那个师兄的声音,她顺着朝阳抬起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不同于少年时还有些青涩,二十岁的青年面容更加俊美,只不过,眉眼间也更加冷厉,严肃,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模样。 只是,他双眸漆黑,像黑夜中遥远的寒星,淡淡地扫她一眼,便让年少的朝阳有种做错事情般的不知所措,慌忙去擦脸上的泪水。 鹿朝:……??? 不是,她是不是看错了,她的长陵师兄,是……帝夙? 这一世,他是捉妖师,长陵。 那云瑶……不会就是三尾狐妖吧?他这一世的情劫。 乖乖。 怪不得是情劫呢,一个是即将飞升的捉妖师,一个是妖冶魅惑的三尾狐妖,两人还被这听起来就不正经的媚毒绑定在一起,光是听一听,就是一盆狗血洒下来。 她看长陵面色苍白,似有疲惫之色,不知是否媚毒攻心,被狐妖给榨干了,否则他怎么现在才过来? 帝夙透过长陵的眼睛看着她,这一瞬间,他和长陵的心情几乎是共鸣的,都是满满的酸涩和怜惜。 她哭红了眼睛,无助又害怕的模样,就是他此生无法跨越的劫。 有了第一世的经验,帝夙知道这也是他的某一世记忆,而这一世里,毫不意外,依旧有她。 长陵轻声对她说:“师妹,你去看着那狐妖,别让她跑了,我和师父有话要说。” 长陵对朝阳的修行一向严厉,从不放水,因此,朝阳对这位师兄又敬又怕,他一说话,她马上站起来,擦着眼泪跑出去。 她把门关上,也不知道长陵和师父说了些什么。 她转过身,看着四周,这是一处有些年头的院落了,一圈红砖矮墙,围着四五间房屋,外面是一片竹林,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蔬菜果树,都是朝阳平时在打理,只不过现在临近冬日,草木凋零,她养的花都没有开。 朝阳踏着青石小路,走向长陵的房间,推开房门,房间简单干净,床铺铺得整整齐齐,靠窗的桌上摆着几本书,放着文房四宝,窗下挂着一个竹筒做的风铃,风吹过时,声音很动听。 这也是朝阳做的,师兄房间里,桌上,柜子上,都摆着一些她做的小玩意儿,有竹条编的花篮子,木头雕的小妖怪,还有她一针一线绣的小香囊,挂在床帐上……她不爱修炼,总爱鼓捣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难怪长陵要对她那么严厉。 一个捉妖师,不钻研修行,却爱钻研旁门左道,换谁都会生气。 鹿朝扫了一眼,终于看见角落里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的三尾狐妖。 她缩在角落里,是云瑶的脸,只不过带着妖气,让那张清冷高雅的脸,美艳而妖娆,水盈盈的眼睛,哪怕透着恐惧,依旧动人心魄。 鹿朝一看她的样子,心里就不住地叹气,这个长陵师兄真是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对师妹严厉就算了,对三尾狐妖也这么不留情面,把人家绑成这样,还指望媚毒攻心的时候,人家和你欢好解毒吗? 这是长命锁中,帝夙第二世的记忆,看着云瑶这个样子,他们这一世也不得圆满,鹿朝一点儿也不奇怪,换谁把她绑成粽子扔在角落足足一个月,她不得把他骨灰扬了? 朝阳倒了一杯茶水,走到狐妖面前,喂她:“你的伤还没好,喝点水吧。” 长陵抓三尾狐妖的时候,双方都受了伤,只不过三尾伤得更重一些,看她身上的血迹,这一个月怕是没有机会疗伤。 三尾一双美眸冷冷地看着她:“你就是长陵的师妹?” 朝阳点点头。 三尾眼中一瞬间闪过怨毒之色,但片刻后,她忽然魅惑地笑了:“长陵中了我的媚毒,与我这狐妖日夜缠绵,颠鸾倒凤,你不恨我吗?” 朝阳还是点点头,又说:“师父说了,师兄这一世有个情劫,若是渡过了,师兄便能飞升成仙,还能成神呢!但若是渡不过,则前功尽弃,道心崩溃,恐怕会误入歧途。难不成,你就是我师兄的情劫吗?” 三尾冷哼一声,说道:“放心,长陵这一世,绝不可能成仙,更不可能成神!” 鹿朝:她好自信! 为什么这么自信,这一世还是没能攻略帝夙? 女主的自信是不是没有用对地方? 朝阳心中敬重师兄,被她如此一说,当即很生气:“你少胡说了!你这个狐妖,休想魅惑我师兄!我师兄修为高深,道心稳固,绝不可能被你这小小狐妖蛊惑了去,你少白日做梦,我师兄一定会成仙的!” 这一番话也激怒了三尾狐妖,她忽然发狂,身上妖力暴涨,三条尾巴疯狂挣扎,眼看就要挣脱缚妖索,朝阳实力低微,差点儿被她的妖力掀翻,因为离得太近,也根本逃不开,吓得大叫一声。 “师兄!” 声音落下,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把她拦腰抱起,轻轻向后退开,同时一道剑光一挥而下,三尾狐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上顿时鲜血淋漓。 “师兄住手!”朝阳握住他的剑柄,“你中了她的媚毒,伤她就等于伤了自己。” 长陵低下头,检查了她身上没有受伤,才用带着怒意的声音说:“不是早就告诫过你,不要靠近她,你为何不听?” 朝阳缩了缩身子,小声说:“师兄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我只是……” 她手里还捏着水已经完全撒干净的杯子,长陵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松动了一些:“狐妖惯会蛊惑人心,你进来时若看了她的眼睛,便会不由自主靠近她,下次记得,别看她的眼睛。” 朝阳说:“知道了,师兄别生气。” 长陵把她放下来,说道:“好了,你出去吧。” 朝阳连忙放下杯子溜出去。 长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回目光。 云瑶却在看见他眼神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情根深种,她几乎绝望。 这是帝夙长命锁中第二世的记忆,怎么会有云朝?他怎么会喜欢云朝? 第一世他们只是错过,而第二世,竟是云朝跑出来搅局! 她听到三尾似哭似笑的声音说:“难怪我无论如何都蛊惑不了你,原来这个小丫头,早已入了你的心。” 长陵冷声道:“闭嘴。” 三尾却笑得很得意:“不过,你中了我的媚毒,若不同我欢好,等妖毒攻心,走火入魔,你那小师妹,不知还会不会如现在一样敬你爱你?恐怕躲你都来不及!但若你同我这妖物欢好了,她会不会嫌你脏了?” 长陵眉眼阴沉,忽然手起剑落,剑光游龙般呼啸而出,毫不留情斩断了三尾的一条尾巴。 她张口惨叫的同时,被他用符咒封住口。 “她从未见过我心狠手辣的一面,你不要挑衅我,更不要妄图蛊惑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生于这世上。” 三尾被封住口,怨恨地瞪着他,眼中缓缓落下了血泪。 身中媚毒之后,伤了三尾,也等于伤了自己,长陵脚步有些虚浮,按住桌角,才勉强站住,口中缓缓溢出一丝血,他用握剑的手背擦去。 捉妖师和狐妖无声地对峙了许久之后,长陵才伸手,隔空撤去她口中的符咒。 “你要怎样才肯解开媚毒?” 三尾低下头,看着自身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她被斩断的一条尾巴落在一旁,她忽然有些凄惨地笑了:“长陵,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长陵语气不耐:“我问你,如何才肯解开媚毒?你要什么?” “我要你。”三尾抬起头,有些可怜地看着他,“长陵,这一生一世,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我早已告知过你,我心中有挚爱之人,你不必纠缠。” “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我有哪里比不上她?我比她漂亮,修为比她高,比她更善解人意,比她聪明,我从不会如她一样让你烦心,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三尾满腔恨意,疯狂大喊。 长陵冷声道:“人妖殊途。” 三尾摇头:“我可以修炼,妖可以成仙,也能成神,而她,懒惰愚笨,只会拖累你留在凡间。” 长陵说道:“你若愿意解开媚毒,我愿散去一半修为,为你疗伤,助你登上仙途。” “我说了我不要!” “若你不愿,你我之间,只有不死不休一条路,别无二选,你好好考虑清楚。”长陵收起了长剑,转身走出去。 三尾在他身后流着眼泪说:“长陵,你当真不记得了吗?十三年前,你曾救下一只小狐狸……” 长陵没有停下脚步,他出去后,关上了门,隔绝了所有三尾狐妖的声音。 年迈的师父,油尽灯枯,两天之后,终究是去世了。 按照规矩,捉妖师死去之后,要把尸体焚烧成灰烬,洒入江河,以免被得罪过的妖物寻到尸体,炼成尸妖,遗祸世间。 长陵和朝阳照着规矩,在长陵城外为师父举行了火葬。 师父是德高望重的捉妖师,虽然门下只有两个弟子,但因为长陵声名显赫,他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一天,不少捉妖师都赶来参加的葬礼。 师父被放在木柴上,身上的青色捉妖师长袍干干净净,稀疏的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束起。 长陵举着火把,面色依旧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悲戚之色,等着捉妖师们凭吊完师父的遗体,便点火。 十五岁的朝阳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趴在师父遗体上放声痛哭,舍不得师父离去。 这师兄妹两人都披麻戴孝,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冷静得近乎无情,一个悲痛得不能自已。 周围的捉妖师门都忍不住叹息:“长陵虽厉害,却过于无情了,对妖物无情也就罢了,对师父也这样冷淡,唉……或许他注定和凡人不一样吧,俗世的感情,永远无法束缚他。” “作为捉妖师,没有感情束缚才是最好的,感情就是弱点,若让妖物知道弱点,就是捉妖师的死期。” “可是他师父都死了,他也全无悲戚之色,他这是真的无情啊,自古以来,修无情道之人最为强大,或许将来他能成为我辈仰望的神。” “唉……就是可怜朝阳,小小年纪,修为低微,又没了师父,师兄又是这副冷情冷心的样子,她将来可怎么办啊?” “早知今日,当年还不如不把她捡回来,随便送去哪个百姓家里,或许都能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她不适合做捉妖师啊。” “长陵飞升之后,谁来照顾她?她要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长陵的师妹,那些妖物岂会放过她?” …… 众人一片叹息声中,长陵面无表情,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似乎只是多了几分无法融化的冷峻。 等着所有人都凭吊完了,长陵一只手把哭得快要断气的朝阳拉起来,对她说:“好了,该送师父走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49节 朝阳此时也忘了平日的师兄有多严厉,她只知道师父没了,现在师兄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她靠在长陵怀中哭泣,看着长陵用火把点燃了火堆,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师父。 “师父,师父别走……”她不忍心看师父陷于大火中离她而去,想要扑过去,被长陵拉回来,紧紧箍在怀中。 师兄妹二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师父在大火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朝阳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她三岁被师父和师兄捡回来,师父就像慈祥的爷爷,永远护着她,每当严厉的师兄因为她修炼不用功惩罚她时,师父都在一旁和稀泥,给她说情,让师兄放她一马。或是师兄非常生气那天,师父也劝不动了,就在她挨罚的时候,偷偷给她送点好吃的。 师徒三人在十二年间走遍了大江南北,捉妖除魔,经历了无数悲欢喜乐。 这几年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师父和师兄决定在长陵城定居,一边替人捉妖赚钱,一边送她去念书识字,她在修行捉妖一事上虽然没什么天赋,但读书却是很厉害的,在私塾里总是拔头筹,每次师父去接她回家,都要被夫子一通夸奖,师父总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口中说着小姑娘读再多书也考不了科举,但回家的路上,还是给她买冰糖葫芦,作为奖励。 师父那么好,为什么会死? 鹿朝通过她看到无数回忆,心中和她一样难过,朝阳的师父心怀慈悲,一辈子替人捉妖都没攒下什么钱,每次有点余钱,看见因为妖物变得更可怜的人,只好先拿去帮助他们。 师父言传身教,长陵也和他一样,不贪恋钱财,所以有时候师徒三人的生活过得很清贫,省吃俭用,只能租下长陵城外这套老旧小院子,剩下的钱要送朝阳读书,还要解决三人温饱。 不过,师徒三人一直都能苦中作乐,长陵不爱享受,师父和朝阳却每天拿着馒头当鸡腿,啃得津津有味,有模有样。朝阳勤快手巧,会种花种菜,还会做些小玩意儿装饰家里,没有钱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天地之大,有一个小地方让他们容身,便足够。 相依为命十二年,师父死了,没有人对朝阳这么好了。 鹿朝想起和殿下相依为命六年,分开之后,一直到死都没能再见一面,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缘再相见。 “长陵,节哀顺变。”看着师父化为灰烬之后,捉妖师们过来安慰几句,也纷纷告辞离去了。 “长陵,好好照顾师妹,她和你虽无血缘,但从小一起长大,也和亲兄妹无异了。” “朝阳,听你师兄的话,好好跟着他,要把修为提升上去,知道吗?” 朝阳红着眼眶点点头:“谢谢各位师叔伯。” 送走了这些捉妖师们,长陵和朝阳一起,把师父的骨灰一点一点收集起来,装在罐子里,两人坐上河边的小船,长陵划桨,一直划到河心。 朝阳一点一点把师父的骨灰沿着河水洒下,她的眼泪也一起随着骨灰流入水中。 长陵坐在她对面,终于温声开口,说道:“别哭,以后师兄会照顾你。” 朝阳吸吸鼻子,‘嗯’了一声,还是不停掉眼泪。 她哭不是因为害怕以后没人照顾,她只是舍不得师父。 一叶孤舟载着长陵和朝阳,在宽阔的河水中,渺小如尘埃。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两岸青山徐徐而过,河水东流,斜阳远去,鹧鸪声声。 撒完了师父的骨灰,朝阳趴在船边,小小的手伸进河水中,感受着即将入冬冰凉的水流。 “师兄,师父会去哪里?”她问。 长陵道:“去轮回。” 朝阳又问:“那师父转世会变成什么?还是师父吗?我们可不可以找到他?” 一向冷厉严肃的长陵,这一次破天荒地回答了她天真而荒诞的问题:“轮回之后,就不再是师父了,也许只是个普通人,茫茫人海中遇见,也不会再相识。也或许,会变成一棵树,一朵花,一阵风……总之,什么都不会记得。” “为什么会不记得?”她哽咽着问。 “因为……走过忘川河,就会忘记前尘往事。” “师兄也会这样吗?”她忽然问,随即触到长陵清冷的目光,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犯傻,“师兄会成仙,成神,这样就不会死,也不会过忘川河了吧?” 长陵望着她,夕阳之中,她孤单地坐在船头,河风拂过她素白的麻衣,黑发柔柔飘散在风中。 想到要让她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世上,他便心如刀割。 长陵叹息道:“这仙,不成也罢。” 第36章 迷乱之吻 河面上游鱼一跃而起, 朝阳惊得抬起头:“师兄,那怎么行?你不成仙,就要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那有什么不可以?”长陵淡淡地说, 黑漆漆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朝阳, 你就这么想让师兄离开吗?” 朝阳天真地说:“师兄不是去别处,是去仙都啊,或许,是去神界!师兄有空依然可以回来看看我, 不会像师父这般,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对你而言, 我成仙离你而去, 并不会令你太过难过。” “那怎么会难过?这是大喜事,师兄做了神仙, 脱离凡胎, 以后再也不会有病痛折磨,也不必担心死亡,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长陵望向远处, 夕阳铺满山河,目之所及,尽是旖旎。 人间如此之好,有他挚爱之人, 为何要做神仙? “那便生老病死吧。”他轻声说。 “师兄……” “师兄的事情,你无需操心, 我自有分寸。” 朝阳只好继续趴在船边, 小声地咕哝说:“我都跟私塾里的大牛,还有山里的小兔精吹过了, 师兄你很快要成仙,到时候就是我的靠山,你要是不成仙,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 长陵:“……” 帝夙:“……” 鹿朝:这么想也没错,牛都已经吹出去了,总不能不实现吧。 这长陵师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不想成仙,他和云瑶这一世情劫,也不是那么难渡啊,不就是人妖殊途嘛。 莫非,长陵已经知道自己渡不过这一世情劫? 真是猜不透。 小船缓缓行在河岸中,长陵的目光偶尔落在朝阳身上,心里想着等解开了三尾狐妖的媚毒,就带她离开长陵,四处游历天下,做不做得成捉妖师都无所谓,只要她这一生能平安快乐就好。 诸邪莫侵,长命无忧。 夕阳落尽,天色漆黑,小船缓缓靠岸,长陵把她从船上扶下来,摸到她冰凉的手,眉头一皱:“师兄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吗?倘若我不在你身边,你生病了怎么办?” “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朝阳说,因为师父去世了,她心里难过,一时也忘了河水那么凉。 长陵说道:“师兄不是要责怪你,只是……” 他沉默下去,他性情内敛,而她年纪太小,师父才刚刚去世,他不想吓着她。 她敬重的师兄并不是她心目中孤傲高洁之人,而是日日夜夜思念她,肖想她的的卑劣狂徒。 师父临终之前,他已对师父说明了对师妹的情意,师父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的情劫居然是师妹,可这也未尝不好,师父最放心不下她,这下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会爱护师妹一生,便能放心离去。 “我放心了。”那日师父是很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问:“是从何时开始的?” 长陵摇摇头,他并不知晓,自从十二年前在雪地里捡到师妹,他亲手照顾她长大,起初也只是兄妹之情,可是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感情就变了质,他不想看见她同别人在一起,不想让她嫁给别人,只想一个人拥有她,把她藏在身边。 有一次捉妖时,他不慎瞧见了寻欢作乐的狐妖,令他懂了男女之事,自那之后,他但凡想起,脑海中便全是师妹。 这份感情,他总害怕让她知道之后,会吓着她。 师父也说:“长陵,慢慢来吧,她心中敬你若神明,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长陵答应了师父,他会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让师妹接受。 “走吧。”思绪收回,长陵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牵着她一同回家。 朝阳跟在他身边,许久后才问:“师兄,我修为不济,是不是会变成你的累赘?” 长陵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借着刚刚升起的月光看她低垂的眉眼,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低声说:“不要多想,你不是我的累赘,师父去世后,你是师兄唯一在乎的人,从今往后,你我相依为命,无论发生任何事,师兄绝不会扔下你。” 朝阳慢慢靠进他怀里,小小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她吸了吸鼻子,说:“师兄,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为我担心。” 长陵抬起手,轻轻搂住她,鼻端嗅着她发梢的香气,心脏上流过的甜蜜远远大于酸涩,让他不由自主露出微笑:“不努力也没关系,师兄会照顾你。” 鹿朝心里不免有几分感动,这一世的长陵和帝夙完全不一样,长陵心怀苍生,除妖救世,敬重师父,爱护师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难以想象他为什么最终会成为魔尊。 如果帝夙此时也看着自己这一世的记忆,不知道他心中是什么想法。 师父去世了,小院子里只剩下长陵和朝阳,还有被困在长陵房中的三尾狐妖,由于长陵不让她靠近狐妖,鹿朝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长陵和狐妖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阳依旧每天清晨早早起来,做好早饭,长陵早已到了辟谷的境界,但每天早上还是会陪着她吃了早饭,再送她去长陵城内的私塾,到了傍晚,再亲自去接她。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师父在做,现在换成了长陵,朝阳起初不习惯,但渐渐的,同窗都知道她师兄长陵是个俊美潇洒的捉妖师,对她羡慕不已。 “朝阳,你师兄娶妻了没有?”城里布庄老板的千金周小姐每次看见长陵,都要打听一番。 “没有。”朝阳如实说,“不过,有个狐妖一直缠着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抗住狐妖的诱惑?” “他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周小姐笑着拉住她的手,“朝阳,听说你们住在城外,日子过得很清贫,有没有想过要过好生活?” “当然想过啊!”朝阳说,她偶尔和师兄说起,等她长大一些,到长陵城的大户人家教小姐读书识字,他们很快就能攒下钱,到时候可以住到长陵城中。 周小姐说:“那你去问问你师兄,愿不愿意娶我,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娶了我,将来我爹的布庄就是他的,我爹可不止在长陵有布庄,在安阳,江州,禹州都有!还有茶庄,酒楼,米庄……” 朝阳瞪大眼睛。 鹿朝也屏住呼吸。 两人心中都同时想:还有这种好事!? “真的吗?”朝阳问,“我师兄只会捉妖,性格冷冰冰的,凶巴巴,除了一张脸,无趣得很,你和你爹看得上他吗?” 周小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伸出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朝阳,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你就觉得他是个这样的人?” “是啊。” 周小姐无奈道:“你可真是个木头脑袋啊,你快去问问他吧,要是他同意,以后,我就是你嫂子了!” 朝阳欢天喜地地跑向师兄。 “今日怎么如此高兴?”长陵看着她,自从师父死后,有许久没再见她这么笑过了。 朝阳和他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长陵街头,手指不停拨弄着师兄送她的长命锁,想着师兄严肃冰冷的性格,不能问得太直接,他肯定会拒绝。 师兄太清高,怎么可能为了金钱而折腰? “师兄,你说过,不想成仙了,是真的吗?”她委婉地问。 “师兄何曾骗过你?”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0节 “那,那……”她手指绕着长命锁上的银链,纠结了一会儿,“那你有没有想过,像凡人一样,娶妻生子?” 这问题问出来,连朝阳都有些不好意思,师兄这老古板,也不知道他懂不懂人间男女那些情情爱爱的? 长陵微微一怔,随即低头看向她,她垂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脸颊上染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娇艳动人。 长陵忽然别过头,莫名觉得有些渴,悄无声息地咽了一口口水,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想过。”他说。 朝阳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长陵看着她喜不自胜的眼神,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真的。” 朝阳连忙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笨一点的,可以吗?” 她想着周小姐除了算盘扒拉得厉害,学业那可是一塌糊涂啊,经常被夫子骂。 师兄对她那么严厉,也是因为她笨,修为不济。 她担心师兄不喜欢笨的女孩子。 长陵看着她担忧又期待的小表情,不禁愉悦起来,声音也更加柔和:“可以。” 朝阳没想到师兄这么好说话,简直乐开了花,她不敢说破,师兄还从未见过周小姐,她得找个时间让他们见一面。 “师兄……” “师妹。” 两人一同开了口,互相对视,朝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鼻子,说:“师兄你先说。” 长陵便道:“你所说的事情,半个月之后,师兄会把一切都准备好。” 朝阳眨眨眼睛:“师兄知道我说的什么事?” “知道。” “半个月之后,会不会太快了一点?”朝阳小心翼翼地问,他难道见过周小姐了吗? 长陵看着她的眼睛,在熙熙攘攘的长陵街头,毫不避讳地说:“这是我一生所求之事,怎么会快?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把一件重要的事情解决掉。” 长陵表情严肃,朝阳赶紧点头:“那就半个月之后。” 长陵摸摸她的头:“朝阳,等着我。” 他领着朝阳回去,收拾了简单的衣服,要把她送去长陵城中,一个相熟的修士家中。 朝阳收拾好东西,看了一眼他的房间,有些不放心:“师兄,那只狐妖……师父说过,她会魅惑你,令你误入歧途,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 长陵虽如此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脸色不太好,他中三尾狐妖的媚毒,已经快有三个月了,这段时间,朝阳一直不知道他是如何压制媚毒的,但想到若是师父所说的需要同狐妖交欢,那师兄恐怕再也离不开那三尾狐妖了。 捉妖师被妖物魅惑,道心沦丧,恐怕误入歧途,那时候该怎么办? 师父去世后的两个月,朝阳除了读书之外,也在刻苦修炼,可是被天赋所限,始终进展不大。 “师兄,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不安,我不想离开你,就让我留下吧。” “朝阳,听话。”长陵还是坚持把她送走。 她拿着自己的青霜剑,被长陵重新送回城中的修士家中,长陵把她的小包袱递给她。 “最迟半个月,师兄一定来接你。”他看着她站在灯笼光下,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仿佛是被他赶走了一样。 长陵心中一软,可是,他要用秘术解开媚毒,那几天他会极其虚弱,留在城外恐怕保护不了她,她在城中会更安全。 所以,他硬了心肠,转身走了。 “师兄……”朝阳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好像以后都见不到师兄了。 师父死了,连师兄也会不见了吗? 据说被妖物蛊惑的捉妖师,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师兄还会认得她吗? “朝阳,别担心,你师兄厉害着呢,没有什么妖物能奈何得了他。”年轻的捉妖师夫妇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 “嗯,希望苍天保佑师兄,他扶危济世,除妖救人,是个很好的人,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长命无忧。” 少女双手合十,抬头许愿之时,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恰好缓缓飘落下来。 天空是灰色的,被杂乱的风雪一片一片切割成斑驳的形状,光影流离,追逐着雪片羽毛般的结晶,折射到少女精致的脸颊上。 因为寒冷,她的呼吸也变成浅白的雾气。 “下雪是好兆头,进来吧。”修士夫妇把她拉进家中。 雪落下时,长陵走在街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目光收回时,刚好看见旁边的小摊上,挂着各种各样精巧的朱钗。 “公子,买一个回家送娘子吧。”小贩连忙吆喝。 长陵伸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只牡丹花形状的钗子,这支颜色最艳丽,花型最漂亮,会是朝阳喜欢的吧。 付了银子,他想折返回去,但一想以她的性子,他回去了,她一定赖着他不走了。 算了,等解决了媚毒,来接她时,再送给她。 年轻的捉妖师将花钗珍而重之收入怀中,而后快步走入风雪中。 长陵冒着风雪回到家中,推开房门,三尾狐妖瑟缩在角落里,比起两个月之前,她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从前魅惑妖娆的风采了。 但她还是倔强,死都不肯为他解开媚毒。 “我给了你两个月时间考虑。”长陵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说。 三尾虚弱地靠着墙壁,喃喃说道:“长陵,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既然你如此狠心,十三年前为何要从捉妖师手中救下我?” 云瑶焦急地看着长陵,快想起来啊,十三年前你救下的小狐狸,来报恩了,她是来报恩的!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局面?云瑶心痛无比,明明应该是最好的开始和结尾,为何现在却变成这样? 然而她只听到长陵冷如冰霜的声音:“十三年前我救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三尾的泪水潸然而下。 十三年前,她还是一只修为不高的小狐狸,不小心和父母走散了,被一个厉害的捉妖师抓住,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一个年幼的捉妖师出现,他说:“她还小,不曾害过人,放了她吧。” 那厉害的捉妖师说:“现在不害人,迟早也会害人,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小捉妖师说:“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你怎知她一定就会害人?万一她能修成大道,飞升成仙,也能成为守护一方的仙灵。” 捉妖师看他小小年纪倒有些慧根,反正也只是一只小狐狸,不杀就不杀了,他把狐狸交给小长陵,说道:“希望她将来真如你所说,能修成大道,飞升成仙,没有任何人会被他伤害。” 捉妖师走了之后,小长陵把瑟瑟发抖的小狐狸放在地上,嘱咐她:“你好好修炼,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仙,千万不要害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只小狐狸,却听了他的话,十三年来苦心修炼,不曾害过一个人,终于化成了人形,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报恩。 她在狐山上,听过许多美貌狐妖和年轻道士的故事,她也想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恩情,她日日夜夜都想着这件事,十三年过去了,不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决心和他在一起。 人妖殊途,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父母和兄长见她痴心思念一个人,拗不过她,就让她下山去了。 她是天生三条尾巴的狐妖,妖力强大,下山没多久,就通过自己的本事,打听到他的下落。 那天,她见到他时,他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教一个小姑娘练剑。 那小姑娘实在是笨的很,怎么教她都会出错,而长陵,却和小时候一样,善良又耐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指导她。 三尾躲在暗处,看着他俊美而清冷的容貌,几乎瞬间便沦陷了。 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那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爱他,让他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小姑娘练完剑,累得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真是个可笑的凡人,她叫长陵师兄,就是他的师妹吧。 一个笨丫头,不知道要让长陵操多少心,她和长陵成亲后,一定要把她赶走,不能让长陵烦心。 河风轻轻吹拂,小姑娘似乎睡着了,半天也不动一下。 “师妹。”长陵喊了她一声,没有回应,他便起身走过去。 青色的捉妖师长袍拂过河边葳蕤茂盛的草,他单膝跪在她身边,又轻轻喊了一声:“师妹。” 四野寂然,风吹草叶,簌簌而动,像是捉妖师猛然急促的心跳。 他俯下身,在少女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细碎的阳光洒满他的侧脸,草叶间晃动的阴影像是把他拖入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中,他不知所措,穷途末路。 躲在远处的三尾睁大了眼睛,在话本上看过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她知道这个吻意味着什么。 可是,怎么可能? 长陵清冷高傲,修为高深,是当今世间最赫赫有名的捉妖师,他们狐妖一族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为什么他会喜欢一个连剑都练不好的愚笨凡人? 那个吻持续了太久,他似乎不愿意离开,却保持着小心而轻柔的动作,没有吵醒她。 直到许久之后,他终于起身,清冷的神情已经破碎,冷静的眼神也满是迷乱,因为涌起的情潮而带着几分癫狂的气息,那种禁欲又极具破坏欲的气场像是至高神的堕落。 三尾知道,或许这个世上,只有她见过这个样子的长陵。 她瑟缩在暗处,竟一时之间不敢动弹。 等到长陵跌跌撞撞地走入河水中,平息凌乱的□□时,她才敢慢慢走出去。 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少女面前,朝阳被迫从昨夜一直练剑到现在,累得没有力气,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被她敬若神明的师兄对她做了多不堪的事情。 三尾冷冷地盯着她的脸,并不是什么世间绝色,为何能让长陵那么疯狂? 这丫头因为太愚笨,修为不济,所以用了什么下流手段引诱了长陵吗?作为他的师妹,朝夕相对,倒是有不少机会。 她蹲下去,想看看这丫头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她在狐山上,听说不少狐妖魅惑男人时,会用些特殊的物品,像什么相思蛊,勾魂草,合欢散…… 她的手才伸出去,还没碰到朝阳,忽然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而来,三尾连忙就地滚开,可是那剑光却像是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不死不休地攻击她。 她抬起头,看见从水中上来的长陵,浑身湿漉漉的,手中结印,指挥长剑,每一招都是必杀之招!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1节 “长……”三尾的实力在他之下,心惊胆战地躲避着攻击,根本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她不得已,只能现出三尾狐妖的原形,以三尾去抵挡。 而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沉睡中的朝阳,她一骨碌爬起来,看见狐妖,连忙拔出青霜剑,要助师兄一臂之力。 “师妹,退下!”长陵冷冷地说。 朝阳不敢拖累师兄,连忙躲得远远的。 长陵握住剑,一闪身到了三尾面前,神情冷峻地举剑砍下来。 三尾中了一剑,一心急,反口咬在他手臂上,媚毒就此种下。 第37章 一剑穿心 媚毒在身体扩散的速度极快, 长陵面色瞬间苍白,他是捉妖师,自然知道媚毒的厉害, 眼前这狐妖, 不能杀了, 他沉下眉眼,一剑挑断了她双手经脉,以镇妖符封住她全身的妖力。 三尾痛得在地上打滚,长陵虽然没有杀死她, 但镇妖符对狐妖来说,无异于是活着的酷刑, 她痛不欲生, 大喊着长陵的名字。 长陵运功将体内的媚毒逼出,然而毒素早已随着血液进入七经八脉, 现在也来不及了。 “师兄!”看见他受伤, 朝阳躲不下去了,连忙跑过来, 想也不想, 张口便想帮他将毒素吸出来。 “师妹,不可。”长陵阻止她,万一媚毒从口中进入了师妹的身体,他冒不起这个险。 “师兄, 为什么这狐妖一直喊你的名字?”朝阳看着在地上痛苦得滚来滚去的三尾狐妖,觉得她看起来好像很可怜, “她好像认识师兄, 有什么话想说……” 长陵把她拉开一些,严厉地说:“师兄教过你多少次了, 你是捉妖师,不管遇到什么妖,不可心存怜悯,更不要手下留情,妖物多阴险狡诈,你一时善良,只会害了自己。” “是,我记住了。”听了师兄的话,朝阳不再去看三尾狐妖,她拿出伤药,小心翼翼帮他处理伤口。 长陵满眼都是他的师妹,不曾看过痛苦挣扎的三尾狐妖一眼。 三尾从回忆中抬起头,看着长陵冷漠俊美的脸,只有看着他师妹,他的神情才会变得温和柔软。 “我曾经以为你对谁都冷情冷心,对谁都那么狠,可是看见你对你师妹小心翼翼呵护的样子,我才知道,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云瑶摇着头,很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你们之间只是阴差阳错,你当时并不想伤害他师妹,是他误会了你!如果没有这场误会,你和长陵正常相遇,他一定会喜欢你。 对师妹算什么感情?无非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对的情分罢了,怎么抵得过你们之间纠葛九世的情缘? “是。”长陵承认道,“我心中只有我师妹,对你没有半分情意,你若当真感念当日我救你的恩情,就解开媚毒,我替你疗伤,再送你登上仙途,从此两不相欠,如何?” 三尾低着头,看着自己满身伤痕累累的样子,忽然笑起来:“可笑啊……” 长陵道:“我知道你从未伤过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妖物,所以我一直没有杀你,我给了你两个月时间考虑,希望你能放下执念,早日修得正果。” “哈哈哈哈!”三尾狐妖忽然大笑起来,“长陵,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一腔深情,错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身上,你偷偷吻她,不敢向她表明心意,你比我更清楚是不是?你这师妹啊,她敬重你,仰慕你,害怕你,可唯独她不爱你!” 长陵道:“你错了,我与师妹是两情相悦,我们已经说好了,解开妖毒之后,我就娶她过门,和她在尘世做一对平凡夫妻。” “长陵,你在自欺欺人!没有人比我们狐妖更懂情爱之事,你这师妹,我从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天生断情绝爱之人,世人都说你冷情冷心,殊不知你这师妹才是真的绝情,别说她这辈子不会爱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可能会爱你!你爱上的,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人。” 这一番话,狠狠地砸在长陵的心脏上。 同时也砸在帝夙的心脏上。 天生断情绝爱之人? “胡言乱语!”长陵在她身上又加了一张镇妖符,“你既然不愿意解开媚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三尾承受着痛苦之余,却还在笑:“长陵,你中了媚毒,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来了厉害的妖物杀了你,你那蠢笨的师妹一个人活在世上,那些恨你的妖物都会去找她,她不知道会死得多惨!” 长陵一言不发,眉眼中只是一片冷寂。 三尾狐妖趁机蛊惑他:“你若想保护她,便和我鱼水之欢,让我用身体帮你缓解媚毒,如何?我保证,不会让你师妹知道这件事,你可以同她成亲,做正常夫妻,只需每月见我三次便可,好不好?” 媚毒阴邪,三尾以上的狐妖更是厉害,只要和她欢好一次,毒性变可缓解,但此后,再也离不开她。 这一番话,没有让长陵有丝毫犹豫,他双手结印,衣袖中符纸一张张飞出,贴在房间各处,而后,他忽然逼出了自己一身灵力,同时割破了手腕,以血画符。 三尾狐妖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长陵,你,你想做什么?” 长陵并不回应,但她已经看懂了! 他想用秘术,把媚毒逼出体外,可是这样一来,对他的灵根是极大的损害。 “长陵,你疯了吗?损伤了灵根,你这辈子都无法成仙了!”三尾狐妖对着他大喊。 长陵置若罔闻,他本就不想成仙。 自从师妹三岁那年,他在雪地中捡到她,就从未想过要离开她,这十二年的人间岁月,他们一起在红尘中经历的悲欢喜乐,或许没有人会懂。 但是,不管是成仙也好,成神也罢,都不能让他舍弃。 “长陵——” 捉妖师的灵力融入血色符咒中,溢出刺眼的血光,三尾狐妖闭上眼睛,媚毒解开的一瞬间,她亦受到反噬,痛苦地嘶喊一声,倒在地上。 长陵从血光中踉跄着站起来,握住了他的佩剑,一步一步走向三尾狐妖。 三尾不断地向后退着:“别杀我,长陵,我是来报恩的,从未想过伤害你……” 她泪如雨下,害怕地瑟瑟发抖,她知道捉妖师长陵,对妖物一向不会手下留情。 长陵被媚毒折磨,损了灵根,往后修为再也不可能精进,他冷冷地看着她:“我给过你机会。” “妹妹!”紧闭的门窗忽然被破开,五条尾巴的妖物低吼一声,一尾狠狠朝着长陵扫去。 刚刚使用过秘术的长陵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勉强避开这一扫,但也让那五尾狐妖救走了三尾。 五尾狐妖也畏惧长陵,不敢恋战,救了妹妹马上就跑。 而长陵此时也没有余力追出去,他倒在地上,喉咙里涌出一口鲜血……不能就此倒下,他用剑支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顾不得此时的虚弱,他已经解开了媚毒,现在就想去见朝阳。 说好半个月,他本想修养好,再准备好婚事,去迎娶她,可是现在一刻也不能等了。 朝阳,你不是天生断情绝爱之人,你该明白我的心意才是。 门外风雪满天,长陵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此时,被五尾狐妖救走的三尾,在兄长怀中睁开了双眼,满眼不甘和怨恨:“哥哥,我们不回狐山!” “你胡说什么?要是被长陵追上来你就没命了!” 三尾喃喃地说:“我不能让他如愿,他和他师妹幸福快活地生活在一起,那我此生活着的日日夜夜,都还不如死了!” “你冷静一点,长陵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五尾警告她。 “我早就把他得罪了!”三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手中捏着一只木头雕的小妖怪,循着上面的气息,口中缓缓念咒,“去找到她!” 雪越下越大,朝阳在院子里,练习师兄教过的剑法,青霜剑在她手中舞得飒飒作响,看起来终于有模有样了一些。 鹿朝看着她练剑,百思不得其解,朝阳是她的前世,怎么会笨成这样?连捉妖师的术法都修炼不好。 换做是她,现在说不定是比长陵更加有名的捉妖师了。 朝阳停下来,看着手里的青霜剑,低声说:“为什么总是学不好?我也没有偷懒……” 忽然之间,风雪大作,一阵狂乱的雪花迷住了朝阳的眼睛,她手中的青霜剑察觉到妖气隐隐地震颤起来。 朝阳瞬间抬起头:“妖物?” 屋子里的修士夫妇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出来,将朝阳围在中间。 “呵呵呵……”妖媚的笑声在风雪之中响起来。 朝阳认出这个声音是三尾狐妖,她心脏一沉,立刻问:“我师兄呢?” “你师兄?他已被我蛊惑,成了我的裙下之臣,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捉妖师长陵了,也再也没人会保护你这个笨丫头!” “不可能!”朝阳坚定地说,可是握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颤抖,“我师兄道心稳固,他是要成仙的,绝不可能轻易被你蛊惑!” “中了我的媚毒,岂有逃脱的可能!他已经不在乎你了,现在就是他让我来杀了你!” “朝阳别听她胡说,去屋子里。”修士夫妇警惕着四周,同时也对朝阳说。 然而下一秒,风雪之中,随着一声尖利的兽吼,五条毛茸茸的尾巴忽然出现。 “五尾狐妖!” 修士夫妇大惊失色,狐妖一族,尾巴越多,修为越高,最高不过九尾,这五尾已是成名的大妖,以他们的修为根本对付不了。 若长陵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五尾一甩长尾,一左一右卷起了修士夫妇,利爪瞬间撕碎了两人的胸膛。 鲜血飞溅在朝阳脸上,她想到师兄被狐妖蛊惑,保护自己的修士夫妇又惨死,愤怒又悲伤,只能挥舞青霜剑,冲向五尾。 快逃啊,笨蛋! 鹿朝焦急地看着她,她修为低微,在五尾和三尾面前,就像一个不设防的婴儿。 可是,她也很清楚,朝阳无路可逃,如果长陵不出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鹿朝竟然暗暗期待长陵会来救她。 “这么一个愚笨的凡人,也值得你亲自来杀她?”五尾不屑地看着朝阳,他几乎只是动动尾巴,就能把这个小姑娘弄死。 三尾忽然出现在朝阳身后,从后面掐住她的脖子:“是啊,明明只是一个愚笨的凡人。” 朝阳举起青霜剑,向后砍去,可是却被三尾轻而易举把剑抢走。 “他亲自教你,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三尾冷笑着,“像你这样一个凡人,不配留在他身边。” 她忽然把朝阳推出去,在五尾用尾巴把她横扫过来时,青霜剑没入她心脏。 鹿朝:我草,这就是女配吗?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男主来救她。 朝阳瞪大了眼睛,大片大片雪花落在她脸颊上:“师兄……” 她到最后,也没能等到师兄,如果他真的被妖物蛊惑了,那么骄傲清高的人,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世间最厉害的捉妖师,道心沦丧,臣服在妖物脚下,对于师兄来说,比死还难受吧。 她真遗憾,她实力低微,没能帮到他。 少女倒在雪地里,鲜血大片大片涌出,在她身后绽放出一朵旖旎艳丽的巨大花朵。 三尾看着她,云瑶也看着她,目瞪口呆。 泪水自三尾眼中缓缓滑落,她看向五尾说:“哥哥,我杀了她,是不是再也不能成仙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2节 “哼,成仙有什么好?做妖怪才逍遥快活!快走吧,我感觉到长陵的气息了。”五尾很谨慎,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强大的捉妖师的气息是他们最为敏感的。 听到长陵的名字,三尾冷笑:“哥哥,给我尸妖丹!”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五尾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嘿嘿笑了一声,掏出一枚红色丹药扔给她。 三尾接住丹药,扳开朝阳的嘴巴,喂了进去。 “长陵不是最讨厌妖物吗?现在他心爱的师妹也变成了尸妖,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捉妖师,会不会亲手斩杀她?” 她让五尾用尾巴卷起朝阳的尸体,两人一起消失。 “咳咳咳……”鹿朝忽然呕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光线幽暗的四周,到处是被砍断的藤蔓和开败的彼岸花。 【主人,你终于醒了,没事吧?】 召灵的声音立即响起来。 “没事。”鹿朝哑声说,只是梦中经历的死亡,感觉过于真实。 【方才,差一点儿被魔神之力侵入脑海中,主人真是太冒险了。】 鹿朝刚刚动了一下,便发现自己被人用力抱着,她抬头一看,帝夙沉睡的脸和梦中的长陵重合在一起。 她心里想自己是有多倒霉,前世和今生都卷入男女主的纠葛中,前世她成了炮灰,今生可绝不要了。 她挣开帝夙的怀抱,看见云瑶躺在另外一侧,她忽然召唤出召灵剑,指向云瑶。 前世死在她手中,鹿朝不想善罢甘休,她这人,记恩也记仇,虽说朝阳那一世都不知道过去几百年了,但她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主人,她是女主,六界还等着她去拯救呢。】 召灵不禁提醒她,如果杀了云瑶,应该会触怒天道吧。 是啊,这是将来要拯救六界的人……鹿朝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收回召灵,但她也片刻没有停留,转身走了。 留下男女主继续前世纠葛吧! 她走在噬魂的内部,四处都是凋零的彼岸花,想必,九幽鬼王招来的那些亡魂,都被长命锁吸走了吧,此时的噬魂,奄奄一息了。 未免他将来又吸了哪里的魂魄而壮大,现在是封印它的最好机会。 鹿朝拿出身上仅剩的几张储灵符,在地上摆开,割破手腕,用血把符咒连起来,再添加一些复杂咒纹,把他们变成一个封印大阵! 【主人,休息一会儿吧,你现在很虚弱。】 “不能给噬魂喘息的机会,他如果杀了人,吸收了新的魂魄,就难以封印了。” 鹿朝咬咬牙,把好不容易吸收的一点点灵力全部引出来,念咒,结印,带血的掌心拍在封印阵中心。 “封魔!” 噬魂剧烈的颤抖起来,发出‘嗷呜嗷呜’的低沉嘶吼,无数藤蔓朝她涌来,可是在靠近封印阵法时,全部被吸入其中。 唰唰唰—— 巨大的噬魂兽如被秋风扫落叶一般,全部收入封印符,四周瞬间变成漆黑幽深的树林,月光冷冷淡淡地洒下来。 鹿朝的目光穿过树林,看着不远处的长陵城,心中涌过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在那一世里,她和师父,师兄一起生活在长陵,清苦的生活却过得开开心心,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因为她有世上最好的师父和师兄。 眼眶有些湿润,鹿朝终究支撑不住自己,倒在地上,在意识陷入黑暗的一刻,她看见朝她跑来的白色身影。 “知玉哥哥……” 还陷在前世梦境中的帝夙,在风雪中抬起头,也看见了裴知玉。 不过,下一秒,帝夙就确定,这人不是裴知玉,那是一个孤高而冷漠的……神,由于身上的神光几乎毫不掩饰,在凄迷的风雪中,雪白的长袍也熠熠生光,那是独属于神族的光芒。 帝夙疑惑,为何他会知道那是神光,他从前,好像也没见过神族。 那个长得像裴知玉的……神,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侧,神情之间,和裴知玉完全不同,像是这漫天大雪一样清寒冷冽,眉心隐约一道红痕,像是雪中盛开的一种艳丽的花。 他手中拿着一个雪白的玉盏,正向前举起,将长陵城中飞散而出的,如同细碎星光的光芒收集进去。 那光芒映在他脸上时,他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如沐春风的影子。 长陵看见他时,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纵然觉得那一身神光有些不可思议,也没有多做停留,他满心都是师妹,用剑支撑着身体,踩着厚重的积雪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依然目不斜视,反倒是那位神抬起了高贵的目光,看向他。 长陵走得很快,风雪太大,很快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白衣的神冷冷地念道:“帝夙……” 他说完之后,身影在风雪中渐渐化为虚无。 而此时的长陵,跌跌撞撞地走向好友的家中,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上行人很少,热闹的长陵城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人们看着这位平时严肃清冷的捉妖师一身狼狈地出现,纷纷把他的路让开。 “方才来了两只狐妖,太可怕了,两个修士死得太惨了!” “好大胆的狐妖,竟敢进到长陵城中,城主应该请厉害的捉妖师立刻抓住它们处死才行!” “捉妖师也不一定有用啊,听说还有个捉妖师也死了,年纪轻轻,还是个小姑娘……” …… 听着一路上的议论声,长陵忽然飞奔向好友家中,此刻,门外已经围满了人,狐妖出现的动静太大,大家都来看热闹。 长陵挤进去,看见倒在地上死去的好友夫妇,目光一凝,然后,看见另一边的雪地上,一滩刺目的血,连风雪都掩盖不住。 他走近几步,猛地吐出一口血,高大的身躯扑倒在那摊血前面。 “师妹……”他爬过去,双眼中隐隐泛起血色,一瞬间,修炼多年的道心崩塌。 像是巨大的世界在眼前轰然倒塌。 丝丝缕缕黑气从身上溢出。 这一天,长陵城中不少百姓都看见年轻的捉妖师如同厉鬼一样,双目赤红,浑身是戾气,提着一把剑,冲出了长陵城。 狐山之下,一片尸山血海,成堆的狐妖尸体,连刚刚出生的小狐狸都不放过,这一刻,长陵恨不得杀绝天下的狐妖! 是十三年前的一念之仁吗? 十三年前他救下一只小狐狸,十三年后,这狐妖却来伤害他的师妹。 为何要有那一丝善念?这世间毫无公平可言,他除妖行善,扶危济世,所求的不过是能和师妹相守一生。 为什么? 他不该救下那只狐狸,他不该做那善良之人! 他在狐山杀红了眼,屠尽山中所有妖物!不久之前,他使用秘术伤了灵根,成不了仙,可是现在,道心沦丧的他走火入魔,却比成仙还要痛快多了! “长陵,不是我杀的你师妹,不关我的事,你放过我吧。”五尾狐妖被他尽数斩断了尾巴,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长陵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手起剑落,斩下了五尾的脑袋。 他脚下躺满了狐妖的尸体,全是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样子。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狐山中一条蜿蜒的小路上,身穿青色捉妖师长袍的小姑娘缓缓走下来,青霜剑在她手中,剑尖拖在地上,撞击着路上的石子,叮叮咚咚。 长陵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他一生中,最渴望的事,就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哪怕浑身妖气冲天,他也不想后退。 而她终于走到他面前,空洞的双眼望着他,随后,举起青霜,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长陵眼中血泪落下:“师妹。” 第38章 洞房花烛 长陵看着她, 青霜剑一寸一寸没入,他没有感觉到疼,再疼, 又怎么会有看着她死去, 再变成尸妖更疼。 朝阳漆黑的双眼中, 没有一丝神采,脸颊上所有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发丝上落满了雪片,他抬起手, 帮她把雪花拂去。 可是他一动,朝阳也动了, 变成尸妖的她已经没有灵魂, 只是处于一种兽性的本能,攻击所有靠近自己的活物。 “嗷——”她张开口, 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在他伸过来的手臂上狠狠一咬。 长陵没有反抗,尸妖是已死之人被炼化成妖, 必须喝鲜血才能维持生命, 否则,会很快枯萎腐烂,变成寻常尸体。 初次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朝阳扔了青霜剑, 抱住他的手臂,开始大口大口吞咽鲜血。 长陵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喝着鲜血的她不会排斥他, 乖得就像从前一样。 终于,朝阳喝够了鲜血, 似乎变得十分满足,她抬起头,在长陵面前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却没有再攻击他。 长陵用力把她抱入怀中,尸妖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是明明是师妹的气息,明明连发梢的香气都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师妹,你痛不痛?”长陵眼中俱是血泪,他此生从未哭过,世间人都说他冷情冷心,却没人知道他对师妹如烈焰一样的爱,他总是克制自己,怕她害怕和反感,也怕被外面的妖魔知晓,她是他唯一的弱点。 他只恨没有早一点让她知道他的心意,让她就那样冷冰冰的死去了。 在这一天他才知道眼泪是咸的,他终于明白世间最苦的,是来不及。 他嚎啕大哭,在冰天雪地里,抱着比冰雪还冷的师妹,像是个孩子一样,泪落如雨。 被她抱在怀里的朝阳,却一无所知地看着纷纷落下的大雪,茫然地也像个孩子。 狐山这一战,几乎灭了狐妖一族,只有三尾侥幸逃了,再也不见踪迹。 长陵带着朝阳离开了狐山,重新回到他们在长陵城外的家中,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烧了一桶热水,帮朝阳洗去满身血迹。 他以为和师妹赤诚相对的场景,会发生在洞房之夜,他们会像寻常夫妻那样水乳交融,彼此没有任何保留。 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发生在当下,他解开她的衣裳,手指微微颤抖,当看到她心脏处血淋淋的伤口时,他还是没控制住溢出身体之外的漆黑煞气。 她皮肤雪白,只有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尽管知道已经无法愈合,他还是小心翼翼把伤口清理干净,涂抹了伤药上去。 整个过程,朝阳都乖巧安静,一动不动,她再也不会感觉到疼了。 洗干净之后,他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把她的头发梳好,想了想,从怀里取出离开她那天在长陵城买的花钗,他帮她簪在发髻上,艳丽的牡丹似乎把她苍白的小脸映出一点点血色了。 当日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最适合她的。 “师妹真好看。”长陵说着,低下头轻轻吻了她。 她有些茫然地‘呜’了一声,张口想咬他,长陵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让她安静下来。 就算变成了尸妖,好像从前的性子也没有改变,还是这么听话,容易安抚。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3节 “夜深了,睡吧。”长陵搂着她一起躺下来,她蜷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窗外风雪潇潇,雪片不断扑打着窗户,挂在窗上的竹筒风铃轻轻作响。 从前,他总是想,他和师妹成亲之后,她会从她的房间搬到他的房中,那她满屋子的小物件也会一起搬进来,到时候,这间屋子就不会这么空荡和冷清了。 “师妹,我们明日成亲,好不好?”长陵拍了拍怀里的人,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当她默认了,反正昨日在城中,她也问过他了。 她心中也有他,并不是什么断情绝爱之人。 再说了,他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分开,他怎么能只做她的师兄,他早就该做她的夫君了。 第二天,长陵早早起床,喂朝阳喝饱了血,给她戴了一顶斗笠,带着她到长陵城中买了嫁衣和喜服。 尽管长陵城中都是人,但是喝了他的血之后,朝阳不吵也不闹,任由他牵着手,也不会攻击任何一个人类。 在布庄买嫁衣时,老板的女儿周小姐认出了他,欢喜地跑过来问:“长陵,你买嫁衣做什么?” “成亲。” 周小姐愣了一下,看向他身旁戴着斗笠的朝阳,再看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失望地叹息一声:“我就知道……” 这长陵天天在私塾接朝阳,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只有朝阳这个木头才一无所觉。 “朝阳啊,你都要嫁人了,以后还来不来学堂啊?” “不去了。”长陵替她回答,“师妹和我成亲后,会离开长陵城。” 周小姐苦着脸说:“朝阳不来学堂,那我以后可怎么办啊?夫子布置的作业,我一样也不会啊……” 长陵自然管不了她,拿了衣服,准备付钱。 “不用了。”周小姐说,“朝阳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学堂里,要不是她,我天天都要被夫子打手心。她出嫁我理应送她礼物的,这身嫁衣,算是我一片心意,祝福她和长陵公子,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长陵握了一下朝阳冰冷的手,低声说:“多谢。” “不用谢,朝阳今日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周小姐凑过来,要看看朝阳在斗笠下的脸。 长陵连忙把她拉到怀中,说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开口,见谅。” 说完,他连忙带着朝阳离开,周小姐一直送他们到门口,还大声说:“朝阳,以后有空来长陵,记得来看看我。” 长陵牵着朝阳的手,走在长陵城街头,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人认识他,却因为他冷清的外表,不敢打招呼,但认识朝阳的却明显热络许多。 “朝阳,今日又要去私塾吗?我儿子有些书读不懂,你能不能教教他呀?” “朝阳,书斋里来了几本新书,你要不要去看看?” “朝阳,今天还吃不吃糖葫芦啊?” …… 以往总是热情明媚的小姑娘,今日却无动于衷地跟在师兄身后,一句回应也没有。 打招呼的人都有些莫名。 回到家中,长陵亲手替朝阳换上嫁衣,自己也穿上喜服,两人牵着手,在师父的灵位前拜了天地。 洞房里,长陵揭开她的红盖头,少女茫然地看着他。 长陵割开手腕,把血滴在酒杯里,一杯递给她,扶着她的手,两人以血代酒,喝下了合卺酒。 尽管没有喜乐,也没有到场祝福的客人,但是婚礼也完成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师兄妹,是夫妻了。”他抚摸着朝阳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笑意,“朝阳,我是你的夫君。” 她唇上沾了鲜红的血,看起来确实有了几分人色。 可是房间里除了喜烛燃烧的噼啪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长陵眼眶微热,用力抱住她,凤冠嫁衣落了一地,他循着最本能的渴望去占有,尸妖的身体连里面都是冷冰冰的,但是没有关系,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妹啊,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能让他到达极乐。 朝阳并不会感觉到痛,但是她尸妖的本性,却会在以为被攻击的时候反击,可是在强大的捉妖师面前,她这样低等的尸妖根本无从反抗,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细软的嗓音像是婉转地回应,刺激得他双目通红。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长陵城外下了整整一个月大雪,对于无数人来说,这样寒冷的冬日是很难熬的,可是对于长陵来说,和朝阳整天厮守在一起,却是难得的好时光。 他也养好了伤,只是灵根损伤之后,修为很难前进,他也不在乎,每天陪着朝阳读书写字,做寻常夫妻。 可是,平静的生活总会被打破,这一天,有几位捉妖师找上了门,是从前师父认识的那些人。 尸妖虽然是低等级的妖,可正因为等级太低,无法掩藏妖气,长陵用符咒压制,但难免还是会泄露一二,让捉妖师察觉到。 那天长陵在房中修炼,朝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雪,她变成尸妖之后,因为不怕冷,特别喜欢雪,常常一个人望着大雪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捉妖师,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他们看见朝阳的一瞬间,还有些不敢置信,然而看到她失去光彩的眼睛,以及身上掩饰不住的妖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陵!”一名捉妖师大喊。 长陵听到声音走出来,看见这些长辈,默默地行了一个礼。 “你怎么会让朝阳变成这个样子?”那捉妖师痛心地说,“你师父死了,你该好好照顾她才是啊!” 长陵垂着眼眸,慢慢走到朝阳身边,把她拉到怀中,“是我不好。” 变成尸妖的小姑娘安静地靠在他怀里,而长陵身上,隐约也带了几丝妖气,这是和妖物交欢过才会留下的痕迹,几名捉妖师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长陵,你……你是不是疯了?她已经变成妖物,你和她……” “我和师妹成亲了,她现在是我妻子。”长陵平静地说。 “长陵,你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捉妖师,你不可执迷不悟,毁了前途啊!”几位捉妖师都是看着他们师兄妹长大的,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愿意看到,但他们更不愿意看到长陵就此毁了自己。 长陵的目光冰冷起来:“各位前辈,打算做什么?” 捉妖师们沉痛地说:“朝阳已经变成尸妖,自然是……除妖了!” 长陵道:“谁敢动她一下,今日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长陵!” 长陵又道:“因为师父,我敬重几位前辈,但是你们不要以为,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长陵,朝阳已经死了,她魂魄早已去轮回,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是一只妖物啊!” 长陵清冷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楚,但他还是执着道:“我师妹没有死,她是我妻子。我话已至此,各位前辈若还是坚持,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几名捉妖师都知道他的厉害,他屠尽了狐山的传闻已经传遍各处,寻常的捉妖师能对付一只五尾以上的狐妖已是极为厉害的,可是他却一个人杀上去,整座狐山,屠得干干净净。 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长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跌落尘埃了。 “哎……”几名捉妖师摇头叹息,“既然如此,你带着朝阳离开长陵吧,你的事迟早会传出去,会有更多捉妖师,或是妖物找上门来。” 见他们转身要走,长陵出声喊道:“前辈。” 几人转身,看见长陵拿出了青霜剑,递给他们。 “我师妹不适合做捉妖师,我从前太执着,以为对她严厉一些,提高她的修为,或许有一天,她能同我一起成仙。”长陵看着手中的青霜剑,“青天之下,霜华苍苍,或许有比师妹更适合这把剑的捉妖师。” 捉妖师接过青霜剑,什么也没说,叹息着离开了。 长陵低头看着怀里的朝阳,柔声说:“朝阳,我们离开这里,一同去降妖除魔,扶危救世。” 朝阳没有回应,然而他已经习惯了,师妹从小最听他的话,不管他去哪里,她都会跟着。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之后,长陵拉着朝阳的手,离开了这座他们师徒三人生活了数年的小院子,踏上了在尘世中颠沛流离的生活。 大雪苍茫,天地之间一片雪白,两人一路离开,留下长长的脚印。 天底下最厉害的捉妖师,带着一只实力低微的尸妖,两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尘世之中并没有他们的家,只好四处流浪了。 好在长陵实力强大,一路过去,但凡遇见妖物作乱,都会毫不犹豫地除妖,一开始,也赢得无数感恩戴德的声音。 可是后来,渐渐的,人们发现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有些不对劲。 尽管戴着斗笠,可是尸妖身上妖气很重,即便是一般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妖物,长陵想藏都藏不住,偶尔带着朝阳路过城镇时,周围的百姓会纷纷退避。 “妖物!那是妖物啊!” “是尸妖!快逃,尸妖会喝人血!” 有些百姓甚至会朝着他们扔石头,每次石头打在朝阳身上,会激起尸妖的攻击性,她会忽然露出尖尖的利齿,朝着那些人发出如同野兽的声音。 长陵连忙把她拉到怀中,带着她赶紧离开。 她从未伤过人,甚至实力低微,可是人人都怕她,对她避而远之。 后来,长陵会尽量避开白天热闹的城镇,带着她在野外行走,偶尔路过一些被妖物困扰的村镇,就顺手除妖。 每次他除妖时,会让朝阳躲在一边,他在旁边放置一些符咒,避免有妖物会伤害她。 “多谢仙人啊,还好你来了,否则我们这小村子里的人,怕是要全部变成妖物的腹中餐了。” 百姓们感谢他,围在他身边,把家中的鸡蛋,食物,都拿出来送给他。 长陵早已辟谷,朝阳也不需要吃东西,因此他什么都没有收,径直把师妹从躲着的地方拉出来。 可是她一出现,原本善良热情的村民全都变了。 他们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妖,是妖物!” 长陵拉着她,对所有人说:“她从未伤过人……” 啪! 刚才用来送给他的鸡蛋,狠狠地砸在朝阳身上,蛋液稀稀拉拉从斗笠上流下来,可是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杀了这个妖物!妖物只会害人!我们村里那么多人都是被妖物害死的!” “杀了她!这世上就不该有妖物存在!” “杀了她!” “杀了她!” …… 听着周围喊打喊杀的声音,长陵一言不发,拉起朝阳的手,转身离开。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受到驱逐,世人都害怕妖,谁还管好妖还是坏妖。 长陵在河边,把她斗笠上的蛋液细细地擦去,重新帮她戴上,她‘呜呜’了两声,忽然扑向他,抱着他的脖颈一口咬下来,大口喝血。 长陵隐隐吃痛,却还是抱着她,让她喝得满足。 她只要喝够了血,就不会攻击其他人类,好在他是修炼之人,身体早已超越普通人。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4节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他终究会耗尽一身鲜血,到那个时候,朝阳只能去喝别人的血。 但是现在,他不愿意去想多余的事情。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冬天。 这一年中,虽然长陵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始终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三尾狐妖没有死,他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为朝阳报仇。 终于在这个冬天,又让他察觉到三尾的气息,他带着朝阳追到山中。 只是短短一年,因为杀过人,三尾再也不能修炼成仙,堕落得和寻常妖物无异,躲在一个洞窟里,靠引诱路过的男人,吸他们的精血增长修为。 长陵把她堵在洞窟里,穷途末路的三尾狐妖看见他身后的朝阳,忽然凄惨地笑起来。 “长陵,你总说人妖殊途,那她算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妖,你为何不除了她?你甚至还和她做起了夫妻,你看看你这一身肮脏的妖气,你哪里还有半点儿捉妖师的清高?” 长陵的剑指向她:“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哈哈哈哈!”三尾大笑起来,眼泪疯狂地流出来,“长陵啊长陵,你一生自负清高,杀尽天下妖邪,最后却娶了一只妖为妻,真是莫大的讽刺!” 长陵不想听她废话,剑气凌空而下,四周空气都在震颤,一剑穿过了她的心脏。 就像她当年杀死朝阳时一样。 三尾跪在地上,哀哀地看着他,口中鲜血狂涌,她还是不甘心地问:“同样都是妖,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唰! 长陵抽出长剑,又补了一剑。 “因为你是你,她是她。” 三尾绝望地看着他:“长陵,其实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找你报恩……” 长陵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他拉起朝阳的手,走出这个布满男人尸骨的洞窟。 三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去,而云瑶也难以置信地结束了这一世的记忆。 杀了三尾狐妖之后,长陵彻底解脱了,外面风雪大作,他拉了拉朝阳头上的斗笠,笑着说:“朝阳,你心里有没有开心一点?” 少女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他。 长陵明白了,大仇已报,可是她却永远回不来了。 他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山路,雪下的很大,路的尽头有个佝偻的身影蹒跚地走上来,披着蓑衣,破衣烂衫,看起来很是可怜。 路很窄,长陵见他年迈不容易,带着朝阳避到一旁,在他经过时,拿出了身上不多的银子递过去。 “老人家,天这么冷,买件厚实的衣服穿吧。”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皮肤褶皱,老得牙齿都掉光了,比起师父去世的时候,还要老得多,他想起师父,不由地生出了恻隐之心。 老人颤巍巍地转过头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朝阳。 长陵下意识把朝阳往身后拉了拉,知道对方看出了她是妖,便解释道:“她是被妖物变成尸妖的,从未害过人。” 帝夙看见这老人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忽然想起他在第一世时,遇见过的那个年轻的道士。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当日的小道士,居然这么老了。 “是你啊……”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声音在风中也显得颤颤巍巍,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你果真和她,要纠葛生生世世啊。” 长陵有几分茫然:“老人家,你说什么?” “莫要执着,放她离去吧。”老道人说,“放下这一段执念,你此生是可以成神的。” 长陵下意识握紧朝阳的手。 “成神后,将来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老道人循循善诱,“莫强求啊,这世间,最苦的便是强求,你何苦让自己这么痛?”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长陵拉着朝阳,转身想走。 那老道人连忙说:“她已是尸妖,魂魄离体,这一世已经结束,你不必执着,烧了她的尸体,我点化你成神吧。” 长陵脚步一顿,忽然笑起来:“人人都说,我该成仙,成神,怎么,我就不能做个凡人,和她好好相守吗?” 第39章 长街灯火 老道人似乎十分不解:“世人皆想成神, 为何你不想?” 长陵道:“成神要灭却七情六欲,而我知道自己做不到,从始至终, 我只想做个凡人, 更何况, 现在师妹死了,我一个人成了神,活千年万年,岂不是如困牢笼?” 他彻底拒绝了老道人成神的点化, 谢过他之后,还是拉着师妹的手往山下走。 老道人看着他们并肩行走在风雪中的身影, 哀叹着摇了摇头, 说了一句:“你迟早会油尽灯枯,耗尽鲜血, 那个时候, 不要把她一个人留下。” 只见长陵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而后, 两人的身影一起在大雪纷飞中消失了。 在这之后, 世间很少有人再称颂捉妖师长陵的名号了,人们提起他,都会带着一丝鄙夷之情。 “哎,那个长陵啊, 曾经是世间最厉害的捉妖师,可是却误入歧途, 被妖物蛊惑, 甚至娶了一只妖物做妻子,整日同妖物厮混, 灵根都被污染了,这辈子啊,是成不了仙了!” “可惜啊,太可惜了,他原本能成神的,以他的天赋,再过几百年,都没人再比得上他了。” “堂堂捉妖师,怎么会爱上妖物?真是荒唐至极!” …… 而长陵,依旧带着朝阳流浪在人世中,遇到妖物作乱的地方,随手除妖,却不会多做停留,立即就走,不需要任何人感激。 许多年后,他终于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灵力衰微,再也不能让朝阳喝饱血了,年轻的捉妖师苍白消瘦,却没有一丝衰败的痕迹,连清冷的神色之间,都多了几分温柔。 他带着朝阳再一次回到长陵城,他们先前居住的小院子换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四口之家,年迈的爷爷,勤劳的夫妻,可爱的孙女。 长陵站在院子外,看了许久,才带着朝阳离开。 他在当日师父下葬的地方,找了一条船,铺上干柴,带着朝阳上去,他把船划到河中央,就如同当日带着师父的骨灰洒入江河时一样。 此时也是夕阳落下,远处传来鹧鸪声声,凉风徐徐拂在两人脸上,朝阳双眼茫然空洞地看着前方,夕阳的光芒洒进她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丝小小的火苗。 长陵把她抱在怀中,最后一次吻了她的唇,然后点燃了干柴。 烈火之中,她乖乖地蜷缩在他怀里,不吵也不闹,也不会喊疼,安安静静的就像刚刚才死去。 “师妹,走过忘川河时,记得回头看我一眼。”长陵轻声说,“不要走丢。” 他流下了眼泪,泪水落在她脖颈上挂着的那只长命锁上,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诸邪莫侵,长命无忧。 竟是一个也没有应验。 帝夙醒来的时候,还沉浸在比烈火焚身更痛的心痛当中,他猛然睁开眼睛,瞳孔中满是血丝。 “师妹,朝朝……”他下意识在身边寻找,却没有看见鹿朝的身影,只在角落里看见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默默流着眼泪的云瑶。 他瞬间动了杀心,只是才提起问道,胸口中闷着的一口血就猛然咳了出来。 “江公子,你受了伤,冷静一些。”刚刚跨进门的裴知玉看见他的动作,连忙过来阻止。 帝夙擦去嘴角的血,冷冷问:“朝朝呢?” “在隔壁,她受了伤……” 裴知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帝夙已经跌跌撞撞冲出去。 “云瑶姑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裴知玉有些震惊,先前认识的江公子虽也喜欢朝朝妹妹,却不像现在一样……疯狂? 云瑶瞬间泪如雨下,喃喃地说:“不是的,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什么?”裴知玉不解,云瑶醒来有半个时辰了,一直这样哭哭啼啼,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口中也一直念着什么‘不可能’,‘不相信’之类的。 云瑶只是哭,根本没办法回答他。 裴知玉看着,真是一筹莫展。 隔壁房中,帝夙忽然撞开了房门,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鹿朝,瞬间心如刀绞,惊恐地想到她变成尸妖的样子,难以抑制那种恐惧,忽然一把抱住她。 鹿朝封印完噬魂兽之后,灵力枯竭,被裴知玉带回来之后就一直躺着不想动,躺着躺着睡着了,睡得正舒服,忽然被人像揉面团一样抱起来,瞬间被惊醒。 这人身上冷冷的皂角香再熟悉不过,鹿朝立刻认出他,然后想起上辈子因为他莫名其妙被狐妖杀死的事情,更生气。 “你干什么?放开我!信不信本郡主杀了你!” 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她身子都掐断了,鹿朝吃痛,只好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放开!” 帝夙闭上眼睛,变成尸妖的她,每次喝他的血时,都像现在一样,咬得这么用力,他根本无法平息这种心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才有一丝丝安心。 没有变成尸妖,她是活生生的,她身上的温度,她呼吸的声音,哪怕是她大声骂他的声音,都是真的。 被揉到几乎变形的鹿朝:“……” 他是不是疯了啊?就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吗? 她要是被捂死,也和小说里结局一模一样了。 云瑶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心痛难当,她喃喃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和帝夙有九世情缘的明明是她,这是创世神留下的预言,为什么云朝一个小小的凡人,会插足在他们中间? 第二世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云瑶用力抓紧门扉,分明第二世的帝夙不是魔,他分明可以成神,可是因为云朝,他自毁灵根,最后甚至和变成尸妖的云朝做了夫妻,被肮脏的妖物污染了。 如果他在第二世就成神,六界怎么会有十五年前那场浩劫? 她狠狠咬着牙,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傍晚吃饭,终于脱困的鹿朝才恨恨地瞪着帝夙,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戳着碗里的米饭。 “朝朝妹妹,喝点粥。”裴知玉知道她受了伤,特意让厨房做了清淡的小米粥,盛了一碗给她。 鹿朝喝了一口粥,看了看帝夙,又看了看云瑶,这两人都平静地吃着饭,谁也没说话。 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要不是他们,她上辈子能活得好好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5节 “你们三个,怎么都不说话啊?”摩缨咬着筷子,已经观察他们很久了,自从这三个人醒过来,就很不对劲! “我吃饱了。”云瑶放下筷子,起身走了。 “云瑶姑娘似乎心情不太好。”裴知玉看着她的背影,担心地说道。 刚说完,帝夙也放下碗走出去了。 “江公子看起来心情也不好。”摩缨看着他的背影,也担心地说。 鹿朝:“??” 他们心情不好什么呀?该心情不好的是她才对! 要不是看在他们将来会拯救世界的份上……鹿朝不停地安慰自己,她不是不记仇,她是为了六界,为了六界,为了六界…… 一顿饭吃完,也没见帝夙和云瑶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在第二世后面又是怎么纠葛的,续到今生,恐怕有说不完的话。 鹿朝很识趣地不想去打扰。 经过噬魂兽那一场风波,城主府被毁了大半,城主和虞夫人忙着安抚百姓,一直也不见人影。 鹿朝吃了饭,顺便走到城主府外面看了看,许多受了伤的百姓在城主府外面接受治疗,虞夫人是捉妖师,一身青衣,穿梭在伤患之间,仿佛已经忘了丧子之痛。 忙完了之后,虞夫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见她,笑着走过来:“这次多亏有你封印了噬魂兽,否则整个长陵城都完了。” 鹿朝看着长陵街头亮起的灯笼,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拿着书具和师父师兄一起走在长陵街头的场景,刚刚从前世回忆中醒来,那一切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我很喜欢长陵城,不希望看到它被妖物毁灭。”鹿朝也笑起来,“希望你和城主,能好好治理长陵城,让这里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幸福祥和。” 虞夫人问:“你从前来过长陵城吗?” 这一世从未来过,但是前世……鹿朝说:“算来过吧。” 虞夫人说:“其实我和长陵城,也有些渊源,所以才会在此处安定下来。” “哦?”鹿朝好奇地看向她,“什么渊源?” 虞夫人取下了背上的青霜剑,说道:“这是我师门世代相传的宝剑青霜,青天之下,霜华苍苍,这把剑,曾是长陵城一位厉害的捉妖师相赠给先祖的,据说当年他在长陵城,是一位旷古绝今的厉害人物,他用这把青霜剑,荡平妖魔,守护着长陵城。” 鹿朝摸摸鼻子,看来朝阳死了以后,青霜剑的继任者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人叫什么?” 虞夫人摇摇头,颇为遗憾道:“时隔上千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他的名字被捉妖师们刻意隐去了。” “为何?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他后来做了什么?” “听说,他后来爱上一只妖物,还和妖物成了亲,捉妖师们再也容不下他,他带着那只妖物远走高飞了,再也没出现过。” 听起来,确实让人觉得很遗憾,捉妖师和妖物在一起,本来就是离经叛道,世所难容,否则,司空俊怎么会得知自己是半妖之后,那么绝望的自杀? 鹿朝看着那把青霜剑,说道:“再厉害的捉妖师,也难以抵抗妖物的魅惑吧。” 不知道那一世她死了以后,长陵有没有抵抗住三尾狐妖的魅惑? 世间之人,固守本心最难。 那边又来了伤患,虞夫人不能陪她继续聊天,又去忙碌了。 鹿朝一个人走出城主府,走在长陵城的街道上,原来过去了上千年,长陵城看起来有了不少变化,街道更宽阔,城墙也更高更坚固,路边的店铺也不一样,可是,还是有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噬魂兽只破坏了城主府附近的街道,远一些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噬魂兽被封印,百姓们还是照常做起了生意。 鹿朝走到一个摊位前,看到卖冰糖葫芦,想起朝阳很爱吃,她也很久没吃了,自从离开殿下,没有人再买给她吃。 “小姑娘,吃冰糖葫芦吗?”商贩笑呵呵地问她。 鹿朝点点头,正想掏钱,却发现休息时,钱袋子不知道扔哪儿了,肯定是帝夙抱着她的时候蹭掉了。 她一脸晦气,对商贩说:“算了……” 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将几个铜板给商贩,然后取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 鹿朝抬起头,看见少年凌厉却漂亮的下颚线,和青年时的长陵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帝夙看起来居然比长陵还要柔和一点点。 长陵毕竟太清冷。 “谢了。”鹿朝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馋得她不断分泌口水。 她和少年并肩往前走,长陵城中人来人往,灯火辉煌。 鹿朝笑着说:“江小山,你知不知道,你和长陵师兄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哪里?” “长陵师兄扶危济世,斩妖除魔,愿意自己过得清贫一些,也会把善意分给可怜的人,他很喜欢这个世界。而你,你对这个世界好像漠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 帝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的善意,得到回报了吗?” “回报不回报的,看你想要的是什么,许多人想要的回报是别人感恩戴德,甚至金钱,名利,美人……可是师父和长陵师兄,所求的只是心安。”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天下安定,即是心安。” 帝夙忽然问:“朝朝,你知道长陵真正所求的是什么吗?” 鹿朝想起他和九天神女的九世情劫,世世不得圆满,让他成魔,她叹息着说:“无非情字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涩声说:“是。” 鹿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江小山,天下安定和情字,并不冲突,你明白吗?城主和虞夫人一个是妖,一个是捉妖师,人妖殊途,不也能共同守护长陵城吗?” 夜风温柔地拂着她的长发,路边灯笼的光映着她的脸庞,带出一丝浅浅的绯红。 她和朝阳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人看起来都是这么娇嫩脆弱,可是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坚韧。 他忽然很庆幸,虽然两世都失去了她,可是最终,她还是来到他身边了。 “你说的对,并不冲突。”他扬起唇角,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边沾上的糖浆。 “你真的这么想?”鹿朝双眸璀璨,“你不讨厌这个世界啦?” 帝夙抬起头,看着满城灯火的长陵城,少年的神情忽然有一种飞扬而起的朝气,他想起了前几天和她第一次走进长陵城时,在福仙楼的客栈里,俯瞰长陵的夜景。 如今,他们共同身在夜景中。 “嗯,至少长陵城很美。” “这么想就对了!”鹿朝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看来,你还是像长陵师兄的!” 帝夙忍不住笑了一声,眉眼中的笑意被灯火无限放大,变得很柔软,鹿朝看得有些失神,他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长陵虽然清冷,但偶尔也会笑的,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和师父苦中作乐,长陵也会忍俊不禁。 长陵的清冷和帝夙的冷漠完全不一样,但现在,她觉得他们其实也很像。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未免她被太多人围观,帝夙拉起她的手,很快融入人群。 “江小山,人嘛,就是要多笑一笑。”鹿朝笑眯眯地对他说。 两人走过一条街,看见临街一间气派的店铺,鹿朝忽然拉着他停下来,指着店铺说:“你看,周记绸缎庄!上千年过去了,这店还在啊!” 看着店的规模,比起曾经不知道扩大了多少倍,奢华的装潢,琳琅的货品,她这个从小到大见过无数珍品的朝阳郡主,一眼看去,就知道全是当今世上最名贵的丝绸绢布。 帝夙扫了一眼,认出了这是长陵带着朝阳来买嫁衣的店。 “你连这个都记得。” “当然记得了,这可是……”鹿朝看了看他,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算了,周记如今的规模,已经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了。 她就不告诉帝夙,这周记差一点儿就属于他了,当年他要是娶了周小姐,也不会是现在这个一穷二白的样子。 她朝店里看了看,想起自己身上没钱,就不进去受刺激了,拍拍帝夙的肩膀,说道:“走吧。” “不进去吗?” “没钱。” 帝夙说:“我这里……” “你得了吧,你身上那点儿钱,进去连一尺布都买不起,好的绸缎的比金子还贵。”鹿朝说着说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长陵很穷,你也很穷,我自从嫁给你,也变得很穷!你不会命里带穷吧!?” 帝夙:“……” 鹿朝看着手里的糖葫芦,不久之前,她还是金枝玉叶的小郡主,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嫁给他之后,在大街上连一串冰糖葫芦都买不起。 “喂,那一世后来,长陵和三尾狐妖怎么样了?”鹿朝没好气地问。 帝夙淡淡地说:“杀了。” 鹿朝一口冰糖葫芦卡在嘴巴里,震惊地问:“什么?” “为师妹报了仇。” 鹿朝:“……” 乖乖,她果然是男女主之间的绊脚石。 难怪九世都错过了,第二世本该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三尾杀害了师妹,他心中放不下仇恨,只能杀三尾报仇。 长陵从小养大了朝阳,对她严厉,可是和师父一样,是很疼爱她的。 师徒三人感情深厚,虽无血缘,却胜似家人,长陵冷情冷心,也不是为了爱情就不顾亲情的恋爱脑。 不知道他亲手杀死三尾时是什么心情,难怪今天他和云瑶看起来不太对劲。 第二世原来是相爱相杀的剧本。 “都过去了,你别难过。”鹿朝安慰他。 “嗯。”帝夙低低地答应一声, 两人再没说话,夜色已深,回到城主府,众人也各自休息了。 鹿朝走回房间,发觉帝夙也跟进来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还睡这儿?” 帝夙莫名问:“不然呢?” 鹿朝问:“那一世,你和三尾,没发生点儿什么?” “她杀了朝阳后,便逃了,我屠了狐山,花了一年时间找到她杀死。” 鹿朝:“……” “就这?”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6节 “就这。” “你肯定还有什么瞒着我!”鹿朝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说谎了?绝不可能只发生这点儿事!” 帝夙偏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不想让她知道三尾把她变成她最厌恶的妖物,她像现在这样天真明媚,就是朝阳最好的样子。 “睡了。”帝夙洗漱之后,躺到床上。 鹿朝不甘心地跟上去,刚想问,帝夙看见她明亮的眼眸和粉唇,忽然愣了一下。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面对着面,距离如此之近,她轻盈的呼吸和柔软的肌肤让他呼吸一滞。 她不知道那之后他们拜堂成亲,做了五年真真切切的夫妻,所有记忆都印在帝夙脑海中。 帝夙忽然背过身去,不再多看她一眼,心脏莫名的跳得很快,全身所有血液都涌向同一个地方。 鹿朝看着他的背影,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睡觉,他都很执着的面对着她,这还是头一次,居然拿背对着她? 心虚了吧,她就知道他和三尾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江小山。”她戳了戳他硬邦邦的后背,“你要是难受,就到外面去睡嘛,城主府那么多房间,你干嘛非得睡这儿?” 帝夙不为所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鹿朝继续戳他:“喂喂,不用不好意思,人嘛,要真诚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和心,千万不要太在意面子,也不要忍着,对自己不好。” 见他还是不理他,鹿朝生气了:“我都说了不会在意的,反正我两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所有人都知道啊!本郡主是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面子的。” 戳了半天,她终于听到帝夙有些沉闷和压抑的嗓音:“朝朝,你要是再戳,我就和你做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鹿朝:“?” 帝夙转过身,双眸黑漆漆的,幽暗而深邃,太具有侵略性,像是要把她活生生一口吞下去。 鹿朝打了个寒颤,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这眼神她从未见过,疯狂,病态,不顾一切…… 第40章 迷雾幻境 这眼神虽然很吓人, 但和他相处久了,鹿朝知道至少失忆之后的他,没有被魔神之力控制时, 是不会杀她的。 所以她胆子大起来, 哼了一声:“你这人真小气, 说你几句就生气,本郡主可是为了你好!” 帝夙被她戳得心浮气躁,看着她的脸又没办法做到内心平静无波,思来想去, 只好起身出去了。 看吧,他明明就想出去。 鹿朝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 舒舒服服地睡了。 夜深人静, 帝夙一个人坐在长廊的扶手上,背靠着柱子, 曲起一条腿, 一只手搭在上面。 月色凉凉地洒在他脸上,森寒冰凉, 像一位对人世漠不关心的神祇。 “江公子,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帝夙冷冷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站在月色下的温润男子。 前世的记忆中,他曾经见过裴知玉, 那时候,他还是一位神。 他出现在长陵城外, 收集那些细碎的, 星光一样的东西。 被如此森冷的目光打量着,裴知玉也有几分不自在, 尴尬地笑了笑:“夜深了,江公子早些休息吧。” 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 帝夙冷冷地收回目光,仰头闭起眼睛,历经两世,虽然仍旧没有找回他这一世的记忆,不过,却让他渐渐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到安阳去娶云朝。 他一定一直都在找她。 月亮渐渐沉落,此时万籁俱寂,整座长陵城仿佛沉睡的猛兽,一丝声息也没有。 帝夙也无声地推开了房门,烛光荧荧,他循着光,看到心仪的小姑娘,睡得安静恬淡,眼睫轻柔地垂下,像两支停摆的蝶翼,他下意识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拂在指尖,她是有呼吸的。 收回的手指微微蜷缩起,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悄然擦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巨大的渴望,让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软。 可是这个吻还是短短触碰就迅速离开,他抬起头时,耳根都红了,心里有些懊恼地想:他竟还没有长陵的勇气。 因为这个吻而雀跃起来的心脏,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他没有一丝睡意,就这样坐在床边,守了她一夜。 而鹿朝清晨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他盯着自己,甚至一只手朝她伸过来,那眼神十分偏执疯狂,好像要一把掐死她,吓得一个激灵醒过来。 “你干什么?”鹿朝警觉地瞪着他和他的手,“趁我睡着,你敢偷袭我!” 帝夙:“……” 他收回手,淡淡地说:“你睡觉打呼,我想摇醒你。” 鹿朝:“?” “你胡说,本郡主怎么可能打呼?” 帝夙笃定地说:“我听见了。” “你听错了!” “不会错,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你的耳朵没用的话,还是割了吧!” “我们出去问问,也许外面的人也听到了。” 看见帝夙起身要出去,鹿朝一把拉住他:“你敢去,我杀了你!” 帝夙微微挑了挑眉,重新坐下。 鹿朝气愤地去梳洗,然后两人一同去吃了早饭,鹿朝回来后,提笔给宁王妃写了一封家书报平安,在江州的时候,裴知玉已经派人送了一次书信回去,宁王妃知道有裴知玉一路护送她,应该能放心了。 当然,书信里她也不忘诉一诉苦水,把帝夙添油加醋黑了一通,称他一路上如何欺负自己,希望宁王妃能想明白,允许他们离婚。 长陵城的噬魂兽被封印,城主也不再执念用修士的命换儿子重生,所有危机都解除,一行人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修养了两日便告辞。 虞夫人来送他们时,亲手把长命锁戴在鹿朝脖子上,她笑着说:“诸邪莫侵,长命无忧,祝愿郡主将来的人生坦荡通途,所愿皆成真。” “多谢。”鹿朝笑着收下了,她看了看一旁的司空照,压低声音说:“夫人不必介怀,世上之人有好有坏,妖也一样,城主守护着长陵城,这一次也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将来得证大道,飞升成仙后,你们的孩子就不再是半妖。” 虞夫人眼眶微红:“如果没有你,险些酿成大错。” 鹿朝安抚了她,道了别:“虞夫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帝夙走出来时,特意看了一眼虞夫人手中的青霜剑,当日长陵让那几位捉妖师前辈为青霜剑寻找更适合的主人,没想到最后传到她手中。 她看起来,确实比朝阳更适合做一名捉妖师。 帝夙的目光只是落在青霜剑上一瞬,很快便移开,他跨上马背,和众人一同离去了。 虞夫人却因为他刚刚一眼,心脏提在嗓子眼上,直到他远去了,这一口气才算松懈下来。 “怎么了?”司空照看她面色不太好,担忧地问。 “他……”虞夫人低声说,“他看起来,好像是个和俊儿差不多的少年郎,是不是?” 司空照点点头,感激地说:“这一次多亏有他,长陵城才能安然无虞,他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厉害,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心怀苍生,拯救一城百姓。” 魔尊帝夙,心怀苍生吗? 若不是亲眼所见,虞夫人也不敢相信,她只记得十五年前那场神魔之战,他对神族,不曾有半点儿手下留情。 他唯一的手下留情,倒是对她这个小小的捉妖师。 虞夫人看向手中的青霜剑,那一年的她还是个小姑娘,热血上头,一腔孤勇只想为六界铲除这个魔头,纵然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了。 那时候的她,只想着死便死了,这一身热血洒遍人间,终会变成正义的。 谁都没有想到,那些上古神族都没能突破的魔尊周围那层煞气,她凭着一把青霜剑,却轻而易举地突破进去了。 “魔尊,受死吧!”她鼓起全部勇气,青霜剑上浩浩荡荡的青色剑气,结成无边无际的霜花,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却缠住了他。 帝夙就是在那一刻猛然回身看向她。 虞夫人以为当时的自己必死无疑了,但帝夙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她手里的青霜剑。 短短一瞬的目光,好像藏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年轻的虞夫人完全无法看懂。 随后,帝夙一挥衣袖,将她从煞气中推了出去。 她毫发无损,以至于这十五年以来,世间修道之人对她万分推崇,视她为修仙界魁首,都以为她有多厉害,能在帝夙剑下逃过一命。 而事实上,不过是帝夙放了她一马。 是因为不屑于杀她这个小小的捉妖师,还是因为……这把青霜剑? 帝夙离开了,虞夫人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不过,她想应该是后者吧,十五年之后,她历经人世沧桑,终于明白了当时帝夙看向青霜剑的眼神里藏了什么。 是思念。 “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坏。”虞夫人轻声说。 司空照疑惑地说:“坏?他哪里坏了,就是看着性子冷淡了些,但我觉得,他挺喜欢朝阳郡主的。” “是啊。”虞夫人说,希望他恢复记忆之后,也能继续喜欢鹿朝。 鹿朝在马车里,拿着长命锁研究了半天,很好,只是帝夙的记忆封印解开,魔神之力的封印依旧固若金汤,看来,不必有山河笔那样的担忧了。 身体里已经有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她可不想再来九分之一,万一下次又出了什么意外,反被魔神之力吞噬,她岂不是呜呼哀哉。 她看着长命锁上那八个大字:诸邪莫侵,长命无忧。 戴在朝阳身上时,她死了,戴在司空俊身上时,他也死了。 鹿朝心安理得地把长命锁挂在脖子上,召灵看了都替她着急。 【主人,这是什么长命锁嘛,分明是催命的不祥之物,现在封印了帝夙的魔神之力,更不祥了,你还是不要戴了!】 “怕什么,我命这么硬,十万雷劫都劈不死我。” 一只小小的锁,怎么可能害死人? 司空俊是自杀死的,而朝阳,死于三尾狐妖之手。 鹿朝掀开车帘一角,看向马车外骑马而行的云瑶。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7节 从前她都会有意无意在帝夙身边,经常找些话说,可是经过第二世记忆之后,她好像变得沉默寡言了,这一次,居然破天荒的和帝夙各走一边。 看来帝夙在第二世杀了她,让她心有芥蒂。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云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鹿朝撇撇嘴,放下车帘,专心修炼去了。 她闭上眼睛不久之后,就被拉入了梦境。 绘梦妖站在湖边,朝着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多谢阁下相救,我弟弟终于保住一条命。” “他居然还活着?”鹿朝诧异,她以为当时虞夫人用他的妖丹来滋养司空俊,血吻郎君已经死了。 “阁下让虞夫人崩溃失控时,我趁机进去,把阿吻救走。” 鹿朝:呵…… 绘梦妖看了一眼她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说道:“阁下还想得到第三件神器吗?” “你连第三件神器都知道?”鹿朝对她刮目相看,“你只是十恶道之九,为何知道这么多?” “无意之中得知的,这是最后一件了。” “这一次你又想交换什么?” 绘梦妖直接地说:“救我弟弟。” 鹿朝简直对这个扶弟魔无语了,“我修为有损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我怎么可能救得了他?你与其求我,怎么不去求云瑶,她是正儿八经的丹华宫弟子,疗伤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 “寻常伤势自然可以找她,可是阿吻这一次妖丹中命源几乎被耗尽,她是帮不了我的。” “我也帮不了你啊。”她自己被雷劫劈得只剩一缕残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绘梦妖犹豫了一下,才小心谨慎地说:“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你身边那个少年是……”她终究不敢说出后面的话,慎之又慎地考虑着,“如果,有他身上的一滴血……” “你既然猜到他的身份,你还让我去取他身上的血,这跟让我送死有什么区别?”鹿朝哼了一声,想掐自己一下,脱离这个梦境。 “你当真不想知道第三件神器在哪里吗?”绘梦妖看着她的背影,“你别忘了,九幽鬼王也在寻找神器,如果他先你一步,神器落入他手中,你还能抢回来吗?” 鹿朝咬了咬牙,回头问:“第三件神器是什么?” 绘梦妖见她有所松动,笑着说:“同心玉。” “等着吧。”鹿朝一掐手臂,在马车里醒过来。 外面夕阳落下,他们又该停下来休息了。 鹿朝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主动溜达到帝夙面前,对他笑了笑:“小山哥哥,你有空吗?我想请教你一点点剑术上的事情。” 帝夙瞥了她一眼,“你会剑术?” “会一点点吧。”鹿朝瞎扯,也就亿点点而已。 “请教什么?” 鹿朝连忙去找裴知玉借了一把剑过来,对着帝夙随意比划了两下,看起来动作笨拙不已,和前世的朝阳没什么区别。 “我要是遇到厉害的敌人,该怎么样才能在三招之内重伤他,然后逃跑?”鹿朝问。 她的动作,三百招都做不到。 不过看她很认真想学的样子,帝夙走上前,从身后抓住她握剑的手,走了三招。 普通的剑招,没有任何灵力,也激发不出剑气,但是在他手中,就是有种诡异的杀气,仿佛这把普通的剑,也成了沾染无数鲜血的邪剑。 唰! 最后一招收势时,力道太沉,鹿朝差点儿被带着一个踉跄,幸好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低缓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得住吗?” 鹿朝耳尖泛红,连忙跳出去,认真地说:“记住了!” 帝夙放开她,走到她前面,对她勾了勾手:“攻击我。” “要是伤了你怎么办啊?”鹿朝不好意思地说。 帝夙还没说话,一旁围观的摩缨忍不住笑起来:“小郡主,天才刚黑,你就开始做梦了?” 鹿朝:“……” “那我可不客气了!”鹿朝记住了刚才那三个凌厉刁钻的剑招,但挥剑攻过去的时候,却故意漏洞百出,左右乱砍。 帝夙和从前一样,只需微微侧身就能避开,甚至还能点评一句:“朝朝,你怎么这么笨?” 摩缨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 鹿朝像是被激怒,唰唰唰一连几招,毫无章法,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剑一起扑出去。 帝夙不再闪躲,连忙上前接住她,鹿朝趁机一挥剑,剑刃划破了他的手背,与此同时,他也抱住她。 “江公子,你没事吧?”摩缨看见帝夙手背上流血,吓了一跳。 “我不是故意的……”鹿朝心虚地说。 “没事。”帝夙把她扶起来,“慢慢练吧。” “哦。” “包扎一下吧。”摩缨这个废柴,不仅有一堆废物法宝,还有随身携带的各种伤药,倒是很有用。 鹿朝抖了一些伤药在他手背上,用纱布一层一层帮他包扎好,心里想着他体内有魔神之力,这个伤口应该很快就会好,可是再一看,他手背上曾被她咬过的地方竟然还留着浅浅的伤痕。 鹿朝愣了一下,为何会这样? 他被黑风煞所伤,那么重的伤,不到一夜就恢复如初,而她咬的小小伤口竟然现在都没恢复,看样子,和普通人受伤的恢复速度一模一样。 魔神之力并不能修复她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 火堆旁准备晚饭的裴知玉看着这边,无奈地笑道:“朝朝妹妹确实没什么修行天赋,再努力似乎也没什么用。” 云瑶似乎漠不关心地说:“有江公子在,她用不着担心。” “也是。”裴知玉看向云瑶,“云瑶姑娘,你似乎有烦心事?” “与你无关,不要多问。”云瑶冷冷地说,她的烦心事,这些凡人岂会懂? 他们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不过眼前这一两件事,要么担心前程,要么烦恼爱情。 而她生来的使命是为了守护六界,整个人间都不会有人理解她。 入夜之后,一行人都睡下,鹿朝不出意外地被拉入梦境中。 绘梦妖的梦境和现实相连,她把沾了帝夙鲜血的剑递给她,冷声说:“同心玉。” 绘梦妖喜不自胜,宝贝一样地抱着那把剑,说道:“同心玉被镇压在鳐山,距离你们不过一两日路程,不过你们要小心,同心玉不能被任何人驱使,它能制造出强大的幻境,让所有靠近它的人都迷失其中。” 九件神器,各种不同。 “至于取出同心玉的办法,连九幽鬼王都无能为力,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力了。”绘梦妖说完,对她躬身,“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是,比起九幽鬼王,我更希望你赢。” 她张开五彩锦衣,将鹿朝送出梦境。 篝火噼啪作响,她睡在帝夙身边,被他用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揽着。 鹿朝看着他手上的纱布,忽然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她为了同心玉才伤了他,而要同心玉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对付他。 如果你不是魔尊就好了…… 第二天天亮,一行人又出发,两日以后,他们被一座云遮雾绕的山挡住,山月昏朦,空山寂岭,隐隐约约有乌鸦的声音从山中传来。 “我们还是绕路吧。”摩缨胆小地说。 鹿朝隐隐皱眉,这山中的妖气并不重,或许有些小妖物作乱,一般的修行之人并不会放在眼中,可是为什么山里这么寂静? 难道就像绘梦妖说的,这山里有同心玉,制造出了强大的幻境,让进去的人都迷失在其中? “妖气和魔气都很弱,不必绕路。”云瑶骑马走在最前面,“如果绕开鳐山,要多行三日路程。” 裴知玉权衡一下,也点点头:“绕开的路上也不安全,悬崖峭壁很多,也是妖魔容易出现的地方。” 一路行来,裴知玉事事周到,他决定好的,通常不会有人反对,于是一行人就进入了鳐山。 才进去没多久,浓浓的雾气便从四面八方涌来,裴知玉提醒了一句:“各位,小心妖物偷袭。” 而云瑶说道:“护住心神,小心幻境。” 鹿朝心里也猜到,云瑶肯定知道鳐山里有第三件神器,并且也知道了同心玉的能力,不愧是女主。 因为山中林嶂太多,雾气中枝叶横斜,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去,一行人都从马背上下来步行,鹿朝也下了马车,被帝夙拉着手一起走。 “这山是怎么回事啊?”摩缨紧紧地跟着裴知玉,“怎么感觉阴森森的?不会有鬼吧?” 鹿朝忍不住嘲讽他一句:“摩缨哥哥,你可是仙,有仙气护体,怎么会怕鬼?” 摩缨弱弱地说:“我觉得我的仙气不够……” 说话之间,摩缨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最后一个尾音,彻底消失在迷雾之中。 鹿朝心里‘咯噔’一声,这幻境真是跟见了鬼一样可怕,他下意识抓紧帝夙的手,这种时候可不能和他走散,她实力不济,还得靠他。 帝夙的手很凉,他天生似乎是冷血的,身上一点儿温度也没有,每次靠近她,都会有被冰块包围的感觉。 可是被她握久了,他的手仿佛也传递了她手上的温度,变得有了几丝暖意。 “朝朝,你怎么了?这么用力拉着我的手,都快被你拧断了。”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一瞬间,鹿朝的脚步忽然顿住。 迷雾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连身边的人都模模糊糊的。 可是这个声音,是她梦中响起过千百回的,他并不是全然的温柔,还有些疏冷之感,不过那也是为了掩饰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朝朝。”迷雾中的人慢慢靠近,虽看不清楚,可是清隽瘦削的身形,仿佛风拂玉树一般,忽然之间就离得这么近。 鹿朝的眼泪几乎控制不住,瞬间眼眶湿润,泪水滑落下来,滚入唇角中,又苦又涩。 “殿下。”她喃喃地开口,“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似乎永远磨灭不去的哀愁和孤独。 鹿朝静静站在他面前,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时会怎么样,肯定会不顾一切扑到他怀中,抱着他大哭一场,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她过得有多委屈,为了找到他,她吃了多少苦。 可是现在,她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别哭。”他温热的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说:“我来带你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8节 第41章 两位魔尊 “江小山, 我走不动了。”身后的少女轻声抱怨着,“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帝夙回过头,安静地等着她慢慢追上自己, 四周雾气袅绕, 空气寒凉,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知玉哥哥他们呢?”她好奇地看着四周,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担忧。 “幻境。” “幻境?”她站在他面前,慢慢地靠进他怀里,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 “什么幻境呀?是让人迷路的吗?” “也许是吧。”他没有推开她,任由少女的脸颊蹭在他的胸膛上。 “江小山, 你虽然冷冰冰的, 但是每次靠着你,都觉得很安全, 好像什么都不能伤害我。”少女一脸幸福, “虽然这里很可怕,但是我知道你会保护的, 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嗯。” 她轻声笑起来, 声音清脆动听,像是他腰间挂着的小金铃,“你怎么老是‘嗯’来‘嗯’去的,多说几句话怎么了?我很喜欢你跟我说话呀。” 少年的嗓音带着一丝柔软:“你想听什么?” “听你说喜欢我。” “我喜欢你。” “只喜欢我一个人吗?”她在他怀中扬起小脸, 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只喜欢你一个人。” 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 帝夙有些微愣怔, 下巴上酥酥麻麻的感觉, 缓缓地流到心脏上,让他觉得哪怕是一场梦也好。 “我们在一起, 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她的眼睛像猫儿一样,带着琉璃的幻彩,让他不自觉沉溺其中,“小山哥哥,就在这里陪着我,哪里都别去,朝朝不想和你分开。” 少年没有回应她,她抬起头,眼中盈盈有泪光:“不要扔下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帝夙还是轻轻把她推开了。 起初,他也以为这是个让人迷路的幻境,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幻境里,会让他看见最想见的人,是他心中欲望的投射。 他向后退去,眼前的少女忽然变成符纸光芒中,静静看着他的小朝:“夙夙,不是说好了,会等我吗?你怎么能离开我?” 他转过身,快步的向前走,身后又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师兄,救救我,好痛啊,师兄……” 帝夙再次回头,看见被狐妖一剑贯穿了心脏的朝阳,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她摇摇晃晃走向他:“师兄,别走,我不要变成尸妖,救救我……” 她捂着流血的伤口,哭着喊他。 如果那个时候的长陵能早一步赶回去,就能救下她。 虽然是前世的记忆,还是让帝夙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最终还是停住,而后他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出这片浓郁的大雾。 “江小山,你怎么能扔下我?你回来!” “夙夙,等等我!” “师兄——!” 声音消散的一瞬间,帝夙抬起头来,大雾散去,山中冷寂,满天霜色寂寥。 他站在林中,大口呼吸着空气,过了很久,才让心脏上尖锐的痛楚慢慢退去。 “朝朝?”他茫然四顾,山中只有他的回音来来去去,却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朝朝,跟我走。”殿下朝她伸出手,如过去一样,等着她主动过来牵住他。 可是这一次,鹿朝站在他面前,却一动也没有动。 “朝朝?”殿下又喊了她一次。 鹿朝对着他说:“殿下知不知道,为了回到你身边,我去过九重天,也闯过九幽地狱,我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舍弃了轮回转世,想用招魂术换你回来。” 殿下柔声说:“傻孩子。” 鹿朝继续说:“可是,你的魂魄根本不存在这天地之间,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在这里。”殿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我回来了。” 鹿朝眼中的泪水狂涌而出,她慢慢向后退去,看着迷雾中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朝朝,你要再次离我而去吗?”他颤声问。 鹿朝闭上眼睛,轻轻念道:“凡有所相,皆为虚妄。” 破山中雾,也瞬间破开心中迷雾。 “朝朝……” 殿下的声音消失了,四周的雾气也散去,鹿朝茫然地站在原地,泪如雨下,周围没有一个人,所以她放心地让自己哭出了声。 “朝朝!”帝夙忽然出现在她前面的一瞬间,鹿朝整个人都是懵的,泪水糊了满脸,还张着嘴哭得像个傻逼。 鹿朝:“……” 四目相对时,空气也凝固了一秒,鹿朝迅速擦去脸上的泪水,哼了一声转过身。 “你哭什么?”帝夙走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哭肿的眼睛。 “你管我!”鹿朝没好气地说,她正是伤心处,这个人忽然跑出来,真是让人无比讨厌。 “方才出现了幻境,你是不是进入幻境了?”他还从未见过她哭成这样,心中也随之一软,“你看见什么?” 鹿朝没好气地说:“看见你死了!” 帝夙忽然扬眉一笑:“所以你哭得如此伤心?你就这么怕当小寡妇?” 鹿朝:“……”她发誓,以后恢复实力,第一件事就是修理他一顿! “你这人怎么如此讨厌?”鹿朝撇下他,一个人往前走去。 帝夙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幻境中会看到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他看到的都是她,那么她哭成这样,看到的又是谁? 鹿朝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我们去找他们吧。” 两人没有走出太远,就看见迎面走来的裴知玉和摩缨。 “朝朝妹妹,你没事太好了。”裴知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生怕她会陷在幻境里出不来。 “云瑶姐姐呢?”鹿朝问。 “不知道,我出来时,刚好遇见摩缨公子。”裴知玉看见云瑶也不在他们这里,不由担心起来,“这个幻境非同小可,如果一时无法勘破,恐怕会永远陷入其中。” “我们分头去找吧。”四人约好了重回这里的时间,然后两人一组去不同的方向寻找。 鹿朝一边走,心中已经隐隐地担心起来,这个幻境能让人看到内心最强烈的欲望,那么,云瑶的欲望毋庸置疑,就是拯救苍生,和帝夙一起成为六界众生顶礼膜拜的神。 如此庞大的欲望,和她不一样,她只是小情小爱,想要勘破并不难,但云瑶这样,恐怕很难离开幻境了。 幻境是同心玉造成的,而制造出这些幻境来是为了什么?只是拖住行人的步伐吗? 肯定不可能这么简单。 “小心。”帝夙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在她前方,又是那浓郁得什么都看不清的雾气。 他们四人都出来了,那么这一团雾气困住的,只可能是云瑶了。 “我们进去看看,云瑶肯定在里面,我们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帝夙看了一眼那雾气,神情冷漠:“里面太危险,等她自己出来吧。” 鹿朝不知道幻境最终吞噬了云瑶会发生什么,但心里隐隐约约很不安,于是假装生气地说:“你贪生怕死,那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 帝夙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来,说道:“你在外面,我进去。” “真的?” 帝夙嘱咐她:“你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出来。” 鹿朝连忙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脸上的笑容一收,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入迷雾。 眼前果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白茫茫,陷入幻境中的云瑶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既然是同心玉制造的幻境,那么应该和长命锁一样,有魔神之力的气息才对。 鹿朝取下长命锁,以灵力凭空画符,将长命锁放置在其中,很快,就看见长命锁上隐隐有光华朝着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鹿朝立即追着那光华跑去,在光消失的一瞬间,她忽然置身在圣洁光明的云端之上,远处,隐隐矗立在云海中的金色大殿散发着耀眼而神圣的光芒。 万神殿…… 这是九重天上。 百年之前,她曾来过这里,那个时候的万神殿比现在更辉煌,更壮丽,而眼前这里,似乎经历过战乱,通往万神殿的众神之路两侧矗立的历代神王的雕像,几乎都被毁掉。 无数神族忙碌着修葺一切。 鹿朝慢慢往前走着,因为是云瑶的梦境中,这里没有人在意她。 “多亏了九天神女,六界终于得救了。” “九天神女历劫归来,感化了魔尊帝夙,神王陛下要为她和魔尊举行盛大的婚礼。” “不能叫魔尊了,以后,他是和神王并驾齐驱的神。” …… 听着一路议论声,和小说结局基本无异,鹿朝一直走到万神殿中,通往正殿的数千级台阶仿佛一直延伸到天穹尽头,上面有被惊雷劈过的痕迹,也有无数血液,染红了白玉阶梯,一些小神族忙着一点一点洗去上面的血迹。 混着血的水缓缓流淌到鹿朝脚边,她隐隐皱起眉,这场神魔之战,不仅神族血流成河,魔族也同样,两族之间自开天辟地以来便积累的矛盾历经百万年爆发,自然是不死不休。 可是因为帝夙被云瑶感化,他放下屠刀,终结了两族之战,成了守护苍生的神。 而曾经对他顶礼膜拜的魔族,却遭到巨大的背叛,几乎被神王灭族。 这个结局真是充满讽刺的荒诞。 鹿朝走上了台阶,脚上踏着鲜血,终于在几乎要靠近万神殿的台阶上,看见了缓缓往前走的云瑶。 她一身雪白衣裳,乌发如云,发髻上戴着神王亲赐的凤羽神冠,恢复九天神女的身份之后,身上淡淡的金色神光,让她看起来更加高贵美艳。 鹿朝喊了一声:“云瑶!” 云瑶冷冷地回身,看见她时,眼眸一眯,冷笑:“云朝,你居然还活着?”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59节 看起来,云瑶彻底陷入了幻境,以为她像书中结局一样,已经死在帝夙剑下。 “你清醒一点,这是个幻境,快离开这里。” “幻境?”云瑶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这小小的凡人,蝼蚁一般,竟敢在神界大放厥词!你可知道知道我是谁?” 鹿朝道:“不管你是谁,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若被幻境吞噬,在现实中,就会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存在!” 云瑶忽然笑起来:“云朝,我知道你自小嫉妒我,可是没有办法,你只是凡人!凡人就该有凡人的宿命,我告诉你,帝夙从未喜欢过你,你不过是他失忆时犯的一个小小的错误,他恢复记忆后就会一剑杀了你!” 鹿朝冷静地说:“既然他杀了我,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瑶愣了一下,神情中有一丝茫然:“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所看到的一切,皆是虚妄!醒醒吧!” “你胡说!”云瑶忽然抽出凤羽,一剑砍下来,“卑贱凡人,敢在我面前放肆!” 鹿朝没想到她对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怨气,神女的剑气遮天蔽日,掀起了一阵狂风,鹿朝在台阶上站立不稳,脚下一踉跄,差点儿一头栽下去。 危急之中,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揽住她,黑色的袍袖一挥,神女的剑气像一阵飓风,却从他们身边绕过,呼啸着远去。 鹿朝抬起头,骤然撞进一双血红的眼眸中。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失忆前的帝夙,只是从无数传言以及小说的描写里,说他成魔之后如何强大,如何俊美,如何狠厉。 可是现在,在云瑶的幻境之中,她见到他了。 他一身漆黑,暗金黑袍在风中张扬,像是吞天灭地的上古凶兽,黑色长发披散而下,在额头两侧,用一排黑金骨扣固定住,骨扣上长着尖利而狰狞的倒刺,对于魔族来说,此时距离他诞生,不过上千年,他应该很年轻,可是鬓边却有了几缕银白的发丝。 血色的瞳孔,苍白的皮肤,眼尾没有少年时微微翘起的傲气和青涩,只有毫无感情的阴戾和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怔怔地看着鹿朝,剑气形成的飓风狂乱地扫过她面颊,让她难以看明白他眼底似乎汹涌而出的复杂情绪。 鹿朝只能看见他忽然抬起手,修长而瘦削的手指直朝她面门而来。 她瞪大眼睛,等等,这是云瑶的幻境中,也就是说,是属于千年以后的幻境。 都过去千年了,魔尊看见她这个在人间和他做过三年夫妻的人,还这么记仇? 鹿朝防卫意识极强,在他抬手的时候,也迅速摸出百宝袋中的山河笔,横在手中一挡。 山河笔是一件神器,尽管她现在实力还低微,但灵力灌入之后,威力也不小,只见一阵白光从魔尊掌心横扫而过,瞬间血光飞溅而出,落了几滴在鹿朝脸上。 他的血是凉的,一丝温度也没有,甚至让她觉得一股寒意直钻心底。 趁此机会,鹿朝连忙从他手中挣脱,向后退去。 魔尊并没有理会掌心的伤口,再一次打算抓住她,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后面猛冲而来,如同蛟龙出海,翻起滔天巨浪。 魔尊血红的眸子一眯,问道瞬间出现在手中,一剑横出,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剑气。 当—— 空气中传来重重一声撞击,金属暗沉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两把问道撞在一起,交击而产生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形成狂涌的风暴,将两人的衣摆卷得猎猎作响。 失去记忆的少年魔尊和千年后足以毁天灭地的魔尊隔着遥远时空居然打在了一起。 少年帝夙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飞舞,而魔尊帝夙则岿然不动地冷冷盯着他。 鹿朝:卧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掉头就跑。 “朝朝——!” 四周都是两个大魔头剑气交织掀起的风浪,这一声喊她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跑了几步之后,她感到有人追上来,从身后一把抱住她,随着足尖一点,带着她飞出去。 她低着头,看见黑色的袍角和魔尊那一身暗金色长袍一比,显得寒酸许多。 是失忆的的帝夙没错。 鹿朝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抱住他的腰,以免飞在半空中掉下去。 长久以来,她这是第一次感激有他在身边,感激他失忆后对自己是极好的,几次都能舍命救她。 这一次要是没有他,她搞不好要交代在这里了,以她现在的实力,绝对不可能打得过千年后拥有全部魔神之力的魔尊帝夙。 她从帝夙肩膀上方探出头去,只见迷雾的那一端,众神殿外那条长长的台阶上,魔尊帝夙往下走了两步,却没有追上来。 狂风卷起了他鬓边那一缕银白的发丝,掠过血红的眼眸,很快就消失在云雾之后。 踏出云瑶的迷雾幻境,鹿朝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树干上,“吓死我了……” 帝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近前,咬牙切齿地说:“不是说过了,让你等在这里,不要乱跑!” 这语气带着一丝狠厉,若不是看到他黑如琉璃的眼眸,和一身寒酸打扮,鹿朝差点儿以为是那个觉醒后的魔尊跟出来了。 “我不小心进去了。”鹿朝只好为自己找借口,“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小心,还是故意进去的?你不相信我?”帝夙低声喘息着,握着问道的手隐隐颤抖,方才和那个人相撞的一招,是他有记忆以来,最为拼尽全力的一击。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落于下风了,他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若非那个人最后收了招,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她全身而退。 鹿朝甩开他的手,因为心虚,所以大声说:“我都承认我错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你怎么这么小气?小肚鸡肠!” “你——”帝夙忽然闷哼一声,‘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鹿朝吓了一跳,知道他必定是被魔尊伤了,他处于封印之中,体内只有山河笔中逃逸出去的很小一部分魔神之力,怎么可能是彻底觉醒后的魔尊的对手。 哪怕是幻境里,那也是令大半诸神陨落的大魔头,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江小山,你没事吧?”鹿朝连忙扶住他,“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扶着他坐在树下,拿出自己的绣帕,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冷汗。 帝夙闭上眼睛,他从未伤得这么重过,哪怕在黑风煞里,受的伤和现在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他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 鹿朝彻底慌了,说来说去,他也是为了救她,她心里内疚,低声说:“对不起……” 帝夙一只手把她揽过来:“没事,我的伤都愈合很快,别担心。” 鹿朝心里有些酸软,他失忆后,要是不这么单纯,她都能好受一点。 可是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个懵懂单纯的少年,他全无记忆,因为和她成了亲,就把她当成和这个世界唯一的关联。 少年的感情,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她并非冷血之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原本以为他觉醒了两世的记忆,对她的感情就会一点一点消退,可是现在才发现,那两世并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江小山,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 怕他恢复记忆,就变成刚刚那个样子的魔尊。 她认识的帝夙,是江小山这个样子的,或者是长陵那个样子的,也是未曾谋面的少年将军卫夙,绝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怕什么?”帝夙沙哑地问,他胸膛起伏,尽管伤能很快愈合,他看起来还是奄奄一息。 鹿朝说:“怕我回报不了你。” 他睁开眼睛,笑得有些凄惨:“朝朝,你怎么这么笨?”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骂人!” 少年望着头顶直插天际的巨树,以及枝叶见漏下的月光。 “不用回报,你只要……让我保护你就好。” 他揉了一下她头顶的发丝,忽然想着自己失去的记忆也没有那么重要。 脑海中闪过刚刚那个人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不愿意深想那个人是谁,那里面是云瑶的幻境,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与他无关。 两人在这里休息了许久,一直到后半夜,没有等到他们的裴知玉和摩缨才找过来。 看见帝夙受了伤,这两人都大吃一惊。 “谁伤了江公子?”摩缨眼睛瞪得极大,他心目中的江公子简直是神,他没有想过这世间有人能把他伤成这样。 裴知玉倒是没有细问,他带了不少疗伤的药,连忙拿出几样,让鹿朝喂帝夙吃下去。 他体内有魔神之力,伤口是可以飞快愈合,但这是魔尊帝夙亲自造成的内伤,非同小可,过去了大半夜,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云瑶姐姐的幻境里,有个很厉害的人,我们都没能把她拉出幻境。”鹿朝看着帝夙吃过药,渐渐睡去后,才说。 “也太厉害了……”摩缨被震惊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裴知玉道:“云瑶姑娘深陷幻境,要是出不来,不知道会怎样……” 摩缨难得有了一次脑子,说道:“他幻境里的人那么厉害,要是出来的话……” 鹿朝:“闭上你的乌鸦嘴!” 魔尊出来了,六界提前完蛋!他们都得死! “我只是猜测一下……”摩缨弱弱地说。 裴知玉却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摩缨公子毕竟是琉璃仙都的人,他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 鹿朝:“不是吧?” 裴知玉道:“听说上古之时,有一件神器,可以无限放大心中的欲望,神器吞噬欲望后越来越强,直到它吞噬了最厉害的欲望,便会将欲望变成真实。” 鹿朝:“……” “上古时天地有一次浩劫,便是因为这件神器吞噬太多欲望,最终破开了天,释放了天外邪魔,几乎所有开天辟地时的古神都因此而陨落,包括创世神。” 鹿朝手脚发软,瘫在帝夙身边,忍不住问:“这神器叫什么?” 裴知玉摇摇头:“我只是偶尔看过几本古籍,这些事情距今都不知道几万年了,真假也未可知。” 摩缨忽然说:“是真的,我从小在琉璃仙都,在天机阁看过一些记载,那件神器,名叫‘同心玉’。” 鹿朝心想完了,就这样吧,大家散伙吧,回去后好吃好喝潇洒几天,还去禹州干什么? 反正再没有什么比云瑶欲望中的魔尊更强大了,他要是出来了,她就不信他真的放下了屠刀。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中。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0节 过了一会儿,还是摩缨嘿嘿一笑,打破沉默:“我说,这都是一些传言罢了,不必当真,几万年前的事情了,这世上早没有同心玉了!” 裴知玉也笑道:“是啊,不必担心。” 只有鹿朝笑不出来,造孽啊。 黎明之前的黑夜漫长而寂静,宛如午夜的汪洋大海,汹涌危险的巨浪和漩涡都潜伏在飘渺的雾气之中。 鹿朝看了一眼重伤半死不活的帝夙,又看了看眼前的裴知玉和摩缨,前者有一定的战斗力,后者纯粹是个废物。 而她,算半个废物。 她想了想,云瑶的幻境里,她已经实现了所有愿望,和帝夙成为守护苍生的神,这算是欲望到了极致吧。 她看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一片浓雾,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的错觉,她觉得那片雾气似乎离他们更近了一些。 周围悉悉索索的,原本寂静的山中,忽然响起鸟兽奔走的声音,他们似乎都很害怕,好像有什么即将出现。 裴知玉看了一眼四周,也忽然站起来,手中握住了长弓。 第42章 永结同心 鹿朝下意识看了一眼帝夙, 他还昏迷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心里有一点点不安,虽然这不安很细微,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妙。 以前她绝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自始至终, 她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从来没有人会保护她,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她处处都在帝夙的保护之下, 不管多危险的情况,他都会及时出现。 习惯了之后, 她竟然还有一点点依赖, 真是可怕。 鹿朝收回思绪,也站起来, 走到裴知玉身边:“知玉哥哥, 是不是觉得不太对劲?” 裴知玉点点头,他面色凝重, 破天荒地没有给她耐心地解答, 只是说:“朝朝,扶起江公子,我们离开这里。” 鹿朝和摩缨一左一右把帝夙扶起来,往前走, 裴知玉在后面护着他们,一行人走的很快。 “天快要亮了。”摩缨抬头看看头顶的天空, 脸上是惊慌的神色, “也许天亮之后,幻境的雾气就会散去。” 此时的天空, 如同墨色一般,距离天亮,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鹿朝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他们已经走了大约一刻钟,但四周的浓雾,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裴知玉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温润柔和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阴沉的表情。 就在此时,那浓郁的大雾,忽然像是流动的潮水一样,扑向了他们。 “你们快跑!”裴知玉喊了一声,手中的银弓瞬间拉满,同时射出三支蓝色的箭矢。 而鹿朝和摩缨也扶着帝夙向前狂奔而去。 空气仿佛被压缩,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在背上,原本雾气都是洁白的,此刻好像水底沉淀的尘埃瞬间被惊起,一点一点向四周弥漫。 “郡主,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摩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问。 “血。”鹿朝只来得及回应他一个字。 血腥的味道,带着一丝丝腥甜,似乎把他们瞬间拉入地狱中。 摩缨被吓了一跳,奔跑中不知道踩到什么,向前扑倒,昏迷中的帝夙身子一歪,他高大又沉重,鹿朝一个人根本扶不住他,差点儿被带得也摔倒。 她踉跄了一下,独自用娇小的身躯支撑着帝夙,对摩缨说:“你快点起来,跟上来!” 摩缨没有任何回应,她身后寂静得像是一片坟墓。 鹿朝忽然察觉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裴知玉的声音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帝夙太沉,一旦停下,她一个人再也扶不起他。 十五岁的小姑娘,艰难地扶着比自己重好几倍的人,尽管知道危险就在身后,还是没有想过要放开他。 “江小山,醒醒啊!我撑不住你了……”鹿朝卯足了全身的力气,连声音都软软得要哭出来。 他真的好重,明明看起来还有些清瘦的少年,怎么会重成这样?身上的肌肉好像都是铁做的…… 鹿朝暗暗发誓,等灵力再多一点,一定要修炼个增长力量的术法,下次就算是一座山都能扛起来跑。 纤弱的脊骨被压弯,细细一条延伸到盈盈一握的纤腰上,从身后看去,分明就是娇弱不堪折的凡人之躯,就像刚刚抽条长出的柔嫩枝条。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执着地撑着那个少年一起逃? 从黑雾中走出的魔尊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血红的眼眸像是要流出血泪来。 身后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锐利的冰锥抵在后背上,这种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和逃避的存在感,鹿朝太熟悉了! 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虽然没有攻击,但那一股强大到无可撼动的力量靠近时,鹿朝还是不由自主竖起了寒毛。 铿—— 利刃缓缓出鞘的声音,沉重的杀气如同从地狱中被释放的恶鬼,猛然之间充斥在四周。 这是问道的声音,鹿朝听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 只是比起帝夙,显然这把问道的力量,才是真正可以称得上毁天灭地的。 察觉到剑气砍下的一瞬间,鹿朝也猛然抽出了帝夙背上那一把问道,转身迎上那一击! 当—— 沉重的撞击力道激出一片刺眼的火花,震的鹿朝脑子嗡嗡作响,双手一麻,问道脱手飞出,而她也扶不住帝夙,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一身黑袍的魔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千年之后的他已经彻底褪去少年的形象,成年男子的躯体高大挺拔,精悍却不壮硕,凌厉而霸气,充满睥睨之态。 “明明感觉到危险,却不肯扔下他逃跑,怎么,你就如此喜欢他?”魔尊低沉的嗓音像是隔着千年时光传进她耳朵里,他手中的问道再一次举起,红眸之中几乎没有半点儿温度。 他剑刃所指,却是帝夙的方向。 鹿朝心想你是不是疯了,他一看就是年轻时候的你自己啊!你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吗? 但是,他看起来确实疯到了极致,是了,一个曾经想毁天灭地的人,怎么会在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更何况,这个时候娶了凡人的帝夙,是魔尊一生之中最大的耻辱,他恨不得抹掉这段过去,否则也不至于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杀了她。 眼看着魔尊这杀伐果决的一剑落下来,鹿朝知道帝夙死了,自己也逃不过,干脆眼睛一闭,扑在他怀中,双手悄悄结印念决。 方才就无声无息被她召唤出来的召灵剑猛然从一侧闪现,直袭魔尊的心脏! 这一剑角度诡异刁钻,来势凶猛,饶是魔尊都没有立刻察觉。 剑尖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他忽然抬起手,徒手握住了剑刃! 鲜血立刻从指尖流出,滑过召灵剑清寒雪亮的剑刃。 鹿朝抬起头,见偷袭失败,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要想在魔尊面前出其不意,她只有一次机会,因此赌上了所有灵力,结果还是棋差一着。 现在的她,连江小山都打不过,别说觉醒后的魔尊,她就像他手里一条小虫子,他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难怪……”魔尊看着手中染血的剑,忽然笑了,“原来,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凡人。” 云朝是凡人,而她,确实不是。 不过,她是不是凡人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打不过他! 鹿朝只能拼命摇晃帝夙的身体,大声说:“江小山,你快醒醒!你再不醒,我就要死在这里了!醒醒啊!” 昏迷的少年一动不动。 鹿朝心中的绝望感越来越深。 忽然,魔尊抓住她的肩膀,把他从帝夙身上扯起来,他眼眸通红,连眼尾都是红的,冷笑着问她:“你对我不屑一顾,冷言冷语,对他却拼死都要护着!为什么?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他手上力道太大,鹿朝痛得惨呼一声,妈耶,这就是觉醒后的魔尊吗?一只手就可以捏死她! 魔尊声音沙哑:“你知不知道,这一千年……” 话未说完,他忽然抱着她一侧身,继而问道抬起,挡住了突如其来的沉重一击。 脸上毫无血色的少年气喘吁吁,双手握着问道,用力下压,因为太过用力,瞳孔中几乎爬满了狰狞的血丝。 看见他,鹿朝又惊又喜:“江小山,你没事了?” 帝夙看了她一眼,继而转向魔尊,丝毫都不怵他那身上那股彻底碾压自己的恐怖力量。 “不准碰她!” 魔尊冷笑:“就凭你?” 夹在中间的鹿朝感觉两股杀气绞在一起,自己显得弱小又无助,还可怜。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都没有照过镜子吗?看不出来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吗? 听说过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弑父杀子……第一次见过自己杀自己,你们就不能冷静地坐下来谈一谈吗? 两人转眼之间就打了起来。 少年帝夙像狼一样又凶又狠,每一招都不留余地地绝杀。 而魔尊却显得游刃有余,眼底闪着不屑的光,似乎非常看不起从前被封印的弱小的自己,他一只手抓着鹿朝,另一只手挥剑,居然依旧处于上风,招招都是毫不留情的碾压。 鹿朝被他带着转来转去,很快就头晕眼花。 因为两位魔尊的打斗,四周频频被剑气荡开,树木拦腰斩断,飞沙走石,烟尘四起,一片山头几乎被夷为平地。 即将突破黎明的黑暗,黑得令人绝望。 整个打斗的过程,其实很短暂,帝夙并不是魔尊的对手,他连连败退,鲜血溢出唇角,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双眼越来越红,尽管耗尽灵力,他也没有片刻迟疑,攻击得越来越猛。 “哼……”魔尊终于失去了耐心,“废物。” 就像是逗弄宠物后,骤然失去兴趣的主人,他忽然举起问道,黑色剑气瞬间涌入,强大的魔神之力让四周顷刻之间陷入一片火海,随着他一砍而下,脚下的大地轰隆隆龟裂开来,形成一道巨大的地缝! 帝夙刚刚躲过火海,脚下却一空,他用问道插入地缝的裂痕中,并没有掉下去,顽强地爬上来,可是魔尊忽然一剑斩下,连同他和一整片地块,都一起打下去!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地底燃烧的火焰之中。 “江小山——!”鹿朝难以置信,一瞬间觉得心脏一阵闷痛,她双手结印,想要强行打开封印在体内的魔神之力,反正也活不了,不如同归于尽吧。 身上丝丝缕缕的魔神之力溢出,即将闯入意识之中,彻底占据她,魔尊眉眼一沉,单手结了一个印,拍在她心口上,所有溢出的魔神之力重新退回去。 鹿朝一怔之后,整个人软软地倒下来,失去了意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1节 魔尊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而后抱起她,一转身,重新走进黑色的迷雾之中。 鹿朝刚刚睁开眼睛,就被一片刺眼的阳光照得重新把眼睛闭上,她翻了一个身,避开了光线,才缓缓睁眼。 洁白的云雾穿过大殿中半卷起来的细软白纱,缓缓地飘散进来,她仿佛睡在一团云雾中,身下是柔软雪白的床褥,而一伸手,就能碰到浮云。 巨大而辉煌的大殿都浮在云端,并且没有任何墙壁,只有一根根矗立的巨大圆柱撑起了屋顶,垂下的白纱随着微风轻轻柔柔地摆动着。 鹿朝:原来我死了能上天,看来我确实是个好人。 她赤着脚下了床,走到光线刺眼的那一侧,掀开纱帘,外面巨大的露台上,正好看见朝阳升起,霞光将所有浮云染成金色,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中,只有这一座宫殿可以沐浴朝阳。 鹿朝屏住呼吸,眼眸中映着朝阳的光芒,熠熠生辉。 她沿着露台一直走,想走出这座寝殿,却在即将出去时,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 她拍了拍,结界上如水波一般,泛起了细微的波纹,她试着用灵力打上去,却被更强大的力量反震,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而听到动静后,有一名身穿白衣的美丽女子低眉垂首穿过结界走进来,对她福了福身,轻声问:“尊上有什么吩咐?” 叫她尊上?什么尊上? 鹿朝转了转眼珠,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回尊上,这是神界的朝阳殿,奴婢名叫香云。” 朝阳殿,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鹿朝点点头,嘴甜地说:“是不是好人死了之后,都会来到这里?见到你这样的漂亮姐姐?” 香云看了她一眼,忽然抿着唇笑起来:“尊上并没有死。” 鹿朝也觉得自己不像死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无法用常理解释。 “你为何叫我尊上?” “因为您就是尊上。”香云在她面前低着头,似乎很畏惧她,轻易不敢抬头看她。 “既然我是尊上,那我想出去走走,到处看看,可以吗?” 香云摇摇头:“奴婢不敢做主,还是待尊上回来,奴婢再请示。” “还有一个尊上?”鹿朝诧异,这个地方的尊上是批发的吗?“另一个尊上是谁?” 香云露出更加畏惧的神色,摇摇头:“尊上好好休息,若没有吩咐,奴婢就此告退。” “别,别……” 尽管想挽回,香云还是谨慎又小心地退出了结界,鹿朝跟过去,在结界上用力拍打。 “让我出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拍了半天没有反应,她毕竟还是凡人之躯,手又疼,嗓子又干,又累,又饿,就可怜兮兮地说:“那我饿了,你们神界不会没有凡人吃的东西吧?” 果然,这一声是有用的,香云很快又进来了,捧着一个食盒,将里面几样糕点和小菜摆在桌上,又迅速地退出去。 鹿朝一看,全是她喜欢的菜,水晶虾仁,红烧乳鸽,蒸小羊腿,燕窝粥,还有红枣糕。 既然都是尊上了,总不至于会下毒给她吃,鹿朝坐下来,不客气地拎起筷子,这一段时间赶路,大多都在荒郊野外,没有几顿是吃得好的。 吃饱喝足后,鹿朝开始思索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首先,帝夙被魔尊打下了地底裂缝,生死未卜,但是,通过她看小说的经验,男主是不会轻易死的,他和云瑶有很多次生死一线的境地,每次都逢凶化吉还有奇遇。 他应该能活下来吧?他可是魔尊啊,没有他,整本小说都不成立了,简单来说,就是小说世界崩塌。可是等等,杀了他的人是他自己,穿过幻境的魔尊来到现实,那么,这个时间里就有两位魔尊,根据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一本书里不会同时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主吧? 那帝夙……鹿朝捏紧筷子,不愿意去想帝夙到底怎么样了,她愿意相信他是男主,一定会活下来。 其次,她失去意识之前是被魔尊抓住的,如果她没有死的话,应该是魔尊把她带来这里。 幻境之中的魔尊已经被云瑶感化,成了守护苍生的神,在神界的地位,和神王平起平坐,鹿朝回想着,小说里,魔尊在神界居住的地方,好像,似乎,应该就是叫朝阳殿……吧? 当初看到小说后半部分的时候,她对那些荒诞的剧情极其无语,所以只是草草翻过,毕竟后面又没有她的情节了,她也没必要关心。 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鹿朝又在结界那里拍打,把香云喊进来。 “你们尊上,是不是魔尊?” 香云连忙说:“尊上慎言,世上已经没有魔尊。” “那是帝夙没错吧?” 香云又慌张地说:“奴婢不敢直呼尊上名讳。” 你们神界还搞这么封建的一套……鹿朝确定了心中所想,那么,这里还是云瑶的幻境吗? 她又问:“你们尊上现在在做什么?” 香云道:“尊上在筹备婚礼。” 果然,之前进入幻境时,也听到一些小神族说,九天神女感化了魔尊后,神王即将为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小说里也是如此,他们两人携手天下,被众生顶礼膜拜。 “九天神女在何处?”她得打听打听,想办法唤醒云瑶,这个幻境要是持续下去,现实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这是最终结局,六界被拯救了,可是这毕竟是同心玉制造出来的幻境,谁知道取代了现实之后,最终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而现实中那些人,又何其无辜,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一场幻梦中? 香云摇摇头:“奴婢只是朝阳殿的侍女,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尊上?” 香云还是摇头:“奴婢做不了主。” 鹿朝泄气,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她四仰八叉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在意识里呼唤召灵,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想起来她用召灵偷袭魔尊的时候,被他抓住,不知道召灵怎么样了。 现在怎么办啊?这情况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地底幽暗无边,被烈焰焚烧过,四周焦烟弥漫,隐隐约约有尸体被焚烧的臭味,放眼看去,地底下无数生物横尸遍野,被烧成焦炭一般。 忽然,一堆石头中有什么动了一下,一把厚重的古剑忽然穿破石头飞出来,将堆在周围的乱世全部震开,随后,少年伤痕累累的手抓住漆黑滚烫的地面,慢慢爬了上来。 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脸颊,手臂都被烈火焚烧过,但随着他爬上来后,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愈合着,等他彻底上来后,脸上只有焦黑的烟尘痕迹,伤口已彻底恢复。 问道静静矗立在他面前,看见他毫不犹豫起身要爬上裂缝,忍不住在意识中对他开口。 【主上,现在的您,不是那个人的对手,离开此处吧。】 “闭嘴。”帝夙往前走着,双眼中的血红没有褪去,眼尾红着,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明明周身有着强大的气息,却还是显得有几分可怜。 【主上还想去救她吗?如果再出现在那个人面前,您只有死路一条。】 帝夙根本没有理会他,他步伐坚定,生死无惧。 【那是千年后的您自己,修为的差距如同隔着鸿沟,如果他使出全力,您……】 听见他的呱噪,帝夙已经彻底失去耐心,猛地抓住他,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掐断! 问道连忙阻止他。 【主上要赢,并非全无可能!】 帝夙的手这才一顿,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主上往前走,不远之处,藏着一件神器,名为‘同心玉’,其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强大力量,主上若能得到,或许能得到勉强与那人一战的力量。】 “带路。” 【主上想好了吗?那力量强大无比,但或许会让您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问道的声音,阴邪而诡异,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 帝夙道:“少废话。” 问道转了个方向,带着少年往更加暗沉黑暗的地方走去。 在地底的最深处,烈焰焚烧着一切,帝夙在火焰的中间,看见一枚莹白色的小小玉佩。 玉佩悬浮在半空,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在周围,黑白之间,有一种神圣被玷污的诡异错觉。 问道轻声引导着他走进去。 【主上,握住他,我会帮您打开封印。】 帝夙从大火中走进去,被焚烧的衣摆和皮肤在短短时间内,无数次的毁灭和恢复,像是恶鬼走入了人间。 少年立于火焰中,看着那枚同心玉,看起来,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佩,两只圆环紧紧交扣在一起,下面垂着红色丝绦。 而在圆环交扣的中心,以古体字写着四个大字:永结同心。 看见这四个字的刹那,帝夙心脏上涌起了强烈的痛楚。 他忽然喃喃地说:“我好像见过这枚玉佩。” 第43章 三道雷劫 带着难以名状的熟悉感, 帝夙轻轻握住了同心玉。 仿佛是得到了某种感应,同心玉中的黑气顺着他的手瞬间涌入他的身体,少年眼眸仿佛被血染红。 耳边听到无数兵戈交击, 撕心裂肺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脑海中那片空白的区域, 汹涌而出。 但是,那阵黑气带来的,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力量,一种令他无比愉悦, 又无比畅快的感觉,仿佛是他与身俱来, 被人夺走, 又重新拥有的力量。 可是与此同时,他的神智也在一点一点被这股力量排挤出去。 周围的火焰仿佛对他充满了畏惧, 纷纷退避, 帝夙转过身,忽然握住了问道, 猩红的眼底只剩下杀戮。 【主上。】 问道臣服地说。 帝夙没有理会他, 下意识地将同心玉揣进怀里,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朝阳殿中,鹿朝躺在地板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外面的光线在变化,太阳从大殿的另一侧, 走到这一侧。 至少过去一天了, 这个幻境是不是即将要吞没九天神女的欲望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2节 她虽然躺着,却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至少也不断让身体吸收灵力,不知道是不是在神界的原因,周围灵力浓郁而充沛,是在凡间修炼的数十倍进度。 难怪人人都想成神,在这里,修为增长的速度更快,而对于鹿朝这样曾经一日成神的天才,更是日进千里的速度。 灵脉在一点一点膨胀,运行过四十九个大周天之后,她忽然觉得以灵脉为中心,一股灼热的力量涌遍全身。 有了前世的经验,她知道这是要突破聚灵境了,进入第三境界化灵境。 其实,对于她而言,前面五个境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聚灵境可以吸收灵力,化灵境可以将灵力化为初级术法,拥有了和神器或灵兽契约的能力,而第四重融灵境,则可以随意转换灵力为术法,身体和灵力,以及契约的灵器完全融为一体。 到第五重噬灵境,才会引来初级天雷,使灵脉强韧,也能让契约的灵器化为人形。 可是这一切,拥有前世经验的鹿朝,早已在身体可以吸收灵力时便能掌握,只是这具凡人之躯并不能太快适应她那一缕残魂中的力量,因此等级的突破还是循着常规的速度在进行。 而现在在神界,灵力太多,运转的速度也太快,鹿朝突破了第三境界化灵境之后,依旧感觉灵脉在不断涌动,身体越来越热,撕裂一样的痛感让她额头上迅速涌出冷汗。 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妙的预感:不会吧,还在继续升级? 第四重融灵境还好,可若到了第五重噬灵境,势必会引来天雷。 云朝这具身体是彻彻底底的肉体凡胎,没有经过灵力长久淬炼,忽然承受天劫,可能比她当时被十万雷劫劈还要惨烈,恐怕当场就要化成灰! 鹿朝连忙控制身体,不要继续吸收灵力了,可这是神界,灵力比空气还充沛,她就算刻意控制,灵力依旧源源不断涌入身体。 身体越来越痛,很快,第三重化灵境已经到了巅峰,少女细嫩雪白的肌肤底下,血液迅速流动,几乎撑爆血管,让她的肌肤仿佛被蒸熟一样,泛起丝丝缕缕的血红。 随着她一声痛呼,化灵境转瞬而过,进入了第四重融灵境。 一天之内,连升三重境界,放在六界中任何地方,都是惊世骇俗的存在,从未听说过。 可是,还没有停,她眼睁睁看着灵脉壮大,融灵境从初期到中期,很快到达大后期,她身体痛得不可思议,全身被汗水湿透,却因为灵力疯狂的涌动一动不能动。 第五重,噬灵境! 鹿朝睁大眼睛,忽然感觉光芒万丈的神界朝阳殿上方,被漆黑的雷云笼罩,光线瞬间暗下来,如同进入了极寒的黑夜中。 鹿朝:“……” 她和一般人的雷劫向来不一样,这一点,从她在妖界第一次踏入噬灵境引来雷劫时,就知道了。 那时候,整个妖界十里之内,被雷劫轰平,寸草不生! 之后每一次雷劫都惊天动地,直到飞升成神后,最后一次引来十万天雷,这是百万年一次,才该由神王承受一次的雷劫。 眼看着外面巨大的动静,鹿朝现在的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这一道雷劫落下来,就算是魔尊设置的结界都能劈开。 悲的是,破开结界之后,就该她以凡人之躯承受了。 鹿朝忍着剧痛,拼命让自己爬起来,想找个地方躲避。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她听到轰隆隆的巨响,带着宛如巨龙腾海一般的银白色的闪电猛地砸了下来。 轰—— 结界上面,水波翻涌,却只是出现了丝丝龟裂的痕迹,并没有被劈开。 第一道雷劫都没有劈碎魔尊亲手设下的结界,他真的好强! 可是很明显,再来一道就不行了,而初级雷劫一共三道,一道比一道的力道沉重一倍! 鹿朝拼命地爬到床底下,不知道魔尊的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功能,能再给她挡一道雷劫。 轰隆隆—— 巨大的雷光从黑云中涌出,这一次,银白色的光芒之中,带着一簇小小的紫色。 哗啦—— 结界顷刻之间化为一片粉末。 一个随手设置的结界,居然能挡两道初级结界,要不是现在生死关头,鹿朝真要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第三道天劫就仿佛悬在她脖颈上方的利刃,下一秒就会落下来,让她身首异处。 不过是片刻之间,天空中滚滚翻涌的乌云又重新聚集,隐隐翻腾的雷光比之最初,壮大了两倍不止,隐约之间的紫色光芒,更让人胆战心惊。 鹿朝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用身上的长命锁和山河笔抵挡雷劫,这两件乃是威力不俗的神器,挡住初级雷劫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这样一来,长命锁中封印的魔神之力势必会瞬间破开封印!还有她体内封印的那一部分,应该也留不住了。 此为下策。 第二,是下下策。 但是鹿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下策。 她拔腿就往外跑,结界已经被劈碎了,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她。 少女赤着脚,踏着朝阳殿光滑平整的地面,飞快地跑了出去。 而雷劫造成的巨大动静,已经惊动了魔尊,他已经赶到朝阳殿外,云香说的没有错,他果然在筹备婚礼,身上已经穿上了婚礼大典的礼服,华丽繁复的大红色衬得魔尊阴戾霸气之中,也有一种六界中无人能及的惊艳。 鹿朝看见他,没有任何要退避的想法,反而提着裙摆迎着他狂奔而去。 凡人少女一身轻薄春衫,她喜欢鲜艳热闹的红色,喜欢繁复累赘的飘带,喜欢走动时会叮咚作响的环佩……尽管跑得狼狈不堪,还是难掩神色之间的明媚娇艳。 就好像春日盛景,避无可避地扑向他,所有寒冬的冷寂,刹那间被驱散。 魔尊抬起头,没有人知道,这一幕,是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 只是梦中是相反的,梦中的她,是背对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朝朝……”他忽然伸出手,接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身体。 鹿朝抓着他的衣襟,耳中只有轰隆沉闷,迫在身后的雷声。 轰隆隆—— 紫光交织着银白,从黑云之中瞬间劈下来,擦过鹿朝飞奔过来扬起的发梢,她跑到魔尊面前,借着奔跑的巨大冲力,带着他一转,顷刻之间,雷劫落在他后背。 下下之策,找个厉害的人帮自己挡住雷劫。 天雷劈开了魔尊的结界,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来。 虽是下下之策,但若成功,却可以一石二鸟,既帮她挡住了雷劫,也可以借雷劫之势,给他造成一点小小的伤害,方便她跑路。 电光火石之间,她和魔尊的位置交换,鹿朝眼看着雷劫已经要劈中魔尊,可是下一秒,他忽然向后一挥衣袖。 黑色的煞气挡住了巨大而凶猛的雷劫,两者相撞,空气瞬间被震动,然而魔尊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瞬间捏碎了雷劫! 鹿朝:“……” 下下之策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雷劫散去,乌云如同一团淡墨被万丈金光冲破,整个朝阳殿外,恢复一片光明。 除了方才被两道雷劫劈开的寝殿屋顶一片狼藉,其余地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此时,魔尊重新低头看向他,血红的眼眸中,神色非常复杂。 “你以为,区区初级雷劫,就能劈死我?” 鹿朝转着眼珠子,摇摇头:“不是的,刚刚……是个小小的误会。” 魔尊松开她,她一时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她赶紧爬起来。 魔尊冷冷看着她,几乎是带着一种恨意说:“你从未在乎过我的死活。” “你那么厉害,你又不会死。”鹿朝忍不住反驳,他凭什么一副指责她的语气跟她说话? 如果他是云瑶幻境里的魔尊,那么他应该记得,当年他恢复记忆后,就一剑杀了她的事情。 什么叫‘从未在乎过他的死活’?难道他就在在乎过她的死活? 岂有此理!她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格,没好气地说:“你把我抓来这里,还杀了我夫君,我希望你死,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魔尊眯起眼睛:“你夫君?” 鹿朝看着他这张脸,不由有些心虚地说:“虽然他失忆了,但是我们拜过堂,行过礼,同床共枕,一路甘苦与共,怎么不是夫妻了?” 魔尊的语气极其危险:“同床共枕?” 鹿朝猛地想起小说里,没有相思蛊的事,所以魔尊对云朝没有半点儿情意,而云朝骄纵任性,实力上压不住他,言语上却半分情面也不留,天天打压他,羞辱他,魔尊对她只有厌恶,视她为一生中的耻辱。 现在听到她称帝夙是‘夫君’,还说他们‘同床共枕’,估计都又想重新杀她一次。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根本不一样,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否则你怎么会对他下杀手?你不要把自己和他混为一谈,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说的可不是你!” “没错,我和他不一样。”魔尊笑了一下,忽然抓住她的腰,一只手就把她抱起来,轻而易举带着她往大殿中走。 然而,因为雷劫散去重新光明起来的天空中,忽然又降下了一道惊雷,转瞬之间,一个少年随着惊雷落在朝阳殿的前方。 黑衣黑发,皮肤苍白,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江小山……”鹿朝抬起头,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他此刻的样子,除了打扮和魔尊不一样之外,其余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他身上丝丝缕缕的黑气,鹿朝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身体里也封印了一部分。 而魔尊看到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屑,他似乎眯了一下眼睛,便将鹿朝放下来,还对她说:“走远一点。” 他话音刚刚落下,那边的帝夙就拔出问道,像出笼的饥饿野兽转瞬而至。 魔尊的问道出现在手中,两人在眨眼之间已经过了无数招,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红一黑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打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云海之上,因为两人身上的煞气,翻起了黑色的巨浪。 砰! 黑色的人影重重砸在地上,砖石碎裂,溅起无数尘土,少年狼狈地爬起来,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边的血,足尖一点,踏起无数飞石,又冲向半空中的魔尊。 他依旧不是魔尊的对手,可是这一次对于魔尊来说,他过于难缠,他身上那一部分魔神之力,足够他迅速恢复体力和伤口,除非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重伤他,让他不能持续恢复。 鹿朝看出了魔尊的意图,心里一沉,如果要让她在帝夙和魔尊之间选一个,她毫不犹豫选现在的帝夙。 这一路来,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对她来说,他是同伴,也是那一世记忆里对她严厉却耐心的长陵师兄。 “江小山,你走吧!不用管我!”鹿朝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可是两人激战之中,剑气浩浩荡荡,煞气也疯狂呼啸,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鹿朝低下头,忽然看见帝夙方才掉下来的地方,有一块莹白的玉佩,她心里一动,连忙跑过去,从乱石堆里捡起那玉佩。 “同心玉……”她一眼认出来,瞬间明白了帝夙身上的魔神之力是怎么回事。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3节 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啊,难怪他看起来……完全失去了神智。 鹿朝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但没有时间让她伤感,既然同心玉在手中,那么,由它的力量制造出的幻境,自然可以由它来终结。 她双手握住同心玉,双手间灌入了灵力,口中念着咒语,天空之中,黑云翻涌,四周狂风呼啸,同心玉上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以鹿朝为中心,迅速辐射到四周。 光芒所到之处,属于神界的一切风景,都在逐渐淡去…… 砰! 半空中的两人同时落在地上,魔尊的问道刺入帝夙的胸口,把他狠狠地钉在地上。 帝夙喷出一大口鲜血,暂时动弹不得。 而魔尊,则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光,幻境中的一切都在消失,范围越来越小,逐渐也将吞噬他。 他忽然顾不得杀了帝夙,忽然起身走向鹿朝,在他身后,幻境世界不断崩塌,像是断裂的悬崖。 他一把抓住鹿朝的手,随后身体也跌入崩塌的幻境中。 他死死盯着她,不甘心地说:“你选择让我消失?” 鹿朝手里捏着同心玉,有些害怕:“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魔尊看了一眼同心玉,再看向她时,眼眶忽然有些发红:“你叫鹿朝。” 鹿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手中忽然出现了她的召灵剑,“方才我杀了神王的时候,他认出了你的剑。” 鹿朝心里陡然一寒,不可能啊,这是云瑶的幻境,幻境里,魔尊已经被他感化了,愿意守护苍生,为什么他还要去杀神王? “你……”她没有问出口,因为问道忽然从她身后穿过,瞬间贯穿了魔尊的心脏。 他血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不甘心,又像是舍不得,短短一刹那,鹿朝根本看不清,因为很快,他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幻境中。 鹿朝脱力一样地坐在地上,召灵剑也‘当啷’一声,落在她脚边。 【主人小心!】 还没等她喘上一口气,重新回到她意识中的召灵忽然大声说。 鹿朝背后忽然有森冷的杀气,她转头一看,只见双目赤红的帝夙,提着问道,冷冷地俯视着她。 “江小山,是我。”鹿朝一边后退,一边对他说,“你醒一醒,不要被那股力量控制,这一路走来,你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你保护了我,还保护长陵城所有百姓,你不该是这样子的。你想想你第一世是保家卫国的小将军,第二世也是斩妖除魔的捉妖师长陵,你一点儿也不坏啊……” 帝夙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但随后,他还是抬起手,沾染了魔尊鲜血的问道也一并抬起,鲜血‘滴答滴答’顺着剑刃落在鹿朝裙子上。 鹿朝对魔尊可以毫不留情,但面对帝夙时,难免还是有一丝迟疑。 但她最终还是悄然握起了召灵。 问道落下时,似乎切断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鹿朝刚准备抵挡,却听到了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却看见帝夙手握问道,没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没有舍得对她下手,但害怕会伤害她,选择了自杀。 “江小山!”鹿朝一把抱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心脏上像堵着一团棉絮,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你用不着这样,你是不是傻啊!” 帝夙靠在她身上,和魔尊打时已经耗尽体力,而现在,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鹿朝双手摸到他身上流出的鲜血,虽然之前一直觉得他冷冰冰的,但是这么多血,竟然也是有一点点温度的。 她手里还握着同心玉,玉佩上沾染了他的血的同时,也逐渐变得滚烫起来。 帝夙似乎彻底失去了意识,而鹿朝大睁着双眼,看着幻境散去之后,依旧一片黑暗的鳐山树林,眼眶有些热,让树影都摇晃起来,晃着晃着,她的身体似乎也跟着晃荡,重重靠在身上的帝夙好像消失不见了。 树影散去,黑暗散去,眼前被一片光芒涌入。 “公主?公主?”有人轻轻摇晃着她的手,不停地喊她。 可是,是喊她吗? 她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啊。 “公主!”终于,那人大喊了一声,一下子惊回了鹿朝的意识,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个异域打扮的女子正拉着她的手,口音里也带着明显的异域之感:“公主,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发呆呀?咱们已经到上阳了!这是大祈的国都,不愧是天下第一城,比起咱们银月城,气派太多了!” 女子掩饰不住激动和雀跃。 鹿朝却有些茫然,什么上阳,大祈,还有银月城? 她是谁啊? 她刚刚不是在鳐山吗?帝夙受了那么重的伤,她抱着他,满身都是他的血,为何一转眼,就来到了这里……这是在马车里? 而马车外面,人声鼎沸,行人如织,似乎堵住了他们的马车,车夫不停地吆喝着:“让一让,别堵在这里,快让一让!” “到了上阳?”她听到‘自己’的惊喜的声音,很明显,也带着异域口音,“我方才一时走神了,也不知道想什么。” 口中这么说着,但少女还是掩饰不住好奇的心,掀开车帘,探出头去,一瞬间,她被外面鼎沸的人声淹没了。 大祈的都城上阳,辉煌壮丽,盛大而繁荣,而今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上阳城的百姓都涌出来,朝着一个地方聚集而去,路上好几辆马车都被堵住了。 “快走,去晚了就没有了,英王世子在醉月楼为了花魁一掷千金,现在还在画楼上撒钱,去晚了可就捡不到了!” “人这么多,都过不去了!” …… “真的撒钱吗?”她好奇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前面的一座画楼上,年轻公子斜坐在画楼的围栏前,一手持折扇轻摇,一手正将大把大把铜钱往外面洒。 铜钱里面掺了花瓣,铜钱落下时,花瓣便随风飞起来,飞得很远,一直飞到了他们马车这边。 她惊喜地伸出手接住花瓣:“哇!好多花!” 鹿朝心想你该在意花吗?你该在意钱啊! 第44章 满城飞花 醉月楼上, 年少轻狂的世子一掷千金,他一个人撒钱不够,身边的侍从也跟着一起撒。 铜钱纷纷坠地, 花瓣随风而起, 霎时间满城飞花, 引得无数人尖叫喝彩。 鹿朝顺着少女的眼眸看出去,虽然有些距离,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画楼上锦衣斑斓的年轻公子。 张扬自信,潇洒不羁。 不是帝夙又是谁? 只是,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他,不管是帝夙还是长陵, 亦或是魔尊, 他都显得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而这位英王世子, 一眼看上去, 就是个纨绔子弟。 可从银月国远道而来的小公主却毫不在意,对于她来说, 大祁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帝国, 上阳城也是世上最繁荣的城市,远不是银月国可以相比。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来上阳,就像乡下人第一次进城,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别说是画楼上那纨绔世子的豪横排场, 就是大街上的百姓, 看着都是上邦子民的优渥富足。 父王虽勤政爱民,体恤百姓, 年年减少赋税,可毕竟小国寡民,和大祁无法相比。 她看着看着,不由有些羡慕,如果有一天,银月国也能像大祁一样强大繁荣就好了,他们的百姓也能过着大祁子民一样的生活,他们的都城,也能像上阳城一样壮丽辉煌。 她的所思所想,鹿朝全部都能感知到,慢慢的,顺着她的记忆知道了目前是什么情况。 她是银月国公主琉纱,因为银月国逆臣和外敌勾结,都城陷落,她父王和兄长被囚禁起来,琉纱和母亲千里迢迢来到大祁,请求舅舅英王出兵帮他们平乱。 她母亲当年被上一任英王代替嫡女送去银月国和亲,维持了两国之间十七年的和平。 而现任英王已经是大祁只手遮天的权臣,皇帝病体孱弱,军国大事都由英王一人决策,只要他一点头,剿灭银月国的叛乱,不过是举手之劳。 因此琉纱这一路上,都是满怀憧憬而来的,她身上流淌着一半大祁的血脉,相貌也并不是全然的异域化,她长得像母亲多一些,更像大祁人,因此对这里格外亲近。 母亲的故乡上阳,也是她从小最为向往的地方,未曾谋面的舅舅一家,因其在大祁的权势,也是她和母亲在银月国稳固地位的靠山。 “公主,听那些百姓说,画楼上那一位就是英王世子,那岂不就是公主的表哥?”侍女小雅和她一起从马车里探出脑袋。 鹿朝:“……”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一切,应该是同心玉中帝夙第三世的记忆,只是她没有想到,第三世她居然和他还是亲戚。 “那就是表哥吗?”琉纱在银月国就经常听母亲提起,舅舅英王老来得子,四十来岁才生下表哥,全家宠溺爱护,去年表哥十八岁生辰,母亲和她一起,精心挑选了礼物,派人专程从银月国送来上阳,为他庆贺。 马车艰难地往前前进了一点点,鹿朝终于看到在年轻的世子旁边,还有一位姿容绝代的女子,手持白羽扇面,和他一起,将铜钱和花瓣洒向人群。 那是云瑶吗? 鹿朝借着琉纱的目光看过去,这一世帝夙和云瑶又是什么关系? 纨绔世子和绝色花魁? 他为花魁一掷千金,但因为世子身份,两人身份悬殊,就像上一世捉妖师和三尾狐妖,没有办法在一起? 毕竟他们错过了八世,这一次肯定有些原因让他们错过吧? 可是鹿朝仔细一看,那花魁美则美矣,只是凡人的美,和九天神女云瑶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竟不是花魁。 忽然,前面的人群里有人说道:“云霞郡主来了!” 画楼上,一位身着淡蓝色锦衣,英姿飒爽的女子走到世子身边,她一出现,旁边的花魁竟也黯然失色起来。 她没有花魁打扮得花枝招展,姿态也并不妖娆,可是站在世子身边时,那份理所当然的气度,让花魁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往旁边退开一些。 “云霞郡主不愧是大祁第一美人,醉月楼的花魁娘子在她面前,也衬得如小家碧玉一般了。” “那是自然啊,毕竟在这天底下,能让世子殿下瞧进眼里的女子,也只有云霞郡主一人了,别看世子殿下玩世不恭,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又常常流连这烟花柳巷之地,可是每一次,都有云霞郡主陪在他身边,说明他对云霞郡主足够重视,更说明咱们世子殿下虽然风流,却不下流!” “世子殿下只是爱美人,怜惜天底下的美人,殿下不是说了,他愿意一掷千金救美人脱离风尘,可不是为了玷污她们!” “一般风尘女子怎么配得上世子殿下?我可听说了,英王妃和老太妃早就订下了云霞郡主做世子妃了!” …… 听着百姓议论,鹿朝有些微微诧异,这一世帝夙和云瑶这么顺利?两人看样子十分熟识,长辈也有意订下婚约,那怎么还能be? 鹿朝怎么也想不通,干脆不想了,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根据第二世推断,搞不好她可能还是个炮灰。 对此一无所知的琉纱望着城楼上那一对璧人,欣喜地说:“表哥看起来,和她很相配!” “是啊。”小雅也投去艳羡的目光,“一个是世子殿下,一个是郡主,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4节 两人年纪都小,又第一次来上阳,看到这轰动全城的事情,也不由得和百姓一起激动起来。 而这时,他们的马车也挤到了醉月楼前,隔着前面人山人海,琉纱和小雅一起伸出手去,开开心心地接着从画楼上洒下的铜钱和花瓣。 因为隔着一些距离,落下来的铜钱被前面的百姓抢去,飘到琉纱手心里的,只有一片片花瓣。 一个铜板都没接到,琉纱居然还能乐此不疲,笑得好像捡了钱一样。 鹿朝:“……”到底乐个啥啊? 世子殿下站在三楼,自然对大街上一切都一览无余,他原本只是懒散地倚着围栏,撒钱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更多的钱,其实都是身旁的侍从和花魁撒下去的,他不过偶尔随手抓一两把,扔下去助助兴。 身旁的云霞郡主说:“殿下好雅兴,怎么想着出来与民同乐了?说是为花魁一掷千金,可是殿下从方才到现在,都没看花魁一眼,你看看人家多委屈。” “今日为她风风光光赎身,她有什么委屈?你不要想太多,她是知足的人。”沈晏以折扇敲着围栏扶手,不冷不热地说。 云霞轻笑一声,说道:“殿下,世上哪有知足的人?得到一些,就会想要更多,她是风尘中人,见惯了那些蝇营狗苟,更难以满足了。” 花魁沉默地立在一旁,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她知晓云霞郡主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说,不过是给她一个警告。 殿下为她赎身,为她风风光光一掷千金,让全城的百姓都来看,可半点儿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情意,不过是世子殿下一时兴起罢了,她一个风尘女子,得到这些理应满足,不应强求太多。 她与世子殿下云泥之别,虽有几分姿色,又怎么比得过云霞郡主?高贵的郡主才是该站在世子殿下身旁的人。 花魁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心中却还是难免有几分苦涩。 她抬起美眸,看着醉月楼下人山人海,忽然觉得人生真是不公平,她也出生良家,小小年纪遭恶人卖入青楼,沦为下贱,而云霞郡主出生侯门,天生高人一等,所以可以高高在上地揣测和指责她。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伤心,今日能被世子殿下赎身,已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当然不敢奢望其他。 花魁放下羽扇,干脆整框端起铜钱,用力往外撒出去。 今日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她为什么不能高高兴兴,痛痛快快? 她要把今日的喜悦和幸运,都分享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自由了! 她此生,再也不用过迎来送往,阿谀谄媚的生活! 大把大把的铜钱和花瓣,被她扔的远远的,所有方向,所有她看得到的地方,都要扔过去。 愿这天底下,再没有像她一样不幸的人。 因为花魁扔得远,马车里的琉纱公主手心里终于落下了一个铜钱,她大喜过望。 “我接到钱了!这是钱!” 她高兴的样子又让鹿朝充满迷惑。 就一枚铜钱,到底乐个啥啊? 小雅见状,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车,对着花魁招手,用夹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大喊:“这里,扔到这里来!我也要钱!” 许是她声音太大,画楼上的世子殿下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瞥了一眼。 人山人海之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少女梳着满头小辫子,扎在头顶,用丝丝缕缕的彩线再编织在一起,彩线上拴着小小的金铃和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捧着满手的花瓣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眸之中,像是放进了一轮朝阳,即使相隔甚远,也一瞬间照进他的心里。 年轻的世子殿下骤然站起来,一改方才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遍寻不见的珍宝终于被他找到,手里的折扇也不小心掉出围栏,引得前面的百姓蜂拥过去争抢。 而百姓们往前一涌,被堵在路上的马车终于得到了间隙了,车夫是银月国护卫国主和王后的高手,善于抓住机会,连忙赶着马车往前走,一点一点挤出人群。 眼看着他们已经要挤出人群,沈晏一急,忽然从腰间拽下了一块玉佩,用力地朝她扔过去。 少女的视线被纷纷扬扬的花瓣遮挡,忽然手心里感觉一沉,她惊喜地喊道:“接到了!” 低头一看,却不是铜钱,而是一枚莹白的玉佩,两个圆环紧紧扣在一起,中间用古体写着四个字:永结同心。 琉纱愣了一下,不是铜钱? 鹿朝看见玉佩的一瞬间,也忽然愣住了。 同心玉。 她和琉纱几乎同时,看向醉月楼上,可是此时车夫已经凭借着在银月国的草原上练就的高超赶马技巧,把马车成功地赶出了拥挤的人潮。 琉纱趴在车窗上,拼命往后面看去,可是马车一拐角,竟然也看不见醉月楼了。 她和小雅只好重新坐回马车里,小雅手心里接住了两三枚铜钱,喜滋滋地数了两遍,才问琉纱:“公主接住了几个。” “一个,还有……”琉纱拿起了同心玉,放在眼前看着,“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小雅拿过去看了看,“玉质温润,摸着微凉微凉的,一定是块值钱的好玉!看这缀着的穗子,编织得如此精巧,在银月国王宫里也难得一见。” “肯定是表哥不小心扔下来的。”琉纱起初担忧,但转而又一笑,“还好被我接住了,等今日回去,刚好可以还给他。” “是啊,这是世子殿下的玉佩,肯定很珍贵,还好没弄丢!” 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忽然马车对面一个有些严厉的女声响起来:“你们方才闹什么?” “母后终于醒了!这一路上我们日夜不停赶路,母后身体不好,一定累坏了,不过我们已经到上阳城了,母后……”琉纱喋喋不休地说着。 沈王后忽然打断她:“说过多少次了,到了上阳城,不许再称我为母后!” 琉纱吓了一跳,马上改口:“是,母亲,女儿一时忘了。” “现在忘了没什么,到了英王府,要是再犯这样的错,母亲绝不饶你!你记住,英王府里有老太妃和王妃,不能有王后!” “是。” 看她有些委屈的样子,沈王后叹了口气,说道:“琉纱,母亲告诉过你,在英王府中,我原本只是老王爷和醉酒后,一次不小心和丫鬟生下的女儿,这件事一直让老太妃耿耿于怀,当年,我也是代替嫡姐千里迢迢嫁去银月国,虽然我们一家很幸福,但是,既然来了大祁,就要遵守大祁的规矩,更要明白我们此次回来是求你舅舅出兵帮我们复国,你可不能有一点半点让老太妃不高兴。” 琉纱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沉重地说:“母亲,这些我都记得,到了舅舅家,我会谨慎小心,讨他们喜欢。” 沈王后摸了摸她的脸,欣慰地说:“母亲对你很放心,你从小到大,乖巧聪明,又机灵懂事,谁见了都喜欢,他们也不会讨厌你的。” “对了,方才你和小雅高兴什么?”临近英王府了,沈王后不想让她太紧张,便挑起些轻松的话端。 琉纱连忙把同心玉递过去,顺便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是表哥不小心扔下来的,我还给他,他一定很高兴!” 沈王后点点头,又皱着眉,说道:“你这个表哥沈晏,是老太妃的心肝儿,她众多儿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从小百依百顺,宠溺过头,在整个大祁,他都是个声名赫赫的纨绔子弟,向来不务正业,不管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军中的事,一概不管,每天过着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生活,你要记住,不可和他走得太近,他对女子向来轻浮,当心被他坏了名声。” “我知道。”琉纱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表哥的这些事情,只是从前她在遥远的银月国,这些都只当传闻,而今来了上阳城之后,亲眼见到他一掷千金为花魁赎身的壮举,才总算相信了。 “你父王和兄长生死未知,银月国只能靠我们,这一次,不可行差踏错半步,而母亲也有意为你在上阳城寻一门好亲事,最好那人又喜欢你,手中又有兵权,这样,剿灭银月国的叛军,就万无一失了。” 琉纱小脸微红,轻声说:“一切都听母亲安排。” “记住了,不要和沈晏走的太近!”沈王后又嘱咐了一次。 而与此同时,在醉月楼上,云霞亲眼看着沈晏把那块他一向宝贝的玉佩扔了出去,诧异地扑到围栏上。 “殿下!那可是你生下来时,一位神族亲自放在你身上的,可以护佑你一世平安,你怎么说扔就扔了?” 方才太乱,下面人山人海,云霞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扔哪儿去了。 而这么多人,还上哪儿去找? 沈晏没有理她,倒是志得意满地一笑,抓过旁边一个侍从:“看见刚刚扔哪儿了吧?” 崔三儿从小跟着他,别的本事没有,一双眼睛就盯着世子殿下一举一动,最懂殿下的心事,方才他早就盯着了,这会儿一双眼睛贼溜溜转着:“殿下放心,小的这就给您去打听!” 沈晏笑着轻轻一脚把他踹出去:“好好找,找到了本世子赏你个大官做!” “谢殿下!”崔三儿一溜烟跑出去。 沈晏也没心情撒钱了,让侍从们继续撒着,自己则带着花魁进屋去,他半靠着柔软的锦垫,让花魁给他唱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 花魁抱起琵琶,一边弹,一边唱,她歌声婉转,曲艺高超,听得沈晏闭起眼睛,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起方才看见的那双眼睛,心中像被人挠着,抓着,动作却轻轻柔柔,仿佛隔靴搔痒,又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用小小的火苗一点一点烧着,虽然不会立刻死,但长久下去,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这就是书中写的,一见钟情了吧。 她是哪家姑娘?看穿着打扮,不大像大祁人,像是从西域那边过来的,不过相貌,倒是不太异域,恰到好处地长在他的心尖上,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既然是异族女子,娶回家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据说和异族生下的孩子,不仅漂亮,还聪明伶俐。 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她是异族人,或许要取一个大祁人的名字,也要取一个异族名字。 若是这样的话,他们的孩子岂不是从出生就会说两国话? 不错,孩子将来游历四方,就方便多了,不必担心语言不通…… 他一路幻想,已经想到他们的孩子也喜欢了异族人,该如何是好? 云霞郡主丝毫也不知道他脑海中已经和那个只瞧见过一眼的少女过完了甜蜜美满的一生,她还在为同心玉着急,派了人下去,找了好几次,也没找到。 约莫过了一盏茶之后,崔三儿眉开眼笑地回来了:“殿下,殿下!您猜是谁?” 沈晏睁开眼睛,抓住他就问:“是谁?” 崔三儿见云霞郡主盯着他,连忙凑到世子殿下耳边,压抑着喜滋滋的声音:“是您的表妹,从银月国来的。” 沈晏顿时喜上眉梢,这不正好,亲上加亲了? 他一刻都不多等,匆匆离开醉月楼,跨上马背,就往英王府赶去。 马车到了英王府,守在正门的护卫看了看车夫递上去的令牌,冷笑一声:“这是什么玩意儿?” 车夫不卑不亢地说:“这是银月国国主的令牌,马车里的,是银月国王后,也是老英王的小女儿。” “胡说!老英王的小女儿可是西北大都督的夫人!哪有什么银月国王后?那不是早被灭了吗?”护卫对他们的令牌不屑一顾。 车夫脸红脖子粗,正要和他理论,从一侧走出来一个嬷嬷,说道:“原来夫人在这里,老奴我在侧门等了许久都不见。” 沈王后掀开车帘,对那位嬷嬷温和地说:“路上堵了一会儿,劳烦陈嬷嬷了。” 陈嬷嬷扫了他们一眼,招招手:“跟我来吧。” 车夫跳上马车,跟着她到了侧门,一行人下了马车,由陈嬷嬷领进去。 “小姑娘长得真水灵!”陈嬷嬷一眼看见琉纱,眼前一亮,不过很快脸一沉,警告道:“少去世子殿下面前晃悠,知道了吗?” 琉纱心里不忿,但还是说:“知道了。” 沈王后没有生气,维持着一脸笑意,问道:“我们想去拜见老太妃。” 陈嬷嬷没吭声。 沈王后连忙递过一包银子去,说道:“陈嬷嬷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带我们见见老太妃吧。” 陈嬷嬷掂了掂银子,才露出一丝笑意:“走吧。”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5节 琉纱和母亲跟在陈嬷嬷身后,在诺大的英王府中转来转去,走过一排排长廊,又转过几重院子,才终于到了一处曲径通幽的院落,周围种满了青竹。 刚刚进了外间的门,便听到里面有人笑着说:“晏儿长大了,也该到了开窍的时候,不知道他会看上哪家姑娘?我方才见崔三儿急匆匆跑回来,找他问了一句,崔三儿说,晏儿心中有人了!” “是哪家姑娘?”一个略显苍老,听起来却很有精神的声音问道。 第45章 定情信物 “崔三儿嘴巴严实,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英王妃的话听起来是抱怨,语气却是十足的骄傲,“晏儿还没长大, 但驭下的本事, 一向是很厉害的。” 老太妃便欣慰地说:“有了心上人就好, 娶妻生子之后,慢慢就长大了,他父亲当年也是这样。” “我看他心里的人,多半就是云霞郡主, 这么些年,能靠近晏儿身边的女子, 也只有她了。”英王妃说道, “他在外面虽然有风流纨绔的名声,可这些年来, 从未惹下过什么风流债, 都是多亏云霞在他身边。” 琉纱同母亲在门外候着,等着陈嬷嬷进去请示。 屋子里似乎安静了一会儿, 才听到老太妃意兴阑珊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沈王后连忙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 才领着琉纱进去。 丫鬟们一重一重打开帘子,琉纱低着头,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打量着房中的奢华布置。 “女儿给母亲请安。”沈王后进了正房, 拉着琉纱一起跪下来。“离家多年,甚是想念母亲, 女儿在银月国时, 日日夜夜都向佛祖祈祷,保佑母亲身体康健。” 琉纱随后也跟着说:“琉纱拜见外祖母, 恭祝外祖母福寿绵长,松鹤延年。” 屋中一时没人说话,一阵压抑的沉默让琉纱的心逐渐有些不安,母亲不是老太妃的女儿,她真正的外祖母也早就去世了。 好在片刻之后,老太妃终于开口了:“起来吧。” 琉纱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到底,母亲当年也是代替太妃的小女儿去和亲的,这也算是有一分情面在,所以母亲才千里迢迢带着她来求救。 沈王后起身后,连忙让侍女把辛苦带来的礼物捧上来,都是银月国稀罕的珍宝。 “这是女儿一点儿小小心意,望母亲笑纳。”沈王后周全,不仅准备了老太妃的礼物,还有英王妃夫妇,以及世子,郡主和几位姨娘,一个都没有落下。 “哟,好大的珍珠呀!这可不便宜,沈夫人作为一国王后,出手果然是不一般的。”一位姨娘打开盒子,便惊喜地说。 其余人也都眉开眼笑。 英王妃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礼物,便说:“小妹破费了。” 而老太妃,则一句话也不说,礼物也没打开看,只是点了点头,让丫鬟捧下去放着。 “这便是琉纱。”英王妃的目光落在亭亭玉立的娇艳少女身上,从方才一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虽然年纪还小,却已有了绝色之姿,比起云霞郡主,还要胜过几分。 “琉纱见过舅母。”琉纱连忙行礼,脸颊上,露出浅浅的笑靥。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知是哪位姨娘忽然说了一句:“琉纱公主这模样,长得和王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后年轻时,想必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难怪嫁去银月国二十载,能让国主盛宠不衰,甚至专一得后宫中一个嫔妃都没有。” 听到旁人这样说父王和母后,琉纱心中也高兴起来,她从小看着父王母后感情深厚,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是最开心的事。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扬起来,忽然听到老太妃冷冷的声音:“是啊,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声音,让琉纱听出了几分刻毒的意味,她不由自主看向沈王后,却看见母亲脸上,已经煞白一片。 怎么回事啊? 年少的小公主并不懂。 但鹿朝却隐约猜出几分来,想必当年沈王后的母亲并非只是老英王醉酒之后不小心生下来的,恐怕老英王不仅喜欢她,还对她一往情深,甚至威胁到了老太妃的地位。 “好了,太妃乏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英王妃冷冷瞧了他们母女一眼,随手打发道。 “是。”沈王后不敢停留,带着女儿慢慢退下去。 “慢着。”英王妃忽然又喊住她们,目光在琉纱身上转了一圈,“在王府中,不要穿成这样花里胡哨的,还有,见了世子,避着他些,他对谁都没个正经,你可不要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这话说的太重,又太直接,琉纱的脸‘唰’地红了,刚想说她连世子的面都没见着,怎么会对他有非分之想?沈王后却紧紧抓住她的手,阻止她一时冲动。 “王妃放心,琉纱在银月国,已许了亲事,是两情相悦的,等平了银月国的叛乱,就要回去成亲了。”沈王后依旧保持着笑容。 英王妃道:“这样最好了。” 看着她们离去之后,英王妃才对老太妃说:“母亲别生气,等他们在王府住几天,就找个由头把他们打发走,不会碍着母亲的眼。” 现在能让他们回来,不过是顾全老太妃的颜面,不想外面说太妃苛待庶女。 老太妃拿起一串佛珠,在手里捻着,说道:“他们母女国破家亡,千里逃亡来这里,护卫都只剩下一个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倒是不担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晏儿的婚事,不能由着他继续胡来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难不成就看着他当一辈子纨绔子弟不成?将来英王府大小事务,都要他来继承,甚至大祈……” “母亲。”英王妃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笑着问:“您觉得云霞郡主如何?她和晏儿青梅竹马,最懂他的心思,又能文能武,心胸宽广,婚后肯定能容得下晏儿这风流性子,再说了,她父亲雁北侯手握重兵,我们两家若能结亲,便是如虎添翼了。” 老太妃道:“云霞好是好,只可惜管不住他,只会放纵晏儿罢了,不过,若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她确实最合适不过。” “那我找个时间,问问晏儿的意思。” 从老太妃院子里出来后,琉纱忍不住对母亲说:“母亲,我哪有什么亲事?他们那样说,分明是污蔑我们,为何不让我说清楚?” “琉纱,凡事要忍一忍,一时委屈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求得你舅舅出兵帮我们平乱,你父亲和哥哥还生死未卜。” 听得这样说,琉纱只好把满心的委屈都咽下去,咬着牙说:“什么世子,我才看不上他呢!” 沈王后不禁一笑,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说:“是啊,等平了银月国的叛乱,我们回去后,为琉纱风风光光招亲,招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什么风流的世子,母亲只怕他带坏你的名声,以后见了他,你就躲着走,别理他,他若欺负你,就去老太妃那里告状。” 琉纱答应了,但她虽然年少,却也不笨,方才外祖母对她态度那么冷淡,甚至厌恶,如果表哥真的欺负她,外祖母根本不会帮她。 陈嬷嬷带着他们到了英王府里最偏的院子里,扔下话,让他们好好住着,便走了。 院子虽然偏,但也应有尽有,算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比起她们一路从银月国逃亡来这里的生活,已经算是很优渥了,琉纱从小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她知道母亲劳累,就让母亲睡下,她和小雅一起把房间各处收拾一下。 沈晏一路从醉月楼回到英王府,心里惦念着表妹,都没去老太妃那里请安,就急着到后院去找人。 进了偌大的英王府里,他才想起来不知道表妹住在哪里,他一连抓了好几个丫鬟,才问到表妹住的偏院,一路找了过去。 老太妃虽然对他们冷淡,但英王府也不至于苛待客人,院子虽然偏,也还是有两个粗使丫鬟伺候。 不过丫鬟也会看脸色,知道老太妃并不在意他们,自然也懒懒散散靠在院墙下聊天。 沈晏风风火火闯进来时,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行礼:“奴婢参见世子殿下!” “表妹……不,银月国公主呢?”沈晏看也不看两个丫鬟,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不敢怠慢,慌慌张张跑进去喊:“表小姐,世子殿下来了,快出来拜见殿下!” 琉纱刚刚收拾完简单的行李,连银月国的衣服都没有换下,愣了一下,想起英王妃的嘱咐,想进去换一身衣服,可那两个丫鬟哪里敢让世子殿下等?拖着她的手便说:“表小姐,你当外面等着你的是什么人?还容你换衣服打扮?世子殿下要是生气了,你们那小小的银月国都要被灭国!” 提到灭国,琉纱心里一刺,只好咬咬牙,跟着丫鬟跑出来了。 这小偏院长久没人居住,有些荒凉,可是看见她出来的瞬间,沈晏就想和她在此处终老一生了。 少女的皮肤白得发光,细腻莹润,到了他近前,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甜腻香味。 “琉纱见过世子殿下。”她刚学的中原礼仪,半生不熟,别别扭扭的。 银月国的服饰是坦领长裙,露出一小节纤细雪白的腰肢,但肩上还有一片彩纱,她通常都会用彩纱遮住腰身,只是行中原礼时,两只手顾不上彩纱,因此才会露出来。 沈晏的目光触及到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时,根本无法移开,大祈民风开放,时人女子的服饰也前卫大胆,并不比银月国保守,他爱往秦楼楚馆中逛,见惯了比这大胆十倍的装扮,却从未被吸引过。 他原以为自己是看惯了,所以腻了。 直到看见表妹的,他才像个楞头小子一样,直勾勾盯着,心跳的声音瞬间没过了耳际,他觉得口干舌燥,耳尖也悄悄红了。 琉纱屈膝行着礼,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抬头一看,见他目光轻狂地盯着自己,心里一恼,连忙拉过彩纱,把腰身遮住。 鹿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帝夙! 这一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吧,天天逛青楼,看见女子就盯着看,想必生活过得很是荒淫无度了。 沈晏回过神,连忙扶着琉纱的手臂,让她起来:“表妹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琉纱和鹿朝同时想:谁跟你是一家人! 沈晏的手,隔着薄薄的彩纱,触到她温软细腻的肌肤,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遐想,他得快点儿让祖母和父亲订下这门亲事才行。 而琉纱靠近他,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脂粉香气,是在青楼沾上的,心里暗暗地想:果然如母亲说的一样,这表哥是个纨绔浪荡,以后要离他远一些才行。 她连忙想往后退开,可是沈晏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看见她要退,就把她往自己身上拉。 少女柔软的娇躯撞上他的身体,琉纱吓得大叫一声:“世子殿下!” 沈晏一惊,连忙放开她,解释道:“我一见表妹就喜欢,所以情难自禁……” 骤然听到他直白的话,琉纱脸‘唰’地红了,心里又恼又怒,就算在热情奔放的银月国,她也从未见过这么轻狂孟浪的人,他才第一次见她,就说这样的话,难怪能在醉月楼对花魁一掷千金,整个大祈的人都知道他风流成性! “世子殿下请自重!”琉纱咬着牙,想到自己寄人篱下,又盼着舅舅出兵帮他们平乱,是万万不敢得罪这位世子殿下的。 否则,若是旁人敢对她如此无礼,她一定教他知道,银月国的女子,可不会任人欺负! 看见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沈晏觉得自己仿佛喝醉了,竟有些飘飘然。 见了她,他哪里还懂什么自重?就连平日里流连花丛,逗得女子心花怒放的招数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知道,他对她不想自重,他此刻不止想抱一抱她,还想亲一亲她,把她搂在怀里,做尽天底下最亲密的事情。 不过,初次见面,她这样害羞,他也不想吓着她,只好把满腔旖旎的心思都收一收。 “是我唐突了表妹,表妹千万不要生气。”他露出一副温和到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也是极尽温柔。 琉纱看了他一眼,还是低下头,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那么不要脸,现在又装得斯文有礼。 中原人说的‘衣冠禽兽’,应当就是他这样吧。 她想着,以后再也不要靠近他了,最好永远别见面,想到自己还拿着他掉了的玉佩,得赶紧还给他,以后没有牵扯。 她把同心玉拿出来,递给他:“这是世子殿下掉了的玉佩,刚好被我捡到,还给殿下吧。” 沈晏:“叫我表哥。” 最好叫夫君。 听她一口一个‘世子殿下’,生疏客气,好像他们很不熟一样。 琉纱:“……” 她坚持把同心玉还回去:“世子殿下收回玉佩吧。” 沈晏:“叫表哥。” 看样子,不改口的话他是要一直胡搅蛮缠下去了,琉纱只想把他赶紧打发走,因此不情不愿地说:“表哥收下玉佩吧。” 她声音婉转清脆,喊他表哥的时候,他浑身都酥了。 他抿着唇笑道:“初次见表妹,这便算是……”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6节 定情信物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后,他勉强改成:“送表妹的见面礼。” 琉纱知道这块玉佩贵重,不肯收:“太名贵,还是还给表哥吧。” 沈晏道:“表哥这里什么名贵的东西没有?不过,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礼尚往来,也送我一样……见面礼。” 琉纱想起来,他们这次来,也准备了给表哥的礼物,想回去拿。 沈晏却拉住她,目光落在她腰间挂的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上,说道:“就这个吧,这个表哥很喜欢。” 琉纱摇头:“这个不行……” 沈晏不容她拒绝,他向来霸道,亲自动手,把她的小匕首取过来:“这是我的了。” “不行!”琉纱伸手想抢,沈晏一抬手,借着身高的优势就让她无可奈何。 他垂眸看着她,唇角扬起,笑得恣意张扬:“我听说,在银月国,女子会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送给心仪的男子,算是定情信物?” 琉纱马上反驳:“不是的!” 沈晏笑得更开心:“那我送表妹的同心玉,也是定情信物。” 他虽然笑着,却说得无比认真,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琉纱愣了一下,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去看他。 沈晏生得俊美如神,她从第一眼在醉月楼见到他时,就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她年纪小,从未被男子如此直白的撩拨过,还好知道他是个轻狂的人,否则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你若不还我,我就告诉外祖母和舅舅!”琉纱只好搬出两个厉害的人来吓唬他。 沈晏笑道:“哦,那我现在就陪着表妹一起去祖母那里,顺便我告诉祖母,我要娶你。” 琉纱握住拳头,这是英王府,他是被老太妃溺爱长大的,怎么会怕她? 在英王府,不对,在大祈,没有人会帮她出头的,她现在寄人篱下,不管受什么委屈,只能自己忍着。 “不还就算了。”她气馁地说,把同心玉硬塞给他,“你的东西我也不要,都还给你!” 说完,她转身跑回屋子,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沈晏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走了,把自己的魂儿都勾走了。 手中握着她的匕首,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余温,他微微蜷缩起手指,把匕首和同心玉一起揣进怀中,连忙转身去找老太妃求婚事。 屋子里,小雅看着一脸郁闷回来的琉纱,不禁问:“公主怎么了?世子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一些没正经的话!”琉纱恨恨地趴在桌子上,“原本以为他帮花魁赎身,是个好人,谁知道根本就是个无礼的狂徒!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了!” 小雅‘扑哧’一声笑出来:“没错,公主可是咱们银月国的国花!” “你还笑!”琉纱一脸晦气,气得双手捶桌子,“要不是为了银月国,我一定要他好看!” 小雅赶紧劝她:“公主千万别冲动,我可听说了,世子殿下虽然没个正行的,但他身手可厉害了!在大祈,他可是第一高手,没人能赢他!” 琉纱不相信:“他是英王世子,那些人肯定都让着他!” 小雅摇摇头,说:“世子殿下总是往外面跑,有时候一年半载也不归家,每次出门一个侍从都不带,一人一马一剑,独闯天涯,在大祈,有他不少传说,他是个花花公子,但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上阳城中的人说他纨绔,可是坊间百姓却说他是个大侠。” “你怎么知道?”琉纱想起刚刚他那副无耻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儿大侠的样子? “在银月国,我就喜欢听那些走南闯北的说书先生讲这些传奇故事,世子殿下的事迹,可是最热门的,每次说书先生讲,茶馆里都挤满了人。” “真的吗?”琉纱半信半疑,“可他是大侠又怎么样?他还是对我那么无礼!他就是个登徒子,好色之徒!” 老太妃屋子里,英王妃和几个姨娘陪着他打了一圈叶子牌,外面丫鬟惊喜地说:“世子殿下回来了!” 老太妃瞬间喜上眉梢,放下牌,亲自站起来,迎着掀帘进来的宝贝孙子上去:“我的孙儿啊,你这一次出门,又将近三个月没回家,祖母每天都盼着你啊。” “祖母放心,我在外面什么事都不会有。”沈晏扶着老太妃坐下来,一旁的英王妃也难掩激动,连忙让丫鬟准备他喜欢吃的点心上来。 “祖母好好看看,三个月不见,你又瘦了,好像还长高了。”老太妃拉着他就舍不得放开,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是长高了一些。”沈晏接过英王妃亲自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郑重其事地说:“祖母,这次回来,孙儿想请您为我做主,我想娶一个人为妻。” “哦?”老太妃和英王妃对视一眼,两人都如释重负地笑了,“你终于想通了,是云霞吗?她这些年陪着你到处走南闯北,你也不能耽误她太久了……” “云霞?”沈晏立刻摇头,“她一天到晚跟着我,赶都赶不走,我可不想娶她!” “不是云霞,那是谁?”英王妃问。 沈晏一点儿也不想卖关子,他都急得火烧眉毛了,恨不得今晚就和表妹成亲。 “是银月国的琉纱公主。”他笑道,“她是我的表妹,正好亲上加亲。”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老太妃手里飞快转着佛珠。 “祖母,求您为我做主,我一定要娶她,我一看见她,就知道这辈子非她不可!” 佛珠一顿,老王妃忽然道:“你想娶,她未必想嫁,她在银月国早有心上人了。” 沈晏忽然满脸杀气:“是谁?我去了结了他!” 第46章 公主凶猛 “你这孩子, 怎么说话呢?”英王妃轻轻瞪了他一眼,“在外面游荡惯了,目无王法了是不是?人家有了心上人, 你怎么能……说什么了结不了结的话, 你可是世子啊!” 沈晏笑着, 看起来似乎还是一副和煦的样子,“母亲放心,我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她心里有没有心上人, 都只能嫁给我。” 英王妃看着他的神情,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只能看向老太妃。 这个家里,除了英王, 也只有老太妃说的话, 沈晏能听进去几句。 老太妃脸上有些皱纹,却并不苍老, 捻着佛珠, 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你说喜欢人家,就要强娶,晏儿啊,她也是人, 不是一件物品,你虽然贵为世子, 她也是一国公主, 虽说现在银月国亡了,你也不能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再者, 你才见过她一面就说要娶她,对于女子来说,男人的感情就像落花流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你让她如何相信短短一面,你就会一生一世爱护她?” 沈晏一愣,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妃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多谢祖母提点,孙儿见了她,情难自禁,一时把这些都忘了。” 老太妃笑道:“你不是最会讨女子欢心吗?怎么连这都能忘?” “我见了她,从前那些手段,一概都忘了。”沈晏有些惭愧,“若不是祖母提点,少不得要做些让她讨厌的事情了。” “你是世子,整个大祈,没有人再比得上你,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喜欢你,你只管去吧,等你们两情相悦,祖母自然会风风光光为你们举办婚礼。” “多谢祖母!”得到了祖母的保证,沈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老太妃忽然又说:“先别急着谢我,你要娶她,祖母也不是全然没有条件。” “祖母请说,赴汤蹈火,孙儿也一定满足祖母的条件!”沈晏语气坚定,仿佛此刻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放弃世子的权势荣华,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副样子,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老太妃的心脏上。 几十年前,她的未婚夫也是如此,宁肯放弃英王爵位,只想带着一个女子远走高飞。 “祖母从小疼你,你不必紧张,不是要为难你。”老太妃收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晏儿,你父王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你看看,你如今十九岁了,还是个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你父王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手握实权,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我看琉纱多半也看不上你。” 听得此言,英王妃欲言又止,那丫头一个亡国的公主,无依无靠,想嫁给晏儿已是痴心妄想,她还敢看不上晏儿? 真是不懂老太妃是怎么想的,琉纱的母亲和祖母,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倒刺,这么多年了,凡是从银月国送来的东西,看也不看一眼,全都扔掉,怎么忽然就同意晏儿娶那丫头了? 她虽然不忿,也不敢说出口。 而老太妃则继续说:“你若从今日开始,不再出去胡闹,安安分分去学堂,回来再跟着你父亲好好学学朝中和军中的事,祖母便相信你对琉纱是真心实意,并非一时玩弄,琉纱也是我的外孙女,我可不愿意看见她被你糟蹋了。” 沈晏眉头也没皱一下,立刻答应:“是,孙儿从今天开始,不再胡来了!一切听祖母和父王安排。” 英王妃睁大眼睛,这么多年她们苦口婆心也没能劝动他,英王不惜对他使用家法,可是第一天打了,他第二天就跑了,一年半载也不归家。 如今,居然愿意安定下来了? “晏儿,你是真心的吗?”英王妃惊喜地问。 沈晏道:“千真万确,以后不再胡闹了。” 英王妃高兴得热泪盈眶:“太好了,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太好了……” “不过。”沈晏话锋一转,又说:“琉纱从银月国来,她对大祈所知甚少,我想让她也到学堂中一同学习,免得以后在大祈生活被人欺负。” “她一个蛮夷女子……”英王妃的话被老王妃一个眼神打断。 老王妃笑着说:“难为你为她考虑,她远道而来,确实很多事情不懂,学一学也好,就让她和你一同去吧。” “多谢祖母!”沈晏又鞠躬行礼。 “好了,你三个月没有回来,去见见你父王吧,琉纱那边,去学堂所需的东西,我随后便派人送去。”老王妃说道。 “是。”沈晏心满意足地退下去,到前面议事堂去见英王了。 而这一边,英王妃看他走了,才焦急地说:“母亲怎么答应让晏儿娶琉纱,她不过是个亡国的公主,她哪一点配得上晏儿?” 老王妃冷冷道:“你看晏儿这样子,不答应他,他能善罢甘休吗?如今只有先稳着他,让他一心一意学好军政大事,至于琉纱那边,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晏儿才见过她一次,不过暂时被她外表迷惑,番邦女子粗野无礼,不通文墨,说不定过段时间,晏儿对她就没兴趣了,你着急什么?” 英王妃抹着眼泪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从小又不亲近我,哪能不担心?” “只生下晏儿,还不是因为你笼络不了王爷的心!”老王妃都有些嫌弃地看着她。 英王妃只好不说话了。 吃过晚饭,琉纱陪着母亲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母亲一直愁眉不展,他们一直想求见舅舅,可是派人去说了好几次,都说英王很忙,暂时无暇见他们。 “母亲别着急,舅舅日理万机,一定是有很多事情,等忙完了就会见我们。”琉纱不停地安慰着母亲。 她心里也知道,舅舅多半和外祖母一样,不喜欢他们,银月国的事情又牵扯到两国的利益,舅舅没有权衡清楚之前,是不会见他们的。 “嗯,不着急。”沈王后揉了揉酸疼的额角。 而这时,陈嬷嬷忽然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沈王后一看,连忙热情地迎上去:“什么事情竟然劳烦嬷嬷亲自过来了?快进来坐。” 陈嬷嬷进来后,只是冷冷打量着琉纱,才冷嘲热讽地说:“公主真是好手段,不声不响就勾搭上了世子殿下。” 琉纱愣住,想到方才沈晏过来,没想到这才多久,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她握紧双拳,才忍住怒气说:“嬷嬷不要乱说,方才是世子殿下自己过来的。” “是啊,咱们世子殿下就是喜欢美人,公主这般姿色,自然引得殿下过来看看。”陈嬷嬷笑了笑,让丫鬟把捧着的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籍放下。 “这是?”沈王后不解。 陈嬷嬷道:“公主自番邦来,不懂我大祈礼仪文化,行为举止粗鄙无礼,老太妃吩咐了,从今日开始,公主白天要到弘文馆学习,晚上回来要由嬷嬷教导礼仪规矩,要熟读女德典范,免得将来出去,辱没了英王府的名声,遭人耻笑。” “只要平定银月国叛乱,我们立刻回去,绝不会让英王府遭人耻笑!”琉纱忍不住说。 陈嬷嬷冷冷道:“平乱不平乱,是英王和陛下决定的,你一个外邦人,还想干涉我大祈之事?” “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7节 “这是老太妃一片心意,我们感激不尽。”沈王后连忙拉住女儿,“银月国如何能和大祈相比?琉纱能在这里学到大祈的文化和规矩,是她的荣幸,我们一切都听太妃安排。” “还是王后识抬举啊!”陈嬷嬷又扫了琉纱一眼,满脸不悦地起身走了。 “这些大祈人,真是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等人走了,小雅才愤恨不平地说。 “学便学吧,多学些东西,对你也是好事。”沈王后轻轻拍着她肩膀,“我知道你从小不爱学习,不过,从小到大,好歹教会你大祈文字,去学堂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琉纱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鹿朝:过了三世了,还是逃不掉读书这条路。 第二天天还没亮,琉纱就被外面的丫鬟叫起来,该去上学了,弘文馆距英王府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学士严厉,不喜欢学生迟到。 琉纱匆匆梳洗,换上了大祈的服饰,跟着丫鬟匆匆出门。 英王府派了马车接送她,旁边还有骑马带甲的护卫,琉纱心想外祖母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有苛待她,毕竟她也是英王府的血脉。 她抱着书具爬上马车,马车很大,点着灯,燃着熏香,中间的小桌上,还放着点心和茶水,一切摆设都超乎她的想象。 琉纱愣了一下,随即一抬头,就看见坐在马车里的沈晏,一身墨色锦衣,器宇轩昂,俊美若神,黑眸中含着深深的笑意,正望着她。 琉纱忽然想退出去,却被他一伸手,抓住了手臂,把她拉了进去。 “世子殿下……” 沈晏语气微凉:“叫什么?” 琉纱只好改口:“表哥,我不知道是你的马车,没看清,不小心上错了。” “没有错,表哥专门在此等你。”沈晏含笑说。 想到他轻狂的举止,和他同坐一辆马车,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 可是这一回,沈晏却破天荒只是把她拉上来,便放开了她,自己坐到马车一侧,指着对面说:“表妹请坐。” 中间隔着一张桌子,琉纱知道不会有另外的马车等她了,只好坐过去,抱着书具一动也不动。 沈晏取下红泥小炉上煨着的热羊奶,给她倒了一碗:“在银月国,你们早上是不是喜欢喝一碗热羊奶?” 琉纱点点头,一路逃难过来,每天风餐露宿,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喝奶,也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喝吧。”沈晏瞧着她拘束的模样,不禁笑道:“难不成,怕我下药害你?” 他说着,自己倒了一碗,吹了两口,一饮而尽,把碗底给她看。 “放心,表哥虽然喜欢你,却也不会使那些卑劣手段,否则,任你怎么倔强,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才不是怕你。”琉纱小声说,他要敢使什么手段,她就敢和他同归于尽。 “那你怎么不喝?” 琉纱说:“没有糖。” 沈晏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从一旁的食盒中,拿出了一小罐雪白的砂糖,琉纱用小银勺舀了三勺,放进羊奶中,搅到融化,才端起来,满足的喝起来。 她喝完后,嘴角上还沾了一圈奶沫子,沈晏见状,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擦去。 琉纱忽然后退,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 “抱歉。”他缩回手,重新把自己的干净帕子递过去,“自己擦擦。” “不用。”她抬起手,自己拿衣袖抹去了,在银月国,她举止不够文雅,也会被母亲念叨,可是她总觉得,在沈晏面前没有必要维持什么公主的形象。 反正她讨厌他,最好也让他讨厌自己。 沈晏被她的举止逗笑,故意说:“表妹放心,你做什么表哥都不会讨厌。” 琉纱被他戳破了心中的想法,郁闷地把脸别开。 沈晏从食盒中,又端出了热腾腾的馄饨和熬得软糯的燕窝粥,说道:“在大祈,我们早上喜欢这么吃,你尝尝,是不是和在银月国不一样。” 他说着,帮她摆好了筷子和小勺。 馄饨很香,用熬了一夜的骨汤打底,洒了一点葱末,薄薄的馄饨皮包着肉,看起来格外有食欲。 琉纱在银月国也吃过馄饨,只是没有这么香,她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入口,眼睛一亮,真好吃。 看她不客气地吃起来,算是对他放下了一点点戒心,沈晏不禁向后靠去,专注地望着她。 “琉纱。”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用一种温柔缱绻的嗓音。 “怎么了?”琉纱不想看他,总觉得他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的样子。 沈晏问:“听说你在银月国,有个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琉纱:“……” 这是母亲编出来让老太妃放心的,哪有什么心上人? 只是现在不能穿帮,琉纱只能说:“是个很厉害的人!能文能武,英俊潇洒,对我很体贴!等平了银月国的叛乱后,我就回去同他成亲!” 沈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银月国的叛乱,有那么容易平吗?” 琉纱说:“如果舅舅能出兵帮我们……” “如果他不出兵呢?” 琉纱终于抬起头,看进他漆黑得有些危险的双眸中,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忘了你那个心上人,不要再想着嫁给他,否则,你一辈子都回不了银月国,明白吗?”沈晏倾身向前,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琉纱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吐出两个字:“明白。” 沈晏这才坐回去,恢复了温柔的表象,问道:“吃饱了吗?” “饱了。”她低声说,她们有求于人,又寄人篱下,整个银月国的希望都在她和母亲身上,她哪来的底气去反抗他? 马车在黎明前的上阳城中前行,道路平坦,没有任何颠簸,琉纱不禁悄悄掀开了车帘,往外面看去。 虽然没有天亮,可是上阳城是帝都,道路两旁悬挂着防风灯笼,彻夜明亮,她看见远处坚固高大的城墙,就算来千军万马也攻不破。 如果银月国也有这么牢固的城墙,就不会被外敌攻陷。 身后的沈晏忽然问她:“上阳比起银月城来说,如何?” 琉纱说:“不能比,银月城很小,远远没有上阳繁华,上阳城里什么都有,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安乐。” “你喜欢便好。”沈晏说完,马车已经到了弘文馆,他当先下了马车后,转身来扶她。 琉纱看了一眼他含着笑意却不容拒绝的黑色眼眸,只好让他扶着自己下车。 他把她的书具接过去,带着她一同走进弘文馆中。 崔三儿抱着沈晏的书具,比任何人都乖觉,看得出世子殿下对这位银月国小公主的重视,他也不跟在沈晏身后了,小跑着跟着琉纱,一边走,一边谄媚地说:“公主小心,这里有台阶,可别摔着。” “公主,这便是弘文馆了,是咱们大祈王孙贵胄们上学的地方,以后您和世子殿下就是同窗了!” “公主看那边,那位是史先生,弘文馆大学士,还有那一位,精通琴棋书画的蔡先生,经常入宫和皇上对弈……” …… 崔三儿虽然叽叽喳喳,但有了他这一路上介绍,倒是让琉纱对陌生的弘文馆有了初步认识。 到了学堂里,不少学生已经坐下,都是王侯贵族,个个都锦衣斑斓,富贵不凡。 弘文馆中有男有女,云霞就坐在最中间,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地簇拥着,她毫无兴致,目光一直都往外看,终于看见沈晏的身影,高兴地站起来。 “殿下……”云霞刚刚开口,便看见他身侧还有一个娇艳美丽的少女,不由得眼眸眯起。 “世子殿下居然来了?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到弘文馆了吧?”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世子殿下身旁那一位是谁?真是个绝色佳人,是哪家小姐?为何从来没见过?” …… 云霞推开叽叽喳喳的人群,走到沈晏面前:“昨夜听说殿下会来弘文馆,我也来了。” 沈晏对她只是淡淡点头,并无多言,他走到自己座位前,转身对琉纱说:“我坐这里,你坐我前面。” 他把她的书具放在前面的座位上,琉纱看了看其他地方,都有人了,根本没有她选择的机会,只好坐下来。 周围一双双打探的目光都落在琉纱身上,沈晏不悦地扫向四周,警告道:“这是我表妹,眼睛不要乱看!” 一听此言,众人以为是世子亲姨母和西北大都督的女儿,纷纷移开目光,哪里还敢多看? 云霞忽然道:“这位是昨日从银月国来的琉纱公主吧。” 众人一听,原来不是西北大都督的女儿,是银月国公主……银月国据说被灭了? 那不就是个破落户吗?算什么公主? 虽说心中鄙夷,但毕竟是世子殿下带来的,还是要给几分薄面,没人出言奚落。 史先生进来后,云霞只能回到自己座位上,只是目光频频往这边看。 她没看琉纱,一直看的都是沈晏,只见他哪有心思听史先生讲课?一门心思都在前面的少女身上,一会儿拿笔戳戳她的背,见她不理自己,就在后面拽她头上的小辫子。 云霞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晏。 从前他虽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潇洒不羁,游戏人间,却对任何人都保持着冷眼相看的态度,他骨子里是极其冷漠和霸道的,对于旁人来说,世子殿下平日脸上虽然挂着笑,手中也没有任何实权,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手段,加之有一个只手遮天的爹,谁也不敢真当他是个纨绔子弟。 而此刻,他当真就像个纨绔子弟,对着心仪的女孩子使劲浑身解数想让她看自己一眼,幼稚又无聊。 连云霞都看得出来,他笨拙的手段根本讨不了女孩的欢心。 可是这还是沈晏吗?过去的他一句话便能让阅尽男人的花魁倾心。 现在的他像是……情窦初开。 云霞心中充满了苦涩,怎么都想不到,才来了一天的琉纱,就能轻而易举俘获沈晏的心。 而自己用了十几年,从小到大跟着他,处处依着他,他还是不多看自己一眼。 一堂课上完,休息时,沈晏终于忍不住,扯了扯琉纱的小辫子,她还是固执得不理他,心里知道在学堂里和他吵闹,只会让旁人觉得他们关系好,而她最不愿意让人这么以为。 沈晏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笑着问:“表妹,你这一头小辫子,岂不是每天半夜就要起来编?” 旁人听见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琉纱还是不理他,存心要和他划清界线。 沈晏压低了声音说:“你要是再不理我,这把匕首……”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8节 话音未落,前面的少女忽然一转身,那身手出人意料的快,手指朝他探来,连沈晏这身手猝不及防之下,都差点儿让她把匕首抢走。 可是,他终究还是更胜一筹,起身往后一跃,琉纱像沙漠里的小狮子,又凶又快,一头小辫子张扬飞舞,一转眼间,居然能和沈晏交手两招,也没有落在下风。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发誓要忍气吞声的自己,第一天到了弘文馆中,就和这个讨人厌的表哥打了起来。 沈晏:没有想到,她竟这么凶! 第47章 帮她复国 两人从座位上一直打到学士的讲台上, 一路上撞翻了同学的书具,踢倒了桌子,打碎了花瓶…… 都是贵胄子弟, 没人在乎那些东西, 大家倒是看热闹看得很开心, 不停喝彩叫好。 琉纱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在银月国也鲜少遇到对手,可是和沈晏交手之后,她很快就发现了, 他比自己厉害太多,只是一直收着招, 没有对她真正出手。 可是这样, 更让她恼怒,他一直欺负自己就算了, 自己居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那以后岂不是一直要被他欺负下去? 她有心要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不好惹, 因此一咬牙, 忽然踩着桌子凌空转身,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脚踢在他肩侧,沈晏吃了一惊,这小狮子是真的生气了。 这一招他没有硬抗, 反而顺着她一踢干脆就向后倒去,有心给她一个台阶, 终结这场打斗。 他倒在一张书桌上, 琉纱扑上去,一只膝盖狠狠压住他的胸口, 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住手!”云霞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攥住了她的拳头。 琉纱自然不会真正打他,她寄人篱下,又有求于人,心中是很清楚的,不过只是想让他以后收敛一些。 这一拳被云霞拦住,她也没有继续用力,只是用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说道:“把匕首还给我!” 沈晏看见她气呼呼的小脸,因为生气脸颊泛红,雪白细腻的肌肤多了一种诱人的味道。 他轻声笑出来,胸腔震颤,嗓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有些低沉:“不还。” “你——”琉纱气急,而此时,史先生又回来上课,看见课堂里一片狼藉,生气地拿戒尺敲桌子。 “琉纱!”史先生只看见压着沈晏举拳要打的琉纱,气得胡子都直了,“你,你竟敢在课堂上打闹?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银月国的人,如此不懂礼数吗?” 琉纱先动手,自知理亏,只好站起来,抵着头说:“先生,我错了。” 史先生生气地说:“念在你第一天才来,罚你把今日的国史讲义抄上十遍!” “是。” 沈晏坐起来,理了理衣服,懒洋洋地说:“我先动手的,不是她的错,罚我便好。” “你——”史先生看着他,气势都低了几分,在上阳城,没有人不忌惮沈晏的身份,他几年不来弘文馆,也没人敢说半句不好。 但是,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也总要做做样子,史先生便说:“既然你主动认错,就和琉纱一起罚抄,都抄十遍!今日抄不完,不许离开弘文馆!” “知道了。”沈晏答应着,目光却看向琉纱,笑着说:“我就陪表妹一起抄吧。” 琉纱气恼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恨不得杀了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上完课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琉纱留下罚抄,今日的国史讲义有好几页,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对于大祈的文字,她虽然能看懂一些,也能说,却几乎没写过,如今看着这些复杂的字,只觉得头疼。 但没有办法,她不像沈晏一样是英王世子,史先生也不会真让他抄,他不抄也不会如何,所以,一下学他就走了。 天色黑了,弘文馆里连打扫的书童都走了,只有她点着一盏孤灯,对着复杂的大祈文字一个一个艰难地临摹。 她认识的不过是些日常文字,复杂一些的连见都没见过,写起来格外费劲儿,半天只不过抄了一页,想到这么多都要抄十遍,她宁愿现在回银月国,战死沙场算了。 弘文馆里寂静无声,百年古树郁郁苍苍,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扑腾翅膀的声音,吓得她缩起肩膀。 “这世上没有鬼,不必害怕。”琉纱一边抄一边安慰自己。 鹿朝看着她笔下歪歪扭扭的文字,难以想象两世都是状元之才,居然能沦落至此…… 琉纱抄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脚步声,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 沈晏一手提灯笼,一手拎食盒,顺着学堂的青石台阶往上走,墨黑衣袍在轻柔的夜风中缓缓摆动。 他居然又回来了…… 虽然方才讨厌他到想杀了他,但是在幽森寂寥的黑夜中骤然看见他出现,琉纱心中竟然隐隐有一些高兴。 毕竟有他在,鬼肯定不敢来了,鬼也怕恶人呀。 沈晏把食盒放在她桌上,说道:“吃吧,吃完再抄。” 琉纱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他,才说:“我以为你走了。” 沈晏坐下来,居然一板一眼地拿起笔,铺开纸,开始罚抄,他一边低头笔走游龙般地写着,一边回应他:“答应了祖母,每天下学后要去父王那里点个卯,时间仓促,只能匆匆先走,让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琉纱转过身,她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闻着香味打开食盒,看着精致可口的菜肴,不客气地吃起来。 沈晏看着她低头扒饭的背影,不禁笑起来:“你不要吃太多,小心噎着。” 琉纱含着饭,咕哝道:“才不会,我能吃很多!” 沈晏道:“你吃完了,表哥怎么办呀?” 琉纱:“……”难怪有两大碗饭! “你还没吃?” “在府里被父王训斥了一会儿,没空吃饭。” “那你现在怎么不吃?” “你先吃,我抄完再吃。” 琉纱看着他下笔如有神,笔尖摩挲着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已经抄好一页。 她又羡慕,又着急,他这么快抄完,一个人走了,她又要一个人留下! 琉纱飞快吃完饭,把食盒收拾好,也拿起笔,飞快抄了起来。 月亮渐渐爬上来,大约一个时辰多后,只听身后‘啪’一声,沈晏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道:“总算抄好了。” 琉纱看着才临摹了一遍的自己,陷入了恐慌中。 “表哥要走了吗?”她不禁问。 沈晏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爬得乱七八糟的字,不禁笑起来:“这是……银月国的文字吗?” “你还是走吧!”琉纱知道他一闲下来,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还不如让他赶紧走,她宁愿在这里被鬼缠着。 沈晏打开食盒,吃了两口饭菜,欣赏着她一笔一画临摹的速度,笑道:“表妹,照你这个速度,恐怕明天都抄不完。” “那还不是你害的!”琉纱气恨地说。 沈晏挑挑眉,看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终究不忍心,说道:“算了,今天的事是我有错在先,连累了你,你抄一遍就够了,剩下的表哥帮你吧。” 琉纱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沈晏哭笑不得,他难得做一次好人,她这是什么表情? 从她手里拿过笔,把她推到一边,沈晏坐在她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帮她抄起来了。 琉纱看了一会儿,才相信他是真心帮自己的,想到今天狠狠踢了他一脚,有些后悔:“你肩膀不疼吧?” “疼。”沈晏目光不抬,盯着纸张。 “还好踢的是左边。”琉纱小声说。 沈晏笑了一笑:“心疼了?” 琉纱刚升起的半点儿同情心瞬间烟消云散:“你下次再这样,我也不会客气!” 沈晏摇摇头,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没有在意。 琉纱看了一眼他只动过一口的饭菜,又不忍心:“你先吃了饭再抄吧。” “来不及了,回去后还要去父王那儿,听他讲兵法。”沈晏的手片刻都没有停过,“表哥为了……” 刚想说‘为了娶你可是付出了很多’,但转念一想,她听了这话又觉得他是个轻狂孟浪的人,只好不再说了。 琉纱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听到他肚子又叫了一声,终究还是心软,只好说:“要不,我喂你吧,你一边吃,一边抄。” 沈晏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要喂的,不是我强迫的。” 琉纱端出了饭菜,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而他也没再有多余的举动,除了张口吃饭,便是低头写字,吃完之后,她又倒了杯茶,喂他喝了。 “多谢表妹。” 夜色渐渐深了,沈晏几个时辰一直坐着写字,肩酸背痛,眉心不由越皱越紧,琉纱见状,还是心软:“我帮你揉揉吧。” 沈晏自然心安理得地答应:“有劳表妹了。” 琉纱又帮他揉肩捶背,怕影响他写字,动作也轻柔许多。 灯光洒在两人周围,有一种静谧安宁到天荒地老的感觉,琉纱第一次意识到,如果他不是个轻狂孟浪的人,或许她也不会讨厌他。 他认真帮她罚抄的时候,让她从银月国逃亡来这里的慌乱的心都有些安稳下来。 如果他们关系能好一点,她能不能说动他,请求舅舅出兵帮银月国平乱? 沈晏低头写着字,要不是这双手快废了,他希望这样和她相处的时光永远持续下去。 很快,随着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沈晏放下笔,松了一口气:“抄完了!” 琉纱看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真心实意地对他说:“谢谢表哥。” 沈晏抬起头,尽管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但听了她这一声表哥,倒是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走吧。”他站起身,提了灯笼,带着她走出幽暗森森的弘文馆。 经过这一次罚抄,两人之前虽有些不快,但也冰释前嫌了。 回到王府中,琉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王后,听到她竟对沈晏动手,沈王后皱起眉。 “沈晏是老太妃和你舅舅的心肝,你若真得罪了他,我们就彻底失去希望了。” “我晓得,所以,我也弥补了。”她喂他吃饭,给他揉肩,都是刻意讨好他,更何况……“母亲,我觉得他只是言语轻狂,却不是个坏人。” “不管他是不是坏人,你也不能和他走的太近!”沈王后严厉地说,“他到处沾花惹草,不过是看你年轻貌美,使些手段让你倾心罢了,这才过去一天,你已经招架不住,往后他再使些手段,你岂不是要陷进去了?” “母亲,我不喜欢他!”琉纱笃定地说。 沈王后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在上阳逗留太久。”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69节 如果英王不愿意出兵,他们只能另谋出路了。 琉纱也很清楚,上阳城再繁荣,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英王府更是。 沈晏也一样。 但从那天之后,她只能装得表面上和沈晏冰释前嫌了,他不再说轻狂的话,她也不再对他不理不睬,平日里相处,便如正常表兄妹,保持着一定距离,却不会显得生疏。 两人每天一同去弘文馆,又一同回来,路上,沈晏还会同她说一些大祈的事情。 “表哥最近跟着舅舅学兵法,那么,多久才能领兵杀敌啊?”琉纱好奇地问。 沈晏对自己的处境并不隐瞒,也没有吹嘘,如实道:“虽然父王手握重兵,不过在大祈,想要领兵,需要不少资历。” 琉纱心中有些失望,没有资历,舅舅不会听他的,皇上更不会听。 她和母亲来到大祈,已经快一个月了,前几天接到银月国来的密信,父王和兄长逃出牢狱,现在虽无性命之虞,但那些乱臣贼子还在到处搜捕,他们没有太多时间。 今日母亲已经提议,在大祈为她找一个位高权重,手中有兵权的人,能帮他们复国。 母亲已经有了很好的人选,今日想必就能见到了。 “表妹,我们到了。”沈晏下了马车,转身也把她扶下去。 今日弘文馆休假,不用上课,一群王孙公子们便约好在上阳城外围猎,琉纱来上阳城近一个月,从未外出游玩过,这一次,是她特意哀求沈晏带她来的。 下了马车,围猎场中早有了不少人,上阳城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来了,今日不仅狩猎,也是一些年轻男女相看的好机会。 琉纱在人群中张望,很快就看到一个俊朗的男子牵着马,百无聊赖地站在人群之外。 看起来他多半也不喜欢这场围场,是家中逼着来的,年岁不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却还不成亲,一心只在军中,天天和一群大男人厮混在一起。 这就是定远将军的独子,如今领兵镇守白马关的小将军周朗。 白马关是通往银月国的必经关隘,周家父子在那一带威名赫赫,如果能让他们出面请兵,皇上或许会同意。 琉纱骑上了一匹马,悄悄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便朝着周朗的方向冲过去。 那边的年轻将军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缰绳,抬头看向马背上明艳动人的红衣少女。 阳光下,受到惊吓的少女对他轻轻一笑:“谢谢公子。” 周朗愣了一下,想起被逼着出门时,母亲絮叨的话:“那里全是上阳城中最年轻美丽的姑娘,总会有让你动心的。” 那时他还不相信…… 周朗有些脸红,笨拙地说:“不,不客气……” 这是整个围猎场中,最漂亮的姑娘,从她和英王府世子一起走下马车时,他就注意到了。 “你的马,是西域来的吗?”琉纱看向他的马,颇为感兴趣地问。 周朗点点头,也有些惊喜:“姑娘懂马?” “我是银月国的人。” “难怪!”周朗恍然大悟,他镇守白马关,自然知道银月国的事,“你是琉纱公主?” 琉纱点点头:“你认得我?” 周朗有些腼腆地笑:“公主从前时常到白马关,我在城墙上远远见过几次。” 琉纱忍不住笑了:“我那时,都是乔装成男子。” “公主怎么乔装,都……”他想说她国色天香,又怕这话太唐突,不敢开口。 两人在此相谈甚欢,那边的沈晏刚和相识的人说了两句话,一转头,表妹不见了。 再一看,对自己冷冷淡淡不情不愿的表妹,倒是和一个陌生男子有说有笑,两人骑马并行在一处,看起来还要一起去围猎。 沈晏一夹马腹,到了近前,故意插进两人中间,冷冷地扫了一眼周朗。 周朗便道:“见过世子殿下。” 沈晏道:“不是要比试么?和小姑娘比有什么意思,周将军不如和本世子比一比,如何?” 琉纱急着说:“世子殿下,我们不是比试,只是……” 沈晏不悦地说:“叫我什么?” 琉纱忍下一口气,只好说:“表哥,我们只是玩乐,我和周将军算是旧相识。” 一听到是旧相识,沈晏心中的火更是窜起来,冷笑:“难怪在家时,百般求着我带你来围猎,原来是为了这个旧相识?” 琉纱被他当众揭穿,原本的丑恶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让她无地自容。 泪水‘唰’地冲出眼眶,她接近别人,心思不纯,已经很羞愧了,他们那么高高在上不愿意帮她们,凭什么阻止她自己找活路? “世子殿下怎么能这样说?众目睽睽之下,公主如何自处?”周朗握紧了缰绳,怒道。 沈晏说出那句话时,已经后悔了,他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脱口而出。 “琉纱……” 琉纱调转马头,一个人打马回去了。 沈晏没有停留,立刻跟上她。 琉纱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擦干了眼泪,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免得更让人瞧不起。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沈晏说道,“我看见你同他有说有笑,心中很生气。” 琉纱不禁冷笑:“我刚来上阳时,还看见表哥为了花魁一掷千金,轰动全城,你是世子殿下,没有人能管你,我算什么?在你们这些人眼睛里,我不过是个国破家亡的破落户,来上阳城祈求你们怜悯,连有个旧相识,还要被奚落嘲笑!” 她说完,再也不想看他一眼,一甩马鞭,飞快地离开。 回到王府,和母亲说了事情经过,母亲虽然惋惜,却还是心疼她:“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琉纱摇摇头:“没关系的,父王和哥哥还等着我们,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她想了想,周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还是一笔一划写了一封信,让小雅亲自送去周府,约周朗明晚一起去灯会。 她不是上阳城的大家闺秀,哪里会在乎什么礼义廉耻? 她整整一天都没有理沈晏,第二天天黑之后,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出门去灯会,她知道周朗对她是动心的,周朗知道她的处境,昨日聊天时,他没有回避她,这一丝丝希望,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周朗确实对她动心了,接到书信时很高兴,可是晚上出门时,却被一辆马车堵在巷子里。 周朗看着马车上英王府的旗帜,心中就明白了七八分。 “世子殿下什么意思?” 马车里,传来沈晏低沉冷冽的声音:“你有两个选择,前程和琉纱。” 周朗沉默下来,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沈晏,而是他身后的英王府,周家远远无法抗衡,而沈晏也不可能只是吓唬他,他如今虽然没有实权,军中也毫无资历,可是以他的身份,这些都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得罪了他,他,以及整个周家的前程,都会被断送。 “世子殿下喜欢琉纱公主吗?”周朗有些不甘心,“你若喜欢她,为何眼睁睁看着她受尽委屈?以你的身份,说动不了英王和皇上出兵吗?” “我的事,不需你操心,选好了就滚。” 周朗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琉纱一个人拿着和周朗约好的面具,在灯市上等了很久,看着人来人往中,没有熟悉的身影,心中越来越失望。 即使动心了,周朗也不愿意为了她冒险,她并没有怨恨,只是忍不住失落而已。 她扔了面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灯市上慢慢走着,来往的行人不停撞到她,直到她差一点点被人撞到,才有一只手忽然扶住她。 琉纱眼睛一亮,连忙回头,看见的却是沈晏那张讨厌的脸。 她抽开自己的手,不想看见他,转身就走。 沈晏走在她身旁,说道:“反正没人陪你,我陪你逛逛吧。” “不要!” 沈晏拉住她的手,强硬地带着她在行人如织,灯火如昼之中穿行着,尽管她不停挣扎,他还是没有放手。 灯火中那么热闹,行人之中有不少年轻男女,却没有一对像他们这样,好像仇人一样。 “琉纱。”沈晏忽然说,“就这一次,陪我好好逛一逛。” “我为什么要陪你?想要陪着世子殿下的人多的是,而我,只想回银月城,我不想留在这里陪你逛灯会!” 沈晏心中一阵刺痛,却还是说:“我要走了,或许很长时间,我会见不到你。” 琉纱以为他又要像过去那样,出去游历当逍遥自在的大侠了,因此说:“那太好了,你一走,我生活都会清净很多。” “你就这么讨厌我?” 琉纱没说话,可是沉默已经代表了态度。 沈晏苦笑:“虽然你讨厌我,但我还是会带你回银月国。” “谁要……”琉纱的话卡在喉咙里,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热闹繁华的灯火中,年轻的世子殿下双眸湛亮,映着无数灯火,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明日我去边关,攒够了资历,就领兵带你一起杀回银月国,剿灭叛乱,帮你复国。” 琉纱睁大眼睛,泪水难以控制地落下来:“你骗我……” 沈晏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表哥从来不想,也不会骗你。” “可是……”她心中害怕,又不敢相信他。 “我保证,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一定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第48章 太后垂帘 沈晏重新拿出同心玉, 亲手系在她腰间。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人四目相对,竟长久没有言语。 鹿朝透过琉纱的眼睛, 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着沈晏, 这是第三世的帝夙, 他是否也通过沈晏的眼睛看着琉纱? 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鹿朝很清晰地感觉到琉纱的忐忑不安,沈晏虽然说会帮她复国,她却不敢相信。 这一夜两人回去后,琉纱静静地坐在房里, 听着英王府里吵吵闹闹一夜,尊贵的世子要去边关历练, 过刀口舔血,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老太妃一听, 就哭得晕过去。 听说沈晏在英王书房外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英王终于同意让他去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0节 沈晏离开上阳城时, 琉纱骑了一匹马, 悄悄到城外去送他。 他黑衣黑马,长发束起,显得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凌厉。 他在城外等了一会儿,看见她来了, 才露出笑容,策马到她面前。 “我从前不学好, 但是以后不会了。”沈晏说, “回去吧,好好去弘文馆读书, 等我回来。” 他看她腰间还挂着他的同心玉,并没有取下来,也拍了拍腰侧的小匕首,随后策马扬鞭,为她挣前程去了。 琉纱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马蹄扬起的飞尘渐渐落下,他已经看不见了,她才慢慢回去。 她回了英王府,走进小偏院里,才发现多了一些人。 正堂里,坐着个威严沉默的男人,一身黑色蟒袍,眉眼之间,和沈晏有些相似。 她看见母亲垂首站在一旁,立刻明白这人是谁,便上前去行礼:“琉纱见过舅舅。” 英王从她进来时,就一直抬头打量她,毫不避讳,而琉纱站在原地,也没有躲闪害怕,任由他把自己从头看到脚。 随后,英王笑了:“果真有些胆色,不愧是沈家血脉。” 琉纱说:“谢谢舅舅夸奖。” 英王道:“只不过,你异想天开,先是想求周朗,后又蛊惑了沈晏,让他们替你出兵去银月国平乱,帮你父王重新夺回王位,你把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看成是儿戏吗?” 琉纱绞着手指,说道:“我父王勤政爱民,百姓人人称赞,而那些乱臣贼子只会盘剥百姓,大祈当年派了我母亲去联姻,两国结成秦晋之好,如今国主有难,大祈为何不出兵帮我们?” “你父王懦弱,不适合做国主。”英王摇摇头,“否则,怎么被叛贼轻易攻占?” “因为父王没有征收苛捐杂税养重兵!”琉纱眼眶发红,“银月国并不富饶,遇上天灾百姓甚至吃不饱饭,父王不忍心,天灾之年就减少税赋,甚至放开国库赈灾,我们养不起兵,只能每年上供大祈,依附大祈而活,舅舅知道,我们遇到敌军来犯,只能求大祈发兵,可是这一次,大祈袖手旁观,才让叛贼和敌国勾结,攻入银月城!” “你是在指责大祈吗?”英王沉声问。 琉纱只能说:“琉纱不敢……” “哼,你不敢,可是你却蛊惑我的儿子,为你上战场拼命!”英王的手指敲击在桌上,“大祈自有大祈的考量,出不出兵,自有皇上和朝臣决断,你一个异国人,竟敢插手大祈的国事?” 琉纱狠狠咬着嘴唇,片刻后才说:“那是世子殿下的决定,我不能左右。” 听她给自己反将一军,英王不怒反笑:“很好,如果沈晏真的能在战场上博一个前程回来,作为父亲,我倒是要感谢你,到那时,我会奏请皇上出兵,帮你们平乱。” “舅舅此话当真?”琉纱又惊又喜。 英王虽然一肚子火,却不得不承认,他自小无法管教,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儿子,是为了这个女孩才成熟起来,有了担当。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天到弘文馆上课,史先生对他赞不绝口,而回来后,不管多晚,都会来听他讲兵法,态度认真,从不敷衍,遇到难解之处,甚至和他讨论到半夜,他们父子之间,这十几年来,鲜少有这样亲近的时光。 他不是不高兴。 “当真,只不过……”英王又笑了笑,“他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不够认真,新鲜劲儿一过,就跑得无影无踪,说不准到了战场上吃了苦头,就开始怀念温柔乡里的美好。” 琉纱小心翼翼地说:“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你才认识他几天?”英王冷笑,“你最好祈祷他真的能回来。” 说完之后,英王便起身离开了。 琉纱转身看着母亲,泪水掉下来:“母亲,舅舅答应了。” 沈王后点点头,说:“希望沈晏对你是真心的。” 琉纱看着腰上,他亲自系上的同心玉,她从前从来不敢对他抱有希望,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很想相信他。 第二天琉纱一个人去弘文馆上学,有了舅舅的保证,她不再慌乱不安,更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和风言风语。 她知道,弘文馆这些大祈的王孙贵族向来看不上她,难道她就看得上他们吗?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罢了,以她的身手,从来没有怕过这些人。 而这些人上次看见她打沈晏,也只敢嘴巴上奚落几句。 琉纱充耳不闻,沈晏说,让她好好在弘文馆读书,她就算学的再困难,也会听他的话,等他回来后,瞧见她这么努力,也不好意思食言吧。 “云霞郡主昨日也去边关了,听说是去找世子殿下了。” “边关那么危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敢啊?雁北侯也没有阻拦吗?” “哪里拦得住?这些年世子殿下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两家早已默认结亲了,她就是未来的世子妃。” “好好的,世子殿下怎么就想不通去边关了呀?他在弘文馆的时候,天天看着他,也是一桩美事。” “谁知道,世子殿下那个人,向来说走就走,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去边关。” …… 听着周围同窗的议论,琉纱不禁又看了看腰间的同心玉,她知道沈晏是个纨绔子弟,说想娶她的话也未必认真。 但是,这些都没关系,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等他回来了,娶谁都没关系,只要别忘了帮她去银月国平乱就行。 自沈晏走了之后,鲜少有消息传回来,偶尔寄了家书,也会有给她的书信。 只不过拆开之后,都是一些思念表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之类,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偶尔会提及边关的苦寒,行军的枯燥艰难,她也会替他担心。 因为沈晏真的去了边关,琉纱对他态度又好起来,每次他来信,她也会回信,安慰他男子汉大丈夫,便是要保家卫国,封狼居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沈晏:想表妹想得睡不着。 琉纱:表哥睡不着,就起来看看兵书,多学本事! 远在边关吹着寒风的沈晏,每次看到表妹一板一眼的回信,都哭笑不得。 但是看着她一次比一次工整漂亮的字迹,想到她也在上阳城听了他的话好好读书,和他一起努力着,心中又柔软一片。 等回了上阳,说什么都要先娶了她,再带着她,以银月国驸马的身份打回去。 到时候他们既可以住在银月国,也可以偶尔回上阳,天下那么大,也可以带着她游历四方,一起行侠仗义。 三个月之后,再没有接到沈晏的书信了。 她明白战场上瞬息万变,听说边关的敌军很厉害,若是战事吃紧,他也就没空写书信了。 琉纱只能等着,果然很快前线有战报传来,听说边关的大军因为主将决策失误,遭敌军埋伏,苦战三天三夜,十几万大军只回来一半。 沈晏和云霞郡主都不知所踪。 听到消息的琉纱,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 “世子殿下那么厉害,他可是大祈最厉害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小雅连忙安慰她。 琉纱点点头:“表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老太妃伤心地晕过去好几次,等醒来后,就把琉纱叫去狠狠训斥。 她跪在老太妃的佛堂里,看着慈眉善目的白玉菩萨像,默默地祈愿,让沈晏回来。 因为这一场败仗,大祈上下都不太安宁,病弱的皇帝听闻消息之后,更是一病不起,眼看已是弥留之际了。 要是皇上驾崩,前线举哀,军心不稳,这一战更没有赢的可能。 可是无论如何,琉纱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因为沈晏答应过,他说过最迟半年,一定会回来,他是世子,游历天下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可是琉纱的希望,还是在半年之期一天一天临近时,一点点幻灭。 半年后,英王第一次把琉纱叫去书房中,琉纱以为舅舅要告诉她,不会出兵了。 可是在书房里看见英王,他不仅憔悴,似乎还压抑着一些怒火。 “舅舅。”琉纱行了礼,衣袖下手指微微颤抖。 英王又抬头打量她,喃喃地说:“这张脸,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 琉纱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有些反感,只好把头低下来:“舅舅有什么事吗?” 英王第一次对她说起了大祈的国事:“皇上撑不住多久了,他驾崩后,继位的太子只有十岁,太子没有理政的能力,只能由太后临朝听政。” 琉纱虽然不太懂,但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祈现今的皇后出身士族侯门,她若临朝,势必会重用自己家族的人,分走英王手中的权力。 朝堂之上,再也不是英王一人说了算。 “琉纱,如今晏儿下落不明,他回不来,就没人帮你复国平乱了。”英王忽然说。 琉纱心中一紧:“舅舅,我可以做牛做马,求求你,帮我们一次吧。” “你愿意做牛做马,那么……”英王话锋一转,“你愿意做大祈的太后吗?” 琉纱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英王的意思,她捏紧了拳头,对于英王来说,银月国不值一提,她没有任何依靠,身上又流着英王府的血脉,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傀儡了。 “我……” “此事,我已经问过你母亲,她同意了,但是,毕竟还要问问你的意思,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若愿意进宫,待我稳住朝堂之后,就出兵去银月国。” 琉纱失魂落魄地离开书房,一片雪花落在脸颊上。 沈晏走的时候,是盛夏,如今半年过去,原来已经入冬了,下起了雪,边境应该更加苦寒了吧。 沈晏是世子,他出门游历也是带够了大把银钱,从来不曾吃过苦,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琉纱一个人来到上阳的城楼上,朝着沈晏远去的方向眺望,半年之期已到,他应该回来了呀。 远处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琉纱看着远处,忍不住放声大哭。 沈晏回不来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让她那么难过。 哭了一夜后,琉纱回去了,第二天夜里,就被英王送到皇上寝宫里。 她身穿银月国服饰,亭亭袅袅,艳如牡丹,又带着大祈女子没有的异域风情,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大祈的帝王,脚腕上金铃清脆。 病得清瘦憔悴的帝王看见她,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英王送你来的?” 琉纱点点头。 帝王捂住口,猛烈地咳嗽,最后有些凄然地笑了:“在大祈,朕也如你一样可怜,一样身不由己。” 琉纱望着他,忽然泪如雨下:“我,我只是想回银月国。” 帝王并没有为难她,准许她留在他身边,伺候笔墨,过了几天,以银月国公主的身份,封了贵妃。 而帝王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加衰弱,琉纱进宫一个月后,皇上驾崩了,当天,悲痛欲绝的皇后也服毒自尽,追随皇上而去。 朝臣虽然对皇后死因有诸多猜疑,但如今英王大权在握,没人敢提出质疑。 作为大祈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妃嫔,年幼失怙的太子被记在她名下,随着新皇登基,琉纱成了太后,垂帘听政。 大祈是当今最强盛的帝国,新皇登基,太后垂帘的大典盛大隆重,随后,昭告天下,琉纱是银月国公主,名义上算是两国联姻,互下婚书,消息一时之间如同冬日的雪片,在各国之中纷飞。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1节 远在敌国境内的沈晏听到消息时,一口血呕了出来。 “殿下!”云霞来到他身边,两人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身边还带着一小支精兵。 “她们千里迢迢来到大祈,苦心经营,就是为了权势,如今她如愿了,你该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何苦……” 沈晏擦去了嘴角的血,低声说:“是我失约在先。” “你不是失约,你差点儿死了!”云霞忍不住说,“为了能赢,你连命都不要了!可是她却连一天都等不了你,她喜欢你吗?她不过是想利用你!” “住口。”沈晏冷声说,他心中痛苦,想到她这么薄情,想要恨他,又恨自己这一战失利。 当时主帅对于地形判断失误,又不听他劝告,被敌军引入沼泽地,十几万大军被四面八方的敌军乱箭扫射,死伤无数,他身中数箭,冒死在乱军中斩杀了敌方主帅,才挽救了一半大军。 可是深入敌腹,也让他被敌军俘虏,带回敌国都城,有细作认出了他是英王府的世子,敌国有意留着他和大祈谈判,没有杀他。 好在崔三儿一直悄悄跟着他,在他授意下,带着一支精兵化妆潜入敌国,也联络大军分兵从各路悄无声息靠近。 他咬牙在敌国的大牢里呆了三个多月,差一点点就命丧黄泉,今日就是联络大军进攻之日,没想到却接到琉纱成了太后的消息。 沈晏静静沉默了一会儿,便下令攻城。 这一战,年轻的世子和埋伏在外的大军里应外合,攻陷了敌国的首都,一战成名。 他处理完敌国事宜,带着凯旋的大军班师回朝那天,已是第二年初春。 上阳城中,百姓夹道欢呼,他立即上朝拜见新皇和太后。 身穿黑色甲胄的世子走上朝堂,铁甲撞击着佩剑,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文武百官,无人敢出一言。 只有英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今皇帝在他手中,沈晏又拿下敌国,立下赫赫战功,在大祈,他依然无所畏惧。 他露出笑容,正准备让皇帝下旨嘉奖,却见沈晏解下佩剑,跪在地上。 “臣沈晏,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年幼的小皇帝畏惧地缩在龙椅上。 而龙椅后,那一道垂下的纱帘后,太后年轻而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如今对自己俯首臣称,琉纱看着他,说不清是觉得快意,还是难过。 她轻轻喊了平身,再没有说话,一直到下朝,她从纱帘后离开,乘着凤辇回后宫。 半路上,宫人忽然停下来,琉纱抬起眼睛,看着拦在前方的沈晏,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她行礼:“臣沈晏,拜见太后。” 外臣私入后宫是死罪,他居然还一脸云淡风轻! 琉纱恼恨,可是身边的宫人见了沈晏,却都识趣地退下去了,琉纱又惊又怕,坐在凤辇上瞪着他。 初春的后宫中,柳枝抽芽,桃花盛开,盛装的太后在桃花掩映下,美得令花也失色。 “表妹为何这么怕我?”沈晏一步一步走近她。 他离开了近一年,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身形,高大挺拔,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气势,危险而霸道。 第49章 柔情蜜意 沈晏脸上,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表情,但他偏偏又带了几分笑容。 琉纱心里一阵难受,便开口:“从前在英王府, 我寄人篱下, 委曲求全, 世子欺负我,我不敢反抗,而今世子见了我却要行跪拜大礼,是否风水轮流转, 让世子觉得难受了?” 在战场上几番生死之后,沈晏已经不是过去情窦初开的莽撞少年, 知道他过去所作所为令她厌恶, 所以她对自己才这么讨厌。 “太后多虑了。”沈晏说,“臣只是许久未见太后, 特意来请安。” “既是请安, 请过了,世子请回吧。”琉纱从凤辇上下来, 既然没有宫人, 她就自己走回去。 她绕开沈晏,听到他叫她:“琉纱。” “世子还有何事?” 沈晏涩声问:“你恨我吗?” 琉纱宽袖下的手指绞紧,口中却说的很轻松:“不恨。”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爱, 哪来的恨? 从这天开始,沈晏每日照常上朝, 只不过, 从前太后和小皇帝都是个摆设,朝中大事都有英王决策, 而现在,不管什么事,沈晏总要问一句:“太后觉得如何?” 总是被提问的琉纱对他烦不胜烦,只能找借口罚他的俸禄。 但渐渐的,朝中大臣们觉得年轻的太后也不是个摆设,凡事也喜欢问问她的意见。 琉纱觉得时机成熟,单独召见英王,问他何时出兵银月国? 英王却说:“当日扶太后上位,便是因为你无依无靠,若帮太后复国,有了银月国助力,本王如何自处?” 琉纱说:“小小银月国,英王岂会放在眼里?” 英王摇摇头:“形势不一样了,晏儿灭了北边的越国,银月国再没有后顾之忧,用不了几年吞并越国土地,就不是今日小小的银月国了。” “说来说去,舅舅还是不肯出兵,当初你答应过,沈晏回来,就会出兵帮我们!” “当初是当初,今日是今日。” 琉纱咬咬牙,说道:“舅舅要我如何做,你才会相信我将来不会背叛英王府?” 终于听到她这句话,英王一笑:“简单得很,太后寡居,本王亦有一子,若太后能为英王府诞下子嗣,我们便有了固若金汤的盟友关系。” 琉纱脸色苍白,仿佛被人照着脑袋狠狠敲了一闷棍,她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一想沈晏,还是带着一丝希冀问:“此事,世子同意吗?” 英王道:“他仰慕太后已久,求之不得。” 心里的希望被掐灭,琉纱忍下被羞辱的愤怒,冷笑:“舅舅,你不怕后世人骂你们父子祸乱朝纲,遗臭万年吗?” “匹夫之言,何须在意?”英王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此事,我也与你母亲商量过,亲上加亲,她并未反对。” 琉纱知道母亲不会反对,为了重回银月国,他们早已经失去了太多,不在乎再多一点点。 “好。” 英王刚回到王府中,便看见等在书房里的沈晏。 “父王。”沈晏铺开地图,指着上面画好的路线说,“前几日和父王商议的,出兵银月国的路线,为了最大减少伤亡,我们可以分兵……” “此事你自愿带兵,就由你决定,不必向我汇报。”英王笑着说,“你的兵法,我并不担心。” “多谢父王。”沈晏收起地图,“在越国耽搁了一些时日,我想尽快出兵。” 英王说:“不急,如今银月国正是春耕时节,那边连年旱灾,今年好不容易雨水充沛,若被战事影响了耕种,来年又会有无数百姓饿死。” 沈晏想了一下,才说:“最迟五月之前,一定要出兵。” 英王笑着问:“你这么急,是为了讨太后欢心?” “是。”沈晏并不隐瞒,他九死一生回来,也是为了让她开心的。 “可她如今已是太后。” “那又如何,等攻下了银月城,她就要回去做公主了。”沈晏笑着说。 英王眯起眼睛:“你愿意放她走?” “我和她一起走。”他说这话时,满目都是笑意,落在一旁的英王眼中,却是无尽的苦楚。 沈晏从小生了一副寡淡的心肠,就算天天把笑容挂在脸上,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冷,作为父亲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畏惧。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冷淡的孩子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发狂。 为了能把沈晏留在大祈,他想方设法让琉纱也永远都不能离开大祈,他却还想带着她一起走? 他走了之后,他这一生辛苦打拼来的天下,就此拱手让人吗? 他绝不会让他们离开的。 第二天,琉纱召沈晏进宫,留他用膳。 沈晏受宠若惊,一直看着她:“琉纱,你不生我的气了?” 琉纱轻轻摇头,给他倒了杯酒:“你攻下了越国,其实我早就应该恭喜你,这一杯,表哥喝了吧。” 她让喝,就是毒药也要一饮而尽。 沈晏一杯接着一杯被她灌着酒,她从没有这样亲近过他,她身上很香,近在咫尺的肌肤是温热的,脸上的笑容含着三分羞怯,看得他意乱神迷,他想,她对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的。 有了三分醉意,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琉纱,是我不好,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推开他,反而带着他站起来,勾着他的手,带着他进了寝殿。 鹿朝:你想干嘛? 帝夙:“……” 沈晏跟着她,一颗心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铺天盖地的心跳声让他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有少女轻柔的笑脸,乌黑的眼眸。 她低着头,娇羞地问他:“表哥,你喜欢我么?”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 琉纱轻咬着嘴唇,主动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沈晏沉醉在她制造出的温柔中,等衣带散了,才忽然回神,他按住她的手:“琉纱,我们还未成亲。” 琉纱低声说:“我亦喜欢表哥,我想给你……” 沈晏脑海中已经没有任何思绪,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她这一句话:我亦喜欢表哥…… 她喜欢他,她说她喜欢他! 鹿朝: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样,你哪里喜欢他了?前一刻他抓你的手,你还在心里骂他是个登徒子! 鹿朝希望她只是耍一耍这个毛头小子,却忽然发现琉纱不解沈晏的衣带了,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琉纱今日有备而来,衣裳委地后,她像个雪白的精灵,扑到他怀中,仰起头吻他。 沈晏仅有的一丝理智,在触到她的柔软时,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喜欢他,既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反正这一生一世,他也只要她一个人。 他抱住她,在她的温顺迎合中彻底沉沦,深陷,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可以尽情地拥有她,尽情地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说至死不渝的话。 鹿朝:整个人都不太好。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2节 纵使琉纱闭上了眼睛,可是身上的感觉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让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陷在水深火热中。 一个新的世界忽然朝她打开。 随后她想到,这一段记忆,帝夙也会通过沈晏的眼睛看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这一世她一个炮灰女配要和男主做这种事情?说好和九天神女生生世世错过,狗男主,你就是这么错过的! 你这个老色批! 鹿朝疯狂诅咒到天将明,琉纱累得昏昏沉沉睡过去。 沈晏拥着她,柔情无限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和发梢,最终还是怕影响她的声誉,在天不亮的时候,穿上衣服匆匆离去。 太后寝殿外面,宫女嬷嬷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沈晏道:“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杀无赦!” 琉纱醒过来后,已是中午,今日太后没有去早朝,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不好的流言。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羞愤地闷在被子里,不敢见人。 恍恍惚惚的鹿朝:下次你可再不能这样了! 然而,今日下朝之后,琉纱又召见了沈晏,他依旧是高高兴兴的来了,经过昨夜,他以为自己和表妹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琉纱见了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晏把她揽在怀中,说道:“我已和父王商议好对银月国出兵的路线,在今年春耕之后,你觉得如何?” 银月国春耕之后,还有两三个月,果然要等到她腹中有了动静,他们才肯出兵吗? 琉纱想了想,又抬起头去吻他,两人自然又是一番浓情蜜意,翻云覆雨。 鹿朝:“……” 此后的两个多月,沈晏都是宿在太后寝宫中,只是,为防宫中有流言对她不好,沈晏不让她再下令召见,入夜之后,他悄悄潜入寝宫,天不亮再悄悄离去。 朝堂之上,琉纱说起出兵银月国之事,英王也没有再反对,朝中有其他人反对,也被沈晏一一挡了回去。 琉纱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会出兵,因此和沈晏相处时,也对他更好了些,她不喜欢他,可是就像母亲告诫过自己的,色相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而银月国的未来,则是无价的。 而且,沈晏对她,也不坏,他一直温柔,体贴,心疼她的身体,并不会每天折腾她,有时候,他只是拥着她坐在窗边,和她看着外面的月亮,说一些在军中的琐事,那些刀光剑影,马革裹尸。 而琉纱心情好时,也会跟他说起在银月城的生活,说她如何在草原上骑马,如何在大漠日落时,从远方策马飞奔,奔到最高的山头上,银月升起,俯瞰被绿洲包围的银月城。她在银月城,整天唱歌,跳舞,骑马,游街,看各地来的商人贩卖的不同的货物……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最高兴的时候,她甚至换上银月城的服饰,为他跳一支舞,在她舞蹈时,他一把扯过她,虔诚地吻着她那一段雪白纤细的腰。 “那年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这样吻你。” 琉纱想起他当时不加掩饰的目光,难得说了一句真话:“那时,我是很讨厌表哥的。” “现在呢?”沈晏仰起头,像是仰望着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 琉纱露出浅浅的笑靥:“现在,自然是喜欢表哥的。”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这句话,就被沈晏抱起来,今晚要缠着她一直说喜欢他。 鹿朝:累了,已经不想再骂人了。 这样的生活甜蜜美好,沈晏却难以满足,他只希望银月城的春耕快点结束,他带兵打进去,再接她回去做公主。 他想名正言顺做她的驸马,不想再偷偷摸摸闯进她的寝宫里。 而琉纱,明明已经很努力和沈晏相处了,却一直没有身孕,她有时候会惶恐地询问母亲,母亲也愁眉不展,只教她要更加努力讨好沈晏,不能在没有身孕之前,就被他厌弃。 为了能更方便和沈晏见面,琉纱以身体不适为由,暂时放下朝政,搬到上阳城外的离宫中居住,这样,他每天下朝,就可以直接过来,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家。 沈晏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着问:“你这几日,似乎都不太高兴。” 琉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听母亲说,我应该会有身孕的,可是这么久,好像都没有……” 她有些内疚,也有些害怕。 沈晏好笑地说:“笨蛋,生孩子很痛的。” 琉纱连忙说:“我不怕痛。” 他心里一阵酸软,她这么喜欢他,愿意为他生孩子,他此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慢慢来,以后会有的。”等她再长大一点,现在的她,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银月城之乱没有剿灭,她的国家还危在旦夕,他怎么能忍心在这个时候让她怀上孩子? 这些年他游历四方,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种药,他服下之后,暂时不能令女子有身孕。 见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琉纱怕说多了让他厌烦,只好不说了。 随着银月国的春耕即将结束,沈晏要去练兵,不能天天过来陪她,但每隔几天,他还是会策马一天一夜,赶来见她一面。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传闻,还是会传到一些有心人耳中,但沈晏已经不在意了。 再有几日他会亲自带兵去银月国,到时候,哪还有什么大祈的太后? 他把她抱在怀中,说道:“过几天,送你一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 “是什么?” “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东西。”沈晏吻了她的眼睛,“琉纱,虽然还没有成亲,但我希望听你叫我一声‘夫君’。” 对于他的要求,她一向都满足。 “夫君。” 接下来的剧情,鹿朝已经麻木到不想再看。 这两个人,有完没完! 她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女主了!甚至没有听到一丝半点儿关于云霞的消息。 女主这一世到底在干什么?她甚至都没在他们的记忆里出场过几次,这叫什么错过啊,你不是在摆烂吧! 鹿朝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女主摆烂,她根本不用遭这些罪。 琉纱住在离宫里,许久没有听说上阳城中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沈晏拒绝了和云霞的婚事,让云霞成了上阳城中的笑柄。 二十年来,她跟着沈晏四处游历,彻底和沈晏绑定在一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沈晏的世子妃。 她根本没有想过她的人生还有第二种可能。 “沈晏,你不要以为你和太后的事情能瞒得住所有人!她身为太后却和你苟且,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是周朗,再是皇上,最后是你!你以为她喜欢你吗?她不过想利用你们去剿灭银月国的叛乱而已。” 看着云霞歇斯底里的样子,沈晏冷冷道:“我和琉纱两情相悦,你若再说她一个字不好,我对你并不会顾念从小到大的情分。” “我算什么?”云霞看着他,“这些年我跟着你,不清不白,在战场上,我为你舍生忘死,我算什么?” 沈晏看了她一眼,她从小都这么胡搅蛮缠,不管他怎么躲,她都能跟上来。 他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只好说:“这些年来你帮过我许多,我对你虽无男女之情,却把你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你心里很清楚。” 云霞满腔的不甘心,化成苦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她知道,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再跟上她了。 沈晏领兵前往银月国那天一早,他把琉纱从被窝里挖出来,带她去看从离宫前经过的大军。 银月国不大,沈晏只带去数万人,可是在琉纱眼中,这是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 “他们去哪里?”琉纱小心翼翼地问。 “你猜。” “表哥。”琉纱双眼红彤彤的,“你告诉我吧。” 崔三儿跑上来,抱着他的铠甲和佩剑,他张开双手说:“你亲手替我穿上盔甲,送我出征银月国。” 琉纱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说:“可是我还没有孩子。” 沈晏哭笑不得:“笨蛋,来日方长啊,我和你,还有长长久久的一生,够你给我生一堆孩子了。” 崔三儿‘扑哧’一声笑出来。 琉纱亲手帮他穿上铠甲,双手把佩剑递给他:“表哥,我……” 她想说,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但是,前几日才骗他说喜欢他,现在怎好改口? 沈晏扬起眉梢,笑得春风得意:“我知道,你喜欢我!这辈子,不,下辈子,以后生生世世,都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琉纱被他逗笑,也许,她以后会学着好好喜欢他的。 第50章 神恩浩荡 沈晏出征去银月国之后的两天, 云霞郡主来离宫求见太后。 她看着沈晏和琉纱生活的地方,长久没有言语,琉纱和她并不熟识, 就一直等着她挑开话头。 “琉纱公主。”云霞终于说话了, 没有生气怒骂, 也没有嫉恨诅咒,她反而带着一丝同情,“其实,你不过是个可怜人, 英王扶持你做太后,不过是想要一个可以轻松掌控朝政的工具。” “我知道。”琉纱淡淡地说。 “可是你知道吗?其实英王从未打算出兵银月国帮你平乱。” “我知道。”英王一而再再而□□悔, 她不傻, 她一次一次忍让,是无奈之举, 她什么都没有, 只能盼着自己身上还有一点点利用价值,求得他们帮忙。 最后, 她也成功了。 云霞忽然笑起来:“所以, 你更可怜了。” 琉纱年轻稚嫩的脸上有些惶惑:“你想说什么?” “沈晏的大军,到了银月国,并不会交战,只会被叛军恭恭敬敬迎进去。”云霞满是同情地看着这个亡国的小公主, “因为一开始,联合叛贼攻下银月国的, 就不是什么敌国, 是大祈啊!” “你胡说!”琉纱忽然站起来,因为激动, 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小小一个银月国,却是通往西域的跳板,可是这么多年来国主不识抬举,不肯屯兵练兵,也不肯让大祈军队入驻,国库中的钱却被他拿去施舍百姓。英王一心想要吞并西域诸国,却被银月国阻拦,只好使了这条计策,只可惜一路上你们命大,没被英王的人杀死。” 琉纱死死地瞪着她:“我,我不信……” “到了大祈之后,要不是因为沈晏,你们也早死了!”云霞说,“你若不信,自己去英王府,问一问英王,或者,问一问你母后。” 琉纱后退了几步,有些站立不稳,桌上杯盘茶具被她碰掉了一地,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宫女护卫一大群乌压压地跟上她。 “去英王府。”她吩咐,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她一直绞着手指,除了脸色有些煞白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到了英王府,她跳下马车,直奔母亲住的偏院。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3节 她入宫时,想带着母亲一起走,可是英王不同意,她知道,英王想留下母亲在府里掣肘她,免得她生出二心。 她离开后,母亲和小雅住在这里,每天吃斋念佛,她天天派人来请,母亲也要隔很久才会进宫看她一次。 她搬去离宫后,连小皇帝都会隔三差五来给她请安,母亲却只去过一次。 这么长时间,母亲一直避着她。 偏院没什么下人,琉纱直接进了屋子,一眼就看见穿着一身素服,簪着白花的母亲跪在佛前念经。 琉纱就站在门口,临近盛夏,天气炎热,她却出了一身冷汗。 “公主!”小雅端着盘子进来,忽然看见她,吓得杯盘都掉在地上打碎。 沈王后猛地回头看她。 琉纱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说:“之前,母亲总说接到父王和哥哥的书信,他们逃亡在外,却很平安,让我不要担心,原来是假的。” 她意外自己的声音能这么平静。 “你……谁让你回来的?”沈王后却质问她。 “如果不回来,母亲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琉纱一步一步走到母亲面前,跪下来,看着她,“从银月国逃来的一路上,母亲教我忍气吞声,讨好他们,祈求他们出兵,都是骗我的吗?你忍心看我去讨好那些仇人?” “公主,那时候王后也不知道。”小雅哭着解释,“是公主入宫之后,才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琉纱抓着沈王后的肩膀,泪水终于掉下来,她哽咽着问:“你就看着他们利用我,看着他们糟蹋我,你甚至想让我给沈晏生孩子!” “琉纱。”沈王后捧着她的脸,“我们国破家亡,一无所有了,你父兄都死了,母亲只剩下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死了,沈晏喜欢你,他能护着你这一生……” “谁要苟且偷生?!”琉纱忽然打断她的话,她狠狠瞪大眼睛,目中全是血丝,又重复了一遍:“谁说我要苟且偷生?” “琉纱……” 琉纱推开了母亲,她起身去房里,在他们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了自己的佩剑。 “你要干什么?”沈王后惊恐地问,“英王身边全是高手,你不要自寻死路!” 琉纱看着手中的剑,无力又彷徨,她只有一人一剑。 “是啊,就算死,也要死在银月国。”她脱下身上的宫装,换上一身素白,把长发全部扎起来。 “琉纱,你不要冲动,你……” 琉纱道:“母亲若想活下去,就离开英王府吧,我们从银月国带来的钱应该还剩下一些,好多礼物也没有送出去,折算一下,足够母亲和小雅安稳地生活了。” 她提起剑,郑重其事地说:“母亲,你身不由己,我没有怪你。” 她说完后,便提着剑走了,她没有走正门,一大群宫人等在外面,她从英王府的后院翻墙出去,直接去找了云霞。 英王一直派人盯着她,她想一个人逃回银月国,几乎是不可能的。 云霞一定会帮她。 云霞不仅派人保护,还亲自护送着她去了银月国,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云霞都仿佛知道她想干什么。 快马加鞭,几日之后,她们就来到银月国,到了之后,她和云霞就分道扬镳。 夕阳缓缓落下,琉纱一个人骑着马奔跑在银月国的土地上,银月国位于大祈和西域之间,最靠近大祈的国土上,农林桑陌,成片成片的农田像是被切开的绿色方块,今年雨水充沛,谷物一定会丰收。 离开靠近水系的地方,便是广漠的草原和戈壁,她从远方飞奔到最高的山丘上,俯瞰着前方的银月城,城外可以看见大祈军队的旗帜在夕阳中飞舞。 大军安安静静,银月城都城门大开,双方没有要交战的意思。 琉纱久久地望着故国,直到银月升起,清辉洒在银月城中,她才一甩马鞭,冲下山丘。 琉纱径直到了银月城皇宫,熟门熟路地从后宫的城墙翻进去,从小到大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的墙,现在似乎变矮了许多。 皇宫里,正在举办宴会,远远的就听到银月国热闹轻快的舞乐。 “看来,沈晏是不会来了,牧卓大王的面子,他也不会给。” “大祈的世子殿下,脾气真是不小啊!我们怎么都算是听命于他父王,他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算了吧,没当众杀了你就算好了!你没看见他听咱们说出了英王的计划,他脸上那个表情,啧啧啧,恐怕今夜他来,也是来杀人的!” “英王也真有意思,这么大的计划居然没有告诉儿子,我们可是差点儿被世子殿下当成乱臣贼子给杀了!” …… 琉纱一步一步靠近宴会厅,把守在外面的护卫看见她,纷纷亮出刀:“什么人?” 琉纱拉下蒙在脸上的面纱,那些护卫都是银月国的人,虽是叛贼牧卓的手下,但都认得她。 “琉纱公主!” 护卫看见她,不敢贸然动手,毕竟如今人人都知道了,琉纱公主成了大祈的太后,他们可得罪不起庞大的大祈帝国。 琉纱往前走着,护卫拿刀对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了宴会大厅中。 绚丽的灯火映着公主身上素白的衣服,她孤傲又脆弱。 “哈哈哈,琉纱公主!”坐在最上首的叛贼牧卓看见她,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哦不,应该参见太后!” 其余人也纷纷站起来,跟着牧卓行起了参拜礼,太后虽然是英王的傀儡,不过,好歹以后能说得上一两句话了,这些人看在英王的面子上,都不敢怠慢她。 “太后请上座,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牧卓笑嘻嘻的,一脸横肉里都带着几分谄媚,“是同世子殿下一起来的吗?来人,快去请世子殿下,就说太后在此!” 琉纱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向牧卓。 牧卓曾经是银月国第一勇士,骁勇善战,负责银月城内外安防,是国主最信任的人。 就是他,打开了银月国城门,把大祈军假扮的敌军放进来,然后亲自追捕逃亡出去的国主和太子,斩下了他们的头颅,被英王封为了新一任银月王。 “太后,从前那些事,都是英王的命令,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您如今也是大祈的太后了,从今往后,我牧卓,也一样效忠您。” 牧卓嘿嘿地笑着,世子殿下带着大军杀来银月国,听说是为这位小公主复国的,那么这小公主在世子殿下的心目中,必定地位极高。 他从小看着琉纱长大,她的美貌,在西域诸国中都赫赫有名,世子殿下为她情根深种也是难免的。 走近了他,琉纱才抬起眼眸,冷冷看向他。 牧卓脸上的笑容忽然有片刻凝固,随即,雪亮的剑光忽然闪过,狠辣的一剑猝不及防的砍在他带着谄媚笑容的脸上。 “啊——”牧卓捂着脸惨叫一声,琉纱却片刻都没有停,一翻身骑在他粗壮的肩膀上,一只手握剑柄,一只手握剑刃,狠狠地把牧卓的脑袋割下来! 鲜血贱了她满脸,染红了她一身素衣,她提着牧卓的脑袋,扔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如同电光火石,宴会中其余人,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片刻之后,不容这些叛贼再发愣,琉纱已经踢开牧卓的尸体,朝他们扑过来。 雪亮的剑光一起一落,就是一声惨叫,这些人在宴会中,没有带趁手的武器,刚开始的片刻,一群虎背熊腰的壮汉,几乎被琉纱一个人单方面屠杀。 但片刻之后,外面的护卫大批大批涌进来,这些人惊慌之中赶紧往外跑。 琉纱追出去,挑开碍事的护卫,专门杀那些叛贼,可是很快,叛贼也拿到武器,开始反击了。 昔日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脸上只有森冷的杀意,她握着剑,四面都是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害怕,身上被乱剑砍伤,她也仿佛麻木了,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动作,都化成行云流水的杀气。 她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杀不了英王,只能杀这些背叛他们的人。 她杀红了眼睛,素白的衣服上全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叛贼的。 越来越多的护卫冲过来,在宴会厅外的台阶上,公主一人抵数百人。 台阶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天上惊雷响起,暴雨忽然倾斜而下。 今年的银月国雨水充沛,收成是很好的,去年司掌天气的官员向父王汇报此事时,父王终于松了一口气,银月国终于挺过了连年的旱灾,明年百姓不用挨饿了。 父王带着她巡视国土,看着成片成片荒芜龟裂的土地,对她说:“琉纱,雨水是上天恩赐给银月国的礼物,每当下雨时,便是神恩浩荡。” 神恩浩荡啊。 脸上滑过的雨水是神的祝福。 她等了那么久,求了那么多人,受了那么多屈辱,没能让银月国复国,最后,还是她一人一剑,剿灭了叛贼。 她站在台阶上,周围无数兵器砍在身上,鲜血却很快被大雨冲刷,没有让她感觉到疼。 “住手——!”远处的嘶吼传来,是熟悉的声音,但是琉纱已经不愿意去看那个人。 大祈的士兵冲散了她身边砍杀的叛贼,她的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能勉强握着剑,机械地重复着砍杀的动作。 所以,沈晏跑到她身边时,还是被她一剑砍在了肩侧。 他没有闪躲,只是更向前一步,抱住了她。 ‘当啷——’ 琉纱的剑脱力掉在地上,顺着台阶滑下去,她也脱了力,倒在沈晏怀中。 她睁大眼睛看着大雨滂沱的天空,却没有看他,张了张口,无数血沫涌出来。 “琉纱!琉纱!”沈晏用力抱着他,绝望地喊着,“快找御医来!找御医来!” 她身上那么多伤,他不知道先堵哪一个。 雨水冲进琉纱眼眶里,又淌出来,她终于把目光转向沈晏。 “表哥……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不重要,都不重要!你活下来,琉纱,我只要你活下来!” 琉纱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却是巨大的茫然和迷惑。 这个人,明明一直欺负她,羞辱她,为什么她死了,他要这么难过? 琉纱用手上最后一丝力气,拽下了腰间被鲜血染红的同心玉,扔给他。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要。 她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灰暗下去,最终一片死寂。 沈晏抱着她,哭得像被困住的野兽,撕心裂肺 “世子殿下!” “殿下!”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晏拔出了她送他的那把小匕首,自刎在她身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用力抱紧她的身体,流尽最后一滴血都没有放开她。 两人的血汇聚在一起,流入同心玉中,染红了中间‘永结同心’四个古体字。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4节 这一世,不要再让她一个人走去忘川河了。 鹿朝睁开眼睛,身上剧痛,一口甜腥涌上喉咙,她捂住胸口,过了很久才缓过一口气。 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的双眼仿佛还是湿润的,琉纱的情绪久久萦绕在身体里,没有散去。 “朝朝妹妹!”一旁的裴知玉看见他醒了,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事吧?” 鹿朝抬起头,看见他温润俊雅的脸,心中竟有些委屈,想到这一世记忆里,她一直那么委曲求全,就难过得想哭。 如果那个时候,能有裴知玉在身边,不会让琉纱那么绝望。 “怎么了?”裴知玉擦了擦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你好像一直在做梦,看起来很不安稳。” “是做了噩梦。”鹿朝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被人牢牢抱在怀里,怎么都挣不开。 她连忙看向裴知玉,他神色有些尴尬,说道:“我找到你们时,江公子就一直这样,我想你们是夫妻,就没强行把你们分开。” 鹿朝:“……” 帝夙在他身后,她看不见他,但是一想起他上一世对她那些所作所为,她就恨不得杀了他! 尤其想起在后宫里离宫里那些日日夜夜,她整张脸都烧起来。 现在还被他抱着,她没办法不想到那些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画面。 “朝朝妹妹,你怎么了?”裴知玉看她红得不太正常的脸,“发烧了吗?” “没有!”鹿朝连忙说。 虽然帝夙确实抱得很紧,但毕竟没用术法,她挣扎着,还是一点一点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回头看着他,这小子还没醒,这一世后面,他和云瑶应该还有别的剧情。 想到云瑶,她连忙问:“云瑶呢?” “在那边。”裴知玉指了指前方,“摩缨公子在照顾她。” 鹿朝放心了,他们这一世的纠葛,估计从她死了以后才会开始,她并不关心。 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在裴知玉体贴,早就准备了一些食物。 他们还在鳐山里,此时是深夜,周围静谧无声,鹿朝吃了一只烤鸡腿,啃了半个馒头,那边的云瑶终于醒了。 这一世居然是云瑶先死了? 鹿朝好笑地说:“这个人怎么还不醒?他在干嘛?” 云瑶有些茫然,转过头看着沉睡的帝夙,神情里都是凄苦,她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江公子应该和你一起醒来才对。” “什么?” 云瑶说:“他和你一起死了。” 鹿朝蓦地看向身旁的少年,火光映着他沉睡的脸,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第51章 感同身受 鹿朝下意识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你们说什么啊?”摩缨在一旁, 眨着一双眼睛,好奇地问。 鹿朝想起这一世记忆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一个字都不想说。 云瑶便大略把他们三人因为神器而同时做梦的事情说了出来, 隐去了其中关于她和帝夙九生九世情劫的事情。 “也就是说, 像是前世?”虽然云瑶没有明说, 但裴知玉还是敏锐地懂了。 摩缨:“什么前世?” 裴知玉大略解释了一下:“或许江公子,云瑶姑娘,还有朝朝妹妹,你们三人前世是有牵扯的, 所以今生才会聚在一起,也算是缘分。” “哦。”摩缨毕竟是琉璃仙都的人, 立刻就懂了, “轮回转世,也并非稀奇之事, 你们竟然轮回了三世还能在一起, 真是奇妙的缘分。” “第一世我可不认识他们。”鹿朝强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们想想, 为什么江小山还不醒?每次在前世死了以后,就会立刻醒来的。” 裴知玉凝着眉,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 鹿朝又问云瑶:“他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其实还活着?” “不可能。”云瑶脸上有悲戚之色,甚至有些怨恨, “是我帮他收的尸,也是我为他下葬, 甚至……” 她看了一眼鹿朝, 没有继续说下去。 甚至因为无法分开沈晏的手,还不得不把他们葬在一起。 “那他是怎么回事啊?”鹿朝拍了拍他的脸, “喂,江小山,醒醒,醒醒啊!” 他和魔尊打的伤口,已经逐渐恢复,吸收了同心玉中的魔神之力后,他伤口速度恢复更快,应该不至于还重伤昏迷。 “江公子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裴知玉查看之后说,“要不再等一等,也许明天他就醒了。” 也只好如此了,一行人只好各自休息,裴知玉和摩缨忙活了一夜,倒是躺下就睡了,只有鹿朝和云瑶睡不着。 鹿朝靠着树干,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戳着火堆。 “云朝。”云瑶忽然开口,她微微偏过脸,不太愿意看她,“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嫁给他吗?”鹿朝生气地说。 “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云瑶不相信她,“沈晏对你那么好,你不曾动过心?” 鹿朝对这个恋爱脑女主有点儿无语,忍不住反驳:“夜长风对你那么好,为你燃尽仙魂,你可曾对他动心?” “我……”云瑶咬了咬嘴唇,“这不一样,你不懂,江公子不是一般人,他的感□□关重大,也许会牵扯到苍生……” “哦?”鹿朝趁机说,“难怪你不愿意从幻境里醒来,你的幻境里,他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你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云瑶忽然冷哼一声:“云朝,你瞧不起谁?谁说我没有从幻境中醒来?你和江公子出现之后,我便已知道那是幻境!” 鹿朝不禁一愣:“你醒了?那怎么找不到你?” 云瑶想到什么,脸上有些苍白:“当时,出了一些意外……” “什么意外?” “你没有必要知道!”云瑶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那虽然是她欲望所化的幻境,可是里面的魔尊却和现在的帝夙不一样,彻底觉醒后的他,太强大,也太可怕,他看到帝夙出现时,就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中,为了离开,毫不犹豫杀了幻境里的她。 哪怕是幻境,魔尊的一剑,依旧让她痛得昏迷过去,一直没有醒来,直到被裴知玉找到。 鹿朝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听到云瑶说她早已醒来,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了。 如果当时云瑶已经醒了,她的幻境应该立刻结束才对。 可是,她明明还被魔尊带入了幻境中,甚至在里面经历了三道雷劫,而帝夙进入之后,和魔尊的一战,也是惊天动地的。 现在想来,这个幻境似乎过于真实,真实得不像是幻境…… 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她在里面修为提升到第五重境界噬灵境却是千真万确的。 不是幻境,如果不是幻境…… 鹿朝忽然抬起头,看着树影之外,遥远的漆黑苍穹,喃喃地说:“天好黑……” “现在是夜晚,自然黑了。”云瑶并没有在意天色,她心神还有些恍惚,一直想着第三世沈晏为什么要跟着云朝殉情而死? 他有那么爱她吗? 就像第二世长陵爱着朝阳,哪怕她变成尸妖,都不曾改变。 那自己算什么? 她该怎么做,才能感化他? 长久以来,云瑶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 “知玉哥哥,别睡了,快醒醒!”鹿朝摇晃裴知玉。 “你干什么?”云瑶看到她如此举动,心中对她的厌烦又加深了一层,“裴公子一直照顾我们,他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在这种时候任性!” 鹿朝指了指天上:“今夜天色太黑,没有月亮。” “也许还没升起来……”云瑶说着,也有些犹豫。 今夜,确实太黑了,整片天空如墨一般,黑沉沉地压下来,仿佛随时都会倾塌。 裴知玉被摇醒之后,也感到一阵不安:“当时幻境中出来了一个人,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波动,我甚至没有挺过,就失去意识,醒来时,四周已是黑暗,我当时急着找你们,并没有在意,以为昏睡太久,天黑了。 鹿朝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云瑶方才说,她早已醒了,那么,当时那个幻境不是她的,那就是……魔尊的。 魔尊的欲望太大,他在幻境中杀了神王,是为了让幻境成为真实,而他成为天地之间新的主宰吗? 鹿朝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或许也是一片幻境。 而幻境的主人可能是……她看向身旁的帝夙。 他没有醒来,却进入了幻境,为什么? “也许,我们还在幻境中。”鹿朝说,“现在还不知道幻境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幻境的主人为什么会制造出一片黑暗。” 她方才已经试图唤醒帝夙了,可是没有用,他就这样沉睡着,好像永远都不愿意醒来。 她拿起同心玉,上面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裴知玉看了一眼四周,便忽然飞身而起,站在最高的树枝上,以术法运转目力,朝远处看去,黑暗无边无际。 他下来的时候,面色很难看:“如果这个幻境持续下去,整片人间都会陷入黑暗中。” “这可怎么办啊?”摩缨着急地说,“究竟是谁制造的这片幻境?所有人的幻境不都是欲望的投射吗?为什么他的幻境中只有黑暗,是……很绝望吗?” 他此话一出,云瑶的目光也下意识看向帝夙。 第三世明明已经结束了,他却没有醒过来……琉纱的死,当真让他这么绝望吗? “别着急。”裴知玉温柔的声音安抚着所有人,“但凡是幻境,必定会有欲望的投射,不可能全是黑暗,我们分头找一找,或许可以看到这个人的欲望。” 他这么说时,也不由自主看向了帝夙,眉心皱成一团。 “我们分头找吧,大家小心一些。”云瑶说完,已经迫不及待朝一个方向走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5节 “朝朝妹妹,不要走太远。”裴知玉递给她一块照明的灵石。 鹿朝点点头,也转身走了。 她手里拿着同心玉,一边走,一边寻思着第三世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夙不会不知道那是他某一世的记忆,哪怕再痛彻心扉,他也应该醒过来啊。 同心玉在手心里有些凉凉的,里面的魔神之力已经被帝夙吸收,第三世的记忆封印也打开了,如今它只是一件普通神器。 同心玉的作用是制造幻境,当初她就是用同心玉,才让魔尊的幻境消失的。 可是现在,她刚刚已经试过了,同心玉并不能让这场幻境消失。 这是为什么? 明明就是同心玉的能力,却不受同心玉控制。 她孤身一人,拿着小小的灵石,走在黑暗中,四周静悄悄的,一丝声息也没有。 灵石只能照见她周围一小片,更远一些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手心滚烫,低下头一看,同心玉上,隐隐泛起了一层血光。 紧接着,她听到有个声音轻轻地喊她:“表妹。” 鹿朝一怔,这个声音,是她很熟悉的……沈晏。 她下意识转身,就看见了身后穿着黑色盔甲的年轻世子,在灵石微弱的光芒中,深深地凝视着她。 鹿朝:“……” 他第三世不是死了吗?云瑶说过的,给他收尸下葬了,那么现在出现的是…… “鬼……” 都怪她修炼时日太短,雷劫之前都来不及四处游历,还被困在妖境中,导致她从未见过鬼。 她对鬼的记忆,还停留在没修炼之前,和殿下生活在凡间时,听过的种种恐怖怪谈里。 “我,我不是琉纱,你别缠着我,我,我会术法的。”鹿朝一边说,一边准备画个捉鬼的符咒。 “别怕。”沈晏冰凉的手握住她的。 鹿朝连忙抽开,向后退了两步:“你干嘛缠着我,都死去多少年了,我不是琉纱,虽然是她的转世,但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叫我表妹,我不是你表妹!” “我知道。”沈晏说。 “知道你还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拿着同心玉。” 鹿朝一愣,低头看着手里的莹白玉佩,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蓦然抬头:“你……” “死的时候,有一缕魂被摄入同心玉中,里面很黑暗,我也不愿意再醒过来,因为……”他贪心地看着她的脸,“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鹿朝茫然地看着他,原来是因为沈晏的一缕魂在同心玉中,这么多年没有动静,直到被炼化成神器,封印着帝夙的力量,而帝夙抽走力量后,他就醒过来了。 “沈晏,到来世去吧,你和琉纱的一世,已经结束了。”想到他这么绝望,她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恻然。 他没有说话,可是鹿朝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周围的黑暗在渐渐散去,有光线逐渐渗透出来。 微弱的光芒中,年轻世子的身影是透明的。 他也正在逐渐散去:“琉纱,你恨我吗?” 鹿朝道:“非你所为,非你所愿,我不恨你。” 朝阳彻底出现时,他像是晨露,消散成一片浅淡的雾气…… 鹿朝叹息一声,也松了一口气,拿着同心玉往回走。 沈晏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吧。 除了某些事情上。 “朝朝!” 鹿朝抬起头,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帝夙,站在几步之外,少年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磨灭的痛楚。 “你醒了?”鹿朝小脸一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上辈子敢一直欺负我,我那么好欺负吗?我忍你,是不得已,你现在要是还敢那样做,本郡主一定会杀了你!” 帝夙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忽然冲散了令人窒息的心痛,他朝着她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我怎么会欺负你?”少年嗓音已经初步有了成熟的磁性,带着微凉的气息洒在她耳边,“我这么喜欢你。” 鹿朝:“……” 温暖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驱走了黑夜的寒意。 他抱着她,前世所有恨都烟消云散,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成亲了。 “放开我!”鹿朝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是因为刚刚才消散的沈晏让她有些同情。 帝夙倒也没固执,依言放开了她,拉起她的手说:“回去吧。” “干嘛拉拉扯扯的!”鹿朝甩开他的手,“我告诉你,你分清楚,我可不是琉纱!本郡主是本郡主!” “嗯。” 鹿朝:“……” 算了,跟他说什么,他都‘嗯’来‘嗯’去的,还不如油嘴滑舌的沈晏呢! 两人一同回去,因为天亮了,几个人也陆续回到原地,经过这一场惊吓,大家都疲惫不堪,本想原地休息的,但一想到自从进了鳐山,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这个地方恐怕不太吉利,因此谁都没有坚持原地休息。 这次又丢了马车和马匹,一行人一朝回到解放前,只能步行赶路了。 好在鳐山脚下就有一座小城镇,规模虽小,却也有一两家不错的客栈,有摩缨少爷的钞能力,大家都顺利住进了上房。 鹿朝打着呵欠走进房间里,又累又困,一头扑到床上,决心睡个三天三夜。 刚扑上去,身体就被人两手抱着捞起来,鹿朝忽然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张脸,脑海中不由自主闯入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脸上一红,睡意全消。 她连忙挣扎下来,怒视他:“你,你不要太无耻,我说过了,我可不是琉纱,有些事情你分清楚,她是她,我是我!” 帝夙点了一下头:“我分得清你和她。” “既然分得清,你干嘛还,还……”她脸红到了耳朵根,沈晏每次折腾琉纱时,都会先把她抱起来。 帝夙:“你那样趴着,占了一张床,我睡哪里?” “你出去睡啊!” 帝夙:“没钱。” 鹿朝:“……” 她连忙掏了掏身上,也一毛钱没有,离开宁王府时宁王妃给的一包袱钱,早在对付绘梦妖时就丢了,从那之后,他们两个人,就一直靠着裴知玉和摩缨生活。 “那你睡地上。” 他们这一路走来,两个人都很累,帝夙被魔尊打得差点儿死了,虽然伤口逐渐恢复,身上的疲惫还是很明显。 “朝朝,别闹了。”他揉了揉眼睛,“我们两从未分床睡过。” “那就从今天开始分!” “为何?” “因为……”鹿朝不想和他提起第三世那些记忆,只能说:“我们两迟早要和离,睡在一起,以后本郡主还嫁给谁?” 帝夙揉眼睛的动作一顿,身上的气息明显冷了几个度,神情之间的凌厉之色也格外明显。 他根本不打算和她掰扯和离不和离的问题,反正此事绝无可能。 “你要是再不睡,我就用强的了。”他把问道剑抱在怀中。 鹿朝心想我现在可是噬灵境的高手了,都被雷劫劈过三次了,还怕你一个……吸收了九分之一魔神之力的未来魔尊? 他可是有九分之一魔神之力了! 鹿朝看了看他凌厉的眉眼,以及他那把曾经让满天神佛陨落的问道剑。 她转身就爬上了床,但是人还是倔强,把枕头放在两人之间,说:“不准越雷池一步!” 帝夙躺下来,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鹿朝看他确实只打算睡觉,这才放心地躺下,也闭上眼睛,困意重新上头,她真是太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恍恍惚惚的,感觉到一只手轻抚在她眉眼上,顺着鼻尖,落在唇瓣上,手指的凉意引得她轻轻颤栗,发出细微的嘤咛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侧身望着自己的少年,眼眸漆黑,深得看不见底。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唇边,即便她醒了,也没有移开。 大概是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不清醒,鹿朝竟也没有立刻打开他的手,清澈的眼睛也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不约而同想起琉纱和沈晏的日日夜夜。 两人同床共枕时,从来不会单纯只是睡觉,就算不折腾她,沈晏也会找些其他事情,让她又羞又恼,却也乐在其中。 琉纱并不是真心喜欢沈晏,可是不得不承认,沈晏带给她的极致快乐,她也不是那么反感。 而所有的一切,鹿朝都感同身受。 她拍开帝夙的手,让自己转过身背对他,随后心里又后悔,她不该躲,应该骂他才对。 第52章 问道之伤 鹿朝想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刚刚没有对他发脾气,不是那一刹那的自己也有些迷茫,肯定是因为忌惮他身上那部分魔神之力。 毕竟是魔尊九分之一的力量。 她转过身, 又对上少年幽深的目光, 她有些不自在地问:“你当时好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了, 还捅了自己一刀,现在怎么好了?” 帝夙摇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先前确实难以自控,但从那个梦里醒来后,就好了。” 鹿朝看着他单纯干净的灰色眼眸, 知道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6节 他不会说谎,而且他的眼睛也和从前一样纯澈, 和当时一片血红截然不同。 可为什么从梦里醒来就好了? 这期间内他应该没有做任何事, 除了醒来之前那一片黑暗的幻境,似乎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那你身上的伤……”鹿朝想起他捅自己那一剑, 那可是至邪至恶的魔剑问道啊, 当年一剑下去,神族都灰飞烟灭, 他能安然无恙? “不疼了。”他说。 他说不疼的意思, 并不是伤口恢复了? 他和魔尊打的时候,也被问道捅过好几次,但那个过程他一直在恢复,想必自己捅的, 恢复得要慢一些。 鹿朝正寻思着,忽然看见他开始脱衣服。 “你, 你干嘛呀?”鹿朝义正言辞地说,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怕你!” 帝夙拉开自己的衣服, 露出带着一片黑气的伤口,抬眸看向她:“给你看看。” “谁说我要看了?” 帝夙想了会儿,有些迷惑:“上一次我们成亲时,我受了伤,你不是偷偷摸摸过来看吗?我以为你很想看。” 鹿朝:“……” 少年扬起唇角:“你不必觉得难为情。” “算了,本郡主大发慈悲,帮你看看伤口。”鹿朝嘴巴上不客气,但身体却很诚实地靠过去。 少年的身体很漂亮,纤薄的皮肤下,肌肉纹理流畅完美,皮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看起来像是一件工艺顶级的白玉雕像。 只是,心口那一处伤口,却破坏了这份完美,问道造成的伤口平滑整齐,他当时自己捅自己半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一剑刺穿了胸膛,而今虽然靠着魔神之力恢复了一部分,却还是隐约可见翻出来的血肉。 最可怕之处在于,伤口附近萦绕着一层黑气,是魔神之力没有错,可为何会聚集在此处? 鹿朝不由得抬起手指,摸了一下伤口附近,冰凉的肌肤因为伤口的炎症终于有了滚烫的触感。 她纤细的手指触上来的瞬间,帝夙的身体似乎瑟缩了一下,放松的肌肉忽然绷紧,随之鹿朝察觉到头顶上少年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有了琉纱的经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讪讪地收回手,把话题扯开,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一层黑气是什么?” “不知道。”他嗓音沙哑。 “也许就是当时控制你的那股力量,他们在你身体中并非好事,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 “我不会。” 他失去记忆,自然不会记得封印的术法,再者,这本就是他的力量,他不可能像她一样,可以把魔神之力封印在身体中。 现在这九分之一的力量已经回到他身体中了,鹿朝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再取出来,她现在修为不够,这和从神器中解开封印抽出力量不一样。 毕竟神器只是个容器,就和她一样。 而帝夙,他是这些力量的主人。 鹿朝叹了口气,看着这狰狞的伤口,想到他当时只是为了不伤害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还是有几分过意不去。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她小声说,“我不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 “值得。” 鹿朝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少年的眉眼,为什么他能这么清澈,这么单纯呢? 将来恢复记忆之后,这样的他,大概就会消失了吧。 而此时此刻,看着这样的她,鹿朝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和毁天灭地的魔尊联系起来。 “朝朝,我想……”他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鹿朝刚想说不,少年的脸却已经压下来,她下意识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眼睛上方微微一热,柔软的吻落在上面,小心而克制,没有任何杂念。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吻。 少年把她当成最珍惜的宝物,舍不得弄脏,更舍不得破坏。 他没有立即离开,嘴唇贴着她柔软温润的肌肤,顺势把她整个人都捞进怀里,随后才移开唇瓣,下巴贴着她头顶的发丝蹭了蹭,像小狗一样。 鹿朝:魔尊你醒醒啊!我只是个女配啊! 好在其余几人也休息好了,正好是早晨,外面已经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鹿朝才得以推开他,否则这糟糕的情况持续下去,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毕竟,魔尊的身体,真是有料又好看极了。 以她凡人的自制力还有些难以抵抗。 五个人在客栈里吃了早饭,裴知玉拿出地图来,在桌上铺开,指着一道明显的交界线说:“过了这几座城市,就是禹州的地界了,禹州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大魏北方的国土,可是禹州一半的边境线和妖境接壤,另一半则和魔域接壤,只不过和魔域之间,隔着险峻难以跨越的巨灵山脉,因此两族之间极少接触,而和妖境就不一样了。” 裴知玉的手滑过禹州和妖境之间长长的边境长城:“禹州和妖境之间几乎没有天然屏障,只有禹州王派人修建起来这一条长城,禹州大军常年驻守镇压,否则,如今整个魏国境内,恐怕全是妖物了。” “禹州王真是厉害!”摩缨看向鹿朝,“朝阳郡主,到了禹州,我们可全指望你了。” “好说好说。”鹿朝从前也没到过禹州,好奇地拿着地图看。 “禹州王是很伟大的。”裴知玉忍不住说,“自从十五年前魔尊掀起神魔之战后,妖族越发猖獗,还有魔族在后面撑腰,这些年边境上战乱频繁,可是禹州王还是能顶住巨大的压力,没让一支妖族大军越过边境,如今零散跑入魏国境内的妖物,都是偷偷从从无忧山过来的。” “无忧山?”这个名字,鹿朝从前也听说过,她以前在妖境,就常常听一些妖物提起过。 每次提到无忧山,总觉得那些妖物格外兴奋和激动。 “咳,这个地方……”裴知玉轻咳一声,掩饰过去,“这个地方在禹州,魔域,还有妖境三界交界之处,是一个……十分混乱的地方,千万不要靠近。” “有多混乱?”鹿朝更好奇了。 裴知玉是个温柔端方的正人君子,有些话不好说出,一脸尴尬。 摩缨不懂这种在心上人面前不愿说出污秽言语的心情,大咧咧地插嘴说:“就和人界的青楼差不多,只不过无忧山中,有各族美人,男女皆有,据说还有堕落的神女,十分受欢迎!人界有一些修为高深的人,都会偷偷到无忧山寻欢作乐,到了那里的人,醉生梦死,秽乱堕落,不知今夕是何夕。” 鹿朝瞬间恍然大悟,是了,当时她困在妖境的时候,那几个老妖怪就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把她卖去无忧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当时以为是多厉害的地方,原来不过是个六界中的烟花之地。 而且这么一说,她也想起小说里一段剧情,是云瑶为帝夙殉了魔道之后,一身神骨尽碎,被痛恨她的魔族公主扔到无忧山中,打算让她在那里受尽屈辱而死,后来遇到堕落成魔的夜长风,也得以脱险。 鹿朝不禁看一眼冷艳高贵的云瑶,难以想象她被扔到那种地方是如何绝望,而书里的魔尊帝夙,却根本没有想过要救她。 现在夜长风死了,如果这段剧情发生,应该没人能救云瑶了。 这段剧情发生在云朝死去之后的很多年,如果她能活到那个时候,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帮她躲过去吧。 毕竟云瑶的守护神夜长风,是她杀死的。 “总之,不要靠近这里。”裴知玉连忙说,“今日还早,我们赶路吧。” 他一向妥帖,今日一早起来,便和摩缨出门采购了马匹和马车,还额外准备好了路上所用的物资食物。 他们离开客栈时,掌柜因为摩缨出手大方,好心地提醒他们说:“你们一行人有女子,最好小心一些,晚上不要赶路。” “为何?”裴知玉问。 掌柜说道:“近来,有不少妖物和魔族偷偷抓捕人界的美貌少女,卖去无忧山,你们中两位姑娘如此美貌,恐怕早已被盯上了。” 裴知玉看了一眼马车里探头出来的鹿朝,再看看骑马在她身旁的黑衣少年,应该不用担心。 “多谢掌柜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他们离开小镇之后,鹿朝掀开马车帘问:“这里距离无忧山那么远,为什么那些妖物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抓人?” 裴知玉笑着说:“朝朝妹妹,在禹州,有禹州王在,他们不敢如此大胆,只能舍近求远了。” 原来如此,禹州王如此厉害,有他在的禹州连妖物都不敢明目张胆作乱。 可是小说里,三年之后,禹州王被云瑶和主角团杀死,全家灭门,似乎再没有提到过禹州的情况。 毕竟那时候,帝夙已经觉醒,重新掀起神魔之战,六界重新陷入战火中,妖魔在人间肆虐。 如果禹州王没有死,那些妖物会轻易越过那条边境长城吗? 鹿朝看向骑马而行的云瑶,这一次,小说剧情被她强行带偏,云瑶主角团中最重要的夜长风被她杀了,其余角色至今没有上线,就算宁王野心勃勃,这一次也休想动禹州王。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云瑶朝她瞥过来一眼,皱了皱眉,说道:“禹州王拥兵自重,早有反叛之心,朝朝妹妹,你到了禹州之后,最好好好劝一劝他,免得将来引火烧身!” “胡说,阿公的心思向来只在禹州,对安阳并没有兴趣。”鹿朝冷冷说,“光是一个禹州就让他烦心了,他若离开禹州,谁还能抵挡那些妖族?就算入主安阳,禹州却被妖族攻破,对他有什么好处?” 云瑶一愣,她如此说,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她转念一想,云朝一个凡人,从小不学无术,她能懂什么?她这么说,不过是维护她外祖父而已。 “云朝,你常年在安阳,多少年没有见过禹州王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反叛之心?” 鹿朝一时语塞,确实,她从未见过禹州王,而云朝,也只有幼年时被宁王妃领着回过一次禹州,见过禹州王,这些年,双方只有书信往来,她所知的禹州王,都是宁王妃口中那个出身草莽,却列土封疆的禹州霸主。 鹿朝所知的,更只是小说里作为反派,被主角团剿灭的‘乱臣贼子’。 她神情有些懊丧,裴知玉见了,于心不忍,便说:“云瑶姑娘,朝朝妹妹说的不无道理,此时的人界,被妖族,魔族,鬼族虎视眈眈,神族在神魔之战中已陨落大半,无暇顾及人界,而十五年前失踪的魔尊更不知何时再会出现,此时三面环敌,禹州王只要不傻,绝不会有造反的心思,引起内乱,那不等于自取灭亡吗?” 云瑶对他的解释,只是露出几分嘲讽:“裴公子,朝朝妹妹已经嫁人了,他夫君就在旁边,用不着你替她出头!” 裴知玉道:“云瑶姑娘,就事论事,你不必拿此事奚落我。” “你也不认识禹州王,你怎知他没有造反的心思?这世上之人,谁不向往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禹州王这么厉害,就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吗?” “那这样说来,你也不认识禹州王,你怎知他就有造反的心思?”摩缨忽然插话进来,“云瑶仙子,你这未免有些小人之心吧?” “你——!”云瑶的剑忽然指向他,摩缨吓了一跳,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拽着缰绳后退时,撞上了帝夙的马,被他用问道剑柄抵住后背,才勉强稳住身形。 “多谢江公子。”摩缨连忙道谢。 而看见帝夙冷峻的神情,云瑶也只好收回凤羽剑,一个人策马往前去了。 “云瑶姑娘常年不在人界,对于魏国权力之争并不了解,她认为禹州王会造反,恐怕是宁王告诉他的。”裴知玉看着她的背影说,“宁王一直忌惮禹州王的势力,皇上也是如此,禹州王在大魏北方,声望远远高过皇上,偌大的禹州里,百姓只知禹州王,却不知当今天子是谁。试想,超过三分之一国土上的百姓拥护另一个王,皇上和宁王怎么会睡得着?” “可那有什么办法?没有禹州王,妖物大肆入侵,皇上和宁王更睡不着了。”摩缨撇撇嘴。 鹿朝趴在车窗上,忽然有些同情云瑶。 这个女主,除了长了个恋爱脑,为了帝夙要死要活之外,她在书里,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脑子。 宁王说,禹州王要造反,她便和主角团杀了禹州王,丝毫不管禹州王死了之后,整个人界的百姓都暴露在妖物的利齿之下。 这算什么九天神女? 有了掌柜的提醒,他们这一次不打算露宿野外了,尽量在下一个城镇里住下,城镇周围都有阻挡妖物的昊阳大阵,相对要安全许多。 可是这一次,明明按照地图路线行走,他们却并未在指定地点看到城镇。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7节 裴知玉‘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说:“我们路上可能遇到陷阱了。” 鹿朝在马车里修炼了一路,听到这话才睁开眼睛,因为路上有帝夙和裴知玉在,她从没担心过安全问题。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四周很荒僻,连树木都枯朽凋零,明明在春日,却只有光秃秃的枝丫,一点绿意都看不见。 枯败而扭曲的树干之间,缠满了蜘蛛网,迎着风,巨大的蛛网轻轻晃动,而只见蛛网,却看不见一只蜘蛛。 鹿朝方才修炼时,便感觉周围灵力很稀薄,此时一看,周围没有妖气,只是荒凉,但是一种刺骨的寒意却慢慢爬上背脊,让她觉得很不安。 感觉到危险的不止有他一个人,帝夙就在她车窗旁边,看了一眼四周之后,忽然弯下身,将鹿朝从马车里捞出来,放在自己马背上,拉着缰绳的手绕过她的腰,把她护在怀中。 这倒是百分百安全了,可是鹿朝浑身不自在。 “我在马车里也很安全!” “在我身边最安全。”少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一行人慢慢穿过满是蛛网的荒凉之地,走着走着,最前面的云瑶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说:“大家小心,身上的灵力好像在减少!” 本就没有多少灵力的鹿朝:减少了吗?不是一直都这么少吗? 因为云朝是凡人之躯,在凡间吸收灵力非常缓慢,她一直以来也习惯了。 但是云瑶这么一说之后,其余人也感到不对劲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里的灵力就在一点一点减少,因为过程缓慢,竟一时没有察觉到。 “快离开这里!”裴知玉催促着大家往前走。 可是这地方竟像个无底洞一样,一直走,一直都没有尽头,而那些蛛网反而越来越多了。 鹿朝想到了什么,忽然说:“这些蛛网上都没有蜘蛛,好奇怪……” 她一说完,聪明绝顶的女主云瑶瞬间反应过来,‘唰’一声,抽出了凤羽剑,把身边的蛛网全都绞碎! “别……” 鹿朝还没能说完,已经眼睁睁看着她破坏了蛛网,连忙说:“快跑!” 但是,她话一说完,周围已经响起了‘咔哒咔哒’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似乎无数双脚朝着这边爬过来了。 一转眼,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出现在一根枯枝上,圆滚滚的肚子像是吃撑了,朝着他们挥舞着锋利的前肢。 它一出现,四面八方就全是蜘蛛,地上,树枝上,蛛网上,原本的荒凉之地,忽然热闹得好比赶集。 鹿朝头皮发麻,走在最前面,也是第一个动手的云瑶已经被前面的蜘蛛吐出无数丝缠住了,她方才砍向蛛网的凤羽剑,也黏在蛛网上,怎么都扯不下来。 最可怕的,碰了蛛网之后,身上的灵力瞬间被吸走,云瑶身体一软,被蛛丝缠住,竟一时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好在裴知玉距离她最近,银弓在手,连忙射出一箭,把朝着她吐丝的蜘蛛全部射死,才勉强把她救下来。 “大家小心,千万别碰这些蛛丝!” 裴知玉说完,心里忽然一凌,这么多蜘蛛,随便吐一口丝就能把他们淹没,不碰蛛丝谈何容易? 帝夙用身上的披风把鹿朝裹起来,按在怀中,低声嘱咐:“别乱动。” 说完,他忽然策马向前,问道剑光横扫而过,前面的蜘蛛应声落地,被劈成两半,他们冲了出去。 看见他这样,裴知玉也催促摩缨和云瑶跟在自己身后,不以武器去对抗,反而使用灵力,把蜘蛛震开,好在有帝夙在前面开道,他只用清理旁边忽然跳出来的蜘蛛。 可是,前面看不见尽头,依旧很危险。 云瑶俏脸煞白,灵力被吸光,她连骑马都勉勉强强。 看着前方黑衣少年的身影,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把云朝护在怀中,没有让一丁点儿蛛丝溅落到她身上。 而自己,却孤身一人,没有人保护,只能狼狈地躲避着攻击,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蛛丝缠上。 她咬着牙,嘴唇都几乎咬出血,方才,如果云朝没有说那句话,她或许就不会一时冲动去砍蛛丝,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云朝是故意的,这一路走来,她不是没有发现,这个从前她觉得愚不可及的妹妹,一点儿都不愚蠢。 她有一种感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该是这样的,云朝不应该和她一路同行,她身边应该有更多人,她和帝夙应该并肩作战,建立信任……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瑶视线有些模糊,忽然,她看见前面黑衣少年的身影一顿,一张巨大的网便朝着他们笼罩下来。 帝夙额头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这么半天,他体内的灵力一边被蛛网吸收,他还要一边使出浩荡的剑气把蜘蛛震开,灵力的消耗就像开了闸一样疯狂外泄,到现在,几乎见底了。 若不是他身上还有那奇奇怪怪的黑色力量,现在恐怕早已经被蛛丝包围。 而现在头上这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下来,他全力一剑挥出,蛛网破开,他刚想带着鹿朝跑出去,接二连三的蛛网便落下来。 他眸光一寒,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俯身,把鹿朝整个人都护在怀里,随即,就被蛛网淹没了。 碰到蛛网之后,身上的灵力瞬间被吸走,几个人无一例外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前面传来一阵朗声大笑,“没想到这几个人还有些本事,居然杀了我们这么多美人蛛,真是该死啊,知不知道培养一只美人蛛要老子多少精力,要不是我父……” 旁边的人踹了他一脚,他连忙把话咽下去,亲自走上去,用剑挑破了蛛网,露出少年俊美漂亮,却因耗尽灵力而有些苍白的脸。 “他可真俊啊!”旁边蒙着面的女子声音发出一声惊叹,“一会儿让我好好折磨他。” 那朗声大笑的男子用剑抵住帝夙的脖子,说道:“松手,把怀里那丫头交给我,可以饶你一命。” 少年灰色的眼眸冷冷抬起。 第53章 妖物老巢 拿剑的男子感觉到一股凉意钻入心间,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很快就想,这小子已经被美人蛛吸光了灵力, 不带怕的。 于是, 他又把剑往前递了一寸:“小子, 这么硬是吧?别以为我妹妹觉得你俊,我就不杀你了。” 他妹妹在一旁说:“识相一点,只要交出这个丫头,我们不会杀你, 相反,还会对你很好。” 鹿朝被帝夙牢牢箍在怀里, 一动也不能动, 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她没碰过蛛丝, 身上还有灵力, 严格来说,就算落入这些人手中, 她也可以逃命的。 这些人, 不会是无忧山那些出来抓捕人类女子的妖族吧,看他们控制的这些蜘蛛,实在诡异,竟然可以兵不血刃让敌人失去了灵力, 连帝夙都没能逃过一劫。 就为了抓几个女人去无忧山赚钱,付出也太大了吧, 她就算没做过生意, 也觉得血亏。 方才被帝夙杀死那么多美人蛛,不得抓成千上万个女人才能填平这个窟窿? 鹿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看来, 让你小子吃点苦头,你才会乖乖听话!”拿剑的男人招了招手,一只美人蛛爬过来,腹中吐出一条长丝,勒住了帝夙的脖颈。 美人蛛一用力,鹿朝就听到少年痛苦的闷哼。 眼看着美人蛛把他往外拖,而那男人则伸手过来抓鹿朝。 电光火石的一瞬,帝夙抓起了问道,没有任何灵力,光靠着沉重的力道砍过去,那男人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而帝夙则趁机一剑斩断了蛛丝站起来,把鹿朝拉到自己身后,以剑指着两个人。 那对兄妹没想到他失去了灵力还能这么厉害,两人都蒙着面,看不出容貌,但是两人的眉毛都不由自主挑了一下。 帝夙的目光只是冷冷落在两人身上,下一秒,他就出手了。 他体内有魔神之力,灵力恢复的速度就和他伤口恢复的速度一样,脱离蛛丝之后,很快体内又有了少许灵力。 问道一出,势如破竹一般,那对兄妹见状不好,同时举起剑来挡,才勉力接住一招。 两人不敢大意,那女子忽然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了很多蒙面人,一起加入了战斗。 帝夙在这么多人中间,护着鹿朝且战且退,他不仅要战斗,还要小心周围的蛛丝,而那些蒙面人身上的衣服似乎有特殊功能,不怕蛛丝吸走灵力,没有他这样的顾虑。 这些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放眼修仙界中,也不亚于飞升成仙后的仙人。 帝夙灵力消耗很快,被这些人逼着陷入了苦战,但是不管怎么腹背受敌,他都把鹿朝护得滴水不漏。 鹿朝趴在他怀里,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再看看那对同时出手,竟如同一人的兄妹,心里忽然一动。 “霍柏哥哥,霍桐姐姐!” 鹿朝这一声喊,那两人都同时一顿,迅速后退,而其余人和他们一样,也瞬间后退。 帝夙依旧抱着她,问道指着那些人,灰眸凌厉,没有片刻放松。 “哈哈哈!”那男子忽然扯下脸上蒙面的布,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颇有北方男子的立体之感,甚至带着两分异域的俊俏。 “小朝阳,到哥哥这里来!”他收起剑,朝着鹿朝伸出手。 鹿朝刚要跑过去,却被帝夙箍住腰,半点儿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他们是禹州王的孙儿,是我的哥哥姐姐,快放手!” 旁边的女子也拉下了蒙面的布,笑着打趣道:“小朝阳,你这夫君是舍不得放手,怕霍柏占你便宜。” 她的容貌,和霍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她异域之感更重一些,五官英气,没有南方女子的温婉。 霍柏不服气地说:“什么占便宜?你一天到晚尽瞎说,这是我妹妹!” 鹿朝终于挣开帝夙跑过去,欣喜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霍桐笑着说:“爷爷接到姑母的信,知道你们要来,就派我和哥哥来接你们,顺便……”她看了一眼帝夙,“爷爷说,看看你这夫君,到底在不在乎你,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就地格杀,到了禹州,再为你和裴公子举办婚礼!” 鹿朝:“……” 就算不回头,她也感觉到身后帝夙杀气腾腾的眼神。 她心想还好帝夙吸收的那九分之一魔神之力没有发挥出来,不然你们不得当场交代在这里。 “现在看来,这小子危及性命的时候,也保护着我们的小朝阳,过关了!”霍柏朝着帝夙竖起大拇指,“小子,算是个男人!” 帝夙双手环抱,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霍桐指挥着人把裴知玉等人放出来,知道是误会一场,都松了一口气。 云瑶冷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云瑶仙子,抱歉了。”霍桐拿着一个水袋递过去,“让你们受了惊吓,我们用美人蛛,便是不想造成任何伤害,我和哥哥向你赔罪。” 云瑶没有接那个水袋,只是说:“不敢,在禹州,谁也不能说你们霍家人半个‘不’字。” 霍桐只好收起水袋,回头就踹了霍柏一脚:“都是你想的馊主意!” 霍柏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了句:“云瑶仙子,我霍柏给你赔礼了。” 云瑶不想理会他,看着霍家兄妹来了,所有人都围在鹿朝身边,更显得她孤家寡人一个,冷冷清清,没人在乎。 一行人打扫了战场,就地点了篝火,霍柏和霍桐带了不少禹州特产来,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 “其实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摩缨捧着烤好的一条小羊腿,“因为我实力最弱,从前遇到的妖物都追着我不放,这一次的美人蛛却没有理会我,一点儿杀气也没有。”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8节 “我们杀了几只美人蛛,看起来霍公子损失不小。”裴知玉说。 霍柏道:“这些美人蛛都是从妖境抓来的,除了吸收灵力之外,几乎没有攻击性,我们以符咒控制他们,加以驯化,在对妖族的作战中,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不过,这几只也算不了什么,倒是小山剑术了得,让我和妹妹大开眼界。” 帝夙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对帝夙的称呼倒是已经不见外了。 摩缨连忙说:“这一路上多亏有江公子在,我们好几次才能死里逃生。” 霍柏看向帝夙的眼光,越发满意了:“不错,不错。” 鹿朝:“……” 霍柏心情好,把私藏的酒拿出来,分给所有人喝。 帝夙不喝酒,也不理会他,他就和裴知玉,摩缨等人喝,酒过三巡,霍柏有了几分醉意,便说:“宁王那老东西,心疼云瑶仙子,却把我们的小朝阳随手嫁了个猎户之子,我当时听说,气得想带人打到安阳去!” 霍桐补充:“结果差点儿被爷爷打断了腿。” 霍柏却哼了一声:“我们可不是怕宁王,更不是怕丹华宫,只是姑母来信说,小山对朝朝很好,我便打算亲自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说这话时,坐在火堆一边的云瑶脸色白了白,她难得开口解释:“此事是我父王擅作主张,我并不知情,后来,我也求过父王让他们和离,可是宁王妃不同意,否则也不会一错再错。” “你说什么?”霍柏忽然拧着眉,把手里的酒壶砸了,“你不知情,就让朝朝随意嫁人,等你后悔了,就让她和离?所有好处都让你占了,朝朝名声也毁了,你竟还觉得是我姑母的错?” 眼看他怒气冲天,裴知玉连忙说:“霍公子,云瑶姑娘不是这个意思,你冷静一下。” “她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霍柏眯起眼睛,看着云瑶凄楚而愤然的表情,忽然说:“我明白了,云瑶仙子,你该不是喜欢上江小山,所以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哥!”霍桐站起来拉住他,“朝朝和小山都在这里,你说这些做什么?” 云瑶双眼含泪,愤然地走了。 霍柏趁着醉意,抽出了剑,指向帝夙:“江小山,你若敢辜负我们的小朝阳,我霍柏发誓,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帝夙第一次被剑指着而没有发怒,他淡淡扫了霍柏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 鹿朝怕霍柏作死真把他惹怒了,赶紧让他把剑收回去。 霍柏坐下来,说道:“我们霍家的人被这么欺负,我心中这口气都咽不下去!尤其是云瑶她们母女,这么多年,让姑母和你受尽委屈,我求爷爷把你们接回来,可是爷爷和父亲都说,你们是留在安阳的人质,是为了让皇上相信我们霍家确实没有反叛之心。” 鹿朝看向他,火光中霍柏的眼睛有些红,好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却没有人相信他。 当年禹州王把宁王妃嫁去安阳,也是无可奈何之举,皇上不信任,宁王又手握大权,禹州夹在安阳和妖境之间,若有不慎,就是腹背受敌。 如此说来,禹州王不管从哪一方面,都不可能有造反的心思。 鹿朝忽然放心多了。 “哥哥,我在安阳也没受委屈,不信你问问知玉哥哥,我在安阳可是没人敢招惹的祖宗!想揍谁就揍谁,揍了太子,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鹿朝拍了拍霍柏的肩膀,让他放心。 裴知玉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了在宁王府教她读书的那些日子,她确实是他教过最让人头疼的学生,可是后来……他眼中渐渐染上了落寞之色。 “我去看看云瑶姑娘,天色黑了,她的灵力或许还没恢复。”裴知玉站起身说。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霍柏和霍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帝夙。 虽说是个猎户之子,看起来气度倒是不凡,加之外貌和身手……哎,可怜的裴公子,青梅竹马,原本可以抱得美人归,谁知道从天而降这么个少年郎? 今夜他们虽然没有赶到城镇中,不过霍柏霍桐带来很多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驻地扎营,比平时要安全多了。 搭好营帐后,霍家兄妹看着鹿朝和帝夙走进同一座帐篷,嘿嘿一笑。 “姑母说他们感情很好,果然是真的。” “看来我很快就要当舅舅了。” 而帐篷里,床铺中间放了两个枕头,鹿朝和帝夙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躺一边睡觉。 很快,鹿朝平缓的呼吸声就响起来,反正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床要分给他一半,适应了之后,他睡他的,自己睡自己的,谁也碍不着谁。 至于琉纱的记忆,她都安慰自己,那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就像你看了个话本,你就把自己当女主了? 所以她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帝夙就不一样了,神器中封印的都是他的记忆,他一直知道自己就是卫夙,长陵,沈晏,他们的爱恨都和他有关。 三次失去她之后,他的心境不可能平静。 这一世的她就躺在自己身边,对于他来说,既是莫大的幸福,也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他侧身看着她,又克制地让自己翻回来,不看她,过了一会儿,又侧过去看她……反反复复,直到把她吵醒了。 鹿朝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他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伤口疼。” “还没好啊?”鹿朝打着呵欠,“那你出去,找云瑶姐姐给你一点伤药,她们丹华宫顾名思义,就是很会炼丹。” “用不着。” “可你一直翻来覆去,我睡不着。”鹿朝趁机说,“要不,你去外面睡吧。” “不去。”他直接拒绝了。 “那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伤口的位置,隔着衣料,还是能感觉到伤口周围有一丝微热。 “这样就好了。”他说。 鹿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两人之间还隔着两个枕头,懒得跟他计较了,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少年握着她的手,也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他们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鹿朝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侧着身,一只手搭在他胸口上,被他握着,除此之外,两人都没越雷池一步。 她很放心。 她爬起来,穿上鞋到外面一看,裴知玉满脸焦灼之色:“是我不好,昨夜她那么伤心,我本该陪着她的,可是……” “是她把你骂走的,你不用自责。”摩缨说,“也许,她讨厌我们,就一个人走了。” “是啊。”霍柏也不当一回事,“他们丹华宫的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么稀罕同我们凡人为伍啊?” 鹿朝一听就知道是关于云瑶的,便问:“云瑶姐姐不见了吗?” 裴知玉看向她,还是难掩自责:“昨夜之后,她一直没有回来。” 以云瑶的性格,不可能不告而别,帝夙就在这里,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如果几句话就能令她离开,那么小说里她就不会被虐那么惨了。 “近来,无忧山的妖物偷偷闯进人间,伺机抓一些貌美的人族少女,我和哥哥前两天刚来时,还打死了几个妖物,也许……”说话的是霍桐,“我看我们通知丹华宫的人吧。” “来不及了。”裴知玉说,“我们没有丹华宫的联络信号,一来一去,可能会耽搁一两日,而无忧山……” 鹿朝想起小说剧情,如果是那一段的话,云瑶当真是危在旦夕,差点儿被发狂的邪魔妖物们玷污,还好夜长风及时赶到。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夜长风了! “我们去救她。”鹿朝当即说,云瑶是救世主,所有剧情都能偏,这一点不能偏。 云瑶冰清玉洁,清高自傲,她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受辱,小说里这一段,她生不如死,差点儿道心崩溃。 如果她道心崩溃了,三年后帝夙觉醒,谁还能像云瑶那样九死不悔地去感化他? “朝朝,这女人假惺惺的,何必管她?她遇到危险自然会找丹华宫的人求救,她是宫主的弟子,他们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霍柏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作为书中反派,对女主有天然的讨厌,似乎很合理。 鹿朝却知道,小说里云瑶被抓之后,和丹华宫联络的通讯铃就被毁了,那种情况下,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者,都是女子,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被侮辱的情节。 “江小山。”她朝后喊了一声。 少年一边绑着护腕上的绳子,一边走出营帐,眉眼似乎没有往日那么凌厉。 “我们去救人。” 帝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霍柏看她这样,只能叹了口气,清点了一半人马带上,其余人让霍桐带着回去向禹州王复命。 “朝朝跟我一起回去吧,救人的事情让他们去就行了。”霍桐说。 鹿朝知道自己一走,帝夙肯定也跟着她走,没有他在,这些人想孤身去闯无忧山,凶多吉少。 “算了吧,她毕竟是我姐姐。”鹿朝违心地说,云瑶毕竟是女主,要是女主完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崩成什么样子。 一行人出发,顺着禹州和妖境交接的边境线一路深入,他们有云瑶骑过的马匹,带着她的气息,循着气息倒是很快有了眉目。 进入妖境后,所有人都在身上涂上一些丹药的混合物,用以掩盖人族气息,至于服饰,妖族和人族接壤,往来频繁,服饰打扮基本差不多。 靠近无忧山附近,他们发现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队伍,押着几辆带铁笼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一些哭哭啼啼的人族少女。 霍柏做了个手势,让手下的人尽量保住这些人族少女的性命。 而裴知玉则以术法展开目力,朝远处的马车看去,随后皱了皱眉:“没有看见云瑶姑娘。” “她的气息就在这里停了。”霍柏漫不经心地说,比起云瑶,他更担心那些无辜少女。 “我们分成两路,霍公子你带着人去救那些少女,我和江公子去找云瑶姑娘。”裴知玉一向指挥若定。 没等帝夙拒绝,鹿朝就说:“哥哥留下两个人保护我,放心。” 帝夙只好和裴知玉一同上前去,好在距离不远,她这里有什么事他可以立刻赶过来。 “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帝夙临走前,又嘱咐了她一句。 鹿朝点点头,看着两边人马分头行动,而她身边还有两个禹州军高手,她不担心。 “小郡主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咱们霍小将军可是令妖族闻风丧胆的猛将,一个人能在妖族大军里杀个七进七出,这点儿小妖,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两个高手抱着手臂,不用去打打杀杀,自然高兴。 两人擦干净一块石头,让她坐在上面,两只脚一晃一晃地观战。 霍柏确实勇猛,带人冲杀上去,那一队妖物立刻被冲散,抱头鼠窜,他带着人一个一个追杀过去,如同砍瓜切菜,对妖物丝毫也没有手下留情。 而帝夙和裴知玉那边……她正看过去,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朝朝妹妹。” 鹿朝回过头,却见云瑶站在身后,她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小郡主,这是——”两个高手话音未落,忽然被云瑶一剑抹了脖子。 鹿朝往旁边一滚,躲过了云瑶的一剑,而后身后传来一种奇怪的金属撞击声,她感觉地面一阵摇晃。 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79节 她脚下的地面骤然凹陷下去,她周围没有任何倚仗,好不容易踩着一块掉落的巨石敏捷地往上一跳,头顶上忽然‘咔哒’一声,一张金属网在她头顶合拢。 而后,她就朝着没有尽头的地面降落下去。 鹿朝抓着铁笼边缘,看着头顶的云瑶冷冷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愧疚,以及……一丝畅快。 “对不起……”她看见云瑶的口型如此地说着。 而她掉下去之后,地面竟然缓缓合拢,天光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眼中。 四周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之后,铁笼忽然落进一片湍急的河水中,她被忽然涌上来的水差点儿淹没,好不容易抓住铁笼顶端,才让自己浮上来。 随后,她听到无数哭声,而周围已经有了灯火的光芒。 她朝四周看去,只见一条河里,有无数只铁笼浮在水中,每一个铁笼里,都有一个少女在哭泣。 “救命,救命啊,这是哪里?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原来陆地上那些队伍都是幌子。 鹿朝一眼看过去,这些铁笼中不仅有她这样的人族女子,甚至还有神族,她们身上浅淡的神光十分明显。 她想:这下来到妖物的老巢了。 第54章 君染殿下 铁笼顺流而下, 两岸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灯火,而灯火下站着手持长矛的妖兵,他们看着铁笼中的女子, 露出垂涎神色。 “这一批来的货色真不错, 那个神女, 一看就很圣洁,在神族地位恐怕不低,嘿嘿嘿,过两天一定要去尝尝她的滋味。” “神族虽好, 却太死板,没什么意思, 要是有魔族的女人就好了。” “那边还有个人族的小丫头, 这样貌啧啧啧,怕是要被哪位城主提前收入房中了。” 妖境中有十二座主要大城, 由十二只厉害的大妖统治, 其余小城只能臣服。 鹿朝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反而冷静下来。 河水灌入铁笼中, 随着漂流平稳后, 涌入大半的河水慢慢褪去,只淹到脚踝处,整个铁笼浮在水面,缓缓向前。 鹿朝尝试了一下, 用灵力也无法打开这些铁笼,看来他们抓人时, 不在乎有没有修为, 反正他们都有办法应对。 鹿朝没有哭闹,只是透过铁栏朝两边看, 淡然的态度和其他哭闹的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丫头怎么不哭?看起来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过是个人族丫头,好像还是个凡人,一点儿修为也没有,年纪也小,不会是个傻子吧?” “那么美貌的傻子,倒是可惜。” “不傻,怎么不知道害怕?你看看她,别人都在哭,她却好像回家一样,她到底知不知道无忧山是什么地方啊?” …… 随着周围的议论声,铁笼似乎靠岸了,前方开阔起来,像是一个地底的大码头。 前面那些笼子打开之前,都会有人把一个铁环一样的东西套在那些少女的脖颈上,因为笼子里封印了灵力,那些少女中就算有修为不俗之人,也难以反抗,若是反抗得狠了,只会遭几鞭子狠狠抽打。 “哼!抽烂了皮肉,只能卖去下面的极乐池让人玩弄,自讨苦吃!”几个妖兵对着那位神女冷冷地说。 神女身上被抽了几鞭子,鲜血溢出,染红了身上圣洁的白衣,将那一层淡淡的神光都冲淡了些许。 神女哭着说:“你们这些肮脏的贱种,不要碰我!等我爹娘来救我,你们都得死!” “哈哈哈,这么多年还没听说神族敢跑来我们妖族地界撒野的。” “带下去,就把她卖入极乐池中,让下面的兄弟好好快活快活!大家好久都没碰过神女了!” 下面的妖族一阵欢呼,那神女就被从一道门里拖了出去,跟在后面的几个女子见状,再也不敢闹了,都是哭哭啼啼任由他们戴上铁环。 所有的女子,都由最前面的四五名妖族美妇们根据身材,脸蛋,气质,种族挑挑选选,送入不同的门中。 一共四道门,分别是黑门,白门,青门,红门。 送进了黑门,等于流入极乐池,里面全是最低等的妖族魔物,没有钱又没有地位,里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扔了无数女子进去,甚至没有房间,只要花费少许的灵石,就可以进去享乐,十分肮脏。 小说里,由于云瑶清高,反抗得最厉害,宁死不从,就被送进了黑门,她几乎被极乐池中污秽下流的场景吓疯。 不过她是女主,在极乐池中也遇到对她一见倾心的小妖怪,竟然舍命保护了她,让她等来了夜长风。 鹿朝可没有这种女主光环,甚至帝夙能不能找到她都不好说。 所以轮到她的时候,她毫不反抗地把手伸出去,戴上了铁环,果然,体内的灵力忽然一空,她却不动声色,反而还对那几个挑选的妖族美妇笑了笑。 那几个妖族愣了一下,随即,一个长着蛇尾的女子绕着她打量了几圈,问道:“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觉得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啊。”鹿朝一脸天真,“我从小被拘束在家里,这一次来外祖父家玩,没想到还能来妖境玩一次。” 听她这样说,周围的妖族都笑起来。 真是个蠢得有些可爱的小姑娘。 那蛇妖女子笑着问她:“你外祖父是谁呀?说不定将来让哪位城主高兴了,还能送你去和他团聚几天。” “真的吗?”鹿朝一双凤眼顿时亮晶晶的,“我外祖父是禹州王!” 蛇妖:“……” 其余众妖:“……” 艹,难怪这丫头能乐观成这样,敢情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禹州王得知她被抓来妖境,那还不立刻发兵? 妖族从前并不强盛,只能龟缩在妖界不敢出来,人界那些修仙人随手撞见,就能把他们灭了。 但是自从十五年前魔尊帝夙出世之后,他们的力量也得到空前的壮大,终于敢往外跑了,但好景没有维持太久,魔尊很快就消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妖族虽然壮大了,但是禹州王也在此时崛起,狠狠地压制他们,这些年在边境线上,妖族也没讨过几次好。 提起禹州王,几乎是每个妖族心里的阴影。 “原来是小郡主。”美女蛇妖勉强一笑,一丝阴冷的神色闪过眼底,“那自然怠慢不得,郡主请进红门。” 红门,只有送去给城主的女子才能进。 鹿朝满意地走进去。 无忧山外,云瑶跪在地上,神色恭敬而肃穆。 “多谢陛下相救。”她低着头,不敢看那个背对着她,浑身神光令人不敢直视的男人。 浅金色长袍,在污浊的妖族土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一头长发半散在肩侧,头上带着象征神界至高无上权力的金色神冠。 “瑶儿,你让我太失望了。”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九天之外传来,令云瑶感到恐惧。 云瑶咬着嘴唇,有些难堪地说:“我……已经除掉那个碍事的凡人了,但是,帝夙对她不仅有这一世的感情,似乎也不仅仅是她死去就可以消弭爱意,陛下,瑶儿不懂,为何会这样?我与他之间,每一世都隔着云朝,而他好像……从未喜欢过我。” “她是你们之间的绊脚石,如果没有她,他喜欢的自然是你。” “可是这是最后一世,云朝已经在他心里……” “瑶儿。”神王威严的声音令她心里一寒,带着她完全无法抵抗的压迫,“她只是一个凡人,就让你退缩了吗?你身为九天神女,肩负拯救六界的使命,可是每一次你都失败,不止是朕对你失望,连东极神尊,都对你很失望。” 原本云瑶只是满心难过,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脸色煞白:“君染殿下他……” “住口!”神王严厉呵斥一句,“你不要以为神尊抚养你长大,你便可以如此不知轻重!” 云瑶连忙更低地匍匐下去:“瑶儿知错,请陛下转告他,无论如何,瑶儿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请他好好休养身体,我一定会感化帝夙,绝不让他披甲出战。” 神王冷冷道:“最好真如你所言,希望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帮你。” “是,请陛下放心,瑶儿再也不退缩了。”云瑶坚定地说。 片刻后,那股压迫力消失,淡淡的神光也黯淡下来,云瑶才抬起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污浊土地,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别哭了,瑶儿。】神剑凤羽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丝怜惜。 云瑶撇过脸,说道:“凤羽前辈,你知道的,第二世记忆苏醒之后,帝夙就警告过我,不要靠近云朝,否则,他会像杀死三尾狐妖一样杀死我。若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做的,他绝不会放过我。” 【只要云朝死了,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她毕竟是我妹妹,虽然我从小讨厌她,可从未想过让她去死,我……” 【瑶儿,她一个人的死算什么?若她一直拦在你和帝夙之间,最后一世你也无法感化他的话,死去的会是千千万万的生灵,难道她一个人的性命比万千生灵还重要吗?】 “我已经明白了。”云瑶点点头,“何况,我不能辜负君染殿下对我的期望。” 她话音落下,凤羽剑忽然化成人形,出现在她面前,长袍的儒雅男子在她面前蹲下来,递给她一方帕子。 “擦一擦吧。” “谢谢前辈。” 凤羽说道:“原来你是日月之巅那一位神尊养大的。” “是,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前辈,只是殿下这些年为了维护虚空之境的平衡,已经耗尽神力,奄奄一息,我不想有人再去打扰他。”云瑶说起这些,满脸都是伤感,“君染殿下是这世间最干净的神,他从不入凡尘,世人只知道帝夙掀起的神魔之战,却不知道虚空之境也摇摇欲坠,甚至都责备他,身为开天辟地时的三大主神之一,却没有出现在神魔之战的战场上。” “原来如此。”凤羽叹息了一声,“所以,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是。”云瑶紧紧捏着帕子,“这九世以来,我每一次都失败,他对我很失望……都是我不好,我总是瞻前顾后,不够果决。” “没关系。”凤羽拉起她的手,“我们去斩草除根吧。” 云瑶擦干了眼泪,又恢复一脸清冷和高傲:“云朝如果没有死在无忧山,就只能死在我剑下!” “江公子呢?” 无忧城中,裴知玉看着街道两旁不堪入目的景象,脸色煞白。 摩缨也只能愣愣的摇头。 整个无忧城,都是一副奢靡堕落的景象,沿街有无数店铺,尽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场所,甚至为了招揽客人,每一间店铺都会放着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路边的人可以随意逗弄。 在无忧城,是所有女子的地狱。 自从云朝不见了之后,他们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即赶到无忧城,可是偌大的城市,一间一间去找,谈何容易? 霍柏已经传讯回禹州王那里,请他大兵压境,逼妖境的人把云朝安然无恙交出来。 而帝夙早就像疯了一样闯进无忧城,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每家店铺外面都有人骂骂咧咧收拾烂摊子。 可是,进入了无忧城中的女子,都会被刻意抹去身上的气息,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无忧城中,把抓来的女子分为四等,最次一等由黑门送去极乐池,供下等人消遣;稍好一些便从白门送来这些沿街店铺里,就像买卖商品一样;优秀的由青门送去无忧城里最上等的几家秦楼楚馆;而最上等的女子,则直接从红门,送去各位城主的面前。”摩缨一边走,一边对裴知玉解释,“我想,小郡主不是进了青门就是红门,我们直接过去找。”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0节 裴知玉一边走,一边说:“是我不好,早知道,应该让江公子留下来保护她。” “事已至此,不必自责,尽快找到她。”摩缨说,“无忧城里有个传统,新到的女子,绝不会让她们干干净净留到第二天。” 他话音刚落,前方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震动,随着磅礴剑气升起的,还有浩浩荡荡的诡异黑气。 那边无数惨叫声,人们疯狂地跑出来,有些连衣服都没穿,场面十分辣眼睛。 “那应该就是极乐池,江公子把那里毁了。”摩缨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一阵黑气,“那是……魔气吗?” 裴知玉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早已经跑上前,无忧城中有不少厉害的妖族,不能让那些人阻拦他们找人的步伐。 鹿朝被一群美女妖族簇拥着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华丽的红裙,帮她把一头青丝挽起,戴上金色的牡丹花冠,花冠两侧垂下丝丝缕缕的步摇,除此之外,面上涂了脂粉,眉心贴了花钿,红唇染得娇艳欲滴。 镜中的少女艳丽娇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小郡主在此稍后,城主大人马上就来。”蛇妖目中露出几丝艳羡,“小郡主的姿色和身份,或许城主大人会将您献给妖王陛下,到时候,小郡主千万不要忘记我们。” 她从前在妖境时,倒是听说过妖界之王,却从未见过,有人说他是个病秧子,不能见人,甚至不能见光,但是他能将妖境十二城城主收拾的服服帖帖,连魔域那边的十恶道,都不敢来妖境放肆,可见他并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不过,鹿朝对妖王没什么兴趣,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城主。 “哪一位城主啊?”她好奇地问。 蛇妖连忙说:“我们无忧城在妖境十二城中,排名第二,仅次于妖王陛下居住的赤月城,城主是通天老妖。” 通天老妖,名号还挺响亮。 “知道了。”鹿朝淡淡地回应一句。 “那我告退了。”蛇妖扭着身体退下去。 鹿朝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这是无忧城的最中心,城主通天老妖居住的内院。无忧城以奢靡享乐闻名于六界中,城主府中更是奢华得令人眼花缭乱。 她站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哈哈大笑:“听说霍无炎的外孙女来了,老子倒要好好羞辱一番!那老小子敢让人大闹老子的无忧城,老子就让她孙女尝尝老子的厉害!” 他走了进来,看见站在窗边那窈窕纤细的身影,双眼一亮:“嘿嘿,小娘子……” 鹿朝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慢慢转过身,精美的牡丹花冠下,流苏和步摇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晃,映着少女艳若牡丹的脸庞。 通天老妖忽然愣住,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开始抖动起来。 高大威猛的男人身穿硬甲,胸口上一个硕大的铜制虎头,和他相貌一样凶猛,看起来就是能随手把人撕碎,再掏心挖肺生吞下去的虎狼之徒。 可是这比虎狼还凶狠的男人,却在看见鹿朝的一瞬,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妖,妖主大人……”他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双手抓着地面,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鹿朝淡淡地看着他:“方才不是说,要好好羞辱我一番吗?” “不,不是的!”通天老妖连忙说,“我哪里敢?我只是吓唬吓唬人,随口说的,我原本就打算把你献给,不对,让您去见见妖王陛下。” “我以为一百年未见,你已经张狂至此,连我都不怕了。”鹿朝说着,轻轻笑了一声。 通天老妖被笑得毛骨悚然,这位主当初在妖境的时候,拎着一把剑,也是这么一边笑,一边杀妖。 他脸上这道疤,还是当初逃命的时候,被她一剑砍伤的,要不是他还有点儿本事,半个脑袋都要被她削下来。 “不敢,不敢。”他低着头,“不知妖主大人降临,有何吩咐?” “打听一个人。” 听到她这么说,通天老妖立刻为难地说:“您要找的那个人,这一百年来我也在打听,可是您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我就更找不到了。” 鹿朝心里掠过一丝怅然,这一百多年,其实她已经逐渐接受了,或许殿下早已经不在世间,否则,又怎么会一点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呢? 她敛了敛心神,才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不是他,而是魔域的九幽鬼王,他是什么来历?” 一听是别人,通天老妖松了一口气,连忙说:“九幽鬼王是当时和魔尊帝夙差不多时间出现的,因为实力足够强悍,被魔尊封为十恶道之首,其余恶道对他不服,但都被他打服了,除了魔尊之外,无人是他的对手,但他具体是什么来历,却也是个迷,因为魔尊消失之后,他也几乎不再出现。” “一点儿情报都没有吗?”鹿朝冷冷问。 通天老妖额头上冒出冷汗,只得说:“有一次,妖王陛下提起过,九幽鬼王似乎和神界有些渊源。” 神界?怎么会和神界有关联? 鹿朝不动声色:“我消失的这一百年,看来有许多厉害角色出现了,你们是不是早已经臣服了魔尊?” 通天老妖连忙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那,那也是逼不得已的,魔尊实在太厉害……但是,既然您回来了,我们自然也就不用怕他了,再说,他已经消失了,以后,我们都听您的!” “是吗?” 通天老妖眼珠一转,便说:“妖王陛下当年就一直想见您,可惜您当时忙着找人,竟错过了,这一次,请您无论如何都和陛下见一面,您的实力和陛下联合起来,一定能干死魔域那班杂碎!到时候,妖魔两界一统,打上神界去,六界的主宰,也该换成咱们妖族了!” “你倒是野心不小。” 通天老妖慢慢往后退去,小心翼翼地说:“您稍后,我这就下去准备,送您去赤月城见妖王陛下。” 鹿朝看着他退出去后,搭在窗台上的手才用力握起,掌心里全是冷汗。 妖族向来畏威而不怀德,通天老妖对她的畏惧是出于一百多年前被她打怕了,但是一旦得知她如今实力只有噬灵境的水平,会毫不犹豫杀了她,说不定,还会把她扔去极乐池泄恨。 方才的畏惧,不过是因为不确定。 鹿朝看着手上的铁环,这不过是个封锁灵力的禁制,想要破开倒也容易,但破开后她孤身一人,也逃不出妖境。 只有伺机而动了。 而外面,通天老妖走出去很远,在走廊上站定,才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他娘的!那个臭丫头竟然还活着!” “大王,是那小郡主不够带劲儿吗?”旁边的小妖看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以为是对里面那个禹州王的外孙女不满意。 “带你祖宗!”通天老妖一巴掌扇上去,打得那小妖晕头转向,“立刻去通知其余十一城城主,告诉他们,鹿朝那死丫头回来了!让他们齐聚赤月城!这丫头邪乎得很,必须在赤月城动手,有妖王陛下在,我才能放心!” 小妖不明所以,但看见自家大王这么生气,哪里敢多问半个字,连忙跑出去传话了。 很快,通天老妖备好了一辆豪华马车,由妖境日行千里的妖兽玄麒拉着,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妖王居住的赤月城。 通天老妖恭恭敬敬把鹿朝请上马车,自己也骑了一匹玄麒,亲自跟在马车旁边,立即出发。 马车两旁全是无忧城一等一的高手,看似是保护,实则是防止她半路跑了。 鹿朝坐在马车里,平静得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越是平静,通天老妖心中就越忐忑,拿不准她如今到底是什么实力,她当日一日成神,震惊了整个六界,可谁能想到,短短一日之后,她竟在雷劫中陨落了,自此之后一百年,再无踪迹。 他们都猜测她必定在雷劫中修为受损,不敢出来了,要么就是死得彻彻底底,灰都不剩下一撮。 可是现在,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面对他时,和从前一样的嚣张,丝毫不见怯色,让通天老妖实在拿不准。 鹿朝闭着眼睛,帝夙应该在无忧城里到处找她,有裴知玉在,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城主府,然后知道她的去向。 以她现在的能力,加上三件神器,要保命不难,难的是如何逃出妖境。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她确实没有想到云瑶居然会对她动手,事出仓促,让她一下子陷入被动的境地,不得不希望帝夙能够出现。 为了能拯救六界,云瑶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何况是她? 玄麒兽拉着马车,在半空中狂奔,从晃动的车帘中,鹿朝偶尔能看到一些妖境的景色。 妖境虽然混乱,但生存环境并不恶劣,崇山峻岭,山川湖泊,比起人界,只是少了阳光的普照,和魔域差不多,妖境常年阴冷,一年中,只有两三个月是温暖的气候,其余时间和冬天无异,经常阴雨连绵,一下就是一两个月,或者大雪封山,寻常妖物也寸步难行。 她离开了一百多年,妖境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 很快,远处的崇山峻岭中,原本是雪白一片,忽然出现了点点赤红,随着他们靠近,赤红越来越多,竟是将整片山头都染红了。 赤月草。 妖境盛产的一种灵草,传说是当年创世神在此战斗时,流下的鲜血所化,赤月草耐得住寒冷阴湿的气候,在妖境中长得十分茂盛,因为其可以治愈伤口,一些低等级的小妖便会采集下来,拿到人界去卖。 在修仙界中,赤月草被修士们奉为疗伤圣草,价格并不低。 鹿朝没有想到,在靠近赤月城的山中,竟长满了赤月草。 环抱的群山中,一座巍峨的城池赫然矗立着,城墙上飞扬的旗帜上,便是赤月草的图案。 “到了!”通天老妖笑了一声,他虎目环视了一圈,看见赤月城中心的王宫大殿前,其余十一位最强的妖境城主果真已经等候在此。 他让玄麒落在王宫之前,然后拉开车帘说:“妖主大人,请。” 其余十一位城主,面色凝重,严阵以待地盯着马车里,直到看见那个少女缓缓走出来时,众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出现惊恐的神色。 鹿朝只是冷冷抬起眼睛,目光从这些昔日还算熟悉的脸上一扫而过,便径直走向王宫里。 十二位城主交换了一个神色,最后,还是有通天老妖说:“妖主大人,听说您当年在神界时,受了那百万年难得一见的雷劫,不知身上是否有损伤?” 鹿朝脚步一顿,偏过头来:“你们想试试?” 另外十一位城主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然而,所有人都把武器握在手里,竟是打算一起上了。 而他们不动声色之间,已经悄悄把鹿朝包围起来。 第55章 妖境之主 鹿朝不动声色抚上手腕上那个铁环, ‘咔哒’一声,铁环在她指尖打开,掉在地上。 这小小铁环无法封印她的力量, 十二位城主心里都一清二楚, 但听着那‘咔哒’声, 心脏还是猛地一跳。 通天老妖不禁后退了几步,抽出了自己的烈虎环刀,腰身下沉,仿佛蓄势待发的猛虎。 “妖主大人, 您消失的这一百年,是否在修复天雷中所受的损伤?”通天老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那成神之后的天雷毕竟太强大了, 据说百万年一见,强大如您, 也没能渡过啊。” 其余城主也附和道:“你没有渡过雷劫, 为何没有回妖境?你虽不是妖,但好歹出生妖境, 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只要你开口,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也会帮你疗伤啊。” “就是啊,你东躲西藏了一百年, 如今还不是又回到了妖界,又落在我们手里了。” “我们还是很欣赏你的, 当年我们就说了, 以你的天赋,我们可以将你炼化成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妖, 你不用成神了,也就不用遭那雷劫的苦了!” “还是你太过倔强,非要和我们作对,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不必在此虚张声势,你根本没渡过那次雷劫,否则,这一百年,你不会悄无声息!” “渡劫失败,想必修为都用来抵挡雷劫了吧,如今还剩几分?” “你是打算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们试试你的修为?” …… 看着周围一张张狰狞的妖物的脸,他们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变得越来越放肆。 这些都是最强大的妖,在妖境中不断磨练挣扎,最终才能成为一城之主,没有一个是傻子。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1节 鹿朝此前也从没打算在修为恢复之前就深入妖境,直面这些昔日的敌人,她没有自大到那种地步,这一次纯粹是人算不如天算。 “听说你现在是禹州王的外孙女,妖主大人这是借尸还魂,还是夺舍了?”通天老妖笑着说,“这些年,禹州王天天找我们晦气,正好你来了,或许可以作为一张王牌,不知那老东西有多在乎你,会不会为了你举旗投降,归顺我们?” “禹州王的外孙女?那妖主大人,岂不是成了个凡人?”一位城主忽然眯起眼睛,妖力往她身上一探,随即就笑起来,“还真是个凡人,身上一丝灵力都没有!” 通天老妖连忙提醒众人:“大家不要大意,这丫头向来邪乎得很,她从前就会隐藏灵力,让人看不透!” 经他这么一提醒,果然没有人敢大意了,见鹿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大家一起上吧!” 他们正要动手时,鹿朝终于偏了一下头,似笑非笑地开口说:“你们这些老杂碎,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找死。” “你少唬人!你现在若是有能力,根本不会任由我们说这么多话!” “是啊,我耐心听着你们这一堆废话,你们以为是为什么?”鹿朝忽然抬头看向妖境阴郁的天空。 忽然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天际,像是暴雨之前,闪电如同龙蛇游走。 妖境之中,天气向来阴晴不定,暴雨也是时常有的,这些城主本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次,却像有什么重重压在心头一般,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种绝对的压制力,冷冰冰让人毛骨悚然…… “不是打雷!”通天老妖忽然大喊一声,而他话音刚刚落下,天上那黑色的闪电便‘轰隆’一声劈下来。 空气仿佛被撕裂,震颤的尾音是属于剑刃割裂了风带来的刺耳之声。 竟是一道剑光! 这惊天动地的力量瞬间将妖王宫殿前的土地化为焦土,巨大的裂缝生生横亘在十几位妖族城主和鹿朝之间。 有几位距离太近的,甚至被这一股剑气震得向后掀翻出去。 还没爬起来,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便随着剑光落下,他缓缓站起来,手中的剑刃上,黑气四溢,而在他身上,也萦绕着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 在少年抬起头时,已经无人再去欣赏他俊美漂亮的面孔,所有人都被那血色的眼眸惊得不断后退。 “问道……”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十二位妖王如同丧家之犬,屁滚尿流地往后跑。 “问道!是魔尊的问道!” 在凡间,虽然鲜少有人认得这把至邪至恶的问道剑,可是在妖境,这却是十二位妖境城主心中的噩梦。 当年魔尊降临,要让妖境臣服,有几位在妖境称霸几百上千年的城主还妄想和他谈条件,结果问道一出,连城主和城池一起,瞬间被夷为平地。 这事只过去了区区十五年,所有人都记忆犹新,想忘都不敢忘。 “快跑!否则都要死!” 他们可都明白,当年的鹿朝虽然也很厉害,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可那好歹是个人,还有人性! 这位魔尊就不一样了,他毫无人性,逆他者死,顺他者,都不一定能活!能不能在他手底下活着,全看他高不高兴! 可是,纵然跑得很快,也有倒霉落在最后的,帝夙提着剑上去,不由分说,一剑砍下。 那城主甚至来不及惨叫,更来不及把自己护身的法宝拿出来,就成了一滩血肉。 前面的城主简直如同末日来临,心里疯狂诅咒通天老妖把他们齐聚在此,才会遭此无妄之灾。 他们分明早就臣服于魔尊了! 疯狂害怕被杀死的城主们,却发现帝夙只杀了一个城主之后,就没有继续追上来了。 如果他们此时有胆子回头看一眼的话,会发现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折返回去,乖乖地站在鹿朝面前。 但是,此时此刻的鹿朝,心中却没有半点儿松懈和喜悦,因为她面对的是彻底释放了九分之一魔神之力的帝夙。 他双目赤红,神情之间几乎没有一丝人性,凌厉,阴鸷,疯狂嗜杀……他抬起了问道,剑刃抵在她颈侧,不许她乱动,而另一只手却抬起来,缓缓抚摸她的脸颊。 鹿朝屏住呼吸,不敢乱动,也不敢说出任何话刺激他。 知道她进了无忧城之后,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一路杀进来,找到她? 明明知道被魔神之力控制后,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还是任由这股力量占领了身体。 “江小山……” 她刚开口,准备用最轻柔的语气抚慰他几句,他却忽然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面对自己。 “为什么要跑?”他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滔天的怒火。 “我没跑……” 帝夙修长的手指顺着下巴滑下,捏住她纤细的脖颈,对于他强大的力量来说,这么脆弱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捏碎。 鹿朝彻底不敢说话了,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过于可怕,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忽然用力。 他用血红色的眼眸看着她,她双眸湿漉漉的,无辜而惶惶然,他看了片刻之后,忽然低下头,吻住她微微张开的唇。 鹿朝:“?” 鹿朝:“!” 除了在第三世记忆里,他是沈晏,他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大胆。 但她最吃惊的不是这个,她最吃惊的是,明明拥有沈晏的记忆,也经历过沈晏和琉纱的一切,他居然还能技巧这么烂! 鹿朝被他啃得好痛,但因为脖子就被他捏在手里,她不敢反抗,只是嘴唇被磕破时,疼得眼角冒出两滴生理性泪水,小声地嘤咛了一声。 少年的眼睛更红,他甚至扔掉了问道,另一只手顺势扣住她的后脑,把她更用力的贴向自己,更加用力地索取。 像是狂风暴雨般,鹿朝差点儿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像是即将被折断的一支牡丹,两只手抓着他的腰侧,才能勉强站稳。 鹿朝:要出人命了…… 好在此时的帝夙虽然人性不多,但不至于完全没有,凭着仅剩的那一丝丝人性,还是在她即将窒息之前放过了她。 少年红着眼睛看着她,呼吸急促而滚烫,像是方才喘不过气来的不止是她一个。 他一只手捧着她的后脑,抓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已经缓缓松开,移到她腰后,支撑她几乎站不稳的身体。 两人离得太近,彼此的呼吸依纠缠在一起。 鹿朝看着他眼底的红色一点一点褪去,灰色的眼眸像是被浓郁的山雾氤氲着。 “江小山?”她喊了一声。 帝夙:“嗯。” 好了,终于醒了是吧。 鹿朝一脚踹着他小腿骨上,趁着他吃痛弯下腰时,对他拳打脚踢。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对本郡主这么无礼,你这个登徒子,我不会放过你!” 帝夙不断往后退着,躲着,却没有还手一下,直到她打得累了,气鼓鼓地偏过头,他才重新把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鹿朝叹息一声:“不是你的错。” 而且,如果不是她来了,她这一次,真要折在妖境了。 不过,对他的全部感激,也在刚刚被他啃没了。 鹿朝推开他,摸着自己被咬破还肿起来的唇瓣,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年的耳根,立刻红得像要滴血。 鹿朝心想你红个屁啊,刚刚把你能的! “我们回去吧。”她看见方才来时乘坐的玄麒兽还在,把它从马车上解下来。 帝夙把她扶上去,自己再上来,从后面把她固定在怀里,临走之前,鹿朝回头看了一眼安静沉默地像是一头巨兽的妖境王宫。 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王宫里依旧静默无声,那位妖王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出现。 据说他统治妖境数千年,出现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就连十五年前魔尊降临,他也未曾露面。 “怎么了?”帝夙看她一直往王宫的方向看,不禁问道,“要进去吗?” 鹿朝摇摇头,妖王不出现,不代表他不可怕,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去招惹这么厉害的存在。 她当年把妖境闹得天翻地覆,他也不闻不问。 “算了,走吧。”两人骑着玄麒,转瞬就消失在赤月城。 而他们走后不久,在王宫的最高处的塔顶,终于有个一身雪白的身影出现,墨发散在肩侧,眉心的红痕将他衬得孤高而妖异。 雪白的长袍上熠熠生光,在阴冷灰暗的妖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抬起手,掌心里的白玉盏中,闪现着点点细碎的如同星辰一样的光芒。 “太上忘情,原来忘的只是我吗?”他收回望向遥远的目光,转身走进阴暗的塔内,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他雪白的长袍从男子面前滑过,在他身侧停住。 “阿玉,你只是个傀儡,我将你放在她身边,你却渐渐忘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他的声音,仿佛在叹息。 青年低着头,一言不发。 妖王的手轻轻抬起,青年的头也仿佛被迫一样抬起来,塔内的光线太暗,仅凭着窗外透进来的灰暗的天光,可以看见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 不同的是,妖王眉心的红痕艳丽得仿佛赤月城中漫山遍野的赤月草。 而裴知玉,他眉眼温和,像是不懂得如何反抗。 “主上恕罪。”他轻声说,“我按照主上吩咐,一路护着她来到妖境,与主上见面。” 妖王摇了摇头:“我让你护着她,却没让她喜欢你,更没让你去喜欢她。” 裴知玉嘴唇颤了一下,随后说:“是我情难自禁,主上恕罪。” “傀儡也有情吗?”妖王忽然蹲下来,苍白修长的手探向他胸腔的位置,用力按下去,“还是,你这里也长了一颗心?” 裴知玉吃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你竟敢让她喜欢你!”妖王一挥手,他像是被折了翼的飞鸟忽然摔出去,后背撞上了塔中矗立的巨柱,才停下来,口中立刻涌出一大口鲜血。 他爬起来,重新跪下去,声音断断续续:“主上……恕罪。” 妖王直起身,雪白长袍无声地扫过地面,他缓缓走到裴知玉面前,将手中的白玉盏凑到他近前,“她碎掉的魂魄,藏在帝夙的力量中,继续想办法打开那些神器,把她的魂魄带来给我。” 他顿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丝冷笑:“若再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就让你永生永世,做一个真正的傀儡。” 裴知玉低下头:“是。”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2节 无忧城中,鹿朝从玄麒上跳下来,看见被霍柏的下属护着藏在一座阁楼里的摩缨,不禁问道:“知玉哥哥呢?” “他跟着江公子去找你了呀。”摩缨看向帝夙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方才看见的魔气,应该不是看错了吧?“也许,裴公子追不上他吧?” 鹿朝想想也是,当时帝夙忽然被魔神之力控制,一般人怎么追得上? 不过,现在十二位城主都被吓跑了,裴知玉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搞个大动静,让知玉哥哥看到,他应该就会回来了。”鹿朝笑着说。 摩缨问:“什么大动静啊?” 鹿朝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这座充满堕落罪恶的无忧城:“放把大火,烧了这里。” 现在通天老妖不知道缩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呢,此时不烧,更待何时? 摩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早就觉得这里那些女子太可怜了!早就该烧了!但是……这么大一座城,怎么烧?” 鹿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被抓去城主府时,无意中得知通天老妖在城主府下储藏了许多火药,他擅长火术,每次和禹州王作战,也都是用的火弹,这老妖怪实力一般,这些术法却十分厉害。” “这老东西,没想到还有这种本事!” “你带着哥哥的人,去无忧城大街小巷通知所有人要着火,我和江小山去城主府□□!” 鹿朝吩咐完,又和帝夙骑上玄麒,直奔城主府去。 此时通天老妖躲在自己堆满火药的暗室里,听下属来禀报说,禹州王那个外孙女又来了,通天老妖一抖,连忙问:“她和谁一起来的?” 属下说:“和一个冷冰冰的少年,看起来,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 通天老妖呜呼哀哉一声,天要亡我也! 他以为鹿朝要来杀他,一狠心,一咬牙,反正都活不成,不如让他们葬身在这里! “点火!”通天老妖吩咐下属。 下属懵了:“大王,点,点哪里的火?” “全部!所有!”通天老妖张开手臂,指着所有火药。 “大,大王?”下属都快吓哭了,所有火药,那他们还能活着吗? “快去!”通天老妖一脚揣在下属身上,嘶吼着。 魔尊已经来了,还和那个死丫头一起,这世道简直是疯了,没天理!让两个变态联手了! 他已经万念俱灰,只好舍弃自己这一座城池,虽然苦心经营多年,但也没有他的小命重要! 鹿朝和帝夙刚到城主府中,便听到地下传来怪异的声音,两人坐在玄麒上,同时侧耳听了一瞬。 “不好!”鹿朝忽然说,转身抱住帝夙的腰,“快跑!” 少年的反应也是奇快无比,一手抱住她,一手抽出问道用力一挥,磅礴的剑气形成巨大的冲力,把他们向后推去。 而与此同时,城主府的地下,忽然涌起一朵巨大的火云! 轰隆—— 大地震动,火舌怒吼,冲天而起的火云瞬间将阴暗的妖境照亮,潮湿的空气一瞬间被烤干,变得炙热无比。 轰轰烈烈的火焰冲天而起后,又朝着四面八方狂卷而来。 整座无忧城,似乎都被火焰吞没,街道上,不管是妖物,还是被抓来的女子们,混在一起亡命奔逃。 鹿朝和帝夙被剑气荡开,一路翻滚出去,直到站在无忧城的城头上,看着城池中心蔓延开的火海,两人都一时无言。 帝夙摸了摸鹿朝的脸,被火焰烤的通红通红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去。”鹿朝看着火海说,“不过,这里毁了,至少一时半会儿没有女子再会被抓来受辱了吧。” 她想起那个神女,被送入了极乐池中,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在书中也是没有姓名的路人甲,不会有云瑶那样的好运气。 “嗯。”帝夙点点头。 “好热啊。”鹿朝用手扇着风,靠近帝夙的时候,才发现他体温是凉的,竟也是一件好事,此时他就像个天然降温的冰块,让她都不由自主想往他身上靠。 帝夙顺势把她搂过来,说:“我这里不热。” “你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每次晚上睡觉……”鹿朝的话戛然而止,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 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晚上同床共枕,同睡一个被窝,虽说她没什么感觉,但总归是一件暧昧的事情,尤其是不久前还被他啃了一顿。 帝夙垂下眼眸,看着她嘴唇上被自己咬伤的地方,迅速移开目光。 两人之间,难得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开口。 “小郡主!”摩缨的声音在城墙下传来,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 鹿朝往城墙下一看,摩缨和霍柏站在一起,朝着她欢快的招手。 “还好霍公子来得及时,好多女子都被我们送出去了!”摩缨大喊,“多亏你们一起炸毁了这座恶贯满盈的城池!救了那么多人!” 听到大部分人都逃出去,鹿朝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帝夙:“你高兴吗?” “高兴。”少年说话时,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就知道!不管怎么冷漠的人,救了这么多人,也会感到高兴的。”鹿朝拍拍他的胸口,“记住了,救赎比毁灭更容易让人满足!以后多做好事。” 帝夙张了张口,想告诉她自己的高兴并不是因为救了这么多人。 而是因为……救了她。 可是,他知道这样说出口,会让她很失望,甚至很厌恶。 他的心如此冷漠,哪怕今日满城的人都死了,他也不会起一丝波澜。 “知道了。”他说,以后和她一起救人的话,倒也不错。 “朝朝妹妹。”一道蓝色的光落在他们不远处,裴知玉走出来。 “知玉哥哥!”鹿朝眼睛一亮,朝着他走过去,忽然看见他嘴角边有血痕,不禁问:“你受伤了。” 裴知玉擦了一下嘴角,笑得如沐春风:“路上遇到一些妖物,顺手解决了,只是一些小伤,不需担心。” 鹿朝看着他,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连眼睛里的笑容,都没有平时那么明亮。 “我在远处看到无忧城这边的动静,就知道是你弄出来的,于是赶过来了。”裴知玉说着,慢慢走近她。 第56章 禹州之王 他没能靠近鹿朝, 就被帝夙拦住了去路。 少年灰色的瞳孔太过冰冷,泛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裴知玉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江公子, 这一路走来, 我们也算同伴了, 你怎么老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帝夙抱着剑,没有说话,通常,除了鹿朝之外, 其他人的话,他鲜少回应。 “他这人就是性格古怪。”鹿朝把他推到一边, 对着裴知玉说:“不过, 他性子冷淡,不爱说话, 但是没有恶意, 你不要介意。” 裴知玉笑容温和地看着她,看着看着, 笑容里却掺杂了几分苦涩:“朝朝, 你变了很多。” 鹿朝不解,但是暗自心虚,不会让裴知玉看出她不是云朝了吧? 她已经很努力模仿云朝了,但是毕竟是两个人, 对于和云朝相爱过的裴知玉来说,最容易看到她的不同。 “哪里变了?” 裴知玉道:“你从前很讨厌江公子, 现在却会维护他了。” 鹿朝:“?” 有吗? 他迅速看了一眼帝夙, 见他的目光也朝自己看过来,立刻恼羞成怒地说:“哪有维护他?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我现在也很讨厌他啊!” 裴知玉没有再说,转身看向熊熊燃烧的无忧城:“这一把火,救了无数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朝朝,这一路走来,我每天看着你,都有一点点新的变化,从前你是宁王府里娇贵的小郡主,需要人小心翼翼呵护着,任性又不懂事。而现在,你已经能救下这么多人,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却一次都没有看见你哭。” 果然只有裴知玉能看出她的不同。 “不过,这样没什么不好。”裴知玉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却看见一旁如同死神一样冷冰冰护着她的少年,只好把手放下来。 “朝朝,你长大了。”他低下头笑了笑,“抱歉,今天你一下子遭了大难,我心情起伏太大,忽然就有了许多感慨。” “这一路上,也要谢谢你的保护。”鹿朝说,“当初说好了,你来禹州后,我让阿公给你当个大官!” 裴知玉看着大火,漆黑而温润的眼底深处,似乎也燃起了火焰。 以后……从走进宁王府,成为她的老师,他就知道,他们不会有以后。 “你们怎么都在上面啊?”摩缨吭哧吭哧爬到城楼上,看着他们三个的身影,脑子里立刻脑补出一出三角虐恋的大戏。 鹿朝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摩缨说道:“找到云瑶姑娘了,她被人救了。” 不愧是女主,什么绝境都遇到救她的人。 不过这一次,鹿朝不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哪里?” “在妖境之外。”摩缨看了看他们三个,“你们……没事吧?” “当然没事,我们去看看云瑶吧。”鹿朝当先走下城楼。 一直以来,她对云瑶抱有一种同情的态度,毕竟她在书中实在被虐得太惨了,可她还是坚持到最后,把帝夙感化了。 光是这份坚韧的心性,都值得人敬佩。 她也同样敬佩。 但前提是,她不是那个被牺牲的炮灰。 妖境之外,大量被解救的少女们们哭哭啼啼蜷缩在一起,霍桐接到消息,亲自带了一队精锐过来,没来得及潜入无忧城去救鹿朝,现在刚好帮着安置这些可怜的女子。 有些在无忧城待久了的女子,要么疯疯癫癫,要么神情呆滞,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他们在无忧城不仅要屈辱得让人玩弄,稍微犯了一点点小错,还会被鞭笞拷打,所以,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很重的伤。 “他们真可怜,与其被这样的折磨,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霍桐抬头看着说话的女子,对她也起了一丝怜惜:“云瑶姑娘,不要害怕,你已经被救出来了。” 云瑶望着那些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孩们,脑海中却浮现出云朝的样子,她进了无忧城,又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应该也会和她们一样的下场吧。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3节 就算被救回来,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干干净净了,那么这一块绊脚石,算是彻底除去了。 帝夙再怎么喜欢她,也不能把她变回从前那样。 娇贵的小郡主沦落污泥…… 她用力握住凤羽剑,无忧城这场大火来的太突然,她没能找到云朝杀死,现在只希望她也死在这场大火里,这样帝夙就永远不会知道,是她把云朝推进这个深渊。 “哥哥回来了吗?找到朝朝了吗?”霍桐照例每隔一小会儿,就抓住一个从外面回来的小兵问。 “小霍将军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朝阳郡主。”小兵终于带回来一个肯定的消息。 云瑶心里一紧,云朝只是一个凡人,她能活下来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就算活着,恐怕也如那些女孩子一样,疯了吧? 无忧城里比地狱还恐怖,别说云朝只是一个凡人,就算她进去,恐怕也会发疯。 “朝阳郡主也回来了!”外面的小兵知道霍桐着急,一看到外面的人就飞奔进来回报。 霍桐立刻跑出去,发出惊喜的声音:“朝朝,你没事太好了!” 没事? 云瑶猛地回头,刚好和鹿朝的视线相对。 鹿朝穿着在无忧城城主府里被换上的华丽红裙,戴着金色的牡丹花冠,步摇微晃,脸上妆容丝毫也没有乱,就像是刚刚参加了一场宴会后回家。 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在无忧城,她安然无恙。 云瑶握剑的手有些颤抖,心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不知道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眼前微微发黑,以云朝的性子,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帝夙,而她也会被狠狠的报复! 难道这一世,依旧一错再错,让她和帝夙再也没有机会吗? “云瑶姐姐。”鹿朝来到她面前,勾起一丝笑容看着她,“你果真逢凶化吉了。” 云瑶也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也安然无恙。” “是啊,多亏我运气好。”若不是通天老妖对她从前很畏惧,她在城主府里就会被羞辱,然后以那老妖怪的性格,还会把她扔给手下□□,再把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她,送到禹州王面前,出一口恶气。 因为她是鹿朝,不是云朝,才逃过一劫。 “你确实运气好。”云瑶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怎么会有这样的运气?是因为她美貌吗?还是因为她聪明? 鹿朝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依旧是因为对她心存希望。 “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对你说。”鹿朝心中却想出一口恶气,“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云瑶还没有回应,便听到霍柏惊讶的声音:“这位夜公子不愧是琉璃仙都的人,当真是妙手回春!那么重的伤居然都能治好!” 夜公子? 鹿朝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男子声音:“这些是我从琉璃仙都带来的药,只可惜带的不多,不过稍后我会遣人返回琉璃仙都,再拿一些来,把她们都治好。” 鹿朝睁大眼睛,下意识往云瑶身后看去,她还什么都没看见,门外一个人哭天抢地的跑进来:“大哥!大哥!你还活着!” 摩缨跑进来的时候,因为太忙乱,撞了鹿朝一下,她头上的步摇发出凌乱的声音,在眼前乱晃。 在前面一堆女孩子前的白衣男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神色淡然,但还是带着几分无奈:“这么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摩缨还是哭着扑到他怀里,大声地哭着:“大哥,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要我了,我都不敢回琉璃仙都,呜呜呜……” “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活着吗?”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白衣男子抬起头,看向了鹿朝,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鹿朝脑海中‘嗡’地一声。 夜长风。 他居然没有死。 夜长风安抚了摩缨几句,便朝鹿朝走来,神色之间却没有了当初在安阳时,以为她是凡人那样的高傲,他带着几分笑容,对她说:“朝阳郡主,多谢你们这一路来照顾我弟弟,否则他一个人在凡间,又没有修为,恐怕都来不到禹州。” 鹿朝冷冷地说:“谢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说的也是。”夜长风这才转向帝夙和裴知玉,“多谢二位一路上对摩缨的关照,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帝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有裴知玉礼貌地说:“哪里,一路上也是摩缨公子在关照我们。” 是的,全靠摩缨的钱。 鹿朝转向云瑶,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虽然之前的剧情脱离了小说,可是这种关键节点,又回到了小说主线,无忧城的剧情,对云瑶影响非常大,她只有一次道心差点儿崩溃,就是在这里,如果没有夜长风,后来的云瑶恐怕都不能那么一往无前地去感化帝夙。 所以这段剧情虽然提前了,可是夜长风这个拯救云瑶的人,还是出现了。 哪怕已经被她杀死,天道还是有办法补全小说里没有交代的细节,让夜长风复活。 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说明不管她怎么影响剧情,天道都会想方设法维持主线。 为了让云瑶感化帝夙,天道可以让死去的人复活,自然也会让该死的人永远死去。 比如她这个绊脚石。 “朝阳郡主。”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了夜长风的声音。 霍桐带来的人马驻扎在这里,营帐外就有一条河,士兵来回巡逻,鹿朝只是走到河边,距离营帐才十几步远,帝夙就倚在营帐门口看着她。 夜长风提着一个木桶,蹲在河边打水,顺便抬起头,仿佛只是对她闲话几句:“阁下能在妖境中全身而退,看来那些城主对您依旧有敬畏之心。” 鹿朝一眼都没看他:“拦不住一些想作死的人。” 夜长风想到自己,神情黯然:“怪我有眼无珠。” 鹿朝根本不想和他废话,转身想走,夜长风对着她背影说:“放过瑶儿吧。” “你是求我,还是和我谈条件?” “都有。”夜长风不见了之前的倨傲之色,显得很平易近人,“我知道,你们姐妹向来不和,你也从小讨厌她,但是,瑶儿天性善良,她从不曾想过要伤害你。” 鹿朝皱了皱眉,看来云瑶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你太强大,她在你面前,不过是小小一粒尘埃,你身边还有江公子和裴公子保护,摩缨也更偏向你。而瑶儿,她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你能不能看在我付出一条命的份上,把和她过去的种种恩怨都一笔勾销?”夜长风说这些话时,十分诚恳。 不愧是小说里,为云瑶生,为云瑶死,为云瑶成魔的痴情男二。 不仅为了云瑶燃尽神魂,现在还要用他的一条命换她宽恕云瑶。 鹿朝不免有些好奇地问:“你是如何复活的?” 夜长风见她没有立刻反对,便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其实,我是我母后和神王私通生下的孩子,属于半神。” 难怪! 半神虽不能像先天神族一样拥有不死之身,却因为神王的血脉,有一次涅槃重生的机会。 夜长风的神色也十分晦涩,带着几分祈求:“但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一笔勾销,你守口如瓶。”鹿朝扔下这句话,便走回去了。 夜长风知道她过去太多事情,不答应的话,怕他破罐子破摔,捅到禹州王那里,让他们以为她是个夺舍的妖邪。 至于他和云瑶之间,她才懒得理会。 夜长风的手浸在水中,禹州地处北方,这个时节河水寒凉,他只愿自己付出的一腔真心,没有被辜负。 云瑶一直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她一直看着帝夙,怕他有什么动静,可是从始至终,帝夙的目光只是落在云朝身上,跟着她进进出出,完全没有看过她一眼。 难道云朝什么都没说吗?这不符合她的个性,云朝从小与她不和,抓住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过她? 一直等到第二天,他们要启程去禹州王都了,云瑶才找到机会跟鹿朝说上一句话。 “昨天,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和我单独谈谈吗?” “夜公子来了,所以,算了吧。”鹿朝见她神色有些憔悴,恐怕一整夜都在担惊受怕睡不着,不由得好笑,“云瑶,你也会良心难安吗?你当真恨我的话,大可以一剑杀了我,为何要把我推入无忧城?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云瑶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是她很清楚,她没有话来反驳云朝。 鹿朝说:“你在丹华宫长大,一直以来斩妖除魔,扶危济世,赢得了‘瑶台飞仙’的美誉,这一切在你眼中是荣耀,而真正的凡人在你眼中算什么?为你赢得荣耀的工具吗?” “你胡说什么?我眼中他们都是苍生!我怜悯他们,想要救他们脱离苦海,你懂什么?你竟敢在此指责我?”云瑶咬着牙说。 鹿朝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鹿朝打马往前去了,再也不想同她多说。 在那些神族眼中,凡人真的重要吗? 若是重要的话,这个感化帝夙的过程,怎么会持续上千年?这千年以来,苍生的苦,却无人怜悯。 禹州城外 靠近妖界的禹州城,难得有一次清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湛蓝的天空仿佛一片倒悬的玻璃帷幕,连远在边境线的黑色长城,都仿佛游龙一般,清晰地横卧在大地上。 禹州城气势恢宏,黑石垒砌的城墙有十多米高,墙宽数米,就算一头庞大的妖兽过来,也难以破坏。 此时,一身戎装的禹州王正骑马在城门前,遥遥望着远处,花白的胡须被风轻轻吹起来,脸上虽有皱纹,却没有任何苍老的神色,双目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颇有气势,壮硕的身材丝毫没有被岁月消磨,和身后固若金汤的城墙相比,似乎都还要威猛几分。 “父王,是他们来了!”身旁的世子用马鞭指着前方灰尘扬起的地方。 浩浩荡荡的人马前方,一眼便能看见其中衣裳颜色最艳丽的少女,大红的裙裳,翩跹扬起的飘带,连骑马都不嫌累赘,在碧蓝的天空下,红裙白马,潇洒恣意,看得人眼眶一热。 “驾!”禹州王忽然策马向前飞奔而去。 靠近那一队人马时,霍柏抬起手,让队伍都停下来,只见禹州王哈哈大笑着直奔鹿朝而去,在马背上就准备把明媚娇艳的小姑娘抱起来。 谁知手刚伸过去,冷不丁一把剑就横过来。 禹州王是什么人?在马背上纵横厮杀多年,杀的都是妖魔邪祟,一眼瞥见这剑上的寒气,便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电光火石之间,两把剑狠狠撞在一起,激起一片火星。 夹在中间的鹿朝连忙缩起脖子。 帝夙的马从她身侧越过,一转眼就和禹州王过了十几招,他虽然强悍,却不敌禹州王老辣,十几招中,竟没有一招是占上风的,两人竟然打成了平手。 尾随而来的世子和几位下属看得目瞪口呆。 禹州王的实力可怕到什么地步,他的名字在妖境有人提起,那些妖物要么恨得咬牙切齿,要么怕得瑟瑟发抖,他虽不曾飞升,可是飞升成仙的下来,在他面前都要吃个大亏。 当年琉璃仙都的仙王曾亲自降临禹州,恭请他飞升入仙都,却被他一口拒绝。 仙王铩羽而归,却也不敢降罪。 而鹿朝更是知道小说里的禹州王有多强,他是主角团遇到的最强的反派之一,为了铲除他,云瑶甚至要彻底释放九天神女的力量,最后,还是从神界请了帮手来,才砍下这位七十多岁的老禹州王的头颅。 他死之后,整个禹州都崩溃。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4节 他能和帝夙打得有来有回,鹿朝丝毫都不惊讶,毕竟此时的帝夙并没有使出魔神之力,就算使出来,禹州王的修为,怕也不会轻易就被打败。 “爷爷!打得好啊!”霍柏看得过瘾极了,竟然在一旁鼓掌吆喝起来。“小山,厉害啊!” “你是不是傻啊?”霍桐狠狠踹了他一脚,连忙对着那边的大喊:“爷爷,那是江小山,是朝朝的夫君!” 禹州王眼睛一亮,打得更起劲儿了! “朝朝,快让江小山停下啊!那是爷爷啊,他怎么能这么放肆?”霍桐急得只能来求鹿朝。 鹿朝尴尬一笑,他什么时候不放肆才是奇怪。 这两人虽然打得很精彩,不过她还得替原主心疼七十多岁的外祖父,只能朝着那边喊:“江小山,你回来!” 那边帝夙忽然一剑荡开,撞得禹州王竟一下子收不住马,向后退了几步。 而少年则拉起缰绳,毫不恋战地回到鹿朝身边。 禹州王抬起头,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他嘿嘿一笑:“小子,不错啊。” 帝夙瞥了他一眼,这老头子,是他遇到过的对手中,最厉害的一个。 除了幻境里那个魔尊之外。 他神色冷峻,而禹州王却哈哈大笑,心情格外愉悦:“小朝阳,你母亲给你挑了个好夫君!不愧是我的女儿,眼光不错!” 鹿朝:“……” 她实在不懂,她自从成了云朝以后,所有人都觉得她嫁了个好夫君,一路来,帝夙简直人见人夸,就没人对他不满意。 或许这就是男主的魅力吧。 可惜她只是个女配啊。 “阿公!”鹿朝只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还以为来了禹州,禹州王会不喜欢这小子,帮她离婚呢,看来是想多了。 这小子居然自己学会刷好感了。 “阿公盼着你来,盼了好多年啊,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禹州王收起了佩剑,伸出手,把鹿朝抱过去,“阿公真是想你啊。” 鹿朝眼眶也微微一湿,这是属于云朝的情感吧,她从小最喜欢禹州了。 “阿公,我也想你了。” 帝夙把问道插回剑鞘,微微扬起眉梢,看着她像只兔子一样红了眼眶。 扬起的尘土被风吹散,他不知道,有人正在遥远的黑铁长城上看着他。 黑色的长袍在长城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个身影高高站着,另一个身影则有些懒洋洋地蹲在城墙边缘。 “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尊上吗?”那懒洋洋的身影眯着眼睛,可是怎么眯,他都看不了那么远。 而高一些的身影却只是静静站着,就能看见百里之外。 长发披散在肩上,被风吹着,扫过他青白色的皮肤。 “是尊上,他回来了。” 第57章 醉酒之后 “那个人果真没有骗我们!”蹲在城墙上的矮小身影忽然站起来, 兴冲冲卷起了宽大的衣袖,“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去禹州城中,恭迎尊上!” “慢。”高个子伸出一只手拦住他, “尊上回来, 却没有回魔域, 必定有他的用意,我们不可大张旗鼓,若扰了尊上的事,你不想活了吗?” 那矮个子一听, 立刻打了个寒颤,重新蹲下去:“还是阴山大哥你考虑周全, 你不愧是魔域最聪明的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就在禹州城附近等候,静待时机, 悄悄和尊上取得联系。”阴山毒君说完, 拎起那矮个子的后衣领,化为一滩黑色液体, 从城墙上流下去。 禹州王府内, 大摆宴席,今日除了防卫长城的将领之外,禹州城大大小小的将领,官员都来了。 禹州王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在筵席上大肆夸赞自己的外孙女婿,在座的有几位将领亲眼见过帝夙的实力, 也向旁人夸耀起来。 “江公子这样的少年英杰, 说什么都要敬一杯!”一个高大的将领端起酒杯走过来,“江公子, 以后请多指教!” 以帝夙的性子,他哪会随便卖人面子?鹿朝怕他弄得不欢而散,让禹州王扫兴,准备替他找个说辞接过这杯酒。 谁知道,帝夙自然而然举起酒杯,和那将领一碰,一饮而尽。 鹿朝:“……” 你让一路上被你冷落的裴知玉和摩缨的脸往哪儿搁? 接下来一大群将领都过来敬酒,包括霍柏霍桐兄妹两个,这两人找了一堆借口,一连敬了好几杯。 鹿朝心里忽然高兴起来,要是他今晚喝醉了,不就能把他甩开,让他去睡别处? 她看着帝夙一杯接一杯喝酒,脸上竟然一点醉意都没有,眉眼之间依旧疏冷而淡漠,皮肤还是冷冷的白色。 不是吧…… 转念一想,他毕竟还是魔尊本尊,在魔域中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听说魔族生活十分堕落,天天酒池肉林也不会奇怪。 “近来魔族蠢蠢欲动,恐怕没有多少太平时间了,那个忽然消失的魔尊,说不定又会忽然出现。我已经老了,对付那些妖族已经耗费无数心力,若是魔族再像十五年前那样,我恐怕力不从心了。”禹州王看着被一群将领围在中间敬酒的少年,忽然捏着酒杯笑了,“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人族这一方的。” “都是我们不成器,这些年才让父亲这么操劳。”世子霍令望有些惭愧,他转头对鹿朝说,“朝朝,你母亲让你和江小山来禹州,也是有这一层用意在,她在书信中说了,你这夫婿,若能好好培养,将来必定是对付妖族和魔族的利器,希望你不要囿于儿女情长,好好待他。” “母亲是这样说的吗?”鹿朝恍然,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逐渐懂了。 难怪宁王妃身边那些从禹州带去的护卫她一个都没让他们护送,只让帝夙带着她出来了。 她以为用相思蛊控制了帝夙,他会把所有心思放在女儿身上,一路上护着女儿,让两人慢慢产生感情,到了禹州,帝夙就会顺理成章,成为禹州王手里的武器,以他的实力,能分担禹州王肩上的重担。 宁王妃一直撮合她和帝夙真正用意,在这里。 她牺牲了自己,嫁去安阳,一生没有得到幸福,但是维持了禹州和安阳十五年的和平。 而现在,她既希望女儿幸福,也希望帝夙能为禹州王所用,所以她用了相思蛊这种卑劣的手段。 “你母亲从小就聪明。”霍令望望着手里的酒杯,满是遗憾,“不管是才智,还是行军打仗的本事,都在我之上,可是因为她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所以,只能嫁去安阳,一生的抱负就这样困在一座王府里,是我们对不起她。” “朝朝,你能理解她的苦心吗?”禹州王带着几分醉意看向她,目光中有些潮湿,“都是因为阿公没有用,十五年前魔族入侵时,几乎让禹州覆灭,才会让她出此下策。” “朝朝,爷爷也不想委屈你!”细心的霍桐在一旁听了,连忙说,“爷爷让我和哥哥在半路上乔装埋伏你们,就是想试探江小山对你有没有真心,他在不在乎你。如果他有一丝迟疑,到了禹州,爷爷也会了结他,不会让你受委屈!” “是啊,在无忧城时,他为了找你,简直像疯了一样,我就知道姑母没有看错人!”霍柏也说。 鹿朝深吸一口气,她能理解宁王妃的苦心,可是……他们都赌错人了呀! 如果这个人不是帝夙,为了禹州牺牲她一个人算什么? 帝夙是魔尊,十五年前差点儿给禹州带来灭顶之灾的是他,现在怎么能指望他成为禹州的救星? 真是……荒唐! 可是,看着这些人充满期盼的眼神,鹿朝不忍心打击他们,算了吧,总归是一份希望,虽然这份希望最终不会落在帝夙身上,但是,还有她在。 只要她恢复修为,依旧可以成为对付妖族和魔族的利刃。 想到这里,鹿朝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阿公,舅舅,我明白了,我不会再任性,你们放心吧。” 禹州王看了她半晌,最终忍不住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你长大了。” 筵席散了后,霍令望和霍柏扶着醉醺醺的禹州王回去了,而鹿朝看着千杯不倒朝她走来的帝夙,心情十分复杂。 帝夙把她拉起来,转身尾随着引路的王府侍从。 “江小山。”鹿朝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廊下的月光从一侧照过来,让他的五官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怎么?” “阿公说,让你进入禹州军中,将来会对付魔族,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虽然他失忆了,但他始终是魔族。 至少一直以来他对她很好,所以她也不想那么卑劣,让他去杀自己的族人。 将心比心,换做是她失忆,被利用去杀人族,她也受不了。 帝夙没有回应她,只是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少年的嗓音里也带着笑意:“朝朝,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鹿朝:“……”你是怎么联想到这个的? “姓裴的说的对,你现在很会为我着想。”他愉悦地说,“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你不必担心。” 鹿朝不禁看向他,总觉得他和平常有一点点不一样。 到了禹州王为他们安排的房间,侍从们退下去,把门关上。 帝夙在床边坐下,顺势把她拉过去,抱在怀中。 鹿朝看着他再正常不过的脸,只有灰色的瞳孔有一丝浅浅的迷离,喝了那么多酒,始终有些醉意吧。 “你喝了酒,早点弋睡吧。”鹿朝推了他一下。 少年抱着她,却没有松手,他坐着的高度几乎和她平视,眼眸深深地望着她:“朝朝,我们什么时候圆房?” 鹿朝:“?” 她震惊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他和平常不同之处在于哪里了! 他喝了酒之后,对她特别大胆,说话还非常直白! 原来他不是千杯不醉啊! 他说话的同时,凑过来吻她,她向后仰躲过去,他顺势把脸埋在她颈侧,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闷声说:“朝朝,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香?” 鹿朝简直魂飞魄散,连忙用力推他,他不放手,不管怎么推,他总有办法缠上来,仗着强大的力量,他很快占据了上风,把她按在被褥里,压住了她不停挣扎的四肢。 “江小山,你不可以这样!” 少年的呼吸被酒烧得滚烫,落在她脸颊和耳畔:“夫妻之间可以的,我们都可以。” 别人醉酒后会逻辑混乱,意识不清,他醉酒后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反而更聪明了! 鹿朝发现自己实在挣扎不开,只好放软了声音说:“我今天在无忧城被吓得很惨,你先别这样,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有用,他用牙咬着她衣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血红之色。 鹿朝拼命挤出一点点泪水,双眸湿漉漉的,一副惊慌失措的可怜样。 “好。”他声音沙哑地答应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5节 鹿朝松了一口气,看吧,既然变聪明了,那聪明人多少都讲道理的。 “朝朝……”他蹭着她的鼻尖,似乎隐忍着某种痛苦,“你可不可以……亲亲我?” 鹿朝一句‘不可以’刚想脱口而出,转念一想,他都这个样子了,酒壮人胆,何况他是个魔,万一激怒了他,吃亏的只是自己。 她只好仰起脸,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就分开,“可以了吧?” 少年苍白的皮肤喝了那么多酒都不见一丝红,却因为这个敷衍的吻,染上了细微的绯色。 “嗯。”少年难以抑制嘴角的笑意,心满意足蹭了蹭她的脸,抱着她翻了个身,依旧把她圈在怀里,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漫长的静夜中,她感知着少年紧绷的身体很久之后,才慢慢松懈下来,呼吸也好不容易才平缓。 鹿朝抬起头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怎么这么好哄? “朝朝,你不用一下子就很喜欢我,你只要每天多喜欢我一点点,就可以了。”少年小心翼翼地说。 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行动和言语,都毫无掩藏,真切直白地透露给她。 鹿朝在心里叹息。 此时的少年魔尊单纯懵懂,他还不知道自己生于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但愿他三年之后,想起今日种种,只当成是年少无知的青涩情感,而不是视为一种耻辱。 而鹿朝更希望,三年之后,他能不变成那个只知道杀戮的魔尊。 禹州军大营中,霍柏带着帝夙到训练场中,看士兵操练。 “这几支都是精锐,除了日常训练之外,还教他们和美人蛛一起配合,每十人为一支小队,配备了会使用符咒的队长,这是将来对付魔军的秘密武器之一。”霍柏不无骄傲地说,“爷爷知道,十五年前失踪的魔尊,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那些魔族不会甘心永远困于落日山脉之后,所以这些年时时刻刻都在准备,我们真正的对手,不是那些妖物,而是魔尊觉醒后,率领的魔军!” “魔尊?”帝夙灰色的眼眸,扫过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为何这么怕他?” 霍柏早就从姑母的信中知道他失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自然也不指望他能知道十五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 “魔尊帝夙是六界之中最邪恶也最强大的存在,他刚刚降临,就搅得六界腥风血雨,他掀起的神魔之战几乎让神族和仙族覆灭。据说,自上古时便有预言,他是注定要毁天灭地的人,若不是十五年前他忽然消失,如今这世界,都不知道还存不存在。” 霍柏一边走,一边耐心地给他解释:“你从安阳一路过来,每到夜晚时,肯定见过那些横行无忌的妖物吧,它们如今只敢在夜晚出现,但魔尊没有消失的时候,它们日夜肆虐,人间的修士忙得焦头烂额。可是爷爷说,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因为魔尊还没有打开魔域的禁渊,那里面封印着千百万年来所有妖魔邪祟,一旦他们被释放出来,整个六界都会变成无间地狱。” 清晨,天才蒙蒙亮,远处黑色的长城城墙上,还有彻夜长明的灯火,照着风中飞舞的禹州军旗帜,黑底红边,上面写着血红的‘禹’字。 帝夙随着霍柏走上操练兵马的指挥台上,看着下面乌压压的士兵,全是十几岁的少年,面容青涩,但是个个脸上都是坚毅不怕死的神情。 身前虽是邪魔,但身后是故国,所以,谁也不能后退一步。 霍柏脸上带着骄傲之色,说道:“不过,虽然魔尊那么可怕,但我们禹州军没有一个人怕他!他若再出现,我霍柏愿意第一个战死!” 帝夙问:“他何时再出现?” 霍柏抓抓脑袋:“这哪知道啊?他当年出现时也毫无征兆,消失了十五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出现?” 帝夙没再说话,他在军中熟悉了一天军务,鹿朝也被霍桐领着,登上抵御妖魔大军的边境长城。 长城上,狂风呼啸,绵延无际的城墙一眼看不到尽头。 “魔尊消失的这十五年,妖族被我们打得老实了不少,这几年,有一些妖族甚至偷偷和一些边境百姓做起了生意,妖境中的赤月草,灵石等等都是很紧俏的货物,而我们这边的粮食,布料也是他们最需要的。”霍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边境这几年的情况。 两人走到长城某一处,鹿朝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城墙上一块黑色的水渍。 “这是什么?”她眯起眼睛,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兴许是路过的飞鸟带下来的吧。”霍桐没有真正进入过魔域,这些年虽在边境,接触的魔族也很少。 而鹿朝,当年在妖境时,就接触过不少魔族,对于他们身上那股特殊的阴冷气息,十分熟悉。 这一点魔气虽然很微弱了,显然时隔几个时辰了,但是,其中却有一种让鹿朝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水渍已经干涸,但一股阴森的触感还是通过手指,瞬间传入脑海中,让她看到一张青白色的诡异面孔。 鹿朝眸光一沉,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种警告! “小桐姐姐,魔族可以越过这道长城吗?”鹿朝不经意地问。 霍桐立刻摇头:“长城上也有昊阳大阵,我们地处边境,位置非同小可,所以昊阳大阵是日月之巅的那位东极神尊君染亲手设置的,寻常妖魔绝不可能越过,就算是妖境那十二位城主,也要废一番力气,魔域之中,恐怕也要十恶道亲自来,不过想要悄无声息,那绝不容易。” 鹿朝对妖境十二个城主了解比较多,他们实力强悍,但也只是在妖境,和十恶道相比,勉强只能比得上下五道,至于上面那五位,是连神族都头疼的存在。 日月之巅的君染,是开天辟地时创世神所封的三位主神之一,实力之强大自不必多说,他亲手设置的昊阳大阵,就连九幽鬼王来了,都不一定能悄无声息越过。 除非……君染神力衰弱得很厉害,昊阳大阵的力量也会随之减弱。 一百年前,她飞升入神界时,没能见到这位如今九重天上地位最崇高的人,直到十五年前,魔尊帝夙掀起神魔之战,六界无人能抵挡他,君染出现在九巫山中,向她寻求对付魔尊的办法。 她那时,只是被困的一缕残魂,以为这高高在上的神尊戏耍她,可是等她展开意识探入君染的意识中,才发现他的神魂正在逐渐衰弱。 只可惜,当时的她也很羸弱,六识之中,眼耳口鼻舌身意,只剩意识,能给他的帮助并不多。 他后来,必定耗费了更多神力去封印帝夙,否则,不会在短短十五年之间,就衰弱至此。 她看着城墙上那道黑色的水渍,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君染神力衰弱了,十恶道中,必定有一个悄悄潜入禹州了! 她必须要提醒禹州王。 “小桐姐姐,我觉得这个很奇怪,我的手摸上去,就感觉很害怕,好像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是吗?”霍桐的手指放上来,感受了一下,却什么都没看到,她笑着说:“朝朝,你是不是昨天被吓坏了,这什么都没有啊。” 霍桐修为不够高,这警告并不是留给她的。 “是真的,我刚刚真的看见了!”鹿朝不依不饶地说,“你让阿公来看看嘛,我没有骗你!” 霍桐无奈地说:“我没说你骗我,这……好吧,我让人把爷爷请来,你别哭啊。” 鹿朝只是因为风大擦了一下眼睛,但她都这么说了,只好佯装被吓哭了,吸了两下鼻子。 霍桐从小在军营中长大,见得都是整天喊打喊杀的臭男人,鹿朝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南方小姑娘,她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一个,一看她想哭,立刻就喊人把禹州王请来。 狂风从长城一侧吹往安稳平静的禹州城中,鹿朝发髻上绣着牡丹花的发带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十恶道中某一个潜入了禹州城,他是谁?意欲何为? 深夜的禹州王府,鹿朝已经躺下很久,快要睡着了,才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通过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谁,不想理会,转了个身裹起被子继续睡。 少年轻手轻脚梳洗好,在她身边躺下来,一伸手把她连人带被子揽过去。 他拥着她,长久没有说话,鹿朝却被裹得手脚动不了,十分憋屈。 “你怎么还不睡啊?”她无奈地问。 帝夙终于说:“今日,听说有魔族潜入了禹州城,他们在全城搜捕这个魔族,在他被抓住之前,你就跟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这件事鹿朝早就知道了,城墙上那个黑色的水渍,很明显是留给禹州王的警告,这个魔族绝对是十恶道排名前五的厉害角色,嚣张至极,根本没有把禹州王放在眼中。 他堂而皇之进入禹州城,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魔族忽然如此高调的行为,绝不是一时兴起,背后必定有依仗。 多年和妖魔两界打交道的经验,让禹州王如临大敌,立刻就让人全城戒严和搜捕。 鹿朝很早就被送回来了,她也被下了禁足令,不准踏出王府一步,直到魔族被抓住为止。 “王府里有阿公手下最厉害的高手保护我,我在这里舒舒服服,好吃好喝住着,干嘛要跟着你去军营里吃苦?”鹿朝哪儿都不想去,只想趁着帝夙不在身边的日子好好修炼。 她修为不够,遇到魔族势必会吃大亏,哪能时时刻刻都指望帝夙保护? “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少年固执地说,他怕她闷在被子里,便松开手,把她扒拉出来,“你知道,魔尊帝夙吗?” 鹿朝一口气都没喘匀,猛地抬头看着他。 少年灰色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陈,透明若琉璃。 “你,你说什么啊?”她心跳得像打鼓。 帝夙摸了摸她忽然没有血色的小脸,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吓成这样?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鹿朝:“……” 你说呢?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你顶着魔尊的脸,却笑成这样,问我你可不可怕? 第58章 招魂之铃 她看着帝夙的神情, 他应该只是一时好奇,而不是想起什么了吧? 再怎么说,现在距离书里所说的三年, 也还差两年多呢,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 自己可能就凉了。 鹿朝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试探:“当然很可怕了,听说他长得形似恶鬼,青面獠牙, 还吃人心,喝人血, 在世间无恶不作!他集天地之间至邪至恶与一身, 杀人如麻,毫无感情, 你说可不可怕?” 听到她这一通添油加醋的瞎编, 帝夙并无异样,只是说:“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他不是人, 是魔。”鹿朝强调, “还是万魔之魔,众魔之主,若他再次降临,六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帝夙的指尖轻抚过她鬓边细碎柔软的发丝, 轻声说:“朝朝,只要有我在, 你什么都不用怕。” 鹿朝心想, 要不是有你在,我还真不用怕。 她和失忆的他成过亲, 这个身份就让她比别人多了必死的条件,否则,六界亿万生灵中,他怎么可能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凡人? “行了,大半夜的,你不困我还困呢!” “好吧,睡了。” 鹿朝挣了一下,发现挣不动,他并不打算放手,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怎么睡不是睡?小说里那些女主女配摸一下都不可能的魔尊,她天天白嫖,是她赚了! 洗脑完自己之后,鹿朝心安理得枕着他的手臂,靠在他怀里,呼呼睡去。 帝夙看着她安稳沉静的睡颜,想起一开始在安阳时,她因为不想同他睡一张床,甚至会拔剑砍他,而现在,已经不需要软身咒,她就会乖乖睡在他怀里了。 这一路走来,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们之间,还有三世在一起的回忆,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她应该也在一点一点地喜欢他了。 心中泛起的甜蜜几乎化成水,把少年淹没在和心上人相拥的美梦中。 “那只魔族很擅长隐匿踪迹,一天一夜过去了,居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禹州王站在整个禹州城的城池模型前,一脸凝重。 模型上,整个禹州城巨细无遗地呈现在上面,街道房屋,甚至城内的水流河道,都没有一丝遗漏,他们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防止有擅长幻化人形的妖物偷偷潜入。 可是昨天几乎把整座禹州城都翻过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魔族的踪迹。 那魔族,存心在戏耍他们。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6节 这个认知,更让禹州王怒火中烧。 鹿朝也换了一身男装,站在城池模型前,一只手撑着下巴,寻思着这个魔族的行为。 他在城墙上留下了那个并不显眼的印记,如果昨天不是她刚好上去,而她又对魔族气息十分熟悉,应该不会这么快让人发现。 那么,这魔族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惊动禹州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是想潜伏在禹州城中,图谋一些什么…… 一个电光火石的念头忽然闪过脑海中,让鹿朝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帝夙。 她昨天或许猜错了,那魔族留下那个标记,不是给禹州王的警告,而是……给魔尊的信息。 禹州王实力强悍,但他到城墙上巡视时,也不一定会注意到那个小小的水渍,就算注意到,也不一定会去触碰。 她昨天不过是恰好。 可是,魔族之间却有天然的气息联络,他们留下一点点气息,就会被同类发觉,甚至气息中,还会有只有他们才能读懂的信息。 能这么无声无息潜入进来的,必定是十恶道中的前五,也只有前五中的前三位,才有资格见过魔尊,小说中就是这么设定的。 那么,除了九幽鬼王之外,应该就是十恶道之二或者之三,他们发现了帝夙的踪迹,但不敢打草惊蛇,打算偷偷和魔尊取得联络,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潜伏在禹州城中! 如果真让他们和帝夙联络上,岂不是会提前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鹿朝额头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脸上的血色一时也褪得干干净净,这些剧情,应该三年之后才发生,难道因为她让剧情偏离,所以提前发生了吗? 就像夜长风一样,他去无忧城救云瑶的剧情,也应该发生在很多年之后,现在也提前了。 难道一切的发展都不可控了吗? 原本三年后的剧情,说不定三天之后就会发生,以她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如今的帝夙的对手,若还有一个十恶道前三的魔族帮助,让帝夙恢复记忆,她就完了。 “朝朝,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站在她旁边的霍桐细心的发现了她神色有异。 霍桐一开口,帝夙就握住她冰凉的手,鹿朝下意识缩了一下,让他皱起眉:“朝朝?” “朝朝从小胆子小,你们说了半天魔族,自然吓坏了她。”禹州王看向她,神情柔软下来,“小山,你带她出去透透气。” 帝夙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营帐,来到空旷一些的地方,阳光照在鹿朝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 但她脸上还是一丝血色都没有。 “怎么怕成这样?”帝夙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是说了吗,有我在,不用害怕。” 这么一会儿,鹿朝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想法。 既然那个魔族是冲着帝夙来的,那她就要想方设法,让他们没办法接近他。 “江小山。”鹿朝抱住他的腰,靠进他怀里,像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从今天开始,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不准离开半步。”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许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让他受宠若惊之余,又欣喜地忘记了回应,愣了片刻才用力回抱她。 “好。”他用力蹭了蹭她头顶的发丝。 “朝朝妹妹……”不太合事宜的声音响起来。 帝夙冷冷地抬起头,看着胆敢来打扰他们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气让裴知玉一脸无奈和酸涩,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知玉哥哥。”鹿朝收拾好情绪,推开了帝夙。“有什么事吗?” 裴知玉说道:“是关于那个潜入进来的魔族的事情,或许我有办法找到他。” 鹿朝的双眸瞬间亮起,几步朝他走过去:“你有什么办法?” 被冷落在一旁的少年表情想要杀人。 有些心虚的裴知玉说:“还是到王帐中说吧,此事,需要禹州王帮忙。” 鹿朝片刻都不迟疑,连忙带着裴知玉走进王帐中。 “阿公,知玉哥哥说他有办法找到那个魔族?” “哦?”禹州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裴知玉的一切,他早已经了如指掌,之前听说云朝心仪,他便特意派人去江州打听了一番,是个英俊温柔,又年轻有为的人,他原本也十分满意这个外孙女婿,对他印象颇好。 “裴公子有何见解?” 裴知玉说道:“那个魔族既然留下了气息,便可通过气息找到他。” 原来说的是这个,禹州王不免有些失望:“用术法寻找我们早已经试过,军中有不少修为足以飞升为仙的高手,他们联合起来都没能找到这个魔族,此魔擅长隐匿踪迹,寻常办法是对付不了的。” 鹿朝也有些失望,但她知道裴知玉的才智一向不会如此普通,因此还是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被少女寄予厚望,又如此相信着,让裴知玉心脏的部位流过一丝酸涩的暖意。 他眉眼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丝疑惑,这感觉十分陌生,不像是妖王陛下赐予他的傀儡之心。 但他没时间深想,便要依照妖王陛下的吩咐来行事。 他淡淡的笑了笑,脸上是一片温润如水的神色:“寻常方法自然寻不到这魔族的气息,不过……听说禹州王有一件神器,名为‘招魂铃’。” 这三个字一出,不仅是禹州王震惊,连鹿朝都惊得心脏微微一跳。 招魂铃,封印帝夙的九件神器之一,原来在禹州王手上吗? “没错。”禹州王点头,“不过,这招魂铃虽说是神器,却无甚大用,原本以为可以召回我死去的那些将士们的魂灵,可后来却发现,一旦魂魄离体,就算用招魂铃召回,也不能再回到肉身上,除非此人没有彻底死去,还留有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或者一魄,那召回来的魂魄才可以回到身体中,重新复活。可惜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别说还有一魂一魄,能保存完整的肉身,都不容易。” 裴知玉笑道:“禹州王忘了,招魂铃除了可以召回离去的魂魄,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招走活人身上的部分魂魄。” 禹州王一愣,但随即说:“是可以这样,但不能说招走就招走,须得有一个人的魂魄去交换,且风险极大,被交换那个人的魂魄,说不定会困在招魂铃中。” 裴知玉道:“这个主意既是我的提的,那我愿意作为交换的那个人。” “知玉哥哥,这样太危险了。”鹿朝当即摇头,裴知玉的实力说厉害也算厉害,但和这里大多数人相比,让他去太冒险了。 他也不是禹州的人,用不着为了禹州付出到这个地步。 裴知玉眼角一弯:“不用担心,这个交换的过程很短暂,只要能招来那个魔族的一缕魂魄,他困在我身体中,有我的魂魄主宰,便能立刻知道他是谁,藏身在何处。” 禹州王身边几位副将听了,都点头赞同:“如今找不到那个魔族,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禹州王道:“是可以一试,不过裴公子并非禹州的人,不必为我禹州牺牲至此,我会另派一名高手,作为交换。” “禹州王,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师从云清宗的殷仙尊,他所修术法在于强韧魂魄,而非肉身,我也学得一二,因此,我的魂魄要比寻常修士强韧许多,就算和那魔族交换,也不会被困在招魂铃中。” 禹州王立刻对他另眼相看:“原来是殷仙尊的弟子,那么,确实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众人商议好,便立即返回禹州王府去取招魂铃。 招魂铃是封印魔尊的神器之一,落在禹州王手中后,这些年,他小心翼翼保存在王府地下的密室中,有层层禁制加持,就算魔尊亲自来了,也要费一番手段才能进来。 打开禁制需要禹州王和几位副将一起施展术法,层层石门错综复杂,若是术法错了一环,便会打开错误的石门,被送去另外的地方。 鹿朝尾随在后,进入放置招魂铃的石门之后,一股森寒的凉意瞬间钻入肺腑,让她打了个寒颤,一旁的帝夙立刻握住她的手。 招魂铃被放在一个石台上,暗金色的铃身看起来已经有无数岁月了,上面布满诡异扭曲的咒纹,一些深深的阴影像是血迹,已经完全浸入咒纹里。 禹州王说道:“这就是招魂铃,里面封印着魔尊帝夙一部分力量,事关重大,几位副将和我一起坐镇护法,裴公子,一会儿只能辛苦你施术了。” 裴知玉道:“放心。” 因为那个魔族留下了自己的气息,通过招魂铃便能追踪那人的魂魄,把他招来。 这个方法并没有什么漏洞,鹿朝倒是不担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裴知玉的部分魂魄和那魔族交换时,会不会被困在招魂铃中。 招魂铃和长命锁不一样,后者能吸收魂魄,也能释放,而招魂铃一旦吸入进去,就不可能吐出来了。 鹿朝只能站在裴知玉身边,如果一会儿发生什么意外,她要及时出手。 “知玉哥哥,你小心一些。”鹿朝嘱咐道。 裴知玉还是温柔地说:“放心。” 他说话时垂下了眼睛,鹿朝也没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 而此时,裴知玉也不再耽搁,专心地念咒结印,将那魔族的气息放进印中,随后,他修长的手握住了招魂铃。 在那一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还是摇动了招魂铃。 ‘叮铃——’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仿佛回荡在脑海之中,像是一阵轻柔的细雨掠过,而后,细雨渐渐变大,稀里哗啦落下来,变成了倾盆大雨。 大雨模糊了鹿朝的视线,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石室和所有人却都消失不见,变成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而她眼前,有个浑身黑漆漆的男孩子,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说:“阴山大哥,我们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啊?” 第59章 继任魔尊 鹿朝:“?” 什么阴山大哥?谁是你大哥? 重点是, 你对着我叫哥,我……她忽然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 活像个吊丧鬼。 而就在她低头再抬头的间隙里, 她看见了令她心脏骤停的玩意儿:这破茅草屋里, 横七竖八摆放着十来口棺材! 有的棺材盖着,有的却开着,露着里面青白色的尸体! “啊!”鹿朝惊叫一声,整个人跳到那男孩身后, 她上辈子终究还是在人间时间太短,见的世面太少, 见过死人, 却从没见过棺材里的死人! 那些灵异怪谈里,变成鬼的可不就是这些棺材里的嘛! 男孩打呵欠的动作一顿, 差点儿被她扑得一个趔趄, 摔了个狗吃屎,他扭过头, 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震惊地看着他的‘阴山大哥’。 方才, 他听到了吧,阴山大哥那一声……尖利的……鸭叫? 再看看他的‘阴山大哥’,他居然两只手抱着他的肩膀,又瘦又高的身体蜷缩在他一个九岁男孩的身后, 像话吗? 男孩穿了一身黑,脸上却白白净净, 圆圆的鹿眼, 眼尾微微上翘,模样看着有些单纯, 眼神却格外凶狠,他舔了舔如同刚刚喝了血之后的唇角,手指在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阴山大哥,你这是……有了什么新的计划吗?”他瞥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以及那个怎么看怎么像个娇滴滴小姑娘的动作,忍不住露出一丝嫌弃。 鹿朝和他眼睛对上,从他红色的眼眸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张青白色的脸,眼睛细长,唇色乌紫,一头长发披散着,头上戴着一顶用白纸编成的帽子。 就是个吊丧客。 而这张脸,鹿朝是见过的,在那个落在长城上的黑色水渍里,她看见的就是这个魔族的脸。 电光火石之间,鹿朝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7节 裴知玉用招魂铃招走了这魔族的一部分魂魄,而用来交换的魂魄却不是裴知玉的,而是她的。 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施术的人并不是她,为什么会是她的魂魄被转来这里? 来不及细想,鹿朝知道此刻应该要稳住自己的人设,否则被眼前这个男孩察觉到,应该会很不妙。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岁的男孩子,比那个水渍里的魔族还要棘手许多。 “咳咳……”鹿朝站起来,忽然发现离地很远,她低头看了看,男孩只到自己腰际,而自己……至少得两米。 她深吸一口气……原来高个子呼吸的空气,真的要清新许多。 男孩摸着自己的鼻子,抬头打量着她,幸亏他个子矮,否则,自己脸上细微的表情怕是会被他看出什么来。 最可怕的是,她只是被临时交换过来的魂魄,根本看不到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也不知道他是谁,有什么能力,在这里做什么? 看来,这具身体被招走的灵魂很多,而她过来的魂魄也很多,所以,她可以暂时支配这具身体。 不知道这魔族的魂魄跑到自己身体里会干什么? “哼哼……”她抱着手臂,反正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干脆意味不明的哼两句,装高深,准没错! 果然,她这么一哼,那男孩子一对清秀好看的眉就皱了起来,毫无耐心地问:“你到底有什么新计划,快说啊!难不成,还要本座在这里,和你一起哭丧?” 这人小小年纪,居然自称‘本座’,他也太好笑了吧。 但是鹿朝没有笑,从男孩的话里,她有了初步的判断:这两个魔族是一起来的,矮的这个看着厉害,但不够聪明,所以听高个子指挥。 既然这样的话……鹿朝确实有了新的计划。 “自然不哭丧了。”她故作高深地说,长腿往外一迈,“我们出去走一走。” 男孩:“?” “你不是说,全城都在搜捕我们,我们需要在此,借助死人的气息隐匿踪迹吗?”男孩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原来你们在这里假装哭丧的,是为了隐藏气息啊,真够聪明的,这么恶心的招都想得出来。 鹿朝继续高深:“此一时,彼一时。” 男孩问:“什么意思?” 啧,一听就是不爱学习的小孩,吃了没文化的亏了吧! “既然读书少,就不要多问。”鹿朝神秘莫测的往外走,这茅草屋门太矮,她走过去时高度估算失误,脑壳‘砰’一声,撞上了门头,痛得她立刻捂着脑袋。 男孩:“……” 总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很不对劲。 “快走,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哭丧吗?”鹿朝走出了草屋,外面是一条脏污泥泞的破旧巷子,两边堆满了丧葬用的杂物,还有几口拆了一半的棺材。 这大概是禹州城边缘的义庄,一般人很少来这里,死气太重,不吉利。 她踩着泥泞的路往前走,身后的男孩跟出来,抱着双手盯着他走路的姿势看……原来阴山大哥走路,这么娘吗? 他跟了上去,一脸不高兴地问:“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全城都在抓我们,你就这么走出去吗?” “别担心。”鹿朝一直安抚他,“圣贤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和敌人周旋,要讲究战略,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叫他们拿不准!” 男孩一脸厌学的表情:“你今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鹿朝只好说:“说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阴山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男孩对于这一点,也并没有怀疑,阴山毒君是除了九幽鬼王之外,整个魔域最聪明的人,自从魔尊消失之后,魔域中大小事务,都由这两个人决定,这些年,魔域并没有和外界交战,而是休养生息,储存实力,静待魔尊归来。 如今魔域的实力,比之魔尊在时,更强大了数倍,因此,他从未怀疑过阴山毒君的决定。 他要走出去……且戴着这么惹眼的哭丧帽,披麻戴孝的,一定就是他所说的‘实则虚之’。 两人走出小巷,外面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路,果然是在禹州城最边缘。还好现在是白天,她得走到人多的地方,大张旗鼓,招摇过市,让禹州王的人发现,这样一来,就算那个被招魂铃招走的魔族魂魄什么都没有透露,他的原身都无法再藏匿了。 她仗着一双超长腿,快步往前走着,后面那男孩不得不小跑起来跟上,一脸想杀人的表情。 渐渐的,路上有了些行人,都是普通百姓,一看她身上的哭丧帽和麻衣,都远远绕着走,怕沾了晦气。 鹿朝什么都没有说,一来不能让那男孩怀疑,很显然他实力强悍,他是魔族,若惹急了,在禹州城中,能阻拦他的人恐怕没有,她得把禹州王吸引来,才有对付这小子的力量。 终于,走了许久,他们到了闹市中心,而此时,男孩的耐心显然已经没有了,他阴沉着一张脸,极其不适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凡间闹市。 在魔域中,热闹的地方都不是这个样子,魔域的热闹是混乱无序的,哪怕在闹市中,也有厮杀打斗,路边贩卖的货品,除了灵石草药,各类兽肉之外,还有人族的四肢血肉,都堂而皇之挂在街头,血腥味能飘出十里之外。 他不吃人肉,因此厌恶那种气味。 他看着人间盛世,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而此时,前面的人忽然折回来,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走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怒道:“放肆!” 鹿朝挑眉,这小孩,人小脾气还挺大,这语气好像他才是魔尊似的。 “别生气,我给你买个冰糖葫芦吧。”鹿朝下意识说,对方看起来就是个小屁孩,没有什么小屁孩是冰糖葫芦哄不好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加个水晶糕,红豆饼子,果脯蜜饯,冰奶酪…… “你说什么——”男孩拧起眉,正想教训她,忽然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递到自己面前,甜甜的香气钻入鼻端。 他冷笑:“这种东西……” “拿着吧!”鹿朝才没空劝他吃,一把塞进他手里,然后继续往前走,尽最大的可能吸引注意力。 她这一身装扮,连买冰糖葫芦,老板都嫌晦气,不想收她的钱,白送了她一串。 接下来,买水晶糕,红豆饼子等等,也没花什么钱,她身后的男孩怀里塞得满满当当,已经抱不下了,黑着一张稚嫩而漂亮的小脸说:“够了,吃不完!” “那就坐这儿吃。”鹿朝走到禹州城最中心,四条主干道汇聚到一起,形成一片圆形广场,人群汇聚在此,有商贩,有卖艺的。 她带着男孩,就坐在一个台阶上,看前面的卖艺人表演喷火转钢圈。 男孩尝了冰糖葫芦之后,开始尝试软糯香甜的红豆饼子,起初皱着眉,后来尝到甜腻的味道,眉心舒展开,一脸愉悦。 鹿朝问:“好吃吧?” 他点点头,老成地点评:“尚可。” 鹿朝差点儿被他逗笑,他要不是个魔族,那多可爱。 他们在这里吹着风吃着小甜饼,而在禹州王府的地下密室中,阴山毒君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魔尊。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声‘尊上’还没出口,就被魔尊掐住了脖子。 “朝朝呢?”少年的嗓音又冷又狠,透着嗜血的杀气。 阴山毒君:“?” 什么朝朝?谁是朝朝? 为什么尊上一见他就要杀他? “小山,冷静,那是朝朝的身体!”禹州王大喊一声,生怕他一时手快伤了她。 帝夙没有松手,只是双眼中隐隐泛起了血色。 阴山毒君看见他这个样子,害怕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裴知玉呕出一口血来,手中的招魂铃掉回石台上,他转过头看着这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禹州王大步走过来,对着阴山毒君冷冷问:“你是谁?谁派你潜入到禹州城内的?你打算做什么?” 阴山毒君一向颇有些才智,一看周围情况,再听他们所言,便弄明白了目前的处境,这些人族竟把他的魂魄招到一个凡人身上? 这凡人,似乎还和魔尊有些渊源…… 他不敢直视魔尊的脸,却对着禹州王放肆地冷笑:“我乃魔域十恶道之二,阴山毒君,继任魔尊派我来此,吓唬吓唬你们这些凡人!” “阴山毒君!”禹州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你们藏在什么地方?” “禹州王,凭你那些凡人士兵,就想找到我,未免太太小看我了。” “你不必装蒜,你若当真人如此嚣张,就不必千方百计隐匿踪迹了!”禹州王并没有被他吓唬到,“你们到底来禹州城做什么?” 阴山毒君的脖子就在魔尊手中,他发着抖,无论如何都不敢扰乱尊上的事情,他和这些人在一起,必定有他的用意。 “反正你们找不到我!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他有恃无恐地说。 禹州王的脸色阴沉得很难看,而这时,霍柏匆匆忙忙跑进来,说道:“爷爷,外面发现那个魔族了!” 阴山毒君一惊,立刻说:“绝不可能!” 就算这个凡人的魂魄跑到他身体里,也还有砚焉在,以他的实力,压制那个凡人简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霍柏说道:“一个披麻戴孝的魔族,领着一个魔族小孩,不到十岁的样子,正在玄武大街上,招摇过市呢!” 阴山毒君睁大眼睛:“什,什么?砚焉不可能跟着他出来!” 霍柏笑了:“那个小孩似乎十分好骗,朝朝用一堆冰糖葫芦和红豆饼子,就把他哄到这里了。” 阴山毒君:“……” 脖子上一松,帝夙已经转身出去,顷刻间就消失不见。 禹州王让霍桐抓住‘阴山毒君’,把他带上去,暂时关押在王府后院中。 “裴公子,既然这魔族已经找到了,现在就把他们换回来吧。”禹州王轻出了一口气,“虽然出了一点纰漏,但事情还算顺利,朝朝的魂魄不能长久留在那魔族身上,否则沾了魔气,换回来时很可能会被招魂铃困住。” “好。”裴知玉重新拿起招魂铃,这沉重的铃握在手中,于他而言,似乎有千钧之重。 只有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不是意外。 他是傀儡,傀儡又怎么会有魂魄? 裴知玉垂下眉眼,这个招魂铃中,既封印着魔尊九分之一的力量,同时也有鹿朝破碎的魂魄。 他的任务,只是要把她的魂魄,带去给妖王陛下。 他摇动招魂铃,心里很清楚,朝朝再也回不来了。 第60章 傀儡的心 玄武大街上, 鹿朝和男孩坐在台阶上,她带着哭丧帽,十分惹眼, 而男孩因为长得漂亮, 特殊的红色眼眸一看就不是凡人, 更是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但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专心吃着手里的红豆饼子,他似乎十分钟爱这一样,买回来的一包只剩下手里这一个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8节 他头发半长不长的, 年纪小还不能束发,都散着, 为了不让头发乱跑, 散在脸颊两侧的几缕被编成细细的小辫子,用缀着紫色晶石的黑绳绑住, 刚刚垂在耳边, 像个戴了紫晶耳坠子的小姑娘。 风吹着两人,男孩耳边的紫晶石撞在一起, 发出悦耳的声音。 鹿朝不禁低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魔族小孩,处在这么多人族中间,还能岿然不动地吃红豆饼子,真不知他是单纯, 还是太过强大,什么都不怕。 轰—— 一团火焰冲着两人猛扑过来, 路人都吓得惊叫退避, 他们两人却一动不动。 火焰带来的一丝丝热气拂过男孩的脸颊,而鹿朝则鼓起掌来, 把身上一袋银子直接扔出去。 “好!”她大声喝彩。 表演喷火的卖艺人站在一个木桩子,看见戴着哭丧帽的她,也并未像其他百姓一样嫌晦气,而是恭恭敬敬抱拳感谢。 男孩吃下了最后一口红豆饼子,意犹未尽地咂了咂手指,才懒洋洋地说:“雕虫小技。” 鹿朝不禁问:“你也会喷火?” 男孩问:“你想看?” 他这么说,那必定是个擅长使用火术的魔族了,鹿朝笑了笑,说:“这里太多人了,你还是收敛一些,免得伤及无辜。” “阴山大哥什么时候竟觉得这些人族,也算是无辜?” 鹿朝只好随口胡诌:“这两天哭丧哭多了,大哥我啊,心中不免伤感起来,人命如此短暂而脆弱,正所谓: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今日见春光正好,明朝却花落如雨。百岁光阴,不过弹指一瞬……” 男孩面无表情开口:“你再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放在火上烤,然后喂你吃下去。” 鹿朝:“?” 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这么残暴?! 他们两人这么高调,早就引起禹州军的注意了,只是未免打草惊蛇,没有立刻过来抓捕。 但方才那卖艺人一喷火之后,周围所有百姓都趁机纷纷离开了。 此时的玄武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男孩见此情况,竟然也没有一丝惊讶和害怕。 禹州军悄无声息把他们包围起来,四周尽是天罗地网,插翅也难飞了。 男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靠近之后,他才懒洋洋地伸出手,一把巨大的剑出现在他手里。 说是剑,那更像是一把刀,剑刃宽约一尺,剑身比男孩的个头还高,通体血红之色,仿佛被烈焰和鲜血缠绕,看起来沉重无比,可是在男孩稚嫩的手中,好似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挥动,有种游刃有余的轻松之感。 他将剑尖抵在脚下的台阶上,侧头对鹿朝说:“你方才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本座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火焰。” 说罢,剑尖猛地击穿了台阶上的石板,与此同时,以两人为中心,四面八方忽然腾起熊熊烈焰! 鹿朝瞳孔一缩,以她的修为,立刻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火焰! 血红的火苗舔舐着一切,四周的建筑,淡然沾了一点点这火焰,立刻化为灰烬。 她的面色一瞬间冷下来,而男孩则笑着对她说:“此剑名为‘沧炼’,魔域中最强大的武器,也只会认魔域中最强大的人为主,而我,名叫砚焉,是继任帝夙之后的,新的魔尊。” 新的魔尊?小说中,从未提及还有什么新的魔尊。 帝夙的力量那么强,他只是失踪,并非死亡,魔域绝不可能在短短十五年后,就推选出一位新的魔尊来。 还是这个一个小屁孩。 砚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魔尊之位,我才没有什么兴趣,我之所以继任,不过是为了有个合理的身份镇压魔域中各派实力,等帝夙重新归来,我就可以卸任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言语中的可怕之处还是让鹿朝倒吸一口凉气。 关键的信息是,他小小年纪,居然可以镇压魔域中各派势力,他用的是‘镇压’,而非‘平衡’,也就是说,这小孩的实力,已经能碾压魔域中无数高手,甚至是十恶道! 砚焉忽然抬起手,按在她面门上,只是短短一瞬,他便松开手,小脸上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现在,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 鹿朝:“……”这小屁孩,确实很厉害。 “今天,谢谢你请我吃红豆饼子。” 还挺有礼貌,鹿朝淡淡地说:“不用客气,反正也没花什么钱。” 砚焉道:“等下次来,我会把你带去魔域,请你吃我们魔域的人肉饼子。” 鹿朝:“……” 这小孩真是狂妄,他这语气,下次再来禹州城,就不是像今日这样偷偷摸摸了。 鹿朝看着他一张雪白干净的脸,难以想象他吃人肉的样子,不禁说:“你还吃人肉?” “怎么不吃?”砚焉瞥着她,强调一句:“我可是个魔族,我不仅吃人肉,而且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忽然传来闷雷般的声音,他下意识举起了沧炼,向上一挡。 轰—— 问道和沧炼,两把魔剑狠狠撞击在一起,产生的剑气瞬间形成恐怖的风暴,将四周一切狠狠地荡开! 狂卷的风暴里,砚焉抬起头,看见一张绝不敢相信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皮肤苍白的少年阴冷地盯着他,灰色的眼眸深处,被火光映成血一般的红色! 而与此同时,鹿朝忽然被一阵熟悉的铃声召唤,眼前瞬间被大雨覆盖,让她什么都看不清,魂魄被转移走之前,她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句:“江小山,回去——” 下一秒,阴山毒君的眼睛睁开,面对的依旧是杀气腾腾的魔尊,只是这一次,身边有砚焉在,一瞬间让他安心了许多。 “尊上……” 四周被砚焉的地狱之火包围,阴山毒君终于敢战战兢兢在少年面前开口:“属下阴山毒君,前来恭迎尊上回魔域!” 听了他的话,帝夙却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鹿朝的痕迹,才一剑挥出,毫不留情将要此人斩杀在此! 铿—— 问道落下的瞬间,砚焉也同时举起了沧炼抵挡,他身量小,力量却不小,一剑挡下了问道之后,他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尊上的实力,怎么退步至此了?” 帝夙丝毫也不为所动,身上涌起一层黑色的气息,阴寒无比,砚焉双手握着巨大的沧炼和他过了几招之后,忽然察觉到四周多了许多棘手的人。 看来,禹州王终于准备好,要在这里拿下他们了! “尊上,魔域众将士都等着您回去,再次踏平神界!您随我们一同回去吧。”阴山毒君也知道不妙,焦急地说。 砚焉生气地说:“尊上在此处是做什么?您不回去,却把所有重担扔给我,我还是个小孩子啊!” 帝夙终于皱起眉,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他根本无心恋战,只担心鹿朝有没有安全回去了,所以,这些话在他听来,只觉得无比刺耳。 他将体内所有黑气都聚集在问道上,狠狠一剑将砚焉击退,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尊上!”砚焉打算追上去,却被阴山毒君拦住,“算了,尊上在此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今日到此为止,禹州王的人已经来了,我们走吧!” 砚焉实在不甘心,他亲自来,就是为了能把魔尊带回去,他可是半点儿都不想再当魔尊了! “走吧!”阴山毒君再次催促。 砚焉恨恨地转过身,来时是阴山毒君掩护着他偷偷潜入的,而离开时,他则抓住了阴山毒君的后领子,提着他一跃而起。 半空中,一个巨大的火焰巨人出现,双手合十,将砚焉和阴山毒君拢入其中,然后火焰巨人在空中一跃,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穿破了苍穹,在半空中,甚至强悍无比地突破了禹州城上方的昊阳大阵,就这样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下。 砚焉消失,他召唤出来的地狱之火也逐渐熄灭。 禹州王带着人走上前,看着四周被烧出一个巨大深坑的玄武大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听说魔域拥立了一位新的魔尊,难不成就是他?”禹州王的眉心,几乎皱成一个川字。 霍柏闻言,迟疑地说:“不会吧,我看他只是个小孩子,年纪还不到十岁吧。朝朝用冰糖葫芦和红豆饼子就把他哄过来了,看起来,似乎和普通凡人小孩差不多。” “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绝不会是泛泛之辈。”禹州王叹息一声,魔域又出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禹州的压力又沉重了几分。 “爷爷不用担心,我们禹州,不也多了一个江小山吗?方才远远看他和那两个魔族对战,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只不过他担心朝朝,提前走了。” 众人一听霍柏这么说,也仿佛军心一振。 禹州王欣慰地笑起来:“我回去看看朝朝,你们带人去看看附近百姓有没有受伤,好好安抚。” 王府后院种,霍桐一直寸步不离守着‘阴山毒君’,这人倒是十分有骨气,魂魄被困此,也一句话也不说,丝毫不见害怕之色。 还好,没有多久,‘阴山毒君’眼睛一闭,昏睡过去,应当是魂魄被招走了。 霍桐松了一口气,为了确保鹿朝没事,还是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朝朝?朝朝,醒醒。” “嗯……”小姑娘皱着眉,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霍桐忍不住笑起来,知道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便又把声音放柔了一些:“朝朝,一会儿再睡,你感觉怎么样了?” 床上的小姑娘终于睁开眼睛,好像刚刚睡醒,眼睛里雾蒙蒙的,偏着头,看了霍桐许久,然后慢慢缩起身体,害怕地摇着头:“不要打我,我只是饿了,不要……” 霍桐一愣,连忙说:“朝朝妹妹,是我呀,我是霍桐。” “走开,走开……”她抱着脑袋,把自己一整个都缩在被子里,口中反反复复只能念道这一句话。 砰! 外面的门被推开,帝夙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朝朝醒了吗?” 霍桐惊讶地抬起头说:“醒了,可是……” 帝夙看着被子里拱起来的小小一团,便坐过去,把她抱过来,拉开被子,然而,只是看见她双眼的瞬间,他的手就僵住了。 “朝朝?” “走开……”她只是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仿佛是个孱弱的婴儿,什么力气都没有。 帝夙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拦腰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江公子,难道她的魂魄被困在招魂铃中了吗?”霍桐跟在他身边,焦急地问。 帝夙问道:“裴知玉呢?把他找来,还有招魂铃!” 他们出去没多久,迎面遇上了禹州王,霍桐上前去,三言两句解释了目前的情况,禹州王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命人说:“把裴知玉抓回来!” 很快,守在地下密室的人回来说:“主上,裴公子和招魂铃都不见了!” 帝夙抱紧了鹿朝,眉眼之间一片阴戾,他转身把怀里的少女交给霍桐扶着,低声说:“帮我照顾她,我去把他们追回来。” 他抬起手,拂过鹿朝的眉眼,一转身,立刻消失在原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89节 鹿朝睁开眼睛,眼前却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一瞬间,她心里已有了猜测。 这应该是在招魂铃中吧,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意外,从她和阴山毒君忽然交换了灵魂后,她就预料到会这样。 她沉默了许久,才带着一丝苦涩,轻声开口:“知玉哥哥。” 片刻后,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回应:“我在。” 虽然有了预料,但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还是觉得酸楚难言,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她在云朝身体里,才会感觉到被背叛的痛苦是失望。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裴知玉说道:“朝朝,什么都不要问,以后你会知道的。” 鹿朝深吸一口气,又问:“你喜欢我,是假的吗?这么多年,你陪在我身边,都是为了这一天吗?” 这一回,裴知玉没有立刻给她回应。 而鹿朝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关系的,我想听你说实话,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欺骗我?” 裴知玉便低声地回答:“是。” 他只用这一个字,回答了她所有问题。 而后,鹿朝忽然听到狂风卷起的声音,卷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她困在招魂铃中,虽然看不见,却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否则,也不能和裴知玉交流了。 “我们要去哪里?”鹿朝又问,听着声音,他应该是御剑在半空中。 这一路走来,为了照顾她这个‘凡人’,没有人御剑,大家好像都十分默契地选择做一回凡人。 而现在,终于不用那么辛苦了。 裴知玉的声音,在狂风里,显得很低,也很压抑:“去妖界。” 鹿朝想起那天在无忧城见到他时,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今日的事情联系起来,她似乎有些了然了。 “原来你是妖界的人,可是你分明没有妖气。”鹿朝自顾自地说着,“你是江州城城主的儿子,为何会和妖界联系在一起?” “因为江州城城主的儿子已经死了,我要的只是他这个身份,才能顺利去安阳,接近你。” “是你杀了他吗?” “不,他是病死的。” 鹿朝松了一口气,在这种时候了,知道他没有杀人,还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她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地说:“知玉哥哥,你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朝朝,无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了你。”裴知玉看向悬挂在腰间的招魂铃,脸色苍白得可怕。 鹿朝沉默下来了,再也不说话,招魂铃就仿佛一个死物,沉重地坠在他的腰间。 冰冷的风打在脸上,皮肤上细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点一点渗透入身体中,钻入了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心脏上。 那颗跳动的傀儡之心,应该不会感觉到痛的,可是现在,却仿佛被人剖开了。 他皱了皱眉,年轻而英俊的脸上,爬满了痛苦,他弯下腰,忽然在半空中失去了驾驭灵剑的能力,身子一歪,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风忽然变得很急,飒飒飒,是急速下坠的声音。 鹿朝忍不住问:“知玉哥哥,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坠地声。 裴知玉砸在满地污泥中,他挣扎了一下,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呕出一口血来。 “知玉哥哥!” “不要叫我!”裴知玉忽然怒吼,他向来温柔,从相识至今,从未对她发过火,可是现在,他却像一只困兽,把所有痛楚都化成怒火,“云朝,所有人都说你是个蠢货,你当真那么蠢吗?我都这样对你了,你为何不对我生气?为何还要一声一声这样叫我?为何还要关心我有没有杀人!?” 鹿朝轻声说:“你不要生气……” “你住口!”他口中涌出鲜血,染红了半张脸,他像个癫狂的疯子,又哭又笑,“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心软,我不会放了你的,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我知道。”鹿朝一直都很平静,“我只是怕你伤害了自己。” “哈哈哈哈——”裴知玉大笑起来,“云朝,你难不成想告诉我,你依旧很喜欢我?哪怕你嫁给了江小山,和他日日夜夜同床共枕,他为你出生入死,都没能令你心动,你喜欢的还是我?” “我……” “够了!”裴知玉忽然打断,他双手颤抖,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她还喜不喜欢他,他都没有办法回头了。 他重新站起来,灵剑摔断了,已经不能御剑而行,他只能一步一步行走在妖境泥泞污浊的大地上。 阴沉的天空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很快,有雨丝飘下来,没过多久,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大雨,裴知玉脸上的血水很快被冲干净,露出来的面容,憔悴凄楚。 “知玉哥哥,我知道你今日所为,并非你所愿。”鹿朝听着大雨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裴知玉冷笑:“你懂什么?” “今日你用招魂铃去招阴山毒君的魂魄时,明明施术的人是你,理应被转换魂魄的也是你,但最后,却是离你最近的我被转换了魂魄,在场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尤其是禹州王和江小山,你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所以,我当时就有了一个人想法。” 雨水打在身上,冰冷潮湿,让傀儡也感觉到冷得瑟瑟发抖。 “什么想法?” 鹿朝用很轻很轻,却无法掩饰悲伤的语气说:“你根本没有魂魄。” 裴知玉的脚步一顿,他站在大雨中,雨水不断冲刷着腰间的招魂铃,上面年深月久的血迹仿佛被冲刷得更加清晰了。 他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任由雨水落进眼睛里,再从眼角滑出来,这样一来,仿佛他也会哭泣。 傀儡不用伪装的泪水。 鹿朝继续说:“因为你没有魂魄,所以离你最近的我,被转换了灵魂,不需要任何手段,人们只会当成是一个意外。” 裴知玉笑起来:“朝朝,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有你发现了。” “所以,没有魂魄的你,是一个傀儡吗?”鹿朝从前,也听人说起过傀儡,只是她在世间的时间太短,从未亲眼见过。 从前的裴知玉,不管是外形还是言行举止,都和常人无异,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他。 裴知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是,我是一个傀儡。” 听到他亲口承认了,鹿朝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傀儡是什么,一个牵线木偶罢了。 原来云朝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只是一个牵线木偶。 “控制你的人……”鹿朝一字一字问出口,“是妖境之王吗?你带我去妖界,就是为了见他。” 原来她都知道了,她如此聪明,根本不用他费尽心思隐瞒。 “是,见了他之后,你自然会知晓一切。” 第61章 神魂交融 弄清楚一切之后, 鹿朝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如今被困在招魂铃中,想要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妖王想抓她, 那必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他从未见过妖王, 并无恩怨,她目前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妖王或许和十二位城主一样,看上了她的天赋, 想把她炼成最强大的妖。 若是如此,她这条小命还真是悬了。 她绞尽脑汁, 也没想到一个能脱身的办法……若是肉身还在, 尚有希望,可如今只剩下一半的魂魄, 情况比起她当年被困在九巫山时, 也不会好太多了。 裴知玉已经不再说话,他带着招魂铃一直往前走, 黄昏的地平线上, 红色的赤月草被夕阳映得仿佛漫山遍野的鲜血,而被赤月草包围的妖王宫,显得孤冷而诡异。 他满身都是雨水,而因为这场雨, 冲刷了他所有的气息,无论谁追上来, 都很难找到他们。 鹿朝在招魂铃中安静了一会儿, 便决定四处看看,里面一片漆黑, 但也不难感觉到,这是一片极其宽广的空间,而她身处在里面,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她细细感知着四周的气息,终于明白那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里面封印着帝夙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她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对于他的力量,已经非常熟悉了。 帝夙的魔神之力很霸道,几乎排斥除了帝夙以外的任何气息,她才走了几步,便感觉寸步难行。 不过排斥归排斥,他们是被封印的状态,并没有攻击的能力,而鹿朝是有意识的魂魄,只要费些力气,总能往前走。 她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能不停地往前,想看看招魂铃中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越往前,越艰难,魔神之力仿佛在疯狂排斥着要进入中心的人,越是这样,鹿朝更想一探究竟,毕竟穷途末路了,任何一点飘渺的希望她都想抓住。 她默默念了几句咒,将魔神之力驱散了一瞬间,自己飞快的挤了进去。 一瞬间,鹿朝以为看到了错觉,因为她在黑暗的招魂铃中,竟然看到了点点细碎的光芒,像是布满黑夜的星辰。 她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为何在魔神之力中,会有这些光芒?看起来真的很破碎,又细微,因为在黑暗中,成了唯一的光芒。 鹿朝慢慢上前去,忍不住抬起手碰了碰其中一点光芒,忽然之间,这光芒就在她指尖湮灭。 这么脆弱吗?一碰就灭了? 鹿朝正迟疑着,忽然周围的光芒,全都朝她涌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疯狂地卷入其中,而魂魄并没有实质的重量,因此鹿朝便被带着旋转起来。 天旋地转之间,她感觉光芒越来越少,似乎碰到她就熄灭了……不对,不是熄灭,仿佛都钻入她魂魄之中,分明是魂魄,她却感觉到一股让人很不安的灼热。 这感觉,让人熟悉到头皮发麻。 这是……要突破境界升级了? 鹿朝丝毫没有准备,招魂铃中因为要封印帝夙的魔神之力,里面连一丝灵力都没有,所以她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灵力,所有术法都无法施展。 而现在,她居然在没有灵力的幻境中,要突破噬灵境? 第五重境界噬灵境后,便是修仙过程中最关键的第六重丹灵境,也是令无数修士折戟的一重境界,这个过程,要将魂魄和灵力融合,形成灵脉中的一枚灵珠,只要灵珠不毁,修士的魂魄便可不灭。 之前五重境界都是强韧肉身,从第六重境界开始,便是强韧魂魄了,魂魄强大,才是一名修士真正崛起的开始,所以修仙界中,许多高手在肉身被毁之后,只要还有一缕残魂在,就能想办法重生。 夺舍,借尸还魂,借胎转生……花样五花八门,鹿朝来到云朝身上,便是因为云朝是她的转世,所以云朝死后,她能借着她的身体重生。 灼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肉身虽然不在这里,鹿朝也并不奇怪,很多修士在飞升之后,为了防止将来被人杀死会失去转生的机会,甚至会把自己的肉身藏起来,炼化一个傀儡,把一半魂魄藏于其中,这样一来,就算被杀死,这一半魂魄也能立即回到自己肉身中。 当然,要做到这样,一般飞升的修士可做不到,必须要修为非常菁纯,能让自己一半魂魄长久离开肉身也没事。 而鹿朝本就是借云朝身体重生的,当年在九巫山她这一缕残魂,可是被困了一百年,现在脱离肉身升级她也不意外。 只是,在没有灵力的招魂铃中,确实让她没有想到。 她眼见着旋转在周围的细碎光芒尽数消失在她魂魄中后,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应当是魂魄和那些细碎星芒融合在一起了,也许招魂铃中没有灵力,而那些光芒便算是灵力吧。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这次必定是突破了丹灵境。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0节 若此时她还有肉身,应当可以在灵脉中,发现凝聚而成的一枚灵丹。 毕竟没有灵力,又强行突破了一重境界,鹿朝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哪怕只是魂魄,也觉得奄奄一息,她悬浮在黑暗的魔神之力中间,自从那些星芒都融入她魂魄中后,招魂铃中的魔神之力居然不排斥她了。 她被魔神之力轻轻托举着,像是睡在柔软的床榻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亲昵。 这力量包围着她,不停地蹭着她,魂魄是非常敏感的存在,凡人结合,是肉身的极乐,而修为高深的修士,讲究的却是‘神交’,也就是‘魂魄交融’,两人的魂魄触碰在一起,亲昵地纠缠,碰撞,产生超越肉身千百倍的极乐。 鹿朝没有试过,但听说过,最重要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封印在神器中的魔神之力中,同样残存着帝夙一部分魂魄,他每次获得一部分魔神之力,残存的魂魄就会回到他身上,让他变得更邪恶一些。 帝夙封印在神器里的魂魄,是属于他最邪恶的那部分! 而这部分邪恶魂魄,和失忆后纯情的帝夙本人可不一样,他们霸道强势,不容抗拒,这种感觉就像……幻境里那个魔尊一样。 当然,魔尊并没有这样骚扰她。 魂魄和魂魄的碰撞,哪怕只是蹭到一点点,都让鹿朝头皮发麻,她不敢停留在原地,只能拖着疲惫的魂赶紧跑。 她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淡定,毕竟那时候只是性命攸关,而现在,很可能会晚节不保! “你别跟着我!”鹿朝气得大骂,“你要不要脸,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死都不会和你神交的!” 刚骂完,她就被那魂魄圈起来,鹿朝头皮发麻,魂魄和魂魄没有任何阻隔接触,比两个人赤身相拥更加亲密,她好像所有一切都被这个没有意识的魂魄占领了。 他是如此的强大,因为没有意识,更加肆无忌惮地侵略她的弱小,一点一点让自己的魂魄和她的融合在一起,仿佛水乳交融,彼此吞噬,不留一丝空隙。 鹿朝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白光,意识彻底空白,她像是个溺水的人,不停地想抓住一块浮木,可是每次终于有间隙能够呼吸,却又被拖入更深的深渊中。 她觉得越来越热,魂魄好像被一团火烤热了,变得滚烫无比,可是魂魄的每一处又那么酣畅淋漓地舒服着,她在颤抖,魂魄在颤抖…… 不知道过去多久,鹿朝彻底失去意识又醒过来时,魂魄依旧是炽热的,而和自己融合在一起的那部分魂魄,却只是圈着她,比之方才,似乎弱小了许多。 鹿朝轻而易举就把他推开,他并没有反抗。 可是,魂魄的炙热依旧没有消失,鹿朝愣怔了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不会吧……” 而此时,她忽然听到招魂铃外,沉闷的雷声。 天空浓黑一片,大量乌云聚集起来,其间有若隐若现的紫色电光,仿佛游龙般穿梭在黑云中。 走在妖王宫殿台阶上的裴知玉不禁脚步一顿,抬起头来,黑云之下,整座妖王宫殿都被笼罩起来。 他没有想太多,依旧带着招魂铃踏上台阶,走入了王宫中那座高塔里。 一身白衣的妖王陛下站在高塔最高处的浮台上,同样看着天空中汇聚的黑云和紫电,黑发和衣摆被风吹起来,向后张扬着。 他似乎若有所思,眉心的红痕仿佛滴出来的一滴血。 妖境的大雨,一滴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可即便这样,他身上熠熠生辉的白袍,还是显得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裴知玉走进去,在他身后跪下来,双手捧上了招魂铃。 他满身污泥,但是神情谦卑:“主上,我把她的魂魄带来了。” 妖王回头,目光落在招魂铃上时,忽然眯起了眼睛。 同一时间里,整个妖境都没有一个安宁的地方,十二座城池里,每一位城主都走上城池的最高处,冒着大雨,望着天空中那仿佛被捅破了天一般的黑云和紫电,脸上俱是惊诧之色。 无忧城被毁掉后,城主通天老妖干脆占据了被帝夙杀死的那个城主的城——凛冬城。 他站在仿佛用寒冰垒砌的城墙上,望着天空‘啧’了一声:“他娘的,老子怎么觉得这玩意儿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后的小妖物没有一个敢说话,通天老妖很可怕,可是天上那雷云更可怕,他们这么弱小,一旦雷云劈下来,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大王,这天象看着不吉利,还是回,回去吧。”小妖物结结巴巴地说。 通天老妖却仿佛没有听见,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会儿,忽然说:“老子想起来!鹿朝那死丫头当年飞升时,也是一模一样的雷劫!” “他娘的!死丫头不是离开妖境了吗?怎么还是阴魂不散,赶紧跑!” 鹿朝躺在招魂铃中,被魔神之力轻轻托举着,熟悉的炙热感在魂魄四处游走着。 不会错的,她又要升级了。 从第六重境界,突破第七重境界——虚灵境! 这可是飞升成仙的境界啊! 鹿朝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第一次突破可以勉强解释为是吸收了那些破碎的星芒,那现在又是为什么? 招魂铃中没有灵力,而突破虚灵境所需的灵力,是之前几重境界加起来数倍还不止!这也是天底下修士们梦寐以求的境界。 飞升成仙,从此脱离凡人根基,登仙路,得仙骨! 这个过程,鹿朝当年也经历过,好笑的是,一百年前她也是在妖境中飞升成仙的,这一次,居然还是在妖境。 她想来想去,始终不明白为何她忽然能飞升了,她自从进了招魂铃中,除了吸收了那些星芒之外,只做了一件事……不对,是被迫做的! 她被迫和帝夙的那部分魂魄神交了。 整个过程,由于是极致的欢愉,她根本不记得其中的细节,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部分魂魄没有意识,神交完之后,大概就是常人说的‘贤者时间’,他安静地呆在一边,除了圈住她之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难道,和他神交,还能让她升级? 那岂不是和双修一样? 鹿朝此时,已经顾不得魂魄上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痛楚,飞升成仙的话,她的魂魄会重新经过一次淬炼,这个过程会非常难熬,但是熬过之后,她会比之前强大无数倍。 仙与凡人的差距,大的凡人难以想象。 而飞升的话……鹿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上一次飞升成仙的雷劫,是很强的,整个妖境之内都被波及,当时离她很近的一些妖物,几乎没有人能幸免于难,全都化成飞灰。 那这一次…… “主上,我把她的魂魄带来了。” 裴知玉的声音,透过招魂铃传了进来。 鹿朝心思一动,她已经到了妖王面前了,那不是正好吗? 她两次雷劫,都是强行突破的,境界上去了,修为却始终碍于凡人的身体很难增长,第一次在魔尊的幻境里,她利用魔尊的结界和魔尊本人帮她抵挡了雷劫。 而这一次,鹿朝扬起一抹浅笑,看来,她虽然修为没办法提升,运气却始终不错。 “你把她关在了招魂铃中?”一个清冷却很轻的声音响起来,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就是妖王的声音吧,听起来,只有几步之遥。 裴知玉恭敬地回答:“是。” “你……”妖王似是有些惊讶,话没有说完,他却笑了,只是这笑声中也毫无情绪,听起来,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之感,“阿玉,我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一次,裴知玉却没有再回应了,因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从天际滚过,紫色雷电交织成一张巨网,从天空上仿佛倾倒而下的紫火,砸向了妖境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漫山遍野的赤月草,在紫电落下之前,就被那强大的力量焚烧成一片红色的灰烬,随着砸下来的紫电,轰然升腾而起,变成笼罩在整个赤月城上方的赤红雾气。 从远处看来,赤月城被红雾笼罩,没有人能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巨大的王宫倒塌了一半,那座妖境最高的塔,摇摇欲坠的矗立在红雾中,塔顶已经被掀飞。 倾盆大雨砸在浮台上,凌乱的雨丝中,裴知玉浑身是血,半跪在地上,手中还是紧紧握着那个招魂铃,没有松开。 而距离他几步之外,妖王熠熠生辉的白衣依旧,黑发飞舞在雨丝里,一滴雨水都没有沾上,只是脸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而仔细看的话,他右手的雪白衣袖,有一片被灼烧的痕迹。 方才第一道天雷,被他生生地挡开了。 眉心的红痕越发鲜艳,他神色也越发冷峻,他朝着裴知玉伸出手,说道:“阿玉,把招魂铃给我。” 裴知玉垂下双眸,一言不发,却没有丝毫动作。 “你只是个傀儡。”妖王缓步朝他走来,“你以为,带着她来到这里,引来天雷对付我,就能救她一命吗?” 鹿朝一怔,裴知玉用招魂铃困住她,带她来这里,是为了救她? 裴知玉低声说:“主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这一世的魂魄,因为是最完整的。” 妖王盯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裴知玉抬起头,仿佛不知道害怕:“主上,我是傀儡,没有感情,也没有心,你所说的胆子,我或许也没有。” “那你竟敢……”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她死。” “你——”妖王抬起手,而这时,第二道天雷又迅速落下来! 飞升的天雷,和初级天雷相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且,根据飞升那人的天赋和修为,天雷也是不一样的。 鹿朝每一次天雷,都惊天动地。 飞升的九道天雷,妖王能挡下吗? 果然,第二道天雷,已不是妖王一只手就能挡下的了,他手中多出一条白绫,宽约一尺,长得看不到尽头,从他手指之间飞出去,迅速裹住了降下来的紫色雷电,只听一声闷响,紫电在白绫之中爆开,将白绫撑开。 白绫毫发无损,妖王眉心那道红痕中,却隐隐有鲜血渗透。 接下来四道天雷,被妖王以同样的方式挡开了,最后,他眉心中一滴血缓缓流出,滑过他苍白的脸,顺着鼻梁落在唇边,让他看起来越发妖异。 倾盆大雨中,他一身白衣已经不可能风雨不沾了,被打湿的衣摆在风中凌乱的飞舞,发丝贴在脸颊上,可是看样子,他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接下来还有三道天雷,他能全部挡住吗? 鹿朝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裴知玉和妖王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只能从天雷落下来的声音里判断,现在的妖王接下天雷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天雷的威力一道比一道更厉害,尤其是最后三道,才是最厉害的。 轰隆隆—— 思忖之间,第七道天雷再次落下,这一次紫色电光密密麻麻扭成一团,落下之时,半座赤月城都被卷入其中,妖王手中的白绫发出不堪重荷的‘嘎嘎’声,似乎要从中间断裂,鲜血顺着他眉心的红痕中淌下来,他半张脸上仿佛被绘出诡异的图腾。 他苦苦用白绫挡住天雷,而裴知玉则在此时,忽然站了起来,他在摇摇欲坠的高塔上,顺着倾斜的浮台走到边缘。 “朝朝,只能到这里了。”裴知玉忽然开口,一刹那之间,他仿佛还是在安阳耐心教导她读书的状元郎,才高八斗,温柔内敛。 “知玉哥哥……”鹿朝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从来不想让我死。” 裴知玉拿起了招魂铃,轻声对她说:“我不能选择和你的开始,但至少,可以选择如何结束。朝朝,去吧,去那个不会伤害你的人身边。” “阿玉——”那一边好不容易挡住了第七道天雷的妖王看见他的动作,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白绫脱手飞出。 而裴知玉早在白绫飞出时,就用力将招魂铃从高塔上扔了出去! “知玉哥哥——” 轰隆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1节 第八道天雷落在高塔上,将妖王和裴知玉一起吞噬进去,高塔轰然倒塌,在漫天赤月草形成的红雾中,如同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招魂铃在半空中旋转,风声剧烈呼啸,而天雷仿佛知道她逃逸的方向,第九道天雷转瞬而至,紫色电光密密麻麻扭曲旋转着追上招魂铃,即将把这件小小的神器卷入其中,鹿朝在招魂铃中,感觉到翻天覆地的震颤,招魂铃并不是防御性的神器,在天雷之下几乎没有悬念地裂开。 一丝天光漏进来,而封印在里面的魔神之力,也随着天光的出现疯狂往外涌。 鹿朝看着即将穿透进来的紫色雷电,她只剩下魂魄,哪有力量去抵挡最后这一道天雷? 就在紫电堪堪触碰到她魂魄的瞬间,一只苍白修长的少年的手,忽然不怕死的穿过了雷电,一把将招魂铃握在手中! 鹿朝从招魂铃裂开的缝隙之间,看到了眉眼阴沉凌厉的少年,琉璃般的灰色眼眸似乎也看着她,他咬着牙用问道抵住了紫电,却还是因为伸手过来的刹那,就失了先机,被密密麻麻的紫电缠住全身。 “江小山!”鹿朝大惊失色。 而帝夙则不顾死活地把招魂铃抱在怀中,他整个人瞬间被天雷淹没。 第62章 魔主少渊 一瞬间, 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涌出招魂铃,赤月城上方笼罩的红雾顷刻之间被冲散,从遥远的方向看过来, 此刻的赤月城, 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 大雨哗啦啦落下, 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远处的凛冬城中,通天老妖缩在城中最坚固的地道中,听着外满轰动了整个妖境的天雷声音,他数着, 终于听到第九道的时候 ,他立刻派小妖怪去外面查看。 小妖怪在心中咒骂着他, 但还是不敢违抗新城主的命令, 哭哭啼啼跑出去,从地道里探出一个妖怪头, 往外看了看, 只见一片黑雾从赤月城那边飘了过来,乌压压的, 不像是暴雨前的乌云, 因为不可能有那么黑。 这一片黑雾,浓得仿佛化不开,像是下一秒就会砸下来,把整个妖境砸进地狱的最深处。 小妖怪心中害怕极了, 连忙钻回地道里,去向通天老妖回话。 通天老妖听完他的描述后, 一巴掌呼在他脸上:“你放屁!那是飞升成仙的天雷, 怎么会黑漆漆的?” 小妖怪委屈地说:“大,大王, 真的是黑的,不信你去看!” 一听要出去,通天老妖就犹豫了,他料想小妖怪确实没胆子骗他,又寻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更加惊恐:“不会是……是魔尊吧?” 小妖怪:“魔尊怎么会来妖界啊?” 通天老妖想起就在前两天,那个出现救了鹿朝的人,那时候生死关头,他们十二个城主,没有一个有胆量回头看一眼,但即便是回了头,他们也没见过魔尊。 但凭着一把问道,已经可以确定身份了。 魔剑问道,是随着魔尊帝夙一起诞生的,和一般的本命神器不同,后者在修士死亡之后,可以返回灵界,再遇到合适的修士,可以再次缔结契约。 而问道,和帝夙一体同生,人亡剑毁,剑毁人亡,属于天地孕育而出的命源之剑,关乎一族气运,据说开天辟地至今,这样的剑一共有两柄,一柄随着创世神诞生,也随着创世神陨落而消亡。 另一柄,就是问道。 这十五年来,天界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而魔域也悄无声息壮大势力,四处寻找魔尊,便是因为问道没有消亡。 若问道消亡,魔族气运也会衰落,就如同创世神和那把创世神剑消亡之后,神族气运也一落千丈,仅被帝夙一人,就屠灭大半。 魔族这几年,休养生息,厉兵秣马,越来越强大,甚至在几年之前,还诞生了一位实力超越十恶道的继任魔尊,让神界头疼不已,毕竟自创世神陨落之后,神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新的强者了。 除了一百年前,一日成神的鹿朝,她原本是神族的希望,只可惜她短暂如流星啊。 通天老妖的脑子灵活地转了半晌,随后抓住小妖怪说:“派人去魔界,告诉九幽鬼王,他们寻找的魔尊,出现了!” 小妖怪走了两步,又疑惑地回头:“大,大王,魔尊出现,为何是通知九幽鬼王,而不是继任的新魔尊啊!那,那个新魔尊据说比九幽鬼王厉害多了!” “你懂什么?”通天老妖一巴掌拍在小妖怪脑袋上,“砚焉对魔尊之位没兴趣,只要魔尊能回去,他怎么都可以,哪怕带着一个鹿朝,但九幽鬼王这家伙就不一样了,他野心勃勃,做梦都想吞并神界,他要的是一个无情无欲,只知道杀戮的魔尊,绝不会允许有个人能影响魔尊。” 小妖怪一脸迷茫。 通天老妖嘿嘿一笑,说道:“所以,要是九幽鬼王来了,说不定会想办法杀了鹿朝那个臭丫头!这一招,就叫借刀杀人!” “大王英明!”小妖怪立刻懂了,马上屁颠儿屁颠儿赶去了魔域中。 鹿朝仿佛被一团烈火燃烧着,魂魄没有重量,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何方,明明很热,却看不到一丝火光,周围依旧很黑暗,耳边只有猎猎作响的风声。 “江小山?”她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最后一道雷劫是最强的,被帝夙挡住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最关键的是,鹿朝能感觉到招魂铃中的封印已经被破坏,魔神之力只会回到帝夙身上,当时同心玉里的魔神之力已经让他失控到那个地步,若再吸收了招魂铃中这一部分,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鹿朝不敢深想,而现在的她,也没有精力再思考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离开这片灼热的黑暗。 “江公子!” 就在此时,鹿朝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云瑶! 不愧是九天神女,无论帝夙面临何种危险,她都会奋不顾身出现。 “瑶儿,小心!”夜长风的声音也响起来,“方才远远的看见,一共九道天雷,是飞升成仙的天劫。” 夜长风是琉璃仙都少主,掌管的便是飞升成仙这一道关卡,他当年负责迎接飞升的鹿朝,对于她的雷劫,应该十分熟悉。 毕竟古往今来,恐怕只有她的天劫这么强。 云瑶带着疑惑问:“那么强的天雷,怎么可能只是飞升成仙?” 夜长风道:“确实是飞升成仙。” “我看未必。”云瑶道,“方才江公子就在这个方向,说不定,是他引来的天雷,他……” 云瑶说到一半,想到会泄露帝夙的身份,还是停住了。 但夜长风并没有在意,反而说:“正是因为江公子在,所以那九道天雷,才可能是飞升成仙的。” “谁飞升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云瑶一边说着,缓缓走进前方的一团漆黑中,声音就这样戛然而止。 “瑶儿?”夜长风的声音,在黑雾中空荡荡地回荡着。 “这……”鹿朝张口想回应,却忽然发现,招魂铃裂开了,她被席卷而来的黑气瞬间卷入看不见的深渊里。 “玉璃别怕,睡吧。”一个温柔慈爱的声音,唤回了鹿朝的意识,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貌美的妇人,正靠在床边,温柔地哄着她睡觉。 “怎么又睁开眼睛了?”妇人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隐隐约约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还有喧闹的呼喊声,她皱了皱眉,只能帮她掖了掖被角,“你快睡,娘出去看看。” 说着,妇人便出去了。 鹿朝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还没等她弄清楚自己是谁,她就爬出了被子,光着脚跑出去,打开门,站在回廊上,外面的厮杀声更加清晰,而院子外面,火光冲天。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影从围墙上翻进了院子里,跌跌撞撞,浑身是血,廊下的灯笼一照,也让她看见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大的小孩。 两人身上都是血,大的那个几乎看不清相貌,而小的那个,却在此时抬起头,和鹿朝打了一个照面。 鹿朝:“……” 我草。 缩小版的帝夙。 那双琉璃色的灰色眼眸,并不是前面三世那样的漆黑了,他从小就生的漂亮,现在看起来,也是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是他看起来脸上却是一片麻木不仁的冷漠,和帝夙不一样,帝夙的冷,是带着锋芒的凌厉,像是冰冷的刀锋,随时都能一击毙命,而这小孩的冷漠,当真就是漠然,对生死,对权势,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灰色的眼眸虽然睁着,却没有一丝神采,他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但因为长得太有辨识度,鹿朝想认不出都难。 这应当是招魂铃中帝夙第四世的记忆,为什么第四世还是遇见他了? 那个抱着他的男人一剑指向她,正想杀之而后快,鹿朝心脏几乎悬在嗓子眼,这一世不会短命到这个程度吧?她从身高判断,此时的小女孩,最多也就五六岁。 “躲到我房里去!”小女孩糯糯地开口,她虽然害怕,可是看见他们身上流血,心中还是同情占了大多数。 她年纪太小,还分不出善恶,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想救他们。 那男人愣了一下,可是听到有脚步声迫近,还是决定孤注一掷,他进了房间,还把小姑娘一起拉了进去。 房中有几个衣柜,却藏不下一个成年人和小孩,无奈之下,只能躲到床上,把帷幔放下来,男人的剑横在小姑娘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要是敢耍诈,我立刻砍下你的脑袋!” 她点点头:“你们不要出声。” 男人丝毫不敢放松,依旧用剑指着她。 这么片刻之间,鹿朝已经弄清楚现在的身份,她叫周玉璃,是正道修仙世家周家的小姐,其父周鹰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高手。 思忖的片刻后,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来:“玉璃!” 玉璃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示意她把剑挪开,而男人谨慎,用剑抵着她的后背,让她回应,她只得撩开帷幔一角,打着呵欠对走过来的周鹰说道:“爹爹,怎么了?” “家里有刺客闯进来,好像跑进你这里,你看见了吗?”周鹰锐利的双眸在房间里扫视一圈,又让人把柜子打开都检查了一遍。 玉璃摇摇头:“没看见。” 手下趴到床底一看,摇了摇头,周鹰这才温声对女儿说:“夜里凉,你盖好被子。” 逃走的两个人事关重大,周鹰也不想在女儿这里耽搁太久,领着人又出去别处搜查。 玉璃等了一会儿,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那个男人说:“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我家了,我爹很厉害的,下次再来,恐怕就没命了。” 男人看着她稚嫩的脸,纯真的眼睛,犹豫了很久都下不了手,但一把剑却始终指着她。 玉璃怯生生看着他,又说:“我爹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坏人。” “你爹……”男人咬牙切齿地开口,而此时,那神情冷漠的男孩却抬起手,按住了他的剑,他低下头:“少主……” “走。”男孩嗓音沙哑,像是很多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 男人只好抱着他走下床,正准备离去时,又听到玉璃小声说:“等等……” 如果她后悔,就立刻杀了她!男人凶狠地回头。 玉璃吓了一跳,连忙从床边的格子里,翻出一个盒子给他:“他好像吓坏了,我娘说,人要是受了太大的惊吓,魂魄会吓跑,就得了失魂症,但是,用这个招魂铃,可以把吓跑的魂魄招回来。” 鹿朝:“……”招魂铃这样的神器,你说送就送了吗?年纪小没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你是什么败家女? 那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玉璃把招魂铃塞给他,说:“快走吧,离开后,就用招魂铃把他的魂魄招回来,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男人想了想,少主这个样子,确实不对劲,他接过了招魂铃,抱着男孩离开了周家。 避开了周家搜捕的人之后,男人回头,看着燃烧着大火的周家的方向,忍不住说:“想不到周鹰作恶多端,却生了个温良纯善的女儿。” 男孩却只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男人把招魂铃放在他手中,说道:“招魂铃虽说没多大作用,却也不俗,少主就当做是向周鹰收的一点利息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那天之后,鹿朝担心了好长时间,以为这辈子又要和帝夙牵扯下去,尤其小小年纪就开始的纠葛,将来怎么可能解开?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2节 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之后,她都再也没有见过帝夙,甚至连他这一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除了年幼时那匆匆一面,她和帝夙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瓜葛了。 她是周家的大小姐,周鹰膝下有几个儿子,却只有她一个女儿,对她宠爱有加,要什么给什么,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修仙世家那些事情,统统不需要她操心。 而父母对她修为一事,也并不强求,正好她也无心于此,反而喜欢外出看看修仙界之外的事情,看到凡间贫苦可怜的百姓,她施粥救苦,散药治病,她修为不高,医术却十分精湛,所有心思都花在上面,被她救过的人,无不感激涕零。 因为乐善好施,她帮周鹰积攒了好名声,周鹰被修仙界推举为魁首,整个修仙界,唯他马首是瞻。 周鹰对这个女儿越发喜欢,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她十六岁,本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却因为她无心于此,便拒绝了所有上门求亲的人,只希望女儿开心就好。 这神仙般的日子,鹿朝实在过得开心极了。 她唯一的烦恼,就是这个世道不太平,这几年魔教猖獗,修仙界的日子也不好过,玉璃出门在外,常常遇到被魔教迫害的人。 “这魔教教主应少渊,修炼得一身邪功,须得人血辅助,每日泡在鲜血之中,功力才能大成,这几年,为了让他练这邪功,魔教的人抓走无数凡人和修士,真是恶贯满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邪恶功法?” “你有所不知吧,这应少渊,原本是前任教主炼成的一只血傀,无情无心,只知杀戮,可这小子生了一张英俊脸蛋,被前任教主的女儿看上了,这教主之女为了和他在一起,竟偷偷告诉他解开血傀的方法,帮他逃离父亲的控制。这应少渊重获自由之后,竟然反客为主,以前教主的血,炼成了这一身邪功!” “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前教主和这应少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可怜那教主的女儿,岂不是生不如死?” “你懂什么?魔教中人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哪有伦理纲常?只讲究弱肉强食,应少渊当上教主之后,听说很快就要和这前任教主之女成亲了!” “连杀父仇人都能嫁?这魔教中人,当真没有半点儿人性!” “和应少渊倒是绝配,一个心机深沉,阴戾邪恶,一个目无伦常,贪图美色,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 鹿朝听着医馆中人的议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应少渊,不会是这一世的帝夙吧?那个前任魔教教主的女儿,是云瑶吗? 他们都做了魔教中人,而她这个正道魁首的女儿,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却是互相对立,希望以后双方发生什么大战,她不要牵扯其中。 不过,对此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周玉璃对于这些事情,一向不关心,她一门心思都在钻研医术,周围的人在说这么劲爆的八卦,她居然对着一个伤患腐烂流脓的伤口看得聚精会神,八卦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 鹿朝:这就是学霸的脑子吧,和她一点儿都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玉璃不关心正魔之间的纷争,要不是这几天周鹰时常头疼,她为他施针治疗时,能听到周鹰和旁人商议一些修仙界准备联合对付魔教的事情,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正道修仙界中,人人提起应少渊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盟主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一次围攻魔教的大事,全要仰赖盟主坐镇指挥,其余人的实力,恐怕不是应少渊的对手。” “是啊,盟主这些年经常闭关,想必《天罡心经》,已经神功大成了!” “这应少渊实在不是东西,不久之前,将谢家满门灭口,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个畜生!” 听着这话,周鹰忽然抬起手,冷冷说:“玉璃在这里,这些事情不要说给她听。” 那些各大门派的掌门这才看向玉璃,露出几分羞愧之色。 玉璃只好把银针收回药箱中,说道:“各位叔伯商议大事,我还是不打扰了,先退下了。” 看着她出去关上门,那些掌门才忧心忡忡地说:“盟主,这应少渊对咱们可是恨之入骨,当年《天罡心经》的事情,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势必要回来报仇,玉璃才十六岁,应少渊岂会放过她?魔教的人屠杀谢家时,所有女子都被□□至死,就像当年应少渊的母亲……” “闭嘴!”周鹰一个眼神冷冷扫过去。 那几个掌门赶紧识趣地闭上嘴。 周鹰这才阴沉沉地开口:“玉璃长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我打算帮她找个凡人夫婿,远远地嫁了,从此和修仙界再无瓜葛。” “也只能如此了,玉璃喜欢行医,可以在凡间隐姓埋名。” “哎,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小子逃出去之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成了咱们的心头大患!” 众人一边叹息,一边又感到恐惧。 玉璃对于周鹰和其他人的担忧,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她只是知道父亲更担心自己,所以什么都不说。 她离开周家后,还是带着侍女去庙里上香祈福,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出来后又去了城外开义诊,给没钱的乞丐和百姓治病。 “小姐,盟主说最近魔教中人猖獗,前几日谢家被灭门了,他们丧心病狂,专门盯着修仙门派,咱们还是尽早回去,不要在外面逗留。”侍女在一旁提醒。 玉璃点点头,把药物分发下去之后,就乘上马车回去了,天色刚刚擦黑,回城那条路,要经过一片树林,从前坦途的路,今日却被一棵倒下的树挡住了去路。 玉璃出门,周鹰都会派几个随从跟着,此时几个人立刻上去,合力把大树搬开,就在此时,黑暗之中忽然闪出几条黑影,直奔玉璃的马车而来,那几个随从也不是吃素的,见状扔下树干就跑来,和几条黑影斗在一起! 玉璃的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识抓起了马车里的剑。 “小姐不能下去!恐怕是魔教中的人!”车夫连忙架着马车后退,“魔教中人对咱们正派之人恨之入骨,尤其是几大世家,恐怕他们都是冲着小姐来的,若被抓住,小姐可就惨了!” “是啊,听说魔教教主应少渊是个变态,落在他手里的女子,简直生不如死!”侍女也害怕地说。 车夫架着马车掉头,准备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可是还没走远,忽然树林中又出现一群人,没了随从护卫,那些人瞬间就围住了马车,一剑杀了车夫之后,一名黑衣人直接跳上马车,掀开车帘,一眼看见里面的玉璃和侍女。 “果然是周鹰的女儿!” 玉璃‘唰’一声,抽出了剑,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周小姐,我劝你不要自掘坟墓,乖乖跟我们走!” 第63章 绣球招亲 玉璃问:“你们是魔教的人?” 黑衣人:“魔……” 黑暗中一道血色的冷光闪过, 这黑衣人只开口说出这一个字,脑袋便齐刷刷从脖子上滚下来。 “啊——”玉璃的侍女尖叫一声,吓得昏死过去。 玉璃天天和各种病人伤患打交道, 见惯了鲜血, 还能勉强维持一丝镇定, 但也吓得不轻,缩在马车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惨叫声接连而起,她终于忍不住, 握着剑爬出马车,却只看见周家一个护卫也倒在那血色的冷光之下。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尸体, 黑衣人和周家护卫一个都不剩, 全都被割了脑袋。 独独剩下她一个。 天色已经黑下来,打斗时灯笼火把全扔在地上, 也差不多熄灭了, 玉璃只能借着清冷的月光四处看,可是树林里静悄悄的, 除了她之外, 好像没有任何人。 “你是谁?”她大着胆子问,为何救了她,却杀光周家的人? 她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应在黑暗中。 玉璃忐忑地等着, 对方杀光了所有人想做什么?这歹毒的手段,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是想抓住她, 活生生折磨,或者, 去要挟爹爹? 一瞬间,玉璃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她握着剑,如果对方是魔教中人,像对谢家女眷那样□□她,她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 她慢慢意识到,这个人不想杀她,也不想抓她,只是为了救她?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家人的尸体,心中实在是不明白。 “你为何不出来?”她在黑暗里茫然地看着,虽然她修为不高,但还是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附近有个人,因为过于强大的气势,让人想忽略都难,只是她不知道究竟在哪个方向? 月亮渐渐升起,她就这样在黑暗的树林中,和这个未曾谋面的人静静地对峙了许久,他没有现身,没有开口,也没有离开。 一直到周鹰亲自带着人找过来,几十匹快马来到树林里,火把通明。 “玉璃,没事吧?”周鹰看着满地尸体,又问:“谁干的?” “我不知道。”玉璃摇着头,周鹰早已经吩咐人去树林中四处搜捕了,但她知道,他们应该找不到那个人。 “没事了。”周鹰看着她安然无恙,总算松了一口气,“幸亏爹爹来得及时,那人应该来不及对你下手就跑了。” 玉璃想说那个人压根儿就不想杀她,可是这种事情说给父亲听,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这人对她没有恶意,她也不想周家对他赶尽杀绝。 周鹰把她带走之后,树林深处才有一袭黑袍微微晃动,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慢慢走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血红色的弯刀。 他抬起头,看着周玉璃消失的方向,轻轻抿了一下唇。 帝夙透过他的目光,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了,他还是那样看着,方才他就在距离马车几步之外,倚着一棵树,借着月光照不到的黑暗掩饰,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这是这么多年,难得离她最近的一次,过去几年,他都是远远看她一眼,从来不靠近。 应少渊深知自己背负血海深仇,和周家不共戴天,他将来要杀光周家人,却唯独不会伤害她半分,他以为自己只想偿还年幼时,那一次救命之恩。 她救过他的命,那他就独独放过她一个人。 这很公平。 “少渊。”身后一个美艳女子走上来,笑着站在他身边,“你又一个人来禹州了,这地方就这么好吗?你一年要来好几次,你出生在禹州?” 看见她时,帝夙心中有了几分烦躁,这一世,又是这个女人缠在他身边。 前任魔教教主的女儿,孟阑珊。 应少渊并没有理会她,转身就走,孟阑珊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说:“方才我来时,看见周鹰了,我生怕你忍不住对他动手,赶紧过来。周鹰练成了《天罡心经》,身边的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不可大意。” 孟阑珊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天罡心经》是你家家传的秘笈,你总有破解之法,你的血魂术已接近大成,用不了多久,就能杀了周鹰报仇了。” 两人慢慢走远,竟没有返回魔教,而是进了禹州城,对此,孟阑珊早就见怪不怪了。 虽然搞不清他的意图,但只要能跟在他身边,陪着他喝茶,闲逛,远离魔教和正道的纷争,好像也挺幸福的。 禹州城地处边境,和妖界魔界接壤,这里民风开放,并不拘束,像她和应少渊一男一女正大光明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少渊,你经常来禹州,是为了亲自摸清楚禹州城内的情形吗?”孟阑珊忍不住好奇地问,一直以来,应少渊不管做什么,都有明确规划,只有这件事她拿不准。 应少渊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心里一寒,只得低下头,有些不甘心地说:“我……逾越了吗?” 应少渊已经往前走去了。 他们路过的地方,有周家大小姐的义诊摊子,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有普通百姓,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排队的过程中,还有人送一些吃的。 “谢谢周小姐,周小姐真是活菩萨啊。” “老天一定保佑周小姐长命百岁。” “我几十年的旧疾,周小姐几副药就治好了,她是在世的神仙啊!” …… 义诊摊子前排了太多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少女垂眸凝神诊脉的侧脸。 孟阑珊朝那边看了一眼,便冷笑着说:“周鹰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倒是聪明,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给他积攒好名声,这世间的人,都以为他是心怀苍生的正道魁首,谁能想到,他背地里干着那么龌龊的勾当!” 应少渊下意识地说:“是她自己出来的。” “什么?”孟阑珊看向他,可是他说话一向只说一遍,她不好追问,只好说:“周玉璃在禹州城义诊看病,开设学堂,施粥救人,这些事情一次两次或许是表演,可她长久这样,不得不说,周鹰这样的畜生,却有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不可思议。” 孟阑珊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了几分羡慕来:“像她这样随心所欲,天真无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好。”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3节 应少渊不置可否,他看着玉璃的方向,也满心羡慕。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被关在周家那座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只能通过一指宽的小小缝隙看着外面时,他就对她满心羡慕。 看到他失神的目光,孟阑珊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少渊,你喜欢她吗?” 应少渊收回目光,冷冷地说:“我恨她。” 他恨她,应少渊这样想,他应该是恨她的。 当他被关在地牢里,周鹰为了逼问出《天罡心经》的下落,让人□□母亲时,母亲哭着让他背过身去,捂住耳朵,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那个缝隙前,却看见外面春光明媚,她天真无邪地在院子里荡秋千。 她的母亲把她高高地推上去,她一边害怕得大叫,一边咯咯笑。 那个时候,他就很恨她,每天都希望她下次再出现时,会忧愁,会气闷,会流泪,会伤心……可是每一次她出现时,脸上的笑容,都好像缝隙里难得才会透进来的阳光。 他神情阴冷,好像要把那边的周玉璃吃下去,孟阑珊打了个寒颤,连忙说:“我们走吧。” 他们在禹州城逗留数日,几乎每天都会碰见周玉璃,只是他们在暗处,周玉璃在明处,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若是此时,我们绑走周玉璃,杀了她,周鹰一定会生不如死。”孟阑珊说道。 应少渊道:“我要的是周家满门的性命。” 孟阑珊挽起一抹浅笑:“我知道,所以为这周玉璃感到庆幸,她能多活几日,只是……少渊,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应少渊沉默下去,他不想杀周玉璃,希望她离开周家。 而计划……根本没有计划。 只要周玉璃不在,他会立刻杀进周家,把他们满门屠得干干净净。 他不想解释,转身进了一座酒楼,在二楼临街的雅间坐下来,从这里看出去,依旧可以看见在义诊的玉璃。 酒楼里客人多,他们正在谈论最近禹州城中最热门的事情。 “三天后,周盟主要为玉璃小姐抛绣球招亲了!希望禹州的青年才俊都去参加!” “什么?周家是修仙世家,玉璃小姐的婚事,居然不和其他修仙世家联姻吗?抛绣球,要是被一个普通人接到怎么办?” “周盟主可不是那等在意门第的人,他说了,玉璃小姐生□□自由,将来的夫婿啊,要能陪着她大江南北四处游玩才好,才不要那些一心追求飞升的修仙之人!” 应少渊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她要嫁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中时,他忽然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抛绣球?”孟阑珊好笑地说,“周鹰是不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希望找个凡人,把女儿远远带走,不再掺和修仙界和魔道中的事情?” 应少渊喝了一杯酒,辛辣的酒液在胃里灼烧起来。 而此时,客人们越谈论,越兴奋了。 “此次抛绣球,所有人都可以参加,也就是我们也有机会!” “玉璃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若是抢到绣球,成了她的夫君,岂不是能和她日日夜夜快活?不知道这娇滴滴的小姐在床榻之间,又会是何等绝色?” “那滋味,定是销魂蚀骨!我一定要去抢绣球!” …… 喀拉! 应少渊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他捏碎,锋利的碎片立刻割得他手心里鲜血直流。 孟阑珊吓了一跳,低声说:“少渊,怎么了?” 应少渊指尖微动,捻起一块碎片弹出去,只听那边高谈阔论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砰’一声,刚刚还做着白日梦的魁梧汉子扑到了桌子上。 同桌的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抢绣球,这才喝了几杯就倒了!我看玉璃小姐注定是我的□□玩物了!” 下一秒,这笑着的男人也‘咯’了一声,扑倒在桌子上。 其余人愣了一下,随后看见两个趴在桌上的人脖子下涌出大片大片鲜血时,才惊叫起来:“死人啦!有人死了!” 酒楼里一瞬间混乱起来。 应少渊站起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走下楼梯。 孟阑珊看着那边死掉的两个人,心中阵阵发寒,他杀心太重,在魔教中,谁也不知道他会何时,因为什么而杀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谁都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只有来到禹州,孟阑珊觉得他会好相处一些,在这里,他每天只是喝茶,闲逛,就算被行人不小心冲撞,他也不会怎么样。 她以为在禹州,他不会杀人,没想到……可是,为什么?那几个男人不过是对周玉璃出言不逊…… 她在桌上放下银子,起身追出去。 应少渊走出酒楼,心中依旧满是戾气,杀心沸腾,如果不离开,他或许都控制不了,在这里大开杀戒。 那些人,谁也不配碰她,甚至都……不配看她一眼。 他强忍着杀气,忽然,有个不长眼睛的人从一旁闯出来,重重撞在他怀里,有什么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若有若无的花香让他瞬间回想起十年前,为了躲避周鹰的追杀,被那个小姑娘拉进床榻里,他在她的被褥间,闻到了一模一样的香气。 此后很多年,他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便会想起来。 “抱歉,公子你没事吧?”听到这清越动听的声音时,应少渊低下头,看进了少女清澈漆黑的眼眸中。 一时之间,向来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应少渊,竟像个初来乍到的少年,愣在当场,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鹿朝:卧槽!十年都没见过的人,这都能撞上? 她还以为这一世,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她担心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一颗心放下来,他怎么就出现了? 玉璃第一次见到这么俊美的人,少女的心中难免有些羞怯,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着去前面给人看病,不小心撞到了你,你没事吧?” 因为他在发愣,所以她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应少渊终于回神,喃喃地说:“没事。” “那就太好了!”玉璃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装进药箱里,站起来时,她看见他右手流着血,顺手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这是止血药,加了赤月草,能让伤口愈合更快,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应少渊想要拒绝的,仇人之女的施舍他不想要,她救过他一命,他也决心放过她,他不想再多欠她什么。 可是心中千万个想法,都没能阻止他的手就那样在她面前摊开,小心翼翼的,祈求她施舍一点点怜悯。 原来他和那些排队等她医治的乞丐一样可怜。 玉璃低头把药粉洒在他伤口上,用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抹开,温柔又耐心地问:“赤月草性烈,是不是会有一点痛?” “不痛。” 玉璃不禁笑起来:“公子比一般人要耐痛多了。” 抹好药粉,她用纱布把他的手一圈一圈缠起来,打了个结,说道:“好了,公子以后若还有什么伤病,可去那边的义诊摊找我。” 他点了点头,想要对她冷淡一些,并不想让自己觉得欠了她什么,可是看见她抱起药箱要走,他却忍不住说:“明日伤口换药,怎么办?” 玉璃轻笑一声,一双明亮的凤眸弯起来:“不用换药了,公子相信我的医术,我在禹州城,可是赫赫有名的周医仙。” 她赶着去帮人看病,说完这一句后便转身急匆匆地跑了。 应少渊蜷起被她包扎起来的手,她指尖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让他缱绻地怀念着。 不用换药了,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去找她了? 他垂下眼眸,看到自己的袍角下还掩着一本小册子,他弯腰捡起来,翻开后,看到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每日出诊的病人,症状,药方,巨细无遗。 是她刚刚掉了的。 “少渊。”孟阑珊站在酒楼楼梯上,神色阴冷地看着周玉璃离开之后,才慢慢走出来,看向他手里的行医册,“这是什么?” “没什么。”应少渊把册子放进自己衣袖中,不想让她看。 孟阑珊看着他手上被包扎的伤口,心中五味杂陈,少渊性格孤僻乖戾,从不喜欢被人触碰,尤其修炼了血魂术之后,更是碰者即死,谁都要小心翼翼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方才她在酒楼里看着,他竟然没有拒绝周玉璃,反而主动把手伸向她。 为什么?这周玉璃和他分明也不认识。 孟阑珊试探着说:“少渊,三天之后,周玉璃要抛绣球招亲,或许,这是我们进入周家的机会。” 应少渊把目光转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孟阑珊便道:“我们带来的高手,个个都身手了得,让他们混在人群中,只要接到周玉璃的绣球,就可以顺理成章进入周家,婚礼上,我们假装成亲朋好友,也能一起混进去。” 他们想要灭门周家,最大的阻碍就是周家的守卫十分森严,毕竟是百年世家,机关重重不说,还有各种复杂阵法,想要进入核心把周家一举覆灭,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听到这个提议,应少渊许久没有说话,右手伤口上传来阵阵灼烧的痛,其实是痛的,赤月草药性猛烈,在伤口上形成火烧一样的痛感。 “少渊,我们魔教和正道修仙门派势不两立,这一战是免不了的,何况你和周家有血海深仇,我想,这份仇,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吧。”孟阑珊说。 应少渊道:“自然。” 他从未想过放弃复仇,除了周玉璃,周家所有人都要死。 “三天后,我去接绣球。”他说完,便大步走入人群中。 孟阑珊看着他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成拳。 玉璃帮人看完病,习惯地去药箱里翻找自己行医的册子,要把病症和药方记录上去,可是一翻却发现她的小册子不见了。 是没带出来吗?还是方才撞到那个人时掉了? 想到那年轻俊美的公子,周玉璃心中多了几分惆怅。 爹爹说,三天后就要她去抛绣球招亲,要让她远嫁去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不要掺和到修仙界的事情里,这虽然也是她的心愿,可是这么着急,她一时也没有准备好。 抛绣球招亲,谁知道会被什么人抢到?若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八怪那可怎么办啊? 她抱着药箱,惆怅地往义诊摊走,周家的仆从和侍女等在那里,已近黄昏了,他们收好了摊子,玉璃也爬上马车。 就在马车里,她看见自己的行医小册子,静静地放在小桌上。 “原来是掉在马车上了。”她摊开册子,把方才诊治的记录写上去,末了,脑海中又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年轻公子的面孔。 不知道抛绣球那天,他会不会来? 三天后,周家外面搭起了高高的绣楼,玉璃一早就梳洗打扮好,盛装站在绣楼上,手里抱着绣球。 绣楼下面,乌压压全是人,高矮胖瘦,歪瓜裂枣,应有尽有,人太多,玉璃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扔。 周鹰和夫人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玉璃,喜欢谁,就扔过去,没事的,只要你看中的,不管富贵贫穷,爹爹都同意!” 玉璃不停在人群中张望着,不能太丑,也不能看起来没修养,太矮也不行,面有病色也不太好……她在绣楼上走来走去,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终于,有个年轻公子慢慢走到了人群最后。 她的视线不由主定格在他身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4节 鹿朝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察觉到她心中微微一动,便想大声喊:不行!谁都可以,他不可以! 但是,她却很理解玉璃的心思,应少渊站在人群里,那真是艳压群芳,鹤立鸡群,所有人都成了他的陪衬,哪怕是远远地看着,他都是那么气度不凡,仿佛天上的谪仙。 应少渊也在人群之中抬起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时,他微微笑了一下。 鹿朝:好阴险你犯规! 果然玉璃握紧了绣球,带着羞怯和喜悦,用力把绣球抛向了他。 人们像疯了一样,朝着绣球的方向涌去,而应少渊站在人群最后,却不疾不徐。 第38章 洞房花烛 鹿朝祈祷他不要接, 并且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这一世他们就见过一次而已,就算一见钟情, 婚姻大事也不能这么草率。 再说了, 她怀疑帝夙这一世是魔教教主应少渊, 那么,魔教的人和正道势不两立,他怎么可能娶正道魁首的女儿? 这绣球他不可能接。 鹿朝刚这么想着,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人群最后的应少渊淡定从容, 在人群前仆后继涌过去时,他借着身高的优势, 轻而易举抬起手, 向上一跃,抓住了绣球。 鹿朝:“……” “他接住了!”玉璃高兴地说, 脸颊上浅浅染上一层红晕, 身旁的侍女大声说:“恭喜小姐,是一位好俊俏的公子!” 周鹰和夫人一起走过来, 看了看人群中的应少渊, 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玉璃很有眼光。” 应少渊被一群人围着,众人看他的眼光有羡慕, 有嫉妒,但不得不说, 这小子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 和国色天香的周玉璃,倒是天造地设一般的相配。 应少渊抱着绣球抬起头, 绣楼上的少女兴高采烈的笑容,让他想起她年幼时,晃荡在秋千上的样子。 那时的他身在黑暗中,不敢奢望那过于刺眼的光。 “公子,随我们去见盟主吧。”周家的仆从排开围观的众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应少渊面前。 另一个仆从笑着说:“叫什么公子?要叫姑爷了!” “没错,没错,姑爷这边请。” 正道中人和魔教中人都不会想到,应少渊这个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居然是被周家的人客客气气请进周家的。 周家重重防卫,在此时都对他放开,他没有任何阻碍,走到了日夜都想敲骨吸髓的周鹰面前。 周鹰看到他时,一瞬间觉得这眉眼有些眼熟,但架不住夫人在一旁笑着对他说:“玉璃到底是个女儿家,只看着人群里最俊俏的公子,就把绣球扔过去了。” 周鹰闻言,也忍不住大笑:“这孩子,从小就这么耿直!” 他笑完之后,便看向了应少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 应少渊早有应对之策,淡淡地说:“在下何应,从京城来,听说禹州靠近妖魔两界,有许多高手,想来拜师学艺。” 旁边的人一听,便笑着说:“这不巧了吗?你这岳父啊,正是禹州城第一高手!修炼《天罡心经》至第九重境界!你和玉璃成亲之后,让你岳父指点你几招,足够你一辈子受用无穷了!” 应少渊道:“如此,甚好。” 周鹰又打听了一些他的家世情况,见他对答如流,也进退有度,知道他至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家在京城经商,和正道,魔道都牵扯不上关系。 京城好,那是天子脚下,有真龙之气的庇护,魔教的人不敢放肆,婚后让他带着玉璃到京城生活,是最好的。 周鹰对这个女婿极其满意,让人立刻准备,婚礼在两天之后就举行。 “你和玉璃,还未正式见过,去后院吧,她在那里等你。”周鹰对他说。 应少渊被下人带去后院,周鹰也立刻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看他说的是否真实,而这一切,早有孟阑珊安排好,自然不会让他查到什么可疑之处。 周家后院中,应少渊第一次走进这个午夜梦回时出现的地方,以这样的视角。 他的梦中,他都是从地牢那个小小缝隙里往外偷窥,是从小往上看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十年,他常常会想,这个院子,还有院子里坐在秋千上的小女孩,或许是他的幻想。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当中,他用来安慰自己的一场幻梦。 而现在,他真正站在这里,看着院中繁花似锦,染柳烟浓,以及坐在秋千上等他的少女,他才有了一丝丝真实的感觉。 他慢慢走向秋千,玉璃穿着一身红色齐胸襦裙,戴着花冠,眉心贴着花钿,娇艳美丽得像一尊凡人只能仰望的神。 她抬眸,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年轻公子,心中雀跃欢喜,又羞怯腼腆,这种复杂的心境,让鹿朝觉得害怕极了。 这一世,玉璃不会喜欢应少渊吧?你醒醒啊!你只是个女配!你喜欢他这辈子可就惨了! 应少渊走到她面前站定,一只手扶在缠满花藤的秋千架上,灰色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他渴望了很多年的少女。 从小女孩一点一点长大,她一定不知道,他每一年,都会来到禹州,哪怕作为前教主的血傀时,也会来看她一眼,他不明白是为什么,一直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忘记周家的血海深仇,而看到她,只是顺便而已。 他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个年纪的模样。 对此,玉璃一无所知,在即将成亲的夫君面前,她像天底下所有少女一样,羞怯得不敢看他。 “没想到昨日一见,这么快又见面了。”她觉得难为情,脸颊泛红,她以为因为昨日一见,他对她有些情意,所以才会来接她的绣球。 过去的三天,她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的绣球会被什么人抢走。 但看到是他之后,她觉得很开心。 “你能来,我……很高兴。”她低下头,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摆,眼睛一瞥,看见他还缠着纱布的手,又忍不住笑起来:“你的伤,应该好了吧。” 应少渊想了一下,把受伤的手放在她面前。 玉璃微愣,随后会意,便抬起手,小心地把纱布一点一点拆开,露出来的伤口,果然已经痊愈,只剩下疤痕。 “你看,都好了。”她双手捧着他的手,像是在邀功,“我的医术很厉害的。” 应少渊忽然合拢手心,将她纤细的小手握住。 玉璃抬起头,触到他幽深的目光,脸颊立刻红了。 但她没有挣开,就这样任由他握着,他的手很凉,手指缓缓滑过她的手背,两人都感觉到心中微微一颤。 鹿朝:糟糕!这,这不会是心动的感觉吧? 她惶惶然地想,这一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应少渊这狗逼,看起来就不像个简单的人。 不管她怎么想,两天之后,应少渊和周玉璃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周鹰大宴宾客,而应少渊这边,由于是京城人士,只带了一些随从,也都被请入周家参加婚宴。 整个周家,喜气洋洋,张红挂绿,所有人俱是一片喜色,这些年,面对魔教的日夜紧逼,不断有修仙世家被灭门,修仙界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盛大的喜事了。 所以人都暂时把悬在心头的恐惧放下,高高兴兴喝酒吃肉。 玉璃身穿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被应少渊牵着手,在无数宾客见证之下,拜堂成亲。 鹿朝数了数,这是他和帝夙第三次拜堂了吧,真是孽缘啊。 此时,也不知道云瑶在做什么,分明要感化帝夙的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 拜完堂之后,玉璃被送入洞房中等待,鹿朝寻思着,这期间应该会发生点儿什么拖住应少渊的脚步吧,总不能让男主在这一世,和她又成亲,又洞房的,这像话吗? 等了许久之后,随着外面喜娘一声又一声喜庆的贺词,应少渊带着三分醉意进来了,他站在她面前,掀开她的红盖头,看着娇羞动人的她,他一副杀人如麻的冷硬心肠,竟也不由自主变得柔软。 喜娘把合卺酒递给他们,两人互相挽着手喝下。 鹿朝想到前两次成亲,都没有这个步骤,现在仿佛补全了。 “小姐和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今夜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喜娘说完,带着人退出去,将门合上。 应少渊坐在她身边,鼻端全是她闺房中的香气,他想起幼年时躲在她床上,就如同做梦一样,从黑暗血腥的地狱里,被她带到这个温柔乡中。所以此后的十年,他被教主炼成血傀,后来又在魔教中勾心斗角,凶残地厮杀,为了报仇,要浸在人血中修炼邪功……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都和她有关。 尽管他恨着她,但也不由自主想祈求她给予更多。 “夫君在想什么?”玉璃看着他出神,不由地出声问。 这一声‘夫君’,让应少渊和帝夙都同时一颤,原来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渴望她。 “没什么。”应少渊看向她,“你今日累不累?” 玉璃红了脸,但想起成亲之前,母亲都教过她闺房中的事了,便摇摇头,然后羞怯地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鹿朝:不会吧,不会吧……应少渊,你是男主,快点阻止她! 应少渊没有半点儿想阻止的意思,在她伸手过来时,玉璃就听到他呼吸变得紧促,下一刻,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倾身吻上来,她不知所措地抓住他的衣襟,而后,被他带着一起滚入喜庆的鸳鸯被褥中。 他脑海中翻涌着幼时的记忆,和现在的她混杂在一处,仿佛是他摘下了心中的那轮朝阳,尽情地在怀中揉碎。 她紧张又害怕,软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叫他‘夫君’,刺激得他几乎发狂,他没能对她温柔一点,在癫狂之中,唯有把她和自己融为一体的激烈,才能让他知道他真正拥有了她。 这一夜,鸳鸯交颈,被翻红浪,他明知道她是第一次,可怜兮兮地求着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脑海之中,一边想着她是仇人的女儿,不应该怜惜她,一边又因为她被欺负地流下眼泪,极尽所有耐心和温柔,去哄骗她承受更多。 鹿朝心里已经疯了,这叫什么事啊?男主的前世又又又他妈睡了女配!怎么会这么狗血?难怪他和女主每一世都阴差阳错,这能不阴差阳错吗?男主和别成亲堂洞房,女主呢? 没用的女主呢?! 鹿朝已经骂不出口了,这一世的帝夙简直不是人,让她根本就没有力气骂人。 一直到后半夜,月亮即将落下,玉璃累得蜷缩在应少渊怀中,沉沉地睡着了,眼睫上还沾着泪珠。 应少渊伸手拂过她的眉眼,将泪珠拭去,低头在她耳边说:“璃儿,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去京城。” 玉璃实在太累,迷迷糊糊地回答:“夫君,休息几天再走吧。” “不,明天就走,我亲自送你去,以后……不要再回禹州城了。” “为什么?” 应少渊沉默了一会儿,揉着她一直喊酸的腰,说道:“你父亲不会希望你再回来。” 玉璃明白父亲的打算,他早就想送她走,让她远离正魔两道的纷争。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玉璃回抱着他,“你怎么还不睡?” “你先睡吧,乖。”他哄着她,她因为太累,很快就睡得死死的。 应少渊睁着双眼,已经打算好了接下来的一切,送她去京城之后,他会回来解决周鹰全家,还有其他修仙门派,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杀光他们后,这个魔教教主,谁爱做就让谁做。 他会去京城,和她过普通夫妻的生活,而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周鹰杀了他全家,他也杀了周鹰全家,他们都是失去家人的可怜人,往后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他觉得这样很公平。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5节 他不再恨她了,从今往后,他要好好爱她。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小心翼翼把她从自己怀中抱出来,让她枕着枕头,再帮她盖好被褥,这才穿上衣服出去。 后院中还很安静,而前院,已经死伤一片。 前来参加婚宴的都是修仙界各大世家的家主以及重要人物,因为太高兴,喝了不少酒,趁着酒醉时,乔装成应少渊仆从的魔教中人忽然露出本来面目,开始大开杀戒! “酒中还下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这可是魔教的好东西!”孟阑珊提着剑,看着那群修仙之人,十分愉悦。 “你们是魔教中人?”周鹰目眦欲裂,幸好他修炼《天罡心经》已至第九重,几乎接近大圆满,区区软筋散,很快就被他逼出来。 孟阑珊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时候,应少渊从后院走出来,所有魔教中人都恭恭敬敬跪下去。 “参见教主!” 周鹰震惊地看向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见面,他就觉得有几分眼熟,此刻他终于想起来,当年被他关在地牢中那对母子。 那个男孩满脸脏污,他从始至终也没看得太清楚,可是那个母亲生得绝色倾城,眉眼之间,和这个年轻人,有四五分相似! “你是应少渊!”周鹰悔恨到几乎震碎了腑脏,他眼中喷出火来,“你把玉璃怎么了?” 应少渊冷冷扫了他一眼,而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孟阑珊。 他没有吩咐过在今夜动手。 孟阑珊擅自行动,心中万分惊恐,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教主,今夜各大世家齐聚于此,正是一网扫尽的好机会!若明日一早他们离开,我们要各个击破,恐怕要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 “好你个应少渊!”周鹰听了她的话,发出一声怒吼,“原来你接下玉璃的绣球,就是为了报仇!我周鹰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看来今日,你我之间只有不死不休了!” 应少渊不打算在今夜动手,可是眼下情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周鹰逼出了软筋散后,立刻朝他扑过来! “教主,接剑!”孟阑珊把他的佩剑扔过来,应少渊一把接住,瞬间抽出,剑光上寒气四溢。 看见教主也出手,其余魔教中人便再也不犹豫,纷纷冲向其余正道中人。 一转眼间,原本喜庆的婚宴,被鲜血染红,地上全是尸体,各大世家中,不管是男是女,亦或老人,孩子,全都无法幸免,周家上下更是连一条狗都不放过,数百人的尸体,鲜血几乎流过每一寸地面。 而和应少渊打斗的周鹰也逐渐落在下风,他根本不是这个一身邪功的魔教教主的对手,这个事实,他一直都很清楚。 这些年,他虽然得到了《天罡心经》,却一直卡在第九重,没有办法到大圆满境界,所以正道中一直谋划要联合起来对付魔教这件事,他一拖再拖。 没想到,拖过了十年之后,应少渊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噗——’周鹰的心脏被应少渊一剑刺穿,他摔在自己儿子和妻子的尸体之间,口中涌出无数鲜血。 应少渊冷冷抽出剑,没有片刻犹豫,又补了一剑。 周鹰跪在地上,眼中神采涣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忽然抓住应少渊的剑,带着一丝祈求:“放过玉璃,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应少渊冷冷瞥着他,拔出剑,将剑刃对准他的脖颈,最后说道:“当年是她救了我,现在,我也会饶她一命。” 说罢,他手起剑落,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周鹰的脑袋。 “爹爹——!”随后,他听到身后传来玉璃惊恐的尖叫。 应少渊猛地回身,看见孟阑珊的剑架在玉璃脖子上,竟把她从后院房中拖到这里。 她满身鲜血,身上只来得及胡乱套上今日的嫁衣,一头长发披散在肩上,不知是因为黎明之前的风太冷,还是因为过于惊恐,她浑身颤抖着,好像连站都站不稳。 她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爹爹,娘亲,兄长,叔伯,还有从小照顾自己的嬷嬷和丫鬟……所有人都死相惨烈。 她像是被吓坏了,只知道看着,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甚至眼泪都忘了流。 “少渊,周家还剩下一个周玉璃。”孟阑珊将剑靠近玉璃脖颈一侧,她也毫无反应。 应少渊则沉下脸,眼角狠狠一跳,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放开她。” 孟阑珊心脏一跳,对他的恐惧胜过一切,不甘心地把剑放下来。 应少渊慢慢走过去,语调放得很轻:“璃儿,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玉璃像是才刚刚回神,她慢慢抬起眼睛,终于看向眼前这个人,明明不久之前,才和自己洞房花烛,柔情蜜意的夫君,竟转眼之间,杀了自己全家。 她完全不懂是为什么,她被孟阑珊拖过来的一路上,还以为是魔教中人闯入了周家,她没有看见他,还一直为他担心。 父兄们都是修仙的高手,而他好像并不是修仙之人,他实力不行,遇上那些丧心病狂的魔教中人,不知道该如何自保。 她真是可笑。 爹爹希望找个人带她走,远离正魔两道的纷争,从此为她遮风挡雨,可到头来,这个人毁了她的全世界。 原来他接下她的绣球来娶她,只是为了能避开周家的重重防卫,来杀他们。 巨大的痛楚占满了她的心脏,可是方才一路过来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巨大的勇气,竟然想也不想,就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发疯一样嘶喊着,冲向应少渊。 “我杀了你!” 应少渊脚步一顿,居然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准备生生受下她这一剑。 “少渊小心!”孟阑珊大喊一声,忽然扬起自己的剑,一剑刺进玉璃的胸膛。 鹿朝狠狠地骂了一声,下一秒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周玉璃一死,关于她这一世的记忆也就中断了。 她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她有些茫然,属于周玉璃的心痛,似乎也刻在她灵魂上,让她痛得想要哭出声来。 而此时,帝夙和云瑶的记忆都没有结束。 应少渊看见孟阑珊出手的瞬间,也迅速反应过来,一剑砍下去,竟然活生生将孟阑珊握剑的那条手臂斩下来,才没让她的剑刺穿玉璃的心脏。 他上前一步抱住玉璃,她却因为伤势和巨大的打击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孟阑珊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自己流血的手,痛哭着尖叫:“少渊,你疯了吗?你是来报仇的!你竟然护着她!你不是说过,要杀了周鹰全家吗?为何独独要放过她?” 她一边哭,一边狠狠地瞪着他:“难不成,你和她做了一夜夫妻,就心软了吗?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你这么着迷?她可是周鹰的女儿!” 应少渊使了一个眼色,旁边一位魔教护法便上前抓住孟阑珊说:“大小姐,你还是冷静一点,再说下去,教主会让你和前任教主一个下场的。” 孟阑珊忽然瞪大眼睛,泪水狂涌:“应少渊,我为了你背叛我爹,你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就这么对待我?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是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血傀了!” 第65章 乌发雪白 应少渊根本没有理会她, 他所有心思都在玉璃身上,为她运功护住心脉,止住伤口上的血, 确认她没有伤及心脏肺腑。 她只是昏过去了……他抬起手, 轻轻抚过她鬓边的发丝, 一切都结束了,周家和应家的恩怨在今夜了结,从此之后,他们两人终于可以平等地在一起。 云瑶一直痴痴地看着他,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护着另外一个女人,胸口上不过半寸的伤口, 他却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紧张得唇色发白,而自己断了一条手臂, 血流如注, 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她想起这么多年来,她在他身上付出的一切, 为了他背叛父亲, 把魔教教主的宝座拱手送给他,为了帮他复仇,这么多年来她东奔西走,为他到处杀人, 用活人的鲜血给他练功…… 如果不是他,她应该是魔教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父亲那么疼爱她, 坏事做尽,都舍不得让她手上沾一滴血, 可也是她,把父亲的弱点告诉了应少渊,在父亲修炼最关键的时刻,帮他偷偷打开了密室的门。 父亲死在应少渊手下时,看她的目光那么失望,悲痛,难以置信…… 她做了这么多,可是这些年来,他虽然让她留在身边,却从未说过一句喜欢她,她以为是因为他修炼了血魂术,所以心性冰冷,杀心太重,已经没有常人的情爱,但她不在乎,毕竟天底下,只有她一个女子能留在他身边。 她以为只要他报了仇,了结了这一段心结之后,就会感激她,看到她所有的付出,从而怜惜她。 可是,原来是她太愚蠢了,他并非心性冰冷,不懂情爱,他只是不爱她。 她现在已经失去一切,父亲不可能活过来,断掉的手臂也不可能再长回来,她忽然大声笑起来:“应少渊!你这么喜欢她,可是她会喜欢你吗?你杀了她全家,她这辈子只会恨你!” 应少渊一言不发,抱起了玉璃,踏着满地鲜血和尸体,离开了周家。 几天之后,玉璃在魔教中醒过来。 “夫人醒了,快去通知教主。”丫鬟们惊喜地说,总算醒了,要是她再不醒,教主恐怕要发怒杀了所有人! “夫人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幸好伤口不深,又有教主日日夜夜为夫人运功疗伤,教主对夫人,当真是情深义重,一片痴心……” “是啊,夫人真是好福气,如今教主一统正魔两界,称霸天下,夫人只要留在教主身边,此后一生定然可以安享富贵。” …… 丫鬟们说了半天之后,却发现这位教主夫人只是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神情呆呆傻傻,他们端来水喂她,她张口喝下,端来药喂她,她也张口喝下,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不知道苦。 丫鬟们都觉得怪异,却谁也不敢说破,一直到教主匆匆赶来,她们连忙退到一边。 “璃儿。”应少渊在床边坐下,笑着伸手去碰她的脸颊。 玉璃双眼转向他,忽然,原本呆呆傻傻的神情中,全是恐惧之色,她尖叫着爬起来,疯狂地往床脚缩去,因为太害怕,甚至不断抓着自己的手臂,直到抓出血来,仿佛疼痛可以让她从一场梦中醒过来。 应少渊抓住她的手:“璃儿,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恨的只是周家人,不是你,我们是夫妻,从今往后,要长长久久在一起。” 玉璃好似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不管他说什么,只是害怕地尖叫,大哭。 “玉璃!是周鹰先杀了我全家,如果不是你当年放走我,我也会死,我找他报仇是天经地义!你就算恨我,我也不会后悔杀了周鹰!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可是事已成定局,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玉璃满脸是泪,不停踢打他,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应少渊怕她伤了自己,还是放开了他,让大夫进来,神奇的是,他一离开,玉璃立刻安静下来,除了不停地掉眼泪之外,整个人还是呆呆傻傻的。 大夫为她诊治,她也毫不反抗,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应少渊从窗外冷冷看着。 大夫出来后,害怕地跪在他面前说:“夫人是惊吓过度,人已疯癫,此症暂时无药可治,只能开些宁心安神的药,让夫人多休息。” “多久才会好?” “此症需要静养,而且……千万不能靠近让她受到惊吓的人,否则症状只会加重,或许教主把她送去其他地方,她慢慢就好了……” 话音落下,应少渊一手捏碎了他的头颅。 “庸医!”竟敢说让她离开。 他不信邪,命人把禹州城所有大夫都抓来,可是所有大夫的话都大同小异,远离让她惊恐害怕的人,她或许能痊愈。 让她害怕的人,只有他一个。 应少渊一怒之下,杀了所有大夫。 既然禹州的大夫不行,他就到别处去找,整个人界,总有能医治好她的大夫! 一年中,应少渊不知道杀了多少大夫,人界都在盛传,魔教教主应少渊四处抓捕名医,带到魔教中,不就便会杀害,所有大夫都害怕起来,东躲西藏,甚至不敢帮人看病。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看见他满身阴寒的杀气,竟是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而观察他的根骨和神魂,却本该是个成神的资质。 和尚知道他执念太深,有意替他消除,便进了魔教,他和寻常大夫不一样,看了玉璃之后,说她不是疯癫,而是得了失魂症,魂魄受了惊吓离体而去,不管吃什么药物,或是离开谁,都不会有用,唯一的办法,只有寻回她的魂魄。 “既是如此,为何她这只不让我靠近?”这一年中,应少渊更加阴冷暴躁,他找遍名医,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她,而他再也不能靠近她。 和尚说道:“因为你正是令她魂魄离体之人,她的身体本能地害怕你。”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6节 应少渊问:“我要怎样才能找回她的魂魄?” 和尚只想消除他的执念,便摇头道:“她寿元未尽,本不该死,但巨大地惊吓让魂魄离体,离散的魂魄没有冥府使者接引,不归于天,也不坠地府,只能飘荡在凡间,随风而逝,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应少渊灰眸中露出暴躁的杀意:“想办法,让她魂魄回来,否则,你也要死!” 和尚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执念如此之深,只好说:“要让她魂魄归来,需要两样东西,一是定魂珠,用来定住她现在的魂魄,不让他们继续消散,二是招魂铃,帮她找回飘散在世间的魂魄。” “招魂铃……”应少渊喃喃地说,十一年前,离开周家时,她送他的那件神器。 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他们之间会这样吗? 应少渊逼迫和尚说出了定魂珠的下落,和尚为了打消他的执念,说道:“那定魂珠在一个神族的墓穴中,他不过下凡历劫,并未死去,你若去盗,必会被他设下的阵法杀死!” 应少渊却根本不听这些,他立刻去寻找那个神族的墓穴,冒死闯进去,盗走了定魂珠,为此,他也被神族的阵法所伤,甚至因此遭受了天谴,一连几道雷劫下来,他全身经脉逆转,被血魂术反噬,差点儿死在墓穴中。 但他还是撑着一身伤回来了,按照和尚所说,将定魂珠放在玉璃身上,让她沉睡,而招魂铃则悬于她头顶上方,日夜不停地招魂。 和尚说:“只要听到招魂铃响,便是她的魂魄回来了。” 为此,应少渊再也不管魔教的事情,把自己和玉璃关在寒室中,等着招魂铃响,等着她回来。 可是天地浩瀚,魂魄渺渺,她不知散去了何方,十年过去了,招魂铃竟没有响过一次。 而他却因为被血魂术反噬,短短十年之间,乌发雪白。 应少渊躺在玉璃身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描绘着她脸颊的轮廓,“你不愿意醒来,是因为不想看见我,是不是?” “二十五年前,我们应家和周家还是世交,那一年,你父亲来信说,想为我和你订下婚约,让我母亲带着我去禹州和你见面。我母亲高高兴兴带着我到了禹州,没想到,却被周鹰关起来当做人质,逼我父亲交出《天罡心经》,我父亲不愿意,就被周鹰和几大世家联手杀死,我全家被屠杀干净。而后,他们为了让我母亲说出《天罡心经》的下落,使出各种手段□□她,我只能在旁边看着,整整三年……玉璃,你说我怎么能原谅周鹰和那些人?你有多恨我,我就有多恨周鹰……” 他埋首在她脖颈间,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招魂铃依旧没有响,她还是毫无反应。 而这些年,应少渊都在寒室中,几乎没有出去过,魔教中原本臣服于他的高手,知道他日渐衰弱,也按捺不住了,他们暗中和前任教主的女儿孟阑珊勾结在一起,打着为前任教主报仇的名号,开始造反,打入寒室中。 听到动静,应少渊满眼戾气,和尚说了,招魂的过程中,必须要安静,决不允许有人进来打扰。 他提起剑,慢慢走出去,那些魔教高手看见他一头雪白的发丝,明显是被血魂术反噬了,胆子更加大起来。 “教主,你不理教中事务已经十年,若实在力不从心,就该遵从魔教历代的规矩,选定一个继任之人,然后您就自刎而死吧!” 应少渊眉心一拧,不由分说地杀过去,他身上戾气太重,眼中的任何人,都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纵然这些年他衰弱了许多,还是一连杀死了数十名高手! 其余人见状,他还是这么恐怖,根本不敢再有造反的心思,全部逃了。 只剩下孟阑珊一个人,她断了一条手臂,这十年间,日日夜夜被仇恨啃噬心脏,只能发疯一样的修炼,炼的就是当年应少渊的血魂术。 “没想到,你因为一个只成亲了一天的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孟阑珊冷笑着,眼眶也渐渐红了,“少渊,到底为什么?你对她如此执着是为什么?!” 应少渊有些茫然,为何对她这么执着?这个问题他从未问过自己,他仿佛只是循着本能,当年在周家地牢偷看她,后来又偷偷离开魔教,也是为了看她一眼,他保护她,娶她,都是凭着本能去做的。 纵然知道她是周鹰的女儿,可是当年若不是她救了他,他也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救过我,我答应过,要留她一条命。”他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答案。 孟阑珊听到这个答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天性冰冷,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任何人,不知道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深深爱着一个人。 他只是想留周玉璃一条命吗?他分明把周玉璃当成了自己的命,这么多年,他杀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命都几乎消耗殆尽。 孟阑珊又哭又笑,她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后,更是被恨意淹没,她大喊着举起剑,和他在寒室中狠狠打了一场。 应少渊被邪功反噬,修为倒退,而孟阑珊天赋不够,血魂术只修炼到一半境界,因此两人竟勉强打成了一个平手。 应少渊一剑刺穿她胸膛时,孟阑珊的剑也刺穿了他,两个人一起倒在玉璃的冰床前,血流了满地。 孟阑珊口中满是鲜血,却还是笑着:“我们死在一起也不错,反正她也醒不过来,若在黄泉路上遇见了,她想必也会找你报仇。” 应少渊却茫然地想着,她魂魄不知道飘散到了那里,在黄泉路上,真的还能遇见吗? 在弥留之际,他忽然听到细微的一声铃声。 叮铃…… 震颤的余音在小小的寒室中回荡着。 应少渊猛地睁大了眼睛,衰弱的心脏陡然剧烈跳动起来,他猛地支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冰床边。 招魂铃轻轻响着,而冰床上的少女,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茫然,而后转向他,定了定。 过去了十一年,他遭受了天谴,一头白发,面容也沧桑了许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俊美不凡的脸。 玉璃坐起来,脑海之中,依旧是新婚那一夜的画面,全家惨死,鲜血染红了整片院子,而仇人就在她眼前,她眼眶渐渐红了。 “璃儿……”应少渊的手颤颤巍巍伸向她。 而玉璃却在那一瞬间,猛地抓住他胸口的剑,用力拔出来,而后,再用尽全身力气捅了进去! 鲜血溅了她满脸,于她而言,这十一年似乎并没有过去,她仍旧像当年那一刻一样,只想亲手杀了他。 应少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哈哈哈哈!”孟阑珊大笑起来,真是痛快啊!“少渊,你这么爱她,可是你看到了吗?她对你只有恨!” 应少渊的手撑在冰床上,俯身靠近她,看着她明亮漆黑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当年被囚禁在地牢中的他,通过那个小小的缝隙往外看,总是能看到那个双眼明亮,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因为在黑暗中,对她越发向往,想着被她发现,想着被她拯救。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不恨她,他是爱她的,她是他心中唯一纯净明亮的地方,他被染得越是肮脏,就越是向往她,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冒险去禹州看她,看着她开义诊救人,他也希望自己是被她拯救的其中一个。 她把绣球扔给他的那一天,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明亮的一天,他到现在都能想起那天阳光的角度,斜斜照在她眼睛里,她站在高高的绣楼上,像一尊神像,却带着羞涩的笑容,仿佛神明赐予了他全世界。 那时候他想:我要长长久久,和她永不分离。 “玉璃……”应少渊艰难地开口,“你救过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肯救救我?” 他说完后,缓缓地倒下去,灰色双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彩,玉璃地手还用力握着剑,看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从剑上滑下,她的双手颤抖起来。 孟阑珊看着这一幕,痛快地说:“周玉璃,恭喜你杀死灭门仇人,大仇得报了!他十恶不赦,这是他的报应!” 玉璃眼中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孟阑珊觉得还不够解气,又说:“他应少渊,明明是一个天生的恶人,竟也会爱人,他配吗?他根本不配!他此生最大的报应,就是死在挚爱之人手中!哈哈哈哈——” 孟阑珊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她脸上忽然溅上一片热血,视线也被鲜血染红。 玉璃握住带血的剑,自刎而死。 鲜血也溅在招魂铃上,和应少渊的血融合在一起,让招魂铃发出长长久久的清音…… 孟阑珊呆呆地看着。 “啧啧,这么快就落在我手里了。”男孩的嗓音稚嫩纯澈,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鹿朝打了个寒颤,心里暗叹真是倒霉,她抬起头,看着站在黑雾中的红眸男孩,涌来的狂风吹着他坠在发梢的紫色晶石,他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大概十几分钟前,鹿朝脱离了玉璃的记忆醒过来后,发现帝夙还沉沉睡着,只是此刻的招魂铃已经裂开,魔神之力趁机跑出来,自然而然全部涌入了帝夙身体中,虽然极其痛苦,帝夙还是怀抱着招魂铃没有松开。 而就在此时,有个人却慢慢靠近过来,鹿朝从招魂铃的缝隙中,看见一张诡异狰狞的青铜面具。 九幽鬼王! 此人狼子野心,想要取代帝夙的魔尊之位。 帝夙还在第四世回忆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鹿朝也不愿意他在这个时候被九幽鬼王暗算。 获得魔神之力,都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觉醒后的帝夙和九幽鬼王,也说不准谁比谁更好一些,但在目前的情感上,鹿朝自然更偏向帝夙。 眼看九幽鬼王的手伸向了帝夙,鹿朝只好开口:“九幽鬼王。” 对方顿了一下,看向招魂铃,微微挑眉,转而将招魂铃拿起来,放在眼前:“原来你在这里。” “招魂铃裂开,想必你已经看到和他的第四世记忆了,怎么,这种时候你还偏袒他,你不恨他吗?那一世,他杀了你全家吧,连你也没有放过。” 鹿朝心里一震,他居然知道他们第四世的事情? “不用惊讶,你们每一世我都知道。”九幽鬼王的手指拂过招魂铃上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鹿朝,你每一世都会因他而死,这一世也不会例外,你甘心吗?” “你都知道些什么?”鹿朝的心情,已经不是简单的震惊。 如果他只是知道前面几世并不奇怪,他曾经动过山河笔上的封印,说明他对六魂封印至少有些了解,那他或许能看到其余神器中封印的帝夙的记忆。 可是,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他竟然已经知道了。 “现在杀了帝夙,一切都还来得及。”九幽鬼王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正他是预言中注定要毁天灭地的魔尊,杀他也算理所应当的。” 鹿朝冷笑:“杀了他,你窃取魔神之力,难道就不毁天灭地吗?” 九幽鬼王也笑道:“我至少不会杀你。” 鹿朝一时无言,玉璃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回荡,这一世,她真切经历了十年,对于玉璃的恨,她感同身受。 在周家十年的美好生活,最终被应少渊灭门,她回忆起来依旧是满心痛楚。 “算了,你一直都这么心软。”九幽鬼王摇头叹息,“你是这个世间最心软的神,他对你有一点点好,你就舍不得杀他,非得看到他将来让生灵涂炭,你才会对他拔剑。” “既然你舍不得,就由我来动手吧。”九幽鬼王从衣袖中探出苍白的手,忽然攥住了帝夙的咽喉,此时他昏迷了,魔神之力察觉到危险,疯狂地涌出来阻挡。 “你住手!”鹿朝此时是魂魄的状态,根本无能为力。 沉睡在一片黑气中的帝夙长睫微动,却没有办法醒来。 魔神之力和九幽鬼王对抗片刻后,终究只是九分之二的力量,还没有主人掌控,很快就被九幽鬼王破开,一群黑色蝴蝶翻飞着,将整片空间都占满。 鹿朝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针,有二尺长,通体漆黑,闪着幽暗诡异的光。 他将那根针对准了帝夙的心脏。 “‘撞心’,这是我的本命灵器,刺中心脏后,会吸走他的魂魄,从此之后,他便受我控制。” 第66章 魔域之主 鹿朝看着‘撞心’刺向帝夙的心脏, 忍不住大喊一声:“江小山!醒过来!” “他醒不过来。” ‘撞心’即将碰到帝夙衣服的刹那,一团诡异的火焰忽然自那细细的针尖底下燃烧起来,顷刻之间, 漆黑的‘撞心’被烧的通红滚烫, 九幽鬼王竟然也握不住, 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立刻抬头,看向黑暗之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砚焉?” 那一片火焰从黑暗中延伸出来,将四周飞舞的黑色蝴蝶烧成了灰烬。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7节 男孩扛着巨大的魔剑沧炼, 从黑暗中走出,手指之间, 还飞旋着没有燃烧干净的火焰。 他抬起红色的眼睛, 有些不爽地说:“你杀了他,谁来做魔尊?” 九幽鬼王手指一拢, 将撞心收回去, 随后才说:“砚焉大人未免高看了我,魔尊大人是不死不灭的, 我没有本事杀他, 只能控制他,他现在记忆和力量都被封印了,若不用点手段,他是回不来的。” “原来是这样。”砚焉仿佛恍然大悟了, 稚嫩的脸上有些烦躁,“这么说来, 要让尊上回来, 就要释放封印,让他恢复力量和记忆, 是吧?” 九幽鬼王道:“正是,不过,尊上的力量和记忆都分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要想一时半会儿让他觉醒,恐怕不太容易。” “九件?”砚焉看了一眼九幽鬼王手中的招魂铃,“你手里那个,也算一件?” “此为招魂铃,是其中一件。”魔域中,遵循着严格的弱肉强食生存链,九幽鬼王在砚焉面前,少见的有许多耐心,“此前,还有山河笔,长命锁,同心玉,其中同心玉和招魂铃的魔神之力,都重回尊上身上了,山河笔和长命锁的力量还未释放。不过这四件神器中的记忆,都被释放了。” “也就是说,还剩下五件神器,就能让尊上觉醒了。”砚焉用食指勾了一下耳边那缕发丝上的紫色晶石。 九幽鬼王道:“至少记忆能觉醒了。” “九件神器的全部记忆,加上七件神器的力量,差不多了,只要尊上觉醒,山河笔和长命锁中的力量唾手可得。”砚焉简单地计算了一下。 果然还是小孩子,虽然有变态的实力,不过思维方式还是和小孩一样简单。 九幽鬼王笑着点头:“是这样。” “那么……” 砚焉勾着紫色晶石的手忽然张开,火焰从掌心里窜出来,而在那火焰之中,赫然有三件神器! 他一件一件数过去:“困龙绫,姻缘线,补天石,还有两件我已有线索,现在,我们先从哪一件开始?” 九幽鬼王:“……” 鹿朝:“……” 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当魔尊!为了甩锅,你居然这么努力,短时间内就把三件神器找到了! 这三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都回到帝夙身上的话,他恐怕就真的要觉醒了。 “最好不要。”鹿朝忍不住开口。 正拨弄着神器的砚焉听到她的声音,侧了侧耳朵,皱眉问:“九幽,你还带着谁在这里?” 九幽鬼王下意识想把招魂铃往自己衣袖里藏去:“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砚焉哼了一声:“我虽然是个小孩,但我不傻,她能那么说,怎么会只是个小姑娘?我看,是个游魂吧,让她出来,本座倒想看看,她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砚焉已经发现了鹿朝的魂魄,想藏是不可能藏得住了,九幽鬼王只能拿起招魂铃,说道:“确实只是一缕游魂,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表情漫不经心的男孩一张手,招魂铃忽然飞到半空中,紧接着鹿朝的魂魄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里面活生生拽了出来。 看见她的一瞬间,砚焉眯了一下眼睛:“是你?” 鹿朝装傻:“什么你不你?我们才第一次见!” 砚焉五指一收,将她的魂魄抓在手中,嘴角扬起邪恶的笑:“啧啧,这么快就落在我手里了。” 鹿朝:“……” 九幽鬼王不禁问道:“砚焉大人认得她?” 砚焉得意地捏了捏她的魂魄,让她全身泛起一丝寒意。 “刚认识的。”他一只手握着沧炼的剑柄,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划,便让她的魂魄在黑暗中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虚影。 一身白衣,上面以浅墨绘制着淡烟流水,江山万里,而她神情慵懒散漫,眉眼清冷,瞳孔是浅浅的紫色,映着他掌心的火焰,仿佛一块即将燃烧起来的紫色琉璃。 看到这副模样的她时,九幽鬼王瞳孔猛地一缩,双手用力握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砚焉却满意地看着她,说道:“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鹿朝当然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只能看到身上的衣服,她撇了撇嘴,原来小孩,喜欢这种冷淡的调调啊。 “说吧,为何不要?”砚焉扶着沧炼,站在她面前,将三件神器虚空摆在她面前。 鹿朝定了定神,才说:“此前,他吸收了同心玉中的魔神之力后,便立刻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能自控,如果一下子给他三件神器的力量,恐怕他不会成为你们的魔尊,只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 “为何会这样?”砚焉好奇地问,由于长得稚嫩又漂亮,思考的模样十分可爱,让人想捏脸。 鹿朝忍住了捏脸的冲动,说:“因为封印的不仅仅是他的力量和记忆,还有他最重要的一魂一魄,这一魂一魄没有回到他身上,他就很难掌控这些力量,反而会被力量所控制。” “那这一魂一魄被封印在哪里?”砚焉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 鹿朝道:“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封印的,神器也不是我找的!” 砚焉‘咦’了一声,稚嫩的脸凑近她,几乎碰到她,红色的眼睛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会是蒙我的吧。” 鹿朝转过脸,不太想回答。 砚焉却不是个好脾气的,手中腾起了火焰,唇边的笑意充满了恶意:“本座耐心不好,你最好不要搞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否则,我这把地狱之火,能把你的灵魂也烧成一把灰。” 这小孩一点儿也不可爱,刚刚想捏他脸的冲动,瞬间被掐灭。 “砚焉大人。”九幽鬼王在这个时候开口,“她说的没错。” 砚焉一眼瞥过来:“你怎么这么相信她?” 九幽鬼王看着鹿朝那副虚幻的身影,声音有些嘶哑:“因为,这个把尊上的力量和记忆分开封印的六魂封印,是她教给东极神尊君染的。” 砚焉一时之间,对她刮目相看了:“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那为何,你只是个凡人?” 鹿朝:“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哈哈哈,有意思!”砚焉将三件神器收起来,放进怀里,“既然如此,那就不着急,先把尊上带回魔域,至于你……跟在本座身边,回到魔域之后,本座再给你找一副躯体,你要听话,就给你找个美人,要是不听话,就放在阿球身体里好了。” 鹿朝下意识问了句:“阿球是谁?” 砚焉懒洋洋地说:“是本座养的宠物小狗,雪白雪白的,像个球。” 鹿朝:“……”你他妈的…… “既然砚焉大人有了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告退。”九幽鬼王说完,忽然化成一片黑色蝴蝶,消失在茫茫黑气中。 “阴山大哥说得对,这老东西没安好心,要是没有本座,魔域迟早被他颠覆。”砚焉小小的年纪,要操着大大的心,忽然觉得很疲惫,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鹿朝,想起热腾腾软糯香甜的红豆饼子。 他打起了主意,先把尊上送回魔域,然后带着这个女人去一趟禹州,买红豆饼子,他要是心情好了,也不是不能把她的肉身也抢走,让她回去。 他伸出手去,打算把帝夙的身体抓起来,抗在肩上,虽然他年纪小,但以他扛着沧炼的力气,扛起魔尊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他的手探过去的一瞬,忽然一道黑气闪过,悄无声息在他手背上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砚焉猛地抬起手,看向了帝夙。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红色的血眸盯着他,没有一丝感情,全是杀气。 砚焉舔了一下手背上的鲜血,下意识反手,握住了背上的沧炼,眸光转动时,他发现那个女人的虚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躲进了招魂铃中。 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 四周的黑气,逐渐变得冰冷而充满压迫力。 “尊上,该醒醒了吧。”砚焉抬起了沧炼,做出防卫的姿态,口中却劝着,“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帝夙冷冷地瞥着他,此时他刚从第四世记忆中醒来,脑海之中,依旧残存着应少渊的狠厉和杀性,而眼前的小孩又在这里说一些他极其讨厌的话。 他的杀心疯狂增长,抬起手,黑气狂涌,变成问道的形状。 下一秒,他就毫不留情地朝着砚焉砍去。 他浑身黑气狂涌,除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黑气所到之处,砚焉释放的地狱之火全部被吞灭! 两人在黑气中迅速过了几招,砚焉一只手几乎握不住沧炼,只能双手握上去,被问道很很一撞之后,手里的招魂铃忽然掉下来,发出‘叮铃’一声,清脆的颤音。 帝夙的动作几乎是立刻顿住,阴冷嗜血的目光,落在招魂铃上,一刹那间,砚焉似乎从他血红的眼眸深处,看见一丝泪意。 帝夙放弃了砚焉,转身捡起了招魂铃,握住的一瞬间,他感受到里面鹿朝的魂魄,立刻放进怀中,转身就走。 被扔下的砚焉:“?” “帝夙!”砚焉气急败坏地,竟然喊出了魔尊的名字。 帝夙若有所觉地回头,身上的黑气一点一点散去,眼眸中,也逐渐变成冷冽淡漠的灰色,他隐隐皱眉,看着那个陌生的小孩,随即想起他不叫帝夙,他叫江小山。 他是猎户的儿子,家住烟陵。 他再次转身,这一次,不管砚焉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砚焉咬牙切齿,知道尾随上去只是徒劳,拥有了九分之二魔神之力的帝夙,根本不是他可以强行带回去的。 帝夙消失之后,笼罩在赤月城上空的黑气也逐渐消散,妖境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砚焉哼了一声,消失在原地。 而在他消失之后,夜长风才扶着刚刚苏醒的云瑶从倒塌的高塔后走出来。 “瑶儿,方才那小魔族喊江公子什么?”夜长风其实并非疑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和云瑶不一样,他们沉睡的这两个多时辰里,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直到九幽鬼王来了,他才躲起来。 因此,他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的震惊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鹿朝的身份他是知晓的,可是江小山的身份竟然是……魔尊帝夙? 云瑶脸色苍白,她才刚醒,只是听到砚焉那一声喊,心中也不能平静,没想到魔族的人这么快就找到他了,而且那个叫砚焉的,手里居然已经有了三件神器,足够让帝夙觉醒了。 失去记忆的帝夙她尚且感化不了,觉醒之后,她恐怕连接近他都难。 “瑶儿?你怎么了?”夜长风见她一直发呆,不禁问道。 云瑶这才回神,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夜长风正色问:“瑶儿,如果他真是魔尊,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我……”云瑶垂下眼眸,想起第四世的记忆,心脏上掠过尖锐的痛楚。 “你是丹华宫弟子,斩妖除魔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不要一时糊涂。”夜长风看着她憔悴可怜的神色,最终还是心软了,没有把刚刚看到的事情告诉他。 “我们回去吧。”云瑶虚弱地说,被夜长风搀扶着往前走时,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每一世都是云朝?为什么无论如何,帝夙爱上的人都是云朝? 每一世,都是因为云朝,让帝夙产生了强烈的怨念,他本可以成神,却因为云朝,一点一点成魔。 云朝,云朝……她才是六界之间,最大的祸患。 地平线上,朝阳缓缓升起,远处禹州城外蜿蜒的长城仿佛一条金色巨龙。 帝夙停下脚步,他一身湿润的水汽,妖境实在太潮湿了,自他进来之后,就一直在下雨,回来的一路上,雨也没有停歇,一直到靠近禹州城,雨才渐渐停了,他看见朝阳和彩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8节 少年脸上全是苍白的颜色,被雨水冲刷过之后,更是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脑海之中,又回荡着那个小男孩的话:“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魔域之主,万魔之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五年前那个几乎覆灭了六界的魔尊帝夙吗? 他想起昨天夜里,朝朝在他怀中,说起魔尊时,害怕得脸色发白。 …… “当然很可怕了,听说他长得形似恶鬼,青面獠牙,还吃人心,喝人血,在世间无恶不作!他集天地之间至邪至恶与一身,杀人如麻,毫无感情,你说可不可怕?” “他不是人,是魔,还是万魔之魔,众魔之主,若他再次降临,六界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 他又想起了在鳐山时,因为同心玉而看到的,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魔尊。 帝夙握起双拳,用力闭上眼睛,把脑海中所有画面和声音都赶出去。 他叫江小山,是猎户的儿子,家住烟陵,几个月前家乡被妖物毁灭,只有他活下来,他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才会失去记忆。 他叫江小山…… 忽然脚下一空,他从一个山坡上滚了下去,身体很很地撞在一块凸起的嶙峋巨石上,痛得他蜷缩起身体,用力抱住了怀里的招魂铃。 “帝夙——!”耳边,又是砚焉那一声气急败坏的喊声。 他用力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他在烟陵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身边全是死人,他身上,只有一块玉佩,和一封血书,血书上说他叫江小山,和宁王的女儿定了亲。 他带着血书到了安阳,宁王果真把女儿嫁给他了,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是江小山,不是什么魔尊。 “江小山!江小山?”鹿朝的声音一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他睁开眼睛,朝阳的光芒刺得他偏开头。 “你怎么了?”鹿朝躲在招魂铃中,太阳出来了,魂魄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但是她一直感觉到帝夙不太对劲。 帝夙大口喘着气,把招魂铃拿起来,放在眼前看着:“朝朝……” “怎么了?”鹿朝听到他这个委屈巴巴的声音,有些无语。 “我……”帝夙犹豫了片刻,才说,“我不会伤害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鹿朝心中忐忑,不是方才砚焉的话,让他察觉到什么了吧? 还有,他身上明明吸收了招魂铃中的魔神之力,为何没有像同心玉那一次完全失控呢? 除了和砚焉打的时候,他看起来都很正常。 他只有觉醒后,一魂一魄归位,才能控制魔神之力吧? “因为……”帝夙想起他们对魔尊的痛恨,便把心中的怀疑压下去,改口说:“因为少渊……伤害了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不提起来还好,提起来,鹿朝就一肚子火。 “我呢,是个大度的人,从始至终,我就没有把前世和现在混为一谈,前世是前世,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你看,琉纱那一次,我也没有同你计较,所以玉璃的恨,我也不会带入到现在,我希望你也一样。” 她压下了火气,刚刚从第四世醒来时,她确实很难过,对他充满恨意。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想,都不知道是几百年前的恨了,她延续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九幽鬼王说的是真的,她每一世都会因为帝夙而死,她甘心吗?自然不甘心,可能前世既然发生了,已不是她能改变的。 她唯一能改变的,就是今生。 今生的爱恨,都和前世无关。 “前世,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帝夙哑声问。 “是啊。” 帝夙闭上眼睛,他在寒室里,守了她十年,日日夜夜的煎熬算什么? 沈晏抱着她的尸体自刎时的痛算什么? 长陵带着变成尸妖的她,在世间颠沛流离五年,不舍得将她烧成灰烬的爱又算什么? 卫夙为她考上状元,和一只从未见过的鬼魂相守的十年又算什么? 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做不到。 “朝朝,玉璃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个问题,让鹿朝一怔,她一时之间竟没有答案。 玉璃喜欢过少渊吗? 因为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暂了,匆匆一面后就成亲,然后就是灭门的惨案,她还来不及感受玉璃的心。 “我不知道……”鹿朝最终还是如实说,“或许初见时,有些好感,扔绣球时,你是人群中最好看的那一个,但是,你和她的缘分,实在太短暂了。” “那你呢?”他随后问。 鹿朝愣了一下,平时脱口而出的‘不喜欢’竟在心中犹豫了一瞬间,没有立刻说出口。 “你问这个干什么啊?还不快回去!我都离开身体这么长时间了,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赶紧回去!” 帝夙却执拗地问:“朝朝,你喜欢我吗?” 鹿朝担心她回答不喜欢,他一生气把她扔在这儿,于是说:“我现在还不知道,玉璃的影响还没有消失,你让我想想嘛。” 帝夙沉默了一会儿,好在他失忆后人比较单纯,被她说服了,便带着她起身,继续赶回禹州城中。 鹿朝松了一口气。 赤月城中,黑气消散之后,漫山遍野落下的赤月草粉尘,还是将大地染成了一片血色。 血色之下,忽然有什么动了一下,片刻之后,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破开了断壁残垣后,一个雪白的身影艰难地爬起来,尽管落在污泥中,可是身上却只有少许的脏污。 熠熠生辉的白袍上,是一层淡淡的辉光,极其微弱。 眉心红痕出淌下的血迹,在脸上蜿蜒,他没有理会,而是拿出了白玉盏,念了个诀,空气之中,却没有任何星光出现。 “咳咳——”他咳出几口血,正待施展术法疗伤,身后,却忽然出现了一个满身污泥的身影。 “原来您是神啊,妖王陛下……”冰蓝色的箭矢瞬间切开了他的喉管。 第67章 三魂七魄 妖王脖颈上顿时血流如注, 大股大股鲜血狂涌而出,他身上那层辉光,随着鲜血的涌出, 越发黯淡下去。 “你……”他用力攥出裴知玉的手, 满心地不甘, 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傀儡算计了,“好大的胆子!” 裴知玉满脸污泥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身体在随着高塔倒下时,已经摔得残破不堪, 只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脸上甚至还能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意。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一个傀儡, 无情无心, 您所说地胆子,我好像并没有。” 正因为没有, 所以他敢算计妖王, 甚至敢弑神! 妖王睁大眼睛,张开手指想召唤自己的本命神器皎月绫, 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私自来到凡间已经触犯了天地规则,本就被压制了神力,更何况,他大部分力量都留在虚空之境里, 才会让这小小的傀儡钻了空子! 裴知玉俯身在他耳边说:“神是不会死的。”他笑了一下,脸上的污泥和血水一滴一滴落在了妖王熠熠生辉的白衣上, 竟将那纤尘不染的白衣染上了几个污点, 他垂眸看了看,笑容越发温润, “恰好,傀儡也不会死,但傀儡想要脱胎换骨,是可以重新借一副躯壳的。” 妖王冷冷道:“你不要异想天开,以你一个傀儡的意识,妄想主宰神!” “反正,我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裴知玉说着,将他的鲜血抹在手上,开始结印。 “你会后悔的!” 妖境的大雨疯狂地冲刷下来,将满地血污和鲜红的赤月草灰尘全部冲刷得一干二净。 原本赤月城中生活的小妖物们,看着风波终于过去了,等了许久再没有新的动静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而原本在妖王宫殿里侍奉的妖物更是慌慌张张地四处看,小声地交流着。 “妖王陛下在哪里?” “没看到啊,从那阵惊天动地的天雷后,就没见过陛下了!” “陛下常常在赤月塔上,如今塔倒了,可能毕竟会在附近,我们过去看看吧。” 王宫里的妖物踏着满地泥泞,慢慢走向那座倒塌的赤月塔,雨水太大,几乎形成了一片雨雾,稍远一些的地方都看不到,等到靠近了赤月塔后,他们才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陛,陛下!”小妖物们立刻跪下来,匍匐在地,谁也不敢抬起头。 站在赤月塔边的白色身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温和:“起来吧。” 小妖物们瞬间心脏像打鼓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惊惧的神色。 他们侍奉在妖王陛下身边这些年,几乎没有听陛下开口说过什么,甚至连陛下的身影都看不见,陛下常年在赤月塔上,那地方谁也不敢上去,甚至妖界四处都有传言说,妖王陛下根本不在赤月城中!也不在妖境! 只是碍于陛下强大的实力,就连十二位城主,也没有胆量敢去赤月塔上一探究竟。 他们这些在王宫中伺候的妖物,不过是按照妖王喜好,把王宫各处打扫干净,每日往赤月塔中送去一些新鲜花草,入夜之后,再将赤月塔中所有灯火点亮。 在赤月塔中,妖王陛下的行踪也是飘忽的,他们不敢乱看,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在哪里,哪怕偶尔看到了,也只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身影,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只是,从前妖王陛下从不会对他们说话。 几个小妖物忐忑不安地站起来,个个低眉垂首,不敢多说话,只是眼角微微一瞥,看见妖王陛下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白玉盏,上面沾了地上的污泥,妖王陛下动作温柔地擦去。 那白玉盏从前就经常见陛下捧在手中,却没有一人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鹿朝睁开眼睛,动了动手臂和五指,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守在床前的一堆人,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我没事了。” 禹州王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冷峻少年,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欣慰,这个夫婿没有选错,他肯拼了性命把朝朝救回来,足见他的真心。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朝朝说。”禹州王摆摆手,连帝夙都赶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他在鹿朝的床边坐下来,说道:“朝朝,阿公年纪大了,再过几年,禹州就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固若金汤。” “阿公年纪怎么会大?您的修为这么高,年纪算什么?只要有您在,禹州就牢不可破。” 禹州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觉得她说话一派天真,让自己感到欣慰,又满是怜惜。 “这些年和妖物魔族作战,阿公也受了些伤,不是靠修为可以维持的。”禹州王笑了笑,“不过,我如今不担心了,之前我还犹豫不决,可是今日总算下定决心了。” 鹿朝问:“什么决定?”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99节 “我打算把禹州的兵权,交给江小山。” 鹿朝:“……” “不行!”她立刻否决。 禹州王皱起眉:“怎么就不行了?” “阿公,为什么要交给他?他一没资历,二没能力,禹州百万大军怎么能草率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禹州王笑道:“朝朝长大了,你的担心是对的,不过资历可以历练,能力也能慢慢培养,阿公的眼光不会错的,他是个可造之材,将来必定会超越我,你别看他才来几天,现在禹州军中大部分人,对他都是福气的,你那几个叔叔伯伯,提起他也赞不绝口。” “但他还是不行,霍柏和霍桐都不错,还有您手底下也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副将,提拔他们不好吗?”鹿朝一直摇头。 禹州王不禁疑惑:“其他人都可以,怎么就他不行?他也不是外人,他是你夫君!” 鹿朝总不能说他是魔尊,禹州军交给他就等于直接给对方送人头。 “阿公,我和他也不一定能长久。” 禹州王沉下脸:“莫非,你还惦记着姓裴那个小子?这一次的事情,要不是他失踪了,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 想到裴知玉,鹿朝心中还是一阵滞郁,他没有想过要她死,而最后,他应该已经死在雷劫中了吧。 她神色间有哀伤,禹州王看的更是生气,站起来左右踱步:“你这丫头,放着一个那么爱你的江小山不要,偏生喜欢那个差点儿害死你的小子!我看,你就是从小被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 “阿公,不是这样的!”鹿朝百口莫辩。 “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禹州王扔下这句话,气冲冲地出去了。 禹州王出了房门,看见站在外面的帝夙,少年抱着剑,倚在廊下的柱子上,神情虽冷淡,但这副忠心耿耿守护的样子,却让禹州王大为满意。 他老脸上堆满笑容,对他招招手说:“小山,你过来。” 帝夙看了一眼鹿朝的房门,才跟上他。 出了院子,走在花园中,禹州王闲扯了几句这次多亏有他,辛苦他了之类的屁话,然后才看了看,左右都没有人,才拉下一张老脸问:“你和朝朝,圆房了没有?” 帝夙摇摇头。 禹州王看他这副老实巴交的单纯模样,都替他着急:“你们都成亲多久了,怎么还不圆房?你……是不是不懂?” 帝夙摇头。 “那你……”一生纵横沙场的禹州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努力一下,早日让本王当上太爷爷!” 他说完走了,帝夙思索了一番他的话,才回去。 房间里,鹿朝还想着怎么打消禹州王的念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见帝夙。 “阿公叫你做什么?”鹿朝问。 帝夙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地亲昵:“他说,他想做太爷爷,让我努力。” 鹿朝:“……” 她转身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你要不要脸?” 帝夙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含着笑意的灰眸静静地看着她:“你我是夫妻,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眼前的少年,神情认真,眼睛亮晶晶的,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执着。 鹿朝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我们又不是正常的夫妻。” 帝夙说道:“朝朝,无论如何,我不会和你和离,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来让你喜欢我,你能不能不要急着否定我?” 鹿朝偏过头,这话她怎么接? 他单纯直白的情意,却那么炽烈,不顾一切。 “江小山,我心中其实早有喜欢的人了。” 帝夙抿了抿唇,年轻的脸上有一丝受伤的神情:“我知道,是裴知玉。” “不是他。”鹿朝低着头,“是一个,和我分开了很久很久的人,我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找到他。” 帝夙怔怔地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你为了拒绝我,编出这样的谎话。” “如果是谎话,那就好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就不会难过这么多年。”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尾音是哽咽的。 帝夙豁然站起来,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问道,因为太用力,指尖甚至溢出了一丝丝黑色气息。 鹿朝心里一沉,连忙说:“江小山,你冷静一点,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一直以来,你对我很好,我感激你的付出,可是……” “住口!”他忽然低吼了一句,身体也隐隐颤抖,心里铺天盖地的黑暗,让他蓦然回神,有些害怕地看了她一眼:“我……朝朝,别说了,我,我不想伤害你。” “你怎么了?” “我……” …… “您可是魔域之主,万魔之魔,留在人间做一个失忆的凡人算什么?” …… 脑海之中,又想起砚焉的话,他烦躁按住额头,阻止那些纷乱的声音跑进来。 可是不断地有人喊他,脑海之中,有些模糊的画面飞快闪过,全是天塌地陷,尸山血海……一身黑袍的男人提着问道剑,缓缓地转身,血红的眸子冷冷看着他,鬓边一缕白发被风拂到眼前。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带着一种睥睨世间,蔑视生灵的阴翳目光。 “滚开!”帝夙忽然抽出了问道,在虚空中用力砍下! 哐当—— 桌椅被砍翻的同时,鹿朝也惊叫一声,让他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 帝夙抬起头,看见倒在地上,捂着手臂的鹿朝,指缝间,一缕缕血丝渗透而出。 鹿朝震惊地看着他,方才若不是自己从前有逆天的实力,恐怕逃不出这一剑。 “朝朝……”帝夙扔了问道,把她扶起来,按住她流血的伤口,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没关系。”鹿朝说,“只是皮肉伤。” 她说完,还是担忧地看着他,在妖境她就很疑惑了,为何他吸收了招魂铃中的力量之后,却没有失控,这一次,他好像可以很正常的控制这些力量。 封印他一魂一魄这种鬼话,是用来忽悠砚焉的,如果当时的君染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屠了半个神族。 当年她被封印在九巫山里,只是一缕幽魂,君染来找他的时候,也是神力衰竭的状态,整个神界都束手无策,她也只有一个从未尝试过的六魂封印。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天魂,地魂,命魂为人之根本,不可撼动,七魄中中枢一魄则为命源,亦不可动,剩下的六魄乃是人的喜、怒、哀、惧、爱、欲,可以更改。 她便是利用这六魄,以术法分别封印之后,一个人便会忘却一切,所有情感都消失,并且有短暂的片刻,会失去神识,毫无反抗之力,就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用九件神器分别抽走帝夙的力量和记忆。 他是不死不灭之身,也唯有这一个办法,而他能够控制力量的三魂一魄,她根本没办法控制。 魔神之力回到帝夙体内,之所以会让他失控,鹿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所以忽悠砚焉,自然是不想让他立刻把三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和记忆释放出来。 招魂铃中的力量没有让他失控,鹿朝还庆幸了一下,也许他彻底觉醒,还能有现在的记忆,不一定会杀她,可是方才那一剑,让她稍稍放下去的心脏再次悬起来。 她坐在床榻边,掀开衣袖,让帝夙帮她处理伤口,那确实只是个皮肉伤,流了一点血,但是并无大碍。 可是他仿佛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鹿朝只好安慰他,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帝夙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但他就是天生的魔尊,有什么办法? 帝夙把她轻薄柔软的衣袖拉下来,随后把她整个人拥进怀中,下巴蹭着她头顶。 “朝朝。”少年声音有些气闷,“有些奇怪的力量跑到我身体里,第一次是山河笔里,只有一点点,后来,我想去幻境里救你,就吸收了同心玉里的所有力量,那一次,我就很难控制自己。” 听到如实把所有告诉她,鹿朝还是有些感动的,现在的帝夙,真是好喜欢她。 “昨天,招魂铃里那些力量,也跑到我身体里了,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失控。” 一听这话,鹿朝就精神了,连忙问:“为什么?你是怎么控制的?” 帝夙竟然难得地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片刻之后,才问:“你还记得招魂铃里的事情吗?” 鹿朝以为他问的是招魂铃里第四世的记忆,便说:“当然记得了,你那个记忆恢复了,就能控制了?” “不是。”他捏了捏她的后脖颈,“是招魂铃里,我们……” 鹿朝:“……” 她想起来了。 然后她震惊了,她猛地抬起头看他:“你……你知道?” 招魂铃里真的有一部分他的魂魄,随着力量回到他身上,那魂魄也回来了,所以他都知道? 鹿朝的脸‘唰’地红了,连忙推开他,生气地说:“你平时看着单纯老实,没想到原来那么坏!我一个孤零零的魂魄不小心跑进去,你就那样!你怎么可以那样?要是跑进去的是别的魂,你是不是也那样?” “不会的。”他眉眼冷厉平淡,却也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是别人,我就不会。” 鹿朝和他坐在床边,四目相对,又默契地移开视线,气氛莫名地变得很奇怪。 虽然那是一次意外的神交,但是比起肉身的欢愉,确实要强烈百倍,想要忘记都很难。 而两个人灵魂交融过,已是再亲密不过,这世间哪怕是神族,为了保护各自的魂魄,轻易也不会神交,魂魄是极其脆弱的,没有绝对的信任和爱意,绝不会把自己的灵魂暴露给另外一个人。 而灵魂上一旦沾染上某一个人的信息,哪怕千年万年后,都难以抹去,若是霸道一些的,在魂魄上留下特定的标记,那将来对方就绝不可能再同第二个人神交。 鹿朝强调:“那是意外!” 帝夙直白地说:“但我很喜欢。” 鹿朝瞪着他。 帝夙:“因为这样,所以那部分力量,我可以控制,它们也很喜欢。” 鹿朝想捂住耳朵,甚至想失忆,但这又是个关键的讯息,她勉强压下了难为情:“你是说,是因为那个,所以……” “嗯,它们很听话。” “你骗我!”鹿朝不相信,这小子经过四世记忆之后,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了。 沈晏是个花花公子,应少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把他带坏了。 帝夙笑着凑过去,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你可以再试一次,让同心玉里那部分力量也变得听话。” 鹿朝:“……” 她猛地站起来,拎起床上的枕头,对着他一通猛捶:“你敢戏弄本郡主!我揍死你!!” 帝夙抱着头,任由她揍了一顿,也没有还手,反而哈哈笑起来,年轻气盛的胸腔鼓动,笑声恣意而飞扬。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0节 走到门外正准备敲门的云瑶听到里面的动静,手一僵,没有敲下去。 他竟然笑得这么开心,真是奇怪,他可是魔尊啊。 无情无心,绝七情,灭六欲的魔尊,为何会这样? 这是第九世……看目前的情形,难不成,她和云朝要在这一世圆满吗?那怎么可以,那她算什么? “云姑娘,你有什么事吗?”在这里伺候的丫鬟看见她站在这里,便过来询问,她听着里面的动静,便笑着说:“小郡主和姑爷在休息,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奴婢,奴婢会为您传话。” 云瑶回神,冷冷扫了一眼那丫鬟,说道:“云朝醒来之后,让她来见我。” 丫鬟皱眉,但看着她说完之后就走了,只能无奈叹气,不远处的另一个丫鬟说:“这个云姑娘,向来眼高于顶,你一个凡人跑她面前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可是在禹州王府,她凭什么那么高高在上?而且整天一副觊觎咱们姑爷的样子,看着就烦!” “听说,原本和姑爷订有婚约的是她,可是宁王嫌弃姑爷出身寒微,让他娶了小郡主,现在发现姑爷是块璞玉,心中难免会不平衡。”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夜公子是琉璃仙都少主,身份高贵,容貌也不差,她干嘛老想着别人的夫君,真是不要脸!” “是啊,夜公子虽说比不上咱们姑爷,可也不差啊,她嫁去琉璃仙都,将来都是仙妃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就是只喜欢自己得不到的吧。” …… 云瑶还没有走远,以她的修为,这些话自然一字不差地传入她耳中。 这些凡人…… 她走出了禹州王府,忽然有几个身穿丹华宫弟子服饰的人骑马过来,看见她,纷纷下马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一名丹华宫弟子说道:“师姐,总算找到你了,有一件事关重大,可能弄错了,师父让我们一定要找到你。” “什么事?”云瑶心中有些烦躁,这个时候,实在不想管丹华宫那些琐事。 那弟子说:“师姐还记得当初在烟陵时,我们救了一个叫江小山的少年吗?” 云瑶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了?” 那弟子着急地说:“我们可能弄错了,那个少年根本不是江小山,他恐怕是烟陵被屠灭罪魁祸首!是一只妖物,或者魔物!” 云瑶的手指,悄然在衣袖底下握紧了,脸上却神色不动:“你们怎么知道?” 弟子说:“因为我们找到了真正的江小山,他亲眼看见了屠灭烟陵的是谁。” 第68章 帝夙身份 “你说什么?”云瑶愣住, 真正的……江小山? 她自然一直都知道帝夙并不是江小山,只是她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真正的江小山。 “师姐, 听说当初被救下的那个少年一路和你同行来到了禹州, 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带了丹华宫几件法器来, 可以先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控制住,然后带回丹华宫,他若真是妖物或者魔物, 一定会立刻现出原形。” “不可!”云瑶忽然厉声说,帝夙的身份事关六界安危, 丹华宫有什么资格处置? “师姐?”那些弟子都急了, 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丹华宫修为数一数二的弟子, 可奈何面前这一位, 是宫主最得意的弟子,他们也只能听命于她。 “把那个江小山交给我, 我自会处置, 你们回丹华宫吧。” “师姐,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师父说,那个屠村的妖魔实力强大, 我们留下来帮你吧。” “用不着。”云瑶神色清冷倨傲,“带我去见他。” 几个弟子见她态度坚决, 只好带着去见那个江小山。 帝夙走出房间, 将门轻轻关上。 “姑爷。”有个丫鬟跑上来。 帝夙立刻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眉眼凌厉,极具压迫之感,丫鬟立刻不敢出声。 帝夙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才低声问:“怎么了?” 丫鬟也小声说:“方才云瑶姑娘来找小郡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朝朝睡着了,不要去打扰她。”帝夙冷淡地说。 “是。”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后来有一群人来找云瑶姑娘,他们鬼鬼祟祟不知道商议什么,奴婢离得远,但是偶尔听他们提到了姑爷的名字,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帝夙眉眼微微一沉,想到前面四世,这个女人都在从中作梗,便问:“他们去哪里了?” “往城北方向去了。”丫鬟指了方向之后,帝夙便立刻离开。 江小山眺望着远处恢弘的长城,双眼中还有些空茫之色,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旧,头发也是胡乱扎起来,看起来像是逃难过来的。 几个丹华宫弟子坐在一边分食买来的食物和酒,有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把几个烧饼扔给他。 “小子,吃点东西吧,有我们在,你还怕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丹华宫可是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吗?” “就是,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什么妖魔能把你吓成那样?快吃吧,一会儿云瑶师姐来了,自然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江小山了。” 听到云瑶的名字,江小山双眼中,似乎才有了几分光彩,说道:“云瑶和我有婚约,她会相信我的。” 啪! 一名丹华宫弟子恼怒地把酒壶扔在地上,指着江小山劈头盖脸地骂:“你这个臭穷酸!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哪点儿配得上云瑶师姐?” “无凭无据,你一路上都念着有婚约,我们已经受够你了!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们割了你的舌头!” 江小山看着这些修仙之人,却没有惧色,不卑不亢地说:“我爹救过云瑶和她母亲的性命,婚约是宁王亲口许下的承诺!你们这些修仙人,只因为我如今落魄,便对我口出恶言,如此羞辱,哪里有半点儿修仙之人该有的样子?” “臭穷酸,你还敢顶嘴了!?”那扔酒壶的人提着剑站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此时,负责望风的人大喊一声:“云瑶师姐来了!” 江小山蓦地抬起头,满是期待地看着那个渐渐走近的白衣少女,清冷傲然的气质,美艳高贵的面孔,一瞬间将他的目光全部占满。 这些丹华宫的弟子都不相信他,但他知道,云瑶会相信,爹爹说过,她是神女的后代,当初那位神女也从未嫌弃过爹爹只是个猎户,所以订下婚约时,神女也是同意的。 “云瑶姑娘……”他往云瑶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知不觉眼眶湿润,“我是江小山,江林的儿子,十八年前,也是在禹州,你母亲和宁王一起,为我们订下过婚约……” “住口。”云瑶拧起一对秀眉,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已经不知不觉握紧了凤羽剑。 江小山愣了一下,方才奚落他的几个丹华宫弟子见状,嗤笑出声:“你这穷酸鬼,怎么好意思在云瑶师姐面前说出这种话?云瑶师姐可是‘瑶台飞仙’,将来要嫁入琉璃仙都的,而你,你看看你自己,像个臭要饭的!云泥之别,凭你也敢妄想!” 江小山固执地说:“婚约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云瑶深吸一口气,说道:“婚约是真的,但我父王不止我一个女儿。” “可我爹爹豁出性命去,救的是你和你母亲!”江小山激动地说。 云瑶在这小小的凡人面前,也不至于动怒,平静地说:“江小山,我自然很感激当年救命的恩情,所以,这一次既然遇见你,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向我提,除了婚事,这世间功名利禄,你都可以要。” “云瑶师姐真是大度,被这癞蛤蟆缠上,还要答应他的要求。” “你可别不满足了!这一次要不是你们那个破村子的事牵扯到一只厉害的妖魔,你连站在云瑶师姐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人也不能太贪心,你可不要提太过分的要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江小山不断后退,他自然知道这是云泥之别,之所以还抱着一丝希望来,是因为这么多年,重伤不能行动的爹爹一次又一次地跟他描绘,那个神女是如何美好,如何高贵。 江小山失望地低下头,过了很久才说:“什么功名利禄我都不想要,但你们这么厉害的话,可不可以请你们帮我报仇,找出屠灭烟陵的那个妖魔,让我亲手杀了他!” 其余弟子笑起来:“这不过是小事一件,你想清楚了,不要点儿钱财回去好好安家吗?” “我爹爹当年也不曾向宁王索要过钱财!这些年,我们都是凭自己自力更生,我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施舍!”江小山一张脸涨得通红,云瑶提出给他功名利禄,已是极大的侮辱。 爹爹当年豁出性命,也没想过要回报,只是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太过可怜。 婚约之事,是宁王和神女一意孤行,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云瑶看向这个人,他倒不是个贪心的人,反而正直朴实,可越是这样,越是不好打发。 “你们回丹华宫复命吧,这个人我暂且留下,妖魔一事,我会亲自向师父禀报。”云瑶对其他弟子说。 其他弟子虽然不太情愿,但想到夜长风回来了,有他在,自然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所以识趣地收拾东西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江小山又转身对云瑶说:“你帮我报仇之后,我会立刻离开,不打扰你……” 唰—— 他话未说完,云瑶忽然抽出凤羽,横在他脖子上。 江小山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为什么?” “你的仇,没有人能报,你既然不愿意拿着钱财离开,我只有亲手帮你消除这一世执念了,免得将来,被你误了大事。”云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雪一样砸在江小山头上。 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凤羽剑已经迅速切入他的脖颈。 忽然,云瑶感觉到凤羽剑上一沉,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把她的手撞开。 ‘当啷’一声,凤羽剑掉在地上,捡了一条命的江小山飞快地跑向朝这边走来的那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可怕,但救了他! “公子,救救我,她想杀我!” 帝夙垂眸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蓬头垢面的,但不难看出他是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双眼之中也没有一丝邪气。 他对人身上的气息向来敏感,有些人一靠近,他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不愿多看一眼。 而有些人,气息干净,是纯粹之人。 这年轻人便属于后者。 “为何要杀他?”帝夙往前走了一步,让江小山站在自己的身后。 而云瑶一看见他出现,就脸色煞白,她捂着手臂,方才那一撞力道太沉,她现在还痛得隐隐颤抖。 “江公子……”云瑶脸上有些委屈之色,“我都是为了你……” “住口。”帝夙眉眼间染上了杀气,问道已经出鞘,在他手中发出渴血的震颤声。 云瑶咬住嘴唇,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从地上捡起凤羽剑,这才感到一丝安心。 江小山躲在帝夙身后,满是失望地说:“云瑶姑娘,我今日才第一次见你,你虽然不愿意承认你我之间的婚约,我也没有怪你,我爹当年救你们,也从未想过要报答,可你为什么要杀我?” 听到他的叙述,帝夙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江小山一边说,一边觉得悲伤:“我们烟陵村被屠灭,村中几百口人无一幸免,我只是想找人帮我们报仇。”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1节 帝夙忽然转向他:“你是烟陵的人?” “是。”江小山点点头,“烟陵只是个很小的村子,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惹那么厉害的妖魔……” “你认得我吗?”帝夙忽然问。 江小山看着他,少年比他高一些,相貌却俊美如神,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他摇摇头:“公子到过烟陵吗?我自小在烟陵长大,不曾见过你。” 帝夙心中,像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开了他心脏里那个巨大的空洞。 云瑶在他身后说:“他叫江小山,烟陵的猎户江林之子,十八年前救过我和我母亲,我父王和他们订下了姻亲之约。” 帝夙握紧了问道,灰色的眼眸深处,骤然泛起一丝诡异的血色。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瞬之间被抽走,从少年身上散发出一阵极其恐怖的压迫力,让江小山不停地往后退。 前一刻还觉得是救星的人,转瞬之间,就变得比死神还可怕。 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帝夙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他,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眼眸逐渐变红,“你是江小山?” 那他是谁? 就算是神,如此近距离面对魔尊也会发憷,何况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江小山向后一跌,倒在地上,随后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救命,救命——” “你不可能是——”身后的少年,高高举起了问道。 “江小山!” 鹿朝顺着林间的小路慢慢走过来。 “我在这里!”江小山以为喊的是他,连忙跑过去,见是个陌生少女,又怔了一下,这一次,他不敢再轻信任何人,没有躲到她身后。 鹿朝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出现后,帝夙身上的黑气骤然消失,手中的问道也放下来。 少年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只是短短片刻,鹿朝忽然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之前就奇怪,帝夙明明是失忆,怎么会变成猎户的儿子江小山呢?原来他是李代桃僵。 只是她没有想到,真正的江小山竟然还活着……整个烟陵都被屠灭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小山是什么样子,所以小说里,他一直是江小山,直到觉醒后。 “你叫江小山?”鹿朝看着那神情慌张的年轻人,“烟陵人?猎户之子?” 江小山点点头,忐忑地问:“你怎么知道?” 鹿朝这才看向帝夙,心里也带着几分惶恐,他知道自己不是江小山之后,应该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吧。 他已经见过了砚焉,魔域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觉醒。 看来上天注定,她等不了三年了。 禹州王府中 禹州王坐在王位上,头都大了,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指着那个站在下面的江小山:“你是江小山?” 江小山点点头,知道面前这人是禹州王时,他终于安心了。 “那你……”禹州王的手指向帝夙,“你是谁?” 帝夙摇摇头,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坐在禹州王身边,一脸委屈的鹿朝。 “你不知道你是谁,那你为何会说你是江小山,还带着他的信物去安阳?”禹州王拧着眉问。 帝夙如实道:“我醒来时,身上就带着那封血书和信物。” 霍柏立刻说:“你不是不认识字吗?你怎么知道血书上写的什么?” 帝夙便看向云瑶:“她念给我听的。” 云瑶站在另一边,闻言才说:“当日,我师父说烟陵附近有个厉害的妖魔出现,我和师兄弟们赶到烟陵时,妖物已经屠了整个村子,我们只发现了江公子,他身上有那封血书,我便以为他是曾和我订下婚约之人,便让他去安阳宁王府。” 江小山说:“我爹爹觉得我将来要娶宁王的女儿,不能是个目不识丁的猎户,所以从小送我去读书,烟陵被灭时,我在镇上的学堂读书,这才逃过一劫。” 事情到此,大概弄明白了。 唯一不明白的,就是帝夙的身份。 他站在那里,十八岁的少年还有些青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 他不是猎户的儿子,那么……他真的是那个差点儿毁天灭地的魔尊吗? 他看着鹿朝,旁人的想法他不在意,他只在乎她怎么想的。 如果他真的是魔尊的话,她会怎么办? 禹州王揉了揉额头,才说:“烟陵靠近禹州,本也是禹州的管辖范围,当初被屠灭时,本王也心痛不已,你之前说,你见过屠灭烟陵的妖魔,你说出来吧,这个仇,本王会帮你报。” 话音落下,几道目光都若有若无落在帝夙身上。 整个烟陵被屠灭,而他就在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他恰好又失忆,实在太可疑了。 禹州王眯起眼睛,盯着帝夙,这个少年,年纪轻轻,来历不明,本事却这么了得,但他身上确实没有一丝妖魔的气息,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不是妖魔。 第二,他是个强出他百倍的妖魔,强到让他察觉不出一丝妖魔气息。 思忖之间,云瑶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强硬地说:“当初是我们丹华宫先赶去烟陵的,寻找这个妖魔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丹华宫吧。” “不!”江小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禹州王为烟陵主持公道!” 禹州王冷冷地说:“云瑶,这是你救命恩人之子,本王不知道你为何想杀他,不过,这是禹州,少拿你们丹华宫来吓唬本王。” 云瑶也不甘示弱:“禹州王你也不要太固执,烟陵这个妖魔的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哦?”禹州王怒极反笑,“不知道是多厉害的妖魔,本王倒是想见识见识,江小山,你就说说吧,那是个什么样的妖魔?” 江小山跪在地上,颤声说:“那天晚上,我走了很久的夜路,才回到烟陵,和往常不一样,那天实在太安静,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又看见路上几具认识的尸体,我受了惊吓,不小心滚进了路边的沟里,正要爬起来时,就看见一个人提着刀,浑身是血地走出来,我那时太害怕,吓晕了过去,但我看见了他的脸!” “是他吗?”禹州王点了一下帝夙。 少年用力抿住唇。 是他吗? 鹿朝在这个时候,终于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静静地望了他一瞬之后,鹿朝开口:“不是他。” 帝夙眼眸中有一丝光亮起,让他定定地看着她。 禹州王笑着问:“朝朝怎么知道不是他?” 鹿朝说:“这位江公子之前就见过他了,若是他,早就吓晕了吧。” 江小山连忙点头:“对,不是他,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我看清楚了那个人,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认得!” 听到他这样说,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 连云瑶都有些疑惑:竟然不是帝夙吗? 他们当时赶到烟陵时,那满村的人死得干净利落,伤口很细,都在致命之处,除了问道,不知道还有什么武器能造成这样的伤。 而当时帝夙就在现场,他昏迷了,所以,一直以来,云瑶都以为他是屠灭烟陵的罪魁祸首。 “江公子,你不用太害怕,我阿公答应帮你报仇,一定会找出这个妖魔来,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在王府里住下吧。”鹿朝笑着对他说。 这个江小山是个关键人物,不能让他离开。 屠灭烟陵的人应该是用了某种办法把帝夙引过去,那么,他势必知道当时的帝夙刚被封印,是最虚弱的时候。 可是他竟然没有趁机对帝夙做什么,反而把猎户和宁王订下婚约的血书和信物放在他身上。 这一系列行为实在太可疑了。 “多谢禹州王,多谢朝阳郡主!”江小山在地上不停磕头。 “好了。”禹州王疲惫地摆摆手,“既然事情弄清楚了,今日暂时到这里吧,都下去吧。” 至于帝夙的身份,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看在他对朝朝一腔真心的份上,暂时不计较了。 鹿朝走下去,亲手把江小山扶起来:“我有些事情还想仔细问问你。” “郡主请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江小山对她很是感激,如果不是她把自己带回禹州王府,他恐怕早就让那两个人杀了! “边走边说。”鹿朝引着他往外走。 帝夙转身便跟上她。 鹿朝只是询问了一些屠村当日的详细情形,比如死的人身上的伤口大小和形状。 “那人看着年纪不大。”江小山补充了一句,“一身白衣,只是都染了血。” “白衣……”鹿朝喃喃地念着。 “摩缨公子,你出手可真大方,这个首饰一看就很贵,真的送给我们吗?”前方的院子里,传来丫鬟们嬉笑的声音。 摩缨自从来到禹州王府,不用一路上颠沛流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整天戏弄王府里的丫鬟。 “不贵,本公子别的不多,钱嘛,很多,哈哈哈哈……” 他们刚好转过一座假山,便看见摩缨拍着扇子和丫鬟们逗趣。 丫鬟们一见她,马上行礼:“参见郡主!” “郡主来了?”摩缨转过身,白衣胜雪,面如冠玉,一副不染尘俗的翩翩风度。 鹿朝正准备和他打招呼,却发现身边的江小山脚步顿住,忽然浑身僵硬,面如死灰地看着他。 摩缨笑起来,眉眼之间还是有些病气,象牙扇骨‘啪’地打开,露出扇面上张狂至极的几个字。 众生听令,天地俯首。 鹿朝不禁眯起眼睛,第一次正视这位琉璃仙都的小公子。 第69章 顽石点头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2节 “听说郡主前两天出了点儿意外, 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摩缨满脸笑眯眯的,朝他们走近了两步。 “啊——!”江小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抱着头蹲下来。 鹿朝也随着他蹲下, 低声说了一句‘别怕’之后, 抬手在他颈后一敲,让他晕过去了。 “这位公子……他怎么了?”摩缨眨眨眼睛,有些无辜地问。 “他……”鹿朝稍稍犹豫,才说:“是从妖族手中救回来的, 一看见陌生的人就会激动失控。” “原来如此,那他真是可怜。”摩缨同情地说。 “是啊, 他很可怜的。”鹿朝站起来, 吩咐两个丫鬟把江小山扶去休息,然后才对摩缨说:“摩缨公子, 自从来到禹州后, 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不如今日我们小酌一杯?” 摩缨打开扇子摇着, 笑道:“甚好。” 天色刚刚暗下来,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院子里挂着灯笼,摆了一张小桌,几个小菜, 一壶酒,三个人围坐。 “真可惜, 裴公子不在。”摩缨端起酒杯, 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一路来,多亏有他照顾,不然好几次我都没命了。” 提到裴知玉,鹿朝心中也一片黯然,她将杯中的酒缓缓倾洒在地上,“这一杯,敬知玉哥哥。” “裴公子……”摩缨先是吃惊,而后才难过地学着她,把酒洒在地上,“敬裴公子。” 只有帝夙不为所动,他抱着剑坐在鹿朝身边,看起来就是一副什么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鹿朝把酒杯轻轻搁在桌上,给自己和摩缨都倒满酒,才说:“说起来,我们一路走来,好像都没有问过你的身世,你是琉璃仙都仙王的儿子,为何夜长风死了,你就不再回去了?” 摩缨轻抚着手里的扇子,脸上似乎也没太多难过的神色:“因为在琉璃仙都,只有大哥在意我,其他人都因为我天生不能修炼,视我为琉璃仙都的耻辱,从出生时,我没有仙骨,父王就想把我扔掉,是大哥把我抱回去,偷偷养大的。” “难怪,你连名字都和夜长风不一样。” “是啊。”摩缨唇角边掠过一丝悲伤,“摩缨这个名字,是大哥帮我取的。” “夜长风此人,看着倨傲清高,但似乎很重感情,他愿意为云瑶燃尽仙魂,也会从小照顾你这个不被重视的弟弟。” 摩缨微笑:“大哥是很好的人。” 鹿朝浅浅抿了一口酒,又问:“那么你之前一直都住在琉璃仙都吗?你好像不经常来凡间。” 摩缨点点头:“我修为不够,没办法离开仙都,除非大哥带我一起下来。” “难怪在那些卖仙器的店里,你被宰得那么狠,原来是没见过世面啊。” 摩缨‘扑哧’一声笑出来,微微晃动扇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天我就听仙品阁的老板说,你以前是他们店里最大的客户,后来你是怎么学会不被坑的?” 鹿朝道:“被坑多了,慢慢就有经验了。” “原来如此。”摩缨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去,酒液很辛辣,他被呛得摇摇头,“禹州的酒,真是名不虚传。” “你从前来过禹州吗?” 摩缨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 “那找时间,我们一起到禹州各处逛一逛吧,禹州有很多不错的景致。” “好。” 两人在月色下轻轻碰杯。 接下来也随口聊了一些琐事,一顿饭吃完,摩缨不胜酒力,脸颊微微泛红,被眉眼间的病气衬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鹿朝笑着问:“摩缨,你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好,可是一路走来,你又生龙活虎的,除了不能修炼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毛病啊。” “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小毛病,不常发作。”摩缨站起来,对着她拱手说:“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大哥会担心我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鹿朝起身送他:“你小心点儿。” “没事。”摩缨又对着帝夙拱手,“江公子,这一路上,多谢你照顾。” 帝夙一言不发地坐着,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理会他。 摩缨早就习惯了,转身慢慢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帝夙才对鹿朝说:“为什么让他走了?要为烟陵的人报仇,抓住他即可。” “你知道?”鹿朝诧异地看向他,原以为帝夙什么都不关心。 帝夙:“朝朝,我只是失忆,不是变傻。” 鹿朝不禁笑出来,她坐下来,眉心隐隐地蹙起:“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摩缨也不会这么简单。” 帝夙摸了摸她的发梢,“不要想太多,他跑不了的,去休息吧。” “等一下。”鹿朝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一边脸,“江……现在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了,以后该怎么叫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起一点点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吗?” 帝夙道:“卫夙,长陵,沈晏,应少渊,你喜欢哪一个名字?” 鹿朝:“……”虽然他们都是你,但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长陵,沈晏,应少渊,我都认识,感觉怪怪的,只有卫夙我不认识,你暂时就用他的名字吧。” 卫夙……是他们一切的开端,是互相许诺过要在来生相遇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他唇边溢出温柔的笑意,倾身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好。” 鹿朝望着他:“你当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没有。”那个魔族的小孩虽然说过他是谁,但他不想相信。 鹿朝眼珠子微微一转,“你说,会不会等你恢复记忆,你会发现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然后我就会变成一个你不想承认的存在?” 他定定地端详着她的眉眼,许久才忍不住笑出了声:“朝朝,你会这样忐忑不安,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鹿朝:“……” 她算是明白了,失忆后的帝夙,就他妈彻头彻尾的,是个满脑子只知道谈恋爱的人! 她都这么严肃地问了,他就没考虑过将来他们或许会有身份上的巨大差异? 帝夙说道:“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不管我是谁,只有一件事不会变,我喜欢你。” 月亮静悄悄地隐入了云端中,而少年的神情却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着,让鹿朝心中也流过一丝轻微的不忍。 她忽然很想知道,十五年前的魔尊帝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是幻境里那个样子吗?或者比幻境里还要更恐怖一些?毕竟幻境中的魔尊,已经被云瑶感化了,放下了屠刀。 而十五年前的他,却是要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眼前少年的眉眼,比月光还干净,她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峰。 “恢复记忆之后,希望你循着本心,做问心无愧的事。” “嗯。” 摩缨走过禹州王府中长长的回廊,廊下灯笼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像是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鬼影。 扇子在手心里轻轻拍打着,他凝眉思索着什么,竟对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丫鬟们视而不见。 丫鬟们面面相觑,摩缨公子这是怎么了?白天才和她们嬉闹,送她们漂亮首饰来着,怎么到了晚上就不理人了? 只是,此刻的摩缨公子身上似乎有一种怪异的气场,让习惯了他平易近人的丫鬟们也不敢上前多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幽暗的回廊尽头。 摩缨走到自己房门外,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察觉到里面有动静,他脸上的神色便恢复成平日的若无其事。 推开门进去,房间里灯火明亮,两个人坐在里面。 摩缨看了一眼,转身把门关上,然后走进去,喊了声:“大哥,云瑶姑娘。” “我不是说过吗,今晚要找你,为何现在才回来?”夜长风冷冷地看向他。 摩缨道:“遇到朝阳郡主,她邀我小酌一杯。” 听到这话,夜长风沉默下来,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苛责他。 云瑶问:“云朝跟你说什么?” 摩缨不喜欢她的惺惺作态,因此冷淡地回应:“没说什么。” “摩缨。”夜长风皱起眉,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我从前嘱咐过你,若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保护瑶儿,可你是怎么做的?” 摩缨道:“大哥,云瑶姑娘有能力保护自己,并不需要我。” “你不保护她,就欺负她吗?” 摩缨吃惊:“我何曾欺负她?我手无缚鸡之力,她可是丹华宫宫主的亲传弟子!” “你不用狡辩,我都知道,你处处和她作对,奚落她,嘲笑她,无非就是因为我不在她身边,你才敢这么放肆。” 摩缨飞快地看了云瑶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不像云朝那么会讨人喜欢,又因为夜大哥的事情,你对我有偏见。”云瑶神情冰冷,“之前那些事情,我并不想和你计较。” 摩缨低声说了句:“不敢。” “好了。”夜长风站起来,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雪白的匕首,递到摩缨面前。 摩缨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大哥,你才刚刚复活,仙魂脆弱,此时若强行提升修为,恐怕会使仙魂崩溃……” “不是给我,是给瑶儿。”夜长风冷冷打断他的话。 摩缨看向一脸淡然的云瑶,忽然有些不甘,后退一步:“为什么?她不是琉璃仙都的人……” “她是未来的仙都王后,有什么区别?” 摩缨好笑地说:“大哥,不要自欺欺人,你明知道她心里喜欢的人是江公子……” 啪! 一个耳光重重打在摩缨脸上,他雪白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五个红红的指印,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这么多年,若不是我偷偷保护你,你早就被神王抓回去,我只是让你做一点小事,你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夜长风冷下脸。 摩缨捂住半边脸,嘴角一丝血缓缓流下来,他不再说话,从夜长风手里接过那把匕首,随后,扯开自己的衣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云瑶看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小声说:“夜大哥,真的没问题吗?” 夜长风温柔地对她说:“瑶儿不必心软,他们夜摩一族是不会死的,若一次流的血太多,只需买几件凡间灵器,让他们吸收灵器上的灵力便可。” 云瑶似乎有些恍然:“难怪摩缨一路上都在买那些没用的灵器,为何不干脆买几张储灵符?” 夜长风道:“他们的身体,天生排斥灵力,太多的灵力反而会适得其反。” “真是奇怪的身体。”云瑶终于转向摩缨,“天生排斥灵力,导致不能修炼,明明是比凡人还废物的存在,偏偏他们的血却是提升修为的圣物。” “所以他们夜摩一族,从数万年前,便世世代代被神族囚禁起来,取他们鲜血来修炼。”夜长风说起这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是存在了数万年的规则,神族视为理所当然,他们仙族自然也一样。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3节 云瑶叹息一声:“好可怜的一族。” 夜长风笑道:“瑶儿,你太过善良,还是不要看他取血了,你先到屏风后吧,取了足够的血后,这一次,会让你的修为直接突破虚灵境。” 云瑶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若是普通人的话,或许只能突破虚灵境,可她不一样,她天生神骨,是九天神女下凡,这一次需要夜摩族的血,不过是帮助她挣开在凡间的束缚,让九天神女的力量觉醒。 她今日接到神王陛下的旨意,说魔域那边已经发现了帝夙,如今那个继任的魔尊砚焉正准备把余下的几件神器中的魔神之力都释放到帝夙身上。 他即将觉醒了。 而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先前她努力过,以凡人修仙者的姿态陪着他一起出生入死,以为这样可以逐渐取得他的信任,可没想到这中间多了一个云朝,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本君染殿下预计的三年之后帝夙才会恢复记忆和力量,也被云朝打乱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来求夜长风。 夜摩一族的事情,她在神界时便知道,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夜摩族人偷偷跑下神界,再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居然跑到了琉璃仙都,被仙王藏起来了,还伪装成自己的儿子。 她真是运气好,有了这个夜摩族人,她恢复九天神女的力量,就能继续留在帝夙身边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夜摩族的血和神族仙族都不一样,他们血液之中,带着一种令人沉迷的气味,光是闻一闻,便能让体内的灵力沸腾起来。 “摩缨,这一点血还不够。”夜长风的声音响起来。 摩缨有些虚弱地说:“我来凡间之前,仙王陛下和大哥都取过一次血,所以……” “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没有买灵器吗?” “买了,可是短短几个月,并不足以恢复……” “不要废话了,把伤口再割深一些。”夜长风当机立断,“你要知道,在琉璃仙都,我和父王都对你极好,你那些在神界的族人,只能被囚禁在密室,用铁链锁着,而你,却能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知道。”摩缨的声音低弱下去,而皮肤被切开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却格外清晰起来。 滴答,滴答…… 鲜血落入器皿之中,一点一点变多。 “你说你能拯救我们一族?”少年站在悬崖边,夜风狂乱地吹起他的长发,将他半张脸都遮起来。 他半敞开的胸膛上,密密麻麻全是伤口,有些还未愈合,在往外渗出血液。 他看起来很单薄,十七八岁的样子,却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好像一棵即将衰弱凋零的枯木。 “是,你相信我吗?”鹿朝站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眼睛上蒙着一条带血的缎带,她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对她说:“你相信我,我就相信你。” “我相信你。” “那你就往前走,我不喊停,你就不准停。”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好。”她答应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往他的方向走去。 单薄的少年看着她,忽然好奇地说:“你都被我伤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是想杀了你的,为何还要相信我?” 她被风卷起的白衣上全是血,握剑的手上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他们这一场大战持续了几天几夜,不死不休,他痛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神族,根本不可能对她手下留情,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鹿朝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一边走,一边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丑恶,还有正义存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让你看到。”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你和其他神族不一样。” 鹿朝抿着干裂的嘴唇,轻声说:“抱歉,我来的太晚了。” 她走到了他面前,再往前几步,就是万丈悬崖了,可是他没有喊停,狂风依旧吹着,在脸上仿佛刀割一样。 而她也没有停,她遵守着承诺,在他喊停之前,她不会停下。 少年眼中有热泪滚下来,很快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她继续往前走着,即将和他擦肩而过,踏入悬崖时,他开口了,却不是喊停,而是问她:“我是一块顽石,为何你非要让顽石点头?” “因为你会流泪啊,傻瓜。” 她一脚踏空,跌入了万丈深渊。 少年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风和黑暗,以及双眼中大颗大颗滚下的血泪。 …… 鹿朝猛地睁开眼睛,身上全是冷汗,双脚踏空,粉身碎骨的感觉,仿佛是真实发生的。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尽管四周灯火如昼,是温馨安宁的房间,可她仿佛还身处在那个看不见一切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而那个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有喊停。 那是谁? 她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朝朝?”一只手扶上她的后背,从一侧把她搂过去,“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鹿朝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她抬头看了看帝夙的脸,不是他,梦中那个少年尽管看不清,但和帝夙是不一样的。 “做梦了。”鹿朝靠在他怀里,他的手安抚地摩挲着她的后脑和背脊,渐渐让她平静下来。 兴许只是个梦吧,她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到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是现实。 可是为什么醒来之后她心里这么难过?好像答应了一个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用性命都无法交换,她却忘记了。 她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很不安,于是爬起来,披上一件衣服,说:“我出去走走,吹会儿冷风。” 帝夙和她一起起来,两人趁着夜色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鹿朝情绪低落,心中还是沉重得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上去吧。”帝夙忽然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带着她跃上了屋顶。 屋顶上,风徐徐地吹着,比院子里要开阔许多,让鹿朝的胸腔也仿佛打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在屋脊上坐下来。 帝夙把披风拉开,将她拢进来,和她并肩坐着,月光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 深夜的天空中,繁星如许,银河万里。 “你知道,天空之上是什么吗?”鹿朝仰着头问。 帝夙:“第二重天。” 鹿朝:这人毫无情趣。 “没错,天有九重,魔域也有九层,我是问,九重天之上是什么地方?” 帝夙想了一下,他记忆空白,知道的并不多,“日月之巅?” “日月之巅是日升月落的地方,在九重天。” “那就不知道了。”少年看着繁星,在遥远的天际尽头是什么,一向不是他考虑的。 鹿朝说:“是虚空之境,创世神居住的地方。” 帝夙怔怔地望着远方。 “听说在虚空之境,能够看见六界中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也许在那里,你就会知道你是谁,而我也会……”鹿朝沉默下去。 帝夙喃喃地说:“其实我已经不想知道我是谁了,像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希望永远不要变。” 是啊,你不觉醒的话,六界一直这样平静安宁,该有多好。 两人望着天空,一时无言。 忽然,天际尽头,涌出了大片大片金色的光芒,一瞬间刺得两人都同时眯起眼睛。 帝夙下意识抬手挡在她眼前。 鹿朝勉强从他指缝之间,看见那金色的光芒直冲禹州的方向而来,速度就仿佛是闪电一般,转瞬已至。 光芒落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座楼阁中,鹿朝看过去,那是云瑶居住的地方。 第70章 神女觉醒 那浩浩荡荡的金光之中, 九只神鸟从天而降,围着云瑶居住的楼阁旋转飞舞,那场面说不出的神圣和美丽。 鹿朝一时之间都看呆了, 但片刻后她反应过来, 这场面莫名有些熟悉。 是了!小说上描写过的, 九天神女觉醒时的场面!那九只神鸟便是从神界下来帮助她的使者,是九位实力一等一的神族! 这么说,云瑶觉醒了? 可是为什么?她应该是在帝夙觉醒之后才觉醒啊。 鹿朝下意识回头看向帝夙,他对金色光芒并没有什么触动, 倒是很关注她,见她回头, 便问:“是不是太刺眼了?要下去吗?” “那个……”鹿朝指着那片金光, “你看了之后,有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帝夙摇摇头, 但想了想, 他还是严谨地说:“刺眼。” 看来他还没有觉醒。 但是根据之前的经验,小说里的某一个剧情提前发生了, 那么相应的剧情也会提前。 云瑶提前觉醒, 帝夙也差不多了。 鹿朝站起来,披风从身上滑落,她纤秀的身影站在夜风中,在那片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中, 显得渺小如尘埃。 在女主的光辉之下,她这个小小的凡人, 显得如此黯淡无光。 但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的她心中竟没有一丝卑微怯懦,反而, 像是一身热血被点燃了。 她眼眸中映着那煌煌赫赫的光芒,前所未有地觉得她改变了原小说的剧情,从而收获了一个最好的结果。 小说里,先觉醒的是帝夙,所以魔族疯狂涌出魔域,肆虐六界,那是极其黑暗的一段岁月,通过作者的笔墨描写,那时魔气四溢,瘟疫肆虐,邪魔妖物横行猖獗,曾经繁华的城镇十室九空,尸横遍野,百姓易子而食……那算什么人间? 帝夙不曾杀过一个凡人,可是因他而死的凡人何止千万? 他是天地煞气中所生,体内聚集了六界中所有的恶,他因为无情无心,对苍生没有一丝怜悯,所以并不会控制身上的煞气,他一出世,便是万魔狂欢的末日。 鹿朝不想看到小说里这一切变成真实。 所以云瑶的提前觉醒,让她觉得很高兴。 成为九天神女的云瑶,拥有最纯净的神女的力量,而帝夙还未觉醒,她有最好的时机去净化帝夙心中的恶念,也许,还能阻止他觉醒。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4节 云瑶是女主,被天道眷顾着,鹿朝相信她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和毅力,她一定不会让苍生失望。 “夙夙!”鹿朝转过身,脸颊上出现两个笑涡,“这是九天神女的光芒!神女来到凡间拯救苍生了!” 也会拯救你,你不会变成书里那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帝夙眼眸深处闪过惊喜的光:“你叫我什么?” 鹿朝笑得一脸开心:“夙夙啊!你现在不是叫卫夙吗?连名带姓叫你好像有些奇怪,毕竟你也不是卫夙,你不喜欢吗?” 他拉过她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手心温暖柔软的触感。 卫夙终其一生,只见过她短短一瞬,都没能碰过她。 现在好像弥补了那一世的遗憾。 “喜欢。”他吻过她纤细的手指,把她拉到怀中,准备用披风再次把她裹起来。 鹿朝赶紧拉开他,催促道:“神女都出现了,你还想坐在这里?我们去看看神女吧!” 帝夙舍不得浪费和她相处的好时光:“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快走。”鹿朝用力把他拽起来,他无奈地起身,可是刚一动,鹿朝站在光滑屋脊上的脚一滑,忽然向后倒去。 帝夙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可也因为重心不稳,两人顺着倾斜的屋檐滚下去。 他的手一直紧紧护着她的后脑,把她严严实实抱在怀里,没让瓦片咯到她,滚下屋檐后,他身形一晃,抱着她安安稳稳落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笨?”帝夙拨了一下她额上的碎发,有些无可奈何,却还是包容地笑了。 明明自己还是个少年,目光却好像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你才笨!你是没见过我厉害的时候!”鹿朝现在心情好,不和他一般计较。 此时天还未亮,可是整个禹州王府都因为那天降神光被惊动了,若出门一看,或许整片禹州,乃至魔域和妖境,都被惊动了。 鹿朝走到云瑶院子里时,才发现禹州王早已经到了。 他带着世子,霍柏霍桐,以及一群住在附近的禹州将领,恭恭敬敬等在院中,这些人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起床过来的,连衣服都是现在才慌忙拉扯好。 “爷爷,您刚刚说,是什么降临了?”霍柏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桐在一旁掐了他一下:“你小声点儿!是九天神女!” 霍柏吃痛,抱着自己的手臂,压低声音问:“九天神女是什么呀?” “让你平时多读两本书!”霍桐真是恨死他这副蠢样,但又不得不为他解释,“九天神女是预言之中,可以拯救苍生的神女,她天生拥有净化魔族的纯净血脉,她是魔族最忌惮的人,据说预言里,她还能净化魔尊帝夙身上的煞气,你说厉不厉害?” “厉害啊!”霍柏目瞪口呆,他看着云瑶紧闭的房门,喃喃地说:“是她吗?” 霍桐点点头,方才九只神鸟现世,和预言中所说便差不多了。 九天神女一出现,连禹州王都精神奕奕起来,这么多年在禹州苦战,他们谁不盼着传说中的九天神女出现? 有九天神女在,哪怕魔尊帝夙再次降临,仿佛都不那么可怕了。 霍柏抓了抓鼻子,说:“之前她好像和我们有些不愉快,她不会计较吧?” “她是九天神女,要是计较,早就跟你计较了!何必等到今天?”霍桐看着云瑶的房间,一脸神往和仰慕,“这下子不用担心魔域那边了,禹州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是啊,苍天庇佑禹州!庇佑人族!”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充满希望的样子。 鹿朝走到禹州王身边,他欣慰地摸摸她的头说:“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想看看九天神女。” 禹州王点点头,随后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以为只是一个传说,从来都不敢当真。” 鹿朝看着他被风霜浸染的脸,也不禁感慨:“这么多年,多亏有阿公和禹州的将士,你们是抵抗妖魔最大的功臣!” 话音落下,云瑶的房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仙鹤羽毛服的女子缓步走出来,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那女子的目光在院子中一扫,倨傲地抬着头:“神女知道你们所求,不过,神女刚刚觉醒,十分疲惫,没空见你们。” 禹州王连忙说:“请神女保重身体,我们稍后再来。” 他刚准备带着人退下去,那鹤羽女子又说:“我们从神界来,对凡间之事有诸多不会,烦请找几个熟悉凡间事情的女子来侍奉神女。” 禹州王道:“先前这院中有几个丫鬟,我再派几个过来。” 鹤羽神使哼了一声:“禹州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一般丫鬟怎么有资格侍奉神女?” 禹州王一时无言:“那……” 鹤羽神使失去了耐心,开口道:“朝阳郡主何在?” “在这。”鹿朝出声。 鹤羽神使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在凡人之中,算是上等了,虽没什么根骨,不过眼下也没办法了,就破例让你侍奉神女吧。” 鹿朝愣了一下。 禹州王连忙说:“神使,朝朝年少不懂事,粗手笨脚,恐怕侍奉不好神女……” “放肆!”鹤羽神使一声厉喝,“你一个凡人,也想在神女这里指手画脚?” “神使不要生气,我阿公是个武将,边境上无拘无束惯了,你们都是从神界来的,不要与下界子民计较。”鹿朝上前一步,拦住还想要说话的禹州王。 鹤羽神使看了她一眼,冷笑:“你倒是识相,进来吧。” 鹿朝刚往前,就听到身后利刃缓缓抽出的声音,一股森寒之气,瞬间把整座小院笼罩起来。 她回身,把帝夙手中的问道用力按回去。 “你不能进去。”少年一脸阴郁。 “她是神女,你不用担心。”鹿朝安抚他。 他坚决地说:“不行。” 鹿朝正头疼,那个鹤羽神使又开口了:“神女吩咐了,请江公子进来。” 鹿朝马上推着他往里面走:“走吧走吧,一起进去。” 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九天神女的光辉,净化一下你心里那些时不时就压抑不住的魔性。 眼看着他们两人进去了,霍柏有些不忿地低声说:“这个九天神女,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你少说两句!”霍桐又掐了他一下,“你这张嘴可千万别闯祸了。” “可是朝朝……”霍柏越想越憋屈,“她是神女,朝朝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她何必如此折辱?” 禹州王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才说:“小山也进去了,不用担心,走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座院子。 而进了房间的鹿朝,立刻就感觉到不一样。 房间内有一股充沛的灵力,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就像当时被幻境中的魔尊抓入神界时一样,而这股灵力中,还蕴藏着丝丝缕缕的清气,令人神清气爽。 他们走到纱帘外,隔着垂下的重重纱帘,隐约可见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坐在妆台前梳妆,身上一层淡淡的辉光,即便隔着纱帘,也让人感到神圣不可侵犯。 几位神使恭敬地围在她身边,为她梳发,上妆,随后,她起身,神使帮她穿上繁复华美的衣袍。 神使们一重一重撩起了纱帘,露出了隆重装扮之后的九天神女,云鬓高挽,头戴凤羽神冠,一身雪白长袍上缀满火红色羽毛,像是一条华丽高贵的凤尾,拖在身后。 她高贵美艳,凡尘中人,难以企及。 鹿朝眼睛都看直了,这就是九天神女的真身吗?比起当初在幻境中看见的,还要美丽。 云瑶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而是落在帝夙身上,她望着他,目光柔和,悲悯,充满爱慕。 “江公子请坐。”云瑶抬起纤纤玉指,指向一侧的座椅。 帝夙:“我不姓江。” 云瑶浅浅一笑:“不管你姓什么,都没有关系,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不是吗?” 帝夙沉默下去,不再回应。 云瑶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有些微微失望,原以为他看见自己的神女真身,会稍稍被惊艳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转向鹿朝,说道:“云朝,我让你来侍奉,不是要折辱你,虽然我是神,你是凡人,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你我终究是姐妹,我想把你带在身边,传授你一些修炼的法门,好让你脱离凡胎,否则,短短几十年后,你就会如同千万凡人一样,化为尘土。” 她说完,旁边的鹤羽神使立刻说:“神女如此厚待你,还不快跪下谢恩。” 云瑶宽容地说:“我们在凡间是姐妹,不必跪拜了。” 鹿朝便说:“多谢神女。” 云瑶又看向帝夙,说道:“江公子也从未正统学过修炼之术,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和朝朝妹妹一起留在我身边。” “好啊!”鹿朝马上替他答应。 云瑶的神光,对于净化帝夙的魔性,是非常好的。 小说里,云瑶觉醒之后,想尽办法都没能留在帝夙身边,帝夙也就没有机会被神女净化,两人走了很多弯路。 云瑶没想到鹿朝会答应地这么爽快,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她已经是九天神女了,而云朝好像并不懂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此时难道不应该吓得跪在地上求自己宽恕吗? “我们去长城上看看吧。”云瑶若有所思看了鹿朝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她从鹿朝身边走过时,身上传来一股奇异的香味,仿佛让人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方才进来时,便感觉到周围浓郁的灵力中,有丝丝缕缕特殊的气味,不过那很淡,闻着倒是神清气爽,待云瑶一靠近,那味道太浓,便让让鹿朝隐隐皱眉。 这味道好奇怪啊。 她跟在云瑶身后走出去院子时,不禁奇怪地问:“云瑶姐姐,夜大哥和摩缨哥哥呢?” 他们三人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放肆!”鹤羽神使呵斥,“竟敢直呼神女名字!” 这一次,云瑶没有开口替她解围,她高傲地往前走着,长袍上的凤羽长长地拖曳在地上。 鹿朝只能改口:“神女大人,夜大哥和摩缨哥哥呢?” 云瑶觉醒成为九天神女,没道理最关心她的夜长风不出现。 “他们返回琉璃仙都了。”云瑶头也不回地淡淡开口。 “什么?”鹿朝大吃一惊,“摩缨也走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5节 他可是屠灭烟陵村的罪魁祸首,怎么会无声无息返回琉璃仙都? “怎么,他不能走吗?”云瑶忍着喉咙里不经意泛起的血腥味,冷冷开口。 鹿朝:“不是,只是他们这么仓促离开,居然没说一声,我有些不开心。” 云瑶没理会她这任性的凡人心态,她出来之后,禹州王那边得到消息,立刻带着世子和其余降临过来拜见。 鹤羽神使替她开口:“神女要去长城上看看。” 禹州王自然求之不得,吩咐人准备车马,一起去长城上。 巨灵山脉上,男孩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两条腿轻轻晃荡着,手里抓着一个饼子啃了一口,立刻‘呸’一声吐出来。 旁边高高瘦瘦,脸色青白的阴山毒君看了他一眼,问道:“有这么难吃吗?这是魔域卖得最好的饼,人肉馅的。” 砚焉又连续‘呸’了几口,把饼子扔进山涧里,一脸不悦。 阴山毒君道:“您身为继任魔尊,居然不吃人肉,传出去,会影响您在魔域中的威望。” 砚焉不停地吐口水,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尊上也不吃人肉,影响尊上的威望了吗?只有那些实力太菜,又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才会通过吃人肉来增加威望。” 阴山毒君点点头:“没错,不过,人肉其实挺好吃的。” “哼。”砚焉抱着手臂,巨灵山脉很高,他们就在最高峰,从这里可以把整片禹州看的清清楚楚,而那条挡住了妖族的壮丽长城,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爬行在大地上。 风吹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两侧的紫晶石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打了个呵欠,精神有些萎靡:“阴山大哥,你天不亮就把我叫起来,到底有多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说清楚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小孩子睡不好的话,会长不高的。” 阴山毒君青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您九岁了,还没有沧炼剑高,往后或许不会长太高了,至少不可能超越尊上。” 打了一半呵欠的砚焉:“……” 他想骂人,抬头却看着有两米多高的阴山毒君,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阴山毒君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吃了太多人肉的缘故,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父亲就经常喂我吃人肉。” 砚焉又‘呸’了一声,想到人肉的味道,觉得只要长得像尊上一样高就行了,不必高成阴山大哥这样。 “你还没说,到底把我叫来这里做什么?” 阴山毒君望着禹州的方向说:“今日天未亮时,有一道神光出现在禹州城中,九只神鸟从天而降,我没猜错的话,这是预言中的九天神女出现了。” 砚焉用贫乏的大脑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想起了一点:“就是那个,传说中能让尊上改邪归正的九天神女?” “没错。” 砚焉冷笑一声:“君染和神王瞎编的吧,想用一个九天神女搞定尊上?” “不管怎么说,这个传言由来已久,在尊上还未出现之前就存在了数千年,不可不防,如今尊上在禹州,九天神女也出现在禹州,你若真的不想当这个魔尊,还是要慎重对待。” 砚焉抿了一下唇角,说道:“那九天神女长什么样子,我去宰了她不就完了。” “砚焉殿下,虽然咱们是魔,也不能总是打打杀杀的,凡事讲究个策略。”阴山毒君讲起了大道理,“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神是杀不死的,只有尊上的问道才能打散他们的神魂。” 砚焉想了一下:“似乎没说过。” 阴山毒君:“所以,这个九天神女你杀不死,但我们可以把她抓来,好好折磨折磨,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消磨了她的意志之后,她不就没有办法再去感化尊上了吗?” “好办法。”砚焉站起来,浑身燃起了炽烈的地狱之火,风中的小火人斗志昂扬,“说吧,她长什么样?” “我没见过,不过据说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阴山毒君思索着,“再者,她能令尊上改邪归正,那尊上应该很喜欢她。你就看尊上身边最漂亮的,大概就是了。” 砚焉身上的地狱之火弱了一瞬:“她在尊上身边,我怎么抓?” 阴山毒君扬起阴冷的笑,他张开了衣袍,无数黑色蝙蝠飞出来,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朝着禹州城的方向狂涌而去。 “去吧,砚焉殿下,我的黑焰魔蝠会攻击他们,你就趁乱把九天神女抓走,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等着!”砚焉化成一团烈焰,跟在黑焰魔蝠身后飞向了禹州。 登上长城之后,禹州王亲自为云瑶讲解了长城中部署的兵力,以及这些年和魔域数次作战的情况。 云瑶并未认真听,她只是看向高耸入云的巨灵山脉,有帝夙在,小小的禹州怎么可能挡得住魔域大军?禹州王很快就会失去作用。 “那是什么?”霍柏抬头,看着天空中忽然密密麻麻出现的一团黑云。 “魔气?”鹿朝喃喃地说了一句,有九天神女在,她当然不会出头,立刻退后几步。 云瑶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张开双臂,神光溢出,疯狂飞来的黑焰魔蝠在神光中化成一片灰烬。 “好厉害!”禹州王看得信心倍增。 虽然黑焰魔蝠铺天盖地涌来,但九天神女在这里,谁也不害怕了。 砚焉隐在黑焰魔蝠中往长城上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所谓倾国倾城的美女,站在人群后,睁着一双漆黑水润的凤眸,长发在耳边拂动。 长得真好看……就是眼熟。 是她? 砚焉目光一扫,又看见站在她前面的帝夙,隐隐地护着她。 果然是她。 他确定了。 第71章 上古阴墟 鹿朝看着漫天飞过的黑色蝙蝠, 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些蝙蝠攻击力都很弱,但魔性又极强, 加之数量非常多, 骤然出现, 连她都吓了一跳。 这十五年来,魔族和禹州虽也有过几次战役,但规模都不算大,平日里, 他们都在休养生息,有巨灵山脉为屏障, 两边勉强能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禹州不会主动挑衅,魔域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为何忽然大规模魔物出现在长城上? 是因为九天神女出现了? 鹿朝看向正在净化魔物蝙蝠的云瑶,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九天神女会出现拯救六界,感化魔尊的预言流传在六界各处, 他们听过, 魔族自然也听过。 九天神女在人族这边是救世主,对于妖魔而言,却是个灾难,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看见黑焰蝙蝠中隐隐出现一丝赤色火焰, 立刻对云瑶喊道:“云瑶小心,这些魔物是冲你来的!” 她话音刚落, 那赤色火焰便从黑压压的蝙蝠群中汹涌而出。 “地狱之火!保护神女!”从神界下来的九名神使立刻从四面将云瑶包围起来, 张开一张结界挡在前方。 结界并不大,除了能挡住云瑶和九名神使之外, 也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将领能稍得庇护,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暴露在可以焚烧灵魂的地狱之火下! 禹州王等人修为也不低,可以自保,但霍柏和霍桐,以及一些小将领和小兵就麻烦了。 地狱之火一旦沾上,除非焚烧到灵魂也消亡,否则不可能熄灭。 他们根本不敢正面抵挡,只能选择往后面撤退,避开地狱之火的焚烧。 长城上瞬间乱成一片。 鹿朝方才就退到了后面,此时当然跑在最前面,她眼角余光往天上一瞟,铺天盖地的黑焰魔蝠下,一个巨大的火球从他们头顶落下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这些魔物不是冲着九天神女来的,而是冲着帝夙? 想抓帝夙回去,强行让他觉醒,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忙对他说:“夙夙,挡住那团地狱之火!” 帝夙原本只想护着她离开,其他人的生死他根本不关心,但听到她这么说,也只能抽出问道,挥剑而上。 剑气激荡而出,将那团地狱之火一分为二,一半落入了长城一侧的巨灵山脉中,而另一半,则恰好砸在了那九名神使张开的结界上。 ‘轰——’结界破碎,一名神使身上不小心沾染了地狱之火,一□□衣瞬间被焚烧,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神女救我!” 云瑶挥动凤羽剑,挡开散落的火星,眼看着黑焰魔蝠下更多的地狱之火似乎要倾巢而出,她根本无暇拯救那名神女,只能带着其余神使飞快离开。 那名神使在火焰中不停翻滚惨叫,最终化成一片飞灰,因为她不是云瑶这样的先天神,连神魂都寂灭了。 眼看着长城上乱成一片,砚焉游刃有余地穿过乌压压的黑焰魔蝠,来到鹿朝上方,刚探出一个脑袋,就被鹿朝察觉到了,她猛地抬头看着他。 砚焉:“不愧是九天神女!” 鹿朝:“?”这小屁孩在说什么什么屁话? “我不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砚焉一伸手,炙热的地狱之火瞬间将鹿朝笼罩在其中,形成一个火焰囚牢! 鹿朝稍稍往前一点点,就被烫得缩回去。 砚焉得意地笑着:“不要乱动,要是烤熟了,只能成为本座的人肉下酒菜了。” 他提着火焰囚牢进入黑焰魔蝠中,而下一秒,帝夙已经转身过来,看着他眼底疯狂的杀意,砚焉倒吸一口凉气。 体内只有九分之二的魔神之力,居然还这么可怕,不愧是尊上。 不过,也仅仅只有九分之二的魔神之力。 砚焉仰起一张漂亮的小脸,忽然脸颊鼓起来,‘呼’地一口火焰喷出去! 这是和地狱之火截然不同的冷白火焰,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可是所到之处,所有地狱之火全被浇灭。 帝夙一路过来都无视地狱之火,丝毫也伤不到他,可这冷白火焰却猛地让他浑身燃烧起来。 少年俊美冷漠的脸在火焰中痛苦地扭曲起来,像是普通人被火焰灼烧一样,火焰舔舐着皮肤和身体,迅速让他崩溃。 鹿朝还是第一次看到帝夙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对那冷白火焰不禁肃然起敬。 砚焉咂了咂嘴巴,提着装着她的火焰囚笼,转身进了黑焰魔蝠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江公子!”云瑶扑到帝夙身边,看着他周身被那冷白色火焰灼烧着,心急如焚。 “神女小心,这火诡异得很!”一名神使拉住她,不让她靠近。 帝夙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身上的皮肤不停被火焰卷走,但又不停地在新生。 毁灭,重生,毁灭,重生……整个过程都充满诡异之感,让长城上众人都目瞪口呆。 砚焉一走,地狱之火就熄灭了,只剩下这股冷白火焰在不停吞噬着帝夙。 “这是……”禹州王后退一步,竟然险些没有站稳,差点儿摔了一跤。 “爷爷,没事吧?”旁边的霍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但看见他煞白的面色时,还是吓了一跳。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6节 禹州王是真的站不稳了,半个身体都倚靠在霍柏身上,手指颤抖地指向帝夙:“你,你究竟是谁?” 云瑶上前一步拦在帝夙面前,对禹州王下令:“这不是你们凡人该管的事情,速速离开这里!” 此前一直对九天神女恭恭敬敬的禹州王此时却半点儿不卖她的面子,指着帝夙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冷白色火焰中,少年痛到颤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脆弱,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血红色的眼眸。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今日被禹州王带着来觐见九天神女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在禹州和妖魔两界交战多年的人,对妖族和魔族都了如指掌。 这少年一双红眸,分明就是魔族!而且如血一般赤红,想必在魔族中还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他在火焰中,如此恐怖的自愈能力…… 方才他无视地狱之火,恐怕是那火焰对他造成的伤害太小,他迅速痊愈了,所以没有人注意到。 可这冷白火焰威力更强百倍,给他造成的破坏也极大,暴露出的伤口和愈合速度也更为惊人。 地狱之火,连神族都沾之即死,神魂也一并焚烧成灰烬。 他在这二者之中,竟能不死不伤。 六界中人人皆知,这天地之间,唯有一人不死不伤。 仅仅只有那一个人。 在场的将领们,从来到禹州便只有一个真正的目标,哪怕此生再也无法返回故乡,哪怕魂魄消散化为尘土,也不能向后退一步。 “唰!” “唰!” “唰!” 周围此起彼伏拔剑的声音,尖利刺耳。 帝夙怔怔地看着他们,一时之间,仿佛忘却了身上被灼烧的痛。 “爷爷,怎么回事啊?”霍柏不解,看着四周的叔伯们都拔剑对着帝夙,他完全是因为什么。 连身旁的霍桐都拔出了佩剑,虽然一脸不忍,还是坚决地指向那个少年。 “小桐,他是朝朝的夫君啊!”霍柏觉得大家是不是疯了,怎么忽然就变脸了,“朝朝被魔族抓走了,现在难道不是应该让小山赶紧追上去吗?” “哥哥,别说了。”霍桐哽咽着开口,“每次打战都会有人牺牲,你还没习惯吗?” “什么打战啊?”霍柏一头雾水,“上次朝朝被带去妖境都把她找回来了,这次为什么不追?魔域就那么可怕吗?你们不去,我去好了!” 禹州王一把按住他:“住口!” “爷爷……” 禹州王脸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声音也沙哑了,他看着帝夙,颤声说:“你对禹州不满,冲我们来,但朝朝是无辜的,你可不可以放过她?” 长城的风很大,像刀割一样吹在众人脸上。 帝夙身在烈焰中,心却坠在冰窟里。 他不是江小山,就一定要是那个魔尊吗?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好像,他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云瑶看着这些不知死活的禹州将领们,“他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干涉!” 禹州王不禁问:“神女知道他是谁,打算怎么做?” 云瑶道:“我自有我的用意,不需向你说明,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 禹州王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身边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将领们,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对众人一挥手说:“走吧。” “爷爷,朝朝怎么办啊?”霍柏还执着地问。 “走吧。”禹州王的身影有些佝偻起来。 他知道凡人的宿命,在变幻的时代中,不过是一粒灰尘。 以他们的力量,能阻挡妖魔一时,又怎么可能抵抗那个即将降临的黑暗时代? 看着他们离去后,云瑶才转过身,看着他身上的冷白火焰,充满怜惜地说:“别担心,我可以帮你。” 她双手变幻着印决,神女的力量从她身上溢出,温柔地浇在他身上灼烧的火焰上,可是那火焰丝毫没有被浇灭的趋势。 她咬咬牙,又催动更多神力出来,直到额头上爬满了汗水,才看见火焰一点一点湮灭。 她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但还是对他展露笑容:“没事了。” 帝夙站起来,火焰消失,他毫发无损,伸出手去,问道重新回到他手中,森寒的杀气让几名神使下意识地后退。 “江公子。”云瑶看见他要往魔域的方向去,连忙劝阻,“不要去魔域,那些魔族都等着你,你若去了,或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帝夙微微偏过头:“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云瑶直言不讳,“可是在我心中,神魔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段时间,你的所作所为都让我看到你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所以我愿意倾其所有,为你净化魔气,你相信我吗?” “净化魔气?” “对!”云瑶坚定地点头,“我是九天神女,有着六界中最纯净的力量,这世间只有我能净化你的魔气。” 帝夙往前走去。 “江公子!禹州的人不接受你,云朝也不会接受。”云瑶又说,“世人心中都有偏见,因你是魔,他们畏惧你,怨恨你,想杀了你,可是这些都是狭隘的想法,这世间并非只有你死我活的生存之道,神魔之间也可以互相包容和理解。” 帝夙冷冷道:“既要包容和理解,何须净化?” 他从长城上跳下去,进入了巨灵山脉。 云瑶呆在原地,半晌才喃喃地说:“你是魔,不净化,你怎么可能放下屠刀?” 鹿朝在火焰囚笼里,只要不随意乱动,这些地狱之火就不会伤害她,看来,砚焉对于火焰的控制相当娴熟了。 “那白色的火焰是什么呀?”她好奇地问。 砚焉骄傲地说:“是本座出生时,体内便带着的圣火,我给它取名‘小白’。” 他给一团火取名小白……鹿朝忍住没笑:“那这个小白不会把帝夙烧死吧?” “当然不会。”砚焉哼了一声,“只会让尊上痛苦一会儿,毕竟小白也只有九岁,还是个年幼的小火苗,我离开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熄灭。” “哦。” 砚焉问:“你这么担心尊上,是不是很喜欢他?” 鹿朝好笑地说:“你这样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神王派你下来,就是勾引尊上,想让他弃暗投明!” 鹿朝:“……”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暗的那一边。 “什么神王派我下来?” 砚焉道:“你是九天神女,难怪尊上一直那么紧张你,看来,即便强如尊上,也难逃美人关。” “谁说我是九天神女?我不是!” “你休想骗我,尊上护着你,你又是那一群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你不是谁是?” 鹿朝摸摸自己的脸,被一个九岁男孩肯定了颜值,也没什么太值得高兴的地方。 “你是不是傻?九天神女身上有神光,你看我有吗?” 砚焉:“什么神光?” 鹿朝震惊:“你不会没见过神族吧?” “哪有神族敢到本座面前送死?” 鹿朝:你没读过书,你还没见过世面! “我不是九天神女,当时在长城上那个一身红色羽毛,身上有淡淡金光的女人才是九天神女,你快去抓她,放了我。”她可不想替云瑶背锅,想也知道砚焉抓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砚焉:“休想哄骗本座,你当本座是三岁小孩吗?” 你九岁和三岁差别也不是很大吧! “我真不是!” “你是!”砚焉坚定肯定确定,“尊上不可能喜欢那个杂毛女!” 鹿朝:一种和小孩出现了代沟的沧桑感油然而生。 砚焉拎着装她的火焰囚笼,越过了巨灵山脉,在魔域上空飞行,阴暗的天空下,整片魔域由大片大片灰色和黑色组成,只有在城镇聚集的地方,才能看见一点点绿意。 鹿朝从未来过魔域,以前也听说过魔域环境恶劣,属于上古时被神族的遗弃的地方,大量邪魔被封印在这里,渐渐形成一片禁渊,称为‘上古阴墟’,随着这片土地上封印的邪魔越多,煞气也就越重,煞气中又诞生出无数邪魔,循环之下,就形成了今日的魔域。 帝夙就是从那片‘上古阴墟’诞生的。 魔域的都城,就在阴墟,外界称为‘永夜之城’,倒不是因为这里永远在黑夜,而是这里是六界最混乱最污浊的地方。 阴墟里没有秩序,没有律法,只有弱肉强食,但正因为一切以强者为尊,反倒从混乱中生出一种独特的秩序:要想在阴墟生存,必须向强者上供,才能得到保护,而强者之上有更强者,强者们对立,底下的人却能相安无事地生活。 所以,混乱的阴墟,却显出一番别处见不到的繁华和喧闹。 鹿朝在半空中往下看,通常阴墟上空是不允许飞行的,但没人敢管砚焉。 阴墟宽广庞大,规模不亚于人界的都城安阳,王宫位于阴墟的最北侧,修建在一座挺拔险峻的高山顶端,整体漆黑的宫殿如同俯瞰着阴墟的一头诡异的魔兽。 砚焉落在王宫一侧的巨大露台上,将火焰囚笼重重放在地上。 站在露台上的阴山毒君笑道:“辛苦殿下了。” “小事一件。”砚焉一摆手,撤去了火焰囚笼。 鹿朝站在原地,鲜艳的红色襦裙在阴暗的魔域中显得明媚而朝气,让周围侍奉的魔族宫女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少女姿容绝色,当得起倾国倾城之名,只是……阴山毒君眯眼一看:“是她?” 砚焉点头:“就是她。” 阴山毒君:“为何她身上没有神光?” 砚焉一噎,但马上说:“这女人诡计多端,肯定是被她藏起来了!阴山大哥,尊上有多在乎她,你是知道的,上次在妖境时,尊上为了她,差点儿连我都杀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7节 阴山毒君神色凝重,但想了想,还是发狠道:“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不管她是谁,先交给我,让她尝尝我毒虫的厉害!” 他伸出长长的手来抓人,却被鹿朝敏捷地一闪而过。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阴山毒君冷笑:“实力不俗,但这是在魔域!” 鹿朝冷冷看着他,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出手的,一旦出手,她就要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这个阴山毒君,她到不是很在意,但是砚焉却让她很忌惮,从被他用地狱之火困住的一瞬,她就知道这个小孩实力强到变态。 至少不是现在的她能对付的。 就在阴山毒君准备第二次来抓她时,阴墟的上空,忽然一声尖利的长鸣响彻夜空。 阴山毒君面色一变,立刻对砚焉说道:“殿下,别让她跑了。” 说完后,他高瘦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露台上。 砚焉打了个呵欠,对她说:“进来。” 他转身进了宫殿里,这显然是他的寝宫,小孩还挺会享受,地上铺着雪白的长绒地毯,床榻上放了一堆软塌塌的枕头,一看就知道很舒服。 砚焉躺了上去,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又打了个呵欠。 “汪汪汪……”一个雪白的小东西从枕头里钻出来,扭着身体钻到他怀里,蹭着他的下巴不停地摇尾巴。 原来他真的有一只小狗。 “阿球?”鹿朝记得他说过,他的狗叫这个名字。 她说完,那雪白的小东西便从砚焉怀里钻出来,欢快地跳下床,迈着小短腿跑到她面前,围着她的腿一直转,尾巴摇个不停。 鹿朝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阿球亲昵地在她怀里扭。 “还挺可爱。”鹿朝笑着抬起头,却看见砚焉不知道何时坐起来,正红着眼睛望着她。 这小孩拥有魔族天生的红眸,但现在不一样,现在的红,是要哭出来那种红。 鹿朝:“……” 她只是摸了他的狗而已啊!他怎么就哭了?! 与此同时,魔域王宫大殿中,十恶道中上五道齐聚大殿中,却都静默无声地看向王座旁那个少年的背影。 他背对着众人,一人一剑,明明孤零零的,好似只是人间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少年,但却有种无声的气势,压迫得殿中那五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大气也不敢出。 阴山毒君低着头,冷汗从额头上滑下来,尊上是因为那个女孩子而来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听到少年从高处传来的有些空洞的声音:“她少了一根头发,你们都得死。” 其余四恶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却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惧和迷茫。 阴山毒君连忙跪下去:“尊上恕罪,她在砚焉殿下那里,殿下孩子心性,不会伤害她。” 听到这个回答,帝夙终于放心的同时,更令他绝望的真相也铺天盖地而来。 原来他们都没有弄错,他真的是魔尊。 他抬眸,看向王座上扭曲繁复的图腾,出声问:“我为何会失忆?” 所有人心中都忐忑恐惧,没人敢开口,拿不准魔尊想要什么答案,而一旦回答错了,就是死路。 片刻后,一个幽冷的声音回答:“尊上失忆,是因为曾经的天下第一人,一个叫鹿朝的女人。” 帝夙回头,看向说话那男人脸上的青铜面具。 第72章 魔域禁渊 那面具生得丑陋又诡异, 仿佛见不得人一样,躲藏在暗处。 帝夙眉心微蹙,隐隐露出几分戾气, 下面几位恶道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不敢直视他。 没有经历过十五年前那场神魔之战的人, 永远无法理解他们对这位魔尊的畏惧,那是神族和仙族的噩梦,何尝不是魔族和妖族的噩梦?他们只不过能庆幸这位魔尊不是他们的敌人罢了。 大殿中静默了片刻,才听到魔尊没什么情绪的嗓音, 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她是谁?” 九幽鬼王道:“一百年前,一日成神的绝世天才,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 被镇压在九巫山下。” “九巫山?” 九幽鬼王道:“九巫山,又被称为‘诸神流放之地’, 只有犯了不可饶恕的巨大罪孽, 才会被流放到九巫山,在那里, 日月无光, 冰天雪地,没有任何活物,就算是神,也难以忍受那种苦寒。这个叫鹿朝的人被关在九巫山一百年, 为了离开那里,她向东极神尊君染献上了封印尊上的计策。” 阴山毒君接着说:“这个叫鹿朝的人十五年前已经离开了九巫山, 或许被神族悄悄带回去了, 尊上不可不防,她被困于九巫山下, 都能让尊上被封印,若她亲自出手,或许会成为尊上的心腹大患。” 帝夙冷冷问:“她如今在何处?” 阴山毒君:“没有人知道,神族对她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密,我们安插在神界的卧底也没能探听到半点儿消息。” “那就继续探听吧。”帝夙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没有恢复记忆,关于魔尊的一切他都不关心。 他问这些,只是想弄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现在弄明白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无非就是知道了将来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来对付他,因为他曾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就像禹州的人,不管从前对他多好,一旦得知他的身份,便会将利刃转向他。 如果朝朝知道的话……他没有继续想,这个世上任何让她失望和不快的事情他都想毁掉,可偏偏他就是那个让她最失望的人。 “尊上。”阴山毒君小心翼翼开口,“那个九天神女,是否要把她放回去?” “九天神女!?”除了九幽鬼王之外,其余三恶道都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方才尊上说,她伤了一根寒毛,他们都得死。不会就是这个九天神女吧,那预言真要应验,他们魔域要完啊! 帝夙冷冷地拧起眉:“她不是九天神女。” 阴山毒君愣住:“不是,那……” “她是我妻子,只是个凡人。” 大殿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大家都在心中消化着巨大的信息。 妻子,尊上的妻子……凡人,竟是个凡人!? 不过,不管是个凡人还是个妖怪,总比是九天神女要好! “原来尊上已经娶妻,恭喜尊上,魔域有了女主人!”十恶道前五中唯一的女恶道九头蛇娘嘻嘻一笑,“想必夫人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既然她也来了魔域,不如尊上和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一来给夫人名正言顺的身份,二来,昭告六界,尊上回来了。” 她身为见惯了男人的魔女,自然最清楚一个男人在得到巨大的权力之后,还愿意公开承认自己落魄时的女人,那必定是极其爱她的。 更何况,尊上方才那副维护妻子的态度,九头蛇娘就知道今日这个马屁,她是拍对了。 果然,帝夙第一次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稍显青涩的少年脸庞,但眉眼中的戾气已经淡了几分,甚至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婚礼?” 九头蛇娘忙说:“办一场风风光光,轰动六界的婚礼!” 帝夙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他沉默时,甚至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件事,但片刻之后他还是摇摇头:“她不会喜欢的,暂时不。” 几个恶贯满盈的魔头们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十五年前那个日天日地,满身戾气的恐怖魔尊,而仅仅十五年之后,他竟然也因为一个女子进退失据。 这就是男人成亲后的变化吗? 不过,只要那女人不是九天神女,他们就该敲锣打鼓庆贺了。 帝夙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去:“你们方才提起九天神女,似乎有话没说完?” 这下九头蛇娘不敢说了,还是一旁的阴山毒君开口:“这位九天神女,是预言之中尊上的命定之人,传说她……” 还没说完,帝夙冰冷开口:“杀了她。” 九头蛇娘欣喜道:“我就知道,这一定是神界搞的阴谋!什么九世情劫,天命所定,分明想用一个女人来蛊惑尊上,尊上岂是那等会被女人左右的人?” 其余人也松了一口气。 鹿朝抱着狗愣在原地,阿球兴奋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两只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鹿朝结结巴巴开口。 砚焉红着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是我娘亲吗?” 鹿朝:“……” 她摸着狗头,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小孩,我今年十五岁,只比你大六岁。” 砚焉:“你六岁就生了我?” 鹿朝真想捏住他的脸,告诉他多读点书吧! 但看着男孩这么可怜,她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的,首先,我是人族,你是魔族,咱两种族都不一样。其次,六岁真的生不了孩子,这不仅犯法,这违背自然啊!” 砚焉指了指阿球:“那阿球为何这么喜欢你?阴山大哥说,阿球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小狗,它谁都不亲近,只亲近我和娘亲。” 鹿朝看着对自己狂摇尾巴的阿球,没想到能给她摇来一个儿子。 “也许是我不仅招人喜欢,还招狗喜欢?” 砚焉哼了一声,扑到枕头里。 鹿朝还是心软,这小子虽说是魔族,但从相识以来,一直没有伤害过她,两人算是有点儿薄弱的交情。 而且,毕竟只是九岁小孩,没有父母,却生活在一群恶贯满盈的魔头中间,要不是他强大的实力,都不知道会有多悲惨的下场。 她抱着阿球,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我以前也没有父母,从生下来就被扔掉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为了活命,要和野狗抢吃的,要和比我强大的大人抢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每天都吃不饱,天冷只能裹着草席……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差一点儿就死了,可是……” 她声音顿住,砚焉忍不住问:“可是怎么了?” 鹿朝摸摸他的脸:“可是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把我带回家,让我吃饱,穿上暖和的衣服,然后教我读书,写字。虽然我也没有父母,但有他却比什么都好。” 砚焉从柔软的枕头里抬头看着她:“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鹿朝摇摇头,她好像从未想过父母是谁,也没有哀怨过为何他们不要自己,她活着的那个时代,战乱频繁,像她一样的孤儿太多了,也许父母早死了吧。 砚焉枕着她的手闭上眼睛,不知道何时睡着了,连阿球也不知不觉睡了。 果然是小孩子啊。 鹿朝把阿球放在他身边,好心地给他拉上被子,这才起身,在寝宫里转了一圈。 砚焉和人不亲近,他寝宫里只有几个宫女侍奉,这些人拿不准她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她。 鹿朝走出寝宫,刻意隐去了身上的气息,偷偷潜入其他宫殿,打算探一探阴墟的虚实。 由于魔尊不在,偌大的王宫里,只住着一个九岁的砚焉,其余宫殿基本空置着,也不需要侍奉的宫人,更显得空荡荡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8节 而王宫修建在峭壁上,更显得风很大。 鹿朝一翻身,越过了王宫的围墙,往禁渊的方向悄悄走出,来的时候她从上空已经把阴墟大概的地形都记在心里了。 禁渊里封印着千万年来世间最邪恶的妖魔,小说里,帝夙觉醒之后,便打开了禁渊,让天地陷入浩劫之中。 鹿朝想看看禁渊中的封印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可能她再想办法改一改这个封印,或者加固,总之,让帝夙不能轻而易举打开。 毕竟小说里一直到他被感化,还需千年,这千年时光里,她不可能坐视生灵涂炭,既然结局注定了,那么过程她希望能稍稍好一些。 否则,人不是太可怜了吗?生于世上,总有活着的权力吧。 越是靠近禁渊,越是阴森,四周直插天际的黑色石柱形成了诡异的石林,若是不熟悉阵法,恐怕会在此间迷失。 好在鹿朝是使用阵法和符咒的天才,封印帝夙都能做到,又怎么会被这区区阵法困住? 她一路畅行,因为有阵法在,甚至没有巡逻的魔兵,一直到一股血腥味飘入鼻端,她才放慢脚步。 前面应该就是禁渊了。 “尊上,这便是禁渊。”九幽鬼王那幽冷地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鹿朝的脚步也忽然顿住,她下意识躲到一根石柱后面,心脏猛跳。 她方才听见什么了? 九幽鬼王叫‘尊上’? 魔域中,虽有个继任的魔尊砚焉,但都被称为‘殿下’。 鹿朝背靠着石柱,抬头望着魔域黑漆漆的天空,此时已经天黑了,魔域上方一片幽暗的云,乌云之后一点点月光从云后洒下来。 “过去的数万年,魔域中只要出现厉害的魔族,就会被神族封印在禁渊中。”九幽鬼王说道,“尊上便是从这片禁渊中诞生的。”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一眼看过去,禁渊像是一片沸腾的血池,周围有巨大的灵石照明,能隐约看见血池四周的符咒印记。 阴山毒君躬身说道:“只要尊上融合九件神器中的力量,就可以打开禁渊,向神族复仇。我们一族千万年来被镇压的仇恨,也该在这一代终结了!” 鹿朝悄悄从石柱后看过去,一眼就看见站在一座石台上的帝夙。 少年的身影在身后恭恭敬敬的五恶道中,显得有些单薄,夜风拂动着他高高的马尾,在充满血腥的禁渊上方,荡开一个凌厉的弧度。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禁渊,一双琉璃般的灰眸,似乎被禁渊中的血映成了红色。 鹿朝知道他有多敏锐,害怕被发现,她并不敢多看,很快收回目光,在石柱后面黯然地垂下了眼眸。 她心里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奈吧。 不管她怎么改变剧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是可笑的是,时间还提前了。 不管是云瑶觉醒,还是帝夙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他已经来到魔域,接下来十恶道只会想方设法让他觉醒。 这已经是她一个人无法扭转的现实了。 “走吧。”片刻之后,她听到帝夙毫无情绪的声音。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远去了,她才悄悄出来,走到禁渊旁边,她绕着这巨大的血池走了一圈,将上面复杂的咒纹默默记在心里。 【主人,这个封印太复杂,恐怕不是一个人完成的。】 召灵看了一下,啧啧称奇。 鹿朝说道:“咒纹很古老,应该是上古那一批神族留下的。” 因为有太多人的痕迹,她一时之间也无从下手。 禁渊虽然没有护卫,但魔域中有的是眼睛,她不能久留,记下了所有咒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回到砚焉的寝宫中,他还没有醒,鹿朝走到外面的巨大露台上,跳到扶栏上坐着,任凭寒冷的夜风吹拂在身上,她毫无睡意。 脑海之中,不断地浮现出帝夙望着血池的神情,以及深夜郊外的篝火边,少年躺在她身边,满眼都是她的样子。 心中不难过肯定是假的,她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虽说不喜欢他,可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既定的命运,还是会觉得造化弄人。 她可以阻止那个注定要来到的黑暗时代吗? 在阴墟王宫的最上方,帝夙坐在宫殿的屋脊上,曲起一条腿,握着问道的手搭在上面。 从他这里,可以将整片阴墟一览无余地收进眼底,这里黑暗,压抑,混乱,连城池中的灯火,都无法带来一点点暖意。 在人间生活久了,他好像并不能习惯这里。 他是这样,她呢? 少年的目光微微一转,就落在不远处那个坐在露台扶栏上的少女身上。 明红色的春装单薄轻盈,挽在手臂上的飘带随风扬起,那么浓艳亮丽的一抹色彩,和这片灰暗压抑的世界格格不入。 明知道她是娇贵的牡丹,不应生长在这里,可是…… 如果不放她回人间,她会恨他吗? 第73章 告别少年 鹿朝一夜没睡, 精神有些萎靡,砚焉早上起床一看,以为她是因为被抓来魔域吓坏了。 宫女端上了早饭,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 大发慈悲地说:“你只要答应我, 从今往后不去尊上面前凑,就留在本座身边,本座保证在魔域,没有人敢伤害你。” 鹿朝揉揉酸涩的眼睛:“啊?” 砚焉说:“不用这么感动, 谁让阿球喜欢你呢?” 他话说完,阿球就凑到鹿朝身边, 蹭着她的腿求抱抱, 她把阿球抱起来,歪坐在椅子上, 闭上眼睛打盹。 砚焉身为继任魔尊, 之前每天一大早起来都有一堆屁事等着他,忙到天黑都说不定, 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没有一个人来找他。 他赤着脚, 踩在柔软的长绒毯子上,走到外面去,随手招了个魔兵来问:“今日怎么没人来?” 魔兵恭恭敬敬地说:“殿下,尊上回来了。” 砚焉呆了一下, 随即笑起来,踢踢踏踏地跑进去, 把鹿朝从椅子上摇醒:“走, 带你出去玩儿!” 鹿朝:“我不想玩儿。” “快走。”砚焉已经抱上阿球,拖着鹿朝就把她拽起来。 别看他只是个九岁小孩, 一身怪力却十分惊人,鹿朝无从反抗地跟着他出了王宫。 阴墟大街上,听到混乱的声音,鹿朝才精神一振。 之前从半空中往下看,只觉得很热闹,如今身在其中,鹿朝才知道什么叫混乱无序,一条大街上,卖什么的都有,杂乱地挤在一起,更有些人一言不合就在大街上拔刀互砍,血溅当场,赢的那一方勾着一名妖娆美丽的魔族女子从尸体上跨过,嚣张地走了,尸体就那么扔在大街上,行人来来去去,竟没一个理会。 有时候,有人骑着妖兽狂奔而过,也完全不避行人,被撞上要么上去打一架,实力不够,只能自认倒霉。而路上有美貌少女走过,更是会被无数男人大胆调戏,魔族女子对此早已习惯,看着不顺眼的,一巴掌过去,互相打起来,若看顺眼了,倒是上前勾搭一番。 鹿朝是个人族少女,长得娇美动人,一路走去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只是魔域之中,没人不认识砚焉,谁也不敢上前来找死。 “这是魔域的圣婴果。”砚焉塞了一个果子到她手里,鹿朝拿起来一看,那是个绿油油的小东西,长着稚嫩且丑陋的婴儿脸,她吓了一跳。 ‘咔嚓’ 砚焉咬了一口圣婴果,歪着脑袋看她:“很好吃的,是甜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喂阿球咬了一口,一人一狗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看得出是一种果子,但长得是真下不了口。 砚焉说:“在魔域,食物只用来填饱肚子,不像人界,还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吃法。” 鹿朝已经看出来了,这一条街上,食物种类很少,她来来去去就看到那么几样,魔域的土壤中,本就种不出什么精细作物,哪怕人界随处可见的小米麦子,在魔域都是罕见之物。 圣婴果这种果子,外形丑陋,口感寡淡带着苦涩,只有一点点甜味,在人界恐怕只能沦为猪食,在魔域却被年幼的小殿下吃得津津有味。 鹿朝放眼望着这条阴墟中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都城尚且如此,魔域中其他地方的百姓,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从前没有来过魔界,只知道这是一片并不富饶的土地,但没想到居然会贫瘠至此。 “这就是魔域中最好吃的东西。”砚焉的小手拉着她,停留在一个摊位前。 是卖饼子的。 鹿朝乍看之下没什么,直到听到一旁剁肉的声音,不由地往旁边一看,顿时脸色煞白。 只见那粗壮黝黑的老板手中,一把锋利的刀飞快地在一条腿骨上分割,很快分下一堆肉,他飞快剁细,包入饼子里,放进了烤炉。 那腿骨,分明是一条人腿。 鹿朝飞快转身,跑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干呕起来。 “跑什么?上次就说过,带你来魔域的话,就请你吃人肉饼子。”砚焉坐在一道矮墙上,摸着阿球的脑袋对她说。 阿球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却仿佛对她充满了同情。 “你们真的吃人肉啊?”鹿朝从前只是耳闻,真正看见了才觉得可怕。 “这有什么?”砚焉满不在乎地说,“你们人族,不也吃牛羊鸡鸭,各种各样的野兽吗?越是珍稀的兽,越是人族追捧的美食,也没见你们考虑过兽族的感受。还有神族仙族,不也拿夜摩一族的血来修炼,甚至他们还不如猪狗,猪狗都死得痛快一点,但是夜摩一族却要被不停取血,因为他们有极长的寿命,不容易死,所以这个痛苦的过程,会长达数百年,上千年。” 鹿朝睁大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 砚焉:“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非吾族类,谁又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鹿朝觉得心里很难受,她忽然想起梦中那个站在悬崖边的少年。 “好了,回去吧。”砚焉抱着阿球跳下围墙。 鹿朝回去之后,就没力气了,额头滚烫,似乎发起了烧,人也迷迷糊糊。 砚焉赤脚站在床边,看着王宫里的魔医给她诊治后,不知所措地说:“小姐是凡人,魔族的药药性凶猛,恐怕吃不得。” “真是不经吓啊。”砚焉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麻烦’两个字。 “殿下,怎么办啊?”魔医问。 砚焉伸出小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随后缩回来,他长这么大也没生过病,不知道她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砚焉:“送去寒泉中泡一泡?” 魔医犹豫了一下:“这可行吗?” 两个魔族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外面的宫人惊慌地喊了一声:“参见尊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09节 魔医连忙跪下去,脑袋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砚焉倒是胆子大,看着走进来的黑衣少年,挑了一下眉:“尊上终于舍得回来了?” 帝夙看了一眼鹿朝,才开口:“怎么回事?” 砚焉说:“带着她出去看了吃人肉,她就吓成这样了。” 说完后,他清楚地看见了魔尊眼底杀人的情绪,让他的心脏也不由自主一跳。 “我哪知道她这么胆小?”砚焉心虚地说,阿球缩在他怀里,自帝夙进来的一刻,就瑟瑟发抖。 “出去。” 魔医早就飞快地溜了,砚焉也只好抱着阿球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帝夙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 鹿朝迷迷糊糊知道是他:“夙夙。” “我在。” “我想回禹州。” 他垂下眼眸:“我知道。” 鹿朝艰难地仰起脸,看着少年清冷漂亮的下颚线,终究还是觉得不忍心:“我们一起回禹州,好不好?” “朝朝。”他蹭着她的额头,哑声说:“可不可以不回去,我会让魔域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鹿朝从他怀里挣扎起来,脸上烧得通红,眼中盈着一层浅浅的水光:“你不想回禹州吗?” 帝夙张了张口,他做梦都想和她一起回禹州,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回去了。 禹州不会接纳他,整个人界都不会接纳他。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你先回去,我……过段时间再回去,或者,等以后魔域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可以随时来,好不好?” 鹿朝看着他灰色的眼眸,确定他现在还没有觉醒。 可是他留在魔域,迟早要觉醒。 她不希望他变成那个样子。 “我知道我从前对你不好,但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你不应该留在魔域,这里不适合你,你跟我回禹州吧。” 她的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眼眶通红,鼻尖也是红的,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发烧出汗沾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我送你回去。” 鹿朝抓住他的手:“你不是说过,会一直保护我吗?” 帝夙的手指勾起她脖颈上挂着的长命锁,他现在知道这些都是封印他的神器,里面有他一部分力量,还有残存的魂魄。 “遇到危险的话,就拽下长命锁,不管我在哪里,都会立刻到你身边。” 鹿朝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回去了。 他虽然失忆,但从来不是个傻瓜,他回到人界,不会有人接纳他,神族对他日夜提防,魔族会想方设法把他带回来,他不管在哪里,都不会平静。 鹿朝擦去眼底的泪水,和这个少年静静地对视。 也许下一次再见到他,他已经觉醒了,而这个喜欢她的单纯少年,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个时候,他们或许就不可能这样平静地对视了。 鹿朝抬起手,用指尖细细地描绘了一遍他的眉眼,唇边露出一丝浅笑:“下次见面时,希望我们都能像现在一样。” 帝夙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你是我妻子,记住了,不要喜欢别人,我们不会分开太久,下次见面时,我会名正言顺去迎娶你。” 鹿朝点点头,世事无常,下次再见时,不要是敌人最好了。 鹿朝在巨灵山脉前回头,魔域灰蒙蒙的大雾中,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她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慢慢往长城的方向走去,只有几步远,可是她发着烧,脚步虚浮。 “是谁?”长城上方站岗的士兵发现了她,大声呵斥。 鹿朝抬起头,城墙虽然很高,但站岗放哨的士兵都有一定的修为,尤其在目力上,一看见她的脸,大惊:“是朝阳郡主!快去通知小霍将军!” 士兵不敢擅自开门,但很快,闻讯赶来的霍柏亲自打开了城墙下一道小门,朝着她狂奔过来。 “朝朝,你没事吧?快去请大夫!” 鹿朝昏昏沉沉靠在霍柏身上,很快失去意识。 她这一场病不是吓出来的,甚至也不是病,而是体内灵脉在灼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是突破下一重境界的征兆。 她在妖境时,已经经历过第二次天劫飞升成仙,只是当时是魂魄状态,没有去往琉璃仙都,而现在,她即将迎来第三次天劫了,但如今还是这个孱弱的凡人之躯,灵脉疯狂运转,却找不到突破之口,才让她浑身发热。 如果顺利度过第八重灵寂境的话,下一重金身境,她就该成神了。 前世的她,从虚灵境直接越过灵寂境和金身境,到达涅槃境成神,只用了一日的时间,那是因为她当时身体就很强大,不像现在受凡人之躯的束缚。 然而纵然如此,天劫还是来得如此之快,距离在妖境飞升,也不过几日时间。 鹿朝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渡天劫,否则几道天雷下来,这凡人之躯就会灰飞烟灭。 以凡人之身强行渡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次天劫压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渡劫。 “小郡主不像是发烧,这病症老夫我从未见过。”大夫急得满头大汗。 禹州王说:“她从魔域回来,是不是被魔域的人动了什么手脚?” “那怎么办?”霍柏和霍桐都不知所措。 禹州王想了一会儿,说:“去请九天神女,求她救一救朝朝,好歹在凡间做过姐妹,希望她念着这一点点血缘之情。” “阿公。”鹿朝拉住禹州王的手,“不要请她,她和我从小就不合,她不会救我的。” 主要是,云瑶来的话,就会发现她根本不是个凡人,到时候,只会添乱! 云瑶是九天神女,但就算她豁出性命来,也不可能帮她抵挡这一次的天劫。 “可是你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啊?那个帝夙……”禹州王看起来比平日要苍老许多。 鹿朝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阿公,你都知道了吗?” 禹州王点点头,怜惜地看着她:“早知道他是魔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现在把你害成这样。” “不是他……”鹿朝摇摇头,“阿公,你不要担心,我没什么事,休养几天就好了,你不要让人知道,尤其是别让九天神女……” “别让我怎么样?”鹿朝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响起云瑶的声音。 她缓步走进来,身上淡淡的神光让屋子里似乎瞬间亮堂起来,身上的红羽披风都熠熠生辉。 她笑看着床上的苍白虚弱的鹿朝,说道:“朝朝妹妹,你我算是姐妹一场,你生病,我岂能袖手旁观?” 鹿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偏头看向这位预言之中的救世主。 第74章 换命渡劫 “朝朝妹妹, 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真是可怜。”云瑶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同情,“怎么, 帝夙不要你, 把你从魔域扔出来了?也是, 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又怎么会看得上你这个小小的凡人?在人间和你的这一段过往,于他而言,是一段奇耻大辱吧。” 鹿朝垂下眼眸, 现在这种情况,和云瑶争论这个问题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云瑶走到床边, 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从我回到安阳, 我就一直不明白,你明明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为何敢一直和我作对?你不明白仙凡有别就罢了, 如今我是神,你还是凡人, 你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了吗?” 鹿朝体内灼热, 烧得喉咙都哑了:“我从未和你作对。” 但不得不说,她是真的极其不喜欢这位九天神女,口口声声的仙凡有别,理直气壮地自称为神……鹿朝忍着她, 只因为她是救世主。 这个世界要靠她上千年的牺牲,才能迎来和平。 “你还敢狡辩?”云瑶狠狠瞪着她, “你明明不喜欢帝夙, 却因为知道我和他有婚约,就死皮赖脸地霸占她, 每天在我面前炫耀,怎么,你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得意是吧?” 鹿朝无力道:“你说够了的话,就走吧。” 云瑶冷冷道:“不,云朝,今天我想让你知道,你蔑视神的代价。” 鹿朝抬起眼睛,她体内灵力乱窜,寻不到发泄之口,让她心中也变得很烦躁。 “你想做什么?” 云瑶道:“禹州王的兵权被褫夺了,削去王爵,贬为平民,没收全部家产,从今日开始,霍家的人立刻离开禹州,什么都不准带走。” 鹿朝立刻看向禹州王,她方才脑子昏昏沉沉,没有看清楚,禹州王没有穿着平日的蟒袍,而是穿着一身便服,象征禹州王的玉冠也取下来了,因此才会显得有些苍老。 而方才她在长城外出现,站岗的哨兵立刻就把霍柏叫来了,他是将军,通常不会在最前线的岗哨上,他每天除了练兵之外,还有一堆琐事。 还有霍桐,也换下了她常穿的戎装,换上了一身简单粗糙的女装。 其余人她还没有见过,不过想来,大概也差不多。 禹州王看见她的目光,并没有怨怼之色,只是长叹一声说:“这是圣上的旨意,禹州兵权移交给宁王,他在赶来禹州的路上。” 霍桐脸上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眼眶通红地低下头。 鹿朝很清楚,九天神女没有出现之前,圣上并不敢明目张胆褫夺禹州王的兵权,还将他贬为平民。 从前禹州王的权势和圣上宁王分庭抗礼,双方都互相忌惮,虽然圣上猜忌禹州王,但表面上还要维持君臣和谐,毕竟他也害怕禹州王当真反了。 可是,九天神女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她是神王亲自派下凡间的,身后就是整个神族,凡间的强者,无论如何都越不过神王。 而她恰恰又是宁王的女儿。 云瑶瞥着她脸上难过又震惊的神色,觉得长久以来似乎被她压在心上的一层阴云,终于散开了。 凡人终究是凡人啊,没了帝夙,又没了禹州王庇护,她看起来真是好可怜。 “云朝,不用担心,你始终还是父亲的女儿,不管怎么样,还是能荣华富贵过完凡人的一生。” 鹿朝根本没有理会她,她看着禹州王,问道:“阿公,就这么把兵权和一切都交出去了吗?” 禹州王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孙女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怔。 鹿朝又说:“霍柏哥哥和霍桐姐姐被人欺负,阿公也视而不见吗?”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0节 云瑶也震惊她能问出这个问题来,只不过,她的震惊在于觉得云朝实在太天真了。 她笑出声来:“朝朝妹妹,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啊?这是圣上的旨意,可却是神王陛下的意思!这些年,禹州王镇守边疆,却只知拥兵自重,没能趁着帝夙不在时狠狠削弱妖境和魔域的力量!反而劳民伤财修建长城,让妖魔两族得到十五年休养生息的机会!整整十五年,只和妖族小打小闹,甚至不敢兵犯魔域一步!神王陛下多次派来神使催战,禹州王却找诸多借口推脱搪塞!凡此种种,诸多大罪,他已经不配再统治禹州!” “兵犯魔域?”鹿朝撑着身体坐起来,虚弱苍白的小脸上,仿佛罩着一层冰霜,“玄瑛还是如此惺惺作态,眼高手低,兵犯魔域这件事连他都不敢,他好意思催促凡人去送死!?他怎么不去?” “你放肆!竟敢直呼神王陛下名讳,藐视神威!”云瑶忽然扬起手,眼看着一个耳光就要重重落下来。 禹州王见状,连忙想来阻止。 然而,云瑶的手却只落在半空,便被一只纤细的小手狠狠抓住了,根本落不下来。 云瑶的目光,顺着这只雪白细嫩的小手,看向那个娇柔脆弱的少女,她缓缓瞪大眼睛:“你……” 鹿朝稍微用了点力,把云瑶推开,她现在确实因为乱窜的灵力,导致自己很虚弱。 否则……连玄瑛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九天神女算什么东西? 房间里,除了禹州王和霍桐之外,只有云瑶和她的几个神使。 鹿朝坐在床边,微微喘息,脸色仿佛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 云瑶手腕上,传来细微的刺痛,她难以相信这是云朝造成的。 “你有灵力,你不是个凡人……”云瑶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居然不是那么废物。 鹿朝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开口:“这十五年来,禹州王镇守边境,妖魔不敢犯境,人界在短短十五年里,从被妖魔肆虐破坏的世界恢复成现在的平和安宁,神族更是有了充足的时间喘息,你们竟敢说禹州王没有功劳?维持和平,难道不比穷兵黩武要好吗?神王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卸磨杀驴罢了,我阿公这么多年在禹州经营的大好局面,训练出的精兵良将,你们却来摘桃子?” “朝朝!”禹州王忽然开口,“别说了。” “阿公,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你牺牲了我母亲的幸福,用了半辈子时间,就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吗?” 禹州王道:“魔尊回来了,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人族至少不要内乱。我已经老了,又没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不如把兵权交给有能力的人,宁王年富力强,在这种时候,他或许比我更适合统领禹州。” 鹿朝闭上眼睛,虽然没有走向小说里那个造反被灭族的结局,但现在这样,也是够可笑的。 高高在上的神王,一句话,就决定了整个禹州的命运。 她心里极其不爽。 云瑶道:“好了,霍无炎,离开王府吧,你这么多年龟缩在禹州城,又不敬神明,能留着你的性命,已是神王陛下格外开恩。” “是。”禹州王不放心地说,“我想带着朝朝一起走。” 云瑶冷哼一声:“她是宁王府的郡主,你只是个庶民,你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眼看着禹州王还是不舍,鹿朝便说:“阿公你走吧,我想留下来。” “好,有空阿公会来看你。”禹州王不想强求她,带着霍桐一起出去了。 云瑶这才上下打量着鹿朝,说道:“你倒是聪明,知道你外祖父落魄了,不想跟着他去过苦日子。” 鹿朝一只手扶住床柱,低声咳了两声:“是啊,父亲很快就来禹州了,他不会让你欺负我的。” “哈哈哈!”云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面对自己,“你虽然有些灵力,不过想跟我抗衡,还是差太远了,你看,我只要一句话,你就会失去一切,你现在看清楚了吧,你与我之间的差距?” 鹿朝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真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可惜,帝夙不吃你这一套了。”云瑶冷冷推开她。 “云瑶姐姐,我浑身发热,好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灵脉里涌出来了,你能不能帮帮我?”鹿朝可怜兮兮地拉住她披风上的红色羽毛。 云瑶烦躁地想推开她,但一旁的神使说道:“神女,看她的样子,似乎修为要突破了。” 云瑶神色一凛,不禁看向她:“你如今是什么境界?” “我不知道,我是成亲之后才感觉到灵脉出现的,但我不懂,也就没有管,前几次也有过这么难受的时候,都是江小山,不,是魔尊帮我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真的好难受……”鹿朝轻声抽泣,六神无主。 云瑶抓住她的手:“你是说,你和魔尊在一起之后,就有了灵脉,你们……圆房了?” 鹿朝:“?”怎么会扯到圆房上? 难不成,云瑶以为她这一身修为,是双修修来的? 正愁没办法激怒她,鹿朝垂下眸子,将计就计点点头,泫然欲泣:“我不知道他是魔尊……” “你……”云瑶咬牙切齿,想到她和帝夙前世的各种纠葛,心中如同一把火燃烧起来,“难怪,你明明是个废物,却忽然有了灵脉,他想必给了你不少修为,但你这肉体凡胎驾驭不了。” “那我怎么办啊?我会死吗?” “只是突破境界的话……” “神女,天上有乌云的征兆,她恐怕是雷劫来了。”一个神使向窗外看了一眼,说道。 晴朗的天空中隐隐有乌云聚集,但目前看来,数量并不多,因为鹿朝在极力压制体内灵力流窜的速度。 “竟然到了雷劫的阶段,是要突破噬灵境,引来初级天雷了。”云瑶看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恨意,“真是好运气,别的凡人,修炼数十年,都不一定能突破第五重境界。” 她在凡间修炼十二载,才到第六重境界,距离第七重境界飞升成仙,也还差一点点,始终无法突破,而她这样的进度,还因为她天生神骨,在凡人中,已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而云朝,她什么都没做,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就突破了第五重境界。 如果不是因为帝夙,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神女,虽然是初级天雷,但也不能在城内,否则伤及无辜,会影响神女的声誉,毕竟现在整座禹州城的人都知道神女在这里,若连初级雷劫都没办法转移,那就……” “知道了。”云瑶一把拽起鹿朝的手臂,“跟我走吧。” 在神使的簇拥下,他们很快离开禹州城内,到了靠近妖境的一座山谷中,妖境常年阴郁的天气也影响了这里,天空看着灰蒙蒙的,乌云层层叠叠堆积,看得人很压抑。 云瑶把她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问她:“知道怎么渡劫吗?” 鹿朝摇摇头。 旁边一个神使便想解释给她听,云瑶却抬手阻止:“这世间讲究一个因果注定,有些东西,你命中注定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云朝,你命中究竟会不会渡过这一次雷劫,也是注定好的。” 神使问:“神女,不告诉她渡劫之法,她恐怕渡不过。” “她的修为本来就是偷来的,并不属于她,若渡不过,不是很正常吗?”云瑶看向神使,一双眼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神女说的是。”神使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鹿朝哀求道:“云瑶姐姐,你告诉我吧,我不想死,求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你还是求求天道吧,看看能不能保佑你渡过这一次雷劫,若渡过了,说明你当真福大命大,命中就该有仙缘,那我无话可说。” 鹿朝捂着眼睛哭了一会儿,眼看着天空中堆积的雷云逐渐变多,云瑶一招手,准备带着神使走远一点。 初级天雷虽说不强,但还是能避则避。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我有一件关于魔尊的事情要告诉你,我死后,恐怕这世上就没人会知道了。”鹿朝吸了吸鼻子,忽然说。 云瑶脚步一顿,立刻问:“什么事?” “你过来,我只悄悄告诉你一个人,是他的私事,旁人不能听。” 云瑶摆摆手,让神使都退远一些,她从未把鹿朝放进眼中,就算她即将突破第五重境界,和她依旧是云泥之别。 她上前一步,在鹿朝面前蹲下来:“说吧。” 鹿朝慢慢凑近她耳边,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低声说:“云瑶,九天神女并不是真正的先天神,你一共有九条命,没错吧。” “你胡说……” 鹿朝忽然扑到她怀里,用力抱住她,一只手从衣袖中悄悄握住了招魂铃,飞快念咒。 云瑶完全没弄明白她想做什么,只是被她一句话激怒,又被她死死抱住,以为她是太过害怕想拉自己垫背。 “云朝,你以为区区初级天雷我会放在眼里吗?”云瑶用力捏住她的肩膀,这脆弱的凡人骨骼,她只要稍稍用力…… 叮铃—— 清脆的铃声让云瑶一阵恍惚,这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她仔细一想,是第四世,招魂铃…… 然而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下一瞬间她的视角忽然变了,眼中一层水濛濛,正努力仰头看着她。 没错,她正看着她自己的脸。 她的脸上正缓缓展露出一丝无辜又高傲的笑容,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云瑶姐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借你的命用一用了,反正你有九条命,一定不会那么小气吧?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她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自己说完后就站起来,冷冷一挥手,将她拂在地上,然后转身朝着那几名神使走去。 “等一下,你……” 轰隆—— 天空中滚过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紫色电光翻涌在乌云中,似乎整片天空都被雷云笼罩。 她抬起头,目瞪口呆,就算在神界时,她也没有见过这种天雷。 当年神王陛下历神劫,三千天雷她是亲眼见过的,但和这个一比,似乎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神女,这雷劫好像不一般。”几名神使看着走过来的九天神女,露出了担忧之色。 方才从她们这里,也只能看见鹿朝因为害怕扑到云瑶怀中,像个担惊受怕的小姑娘寻求保护,确实看的他们心中也不忍。 再怎么说,这朝阳郡主只是个凡人小姑娘,纵然骄纵任性了一些,但也罪不至死。 可是神女因为魔尊的关系,对她恨之入骨,只能说,这凡人命贱,还胆敢触怒神灵。 鹿朝抬起头,看向天空,嘴角缓缓勾起,她的雷劫,哪一次是一般的? 她站在神使中间,用着云瑶的眼睛看着远处的自己。 她用招魂铃和云瑶交换了灵魂,她大部分灵魂到了云瑶体内,而云瑶大部分灵魂,则到了她那具凡人的身体中。 “神女,好像不太对劲,这雷云,怎么朝着我们过来了?”一名神使看着天空,发出惊呼。 原本逐渐向朝阳郡主聚集的雷云,不知道为何,竟然莫名其妙朝着他们转移过来。 鹿朝心想:当然了,渡劫的是灵魂,又不是□□,否则古往今来那些修仙之人,就不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灵魂多找几个容器了。 云朝的身体是彻头彻尾的肉体凡胎,雷劫劈一下就彻底废了。 但云瑶的身体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九天神女的身体。 小说最后揭示了云瑶真正的身份,她并不是完全不会死的先天神族,只是特殊的原因,让她有九条命,她为帝夙死了八次,最后剩下一条命的时候,帝夙终于被她感化,真是悬之又悬。 现在的云瑶,还不知道自己只有九条命,她以为自己是先天神,死无数次都可以,所以每次为帝夙牺牲,她都是那么慷慨无畏,毫不犹豫。 “好像不太对劲,我们跑远一点吧。”鹿朝看了看那边的‘云瑶’,为了不让自己的□□被波及,只好带着神使们迅速远离。 而此时,天上第一道雷云已经凝聚好,在他们跑上一座山峰时,忽然落下来。 轰一声,整座山峰都被削平,浓烟滚滚,四周几乎寸草不生。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1节 本想跟着跑过去的‘云瑶’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切。 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云朝,你好大的胆子!”云瑶目眦欲裂,她想跑过去揪出云朝,可是下一秒,第二道天雷又降下来,砸在原来的地方,顿时一个深坑。 她看着一道一道星光从浓烟中升起,是死在天雷中的神使,他们连第一道雷劫都没有扛过去,全部死了。 布满天空的紫色雷电狰狞恐怖,仿佛要毁灭整个世界一般。 云瑶想过去救自己的身体,可她又胆怯,深知那雷劫劈中了自己的话,她会瞬间魂飞魄散的。 哪怕她是九天神女,也会像是神魔之战中被帝夙碾碎魂魄的那些神族。 她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不敢动。 而在第二道天雷后不久,她看见一只神鸟的虚影从废墟中飞出来,缓缓地升上天空,却在半空中就逐渐消散,化为虚无。 那是她……凤会涅槃,每次在大火中死亡,又会在大火中重生。 她死了一次了…… …… “云瑶,九天神女并不是真正的先天神,你一共有九条命,没错吧。” ……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着,她是先天神,她是不会死的,她是预言中拯救魔尊的神女,她若死了,谁还能拯救他? 她眼前,紫色雷电不断砸下去,每隔几次,都会有一只凤鸟的虚影在天空中消散。 这根本不是初级雷劫,也不是飞升的雷劫……难道,竟是第八重境界灵寂境吗? 不可能的,云朝一个废物凡人,怎么可能在修为上越过她这么多? 她用了十二载才达到第六重境界,云朝只用几个月吗? 她数着降下来的天雷,已经四五十道了吧,她的命魂飞快消失,已经第七只了,如果她真的只有九条命的话,那她今日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就在她惶恐不安的时候,忽然不远处降下了一道刺眼的金光,一个身穿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废墟的边缘。 看见那个身影的一瞬,云瑶精神顿时一震,朝那边跑过去:“神王陛下!救救我!” 神王玄瑛的目光,从煌煌赫赫的天雷上,转向了跑向自己的少女,原本高傲的神色,瞬间像是破了一层冰,脸上的表情缓缓破碎。 “鹿朝……真的是你?”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云瑶的脚步停住。 第75章 剑斩天雷 但是, 很快,神王玄瑛就从少女的脸上发现了细微的不同之处。 “你是何人?”玄瑛冷冷扫了她一眼,忽然抬起手, 隔空从她衣袖中拿出了招魂铃。 云瑶跪在地上, 泪水涌出:“陛下, 我是云瑶。” 玄瑛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站起来,别用她的脸露出这副表情!” 云瑶一愣,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陛下, 我被她算计了,她用我的命去挡天雷, 我不知道她的天雷如此厉害, 我已经看见我的命魂消失七次了。” 正是因为在神界,看着她的命魂不断消散, 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过最坏的可能, 便是她触怒了帝夙,被杀了七次, 但没想到, 她居然会蠢到这种地步,被人换了身体去挡雷劫。 就这么说话的片刻,又有数道雷劫落下来,眼看着那废墟之中, 第八只神鸟的虚影升起来,云瑶心中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陛下!现在该如何是好?”云瑶惊恐地问。 玄瑛面沉如水, 他拿起招魂铃, 口中念出一串繁复的咒语。 云瑶只听到’叮铃‘一声响,眼前神王陛下的身影迅速远离, 下一秒,她身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灼烧一般,她发出一声惨叫,眼前是一片焦黑的土地,而她身上全是灼烧的痕迹,一丝完好的皮肤都没有。 “啊,啊——”她尖利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而玄瑛面前的少女再次睁开眼睛后,身体一晃,跌倒在地上,单手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喘气,短短一瞬,额头上全是冷汗。 雷劫虽然劈在云瑶身上,但是受到冲击最大的还是她的魂魄,她此举不过只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身体。 而灵魂转换过来之后,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紫色雷电也随着她朝这边转移过来。 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仿佛进入了黑夜,只有天上滚动的紫色雷光,漏下冰冷的光。 天雷还没有停,第八重境界灵寂境,是成神前最重要的一次雷劫,淬炼灵魂,增强□□,从而进入长生,成为真正的仙。 而这一次天雷一共八十一道,她耗去云瑶八条命,也不过挡住了一半而已。 鹿朝抬起头,顺着那金色的衣袍,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神王陛下。 “玄瑛,你真的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鹿朝点点头:“你派九天神女来拯救帝夙,看着她的命魂一条一条消失,你岂会无动于衷?以你的多疑,肯定会想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玄瑛抿唇沉默,他虽然站着,可总有一种什么都被她看透的感觉。 “可是我来了又如何?以你如今的凡身,想渡过剩下的雷劫完全不可能,除非舍弃这一具凡身。”玄瑛冷冷地看着她,似乎在嘲弄她如今穷途末路。 鹿朝:“你来了,不正好帮我挡主剩下的雷劫吗?” 玄瑛:“你在痴心妄想!你现在不过刚刚成为仙体,你以为,你还是当初成神后杀入天界的鹿朝吗?” “哈哈哈哈!”鹿朝仰起头大笑,看着已经慢慢转移过来的庞大雷云,苍白的脸庞被紫色雷云映出几分冷意。 而玄瑛脸上,亦有掩饰不住的凝重之色。 “你若是愿意从此臣服,不再忤逆天道,这一次雷劫,我会帮你挡下。” 鹿朝微微挑眉:“我若不愿,你就不帮我?” 玄瑛道:“是。” 鹿朝脸上还带着笑意:“玄瑛,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云瑶只剩下一条命,要是她不小心被帝夙杀了,你们就完了!而如今这天地之间,只有我可以封印帝夙,你敢让我死吗?” 她说得太嚣张,明明灵魂在一个凡人的躯体之中,面对他时却丝毫没有胆怯。 玄瑛咬牙切齿:“你如此自以为是……” 鹿朝淡淡地说:“你偷偷把我从九巫山放出来,让我重生,不就是为了对付帝夙?” 玄瑛脸色一变:“你知道?” 鹿朝微微挑眉:“一百年前,谴云宫都差点儿被我掀翻,你还敢小看我,你不长教训啊,玄瑛。” 玄瑛长袍下的手用力握成拳,她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她当年来到神界,他原本想好好招揽她的,可她疯了一样找他要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他无法交出这个人,她就差一点儿毁了谴云宫,让他在众神面前丢尽了颜面。 自开天辟地以来,他是第一个被飞升上来的凡人教训的神王! 若不是后来魔尊降临,连君染都束手无策,只能去九巫山求助她,他会让她永生永世困在那里! 可她连被困住,都有办法将帝夙封印,这世间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眼看着距离帝夙觉醒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权衡之下,只能将她放出来。 此时,天上的雷云重新凝聚,下一秒,变成轰隆隆的雷光,从天空轰然落下。 鹿朝镇定自若地盯着玄瑛,他眼角的肌肉狠狠一跳,最终还是张开双臂,身上金色的辉光大涨,神王的神力源源不断涌出来,在他们头顶上空,张开一个巨大的结界! 轰—— 紫色雷云砸在结界上,金色光芒一闪,结界安然无恙。 鹿朝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后背上的冷汗悄然滑下去。 还好没有赌错。 玄瑛站在结界中,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你至少是站在神族这一方的。” “不。”鹿朝摇头,“我站在凡人这一方。” “什么?凡人?”玄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你很快就会成神,凡人和你再无关联。人界从来不太平,战乱,天灾,凡人千千万万死去,又会有千千万万出生,他们一生寿命,最长也不过百年,你站在他们这一方,几百年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你。” 鹿朝道:“可是我乐意。” 玄瑛冷哼:“你固执,一百年前你也是为了一个凡人闹得六界不得安宁,当年你若能多花一些心思在参悟神道上,也不至于陨落在天劫中。” “玄瑛,你是天生神族,而我曾是凡人,你我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 “执迷不悟。” 天雷不断落下,这惊天动地的力量连玄瑛都感到震惊,他的结界只能抵挡一两次,要他不断用灵力维持,渐渐的,他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不禁看向那个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女,心中除了震惊,还有不断的猜疑。 她究竟是谁?为何她的天劫每一次都如此恐怖? 百年之前让她陨落的那次天劫,连上古时期那些古神都未曾见过,哪怕是君染的雷劫,也没那么强。 她当真是君染所说的,这天地之间唯一能杀死帝夙的人吗? 鹿朝垂着眼眸,这一场雷劫中,她的魂魄不停地被淬炼,而后反补给身体,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灵力不断游走,在经脉之间一遍一遍淬炼,这身体原本很虚弱,常年带着病气,可如今经脉骨骼都仿佛经历了一次清洗。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主人,这是脱离凡胎的征兆,以主人的实力,很快突破金身境之后,就是寿元永恒,不死之躯。】 召灵默默地在她识海中说,经过三次雷劫之后,召灵不再是小小一簇紫火,她在识海中如同一片发光的紫色星辰,光芒柔和而温暖。 鹿朝的眼眸,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沉静的光。 喀拉—— 一声仿佛冰面碎裂的声音传来,鹿朝抬起眼睛,看见玄瑛双手撑在结界上,身上金色的辉光都有些黯淡了,而那结界,却还是在一道雷光劈下之后,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连神王都到了强弩之末。 玄瑛的脸色极其难看,这甚至不是她成神的天雷,他竟也无法抵挡吗? 鹿朝站起来,真诚地对玄瑛说了一句:“多谢神王陛下。” 玄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还有最后一道。” 所有天雷,都是越往后越强,力量翻倍都是小的,尤其最后一道,可能会倾注雷云中剩下的所有力量。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2节 “你挡不住了,让开吧。”鹿朝伸出手,握住了召灵。 “你可以吗?”玄瑛盯着她问。 鹿朝含糊地‘啊’了一声:“大概吧。” 眼看着雾沉沉的天空中,拧成麻花一样的紫色雷云挣扎着汹涌而出,玄瑛还是咬了咬牙,撤去了破碎的结界,足尖一点,远远地退开。 那个少女顶着一副凡人之躯,提剑站在雷云下,红色裙裳被风卷起,一头乌黑的发丝狂乱飞舞。 ‘唰——’她缓缓地抽出了召灵剑,明亮而沉静的凤眸望向天空,汹涌而下的紫色雷光将她眼眸映成一片寒冰一样的冷紫色。 势必要被雷劫劈一次的,才能更好的淬炼一下这凡人之躯。 轰—— 雷云砸下的瞬间,她足尖一点,提剑迎上去,纤细的身体像一段脆弱的花茎,瞬间被雷云淹没。 玄瑛的心一瞬间提起来。 而拖着一副被灼烧的残破身体好不容易从山谷中爬上来的云瑶看到这一幕,喃喃地说:“她死定了……” 雷云发出沉重的闷响,紫电之中,忽然一道更为苍冷浓郁的紫色破开了雷云。 少女的声音,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响起:“散!” 随着她话音落下,被劈开的雷云仿佛溃不成军的残兵,朝着四面八方散去,一瞬间阴暗的天空像是雨收云散,露出了万里晴空。 阳光瞬间洒满大地,除了被雷劫劈成焦土的山谷之外,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 鹿朝从半空中缓缓落在地上,用召灵撑住身体,勉强站稳之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玄瑛来到她面前,说道:“既然已经脱离凡胎,随我去神界吧。” 鹿朝道:“我说过,我站在凡人一方。” 玄瑛说道:“你并非池中之物,这凡间的蝼蚁不值得你付出。” 鹿朝冷淡的目光扫在他脸上,如同一股幽冷的泉水注入这位神王陛下的心中,让他不禁回想起一百年前她在谴云宫中,把召灵架在他颈侧的那一幕。 “那么,后会有期了。”玄瑛的身影逐渐淡去,化为一道淡淡的金光消失。 鹿朝收起了召灵,正准备离开,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往山谷一侧看去,身形微微一晃,下一秒,她就出现在那个被天雷劈出来的深坑边。 红色裙摆微微飘动,正在深坑边缘的云瑶不禁往后退去。 鹿朝忽然俯身,伸手抓向她。 云瑶大喊:“我是九天神女,你敢放肆!” 鹿朝一言不发将她从深坑边缘拽了上来,浑身被天雷劈得没有一寸好皮肤的云瑶倒在地上,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怨恨。 “云朝,你少在我面前得意,你不过是运气好,得到了魔尊一些修为罢了。”她不甘地说。 鹿朝垂眸看着她,不得不说,她对这位注定要拯救六界的九天神女真是失望。 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自欺欺人。 “云瑶。”鹿朝平淡地开口,没有必要和她计较太多,他们理念不一样,目标也不一样,“你是预言中的救世主,为何不能对凡人多一些包容?你满口仙凡有别,以高高在上的神女身份自居,你知道被你蔑视的凡人是什么心情吗?” 鹿朝看向远方的禹州城:“就像你现在的心情一样,你是神,可以随意处置凡人的命运,他们无可奈何,而我比你更强,我用你的命来渡劫,你现在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吧。” 云瑶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泪水从眼眶滑落:“你少在我面前洋洋自得!” 鹿朝叹息一声,立场不一样,确实很难互相理解。 “算了,你努力做你的救世主,去感化帝夙吧,他还没有觉醒,你有的是机会。” 鹿朝再次抓住云瑶的手臂,带着她返回禹州城。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冒着浓烟的焦土中,几只黑色的蝴蝶翩然飞过,渐渐的,在废墟边缘,形成一个黑色的身影。 青铜面具后,一双黑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伸出手,黑蝶落在他指尖上,蝶翼扇动。 “果然是她。”他低下头,看着那黑蝶,喃喃地说,“你也要觉醒了吗?那么,会想起我是谁了吧?” 几天后,禹州城中,百姓门站在街道两旁,看着新一任禹州王到来。 没有欢呼,没有笑容,所有百姓脸上都是一副沉默的表情,看着一队威风凛凛的人马从街市中心穿过。 一身青色蟒袍的宁王骑在马上,身边铁甲护卫开道,‘宁’字大旗迎风招展,他原本设想的会是一番夹道欢呼的景象,毕竟他的女儿是九天神女,应该是众望所归,却没想到禹州城内的气氛如此肃穆。 不像迎接新王,这诡异沉闷的气氛,像是在送葬。 门客吴山跟随在宁王身边,说:“王爷,霍无炎一向会笼络人心,这些百姓得到一些小恩小惠,便觉得他是最好的,无知百姓,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宁王点点头,不再说话,一路前往禹州王府。 九天神女是神王的代言人,威望极高,原本宁王以为云瑶会亲自到城外迎接他,百姓看到神女对他的认可,便会拥戴他。 可是没想到他到了禹州城外却没有看见云瑶的影子,只能自行进城,心中想着:神女的身份不一般,应该和凡人保持一些距离。 但瑶儿必定会在禹州王府外迎接他。 他想着这个给他带来无上荣耀的女儿,顿时觉得心中无比欣慰,连进入禹州城后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很快,一队人马到了禹州王府前,宁王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心中疑惑:神女要穿这么张扬艳丽的衣裙吗? 走近几步,却看见一张娇艳绝色的小脸,是他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 “父王!”鹿朝高高兴兴喊了一声,仿佛真的很想这个便宜爹。 宁王看了看四周,鹿朝身边只带着几个宁王府的仆从丫鬟,却不见云瑶的身影。 他下了马,张口便问:“瑶儿呢?” “她受了点儿伤,在房中休息,我知道父王要来,一大早就等在这里,站得腿都麻了……” 宁王冷笑,如今失去禹州王庇护,倒是知道来讨好他了。 但他不理会,撇下她往王府里走。 鹿朝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宁王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带着满满的欢喜和骄傲来,会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神女女儿。 云瑶房间里,宁王站在床边,久久无法回神。 “父王……”云瑶艰难地转过头,身上脸上,全是烧伤的痕迹,她虽是神女,可是那场天雷一连夺走她八条命,她极其虚弱,身边的神使全死了,没人帮她疗伤,所以伤口恢复缓慢。 “瑶儿,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宁王震惊之后,满是心痛。 “是……”云瑶刚想说话,忽然看见鹿朝走进来,她竟有一丝畏惧,没有往下说。 鹿朝却说:“父王,云瑶姐姐是为了替我挡天劫,才变成这样的。” “什么天劫?”宁王怒火中烧,转头狠狠瞪着这个从小就很厌烦的女儿,“是你把瑶儿害成这样的?” 这一瞬间他心中甚至起了杀气,谁也比不上瑶儿在他心里的地位,她是九天神女了,本应该高高在上,却变成这样!换做是别人,他早就一剑杀了! 鹿朝:“突破第八重境界,灵寂境的天劫。” 宁王要脱口而出的狠话瞬间咽在喉咙里,耳边嗡嗡作响,声音里的怒气都不知不觉消失:“你,你说什么?” 鹿朝一脸纯真:“我说,我突破了第八重境界灵寂境,现在正往金身境而去。” 宁王震惊地看着她。 这个站在房间里,娇滴滴的小姑娘,他这辈子仿佛是第一次打量她。 她生得确实好看极了,从小就被人说是个绣花枕头,空有皮囊,却没根骨,宁王从来也不拿她当一回事,他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甚至希望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他就不算背叛瑶儿的母亲。 但从前,为了稳住禹州王,他还是得在表面上容忍着她,原以为这一次禹州王终于被褫夺兵权,削了王位,他再也不用顾及这方势力,可以一脚把云朝母女踹开。 他在安阳命人软禁了宁王妃,也准备把这个小女儿送回去,再找个机会,偷偷除掉禹州王一家,永绝后患。 谁能想到…… 他看着小姑娘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耀眼的朝阳,一瞬间将他心中那些狠辣卑劣的计划照得无所遁形。 “第八重境界……”宁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修仙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件艰苦而漫长的事,他苦修到这个年纪,也不过刚刚突破了第六重境界丹灵境,此后一直凝滞在前期十年,没有再进一步。 因为第七重境界虚灵境便是飞升,几乎所有凡人都被卡在第六重,一生也无法突破。 他从前的希望都寄托在云瑶身上,她十八岁,已经在第六重境界大后期,只差一点点便可突破了。 整个凡间,不,哪怕在琉璃仙都,第八重境界也没有几个人,仙人想要成神,比凡人想要成仙更难上无数倍! 而云朝小小年纪,已经突破了灵寂境? 去到琉璃仙都,仙王都要把她奉为座上宾,岂是他一个凡间的王可以轻易得罪的? 宁王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几个月之前,你分明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人嘛,总会有些机缘巧合。”鹿朝笑着说。 宁王却像想到了什么,说道:“是因为……魔尊?他给你的修为吗?” 现在,他们都知道云朝嫁的那个少年是失忆后的魔尊,他正是用这个为借口,才能把宁王妃软禁起来。 可是,他分明听说魔尊知道自己身份后,立刻就抛弃了云朝,根本不在意她。 鹿朝脸上神情有些不爽:“我就不能是自己修炼得来的?” 宁王道:“你从小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 他说完之后,竟隐隐有些后悔,如今的云朝,已经不是从前的云朝了。 如果云瑶还是九天神女的话,倒不用忌惮这第八重境界的实力,可现在云瑶伤成这样……他带来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可能胜过她。 境界之间的差距,往往是数倍修为,渡过天劫后,更犹如天差地别。 云瑶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便抓住他的手,小声在他耳边说:“父王,你去王府的的牢狱中,把一个叫摩缨的人带来这里,我会很快恢复修为的,不会让云朝为所欲为。” 第76章 两界联姻 宁王不动声色地安抚了云瑶几句, 让她睡下,而后才起身出去,对鹿朝道:“你跟我出来。” 到了门外, 阳光洒在脸上, 宁王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在这个女儿面前放低姿态:“你母亲,我会派人接来禹州。至于禹州王的事情,天命难违,我也没有办法。”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3节 鹿朝听完后,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世道真是现实, 果然只有实力强才有人在意你。 若今日在这里的不是她, 而是云朝,不敢想象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她看了宁王一眼, 一句话也没说, 径直离开了。 宁王用力握了握拳,天黑之后, 他亲自到王府的牢狱中, 将关在里面的摩缨偷偷带去云瑶房中。 摩缨身上的衣服斑斑点点,脏污不堪,像一个被折腾坏了的玩具,随意扔在地上。 他垂着眼眸, 低声说:“我身上取不出多少血了,从前每次取血, 至少都要修养半年, 我们夜摩族的血,也不是源源不断。” 宁王惊吓:“他是夜摩族?” 云瑶道:“很久以前从神界逃跑的, 并且还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种。” 虽然摩缨的血让她觉醒了神女的血脉,但修为并没有比从前提升太多,她让夜长风返回琉璃仙都想办法,不知道他能不能给她带来纯净的夜摩族血液。 云瑶将白色的匕首扔在摩缨面前:“自己动手,还等我吗?” 摩缨双手微颤,将匕首捡起来,沉默,却顺从地把衣服拉开,前几天才取过血,那个被剜出来的伤口还血淋淋的,皮肉翻出,甚至没能完全愈合。 他将匕首对准了伤口下方,用力划开,鲜血顺着匕首一端,滴落在容器中。 宁王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觉得血腥而难以置信,心中生出一股寒意,他看了一眼云瑶,她目光中闪着渴求的光,让他完全没办法把她和高高在上的神女联系起来。 神族世世代代豢养夜摩族人,用他们的血提升修为,这并不是什么秘闻,宁王从前也听说过,但从未见过。 此刻他不由地想,瑶儿的母亲,也会用夜摩族的血来修炼吗? “他们不反抗吗?”宁王看着顺从的摩缨,明明伤痕累累了,还是毫不犹豫划下了伤口。 就算换做一个普通人,也不会如此听话。 云瑶看着血一滴一滴落下,有些烦躁:“夜摩族人从出生的一刻,灵魂上就会被打上一个名为‘金丝雀’的烙印,让他们无法攻击和反抗神族,只要神族的命令,他们只能遵从。” 摩缨垂着眼眸,血流得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煞白。 为了让他们流出更多的血,神族将他们囚禁在牢笼中,每天好吃好喝伺候,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有取之不尽的血,就可以被养的很好。 所以,他们被称为神族的‘金丝雀’。 养尊处优,却插翅难飞。 忽然,摩缨眼前一片晕眩,他身子一晃,手里的容器差点儿打翻,幸好云瑶眼疾手快接住,可下一秒,摩缨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插着匕首的伤口上,连一滴血都流不出了。 云瑶对宁王吩咐道:“父王,在他身上重新划一个伤口。” “这……还是让他先休养一下吧,我看他确实很虚弱了。”宁王似乎有些不忍,他这些年对政敌也够心狠手辣,什么酷刑都用过,可这少年,毕竟无冤无仇。 “父王怜悯他吗?”云瑶笑着说,“他们并不会死,不用担心。” 宁王闻言,只好走到摩缨面前,伸手从他身上拔出了那把匕首,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想要找个完好的地方下刀并不容易。 他看向心脏的位置,正准备动手,忽然眼前虚弱的少年一只手狠狠朝他面门抓来,手中无数黑色蝴蝶涌出。 宁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而摩缨也趁此机会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摩缨!站住!”云瑶怒喝一声。 摩缨感觉到灵魂上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住,让他不由自主想折身回去,他咬紧牙关,心中满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 这种苦,他受了几千年还没过去! 他眼看着距离那扇门只有一步之遥,可他已经因为灵魂上的禁锢,竟然没办法往前一步。 他满眼都是绝望的时候,忽然那扇门被一脚踹开,夜间的风一瞬间涌进来,他眯起眼睛,看向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女。 鹿朝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先是震惊,而后慢慢的露出惊疑的神色:“摩缨,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之后,她才听到宁王挣扎的声音,循声望去,宁王发出一声狮吼,震开了围在自己身周的黑色蝴蝶,那些黒蝶回到摩缨身上,消失不见。 黒蝶…… 鹿朝再次看向摩缨,他垂着眼眸,一只手按着身上的伤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发生了什么事?”鹿朝很快收起心中的震惊,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 眼下的情况,确实让她有些混乱。 摩缨在云瑶面前,显然毫无还手之力,可是他又能指挥那些诡异的黒蝶。 黒蝶只象征着一个人,魔域十恶道之首,九幽鬼王。 “云朝,这里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云瑶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鹿朝看见了她手里那容器中的血,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摩缨,问道:“你是夜摩族人?” 摩缨气息不稳,阴冷地回道:“是。” 原来砚焉说的都是真的,神界豢养了夜摩族人,用他们的鲜血来提升修为。 她看向云瑶,她身为九天神女,本应该心怀苍生,但她做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如此地理所当然,仿佛被她取血的只是一个牲畜。 整个神族都是如此,所有人习以为常,没有人觉得不对。 可是如此的残忍,肮脏,堕落,和妖魔有什么两样? “跟我走。”鹿朝对摩缨说,她知道和云瑶争论起来没有意义,这是整个神界的问题,云瑶如今的地位,远远不足以影响神界。 “摩缨,你不能跟她走!”云瑶急了,她手里这点儿血,远远不够她提升修为。 鹿朝冷冷看向她:“如果你今日不想死在这里,最好不要阻止。” 云瑶一怔,当真被她眼底的杀意震慑住,没有再开口。 鹿朝转身出去,摩缨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夜晚的风拂过他的身体,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鹿朝鼻端,那是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些香甜,光是闻一闻,便感到身心舒畅。 自从禹州王离开后,云瑶对王府中原本伺候的人都不放心,把他们赶走了,如今的禹州王府,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墓。 月光洒在路边的花草中,没人打理的花草奄奄一息。 鹿朝忽然开口问:“烟陵的人,是你杀的?” 摩缨没有任何要隐瞒的必要了,于是点头:“是。” “为什么?” “当时魔尊出现在那里,看起来很虚弱,我本想趁机夺去他身上的力量,却发现他的力量被封印了,我什么都拿不到,就想着干脆杀了他,就在我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被那些村民发现了,他们以为我是妖魔,敲锣打鼓地召集全村人出来,想把我困住,然后去请修仙高手来除掉我。” 摩缨顿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们都看到了我的脸,而我好不容易才借助别人的力量,成为魔域的十恶道之首,我不能让身份暴露,所以,只能把他们杀光。” 鹿朝转过身,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摩缨忽然笑了:“鹿朝,他们可怜,我也可怜,这世间可怜的人太多了,你怜悯不过来,天道便是讲究一个弱肉强食。我在神族眼中就如牲畜一样,那些凡人在我眼中也只是蝼蚁,他们阻挡了我,我就杀了他们,有什么不对?” 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鹿朝不由自主想到那个梦境,她问:“我从前,是不是对你承诺过什么?” “没有。”他干脆地说,“就算有,也已经过去了,你既然忘了,就永远忘了吧。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被拯救。” 鹿朝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酸楚:“摩缨,你不打算回头了吗?” 摩缨摇头:“我的族人受了几万年苦,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我要报仇,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拉整个世界陪葬,我在所不惜!” “你们一族的苦是神族造成的,苍生是无辜的。” 摩缨的眼睛慢慢红了,他抬起手,小心地触碰到她的脸:“鹿朝,你知道吗?像我们这样弱小的种族,在这个世间没有公平可言,我们想要做一件事,需要付出的代价你无法想象,我想要复仇,也只有这一条路。” 鹿朝握住他的手,说:“还有其他办法的,你……你再相信我一次。” 摩缨看着她的目光中,隐隐有泪光:“其他办法?我想要复仇的,是这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存在,至高无上的神族,我要他们全都死,来偿还我们所受的苦。你能帮我做到吗?” 鹿朝一时语塞,他想要整个神族覆灭,那么就等于毁掉整个六界。 摩缨慢慢向后退去:“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救,你去救你的苍生吧。” “摩缨!” 鹿朝一把抓过去,手却穿过一片纷飞的黒蝶,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在黒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漆黑辽远的苍穹。 天道吗?这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的吗? 凭什么?弱的凡人就该如蝼蚁,拥有奇特血脉的夜摩族就该牲畜不如,神女来到凡间就可以随意决定凡人命运……这世间只能是强者说了算吗? 魔域 九头蛇娘扭着身体,蜿蜒着从大殿中出来,她一条蛇尾又粗又长,扭一下就能走出几米,跟在她身后的砚焉走了几步之后,就被远远甩开,一脸不爽地盯着她的蛇尾巴。 “小殿下,你这短腿,何时才能长长啊?”九头蛇鸟说着什么,一转头,发现身边的小孩没了,回头一看,发现已经被拉下了一大段距离,不禁叹气。 “找死吗?”砚焉黑着一张小脸走上来。 “快点儿,我们可是要赶去禹州城的。”九头蛇娘朝他伸出手来,“要不,让我抱着你吧。” 砚焉看了一眼她滑腻的蛇尾,严肃地说:“不要,本座讨厌蛇。” “你是怕蛇吧!”九头蛇娘掩口娇笑。 就在等着砚焉走过来时,九头蛇娘身后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你们要去禹州城做什么?” 九头蛇娘转头一看,原来是九幽鬼王,不过今日他虽然还是戴着那张青铜面具,整个人却好像很虚弱。 “九幽,吸的别人的力量不够了是不是?你看你,小心被下五道反杀,他们可是个个都盯着我们上面五个位置。” 摩缨冷冷问:“我问你,去禹州做什么?” 九头蛇娘说道:“尊上说了,魔域不能像如今这样继续堕落下去,我们土地贫瘠,但是有数之不尽的灵矿,这些年却坐在金山上做穷人,所以尊上吩咐我和砚焉殿下去禹州城走一趟,问问禹州王有没有兴趣和魔域做个生意,灵矿不管在凡间还是仙界和神界,都是昂贵之物,他们想提升和锻造灵器,就离不开灵矿,这不正是我们发财的机会吗?” 面具后,摩缨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外界对魔族恨之入骨,禹州怎么可能和魔族做生意?” 九头蛇娘扭着蛇尾一笑:“所以,尊上为表诚意,准备和人族联姻,风风光光地把他们的朝阳郡主娶过来,再和人族签一份互不侵犯条约,还要把砚焉殿下送去禹州学习,不得不说,咱们尊上这一次回来,好像不发疯了,决策这些事情时,充满了魅力。” 一旁的砚焉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对于要把自己送去当人质这件事,他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砚焉殿下也同意这样吗?”摩缨问。 砚焉:“我为何不同意?” 摩缨提醒他:“殿下去了人界之后,就等于做了人质,自古以来,从未听说有人善待人质。” 砚焉抱着手臂,小脸上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我在魔域是除了尊上之外最强的人,到了人界之后,难道会有人比我更强吗?” 摩缨:“……”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4节 九头蛇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小殿下这么嚣张自负,居然还有点可爱。” 砚焉道:“尊上说了,在人界,像我这样的小孩子,都要去学堂读书,魔域又没有学堂,只能去人界了。” “没错,没错。”九头蛇娘怜爱地摸摸他的脸,“等小殿下学成归来,在魔域中实力第二,但学识第一。” 砚焉嘴角勾起,似乎对未来这个结果极其满意。 摩缨看了一眼大殿中,这是魔尊的决定,想来已经无法更改。 他失策了,原以为帝夙吸取了两件神器中的力量便会觉醒,但谁想到招魂铃中的力量居然那么安分。 现在,他放弃了十五年前毁灭六界的打算,竟想要和平了。 和平了之后,神族依旧是六界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他们夜摩族呢?这数万年来受的苦,就这么一笔勾销吗? 摩缨忽然转身走下台阶。 九头蛇娘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个九幽,好像对尊上的决定很不满。” “阴山大哥说过,他向来不安好心,不过如今尊上回来了,他想必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长城上,从巨灵山脉吹过来的风飒飒作响,仿佛带着聒噪的声音,在云瑶耳边不断回荡。 “你们说什么?”云瑶又问了一遍。 她和宁王站在一起,身后却是浩浩荡荡上百精兵,全都披甲执锐,严阵以待。 而对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美艳女人,一个漂亮男孩。 只是这两人身上气势不一般,尤其那个小孩,抱着手一言不发,无形之中,仿佛泰山压顶一般。 “该说的,方才已经说明了,我们来传达魔尊的意思,想必禹州王应该听明白了吧。”九头蛇娘妖娆地说。 宁王新官刚刚上任,便直面魔域十恶道中最强的两个人,压力不可谓不小。 “魔尊想要和人族议和,还要联姻?”宁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自从魔尊回到魔域后,整个六界都在提心吊胆,不知道魔尊何时会再次掀起神魔之战。 “没错,这位美人……”九头蛇娘好奇地转向云瑶,“是朝阳郡主吗?” 云瑶不屑地哼了一声。 砚焉道:“她不是,朝阳郡主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云瑶冷冷道:“朝阳郡主只是个凡人,你们找她做什么?” 九头蛇娘道:“尊上有意和禹州联姻,想要迎娶朝阳郡主。” “什么?”云瑶脸色一变,“帝夙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就被砚焉手中骤然出现的沧炼剑抵住了喉咙。 小孩一脸不悦:“尊上的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 云瑶吓得不敢动,自从知道自己只剩下一条命后,她就变得谨慎了许多。 “尊使既然是来和谈的,何必动刀动枪?”宁王连忙说。 九头蛇娘轻轻拍了拍砚焉的肩膀,让他收回了沧炼。 “那么,我们方才所说的,禹州王意下如何?是否要回去请示一下你们的皇帝?” “若魔域真有意和谈,我们求之不得,本王立即派人前往安阳通知皇上,另外,神族那边……” 九头蛇娘道:“魔域和神族之间的谈判,你们人族无需插手。” “那最好不过了。”宁王心中轻松了一大截,“请二位到下面营中稍作休息,本王派人御剑前往安阳,来回只需几个时辰,有皇上圣旨,二位正好到阴墟向魔尊交差。” “好。”九头蛇娘拉起了砚焉的手,一起走下长城,到了营帐中,宁王自然盛情款待,但九头蛇娘坐了一会儿,便悄悄对砚焉说:“小殿下,你在此应付他们,我偷偷去瞧一瞧那位朝阳郡主。” 砚焉的手指绕着耳边的紫晶坠子:“回来的时候,给本座买十个红豆饼子。” 九头蛇娘捏捏他雪白的脸:“原来不吃魔域的人肉饼,是喜欢吃人界的红豆饼啊。” 她说着,悄悄消失在营帐中。 而营帐外面,宁王看着一脸不甘心的云瑶,说道:“魔域和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十五年前你才三岁,不知道神魔之战有多可怕,要不是魔尊消失,魏国早就亡了!这一次魔尊的条件都是有利于魏国,嫁一个云朝过去算什么?” “父王难道不知道吗,我才是预言之中应该和魔尊长相厮守的人!”云瑶眼中的泪水几乎掉下来。 宁王道:“可现在,魔尊喜欢的人是朝朝,这才是现实!” “如果当初不是父王偷偷把云朝嫁给他,扰乱了我和他的姻缘,他怎么可能喜欢上云朝?本该和他成亲的人明明是我!” “你……”宁王无话可说,“是父王对不起你,你为了魏国,就忍一忍吧,你还有夜长风,将来还能做仙妃,也没什么不好。” 宁王说完,自知无法面对女儿,只能离开了。 云瑶用力咬着嘴唇,帝夙没有觉醒,他现在还是那个凡人,所以还喜欢着云朝。 若他觉醒了呢? 她看向营帐中那个对着一桌美食吃得眉开眼笑的小孩子。 九幽鬼王走向禁渊中,看着悬浮在禁渊上方的问道剑。 魔尊从来不会把问道收起来,而回到魔域后,魔尊几乎没有使用过问道,所以这把剑,便常常到禁渊中,吸收这里的煞气。 “问道大人,还不愿打开封印吗?”摩缨站在石台上,对着问道剑开口。 寻常剑灵,只能和与自己缔结契约的人对话,并不能和外界交流,一般人也不会对着别人的本命灵器说话。 但摩缨还是笃定地看着问道,仿佛对他早已了如指掌。 片刻之后,一个阴邪的声音从问道中传出来:“摩缨,没想到靠着吸取别人的力量,你也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世事无常,当初答应过天尊永远不会拔出问道的帝夙,不也带着你大杀四方了吗?十五年前那一战,您应该很高兴吧,被封印数千年,终于再次尝到鲜血的滋味。”摩缨取下了脸上的青桐面具,露出苍白无血色的脸,“现在,问道大人就甘心看着他继续对鹿朝言听计从吗?” 第77章 成魔成神 问道沉默下来, 一阵难言的寂静中,禁渊中源源不断的煞气进入了问道。 这把天地之间至邪至恶的问道上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意:“摩缨,你想利用我。” “不敢, 我不过是和问道大人有共同的目标, 为了覆灭神族, 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问道在沉吟,不知道是如何思考的。 摩缨又说:“你身上煞气太重,魔尊知道自己是谁之后, 已经不常使用你了,因为他也怕你的煞气影响了他, 你和他并不是缔结过本命契约的关系, 他想舍弃你轻而易举,或许待他和人族议和之后, 和神族的战事也将永远搁置, 你也会被永远封藏起来。” 问道剑身上的煞气陡然一跳。 “你是魔族的命源之剑,明明现在是魔域最强盛的时候, 而神族也在衰弱, 正是对付神族的最好时机,否则,真的让那位觉醒的话,你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摩缨看着问道, 最后说了一句:“昨天,禹州城外八十一道天雷, 问道大人看到了吗?” 问道:“是她吗?” “除了她, 还会有谁?”摩缨冷笑,“你不要忘了, 一百年前,她从飞升成仙到成神,只用了一日。这一次她有备而来,天雷也无法挡住她了,若问道大人还继续坐以待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让神族辉煌起来了!” 问道阴邪的声音响起来:“那就打开封印吧。” 砚焉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五颜六色的液体,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丫鬟笑着说:“这是甜酒,在禹州是没有的,是王爷特意从安阳带来的,因为朝阳郡主很爱喝。” 听到朝阳郡主,砚焉挑了挑眉,似乎有了兴趣:“是什么味道的?” “颜色不同,口味也不一样,不过都很香甜可口,殿下可以分别尝一尝。” 方才吃了不少东西,砚焉确实有些渴,人界的东西都很好吃,魔域完全比不上,他想到以后到人界来上学,心中还挺开心。 他看着托盘里色彩缤纷的甜酒,选了一杯红色,浅浅尝了一口,马上笑起来:“是这个味道。” 他指着桌上的苹果。 变成甜酒之后,更好喝了,香甜中,有青涩的酸味,口感如此丰富,对于小孩而言,是十足的惊喜。 他喝光了红色甜酒,又挑了杯绿色的,又是一种新奇的味道:“是葡萄。” 桌上他方才吃得最多的就是葡萄。 接下来几杯酒,都是不一样的味道,砚焉全喝下去,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脑袋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 他毕竟是修炼之人,感到不太对劲后,便抓住丫鬟问:“怎么回事?我头很晕。” “殿下不用担心,这是甜酒,只有一点点酒力,殿下喝得太快,可能有些醉意。”丫鬟连忙说。 “是酒……”砚焉脸上通红,他揉了揉眼睛,说道:“我从未喝过酒……” “殿下年纪小,不胜酒力,不如休息一会儿。” 砚焉靠在椅背上,眼睛里的一切都在摇晃:“阴山大哥说过,小孩是不能喝酒的,你们人族,怎么让小孩喝酒?” “这只是甜酒,小孩子也可以喝。”丫鬟轻声安抚着。 砚焉歪着脑袋,将沧炼剑召唤出来,抱在怀里,这才闭上眼睛睡去。 丫鬟脸上的笑容敛去,对着营帐外喊道:“神女,他醉了。” 云瑶走进来,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沧炼剑,不敢放肆,只能先看看他身上。 “夜大哥说过,这个小孩身上有封印帝夙的神器。”云瑶对着识海中的神剑凤羽说道,“凤羽前辈,你能感知到,他将神器藏在哪里了吗?” 【他应该有自己的芥子空间,别人打不开,只能他自己打开,或者让他死,这样芥子空间便能打开了,不过瑶儿,他实力强过你太多,光是这一把沧炼剑你就对付不了,千万别冒险。】 云瑶想了一下,忽然起身出去,在营帐外结印念咒,慢慢变成鹿朝的样子。 她再次走进去,轻轻摇了摇砚焉。 砚焉难受地哼哼两声,睁开双眼,眼前什么都在摇晃,晃得他想要吐出来。 但是在晃动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有些模糊,不是特别清晰。 “等你嫁去魔域,就可以天天和阿球玩了。” 云瑶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们两族要议和了,那几件封印魔尊的神器不能继续放在魔域,你交给我吧。” 砚焉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5节 “怕魔域会偷偷解开封印,让魔尊觉醒,所以,神器放在我这里是最安全的。”云瑶说完后,补充了一句,“这是人族接受议和的唯一条件。” 砚焉定定地看着她。 云瑶心中有些紧张,但她让丫鬟在甜酒里掺了禹州的烈酒,他只是一个魔族小孩,不可能不醉。 酒量和修为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砚焉确实醉得很厉害,眼前在摇晃,脑海中也一片昏沉,什么都没办法正常思考,这种时候,除非有人找死来杀他,否则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反抗之力。 “议和后,你就嫁去魔域吗?”砚焉问。 云瑶点点头:“是啊。” “那……”砚焉抬起手,从自己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三件神器,“这是……” 他还没说完,云瑶便从他手里一把抢过三件神器,转身就走。 砚焉的手还举在半空,红红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个离去的模糊背影,但片刻之后,他又因为醉意重新闭上了眼睛。 禹州边境,烟陵村 这村子自从十五年前被屠村之后,如今荒凉萧条,一个人都没有,破败的房屋,杂草丛生的道路,连在里面行走都不容易。 鹿朝挥着召灵,将前面的杂草荆棘除去,慢慢往前走。 【主人,十五年前,帝夙被封印后,就是出现在这里,这烟陵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看起来,只是一个很小很偏远的小村庄。】 鹿朝摇摇头,她正是因为不明白,才亲自来走一趟。 刚好,烟陵距离如今禹州王居住的边境小城很近,她探望了禹州王之后,顺便就过来了。 这村子确实很小,几十户人家,土房,草屋,看起来真是很贫穷。 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很快,走到村子尽头,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屋顶倒塌了一半,几乎被杂草淹没,鹿朝还是走了进去,这庙里不知道塑的是哪位神。 据鹿朝所知,如今的人界,最炙手可热的,修庙塑神像最多的便是北斗府战神七杀星君,另一位是文昌府主神司命君,以及执掌财富的天玑星君,其余神仙,已经很少被凡人供奉了。 这些年,神族和苍生的距离越来越遥远,除了国君会每年祭天祈求风调雨顺之外,大部分百姓还是比较务实,与其求遥远的神族,不如求一求那些修仙者,好歹真有妖魔出现,还是那些修仙者们能够真的出手保护他们。 鹿朝走进破庙里,这庙太小,只塑了一座神像,被垂落下来的红幡遮住一半,鹿朝扯下了红幡才发现,这是一座石像,还是一座女神像。 持剑而立,目光望向远方。 身上落满了灰尘,神像的脸也因为年代久远模糊不清,但鹿朝还是觉得,这神像看起来有些眼熟。 “召灵,这是哪位神?”鹿朝不禁问。 她活在世上的时间太短暂,也没能走遍世间各处,还不如召灵见识多。 召灵居然没有给她回应,她识海中,一片紫色的光晕,却好像亘古那么宁静。 “召灵?”鹿朝再次呼唤,从前召灵喋喋不休是个话痨,这次这么平静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你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不说?” 【主人,是已经陨落的创世神。】 鹿朝恍然,难怪她从未见过这尊神,这位传言中的创世神,三千年前便陨落了,和她同时代的古神,如今只剩下一个君染。 连君染在凡间都没什么人供奉,这位陨落了三千年的创世神,自然更没有了。 只是这偏远的烟陵村里,为什么会供奉着一尊创世神? 看庙里石台上还有香炉,灯盏,干枯的花枝果品之类,烟陵村被屠村之前,当地百姓是在好好供奉这尊神像的。 【三千年前,她因为补天而陨落,身死魂灭,烟消云散。】 召灵忽然喃喃地说起来。 【她活着的时候,常年居住在虚空之境,每隔百年才会出来一次,众神都去朝拜,连神都鲜少见过她,没想到在凡间,居然有一个地方有她的神像。】 鹿朝看着神像,已经十分模糊了,但雕刻的工艺十分精湛,连那种慈悲的神态都栩栩如生,望向远方时,强大而坚定的目光,似乎把六界苍生都庇护在身后。 “这石像和她像不像?”鹿朝好奇地问。 【像。】 鹿朝不禁走近几步,仰头看着那神像:“这小小的村落中,数千年前,或许有一个人,见过这位创世神,所以雕刻了她的石像,世代供奉在这里。而数千年之后,差一点就毁天灭地的魔尊,在被封印后最虚弱的时候,居然也挣扎着来到这个地方,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不,不会吧……】 鹿朝心中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召灵像是在心虚,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召灵……” 鹿朝的话还没问出口,忽然一股灼热之感,从灵脉深处蔓延上来,速度之快,超乎以往任何一次,连识海中的紫色光芒,都瞬间大涨,仿佛一片璀璨星河。 鹿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开口:“不会吧……” 【主人,又是一日成神吗?】 召灵也大惊失色,一日成神说来好听,可成神之后,立刻就要面对神族的最大的天劫,其他人成神或许还能有几百上千年时间提升修为,为天劫做准备,可是主人却没有。 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惊天动地的数百万天雷,持续了九天九夜,再强的人都会被劈成灰!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怎么会这样?”鹿朝感觉灵脉在暴涨,无数陌生的力量涌入身体中,和上辈子死前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呜呜呜,主人,上次就耗尽力量了,这次人家都还没恢复,没办法再救你一次啦!】 召灵哭哭唧唧,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冷静,想想是怎么回事?”鹿朝深吸一口气,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 她经历过三次天劫,每一次都来得毫无预兆,可是细细一想,似乎总有些关联的。 第一次,她忽然从凡人之躯,进入了第二重凝灵境,是因为在体内封印了山河笔中的力量。 第二次,在幻境中迎来第一次天劫时,是因为……帝夙打开了同心玉,释放了全部力量。 第三次,是在招魂铃中,从黑色的魔神之力中,吸收了里面如同星光一样破碎的东西。 除了第四次之外,这三次都和封印帝夙的神器有关系。 难道,又有神器被打开了吗? 想到这里,鹿朝大步走出了破庙,抬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 这一片黑,是从魔域的方向缓缓飘过来的,在短时间里,几乎占据了半片天空。 而另一边翻涌的雷云则是从神界方向飘来的,夹杂着紫色雷光。 两片黑云在半空中交汇,形成两股互相不容的力量,激烈的碰撞在一起,仿佛惊涛拍岸,卷起一阵狂风,在人界肆虐。 【主人,那是魔尊的力量,这绝不是一件神器可以做到的,他,他觉醒了……】 鹿朝怔怔地看着,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成魔。 【主人,你看,魔域那边的黑云中,有东西!】 在召灵的提醒下,鹿朝抬起头,随后,她瞳孔紧缩! 黑云之中,是翻卷涌动的煞气,其中隐隐有无数狰狞的身影,那些都是禁渊中被封印的魔! “他打开了禁渊。”鹿朝用力握住了召灵,“他还是要毁天灭地吗?” 鹿朝忽然御剑,朝着魔域的方向飞去。 【主人,你现在要成神,天雷将至,你不能去魔域!】 鹿朝还是固执地往前飞,狂风卷在脸上,灵脉中的灼热似乎被吹散了一些。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亲口问问他!”鹿朝一头扎进了疯狂涌动的黑色煞气中。 “来了一个臭丫头,胆子真大,居然敢出现在这里。”煞气中的邪魔看见她,贪婪地朝她涌来,“细皮嫩肉的,正是最好吃的时候,先吃了她,再去人界大饱口福——” 最后一个字,终结在一道紫色的剑光中。 鹿朝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穿越煞气,路上遇到不长眼想吃她的邪魔,都毫不犹豫一剑斩杀。 可是茫茫无际的煞气根本看不到头,她困在煞气中,气喘吁吁。 【主人,天劫将至,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去神界,那里有充足的灵力,是最好的渡劫之地!只要灵力不枯竭,这一次,主人一定可以安全渡劫!】 召灵说完,还是没能让她回头,她还是往前飞去。 【主人,若这一次渡劫失败,你可能连一缕魂都不可能剩下了!】 无论召灵怎么喊,鹿朝还是执着地往前,终于,前面煞气终于散开了一点点,她看见了炽烈的火焰。 鹿朝迅速冲出煞气,整片禹州城映入她眼中。 是燃烧的禹州城。 “哈哈哈哈!这些人族,养得可真好啊!” “老子被封印了几千年,终于得见天日了!” “我一口可以把半个禹州城的人都吃光!” “火这么大,万一全部烤熟了,还怎么吃?我还是比较喜欢生吃。” …… 聚集在禹州城上方的邪魔们淌着口水看着城内因为大火而四散奔逃的人族。 上面有邪魔窥伺,而身后被大火肆虐,寻常凡人已经分不清哪个更可怕一点,就算逃出大火,也会落入邪魔口中,太过绝望的心情让他们崩溃大哭。 而禹州的大军正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守在长城内侧,但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绝望到麻木的神情。 这一战该怎么打?怎么打都是死,他们只是肉体凡胎,如何对抗这些邪魔? “那是谁啊?怎么敢出现在这里?看着也不是神族。” “这女人看起来很眼熟,像一个人……” “竟敢单枪匹马来到魔尊面前,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那些禁渊里逃出来的邪魔发现了鹿朝,纷纷转向她。 鹿朝朝他们走过去,这些邪魔没有一个有人形,在禁渊中被封印久了,他们在下面互相厮杀,吞噬,外形变得十分恐怖。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6节 一只如同巨虫,脑袋上顶着一个深渊巨口的庞大邪魔挪动了一下庞大的身体,露出站在他身后的一群魔族。 他们站在长城上方的半空中,脸上的神色紧绷而怪异,虽然没有禹州士兵那么绝望,但也十分恐惧,仿佛大气也不敢出。 鹿朝出现时,其中一个瘦瘦高高,脸色青白的男人朝他看过来,神色微微一怔,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她看到帝夙。 暗金色黑袍上燃着漆黑火焰,乌发披散,在火焰的舔舐下却安然无恙,一双苍白的手从黑袍中伸出,握住漆黑厚重的问道剑,少年眉眼微垂,眼睫下的双眼赤红如血,毫无感情地看着下面城池中绝望奔逃的凡人。 他脸上溅了几滴鲜红的血,更显得那张俊美的脸邪气凛然。 他面前跪着一个人,被一个魔族按着脑袋,披头散发,但鹿朝从他身上的青色蟒袍,认出了他是宁王。 “魔尊既然想屠城,何必演那一出戏?”宁王到底也算个大人物,死到临头,还能维持最后一点尊严。 帝夙面无表情地举起问道,没有丝毫犹豫地落下。 铿—— 宁王耳边听到一声尖利的兵器碰撞声,随后,他的衣领被人揪住,身体像是受到巨大的冲力向后退去。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娇弱的身影挡在他前面。 “朝朝?” 鹿朝擦了一下唇角溢出的血丝,方才召灵和问道短暂交锋的刹那,她就感觉到此刻的帝夙,究竟有多强。 她竟被他一剑震得向后滑出十几米,然后体内气血翻涌,原本灼热的灵脉,更是如同火山要喷发而出。 没时间了…… “下去,带着禹州百姓撤离。”她镇定地对宁王吩咐,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眼下的情形。 宁王得救了,哪里敢在这里耽搁片刻,连一句让她小心都来不及说,就立刻离开。 她抬起头,看着十几米开外的少年魔尊,他一双红眸一转不转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朝她走过来。 但很快,天上的黑色煞气忽然被铺天盖地的紫色雷光冲开,闷雷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让周围邪魔都惊得四散逃开。 “这是什么?”阴山毒君看着天上的雷劫,难以置信地开口,“成神的天劫?” 如此大的规模,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时候哪怕在魔域,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些紫雷不断落下,持续了九天九夜。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鹿朝。 难不成…… 仿佛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下一秒,一道紫雷就落在鹿朝身上,轰轰烈烈的雷光,几乎铺满半座禹州城的上空。 鹿朝的身体在紫雷中一晃,然后随着退去的雷光,她像羽化一般往九天上飞去。 帝夙只走到一半,看着她消失在紫雷中,像是本能一样地想跟着她上去,可他是魔,碰到紫雷的一瞬间,就被巨大的力量阻挡住,无法再往前一步。 “尊上,她就是那个百年前一日成神的鹿朝!”阴山毒君见状,连忙大声说。 帝夙回头看了他一眼,红眸中尽是嗜血之色。 “鹿朝?”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被魔性占据的心中,仿佛有什么狠狠割开,流出了鲜血。 “尊上,她叫鹿朝,十五年前,亦是她用了六魂封印,将陛下的力量和记忆一分为九,封印在九件神器中。”摩缨身为十恶道之首,此时也站在一群恶道中间。 “尊上,她是神。”摩缨虽然带着面具,但他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他是笑着的,“她从来不是凡间的朝阳郡主,这一世,不过是她渡劫失败,在人间历劫而已,如今时间一到,她便要成神,重回九重天了。” 帝夙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他提着剑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涌动的紫雷。 原来她不是凡人。 原来十五年前,那股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来自于她。 第78章 自斩神骨 鹿朝只是升上了一重天, 便看见了神王玄瑛,他高高地站在云端,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片神族, 俯视着下面的众生, 却只是冷眼旁观。 天空依旧漆黑如墨, 如同巨浪翻涌,层层叠叠的紫雷不断堆积,几乎占据了整个一重天,这煌煌威势, 任谁看了都会恐惧惊慌。 玄瑛说道:“一日成神,果然只有你才能做到。” 天雷劈下, 她已铸就神骨, 接下来,只需渡过这次天雷, 她便是有史以来, 飞升上来的,最强的神。 玄瑛又道:“一百年前, 你一个人面对天劫, 差点儿魂飞魄散,而现在,整个神族都会助你一臂之力,这次必定能安然渡劫。” 鹿朝却冷冷地问:“魔尊觉醒, 禁渊封印被打开,禹州城的数十万百姓被邪魔虎视眈眈, 你们为何不下去救他们?” “魔尊已经觉醒, 和十五年前一样,神界目前无人能对付他, 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贸然下去,只是送死。” 鹿朝看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神族,只觉得满眼讽刺:“你知不知道,被你褫夺兵权的禹州王,他训练出来的将士和士兵,都死守在长城上,准备和魔族决一死战,没有一人后退。” “鹿朝。”玄瑛已有些不悦,“他们是凡人,死后轮回,只需十几年又可再上战场,神族却不一样,每一个神族,都要经过数千年修炼,你觉得二者之间,孰轻孰重?” 他说完之后,仿佛是安抚一般,对鹿朝说:“更何况,比起禹州来说,现在更重要是你,我们要保存力量帮你渡劫,让你成为真正的神。” “真正的神?”鹿朝扫过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族,“成神,就是成为你们这样的东西?”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藐视神族?”玄瑛身后的人,被她一句话气得怒发冲冠。 “你们高高在上统治六界,要凡人顶礼膜拜,却在他们陷入危难时冷眼旁观,说着要帮我渡劫,不过是想要我渡劫之后,帮你们对付魔族,是因为你们害怕魔族伤害生灵吗?不,你们只是害怕魔族强大,掀翻九天,让你们失去六界统治者的地位!今日若不是魔尊觉醒,你们会和百年前一样,对我的死活视而不见。” 一名神族指着她说:“天道赋予你如此强大的力量,让你成神,你该心存感激,多少凡人想成神都是痴心妄想!如今魔道猖獗的时代,正是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你怎么如此愚蠢,竟不识抬举” “天道赋予的?”鹿朝抬起头,盯着雷云翻滚的天空,“天道有这个本事,怎么会让一个帝夙踩在脸上!?狗屁的天道!这世间不管是天道还是神,都不可能让我鹿朝俯首臣称!” “你,你……”一群神族议论纷纷,“你大逆不道,藐视天道!” “你嚣张狂妄,难怪百年之前你会死在雷劫中,以你凡人之躯,在天道面前不过蝼蚁!百年前的代价,还没让你长教训吗?” “百年之前我只做错了一件事。”鹿朝的脸在煌煌天雷之下冰冷如霜,“那时我不知神族如此卑劣,竟想成神。” “鹿朝!”玄瑛面沉如水,“天雷已至,你不要意气用事!你神骨已铸,已经是神了!” “那就斩了吧!” “什么?”众神哗然,“斩了什么?” “住手!”玄瑛大吼一声,狂奔过去。 鹿朝却片刻犹豫都没有,抽出刚刚才铸好的神骨,在众神惊恐的目光中,一剑斩断! 她自断神骨,宁愿死在天劫中,都不愿意成神。 空间仿佛一瞬间寂静了,刚刚还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神,此刻没有一个能开口说话,他们心中不仅是震惊,还是恐惧,是绝望。 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个一日成神的少女,哪怕在雷劫中只剩下一缕残魂,都能封印帝夙,东极神尊说过,她是唯一可以斩杀帝夙的人。 在经历过十五年前那场神魔之战后,苟活下来的神族无不期盼着她能重生归来,若十五年前有她在,神界或许不会是那样的惨状。 可就在今日,魔尊重新觉醒的这一日,她也飞升成神,让他们在极度的恐惧中,又看到了希望。 只是没想到,这希望如此短暂。 “鹿朝,你这是……何苦呢?”玄瑛沉痛地说。 鹿朝脸上溅上一点血,闻言笑了笑:“玄瑛,在人界时,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站在人界一方,我说了两次,你一次都没有听进去,你们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傲慢?当真以为世人都想成神吗?只要成神,就会变得如你们一般,只知道维护神族的利益?” 玄瑛大吼:“天雷之下,你会死的!” 鹿朝握紧了召灵:“成神,我不愿意,天雷,我自己挡!是生是死,都不欠你们任何!” 她说完后,手中的召灵剑冲天而起,朝着漫天紫雷激射而去,仿佛要将天穹捅出一个窟窿来! 九天之上云翻雾涌,滚滚紫雷响彻云霄。 璀璨剑虹在雷云中滚动,如紫龙吞吐日月,天地之间,连弥漫了半片天空的煞气都在这一瞬间被摧枯拉朽般驱散。 一剑既出,撼天动地,千军辟易! 百年之前只差一点,难道百年之后,她依旧奈何不了这天道吗? 她不信! 随着剑气冲霄而起,鹿朝也转身飞向天雷,身上的红裙在狂风中乱舞,她握住召灵,出剑有气吞山河之势,浩浩荡荡的剑气掠过长空,连绵不绝,劈开一道又一道天雷。 越是往上,雷光越是密集,如同无数密网高墙,阻挡在她面前,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昏天暗地,鹿朝什么都看不见,干脆宁心静气,闭上双目,只凭五感出剑,出剑,出剑! 整片禹州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紫雷中,谁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禹州城上方,还等着魔尊一声令下,就能到城中吞噬凡人的邪魔此刻都吓得不敢动弹。 在禁渊中被关了几千年,原以为一出来就能大杀四方,报仇雪恨。 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仿佛都有了预感,如果这个丫头在这场天劫中活下来,就是他们的死期。 九重天上,日月之巅 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东极神尊望着前方几乎笼罩了整个神界的雷云,手中的白玉盏中,点点细碎的光芒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正疯狂的想往外涌,但还是被他用手指轻轻拂过,便将他们继续困在盏中。 “殿下,还是到虚空之境避一避吧,这雷光看起来,好像是冲着日月之巅来的。”他身后的神侍慌张地说。 那雷云中紫色和黑色交缠,看着很不同寻常,若来人是敌人,君染殿下此时恐怕敌不过。 君染轻轻摇头:“不必。” 他眉心的红痕似乎比平常要更黯淡一些。 “对方不知道是敌是友,连神王都没有挡不住,恐怕不是一般人。”神侍满脸担忧,“今日魔尊觉醒,禁渊被打开,又出现这么一个无视神族的怪人,看来神族的气运当真是……” “神族的气运不会断,无需担心。”君染淡淡地开口,今日整个神界都乱做一团,连神王都无法平静,只有他一如既往,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让他慌乱。 开天辟地时的古神只剩下他一个,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像是神族的定海神针,只要他不乱,神界就不会乱。 “殿下……” “你下去吧。”君染揉了揉眉心,不想耗费心力再说话。 近来他一直很虚弱,意识里被强行融合了一个傀儡,很多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傀儡? 傀儡的记忆,傀儡的言行举止,傀儡的所思所想,都在悄无声息地影响他。 这傀儡确实有些本事,竟然把他留在妖界的分身都吞噬了,他召回分身后,把傀儡也一起融入体内。 但无论如何,这傀儡还是棋差一着,若是其他人,或许真要被这傀儡鸠占鹊巢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7节 可惜,他吞噬的是他。 君染望向云海,今日,他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他知道,这一次,她绝不会死在天劫中。 茫茫云海上,吹来一阵带着暖意的风,他看着雷云骤然涌动起来,好像巨龙在海中翻搅,掀起了滔天巨浪。 剑光赫赫,撕开了天雷,浑身是血的少女一冲而出,脚踩在雷云之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暖风拂动她的长发和衣摆,四周寂静空旷,她转过头,目光穿过重重烟云,落在远处站在日月之巅的身影。 君染朝她勾起唇角,露出清冷而浅淡的笑容。 鹿朝怔了许久,低下头看着渐渐消散的雷劫,喃喃地说:“难不成死了吗?” 【主人还活着。】 召灵的声音虚弱疲惫,像是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但识海之中,已是一片紫色星河。 她渡劫成功了。 但是……她看向日月之巅,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会看到已经死去的人? 鹿朝慢慢朝那边走去,她耗尽灵力,浑身被雷劫劈得体无完肤,鲜血顺着召灵滴落在雪白的云端,她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 她走到日月之巅,看着那个眉目熟悉的男人,有些想哭,她呢喃着开口:“知玉哥哥……” “我是君染。” 风声赫赫,穿过耳畔。 …… “夜泊湘川逐客心,月明猿苦血沾襟。湘妃旧竹痕犹浅,从此因君染更深……我的名字,便是这两个字。” “我记住了。” …… 鹿朝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把忽然出现的声音甩出去。 她看着面前的人,他是君染,为什么会和裴知玉长得一模一样? 一百年前,她只是一缕残魂,五识残缺,没能看到君染的样子,但她听说过,他是九重天上唯一的古神,居住在日月之巅,掌管日升月落,风霜雨雪,性子清冷孤傲。 和温柔细腻的裴知玉除了容貌相似,可以说完全不一样。 “为何这样看着我?”君染眉目清冷,对她却难得有些和颜悦色。 “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鹿朝嗓音沙哑,这世间太大,亿万生灵,有长得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想必是一位对你很重要的人。” 鹿朝点点头。 “是百年之前,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一位吗?” “不是。” “那个人,你找到了吗?” “没有。” 君染似是叹息一般地说:“你重感情,却不知世上之人,多被感情拖累,该放下的便放下吧,否则成为执念,对你而言,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我知道。”鹿朝深吸一口气,胸腔肺腑里全是血沫,她痛得捂住了胸口,小心翼翼喘着气。 “你受了重伤,随我进去吧,我帮你疗伤。” “不。”鹿朝只是用手把嘴角的血擦去,便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坚定,“我来到这里,只想问你一件事,天道为什么如此不公?对于天道,或者对于你,君染殿下,这世间苍生算什么?弱小的夜摩族就该卑微,凡人就该如草芥吗?十五年前,你告诉我,神舍弃七情六欲,获得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就是为了庇护苍生,可我现在亲眼所见,却并非如此。” 君染道:“你看到了这些,或许已经明白,为何曾经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神族,却逐渐衰微,十五年前,连一个帝夙都挡不住。” “你是说……” “万物有灵,众生平等,这是创世神创造这个世界时唯一的夙愿。”君染看着远处渐渐消散的天雷,“但是,万物有灵之后,都有了思想,一些争斗开始发生,慢慢演变成弱肉强食,而最开始变强的一族,占据这天地之间最好的地方,最多的资源,弱势的自然慢慢被赶到贫瘠荒凉的地方,于是,怨恨产生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更剧烈的争斗,不仅是不同的种族之间,哪怕同一个种族,也会为了权力财富而争斗。” “这世间最大的不公,就是世间本无公平可言,六界亿万众生,要人人平等,实在是太难了,但是,还是有一个人想要改变这一切,因为她的存在,神的力量太强,所以……她选择以身补天,她和神族的命源之剑一起消亡……后来,你看到了,神族衰微,魔族却崛起……鹿朝,你问我苍生算什么,我想知道,那个人也想知道。” 鹿朝怔怔地听着,她的血顺着召灵的剑身淌在地上,像是一朵艳丽的牡丹缓缓盛开。 君染接着说:“十五年前,帝夙降临时,神族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看如今的神界,空旷安静,因为原本居住在这里的神,都在他剑下陨落了。而为了能对抗帝夙,神族更加疯狂的榨取夜摩族的血,用来提升修为,你说,这一切,还有可能结束吗?” “所以……”鹿朝抬起头,看向君染,“所谓九天神女能拯救这个世界,是一个谎言吗?这个世界……” 鹿朝用召灵撑着身体,慢慢转了一圈,有些可笑地说:“这个世界也并不是一个早已注定好的,小说的世界?” 君染默然。 这沉默,等于是默认了。 “我在九巫山时,只剩下一缕残魂,只有意识还勉强能维持,所以,你们放我离开的时候,偷偷给我编造了一些谎言,让我认为自己会被帝夙杀死,然后我就会站在神族一边,待我再次飞升,恢复实力时,就能成为你们的助力?” 君染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神情也逐渐僵硬起来:“你很聪明,我自认没有露出破绽,你是如何知道的?” “不是你现在露出的破绽,而是你们编的这个故事里漏洞百出。”鹿朝用剑尖点着地,“首先,最让我奇怪的是,为何我让你找来封印帝夙的神器,都和我与他的前世有关,而在前世,他从未想过要杀我。其次,我在招魂铃中发现了一些和我有关的东西,我今日飞升时,才确定那是一些我破碎的魂魄,你用我的魂魄来封印帝夙,在神器里,他的力量和魂魄也一直在保护我。” “最后。”鹿朝冷笑,“如果你们真有一个预言中能感化帝夙的九天神女,你方才所说的一切,就不该那么绝望,甚至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们有夜摩族的血,大可以把所有血集中在云瑶身上,提升她的修为,让她有足够的实力去阻止帝夙,去感化他,她既是救世主,比别人应该有更多希望才对,可是我用她渡劫,她陨了八条命,神王才出现,似乎对她并不重视,甚至离开时,都没给她疗伤,相比起神王对我的态度,对救世主未免太冷漠了。” 君染道:“原来你用她渡劫,只是为了试探我们。” “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和帝夙实力差距如此之大的神女,如何去拯救他?觉醒之后的帝夙绝七情,灭六欲,连十恶道都无法靠近她,云瑶在他面前只有死路一条,总不能凭着命长,一次一次被他杀,就让他感动吧?至于小说里那些为他挡天雷,殉魔道之类的,除了去送死,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君染低下头,以宽大的衣袖掩住口,用力咳了几声,他脸上的神色好像更加苍白了。 这位君染殿下,在创世神陨落后,还要代替她去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所以连十五年前的神魔之战都没办法参加,实属不易。 “鹿朝,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会帮我们吗?”君染哑声问。 鹿朝没有开口,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和帝夙相处,就被他保护得很好,他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十五年前的神魔之战她也没有经历过。 他对帝夙,连小说里那个被他一剑穿心的怨气都没有了。 “他与我无仇,也无怨。”鹿朝平静地开口。 “那世间的苍生呢?您方才质问我,苍生算什么?他如今觉醒,释放了禁渊里的邪魔,魔族会越来越壮大,你会眼看着苍生被屠戮吗?” 鹿朝垂着眼眸,脑海中掠过和帝夙相处的点点滴滴,终究还是心软了:“我可以再次封印他,但不会杀他。” 君染轻声说:“鹿朝,你去看看如今的凡间吧。” 鹿朝沉吟片刻,还是慢慢转身,走出日月之巅,她慢慢走在九重天的土地上,因为她的天劫,这里的土地大片大片被烧焦,一些年幼的神族看见她,都害怕地躲起来,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像极了妖魔。 她跃下云端,穿过了一重又一重天空,越往下,越是黑暗,她的天雷散去之后,笼罩在凡间上空的,只剩下黑色的煞气。 而煞气之中,邪魔在窥伺人间。 鹿朝落在人界的土地上,看着前面的道路上,全是从禹州城逃出来的凡人,他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往安阳的方向逃命。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和往常一样,夜晚的人界,妖魔出没,只是现在的妖魔比往常更多,偶尔会从路边窜出来一只,扑到人群中撕咬。 黑夜中,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而在逃难人群最后的,还有禹州士兵,比起上一次面对帝夙时,他们似乎更加训练有素,在后面断后,和追赶上来的邪魔作战,白色的蜘蛛在邪魔之中出没,几个士兵跟在美人蛛后,一剑砍向被蛛丝缠上的妖魔。 鹿朝心里一动,快走几步上前,果然看见霍柏和霍桐,两人配合无间,有条不紊的指挥士兵和邪魔作战。 她几步上前,将体内最后一点灵力灌注到召灵上,足尖一点,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剑虹如同呼啸的游龙,钻入邪魔之间,凡是被她剑光沾上的邪魔,都惨呼着被一分为二。 霍柏和霍桐震惊地回头,看见满脸血污的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朝朝!” “你不是……”霍桐鼻子一酸,以为她死在雷劫中了。 “我没事,阿公回来了吗?”鹿朝问。 “回来了。”霍柏说,“宁王那老匹夫……他带着亲信,扔下所有禹州百姓和士兵,逃去安阳了,爷爷回来后,很快就组织起禹州军对抗妖魔。”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她去见禹州王。 短短一日不见,禹州王的头发似乎又灰白了一半,他看见鹿朝,眼中泪光一闪:“朝朝,回来就好。” 鹿朝低声问:“十五年前,也是这样吗?” 禹州王道:“那一次,魔尊没有打开禁渊,而这一次,恐怕真是浩劫了。” 第79章 安魂之香 看着所有人脸上的愁容, 鹿朝说道:“我去一趟魔域。” “不可,魔域太危险了。”禹州王反对。 “阿公。”鹿朝郑重地说,“你现在应该知道, 我不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你不要担心后继无人, 我会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好的。” 她说完后,转身朝着大军外走去,孤零零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禹州王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虽然现在的六界又陷入了十五年前的混乱中, 但他心中有种预感,这一次, 他们不会再像十五年前一样束手无策。 鹿朝从妖魔中间穿过, 手里的剑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凡是敢靠近她的妖魔, 都会被一剑斩落。 渐渐的, 这些在禁渊中关了数千年的邪魔都知道她的厉害,闻到她的气息就绕路逃跑。 鹿朝进了禹州城中, 整座城池都空了, 大火熄灭了,但还有零星的火焰燃烧着,让城池中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大街小巷中充斥着邪魔, 几具可怜的人族尸骨被啃噬殆尽。 她穿过街道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站在一座燃烧了一半的房屋前面, 一动不动。 风中带着火焰的热气,拂动着他耳边的紫色晶石, 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鹿朝几步走上去,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他站立的地方是禹州的书院。 “这是书院,读书的地方,在禹州,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小孩都要在书院读书认字,不论男女。”鹿朝说道,她知道在魔域没有书銥誮院这种地方。 魔族尚武,只追求力量,谁厉害谁说了算。 但是在禹州,和魔域妖境都没有大规模战争的这几年,禹州王也没有穷兵黩武,让年纪小的孩子先去书院读几年书,若有才能者,继续培养成为治理禹州的官员,其余才会按照家中男丁比例征召入伍。 砚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手,将她的手推开,转身走了。 鹿朝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如今的局面,魔尊觉醒后,身为魔族的砚焉自然和她是对立的一方。 从前那点儿浅薄的交情什么都算不上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8节 她看着砚焉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砚焉,你年纪还小,不要卷入两族的争斗之中。” 砚焉身影一顿,随即转过身,原本就是红色的眼睛此时更红了:“在魔域时,你不忍心看见魔族吃人,我以为你并不希望两族之间发生战争。” 鹿朝道:“我确实不希望。” “那你……”砚焉用力握紧小小的拳头,“阴山大哥说的对,这个世上,最会骗人的就是长得漂亮的女人。” “你说什么,我何时骗过你?”鹿朝走向他,觉得这个小孩今天好像在闹脾气。 砚焉忽然召唤出沧炼剑,用力在地上一划,一道火焰冲天而起,阻挡了鹿朝的步伐。 “不要再往前,否则,我会杀了你!”砚焉露出一副靠近即死的恐怖表情,稚嫩而漂亮的脸因此而扭曲起来。 鹿朝停留在火焰之后,看着他转身离去,心中还是迷惑,他到底怎么了? 她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还是绕过火焰,走向魔域。 如今邪魔肆虐,想要进入魔域自然轻而易举,为了避免麻烦,鹿朝还是用术法敛去了身上人族的气息,混迹在一群去阴墟朝拜魔尊的邪魔中间。 “魔尊大人觉醒,是我们魔族再次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六界被神族统治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换咱们魔族当老大了。” “等魔尊大人再次杀上神界时,我一定给他做马前卒,哼,干死那些狗日的神族!” “等六界换了我们当老大,从前那些依附神族的人族,全都要变成咱们的食物,这些年想吃人肉还得高价去买,以后可不用了,到处都能吃!” “听说神族的肉更好吃,我们也学学他们豢养夜摩族,把神族圈养起来,专门吃肉。” “嘿嘿嘿……” …… 鹿朝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想起曾经在阴墟见过公然贩卖的人肉,心中还是一阵不适。 六界中,每个族群都矛盾重重。 神族傲慢,魔族狂肆,妖族摇摆,鬼族阴邪,兽族暴躁,人族贪婪。 没有一族会甘愿臣服于另外一族,哪怕人族,也要神族给给予相应的庇护时,才会供奉神族,一旦庇护消失,第一个推倒神像的必定是他们。 积累了多年的矛盾,因为帝夙的觉醒而彻底爆发,接下来,他让神族覆灭之后,让魔族统治六界,那六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鹿朝尾随在浩浩荡荡的邪魔之后,思绪难平。 到了阴墟之后,她悄无声息脱离了邪魔的队伍,悄悄潜入王宫,她不久之前才来过,已经把王宫各处的地形都牢记于心了,她知道魔尊会住在王宫最高处,便悄无声息地潜伏上去。 诺大的王宫里还是空荡荡的,宫人极少,靠近魔尊住的主殿外,她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劝你们还是不要找死,这个时候进去,只会被尊上拧掉脑袋。”摩缨冷笑着看向那其余几名恶道,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九幽,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从前想窃取尊上力量的事情,若被尊上知晓,第一个被拧掉脑袋的就是你!”九头蛇娘指着他,“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别想瞒过尊上的眼睛!” 摩缨道:“我死不死,一点儿也没所谓,反正现在整个六界会给我陪葬。” “你——” “九娘。”阴山毒君按住九头蛇娘的手,“算了,如今尊上谁也不见,我们在此争吵也无济于事。” “哼!你等着瞧!”九头蛇娘被气得俏脸通红,转身时用力一甩蛇尾,差点儿将摩缨扫飞,幸亏他反应灵敏,迅速向后退去。 “尊上对九幽鬼王一向很信任。”阴山毒君走下台阶时,不禁叹气,“十五年前如此,没想到十五年后还是如此。” “这小子一看就不安好心,尊上难道看不出来吗?”九头蛇娘烦躁地说,“本来好好的,居然变成这样子,一定和这小子脱离不了干系!” “或许他和尊上目标一致,都想覆灭神族,所以尊上才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谁不想覆灭神族?” “算了,既然目标一致,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尊上觉醒本就是我们一直期望的事情。” …… 几个恶道渐渐远去之后,鹿朝才抬头看向摩缨,帝夙很信任他,为何?摩缨是夜摩族人,并不具备修炼的能力,他一身修为都是靠某种秘法吸收别人的力量,按理来说,他不具备成为十恶道的资格。 可他不仅成了,还是十恶道之首,据说,十五年前,少数几个能靠近帝夙的人中,第一个就是摩缨。 他和帝夙的关系这么好吗? 这一路从安阳走到禹州,鹿朝一直都觉得帝夙挺讨厌摩缨的。 她躲在暗处等了半天,摩缨一直守在大殿外,忠心耿耿的程度,令人感动。 她找不到机会进去,她现在的实力,倒是不用惧怕摩缨,但是动手的后果,绝对是惊动帝夙,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她刚经历过天劫,恐怕不是帝夙的对手。 又等了一会儿,在鹿朝决定另找机会再来时,她看见远处有宫女捧着东西缓缓走来,她心里一动,悄无声息潜入队伍后方,打晕最后一名宫女,迅速换上她的衣服,捧上她的东西,跟在队伍最后。 走到大殿门口,所有人把托盘举到头顶,让摩缨一一检查。 “都知道怎么做了吧?”摩缨问。 宫女们齐齐回答:“知道了。” 鹿朝也跟着滥竽充数回答。 然后,摩缨便说道:“好了,一个一个进去吧。” 鹿朝:“?” 什么?进去干什么?现在还能找人对答案吗? 第一个宫女进去了,不到三秒,里面响起一阵惨叫,然后寂静无声。 鹿朝甚至都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摩缨便让第二个进去了。 第二个还是一样,几乎是前脚进去,后脚惨叫。 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没有任何例外。 剩下几个宫女开始轻声啜泣,身体吓得颤抖起来,但是,不管怎么害怕,还是必须走入大殿中。 一转眼,只剩下鹿朝一个人,她和其他宫女一样,恭恭敬敬低着头,双手高高捧着托盘,托盘上垂下的红色绸布,恰好遮住她的脸。 “你进去吧。”摩缨忽然开口,语气很失望,显然不抱什么希望。 鹿朝一脸视死如归地进去了,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硬抗了。 “等一下。”摩缨忽然出声。 鹿朝心里直打鼓,不会被他认出来吧?他能凭着一个不能修炼的身体在魔域中,成为十恶道之首,必定比寻常人要敏锐。 然而,或许是刚才进去的人都死了,让摩缨有些心神不宁,他只是看向大殿里,片刻后才对她说:“进去之后,不要太靠近尊上,离远一些,无论如何,要把安魂香点燃,明白吗?” 鹿朝点点头,肩膀隐隐颤抖,似乎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进去吧。” 鹿朝一只手推开大殿们,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她迅速把托盘上的红绸布掀开,看见里面放着一个香炉,香炉边放着一块黑色的木头,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安魂香,安抚灵魂,一般用来对付失控的恶鬼。 殿中很乱,暗金色帷幔半挂着,殿中摆设全被砸得稀碎,地上都是大滩大滩的血迹,方才进来了十几个人,可是除了地上的血迹之外,竟没有一具尸体。 鹿朝带着忐忑的心情往里面走,床榻上没有人,她又继续往里面走,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水汽忽然扑面而来。 她将安魂香点燃,放进香炉中,这才用双手捧着,慢慢走进最里面的浴间,一瞬间被浴池里血腥的颜色映红了眼睛。 一池水都被染红,水面上冒着寒气,不知道那水池中的温度有多冷。 在水池的一侧,有个少年趴在水池边缘,身上满是暴躁凌乱的煞气,潮湿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背部皮肤上,水珠滑过线条流畅的脊背,从腰侧落入水中。 他微微喘息,吼间却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忽然一股凌厉肃杀的的煞气扑面而来,鹿朝连忙抬起一只手,飞快结印,一个透明的结界迅速在身前张开。 煞气撞上了结界,后者上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缝,但好在那煞气的攻击只有一次。 因为此前的人,一次攻击便足够了,煞气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似乎察觉到这一次没能让人消失,帝夙还保持着那个趴着的动作,只是缓缓转过头来,赤红的瞳孔妖异地盯着她。 看见是她时,他似乎愣了一下,血眸中没有情绪流动,但他好像还是被某种本能驱使着,转身朝她走过来。 猝不及防就毫无遮挡看见他全身的鹿朝:“……” 虽然现在知道小说什么的都是假的,但有一点没有错,他果然如小说描写的一样,非常有料,特别猛那种。 她别过脸,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把安魂香放在浴池边。 袅袅而上的雪白轻烟,很快将空气里的一切都浸染出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连鹿朝闻了,都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她连忙屏住呼吸,安魂香对付那些失控的厉鬼,可以让他们魂魄安宁下来,但若正常人闻了,那就和催眠香没什么区别。 帝夙走到池边,没有管那安魂香,只是朝着她伸出手,红色的眼眸已经看不出底色,不像他从前一双灰眸总是像琉璃一样清澈。 鹿朝在他面前蹲下来,水池比较深,她显得高出了一截,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却被她用力反握住。 他身上真的好凉,这一池水不知道是什么寒泉,她没有直接触碰,只是触碰到帝夙的手,都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泡在这么寒冷的水中,是为了压制那些躁动的煞气吗? “朝朝……”他沙哑的嗓音里,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哪怕觉醒成魔了,他还是认得她。 鹿朝心中还是被触动了一瞬:“你是不是很难受?” “嗯。” 他还是习惯性地用最简单的话来回应她,回应完,他又喊了她一声:“朝朝。” 鹿朝:“安魂香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帝夙抓着她的手,放在脸颊边,闭上眼睛紧紧贴着,好像被主人找回来的小狗,鹿朝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 她一路走来,看见那么多肆虐的妖魔,都是因为他而出现,被毁灭的禹州城,是多少的人希望破碎了。 他好像无情无心,却只对她一个人有情有心。 可是…… 鹿朝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把禁渊打开?” 帝夙缓缓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片刻之后,脸上出现一丝狠厉的表情:“因为,他们都得死!” “帝夙!”鹿朝厉声打断他,“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少苍生会因此而死吗?你现在还来得及阻止他们,让他们回到魔域中,不再残害生灵,我可以……放过你。” 帝夙望着她:“你要杀了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19节 鹿朝抿着唇,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帝夙又问了一遍:“朝朝,你会杀了我吗?” 鹿朝道:“如果苍生因你而陷入炼狱,我会。” 帝夙似乎笑了一声:“朝朝,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痴痴地看着她,贪婪地盯着,红色的眼眸仿佛一团即将燃烧而起的火焰,可是,在如此炽热的目光中,她的神情清冷如霜,比池中的千年寒泉还要冰冷。 他想起了第二世,三尾狐妖嘲笑他的那句话:你爱上的,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人。 她天生断情绝爱,生生世世,都没有喜欢过他。 “哈哈哈……”帝夙忽然低下头,发出了一阵短促的笑声,“禁渊一旦打开,就无法关上,除非……杀了我。” 鹿朝愣住。 帝夙继续说:“杀了我,魔域的命源之剑会消失,整个魔族气运都会衰落,禁渊失去力量来源,也就不再存在。” 他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哑声说:“我不死不伤不灭,但你不一样,你给我造成的伤,我会像普通人一样,如果想要杀死我,这世间只有你能做到。” 鹿朝把手抽回来,手指间,全是他身上冰冷的温度。 她看着他浑身冷到发白的皮肤,他骤然觉醒,体内不知道有多少魔神之力,而这些力量在他体内,全是难以控制的,他只能泡在这寒泉里,压抑魔性,而送进来的安魂香,能让他躁动的灵魂安稳一些。 此时的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维持理智和她说这些话。 “帝夙,我自从认识你以来,一直被你保护,我感激你,所以更希望你不是十恶不赦的魔,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万物也该平等,你生来是魔,受煞气控制,不是你的错。”鹿朝的手抚在他冰冷的脸上,“从前,我希望九天神女能感化你,可时至今日我忽然明白,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个人能被另一个人彻底改变,只有他自己想改变,才可以。” 少年血红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悄然化开。 鹿朝的指尖滑过他的眉眼,落在他眉心处。 帝夙忽然开口:“十五年前,你为何没有杀了我?” 鹿朝有些恍惚地说:“不瞒你说,十五年前,我已经死了。” 帝夙瞳孔微微放大:“你……” “能重活一世,让我明白了很多,凡生于世上,都会有独特的意义,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遇到你,会卷入到和你生生世世的纠葛中,我现在明白了,这也许就是遇到你的意义。” 帝夙呢喃道:“朝朝,能拯救我的那个人是你。” 鹿朝点点头,说道:“你把衣服穿上,跟我来。” 她说完后,背过身去,少年没有犹豫,从寒泉中脱离的一瞬间,他瞳孔中血色大盛,浑身溢满黑色煞气。 但他还是将所有煞气压制下去,穿上衣服,从身后抱住她。 “朝朝,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答应你,禁渊中跑出去的邪魔,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抓回来。”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之间,他已经满头大汗,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寒泉阴寒无比,能帮助他压制煞气,可是还能维持多久,却没人知道。 他失控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十五年前屠神时,他尚有一丝理智,现在却几乎没有了。 鹿朝转过身,咬破了手指,在他眉心轻轻画了一道血痕,默念几句咒语,而后血痕上光芒一闪,他眼中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不少。 他眼底有惊喜之色:“朝朝……” “短暂的符咒,只能压制一个时辰,跟我走吧。”她转身往外走去。 门外,摩缨望着大殿门,陷入了沉思。 至少过去两刻钟了,里面居然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最后那个宫女成功了吗? 能靠近魔尊,在他身边点起安魂香。 说起来,方才那个丫头似乎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大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摩缨下意识后退一步。 “鹿朝?” 而随后,跟着她一起走出的帝夙更让摩缨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尊,尊上……” 鹿朝踏出门槛,走到摩缨身边时,偏头看向他:“摩缨,一次打开那么多神器,你就不怕他的力量失控,第一个毁掉的就是你吗?” 摩缨闻言,绝不肯帮别人背锅:“哼,我只是请问道大人打开他剑身上的封印,剩下的,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是你?”鹿朝这才真的吃惊,“那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摩缨一边说着,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随时准备跑路。 但鹿朝现在没工夫对付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撇下摩缨,带着帝夙走向禁渊中。 禁渊四周,有好几位古神留下的封印阵法,周围巨大的石柱也是一个天然的封印阵型。 鹿朝站在禁渊的血池边缘——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鹿朝转身看向帝夙:“你相信我吗?” 她没说相信她什么,但帝夙还是点点头,无论什么,他都相信她。 鹿朝抬起手,再次用指尖抚着他的眉心:“闭上眼睛,把你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给我。” 第80章 以身封魔 帝夙微微一愣, 但他立刻摇头:“不行,你承受不住,连我都……” “我可以。”鹿朝眸光坚定, 她眸子黑漆漆的, 还是那张娇嫩柔软让他想永远守护的脸, 脆弱得像一朵柔嫩的花,一点一点风吹雨打都经不起。 “十五年前我只是一缕魂,都可以封印你,当初山河笔时, 我还是个凡人,就已经能把里面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封印在体内, 帝夙, 你可以相信我。” 帝夙还是没有动,觉醒后这几日的煎熬太痛苦, 他不想让她承受。 “山河笔中的力量在我身体里一点事都没有, 你还不相信我吗?”鹿朝声音平静,唇边带上一丝浅浅的笑, “夙夙, 我是来救你的,这就是我重生在这里,遇见你的唯一意义。” “不行。”他还是坚定地开口,“你告诉我, 你要怎么做?你不明白那是什么力量,他们很恐怖, 也很危险, 我不想让你冒险。” 鹿朝不禁笑了:“帝夙,你不像一个魔……不对, 就算你是魔,其实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凡人中也有奸恶狠辣,为非作歹之徒,魔族中也不全然是恶贯满盈之辈,就算是神族,不也有那等虚伪自私,残害弱小之流吗?” 少年眼眶发胀,眼尾悄悄泛起红色,像是揉碎的花汁浸染上去,让他的脸不仅俊美漂亮,还充满蛊惑人心的妖异。 他用力抱住她,她真好。 她除了不爱他,什么都很好,哪里都好。 鹿朝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说:“十五年前之所以需要九件神器,是因为当时的我只是一缕残魂,只能借助神器,把你的力量一分为九,分别封印,但是现在的我,经历过天劫后,已经是神,我的身体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容器,魔神之力在我身体中,会被我的力量源源不断压制,除非我死,否则他们永远不会再出来。” “那你会怎么样?” “我可能会虚弱一段时间。”鹿朝迎着他炙热的目光,“但是有你在,我并不担心。” 帝夙还是不放心,鹿朝想了一下,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想退开时,却被他扣住后脑,追逐上来。 他全身都是冷的,比从前还冷,只有呼吸里,逐渐升起了温度。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气息有些凌乱,连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朝朝,几天前,我派人到禹州议和,希望魔域和人族不再有战事,你们同意了,现在还算数吗?” 鹿朝有些吃惊,这件事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当时她离开禹州城,去看望禹州王一家。 原来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之后,还想着和人族议和,至少这一路上,他们经历了种种,他对人族并没有怨恨。 “当然算数。”鹿朝说,“永远都算数。” 帝夙定定地看着她:“那么,联姻也还算数吗?” 鹿朝:“?” “你们也答应了联姻,我要风风光光,迎娶朝阳郡主。”帝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朝朝,我答应过你,会把魔域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那天分别之后说的话,原来是他的承诺。 “算吧。”她笑着说。 他再次吻住她,在她耳边呢喃,“你答应了,永远不能反悔,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可以反悔。” “嗯。”鹿朝抬手扶上他的眉心,“那现在,把你的力量都给我。” 帝夙闭上眼睛,顺着她的指引,黑色的魔神之力从眉心涌出,强大的力量立刻在周围形成一阵狂卷的风暴,吞噬了整片禁渊之地。 两人身边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只是刹那间,便朝着魔域的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不远之处的摩缨看着这一切,手指几乎捏碎了坚硬的石柱表面,他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身上长袍和长发被狂风卷起。 “你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变……”他喃喃地说,“你果然是这世间最心软的神。” “可是,你救了他的话,那些神族岂不是受不到任何惩罚?”摩缨冷笑,“就算你最后拯救了夜摩族,可我还是想要神族统统死!” 而此时在魔域王宫中的砚焉,抱着阿球缩在床上,恹恹地一点儿精神都打不起来。 阴山毒君站在一旁,说道:“那个鹿朝,为何要打开几件神器,让尊上觉醒?她不是个凡人吗?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整个人界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中?” 砚焉不说话。 阴山毒君道:“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尊上那么喜欢她,愿意为她改变整个魔族,她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你管她?”砚焉烦躁地说,“总之,她是我们的敌人,下次再看见她,直接杀了她!” 阴山毒君看着这小孩分明说着狠话,却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说的对,既然人族不识抬举,我们也不必手下留情,待尊上……”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阵狂风从外面卷进来,他连忙一抬手,张开结界挡住。 “怎么回事?”阴山毒君大惊失色,他们在魔域生活了上千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风。 砚焉却懒洋洋地,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时候,哪怕这个世界都毁了,他也不会关心的。 只是阿球害怕地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发出‘呜呜呜’可怜的声音。 “这股力量……似乎是尊上。”阴山毒君有些恐惧,“尊上忽然释放所有力量,难道想像十五年前那样,攻入神界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砚焉烦躁地说,“反正那些神族也不老实,不如让他们老实一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0节 很快,这一阵狂风惊动了整片魔域,那些长途跋涉来到阴墟,想要拜见魔尊的魔族在半路上就被狂风卷得找不到北,只能四散逃跑。 而这一阵风,也席卷到魔域之外,越过巨灵山脉,吹向了人界。 自从魔尊觉醒之后,云瑶便躲在禹州城外,她没有和宁王一起逃回安阳,她毕竟是神女,神女自然要有神女的职责。 反正魔尊迟早要觉醒,这个世道迟早也要变成这样的,她不过是让一切提前罢了。 对于那些凡人来说,早死晚死,不也一样要死吗?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握着问道剑,看着黑暗的天空,听着远处邪魔肆虐的声音,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身后的房子里,夜长风走出来,看着她的背影。 魔尊觉醒,世道乱了,神族也即将像十五年前一样迎来战乱,这个时候,她心中必定不好受吧。 “瑶儿,进来吧,都准备好了。”夜长风开口,不想让她继续这么难受了。 云瑶闻言,回过头问:“你带了足够的血吗?” 夜长风点头:“这么多年,储存在琉璃仙都的夜摩族的血,我都带出来了。” 云瑶这才走向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便说:“夜大哥,谢谢你,在这个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这一次,为了帮我取来这些血,你一定在琉璃仙都受了不少委屈吧。” “没事的,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夜长风忍不住握了一下她的手,怕她反感,又立刻松开,“你是神女,这个世间变成这样,只有你才能拯救,你必须尽快提升修为,否则如何与帝夙抗衡?” 云瑶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夜大哥,谢谢你理解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拯救帝夙,让这个世界变成原本的样子,为此,我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 “瑶儿,不要做傻事。”夜长风连忙说,“量力而行,你若死了,这世间就没有希望了。” 云瑶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她走进屋子里,很快,这四周的天空,被一片金光的光芒照亮。 夜长风忠心耿耿的守在外面,想到她会让这个世界变好,心中便得到了稍许安慰。 忽然,一阵风从魔域的方向吹来,夹杂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气息。 云瑶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迷惑地看着前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是魔尊释放了所有力量。”一个声音自黑暗中响起来。 夜长风立刻皱眉:“摩缨?这么多天,你去哪里了?” 摩缨慢慢走出来,脸上带着卑微的笑:“那天,云瑶仙子取了我太多血,我找了个地方去养伤了。” 他的面色,确实苍白得不太正常,夜长风道:“瑶儿为何要取你的血,你已经没多少血了。” 云瑶看向摩缨的目光,悄无声息闪过一丝阴狠,但片刻又逝去,她轻声说:“夜大哥,那天你告诉过我不能再取血了,可我没有办法,我那天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夜摩族的血,我会死。” “谁伤了你?”夜长风立刻问,竟是丝毫也没有在意摩缨取血过多也会死。 云瑶咬了咬嘴唇:“是云朝,她原来不是凡人,那天她渡劫,我念在姐妹之情想帮她,可谁知她心狠手辣,竟拿我去帮她挡天劫,我在那场天劫中,丢了八条命……” “她……”听到是鹿朝,夜长风本来怒发冲冠,却隐忍下来,只是心疼地说:“瑶儿,她很厉害,以后不要招惹她。” 云瑶忽然冷冷地看着她:“你……你一直知道她是谁?” 夜长风道:“之前在安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个传说中一日成神的人,就是她。” “我以为只是长得相似,你后来为何不告诉我那就是她,如果你告诉我……”云瑶用力握住凤羽,她若知道云朝那么厉害的话,早就在她没获得修为前杀了她,不会让她变强之后,拿自己渡劫! “我答应过她,不泄露她的身份。” 云瑶敏锐地问:“你答应了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你替她保密,连我的死活也不顾?” “瑶儿!”夜长风终于有些怒意,“那次,你把她推入无忧山中,她原本要杀了你,是我以她的身份要挟,她才愿意放过你!” 云瑶骤然怔住,片刻后才说:“你,你知道?” 夜长风点点头:“我知道你从小恨她,她常惹你不快,让你没办法留在宁王府,还抢走你喜欢的人,你对她怨恨太重,难免会一时失控犯下大错,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不会是故意的。” ‘扑哧——’ 摩缨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夜长风不悦地问。 摩缨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我笑,爱情使人盲目,情人眼中出西施,在大哥眼中,九天神女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夜长风说道:“人无完人,圣人也会犯错,抛开神女的身份,她也是个女子,会嫉妒,会不甘,是很正常的事。” “大哥说什么都对啦!”摩缨笑着摆摆手,“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和大哥探讨女人,我是来请九天神女去继续她的事业。” 云瑶冷冷瞥着他:“你想请我帮忙?” “算是帮我吧。”摩缨说,“不过,也是为了你自己。” “什么事?” 摩缨抬起手,让风鼓动着自己的长袍,说道:“这风中,充斥着魔尊的力量,你感受到了吧?这是他把所有的力量都释放出来了。” “他要去攻打神界,还是要让邪魔屠戮人间?”云瑶冷声问。 摩缨道:“他要再次封印自己的力量。” “不可能!”云瑶断然说,“他已经觉醒了,失去了理智,怎么可能封印自己?再说,他并没有那样的力量,十五年前,也是君染殿下几乎耗尽神力,才将他封印的。” 她这么一说,夜长风的面色却有些不好看:“十五年前,真正封印帝夙的,不是君染。” “那是谁?” “是鹿朝。” 夜长风说完后,云朝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的热度似乎瞬间被远处那阵风带走了。 摩缨补充道:“那次鹿朝没办法亲自动手,只能让君染代劳,而这一次,她亲手封印帝夙,并且不会封印他的记忆,他很快,就会再次变成江小山那样,九天神女,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胡说些什么?”夜长风呵斥。 摩缨不想对他解释,最好这个大哥被这神女玩死才好,这样就少一个人吸他的血。 “九天神女不担心吗?”摩缨问。 “瑶儿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鹿朝亲自出手,帝夙一定会被封印,这样六界太平无事,岂不是更好?”夜长风说。 而下一秒,云瑶就对摩缨说:“带我去!” “跟我来吧。”摩缨瞬间化成一片黑色蝴蝶,在夜长风震惊的目光中飞向黑暗。 而云瑶随即也化作一道光芒,尾随在后。 夜长风一个人留在原地,茫然无措。 禁渊上方,鹿朝割破了两只手的手腕,鲜血淋漓,洒向空中,她凭空画出十二个符咒,将她和帝夙包围起来。 “朝朝……”看到她流了太多血,帝夙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 “别动。”鹿朝看着他因为释放了魔神之力,再次变成琉璃般透明的灰色眼睛,“相信我。” 少年安静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自从知道自己是谁之后,他唯一害怕的事情只有一件——怕她远离他。 他是个魔,世人避之不及,觉得他是天底下最邪恶最污浊的存在,他因为力量失控,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只有她,曾经满口嫌弃他的她,在想办法救他。 她明明只是个娇滴滴的小郡主,任性刁蛮,天真无邪,他回想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安阳的大街上,那时候他浑浑噩噩,穿山越岭来到繁华热闹的安阳城,人潮拥挤,他认不得路,安阳城太大了,周围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就在这时,她骑着一匹马从街市中穿行而过,鲜红明亮的襦裙像一片春日盛景,撞进所有人心里。 行人纷纷避让,他听到人们议论她,她是宁王府的朝阳郡主,整个魏国最矜贵,最漂亮的小姑娘。 看见她骑马过去的方向,他终于知道宁王府怎么走了,于是跟上她。 就在当日,宁王问他:“你愿意娶我的女儿,朝阳郡主吗?” 他点点头,没有犹豫。 那时的他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他终于懂了,他从几生几世之前,就渴望能娶她。 这是他唯一的夙愿。 鹿朝闭上眼睛,四周的魔神之力几乎把整片禁渊都掀翻,魔神之力因为被迫离开主人的身躯,愤怒地嘶吼着,疯狂地想要攻击她,可是只要一靠近她,就会被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吸入她身体中。 她双手用力合起,口中念诵的咒语已经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她的鲜血画成符咒,在黑暗中也光芒大盛,紫色光芒向四周辐射开去,将所有意图逃跑的魔神之力都驱赶向她。 鹿朝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看起来脆弱得像一只蝴蝶,拼命抵抗着风暴的侵袭。 “六魂封印!封!” 她双手按在胸前,遮天蔽日的魔神之力完全无法抵抗,全部涌向她,钻入她心口的位置。 鹿朝微微睁开眼睛,对着帝夙轻笑:銥誮“别担心,我可以的。” 云朝是她的转世,她借着云朝的身体重生,遇到了他,就是为了这一刻,这是她全部的意义。 被封印在九巫山下时,她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她的修为,登上了连神都难以企及的巅峰,可纵然这样,她还是连一个人都找不到,那她还能做什么? 天下人间,百年幽困,她都没有想明白。 直到重活一世,她想,喜欢的人,已死,那么,拥有如此力量的她,应该为了众生而活。 这原本是殿下的夙愿。 现在,也是她的夙愿。 禁渊上空,云瑶的身体被暴风吹得差点儿跌落下去,幸好摩缨一把抓住她,才让她勉强站稳。 “九天神女,你刚刚才用那么多夜摩族的血提升了修为,不至于如此不济吧。”摩缨冷嘲热讽。 云瑶道:“我方才只是不小心!” “那么现在你可要小心了,下面这两人,是这六界中,最强的两个人。”摩缨指了指下方。 在风暴的中心,那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可见。 从半空往下看,汹涌的魔神之力如同一片漆黑的汪洋大海,茫茫无际,横亘在魔域的大地上,巨浪翻滚,吞噬一切。 云瑶看的心中生出一股寒意:“这……”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1节 摩缨笑了笑说:“这么震惊做什么?这就是你要拯救的魔尊的力量。” 云瑶一张美丽的脸泛起白色:“他体内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那她到底该如何感化他? “你看,那些力量即将被鹿朝封印了,拯救六界的人不是你,而是她。”摩缨慢条斯理地在她身旁说。 云瑶想起在同心玉的幻境中,她看到了将来,她拯救了六界,被众生顶礼膜拜,所有人都感激她,恭恭敬敬叫她神女,连神王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而君染殿下,会在日月之巅为她庆贺。 这一切,都要让给云朝吗? 云瑶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怎么阻止她?” 摩缨道:“你是九天神女,你应该知道啊。” “我不知道!”云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把我带来这里,是因为你已经有了办法!” “不愧是九天神女,果然聪明。”摩缨顿了顿,“你身上的三件神器呢?” 云瑶一愣,下意识想摇头装作不知道,摩缨却说:“我既然去找你,自然知道另外那三件神器是你打开的。不瞒你说,当时我也打开了一件神器,魔尊能够觉醒,你占很大的功劳。” 既然他知道,云瑶只好将三件神器拿出来。 “困龙绫,姻缘线,补天石。”摩缨打量着三件神器,随后说道:“还差一样。” “差什么?”云瑶看着下方,鹿朝已经将魔神之力封印了一大半了。 她和帝夙站在风暴中心,帝夙为她挡开魔神之力的攻击,两人好像要拼命拯救这个世界的样子,如此的刺眼。 “差的这一样,只有九天神女才有。”摩缨说道。 “到底是什么?”云瑶急切地问,“你再磨叽,他们就成功了!” “九天神女的血。” 摩缨刚说完,云瑶身后,骤然伸出一只瘦小孱弱的手,手中小小的匕首,将她的脖颈切开。 她睁大眼睛,张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颈侧的血喷出来,溅了摩缨满身。 摩缨有些哀伤地说:“九天神女的血,是这天地间最纯净之物,拥有消灭一切邪恶的力量,此时,世间最大的邪恶都在鹿朝体内,她这么虚弱,你的血,刚好可以杀了她。” 第81章 魔尊觉醒 云瑶满眼写满难以置信之色, 摩缨是夜摩族,她是九天神女,他怎么可能杀的了她? 她反手一抓, 抓住了身后对自己出手的人, 定睛一看, 却不是摩缨,是个瘦小孱弱的男孩,一双乌黑的眼睛,一丝眼白都没有, 身上的皮肤也是枯黄黯淡的颜色,像是人界那些永远吃不饱饭的小孩。 摩缨脸上带了几分怜惜, 说道:“这是我的本命灵器‘撞心’, 他和我一样,本身没有什么力量, 但是刺入别人心脏后, 就能控制那人的灵魂,从那人身上获得少许力量。” 顿了一下, 他又说:“我因为不能修炼, 所以和撞心并不是契约关系,他在灵界不受人喜欢,我恰好和他一样,都很讨厌神族, 所以结成了同盟。” 所以,他虽然不能杀神族, 但是撞心却不受限制。 云瑶召唤出凤羽, 想和他殊死一战,但撞心比她更快一步, 变成细细长长的针,瞬间刺入了云瑶的心脏。 摩缨伸出手,接住了沿着细长的撞心汩汩流下的鲜血,忍不住笑道:“九天神女,这就是被取血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云瑶被切开了喉管,无法说话,只能默默念动咒语,指挥凤羽去攻击他。 就在凤羽接近摩缨的刹那,他忽然抬起手,两指夹住了凤羽剑刃,啧啧出声:“我对神族无可奈何,但对神族的剑可不是!” 说话之间,无数黒蝶从他指尖涌出,飞快地爬满了整把剑。 这世间除了命源之剑,任何灵器没有主人驱使,都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否则偌大的灵界,为何所有灵器都在等待主人? 而此时,撞心已经刺入云瑶心脏,她只能任由他驱使了! 摩缨一挥手,凤羽剑如同失去生命一般,翻滚着落入了下方汹涌的风暴之中。 随后,他在云瑶绝望的目光中,将她的血洒向了下方的鹿朝。 “九天神女的血,诛尽邪魔。”摩缨笑得有些恣意,“这么看来,你的血比夜摩族的血要珍贵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云瑶身上抽出撞心,随后把她往前轻轻一推:“去吧,九天神女。” 鹿朝眉心紧蹙,将所有魔神之力引入自己身体中封印,眼看着风暴在一点一点缩小,她也即将成功。 滴答。 忽然,脸颊上落下了一点温热,鹿朝微微一怔,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感到一阵不安。 脸颊上那点温热正在一点一点升高温度,片刻之后就灼热无比。 鹿朝忽然意识到什么:“九天神女……” 她抬起头,看见层层叠叠的风暴之上,有个隐约的身影,一身白衣仿佛天神降临,她张开双臂,鲜血从她身上涌出,染红了她的白衣,随后落入下面的魔神之力中。 魔神之力正疯狂涌入她身体中,所以不可避免将神女的鲜血也一起带入进去。 灼烧的力量让鹿朝当即涌出一口血。 帝夙一看之下,忽然意念一动,问道转瞬即至,从半空中朝着云瑶斩落下来。 云瑶被摩缨的撞心控制着,只能将身上所有神血释放出来,其余根本做不了。 她要死了……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帝夙剑下……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可是,她神血还没释放完,摩缨不可能让她死,他眼看问道出现,便第一时间,将其中一件神器抛出去。 一块补天石,挡在云瑶面前,和问道重重撞击在一起,无数火花飞溅而出。 云瑶安然无恙,只是神血已经快要耗尽,她在半空中奄奄一息。 问道回到帝夙手中,他一把抱住鹿朝,低喝道:“朝朝,停下来!” 鹿朝却摇摇头:“不行……”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能停下来,一停就前功尽弃了。 九天神女的血已经大半进入她体内,灼烧起来,要焚尽一切邪魔,她的身体会迅速崩溃,就算停止封印魔神之力,她也活不了了。 她若死了,魔神之力重回帝夙身上,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在封印他。 “朝朝!”少年看着她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惊慌失措地抱住她,“停下来!” 问道没有停下,一直试图阻止云瑶,一块补天石在他不停攻击之下,隐隐有了碎裂之势,摩缨见状,又将第二件神器抛出来。 红色的姻缘线轻轻缠住了问道的剑柄,不像补天石那么坚不可摧,这一段柔软的红线却阻挡着问道,让它再也不能往前一寸。 魔神之力和九天神女的血还是疯狂涌入鹿朝体内。 鹿朝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帝夙的脸:“夙夙,你说,要把魔域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帝夙哽咽地说:“长陵城那样。” 鹿朝的眼眸微微一亮:“你怎么知道?” 长陵城很安宁,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那里都是一个热闹而平和的地方,虽然没有安阳繁华,也没有禹州壮阔,可是,那里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勾心斗角,寻常人也可以很幸福,如果以后的六界能够没有战事,她希望所有地方都能像长陵城一样。 “因为我喜欢你,我知晓你喜欢的,也知晓你讨厌的。”少年用力抱着她,滚烫的泪水顺着她脸颊一直滑入颈侧,“朝朝,停下来,要么就杀了我,带我一起走。” “我相信你会做到。”鹿朝伸出手,召灵浮现在半空,鹿朝的掌心在剑刃上狠狠一划,鲜血涌出,她念动咒语,驱使召灵飞入风暴之中。 “他要干什么?”躲在远处的摩缨皱起眉,但很快,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风暴中,那些原本竖立在禁渊四周的巨大石柱开始发出光芒。 摩缨瞳孔紧缩:“禁渊!她居然想利用禁渊自我封印!” 他双手在颤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肯放弃! 难怪她会带着帝夙来到这里,原来她早就准备好封印失败的计划。 如果成功,她会将所有魔神之力引入自己体内,失败的话,她就连同自己一起封印在禁渊中,以自身力量压制魔神的力量。 她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这么执着,宁死也不会回头,就像当年为了让他相信她,她可以一往无前的走进悬崖中。 “可是那些神族,不值得你救。” 摩缨扬起手,将最后一件神器——困龙绫扔出去。 困龙绫钻入风暴之中,很快缠上召灵,她试图挣脱,却被越缠越紧。 “主人!”召灵大喊,她被困龙绫缠住,没办法按照主人的意愿完善禁渊周围的封印,而让召灵更绝望的是,片刻之后,她剑身上无穷无尽的灵力竟然被困龙绫全部吸走,再变成更强的力量,把她彻底束缚住。 “主人!是困龙绫!”召灵化成人形小女孩的模样,结印念咒,用尽办法也没能挣脱。 而此时,站在云端的云瑶也因为耗尽神血,从高处跌落下来。 魔神之力已经尽数涌入鹿朝体内,神女的血诛灭邪魔,从内部一点一点焚烧,很快,她胸口上封印的地方像是纸片燃烧后,变成脆弱的灰烬。 只是,她化成的灰烬不是黑色的,而是细碎的星光。 而与此同时,被她强行封印的魔神之力也迅速逃逸出来,重新回到帝夙身上。 魔神之力汹涌而入,带来巨大的痛楚,难以自控的煞气一瞬间将他吞没。 他甚至来不及悲伤,就已经痛得想要毁灭一切。 这一次,六魂封印彻底破坏,连从前封印的山河笔中的力量,都尽数回归他身上。 他赤红的眼眸中滚出血泪,可是他还是拼命想要抱紧怀中逐渐散去的少女。 八件神器的力量让他失去所有的理智,唯一还能记住的,只有她。 “朝朝……” “对不起,我没能成功……”鹿朝满是愧疚地看着他,想到他往后都要活在痛苦和杀戮中,被世人憎恨,她即将化成星光的心脏也骤然剧痛起来。 只是这痛来的太快,而随着她的消逝,又太短暂,短得她都来不及好好体会心痛的感觉,她就彻底碎成一片淡淡的星光,在帝夙怀中消失。 下一秒,整个魔域被一声撕心裂肺宛如猛兽嘶吼的声音震颤,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的煞气,瞬间笼罩了六界。 从少年身上涌出的煞气像一道冲天而起的巨浪,势如破竹般直冲云霄,将天空瞬间捅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天火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大颗大颗的火球,从九重天一直砸下来,恐怖的破坏力让每一重天都燃烧起来。 黑暗的六界中,只能看见肆虐六界的天火。 而从此之后天塌地陷,山河倾颓,六界众生都要活在觉醒后的魔尊脚下,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2节 此时此刻,还能为这场祸及六界的浩劫而高兴的,只有九幽鬼王摩缨,他看着九重天上裂开的巨大缝隙,发出疯狂的笑声。 “天火都能波及到人间,那么神界一定更精彩吧!哈哈哈哈!这千万年来,神族终于尝到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滋味了!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脸上忽然涌出无数泪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同疯癫一样,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鹿朝,我是一块顽石,你却想救我,你不知道……”他满脸是泪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根本不会流泪……” 他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去,然后将那张狰狞可怖的青桐面具重新戴在脸上,转身离去。 日月之巅 天火在九重天各处燃烧,所有神族都忙着去救火,可是这天火不同寻常,他们施展各种术法,都只能扑灭一点点,而熄灭片刻之后,又会重新燃烧起来,好在这天火不像地狱之火,连灵魂都能焚烧成灰烬,这天火不焚烧灵魂,但是烧在身上,却难以扑灭,剧烈的痛连神族的术法都无济于事。 所有神族都疲于奔命,连神王都不例外,为了扑灭这场天火,他只能匆匆来到日月之巅祈求东极神尊君染。 如今神界中,只有日月之巅没有被天火波及。 可是他在日月之巅等候了许久,都没能见到君染,只有君染身边的神侍客客气气地说:“陛下还是请回吧,殿下刚刚才从虚空之境回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对这天火也无能为力啊。” 玄瑛听到他从虚空之境回来,更加绝望地闭上眼睛:“难道,神族的气运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那神侍听了,便笑着说:“陛下不用担心,我听殿下前几日说过,神族的气运不会断,无需担心。” “当真吗?”玄瑛追问,“东极神尊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神侍点点头:“千真万确,我怎么敢欺瞒陛下?” “太好了,他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玄瑛仿佛吃了一粒定心丸,虽然没有求到君染去救火,但还是信心满满地回去了。 神侍看着神王的背影消失后,这才慢慢走进水月天中,在大殿的最高处,他看见君染殿下站在露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玉盏,宽大的衣袖临风飞舞。 那白玉盏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他看君染殿下拿着它,至少都有上千年了吧,据之前侍奉在君染殿下身边的神侍说,他们也看见殿下拿着这白玉盏,至少也看了一千年。 那加起来,岂不是有两千年了? 可是那白玉盏看着也平平无奇,里面除了有一些像是细碎星光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特殊的。 至于星光,他们日月之巅就掌管日月星辰的起落运行,天天都会看到最璀璨的星光,从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神侍走上露台,对着君染的背影恭恭敬敬把神王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才担忧地说:“殿下,当真不管那些天火吗?若放任蔓延,会不会烧到日月之巅?” “这么多年,神族确实过得太滋润了,吃点儿苦头也好。”君染淡淡地说,“免得他们太傲慢。” “可是……”神侍说,“魔尊觉醒,这件事又该如何是好?十五年前要不是魔尊忽然消失,整个神族都覆灭了,日月之巅恐怕也无法幸免。” 君染目光柔和地看着手中的白玉盏:“之前没人能对付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神侍听到他这样说,心中虽然忐忑,但也不敢怀疑,默默地退了下去。 君染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将九重天都燃烧起来的天火,唇边却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最后一世结束了,你终于该回来了。”他双手捧起白玉盏,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现在被煞气笼罩的魔域上空。 君染修长的手在白玉盏上轻轻拂过,一片黑暗的煞气中,丝丝缕缕的细碎光芒缓缓飘过来,落入白玉盏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 三年后,禹州 长城上,黑底红边的禹州王旗迎风招展,上面血红的‘禹’字威风凛凛,已经是早上操练的时候,但天色却灰蒙蒙的,又是一个阴天。 自从魔尊觉醒后,一年三百多天,至少有三百天是阴天,要么阴雨绵绵,要么大雪纷飞,难得才会有几天晴天。 霍桐霍柏一大早就带着一群人等在长城上,早上的操练也不练了,干脆让军中的伙夫准备了几样好菜,还破例弄来几坛酒,在长城上就喝起来,换做往日,这行为少不得要被打一百军棍,让他躺在床上嚎上一个月,但今日,大家都觉得很正常,连禹州王身边几个亲信将领都跟着过来喝酒。 “这些神族怎么还不来?错过了上供的时辰,当心魔尊又给他们九重天捅个窟窿!”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嚼着肉,一边说。 其他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今日为了看神族去魔域上供,他们才在这里摆上酒席。 这可是千万年来罕见的事情,从前高高在上对凡人不屑一顾的神,现在每年都要搜集神界珍宝神器,送去魔域,让那位魔尊开心。 一年还要去两次,分为东供和夏供,上供的东西要是魔尊不满意,天火就会再烧一次九重天。 第一年神族还想敷衍一下,结果天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据说魔尊还派那位将来准备继任的小魔尊砚焉,放了一把白色的幽冥圣火,烧死了几个厉害的神族之后,他们就老实了。 不然,等魔尊亲自上去,问道一出,那就不是被火烧这么简单了,连神魂都要寂灭。 因为厌烦神族的傲慢,魔域还有规定,神族来上供,只能走着来,因为魔尊不喜欢天上掉下来不干净的东西。 步行的话,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入魔域,一是妖境,但妖族对神族的厌恶不比魔族少,不可能借道,就算借道,也会使绊子。 第二,便是从禹州过路了。 现在六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魔尊当年失忆在凡间时,娶了禹州王的外孙女朝阳郡主,魔尊对她一往情深,可这小郡主早就心有所属,成亲后没有多久就扔下魔尊一走了之,至今都没有回来。 为了找她,这些年,魔域的人把六界都翻遍了,哪怕死了只剩一缕魂,也该找到了,可就是无影无踪,这说明人家就是不想回魔尊身边,这才故意躲起来。 据说,正是因为她离开,魔尊才会因爱生恨,一夜成魔。 但哪怕再恨,爱还是更多一点,所以这三年以来,即便禹州和魔域接壤,也从未受过魔族的侵扰,连妖族都乖得很,从前几个月总会打上一两次,现在三年过去了,禹州兵的武器都生锈了,也没妖魔敢来犯。 唯一的热闹,就是每年看神族从禹州路过,去魔域上供了。 “来了来了!”远处岗哨上的士兵摇着棋子大喊。 众人连忙聚到长城内侧,果然看见一片淡淡的神光仿佛流云般,出现在禹州城中,那是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 禹州王和往年一样,会亲自迎接这些神界下来的神使,他骑马在城门边,头发又灰白了一些,但精神矍铄,看起来依旧宝刀未老。 为首的神使一看见他,便立刻过来问:“禹州王,你外孙女找到没有?” 禹州王摇头,神情晦暗,说道:“请转告神王陛下,多派人找找,一定能找到的,我们朝朝一定还活着。” 那神使道:“我们比你更希望她活着!” 大家都知道,朝阳郡主活着的时候,魔尊不会发疯。 甚至,听说他在凡间还做过不少好事。 神使见这次也没希望,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上供队伍,如丧考妣一般,走向魔域。 长城上等着围观的兵卒们纷纷猜测:“不知道这次夏供,神族又搜集了什么好东西?上次那件扫霞蝉衣当真是美轮美奂,十里之外都能看见那霞光,不知道什么样的美人才能穿上那么美的衣服。” “我觉得最厉害的还是去年夏供时,那件社稷图,据说进去之后,在里面想什么就有什么,还有完整的山河社稷,简直可以在里面为所欲为,嘿嘿嘿……” “你小子真猥琐啊,什么为所欲为?” “我在里面想当皇帝,怎么就猥琐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着,那神族上供的队伍也渐渐近了,数百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件奇珍异宝,还有神界罕见的灵兽,仙果,丹药…… 这些兵卒,大多是普通人,根本认不出那些宝物,只是看得眼花缭乱。 忽然有人说:“咦,后面怎么还抬着几个美女?哇,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在军营中常年见不到女人的兵卒们,眼睛都看直了。 “神族这是豁出去了,打算使美人计吗?” “美人计也不是行不通,从前说魔尊绝七情,灭六欲,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对朝阳郡主……” 话没说完,那人意识到什么,忽然住嘴,然后尴尬地看向一旁的霍柏和霍桐。 “霍将军,我真该死!我这张嘴,我自己掌嘴!” 霍桐没有说话,霍柏拍了一下那人肩膀:“别这么紧张,这是六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 他向来大度,和士兵打成一片,但大家还是识趣地没有继续提朝阳郡主。 霍柏看着那些被抬在肩舆中的女子,虽然都是绝色倾城的大美人,但每一个看起来,都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哥哥。”一旁的霍桐开口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女子,都像一个人?” “嗯。”霍柏点点头,抓起酒坛灌了一口,满口辛辣苦涩,“都很像朝朝,神族把这些女子献给魔尊,希望能代替朝朝安抚他。” 第82章 魔尊选妃 魔域 砚焉被人从被子里捞起来的时候, 还抱着阿球做着美梦,被吵醒之后,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站在他面前的阴山毒君面无表情地说:“小殿下, 您睡过头了, 今日是夏供, 神族即将抵达阴墟,您准备准备,去接收贡品吧。” 砚焉红着眼睛,打着呵欠:“夏供关我什么事?为什么尊上自己不去?” “要是尊上亲自去。”阴山毒君顿了一下, “那些神族一个都活不了,虽说杀几个神族没什么, 但是, 你也不想让尊上不高兴吧?” 砚焉撇撇嘴,穿好衣服后, 和阴山毒君一起走到魔王宫的大殿前, 看着从阴墟大街上缓缓走来的神族队伍。 要是放在三年之前,绝对没人能想到神族居然会如此大规模出现在魔域的大街上, 更别说是来上供的。 不过, 又有谁能想到,短短三年之间,魔域已经天翻地覆。 那个曾经毫无规矩,混乱不堪的魔域王都阴墟, 也能变成如今这副繁华太平的模样。 街道两旁还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卖的东西依旧五花八门, 但再没有人会当街打斗杀人, 也再没有魔族敢公然做皮肉生意,最重要的是, 魔域的大街上,终于不卖人肉了。 街道比从前扩宽了一倍不止,道路铺上了青石板砖,平整干净,唯一的不足,依旧是魔域的气候,无法种出人界一样的绿树花草。 “每次来阴墟,这里都会变得不一样。”前来上供的神族忍不住小声议论,“冬供也才几个月之前,我记得上次来,地上全是泥水,我脚上全是烂泥,回到神界后,衣服鞋子都不能要了,全扔了。” “路边的商贩好像更多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人族开的食肆和布庄,老板一看就是人族,胆子真大啊,生意居然做到魔域来了!” “这几年,魔域算是富得流油了,不仅大量卖矿石,还有咱们大把大把上供,不然,哪来的钱能把阴墟修建成这样子?人族向来贪婪,只要有利润,刀山火海都敢去,我看那些人族店铺里顾客云集,就知道多赚钱了!” “还不是靠我们……”有神族忍不住抱怨。 旁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巴:“你可别抱怨,担心让魔尊知道了!他的耳目无处不在。现在咱们还能来上供,总比他直接打进神界要好吧?” 他们说得很小声,从阴墟大街上穿过,沿路的魔族都出来看热闹,有些魔族依旧无法适应不吃人肉的日子,看见这些细皮嫩肉的神族,不停地流口水。 吃过神仙肉的都知道,那比人肉要好吃太多了。 只可惜,魔尊已经下令,在魔域不得吃人肉,他们想吃,只能偷偷摸摸去外面,可是一旦被抓住,也是严惩不贷。 但这些神族的肉,实在是太香了…… 被一群魔族流着口水盯着,让那些神族头皮发麻,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有一个魔族失去控制,扑到他们中间来吃肉。 好不容易进了王宫里,他们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便要面对那个仅次于魔尊的小魔头砚焉。 大殿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广场正前方,高高的台阶上,砚焉坐在最上面一层,懒洋洋地靠在沧炼剑上,脸上的神情,永远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3节 神族的人恭恭敬敬行礼,来上供时面对的人是砚焉,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情,有一年冬供,来时遇见的是魔尊,那年冬天非常冷,大雪纷飞,来的神族一个都没有回去。 据说,这些年魔尊虽然没有重新掀起神魔之战,但他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杀戮的欲望,这种时候,倒霉的就是令他最厌恶的神族。 “小殿下,今年带来的贡品,都是神族罕见的宝贝,请您过目。”为首的神族双手捧上贡品清单,让魔族士兵拿上去给砚焉。 砚焉随手捻起清单一角,扫了一眼上面大部分都不认识的字,然后扔给阴山毒君去核对。 他看向下面的神族,今年最为显眼的,便是用肩舆抬着来的十几名美丽女子。 砚焉坐的远,但目光还是微微一动,让他不自觉地站起来,慢慢走下台阶,来到那些女子面前。 他一一从那些女子面前走过,然后才问:“她们是谁?” 为首的神族说:“小殿下,他们是特意送给魔尊的礼物。” 砚焉提起了沧炼:“谁送的?” 沧炼上血红的光芒从那神族眼中一闪而过,他吓得一哆嗦,忙说:“是,是……” “玄瑛吗?” “不,不是神王陛下!”那神族看他赤红的眼眸中满是杀气,不敢再犹豫,“是东极神尊送来的。” “君染?”砚焉看着那些神女,越看越不顺眼,“看来日月之巅,也想被天火烧一次。” 那些神族,全都战战兢兢低下头。 “小殿下,既然是送给尊上的,不如让她们去试一试,或许真有用。”阴山毒君在一旁说。 砚焉想了想,一挥手,让人把这十几个少女抬进王宫里。 那些神族见状,全都松了一口气,只要魔尊能见一见她们,他们就有一个机会,无论谁会被魔尊看上,对于神族来说都是有利的,哪怕魔尊把她们全杀了,神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既然贡品送到,我等就先告辞了。”这些神族眼见天色快黑下来了,他们不敢逗留在魔域,只想赶紧离开。 “滚吧。”砚焉摆摆手,他对神族没有好感,但对他们上供的宝贝,还是有些兴趣的。 神族们纷纷退走后,他蹲在大堆贡品前,对阴山毒君说:“阴山大哥,这么多黄金,这一次,尊上又想发展哪里?” 每次神族来上供,除了奇珍异宝之外,剩下的都是黄金,灵石,短短三年时间,几乎掏空了半个神界的财库。 这些钱来到魔域之后,都被用来修建阴墟。 阴墟是一座庞大的城池,一点儿也不输人界的都城安阳,只是这里千万年来都没有好好建设过,所以显得混乱不堪。 从前的魔域气候恶劣,又和外界隔绝,靠着那点儿贫瘠土地上的收入,能养活无数魔族已经算不错了,谈不上什么发展,他们一来没钱,二来也没什么人才,大部分魔族能管好自己已实属不易,哪里还有精力去考虑魔域的未来? 但这三年来不一样了,魔尊让神族上供,规定了要大量黄金和灵石,这样他们有了钱,就开始去禹州招揽人才。 一开始,他们开出黄金万两的价格,都没人来,谁敢来送死啊,且不说魔域环境恶劣,光是那些吃人的魔族,来了不是送菜吗? 但是,后来还是有人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抱着赚一笔让全家吃穿不愁的想法来了,结果来了之后发现,魔尊当真说到做到,只要能让魔域变好,他们想要什么都可以有,金钱,权势,美人…… 渐渐的,不仅有人来为魔尊出谋划策,连商人都嗅到了商机,先是铤而走险越过妖境来魔域采购矿石,后面看魔族赚了钱,就把人界那些好东西都带来,价格翻了无数倍,赚得盆满钵满。 而看到魔域出了不准吃人的律法,魔尊又雷霆手段斩了几个从前著名的人肉贩子,更多的商贩都大着胆子来魔域做生意了。 现在阴墟里,人族开的食肆,茶楼,布庄,乐坊……种类繁多,不满足的商人已经开始游说禹州王能上奏朝廷,打开一个和魔域正常通商的关口。 眼看着魔域越来越繁华,大部分魔族起初排斥抵抗,甚至喊打喊杀要打入神界去,后面慢慢地不喊了,又有魔尊的威压在,哪里有人敢反对? 阴山毒君看着成堆的黄金,说道:“除了阴墟之外,尊上打算根据魔域的地形,修建五大域,方便管理不同的地方,魔域太大了,学着人族修建不同的区域,由不同的域主管理,就像人界那些大城池。” 砚焉坐在黄金堆上,杵着巨大的沧炼剑问:“尊上这一次觉醒,比十八年前更强,为何反倒没有掀起战乱?他分明根本控制不住那些煞气,现在成天关在寝宫里,难道好受吗?” 阴山毒君看着这年仅十二岁的小殿下,忍不住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砚焉:“?”你找死? “殿下还是去学堂吧,你今日看那些贡品清单时,我算是看出来了,至少有一半的字,你都不认识吧?” 砚焉:“……” 他气恨地说:“所以,尊上到底为何不打上神界去?天天读书,我没想到读书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等你长大了,多读些书就懂了。”阴山毒君语重心长地说。 他亲自把砚焉送去学堂后,返回来的路上,遇上九头蛇娘,最近阴墟那些人族老板胆子大,把人界最昂贵的丝绸捐纱都运进来卖,阴墟但凡有钱的女人,全都换上了款式最漂亮的衣裙首饰,为了能穿上这些人族女子的衣服,九头蛇娘甚至把她从前觉得威风凛凛的巨大蛇尾巴都收起来。 她一步三晃,婀娜多姿地朝阴山毒君走来,娇笑一声:“阴山大哥,听说神族送了十几位美人给尊上?你亲眼瞧见了,有多美?” 阴山毒君道:“比你要好看些。” 九头蛇娘:“……” “比我好看?”她拨弄着自己新买的发饰,“女人,光脸好看没用,要想征服一个男人,还得靠手段!” 阴山毒君不置可否,以为她没什么事,正准备走,九头蛇娘一把将他揪回来:“既然神族送了那么多女人过来,魔族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万一尊上真对她们哪一个倾心了,岂不是要让神族翻身?” 阴山毒君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所以你穿成这样,是打算自荐枕席?” “去你的!”九头蛇娘狠狠掐了他一把,“咱们魔族的风栀公主,论美艳,论身份,论实力,哪一点比那些神族的女人差了?” “风栀公主?”阴山毒君不禁笑起来,“你忘了,她为何被赶出阴墟?” 九头蛇娘讪讪一笑:“不就是多养了几个男宠嘛,那些男宠为了她争风吃醋,动静闹得大了一点,但这有什么?对于魔族来说,这才能说明一个女子有魅力,她可是咱们魔域第一美人,脸美,手段好,还怕比不过那些神族女人?” 阴山毒君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说:“可尊上或许不喜欢这样的。” 九头蛇娘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尊上!” 阴山毒君道:“尊上喜欢朝阳郡主啊。” 九头蛇娘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带着血污的小脸,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但眉眼之间清冷坚韧,明明娇嫩脆弱,却又仿佛坚不可摧。 “偌大的魔域,这样的女子就不信找不出来!总之,咱们不能落于魔族之后,明白吗?” “那你去找吧,这几日尊上在闭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阴山毒君无奈地说。 “那说好了,风栀公主来了,你要想办法,让她接近尊上。” 阴山毒君点头,她才满意地走了。 看着她一步三摇的背影,阴山毒君忍不住说:“才过了三年太平日子,你们都忘了尊上是什么样的性格,居然敢往他身边塞女人?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日月之巅 玄瑛坐在水月天中,身后跟着十几名神界位高权重的神族,众人都一脸严肃地看着君染。 “殿下曾说,神族的气运不会断,可这三年以来,神族受尽了屈辱,每年居然要向魔尊上供,您不知道,如今连人界的帝王都不再举行祭天仪式,连他们都不将神族放在眼里!” 君染靠坐在纯白的椅子上,神色淡然:“这才三年而已,忍一忍吧。” “这如何忍?难不成,神族要永远仰人鼻息的生存吗?”神族们不忿,“帝夙那小子,他不过是这天地间诞生的一个魔胎,本该污浊低贱,现在却爬到神族头上……” “咳咳咳……”君染掩着口,咳嗽起来。 玄瑛抬起手,制止了那名神族说话,他关切地说:“神尊要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还要掌管日升月落,风霜雨雪,实在劳累,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君染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才说:“我的神力在衰退,你们都很清楚,所以这些苦处,你们来找我抱怨,并没有用,我也无能为力。” “我等前来,并不是抱怨。”玄瑛说道,“只是前几日,司命神观测星象,看到虚空之境上方紫光缭绕,似有异动,像是天尊在时……” 玄瑛说话的同时,还在观察君染的神情,却见他闻言之后,眉间却只有一片哀戚之色,一颗心也不禁沉下去。 君染的声音很轻:“虚空之境里,天渊的裂缝越来越大,我不得不使用了天尊留下的梵天宝印。” 此时此刻,所有站在他面前的神族,都带着巨大的失望唉声叹气。 “原以为殿下说的神族气运不会断,唉……都过去三千年了,怎么可能?” 君染抬起头,说道:“诸位,虽然时隔三千年,但诸位不会忘记天尊是如何陨落的吧?” 众神脸上都有些不太自然的神色,似是心虚,又像是羞愧。 玄瑛站起来,对君染行了个礼:“既然如此,打扰殿下了,我们告退。” “不送。” 君染看着他们离去后,才缓缓起身,走入水月天后面的花园中,这里长满奇花异草,遍地是珍稀灵兽,而往前走去,是一片汪洋,里面没有一滴水,尽是璀璨明亮的星辰。 星海之畔的巨石上,有个一身月白色裙裳的少女枕着手臂仰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曲起的腿上,姿态悠闲,柔软的裙裳垂下,淡淡的光华并不耀眼,却如亘古的日月之光,永不凋零。 他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天尊。” 少女闻言偏过头,轻轻吐掉咬在齿间的草叶子,一双紫色的凤眸微微弯起:“他们走了?” 君染微笑:“走了。” “没想到,一个魔头能把六界治理得这么好。”鹿朝晃着脚尖,“这样一来,还要我做什么?” “天尊自有天尊的使命。” “啊……对。”鹿朝点头,“还有虚空之境里那道天渊,不知道怎么才能堵上,这么多年,耗尽了你的神力,辛苦了。” “为天尊分忧,是理所应当的。” 鹿朝继续望着缀满星辰的天空,眸中落满了星辉,好像没有一丝杂念。 好半晌,她才说:“神界和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儿不同,我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没想到却过去了三千年,这三千年以来,神族似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固守自己神族的地位,连一重天到九重天,居住的神族都各有阶级,三千年都没有改变。而人间早已经历了无数次改朝换代,神族有今日之败,实属咎由自取。” 君染问道:“天尊不打算出手干涉吗?” 鹿朝摇头:“凡人听天由命,却也有人逆天改命,难道神族就不能吗?” 君染道:“帝夙的力量太强。” “帝夙不过降临了十八年。”鹿朝看向他,“他用三年时间改变了魔域,神族已经用了三千年。” 被她紫色的眼眸一看,仿佛一轮朝阳落入心底,让他心中一点小小的私欲都避无可避。 鹿朝道:“君染,你是神族,你为神族考虑,我能理解。” 君染低下头:“是神族让您很失望。” 鹿朝放下腿,慢慢坐起来,望向远处星辰组成的汪洋大海:“这六界之中,本该众生平等的,神无法做到,一个魔却即将做到,可悲的是,我耗尽了生命都没能做到,他却只用最简单的办法,用极致的力量,征服了六界。” 君染道:“他和其他魔族确实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事在人为罢了。”鹿朝说道,“我想去魔域看看,他把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天尊,您……”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鹿朝微微扬起唇角,“我和他有几生几世的纠葛,但是随着云朝的死去,一切已如烟云消散,更何况,我天生断情绝爱,不会偏袒他。” 君染直直地看向她,问道:“这几生几世,天尊从未对他动过心吗?”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4节 鹿朝一怔,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种种,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却都四散如烟,她最终还是摇头。 “从未。” 魔域和妖境交界的一座小城中,聚集了从人族来的客商和货物,满满当当挤进了小小的客栈。 天上乌云密布,眼看一场暴雨就要降下,空气闷热,几个客商让小二搬来几坛子好酒,炒上几个小菜,准备一边喝酒,一边等暴雨过去。 “魔尊要选妃了,整个魔域,不,连同妖境的女人都挤到阴墟去了,我们这一批运的全是绫罗绸缎,珠钗步摇,看来要大赚一笔了!” “害!早知道我也多进一些绫罗绸缎了,何老板下次有这种好消息,要和大家分享分享啊!” “魔尊选妃,咱们人族也有机会吧,他对朝阳郡主一往情深,必定对人族女子有好感,不如咱们带一些人族美人去阴墟,也搏一搏,万一被魔尊看上,岂不是鸡犬升天?” “好主意啊!只是现在如此仓促,去选美人也来不及啊,绝世美人可遇不可求!你们不知道,神族送去的都是绝色,我曾在禹州远远瞧过一眼,啧啧啧,那叫一个美啊!” “就算有绝色美人,你我也没有门路啊,如何把美人送去魔王宫里啊?更如何送到魔尊身边呢?” “何老板,你连魔尊选妃这种内幕消息都能提前知道,必定在魔域认识了不起的大人物吧,你有没有门路?这一笔买卖可比你卖一辈子绫罗绸缎要划算啊!” 那喝着酒的何老板闻言,不禁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一双小眼睛眯起来:“这岂不是奇货可居?可是,魔尊明日就出关了,你们的绝色美人,上哪儿找去?” 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愁云惨淡。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色美人? 就在这时,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一个少女撑着伞从雨中跑进了客栈,收起伞时,轻轻甩了甩微微被雨水沾湿的长发,而后抬起头,看向拥挤的客栈。 满屋子寂静得针落可闻。 古人言,有佳人兮,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不是瞎话。 绝色美人,这不就来了吗? 第83章 重回阴墟 鹿朝看着拥挤的客栈, 犹豫要不要出去,她其实不一定需要躲雨,若她真身出现, 风霜雨雪见了她都会自然退避, 可她现在只打算以凡人的身份进入魔域, 看看那里是否连普通人都可以生存。 里面这么多人,显然没有她落脚的地方,她恐怕得去另外一家看看。 目前从妖境通往魔域的路上,因为人族商队的增多, 新开了好几家客栈。 她撑开伞,准备出去。 “美人, 不对, 姑娘,姑娘。”那何老板马上站起来, 追着出来, 殷勤又客气,“外面这么大的雨, 现在出去立刻就要淋湿, 还是进来坐吧。” 鹿朝也客气地说:“已经没位置了,我还是去下一家吧。” “谁说没位置?”何老板咳了一声,方才聚在一起商议的商贩们立刻心有灵犀,连忙站起来, 把桌椅都让出来。 “姑娘你看,这不有了吗?”何老板笑得两只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些人对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热情, 恐怕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但对方都是些凡人,她也没有害怕的道理。 绝对的力量面前, 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堪一击。 鹿朝收起伞,道了声谢,便走到桌边坐下,几个商贩连忙把桌子收拾干净,让小二重新准备酒菜。 “姑娘叫什么?哪里人啊?怎么孤身一人去魔域?”何老板坐下来,开始打听。 鹿朝随口说:“我叫小朝,长陵人,听说现在人族在魔域有一技之长可以拿很多酬劳,我想去试试。” 何老板马上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女郎,去魔域那种虎狼之地讨生活,恐怕不容易啊。” “我虽是女子,可是读过很多书,听说魔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读过书不抵用啊,魔域现在开化了不少,但魔族还是魔族,你这样的女孩子去了那里,一天都活不过!”何老板说,“你看我们这些五大三粗地老爷们,去魔域都要带这么多人,那里的钱可是用命赚的! “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鹿朝道。 “看看没什么,我看你不如和我们同路,大家都是人族,出门在外,应该互相帮忙,你说是不是?” 鹿朝拒绝:“不了,我还是自己走吧,多谢你们的好意。” “别客气,我们人多,保准你一路上平安无事,你去魔域也是为了赚钱,我们也是为了赚钱,我们这里刚好有一桩大买卖,只要你同意,保准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哦?什么大买卖?”鹿朝倒有些好奇。 何老板嘿嘿一笑,客栈一楼都是他们的人,商贩,保镖,足有上百人,这些人,看鹿朝的目光都仿佛看到一座金矿。 鹿朝:“……”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人卖了。 “好一群无耻之徒!”二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紧接着,一个酒杯被用力掷下来,刚好砸在何老板脑门上,他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哀嚎。 魔气? 鹿朝看向二楼,没想到,在三界交界之处,也有这么强的魔气存在。 “谁?”一群商贩被这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亮出武器,他们敢去魔域做生意,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有胆量出来!竟敢对我们何老板动手?知不知道何老板在魔域的靠山是谁?” “原来在魔域还有靠山,说出来,让本公主看看,在魔域还有谁是我惹不起的人?”二楼那个女子的嗓音妩媚动听。 听她自称公主,一群商贩已经吓得不轻,在魔域,也是有王族的,只是王族这一脉世世代代都子息单薄,最大的原因便是历任魔王都极其专情,除了魔后再也没有其他嫔妃,而魔族强大的孩子是很难孕育的,生产之后,魔后会虚弱很长时间,才能再次怀孕。 而这一代魔王魔后,在魔尊降临之前,便死在和神族漫长的战争中,只留下一位小公主。 眼看着小公主渐渐长大,即将继任魔王之位,而这时,魔尊降临了,这位小公主一看没她什么事,干脆放纵自己,在阴墟养起了男宠,快活逍遥,不再过问王位之事。 后来,她因为男宠争风吃醋,在阴墟斗得满城风雨,只好搬离阴墟,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但她没有继位,不代表她地位不高,在魔域,除了魔尊之外,连十恶道都要对她俯首臣称。 一群商贩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人结结巴巴说:“你说你是魔域公主?你,你有证据吗?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他话音落下,二楼上传来‘呵’地一声笑,片刻后,一个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女子从楼梯上走下来,高开叉的茜色纱裙,走动之间轻纱曼妙,一双修长美腿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上缠着一条白骨鞭,如同蜿蜒而上的蛇,从腰间爬上她的肩膀,鞭首赫然是一只狰狞的兽首。 那兽首丑陋无比,可是却衬托得她一张脸美艳妩媚,尤物移人。 随着她身后走下来的,还有十几名风姿各异的俊俏男人,他们冷冷扫向下面这些商贩,似乎都想出手杀几个人,赢得公主欢心。 那些商贩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他们就算没见过公主,也知道风栀公主的苍龙骨鞭,那可是一件神魔之战中也让神族吃尽苦头的厉害灵器。 “公主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请公主恕罪,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何老板也不敢喊痛了,跪在地上,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风栀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才说:“要不是魔尊下令,不得在魔域随意杀凡人,本公主今日就大开杀戒了!滚吧!” 她一说完,那些商贩也不管外面暴雨有多大,连人带货物,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还很拥挤的客栈里,立刻清净下来。 只有鹿朝还坐在桌边,一脸无辜。 “果然是个绝色美人。”风栀慢慢走到鹿朝面前,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啧啧啧,我以为那些臭男人没见过世面,没想到还真是撞了大运。” 被迫抬着下巴,鹿朝也没有生气,她淡淡一笑,说道:“多谢公主。” 风栀可不像那些商贩一样好糊弄,她一个娇柔的凡人少女,孤身去魔域,就为了钱? “你去魔域到底想做什么?” “赚钱。” 风栀拧起秀眉:“你可别忽悠我,你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去魔域赚钱?拿什么赚?” 鹿朝:“?” 她弱不禁风? 她长这么大,六界中没有一个人这样说过啊! 大家都说她是六界最强,她以为大家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她很厉害。 鹿朝摸摸鼻子,笑着说:“实不相瞒,我其实挺厉害的,我……” 她刚想说刚才那些商贩,她一个手指就能解决了,可是风栀却放开她的下巴,冷哼道:“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多读过几本书吗?你不要这么天真,以为魔域招揽人才就敢跑来,你这样的小姑娘,就算不在魔域,在人界也会被人随便拐走的。” 鹿朝:“不会的。” 风栀身后那一群男宠见状,都不禁笑起来:“公主,不要吓唬她了,你看她眼睛湿漉漉的,都快被吓哭了。” 鹿朝摸了一把眼睛,心说谁被吓哭了?是你们一个个身上薰得太香,还是不同的香,香得她都受不了了! “你也不用这么害怕,遇到了我,算你运气好。”风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不是想赚钱吗?跟着本公主,我给你一个赚大钱的机会。” 鹿朝只好问:“什么机会?” “到了阴墟,你自然就知道了。”风栀妩媚一笑。 鹿朝心想她这样一个凡人孤身去魔域,确实引人注目,既然这位公主让她跟着,那也没什么不好,就答应了。 雨停之后,她跟着这位魔族公主坐上马车,由十几位男宠护送着,前往阴墟。 一路上,风栀公主半靠在马车的软垫上,一转不转地盯着鹿朝的脸看。 鹿朝被看得很不自在,只好抓起茶杯喝了点儿水,顺便尝了一口桌上的小糕点。 一口咬下去,难以下咽。 才三年而已,不管发展多么迅猛,饮食文化都需要时间沉淀才能慢慢改善。 鹿朝做了太久凡人,吃惯了人间的食物,不太能适应魔域的食物,她默默把糕点放下。 而风栀公主看着她的动静,不禁笑起来:“你真可爱。” 鹿朝:“……” 她想起外面那十几个男宠,心想她不会是对男人腻了,开始对女人产生兴趣了吧? 那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天生断情绝爱,让她不要浪费时间? 风栀又问:“你成亲了吗?据说人界的少女,十四五岁就成亲了。” 完了,都开始打听她的感情生活了,看来她对自己的兴趣还挺大的。 为了让她死心,鹿朝点头:“成亲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5节 风栀眯了眯眼睛,显而易见地不悦起来:“哦?那你夫君呢?还活着吗?” “活着。”鹿朝笃定地说,“他活得好好的,我也挺喜欢他的,不会移情别恋。” “呵……”风栀公主冷笑,“既然你夫君活着,你还冒险到魔域打工,看来他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吧。” 鹿朝:“……”这么一想,真是个差劲儿的男人,连她都不相信自己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我夫君身体不好,需要很多钱治病,所以我才铤而走险,来魔域试试。” “身体不好,拖累你一生啊。”风栀听了这话,神色好像柔软下来,看她的眼神好像又多了点儿怜惜,“你这么为他付出,他会感激你吗?” 鹿朝心里暗道不好,她给自己立了个‘重情重义不离不弃好妻子’的人设,好像让这魔族公主更爱了。 “不过,我理解你,为了所爱之人,哪怕为他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风栀说。 那倒也不必吧……鹿朝说:“还是好好活着最重要。” 风栀试探着问:“为了救你夫君,你需要很多银子吗?” 鹿朝看她认真的表情,连忙说:“是,要很多银子,天价,他每天就靠昂贵的药续命,我们家原本也家财万贯,可他病了几年后,家产全部掏空,现在还欠了几万两……黄金!” 风栀皱眉:“他这是什么病?你既然没钱,不如让他死了,你趁年轻改嫁。” 鹿朝大惊:“我绝不会改嫁!我对他至死不渝,为了治好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真不知道说你贞烈,还是愚蠢。”风栀有些失望,她靠回软枕,不知道寻思着什么。 鹿朝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喘匀,风栀又问:“要是给你很多很多钱,多到足以让你那个病重的夫君撑一辈子,你愿意和别人好么?” 鹿朝:“……” 我不愿意,可我的钱包不允许我说不愿意。 等等,她在想什么?她现在可不是凡人了,她要钱做什么? 风栀看她陷入了纠结,便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媚声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鹿朝缩回手:“可我不喜欢女子。” 风栀:“……” 她沉默地看着鹿朝,鹿朝也沉默地看着她。 空气都安静了,只剩下车轮粼粼的声音,以及马车外那些男宠们争风吃醋时互相揶揄的聊天声。 半晌,风栀说:“我身边带着这么多男宠,你觉得我会喜欢女子吗?” 鹿朝笑起来:“我以为你玩腻了男人,打算换换口味。” “哼。”风栀冷哼,“我早有心仪的男人,这些不过是调剂品,打发时间罢了。” 这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鼎沸的人声,风栀的马车是由魔兽拉着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两个时辰,已经到阴墟了。 鹿朝不禁好奇地掀起车帘,朝外看去,宽阔平坦的大街上,行人往来,两边商铺林立,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混入了许多人界仙界神界的好东西,往来的魔族中间,总会夹杂着几张凡人的面孔。 确实不再混乱,也不再无序。 “冰糖葫芦,看一看人界最著名的冰糖葫芦,今日第一次售卖,先到先得!”一家新开张的糖果铺子前,聚集了无数魔族小孩,眼巴巴地等着。 “什么冰糖葫芦?”风栀撑着脸和鹿朝一起看向窗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 鹿朝便对靠他们最近的一个男宠说:“哥哥,公主想吃冰糖葫芦。” 男宠立刻骑马上前,仗着身高优势和金钱的能力,买到了两串冰糖葫芦送回来,递到风栀手中。 风栀盯着那凝满糖汁的红色果子,不知如何下口:“这一点儿也不像葫芦啊。” 鹿朝咬了一口,对她说:“这样吃,在人族,很多人都喜欢吃。” 风栀学着她的样子咬了一口,立刻酸甜味道一起涌入口中,她一愣,随后眉心舒展开:“还挺好吃的。” 她一连吃了两颗,然后想起了什么,说道:“下次,要带着阿缨一起来尝尝,他很喜欢人界,可是他许久没有回去过了。” “是公主的心上人吗?”鹿朝问。 风栀难得露出几分羞涩,点点头:“是。” “如果魔域能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以后不用去人界,他也可以品尝到人界的美食,看到人界的书籍,听到人界的乐曲。” 风栀有些恍惚,随后微微一笑:“这样的话,他应该会高兴吧。” 马车到了魔王宫,魔兵按照规矩,还是要是上来盘查令牌。 虽然知道进了魔王宫也不一定会见到帝夙,但鹿朝来时,就只打算看看阴墟的变化而已,不想去王宫。 “我就在这里下车吧,我去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鹿朝想走。 风栀按住她的手,说:“外面什么工作都不可能养活你那个病得要死的夫君,跟我来吧,只有我能帮你。” “其实……”鹿朝刚想说话,忽然看见熟悉的人过来了,她连忙放下车帘,坐回马车里。 风栀以为她同意了,心中一喜。 “公主回来了?”宫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走来,风栀看过去,不禁在马车上撑着下巴:“小砚焉,几年不见,你还是没长高啊。” 男孩抬起血红的眼睛:“你想死?” 风栀哈哈大笑:“可能你站在阴山身边,显得更矮了吧。” 砚焉要抽刀,但是被阴山毒君死命按住,他抬头对风栀说:“公主,你打不过他,何苦每次都惹他?现在可不比过去了,尊上喜欢清静,你们要是闹出太大动静,小心被尊上弄死。” “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风栀收敛了笑容,对着砚焉说:“来,别生气了,姐姐给你个冰糖葫芦吃。” “谁要吃你吃过的?”砚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风栀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天都快黑了,他不回王宫,要去哪里?” 阴山毒君:“去排队买冰糖葫芦。” 风栀‘啧’了一声:“果真是小孩子啊。” 鹿朝也不禁一笑,那些人族商贩来魔域做生意,可能最高兴的人就是砚焉了。 魔兵们检查完令牌,恭恭敬敬放他们进去,马车行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在长长的宫道里发出沉闷的回音。 阴山毒君走在马车一侧,说道:“尊上明日要出关,你在宫里,尽量低调一点,近来尊上性情很暴躁,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找死。” “知道了。”风栀笑着说,“谢谢阴山大哥。” 阴山毒君看了看她美艳妩媚的脸,想到她此行回来的目的,好心提醒一句:“尊上喜欢红色的衣服。” “知道了。”风栀又说了一遍,马车很快要转向她居住的宫殿,她和阴山毒君道别后,坐回马车里,看到鹿朝似乎有些忧虑,便说:“没事的,尊上住的很远,不会听到这边的动静,你不用害怕。” 既然已经进了王宫,她要走也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只能等明天,再找个借口辞行吧。 进了风栀的宫殿中,她让人把鹿朝安排住在自己寝宫旁边,让侍女好好俯视她沐浴更衣,再休息。 而风栀则到了侧殿中,早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我让你早点来,你为何现在才来?”九头蛇娘上下打量着她,“公主啊,您可是魔王陛下唯一留下的血脉,为了能壮大魔族,您和尊上成亲是最有利的。” 风栀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有心上人了,不想嫁给尊上!” “有心上人怎么了?”九头蛇娘笑着说,“尊上也有心上人,你们谁都不喜欢谁,不是正好吗?将来尊上不会管你养男宠,你也不会在意尊上满世界找那个朝阳郡主,只要你们能为魔族诞下强大的继承人就好。” 风栀冷笑:“如今尊上这个样子,九姑姑,你这么自信,尊上就能看上我?神族送来那些女子,都是精挑细选,按照尊上喜欢的模样找的,那些都不一定可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风栀眼睛一转,上前拉着九头蛇娘的衣摆撒娇:“九姑姑,延续血脉这种事那么危险,你想想我的实力和尊上一比,就如一粒灰尘那么渺小,我怎么可能孕育尊上的孩子?到时候恐怕孩子一出生,我就得死,虽然魔族的血脉延续了,但您忍心看着我死吗?” 九头蛇娘道:“可是如今没有办法了,不能让神族抢占这个先机,如果她们为尊上生下孩子,这神魔混血,你说将来他是偏向神族,还是偏向魔族?神族就是打这个主意,才不惜代价挑选那些女子送来的。” “九姑姑,我们也可以挑一个尊上喜欢的呀,只要不是神族,哪怕是妖族,是人族都没关系吧?”风栀试探着问。 “当然,只要不是神族。”九头蛇娘烦躁地说,“可是上哪儿去找?你没见过神族送来那几个,确实有那么几分像朝阳郡主。” 风栀说:“我这里倒有一个,和朝阳郡主长得更像,比画像上的她,更美。” “哦?”九头蛇娘,“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风栀说,“这女的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是个凡人,我试探过了,没什么灵力,刚好能容易被我们操控,生下孩子后,若是死了,孩子就由我们抚养。只是,她有个小小的缺陷。” “什么缺陷?” 风栀讪讪一笑:“她成过亲,有个夫君,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尊上知道。” 第84章 寒池相遇 夜深人静 鹿朝起身靠在窗边, 入夜后,阴墟的王宫寂静得仿佛一座坟墓,一丝声响都没有。 魔尊住在这里, 想来一般刺客匪徒都不敢进来找死, 所以王宫里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 而进了王宫之后, 风栀甚至不敢和男宠寻欢作乐,因为太无聊来找鹿朝聊天,聊到困直接在她房间睡着了。 鹿朝看了一眼床上的风栀,指尖微微一弹, 一道淡淡的紫烟悄无声息钻入她眉间,她翻了个身, 睡得更沉了。 鹿朝化成一道紫色流光, 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 她的身影出现在王宫最高处, 夜风拂过她雪白的衣摆,浓墨般的黑夜似乎和她无法融合在一起。 王宫里虽然很寂静, 但不远处的阴墟却是热闹的, 魔族本就习惯在黑夜中生活,所以整个魔域都没有宵禁,入夜后依旧灯火通明,魔族载歌载舞, 彻夜狂欢。 她抱着手臂,静静看了一会儿, 而后再次化为流光消失, 这次再出现时,她站在禁渊上方一根石柱上。 禁渊和王宫其他地方不一样, 为了防止有人偷偷打开禁渊封印,这里重兵把守,还有嗅觉灵敏的魔兽在四周,鹿朝出现在这里后,那些魔兽似乎有所察觉,抬着鼻子在空气中不停地嗅,发出极其不安的声音。 鹿朝单手结印,在空气中轻轻一划,禁渊上空一片乌云移过来,乌云下,那些魔兵连同魔兽似乎都昏昏欲睡。 鹿朝这才来到禁渊边,这里的封印已经被破坏,原本封印在里面的邪魔已经逃出来,但现在看过去,邪魔似乎又重新回来了,哪怕没有封印,他们也不敢随意跑出来。 是不敢挑衅魔尊吗? 鹿朝不禁失笑,他以一人之力,不仅能镇压神族,连邪魔都不敢放肆,强大的力量当真可以为所欲为。 她这一次来魔域,除了想看看他能把魔域变成什么样子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得找回召灵。 三年前她死的时候,召灵在禁渊里被困龙绫困住,无法挣脱,没能和她一起离开。 她醒来之后,就和召灵失去了联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6节 她和召灵并不是缔结契约的关系,召灵是神族的命源之剑,虽然供她驱使,但和她并没有寻常修炼者和本命灵器之间的灵魂感应。 所以要找回召灵,还不太容易。 既然当初召灵是被困在禁渊附近的,也可能掉下去了,她得下去看看。 鹿朝化成流光,跳下禁渊。 禁渊中弥漫着血红色的雾气,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面而来,鹿朝封住嗅觉,在禁渊中四处游动,寻找召灵的影子。 从血红的雾气穿过之后,禁渊下方就是一个空旷的黑暗空间,躲藏在里面的邪魔似乎察觉到不是同类的气息,变得有些躁动。 “有什么东西下来了?是新来的吗?” “好像不是,有一种令人讨厌的味道,像是神族。” “神族哪有胆子下来这里?就算是君染都不敢下来,他要是来了,我们合力把他撕碎!” “听说现在神族就跟孙子似的,尊上为何不允许我们出去?现在正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候,我们杀上神界,杀光神族不是更好?” “好久没吃神族的肉了,好像尝尝神仙肉的味道。” “别说神仙肉了,我连人肉都好久没吃到了,在这个鬼地方,老子跟和尚没什么区别。” “尊上是不想打战的,他被鹿朝那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几千年过去了都没有改。” …… 鹿朝忽然停下来,一点浅浅的紫色光芒浮现在黑暗中,她本想寻找刚才那个说话的邪魔,可这些邪魔一见紫光,仿佛被触怒了一般,迅速地扑过来。 “我就说,肯定是一个神族闯进来了!既然是自投罗网,就别怪我们大开杀戒,今日吃神仙肉了!” “好香的味道,这肉一定很嫩!” 鹿朝连忙朝着更深处飘去,身后的邪魔追了一会儿就不敢往前了。 在禁渊中,也是分等级的,越是往下,封印的邪魔等级越高,力量越强。 鹿朝已经将身上所有气息都敛去了,但禁渊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封印,再强大的术法,在里面都会受到一定的压制,所以她身上偶尔还是会泄露一点点气息,被邪魔捕捉到。 眼看着惊动了几只最下方的邪魔,鹿朝不想把动静弄得太大,只能快速在禁渊深处搜寻了一遍,没有任何召灵的气息。 她连忙从禁渊深处离开,身后追着几只强大的邪魔,一直追到禁渊的出口,她飞向天空,邪魔也如鲸鱼出水,从禁渊中一跃而出,张开巨口想将她吞噬进去。 眼看着那紫色的光已在唇齿之间,邪魔用力一咬,流光却迅速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鹿朝离开之后,笼罩在禁渊上空的乌云也散去,那些魔兵和魔兽都清醒过来,看见跃出禁渊的邪魔,大喝一声:“大胆,没有尊上的命令,尔等竟敢擅自离开禁渊!” 那咬了一个空的强大邪魔缩了缩脖子,退回禁渊中,只留下一个硕大的脑袋。 “方才有神族闯进来,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神族?”魔兵大惊,“怎么可能?哪有神族敢如此大胆来送死?” “分明就有,我们要去禀告尊上,你们玩忽职守!”禁渊里的邪魔怒火冲天,他们被一个神族无声无息地耍了,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哼,神族都闯到禁渊中了,你们都一无所知,这必定不是一般的神族,你们还不快去通知尊上?” 魔兵们面面相觑:“现如今哪里还有这么厉害的神族?” “难不成是君染亲自来了?” 魔兵们说着,还是赶紧派人去通知魔尊。 鹿朝离开禁渊后,觉得自己大意了,她低估了禁渊里的封印,以为可以完美隐藏自己不被邪魔发现,没想到还是泄露了一点点气息。 接下来,要是魔尊下令在整个阴墟搜捕她就麻烦了,魔兵虽然不足为惧,但那些魔兽嗅觉太灵敏,恐怕会发现她,一旦发现,她就不得不离开魔域,可是召灵还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被帝夙发现的话,会引起神魔两界的一些麻烦。 她想了想,如今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在王宫里,尤其是风栀公主身边,那些魔兵去哪里搜,都不会去搜魔族的公主。 原本打算夜里悄悄离开的鹿朝,不得不重新回到王宫里。 此时天蒙蒙亮,风栀公主正准备醒,鹿朝连忙跳到床上,装作还在沉睡的样子。 风栀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好沉,大概是昨夜没和男宠厮混,精力比较好。 她一转头,看见鹿朝趴在枕头边,小小一张脸,五官精致得让她这个魔族第一美人都看得微微失神。 她见过画像中的朝阳郡主,是人界画师所画,魔尊高价从安阳买回来的。 那朝阳郡主是个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神族送来的那些女子,但凡有一两分像她,都算是大美人。 可是这个小朝……她比朝阳郡主要美多了,是一种干净无暇的美,遥不可及,颠倒众生,举世无双。 被她盯得太久,鹿朝不得不睁开眼睛,似乎才刚醒,对着风栀轻轻一笑:“公主。” 风栀单手撑着一侧脸颊,手指抬了抬她的下巴,说道:“小朝,这世上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尊上也不会例外。 外面天色已亮,风栀想着晚上就要把她送到魔尊床上去了,虽然她如此美,但无法保证魔尊一定喜欢她,万一不喜欢,今夜她就要死了。 风栀良心上过意不去,便说:“小朝,你来了阴墟,不想出去逛逛吗?” 鹿朝想到外面肯定魔兵在大肆搜捕她,便摇摇头:“算了,今日有些累,我想休息。” 风栀问道:“那么,你家在何处?我说过要带你做大买卖,不管成不成,我都会给你一大笔钱,去治疗你那个夫君。”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反正过两天就离开,鹿朝随口说:“你到长陵,打听一家姓虞的,就是我家。” 风栀记下了,要是今夜她死了,她就送一大笔钱去长陵这个虞家,算是补偿她。 魔族公主的目光在鹿朝身上打量了一圈,忽然问:“小朝,你是不是只有你夫君一个男人?” “当然。”鹿朝好笑地说,凡人女子养男宠,算是离经叛道吧。 “那你知不知道,如何让男人开心?” 鹿朝摇摇头,她从诞生到现在,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风栀娇笑起来:“那么,让我教教你吧,这方面,我想六界里,没人比我更厉害了。” 鹿朝:“……”她学这个做什么? “算了吧,我夫君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学了也没用。”鹿朝摆摆手。 “技多不压身嘛。”风栀在她身边坐下,从自己芥子空间里,拿出了几本图册,翻开,对她细致讲解起来,“反正你也成亲了,对这男女之事,想必也不陌生。” 鹿朝耳根子泛红,她确实不陌生,不过所有的记忆,都是和帝夙的前世,她从未亲身经历过。 “其实,你主动一点,男人会更喜欢。”风栀一脸熟练的笑容,“你就这样坐在他身上,不必立刻满足他,要慢慢地勾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鹿朝不好意思去看那图册,只含糊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风栀讲完这一页,又翻开下一页,一门心思要把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 要不是怕出去被魔兽闻到气息,鹿朝肯定立刻就走了。 现在只能勉强自己听着,一整天学了一堆无用的知识。 一直到天黑,鹿朝终于松了一口气,风栀也不再勉强他,叫侍女进来,帮她梳妆打扮。 “公主,为何要如此隆重?”鹿朝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是否凡人装扮的原因,总觉得很像云朝。 “我那几个男宠准备了新的节目,一会儿要表演给我们看,不打扮隆重一点,怎么对得起他们一番苦心?”风栀为了打消她的戒心,也让人给自己打扮。 “既是他们为公主准备的节目,我就不看了吧。” “怕什么,他们十几个人,我怎么应付得来?”风栀愁眉苦脸地说,“你不知道他们可爱争风吃醋了,我多看谁一眼,他们都要打起来,你要是不帮我分担一点,他们打起来,惊动了尊上,那可就完了。” 鹿朝只好耐心地坐着,只要过了今夜,就安全许多,她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召灵,若还是没有,就只能离开魔域了。 而此时,王宫的前殿里,几个魔将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祈求饶命。 刚刚出关的魔尊浑身戾气,手肘支在王座的扶手上,两根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心,身上若有若无的黑色煞气,显示他今日心情很不好。 阴山毒君垂首站在一旁,两只手拢在衣袖中,不敢为这些魔将说话。 尊上今日这个状态,显然这次闭关,没能将煞气压制下去。 煞气越来越难以控制了,他每次控制不住时,都会大开杀戒,倒霉的除了神族,便只有禁渊里那些不听话的邪魔了。 但近来那些邪魔已经被杀怕了,老实多了,这次连神族闯进去,他们都不敢从禁渊里跑出来。 “那,那个神族很是了得……”跪在地上的魔将想把所有过错都推给神族,“我们搜遍了阴墟,都没能找到一个神族,我们怀疑,这神族躲在王宫里……” 九头蛇娘冷冷道:“王宫里怎么会有神族?” 阴山毒君这才说道:“有的,昨日神族来上供,留下了几个美人,要送给尊上。” 一听他这样说,九头蛇娘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是啊,我早就怀疑这些神女是奸细了,一定是她们!尊上请下令,将她们全都处死。” 帝夙睁开那双诡异的血眸,冷冷道:“能闯进禁渊深处,绝非泛泛之辈,带上来。” 九头蛇娘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但魔尊的命令没人敢违抗,很快,那十几名神族女子被人带上来。 她们走近大殿的一刻,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骤然冰封的空气,如同灭顶之灾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十几名神女也害怕地跪在地上,互相倚靠着哭起来。 虽然来时君染殿下已经训练过她们一段时间,她们也很清楚魔尊有多可怕,可是真正站在他面前,还是会被恐惧压垮。 浓郁的杀气在四周弥漫,只见魔尊的眼睛里仿佛要滴出血来,换做往日,他应该会立即杀了这些让他碍眼的神族。 可是此刻,那一张张脸上都带着他日思夜想的模样,虽说并不完全相似,可哪怕只是眼睛,只是鼻子,只是嘴巴,也让他心如刀割。 比被身上的煞气折磨还要痛苦百倍。 “滚。”他齿间冷冷吐出一个字。 那些神女不敢怠慢,互相搀扶着跑出去。 随后,魔尊也忽然消失在王座上。 “尊上对朝阳郡主果真一往情深。”九头蛇娘笑道,“那几个神女只是和她有一点点相似,他都下不了手杀她们。” 说罢,她连忙走出大殿,看来风栀公主找来的那人可行,那人她偷偷瞧过一眼,比朝阳郡主还要美,尊上恐怕难以抗拒。 阴山毒君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座。 不对劲,尊上这个模样,恐怕压制不住煞气了。 若是他理智全无,大开杀戒,恐怕这六界没有一寸净土。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7节 “阴山大哥,你在想什么?”一旁的砚焉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还不走,我还有几篇书没抄完呢!” “小殿下。”阴山毒君说道,“恐怕过两天,您就再也不用抄书了。” “啊?”砚焉不解,“为何?” 阴山毒君和他一起走出大殿,抬头望着天空:“你看。” 砚焉抬起头,忽然愣了一下。 一片漆黑的煞气笼罩在阴墟上空。 这场景,就像三年前魔尊彻底苏醒时,从他身上冲天而起的煞气,让六界笼罩在黑夜中,整整九天九夜。 砚焉撇撇嘴:“三年还是压制不住,尊上已经尽力了,既然这样,便是上天注定,六界的末日来了。” 帝夙出现在寝宫里,便听到一阵细弱委屈的哭声。 “嘤嘤嘤,主人,召灵好想你,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人家天天面对大魔头,要是他杀了我怎么办?嘤嘤嘤,他真的好可怕,主人你是不是也害怕他躲起来了?嘤嘤嘤,你好没义气,枉我从前还在天劫中拼死把你救出来……” …… 帝夙慢慢走近几步,看见躲在屏风后哭得吹鼻涕泡的人形小孩,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两个丫髻。 这是她的剑灵,她消失了,可是剑灵还在,就说明她还活着。 她活着,总有一天会来找她的剑灵。 听到脚步声,召灵瞬间化成一把剑,躺在地上挺尸。 帝夙从她身上跨过去,声线低沉冰冷:“你最好祈求她赶紧来,否则,明日就去陪问道练剑吧。” 【呜呜呜……】 召灵哭得很大声。 帝夙却置若罔闻,不知道为何,他觉得所有声音都很吵,吵得让他恨不得毁掉整个世界。 唯独和她有关的东西,他不会觉得厌烦。 她剑灵的哭声,可以让他知道,她是活着的。 若她死了,本命灵器不会再留在凡间,而是会自行返回灵界,等待下一个主人。 帝夙长袍未脱,直接走进寒气逼人的泉水中。 那泉水的寒气,修为稍微低一些,触之即死,比从前还要寒冷数倍,以召灵的灵气,都不敢轻易靠近。 自从三年前她被帝夙捡回来后,开始她装死,装成一把失去了灵的普通剑,但在帝夙面前,任何伪装都是徒劳,很快就被他将自己的人形抓出来。 从那之后,帝夙就坚定主人没有死,逼问她主人的下落。 她死也不肯说,帝夙就让她和问道练剑,说是练剑,不过是她单方面挨打而已。 问道没有人形,他是魔族的命源之剑,是个煞气之中诞生的,只知道杀戮的灵,可想而知召灵在他手底下过的有多惨。 她每次都得拼尽全力,才能不被问道把灵体打散。 想到这些,召灵恨得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等我主人回来了,一定会杀了你给我报仇,你不知道,她,她可厉害了!】 召灵色厉内荏地说。 帝夙闭上眼睛,任由身上的煞气狂涌而出,将一池寒泉染成墨色。 他额头上俱是冷汗,痛苦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召灵重新化成了人形,躲在屏风后偷偷看进去,看见他被折磨的样子,并没有幸灾乐祸,只是忧心忡忡地转过身。 完了,魔尊的煞气压制不住了。 主人啊,你要是再不回来,这六界真的要完了。 风栀看着倒在软榻边的少女,有些吃惊,上前摇了摇她:“小朝?” 鹿朝旁边各有几个男宠,邀功一般地对她说:“公主,把她灌醉了,这回要怎么奖励我们?” “今晚让你们侍寝。”风栀随口说,在几个男宠欢天喜地的谢恩声中,她吩咐:“把她抬上软轿,送到尊上寝宫里。” 说着,她帮鹿朝理了理头发,高兴地说:“小朝,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了,尊上若喜欢你,会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说不定你那个病得要死的夫君,还能因祸得福。” 鹿朝有些迷糊:“你说什么?什么尊上?” 风栀对着酒醉的她说:“今夜,你就去伺候尊上吧,我今天教你的那些技巧,都记住了吗?” 鹿朝挣扎了一下,可是全身发软:“不行,我不去……” “不要害羞,一回生,二回熟。”风栀笑着对她说,“你要想活下去,就得好好讨好尊上,让他喜欢你。” 风栀指挥着几个男宠,亲自把鹿朝送进了魔尊寝宫里。 这几年,为了让尊上压制煞气,寝宫后面修建了一大片寒泉,和寝殿隔着一些距离,但是今日尊上出关,势必会在寝殿休息。 风栀把鹿朝放在床上,不敢多做停留,连忙退下去。 鹿朝头昏脑涨,她没想到魔域的酒这么厉害,几杯下去她就醉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里。 鹿朝爬起来,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方向,她扶着床,想着从床尾应该能出去,却不知道一边摸索着,却到了后面的寒池。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她踩着湿滑的地面,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冰冻刺骨的寒池栽了下去。 身体没有落入水中,反而落入一个比寒池更冷的怀抱里。 鹿朝抬起迷糊的眼睛,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 第85章 夫妻之礼 鹿朝醉酒之后看什么都模糊, 脑子也迷糊,只下意识觉得被魔族发现了不太好,万一声张出去, 自己就得立刻从魔域跑路。 还没找到召灵呢。 所以她抬起两根手指, 按在这人眉心处, 笑着说:“别担心,你从未见过我……” 还没等她念一个消散记忆的咒语,手指就被人抓住,他的术法就这样被打断。 这人还怪厉害的。 要不是在魔域, 她要隐藏气息不被人发现,她就揍他一顿了。 “朝朝。” 昏昏沉沉的, 鹿朝听到有人喊她, 愣了一下,模糊的视线慢慢看向眼前这个人, 忽然意识到他是谁。 鹿朝:“……” 这可怎么办? 她虽然喝了太多魔族烈酒醉得有些厉害, 但神智还算清醒,立刻摇头说:“你认错人了。” 她挣扎了一下, 想从他怀里爬起来, 却被他箍住腰身,用尽力气抱紧。 “唔……” 鹿朝一整张脸都埋进他怀中,尝到了久违的窒息感。 “朝朝……”她耳边听到低沉暗哑的嗓音,哽咽着, 满是委屈,又满是不可抗拒的霸道, 好像就准备这么用力, 把她的身体血肉都融进他身体中一般。 鹿朝难得有些心软,想到他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压制这些煞气, 还要维持理智来改变魔域,不知道有多辛苦。 她虽然很难受,但也没攻击他,就这么由他抱着,比起三年前,他成长了不少,不管是修为上,还是体型上,褪去了少年的清瘦单薄,已有了成年男性充满力量的线条,宽肩窄腰,有一种强烈的仿佛要喷薄而出的侵占欲。 她恢复了真身,也不再是十五岁小姑娘的身形,她也长高了一些,但在他面前,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用脸蹭着她的发梢。 鹿朝闷声说:“你真的认错人了。” “是吗?”帝夙问,“那你是谁?” “我……就是个普通人。” 她说完后,他缓缓地松开她,只是双手依旧抓着她的肩膀,仿佛怕她跑了一样,他赤红的眼眸定定地端详着她的脸。 她有许多变化,眉眼长开了,脸颊也褪去稚气,雪白的肌肤依旧莹白如玉,比起从前,多了一种神性的美丽,不可亵渎,不可玷污。 可一见她,身上的血仿佛被燃烧起来。 这是三年来……不对,是他生生世世以来,唯一的念想。 他终究是个魔,天生就邪恶,他无法像个正人君子那样克己复礼,他只想亵渎她,玷污她,让她像自己一样,沉沦在爱与痛之中,和他永世纠缠。 他没有办法放开她。 鹿朝跪坐在寒池边,因为喝了酒,雪白的皮肤染上一层浅浅的绯红色,双眼迷离,娇艳动人,冲淡了她身上那份不可亵渎的神性。 害怕一见面就吓到他,他站在冰冷刺骨的寒池中,压抑着浑身沸腾和叫嚣的欲望。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你说你不是朝朝,那你为何会来这里?” 鹿朝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毛骨悚然,只好说:“不是我想来的,我是被人灌醉送进来的。” “哦?”帝夙倾身过来,靠得她很近,眼看嘴唇就要被他碰上,鹿朝连忙向后仰去,可是双肩被他抓着,也只能微微后仰。 但他没有强硬地追逐过来,只是若有若无地擦过她唇边的肌肤,带着滚烫的呼吸。 “那你知道,为何他们要送你来这里吗?” 鹿朝抿住朱唇,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魔尊红着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终于浅浅地在她唇边吻了一下:“送你来侍寝。” 鹿朝推开他:“这是个误会。” “知道怎么侍寝吗?”他揽着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他们教过你了吧,还用我再教教你吗?” 危险的侵略感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鹿朝有种溺水的错觉。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8节 从前,明明对她温柔又克制,人又单纯,她说什么都会听。 可现在……看他这副要把自己吞下去的模样,鹿朝忽然有些恼怒:“是不是不管他们送谁进来,你都要人家侍寝?!” 空气静默了一秒,随后,她听到一阵愉悦爽朗的大笑声。 恍恍惚惚,又是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年。 鹿朝不解地看着他,现在视线逐渐清明了,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他笑得眼尾泛红,俊美的脸格外妖异。 只是,她忽然发现他额角有一缕银白的发丝随着他的笑声滑落在他脸颊边。 她想起幻境之中见过的魔尊,原以为这缕白发要一千年之后才会长出来,没想到才过去三年,他还这么年轻,就长出了白发。 鹿朝情不自禁抬起手,手指拂过那缕银白发丝的瞬间,他眼中的泪水猛地滑下眼眶。 他明明这么强大,却像个小孩一样在她面前落泪。 “朝朝……”他垂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她,“朝朝,朝朝……” 鹿朝觉得身体中有个地方很难受,她闭上眼睛,努力把那一股莫名的难受压下去。 他身上,黑色的煞气源源不断冒出来,她尝试封印过这股力量,豁出性命都没能成功,所以知道他能将这些力量都压制住,没有被反噬,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 “让我试试。”鹿朝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控制不住这些力量了。” 他微微退开少许,抬起血红的眼眸看着她。 鹿朝一言不发,双手结印,飞快地点在他眉心,想要给他片刻安宁,至少暂时将煞气压制下去。 可是,从前她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现在却发现做不到了。 这股魔神之力,仿佛有了反抗她的意识,在她的封印即将突破眉心时,疯狂地涌出来,竟将她的手指冲开。 鹿朝有些怔忪,她现在可是以天尊的力量去封印,竟然都不可能了吗? 若无法封印的话,只能……杀了他?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因为信任她,哪怕她用手触碰他的灵台,他也没有躲闪,就算她现在忽然出手,摧毁他的识海,他恐怕也来不及躲避。 若是他没办法继续控制魔神之力,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看见她放下了手,帝夙眼底有些微黯然。 “朝朝。”他重新抵着她的额头,“你还记得,在招魂铃中,你是怎么驯服那些魔神之力的吗?” 鹿朝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自然地说:“那是个意外。” “那你再试一次吧。”他低声说,“如果成功了,以后,我就不会成为那个毁天灭地的魔头了。” 鹿朝想摇头,可是他软了声音哀求:“朝朝,求求你,我控制不住它们了……” 他一边说,已经将自己的灵台打开,让她可以随时进入自己的识海之中。 他丝毫不担心她会趁此机会杀了他。 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这么确定她不会伤害他吗? 哪怕他是魔尊,识海也是他弱点所在,这是一个人最隐秘也最脆弱的地方,魂魄隐藏在识海之中,通常来说,一个稍微有点儿修为的人,都绝不会打开灵台,将自己的识海暴露给任何人。 “你……”鹿朝忍不住问,“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就杀了我吧。”他没有犹豫,更没有退缩。 鹿朝看着他身上汩汩而起的煞气,知道他已经凭着最大的毅力在压制了,方才被风栀公主抬着来的一路上,她虽然醉得迷迷糊糊,但还是偶尔看见被黑色煞气遮挡的天空。 如果今日他没能成功压制煞气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魔神之力反噬,然后成为毁天灭地的魔神,谁也阻挡不了。 除非能杀了他。 事实上,最正确的做法也是杀了他,他对她没有一点儿防备,想要杀了他易如反掌。 他不死不灭,谁都无法伤害他,除了她。 因为她是开天辟地的神。 她应该杀了他的,鹿朝心里想着,可是因为今日喝了酒,她此刻醉了,听着他可怜兮兮哀求自己的声音,格外心软,最后,还是在他的祈求中,对他打开了自己的灵台。 若清醒时,她绝不会如此不理智。 灵台打开后,他没有急着进去,他怕她排斥他,因此只是引着她的魂魄到自己识海中。 鹿朝进入他识海的瞬间,只感觉到一片深渊般的漆黑,一丝光亮也没有,没有火焰,里面却如同地狱一般灼热,四周全是吵杂的厮杀声,兵戈交击之声,厉鬼嚎叫的声音……完全无从躲避。 她感到有什么流动的声音,因为没有光亮,她看不清是什么,她也没有时间看。 她的灵魂进来的一瞬间,就被他的灵魂疯狂缠上,鹿朝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卷入另一个极致的世界中。 和在招魂铃中残缺的灵魂交融不一样,这一次,两人魂魄都是完整的,因此交融在一起时,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保留,仿佛天雷勾动地火,一瞬间引爆了整片天地。 她没想到会这样,想要逃,可是被他天罗地网一般地包围起来,她避无可避。 鹿朝在极乐之中,灵魂上缓缓亮起了星辰一样的光芒,是一种浅淡却仿佛亘古的紫色。 光芒照亮了帝夙的识海,她吓了一跳。 方才听到的类似水流的声音,居然是一片血海,汩汩流动,冒着沸腾的血泡。 他识海之中,竟是这样一片地狱。 他要每天面对这么恐怖的血海,听着那些永远无法停歇的杀戮嘶叫之声,居然还能保持理智压制煞气。 随着她灵魂上光芒的亮起,将他黑暗的识海中彻底照亮,像是刺破了黑暗的朝阳,在天地之间带来一片光明。 光芒之中,鲜红灼热的血海仿佛不是血海,只是一片泛起波浪的汪洋,而厮杀嚎叫的声音,也仿佛成了清晨推开窗户,听见的鸟鸣。 他的识海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的暴躁,一瞬间被治愈。 …… 从他的识海中脱离出来后,鹿朝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仿佛还沉静在某种愉悦中,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帝夙抱到床上,他褪去了自己身上潮湿的衣服,但是没碰她的。 他把她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的情绪,让她身体放松。 鹿朝抬起头,看见他双眸浅红,用一种餍足之后,却又带着极大不满足的眼神看着她。 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一退,又被他捞回来。 “神交如此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你还怕什么?”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已经不像刚刚被煞气侵蚀后那般阴森充满戾气了。 他身上也不再有那些恐怖的漆黑煞气。 还真压制下去了。 鹿朝出了一身汗,酒也醒了,想到刚刚的事情,无比后悔。 酒后乱性,这绝对是酒后乱性! “朝朝。”帝夙在她身边闭着眼睛,“这样真好,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安静过。” 鹿朝寻思着找个机会溜了,再也不回来了,不然她堂堂天尊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那你睡吧。”鹿朝知道他以前在自己身边也老是睡不好,半夜总喜欢抱着她,她一点点动静,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 想来也是睡得不太安稳,他的识海中,应该从来没有安静过。 “我现在不想睡。”他一只手撑着身体,低头仔仔细细看着她,“你告诉我,这三年你去哪里了?你都在做什么?” 鹿朝的眼睛不敢往他身上瞟:“你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帝夙笑着摸摸她的脸,“你我是夫妻,你为何总要提这些不合道理的要求?” 鹿朝:“……” 到死都没能和他离婚,是她不够努力。 “我不是云朝。” “你叫鹿朝。”帝夙点头,“我早就知道了。” 鹿朝立刻说:“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和你成亲的是云朝,又不是我。” 他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戾气才消退的一张脸雪白干净,没有妖气,俊美漂亮,还有一种无辜的神色。 鹿朝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让她充满愧疚。 他垂着眼眸,漆黑浓密的眼睫覆在眼睛上方,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我不管你是谁。”他低声说,小心地把心里升起的戾气压下去,“你都是我妻子,我们拜过天地,不能不算数。” “可是……” 他忽然低下头,堵住她所有的话,一个字都不让她说出口。 鹿朝只好抬起手,指尖有紫色灵力闪过,正准备朝他袭击过去时,被一股黑色煞气挡住。 根本不用他自己反击,这些魔神之力会自动护主。 他抬眸看着她,又生气,又难过:“你想离开我?” 眼看着他眼底又重新燃起那可怕的戾气,鹿朝摇摇头:“没有,你先冷静。” 她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他现在几乎是彻底觉醒的状态,她也恢复了真身,两人的实力应该是伯仲之间,但若是打起来,她会落於下风。 因为她没有召灵,而他有问道。 刚才虽然通过神交,他身上的煞气暂时被压制下去,可也不知道触怒他之后,煞气会不会卷土重来。 第一,煞气吞噬了他,六界也会陷入浩劫。 第二,她不想再跟他神交第二次了! 所以鹿朝痛定思痛之后,决定智取。 “你别生气。”鹿朝勾住他的脖颈,用力翻个身,反客为主,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刚刚只是逗你玩儿。” 他眼尾红通通的,好像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为何?” 鹿朝道:“你随随便便就让人侍寝,我生气呀。”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29节 他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说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一直以来都喜欢骗他,从前就骗过许多次。 “没有,只有你一个。”帝夙抱着她的腰,“我知道是你。” 鹿朝低下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那我就放心了。” 他立刻抱住她,要追过来吻她,鹿朝立刻拦住他,唇边含着浅笑:“不要这么着急,让我来,你别动。” 今日被迫听风栀上了一天课,以她的悟性,不可能什么都学不会。 帝夙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朝朝……” 鹿朝一只手遮住他的眼睛,轻轻在他耳边说:“夙夙,我只和你一个人成过亲。” 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双手摩挲着她纤细的背脊,喃喃地说:“我也是。” 因为看不见,所以她纤细的手指在他身上的动作格外清晰,他欲罢不能地靠近她,嗅着她脖颈间淡淡的清香,无法自拔地沉溺在她赐予的唯一的快乐里。 在登上极乐之后,他有片刻的松懈,鹿朝便在他耳边轻轻念了一句咒语。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抱紧了她,却在下一刻因为咒语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中。 鹿朝满头大汗从他怀里挣脱,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良心地帮他盖好被子,转身就跑。 “主人!”一个弱弱的声音喊住了她。 鹿朝回头,看见躲在屏风后的召灵,化成人形小女孩的模样,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鹿朝:“……” 召灵:“……”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觉醒成为天尊的主人,居然还要用上美人计。 “你一个小孩子,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偷看?”鹿朝气恼地说。 召灵也生气地说:“我根本没看到,都有帷幔呢!” 鹿朝刚松了口气,召灵又说:“可是我都听到了!主人,你真是六界第一渣女!你怎么能这样骗人?你始乱终弃人家,知道人家多可怜吗?这三年……” “废话少说!”鹿朝打断她,“术法维持不了太久,你不想走吗?” 召灵一想起留在这里被问道打的日子,立刻化成剑形,回到她身上,欢天喜地地说:“太好了!主人终于来接我回家了!” 鹿朝又回头看了一眼帝夙,想到他的一腔真心,还是难免觉得愧疚。 想消掉他的记忆,但这种术法,对于他的实力而言,维持不了太久,还是作罢。 既然已经找到召灵,也见过魔域的变化,她来魔域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她化成紫色的流光,彻底消失在魔域中。 阴山毒君站在禁渊外,看着天上聚集的煞气一点一点消散,心中大为惊奇。 “煞气又散了……”他以为会像三年前一样,结果一夜过去,煞气居然散了。 他看了看禁渊中那些探头探脑想出来的邪魔,见他们从摩拳擦掌到失望地缩回去,不由得好笑。 看来,尊上又压制住了煞气。 可是奇怪,听说今夜风栀公主送了个女人去尊上寝宫,天快亮了也不见出来,按理来说,尊上应该没时间压制煞气才对。 怪事,真是怪事。 而此时,风栀靠在一个男宠怀中,吃着另一个男宠剥好递过来的葡萄,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公主累了,休息一会儿吧。”男宠贴心地说。 风栀摆摆手,天色都快亮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外面有个男宠进来说:“公主,尊上寝宫里一直没人出来,想来小朝姑娘应该是得到尊上宠爱了。” 风栀将葡萄籽吐在男宠手里,笑道:“我就知道小朝是个聪明人,凭着本公主教他的那些,尊上恐怕是‘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公主好厉害呀!” “希望小朝姑娘早日为尊上生下继承人。” 正被男宠夸得飘飘然的风栀,忽然听见外面一个男宠结结巴巴地说:“尊,尊上驾到……” 风栀差点儿被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大声地咳着,鞋子都没穿就跑出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参见……尊上。” 眼前一片黑色的煞气涌动着,一身黑袍的魔尊走出来,浅红色的眼眸往她身上一扫:“她呢?” 这两个冰冷的字一般人肯定摸不着头脑,但风栀聪明一听就懂,连忙说:“小朝没,没回来,她难道跑了吗?” 这个小朝,真是不会把握机会啊! 帝夙冷冷看着她:“你从哪里找到她的?” “就在魔域外的客栈里,她孤身一人也想来魔域,说是为了赚钱救她那个病得快死的夫君,我看她长得像朝阳郡主……”风栀不敢隐瞒,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口,但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四周的杀气,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他听到魔尊满是戾气的声音:“你说什么?她的……夫君?” 风栀惊恐地说:“她,她说她嫁人了,夫君病重,但是她们感情好,她为了救夫君,就答应我去,去侍奉尊上……” 第86章 七情六欲 风栀说完后, 半晌没再听到声音,她以为魔尊走了,正松了一口气抬头, 却还是看见那片黑色袍角,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只好又低下头, 心里琢磨着小朝到底怎么从魔尊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她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竟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尊上亲自来询问,证明尊上喜欢她, 风栀便道:“尊上,她说她是长陵人氏, 是一户姓虞的人家。” 长陵, 姓虞。 帝夙眼底微黯,她向来聪明, 不想暴露身份, 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 她主动留下的痕迹,只会是误导想要找她的人。 她或许来到魔域中, 就做好会被人发现踪迹从而追查她身份的可能, 所以才会留下这些,就算现在去长陵,也找不到她。 他转身消失在煞气中。 风栀被男宠扶起来,说道:“马上派人去长陵, 找一户姓虞的人家,看看小朝有没有回去。” “是。”男宠们马上去帮她办事。 鹿朝穿过重重烟云, 飞过一重又一重天界, 越过了日月之巅,将日月星辰都远远抛在身后, 才站在一片虚空之中。 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遥远日月的光芒,让这里不那么黑暗。 鹿朝往前走了几步,虚空中,一扇巨大的门忽然在她面前打开,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穿透出来,她微微眯了眯眼,随后走进了大门中。 她进入之后,大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上。 她站在一个完全雪白的世界中,四周浮云堆叠,雪白的植物从白色石头的缝隙里生长出来,逐渐长大之后,变得晶莹剔透,仿佛冰雪凝结而成。 远处的群山,宫殿,全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召灵化成人形小女孩跟在她身边,和她慢慢行走在这个世界中,一向叽叽喳喳的她也说不出话来。 鹿朝沉默不语。 一路走过去,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甚至连一只飞鸟,一只神兽都看不见。 整片虚空之境,寂静得仿佛已经湮灭在漫长的时间中。 “主人。”召灵小声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虚空之境里,所有的灵力都被吸干了。” 鹿朝点点头,这里是整个天界的最顶端,亦是六界的最高处,从前的虚空之境,是六界中灵力最为充沛的地方,这里的灵力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养六界。 那时的六界很繁荣,哪怕是如今的魔域,也没有那么荒凉。 召灵小声说:“若是蔓延出去,六界也会变成这样吗?” 没有灵力,也没有活物。 “会吧。”鹿朝淡淡地说。 召灵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就这样走过偌大的虚空之境,最后,从一片直插天穹的高山前转过,一道巨大的裂缝,仿佛被巨大的斧头劈开,从高山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天空,像是天空被一分为二。 裂缝中,空旷冰冷的风不断地吹向他们。 一人一剑站在裂缝前,像是两粒细小的尘埃,默默地注视着那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片刻之后,鹿朝抬起手,双手结印,身上所有灵力涌出,暴涨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紫光,笼罩了那巨大的裂缝。 她双手分开,高高举起,控制着紫光一点一点将裂缝合上。 汗水滑下脸颊,可是裂缝闭合的速度太慢,召灵看得焦急不已,只好化成剑形,融入到她的灵力中间。 一人一剑合力关闭这巨大的天渊裂缝,直到灵力耗尽,也才合上一点点。 鹿朝跪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她抬起头,喃喃地说:“凭我一人之力,不可能将天渊关上。” “主人,慢慢来,不要着急。”召灵扶着她,仔细地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召灵。”鹿朝忽然开口问,“三千年前,我是用什么办法去补天的,以身献祭吗?” “嗯。”召灵点点头,然后抱住她,“主人,这个办法最终也失败了,所以行不通,你不能再尝试第二次。” “不可能失败的。”鹿朝喃喃地说,“后面,是谁破坏了封印?” 召灵一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主人补天,我和主人一起献祭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灵界里,什么都不记得,直到一百年前,被主人再次召唤出来。” 鹿朝摸摸她的脑袋,想起一百年前第一次把召灵召唤出来,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修仙者,召唤出来的剑灵居然是这么弱的一个豆丁,十分失望,因此死都不愿意和她缔结本命契约,以为自己能找到更厉害的剑灵。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鹿朝感慨地说,可是这一百年来,召灵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一向咋咋呼呼的她,居然保守了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因为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用。”召灵哽咽地说,“主人补天陨落,失去了天尊的神体,只剩下残魂在世间轮回,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一百年前那场天劫,我就知道主人渡不过。” “为何?” “那时的主人,心中只装了一个人,为了他,主人上天入地,几乎成魔,那样子是不可能成为天尊的。” 鹿朝低下头,哪怕是现在平静无波的心,想起一百年前的一切,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她最终,还是没能再次见到殿下,这就是缘分已尽吧。 “可是三年前不一样了,主人终于明白,天下苍生比一个人更重要,主人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封印帝夙,所以,主人才最终渡过天劫,觉醒归来。” 鹿朝苦笑,如果没有被压在九巫山下的那一百年,她或许想不明白,摆脱不了那一世凡人的执念。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0节 “可是,我真的见不到他了吗?”鹿朝低声问,“哪怕我现在已经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神,还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召灵说道:“他只是主人的劫,劫难渡过,他就不复存在了。” 鹿朝怔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这一百年,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扶着召灵的手,慢慢站起来,看着那只合上一点点的天渊裂缝,说道:“往后的一生,或许都要耗在这上面了。” “只要主人归来,虚空之境就不再是无主的状态,等这里再次充满灵力时,天渊就不会往外扩散。” “希望如此吧。”鹿朝深吸一口气,方才耗尽了灵力,她得好好休息一番。 “主人。”再次和她重逢的召灵一直维持着小女孩的模样,拉着她的手,“主人回来了,已经见过君染殿下了吧?” “当然。”这三年,她去过两次日月之巅,其余时间,都在虚空之境里,想办法修补天渊裂缝。 只是从前没有召灵在手,始终不太方便,召灵是神族的命源之剑,本身就拥有巨大的灵力,和她的灵力融合在一起,才有将裂缝合上的可能。 召灵说道:“这三千年以来,若没有君染殿下,六界或许已经完蛋了,因为天渊裂缝吸干了虚空之境里的灵力,他为了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不让他们往外扩散,神力衰退得很厉害。” “我知道。” “其实百年前,主人将我召唤出来时,我曾偷偷去见过一次君染殿下。”召灵说,“我本想请他唤醒主人,是他告诉我,除非主人心中真正有苍生,才会觉醒。” 鹿朝的脚步忽然一顿,脸上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 召灵回头看着她:“主人,你怎么了?” “所以,他一直知道是我?” 召灵歪着小脑袋,有些不解:“主人什么意思?” “之前,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何我告诉他封印帝夙的办法,需要九件不同的神器,最好都和帝夙有些瓜葛,而他确实找到了九件和帝夙有瓜葛的神器,只是它们不仅和帝夙有瓜葛,和我也有,甚至在封印帝夙的时候,里面还有我的魂魄。” 召灵恍然大悟,立刻说:“主人是说,主人陨落之后,他一直都知道主人的下落,也就是说,他知道为何主人以身祭天的封印会失效?” 鹿朝点头:“我们去一趟日月之巅吧。” 三年前,她封印帝夙失败后,所有魂魄都消散了,进入了混沌状态,没有任何知觉和意识,在黑暗里飘飘荡荡,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让她往一个方向走去,在一片黑暗中,她在凡间生生世世的记忆都从眼前闪过,她做了几世凡人,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 她浑浑噩噩的,以为这是人死之后都会看到的景象,前尘往事,都如烟云在眼前,闪过之后,就散去了。 直到他听到君染呼唤她的声音。 “天尊。” 她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是叫她,只是仿佛有意识般,跟着这个声音走,然后就觉得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她睁开眼睛后,就躺在虚空之境的宫殿中,身边只有君染守护着她。 东极神尊君染,作为开天辟地时三位主神之一,因为掌管日月星辰,风霜雨雪,需要一副从不出差错的冷硬心肠,所以他是这世间最孤高,也最严厉的神,鹿朝敬重他,也信任他。 从前,除了每隔一百年诸神朝拜天尊的时候,鹿朝从不会离开虚空之境,更不会去日月之巅,她陨落了三千年,神界又经历过十五年前的神魔之战,认识她的神族少之又少。 九重天上,禁止神族飞行,下面几重天来的神族都会小心翼翼行走在这边神圣的土地上,而原本九重天上的神族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出行都会乘坐珍稀的神兽,谁的神兽更厉害,就会多一分面子。 而鹿朝刚刚才在天渊中耗尽法力,没办法瞬移了,只好从虚空之境直接飞下来,刚刚落在地上,就被两个神族守卫大声呵斥:“大胆!九重天禁飞,你是哪里来的小神,这么不懂规矩?” 鹿朝摸摸鼻子,她无意在神界暴露身份,现在哪有功夫去管神族委屈不委屈的,先让他们吃些苦头再说。 “抱歉,我第一次来九重天。”鹿朝笑着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难怪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第一次来!”几个神兵冷笑一声,“不过你竟敢落在九天神女的地界上,她向来讨厌你们这些下界小神,我看这次,少不了要被抽上几鞭子了!” 鹿朝本想使个障眼法离开这里,听到九天神女,不禁挑眉:“云瑶还活着?” “你说的什么话,神女自然还活着!今日算你运气好,神女此刻不在,否则你胆敢从她地界上飞过,早被她打下来了,斩断你神骨都是轻的。” 鹿朝听完之后,还是使了个障眼法消失了,几个神兵面面相觑,这下界来的小神这么厉害吗? 鹿朝走进日月之巅,君染一向喜欢清净,因为空荡荡的大殿中看不见一个神侍,只有遇到事情,才会有神侍出现在君染身边。 她走过大殿,来到后面的星海,便听到了一阵委屈的哭声:“殿下,我知错了,求求殿下不要赶我走,我做的一起都是为了殿下啊……” “你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君染冷冷地拂袖,“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日月之巅。” “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天尊当年说过的,我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啊。”云瑶抓着他的衣袖,“我的血是这个世上最纯净之物,我一定可以净化魔尊。” 君染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一身纯净的神血,让我和天尊都错误地相信了你,我们原本都以为,你真的是那个可以拯救魔尊的人,可是这生生世世,你都在做什么?让你感化他,你却只希望他爱上你,云瑶,让一个魔头向善,只能是爱情吗?” 云瑶呜呜地哭着:“我知错了,殿下,我醒悟得太晚,只因为那生生世世里,我都被云朝阻碍了脚步,她让我嫉妒,所以我犯了错,但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愿意去净化魔尊,不再希望他爱我了。” 君染还是坚持道:“你走吧。” “殿下……” 君染闭上眼睛:“你再不走,我不会再顾念你父母的情分,你犯的错,本应该打断神骨,贬为凡人的。” “不要!”云瑶摇着头,擦着眼泪,不得不站起来,慢慢向后退,“殿下,我会从今往后反思的,我再不会犯错了。” 眼看着她要退出来,鹿朝连忙躲到帘幔后面,等着她离去后,才走出来。 君染站在星海边,背对着他,星海之上,清风拂来,他一身白衣像霜雪一样清冷。 听到她的脚步声,君染转过身,恭恭敬敬跪下来:“天尊。” “我说过,你见了我不必跪拜。”鹿朝走上前,坐在星海之畔的石头上。 “我向天尊请罪。”君染低着头,“我没能好好教导云瑶,导致她在凡间屡次犯错,甚至冒犯天尊。” 鹿朝淡淡地笑道:“君染,凡尘之中,爱恨情仇都是七情六欲,既然入了凡间,就逃不过。她在凡间所犯之错,不过是因为她是凡人而已。” 君染问道:“天尊是看在凌波殿下的面子上,才对云瑶网开一面的吗?” 鹿朝默然。 君染忽然有些激动:“天尊对她已经格外开恩了,若非因为她,六界不会有帝夙这一场浩劫,天尊也不会因此而陨落……” “君染。”鹿朝淡淡地打断她,“她犯的错,凌波夫妇甚至整个凤羽族都已经用命替她偿还了,当年你我都答应过凌波,不把仇恨算在云瑶身上。” 君染低下头:“是,我答应过,却没能教导好她。” “事已至此,你自责并没有用,责怪她更没用,还是想办法如何填补天渊这道裂缝吧,当年凌波和凤羽族倾全族之力,数万人献祭,也只不过阻挡了天渊外的煞气继续进入六界,可是很快这封印就失效了,后来我亲身献祭……” 鹿朝说道到这里时,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君染,他依旧跪在地上,仿佛真的犯了天大的错。 “东极神尊。”她郑重其事地喊了他的尊号,“我本不该活下来的,我本应该在天渊的裂缝里,作为补天的一块石头,为何我会在这里?” 君染一动不动地跪着,抿唇不语。 鹿朝又道:“你知道我进入了轮回,知道我生生世世去了哪里,所以,补天的封印是你打开了吗?” 君染还是无言,仿佛此刻被质问的不是他。 他雪白的衣袍上神光辉煌,他是这世间最无情最冷漠的神,鹿朝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坐在这片星海之畔,一身白衣,红色腰带,容貌清冷如雪,眼若透明琉璃,眉心有一道艳丽的红痕,精致毫无瑕疵,连呼吸都是冷的。 他见到她时,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克制地起身对她行礼。 鹿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君染。” 她那时,第一次从虚空之境出来,第一次见除了虚空之境里的神,并不知道他们神族取的名字都是用哪些字。 “是哪两个字?” 君染便道:“夜泊湘川逐客心,月明猿苦血沾襟。湘妃旧竹痕犹浅,从此因君染更深……我的名字,便是这两个字。” 鹿朝第一次听这几句诗,虽还不明其意,但为了维持天尊的尊严,决定回去翻翻书,于是说:“我记住了。” 那个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他清冷淡漠的唇边,快速地滑过一丝铱驊笑意。 她不知道这些神族为何会莫名地笑起来。 但她知道,众生虽不同,但喜怒哀乐却大都相通,哭是哀,笑自然是喜。 后来,他们合作过几次,这位东极神尊虽然不苟言笑,做事却滴水不漏,总能让她很放心,于是渐渐的,他成了整个神界中,她最信任的人。 她献祭去补天的时候,甚至把虚空之境交给他,她深信,她和自己一样是为了苍生而活,就算陨落,也会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不会让天渊扩大,吞噬六界。 而他居然打开了补天封印,鹿朝不理解。 她看着眼前的君染,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是那个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和她一起守护六界的人吗? “君染,为什么?”虽然没有等到他亲口回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让她明白了。 她现在,只是不懂。 君染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起来,只不过慢慢直起身,面对着她:“因为不甘心,天尊,我不甘心。” “不甘心?”鹿朝直直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永远是如此孤高清冷的神色,就像他守护的日月一样,是不染尘俗的孤冷。 “是啊,不甘心。”君染忽然浅浅地笑起来,“这个世界是您创造的,我也是您创造的,我按照您的心意,守护这个世界,守护苍生,守护日月,守护您,我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我虽然每隔一百年才能见到您,但我知道您总是在那里,和我有一样的信念,我很满足,也不觉得数十万年的等待是寂寞的,可是,当您不存在了,我发现原来我根本不能忍受这种孤独。” 鹿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有些怔忪。 君染眉心的红痕像一朵艳丽的花,红得灼人,让她想起曾经在妖界见过的赤月草。 可是此刻,这红痕中仿佛要滴出血来,他有纯净的神族血脉,双眸是浅浅的紫色,和那红痕交相辉映,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妖冶。 君染继续说:“天尊,每隔一百年,七月初七去虚空之境朝拜您,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每次离开之后,我就在期待下一个一百年的七月初七到来,这仿佛是我和您之间的约定。我会提前七七四十九天焚香沐浴,洗去身上的所有污浊的气息,不会把神界的半点儿污浊带到您面前。在我心中,您比我守护的日月还要珍贵。” 鹿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这位天底下最孤高的神,此刻跪在他脚下,像个为爱痴狂的凡人。 “君染,你不该有七情六欲。”她喃喃地说。 “凭什么?”君染问。 鹿朝道:“能成神者,无不是各族之俊杰,飞升之后,拥有的力量更是凡人不可撼动。拥有这一切,势必要舍弃一些。你是先天神,已经超越六界中任何一族,天生就有用掌控日月星辰的力量,你比他们更应该摒弃七情六欲。” “天尊的意思是,成神就是为了让自己受苦?为什么拥有力量却不能随心所欲,我不伤生,不造孽,我为天下苍生付出一切,却要我舍弃七情六欲?凭什么?” 第87章 米粒之光 鹿朝安静而沉默地注视着他, 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因为一旦有了七情六欲,就会有私情, 私情会影响你的判断, 再也做不到众生平等。” 君染忽然笑起来:“天尊, 众生本就不平等!时至今日您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只由强者说了算,弱者发出的声音根本没有人会听到,更不会有人在意!所谓的众生平等,不过是强者的一点施舍和可怜, 平等建立在他们变幻莫测的仁慈上!天尊,您告诉我, 您要如何改变这一切, 来让众生平等?只是让神族摒弃所爱就可以吗?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只不过是一群只知道追逐力量的禽兽罢了。” 鹿朝平静地说:“那如你一般, 有了七情六欲, 却破坏了天渊的封印,置万千生灵于不顾。君染, 这就是身为三大主神之一的你, 拥有了七情六欲之外,为六界做出的选择吗?” 君染闭上眼睛,说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牺牲自己去拯救这个世界,这不公平, 你以为你一个人,却能拯救万千生灵很公平, 但这世上的价值, 从来不是这么算的。我生来就在神界,根本不认识那些苍生, 我守护日月星辰,风霜雨雪,让他们活在一个平稳安定的世界里,但是,他们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是拿走了我挚爱之人的性命,我和他们未曾谋面,但我却爱了你数万年,在我心里,他们如何与你相比?你说众生平等,我算是你的众生吗?” “与我而言,你是。”鹿朝说,“可于众生而言,你不是,你是神祇,护佑苍生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也是我放心把虚空之境交给你的原因,君染,你辜负了苍生,也辜负了我的信任。” 君染眼中有泪水滑落:“您希望我像您一样,斩灭情根,做这个世上最冷漠的神,可是天尊,如果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同样也不会爱苍生……”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1节 “谬论!”鹿朝严厉地打断他,“君染,这三千年里,你在虚空之境,你应该明白,天渊的裂缝吞噬一切是什么后果,那里没有任何生灵能存活!六界变成那样之后,只剩下你们这些先天神,你还能安心的谈情说爱吗?” 鹿朝站起来,望着星辰组成的汪洋大海:“我在凡间历劫时,见过很多这样的凡人,他们只有短短数十年寿命,就像流星一样,在黑夜中一闪而过,但是非常明亮,那短短一瞬的光芒,是他们耗尽心血,舍弃一切换来的。” 一百年前,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亲眼看着一个人力挽狂澜,去拯救那个破碎的世界。 “这世上或许没有真正的救世主,没有人能让众生真正平等,可是,有人甘愿成为历史长河中垫脚的基石,做风霜雨雪中撑起广厦的脊梁,做邪魔外道心中永世的噩梦,就算化为尘土,也会成为构筑一个百折不挠民族的最坚固的骨架,会撑起他们的理想,打破他们的枷锁,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候,也会破茧而出。他们摒弃了私欲,为的只是能成为世间的一点点光,哪怕不是日月,不是星辰,米粒之光,也会汇成满天星斗。君染,这千万年以来,这样的人不计其数,我只是很遗憾,你没能成为这样的人。” 鹿朝说完后,转身走出星海。 “天尊。”君染喊住她,望着她的背影,“您已经不能原谅我了吗?您可以原谅云瑶,不能原谅我吗?” 鹿朝背对着他说:“我说这些,并非因为不能原谅你,除了遗憾之外,也觉得很孤独,我曾经以为,你和我是互相理解的,从开天辟地至今,我们一直合作无间,是最好的伙伴。但今日方知,我其实并不了解你,天渊的事情,我自会去想办法,你安心守护着日月之巅吧。” 她的背影消失在水月天中,君染怔怔地看着,慢慢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让他痛得直不起腰来,他一只手撑在石头上,长发从肩侧散落而下,一口血毫无预兆地喷出来。 …… “知玉哥哥,你说找到了比翼鸟,就来我家提亲,说话算话吗?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知玉哥哥,我会一直等你,你一定要来娶我啊。” …… 脑海之中,忽然涌现出不属于他的记忆,虽然是短短的片刻,却让他嫉妒成狂。 为什么,连这傀儡都可以得到的,他却得不到? 他因为爱她,才会不忍心看着她去牺牲,他错了吗? 他已经很努力在克制这份感情,为此,他将所有阴暗的心思都分离出去,化成妖王留在妖境,而自己心无旁骛帮她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 可是,爱就像空气,他看不见,却藏不住。 鹿朝在虚空之境睡了一觉,睁眼已经过去了三天,灵力恢复之后,她又去修补了一次天渊裂缝,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毕竟三千年过去,裂缝一点一点变大,不可能一朝一夕修补好。 “主人,还有一些补天石遗落,如果找回来,应该能补上一部分。”召灵帮她揉着酸痛的手臂。 鹿朝道:“其中一块,被君染拿来封印帝夙,如今应该在魔域。” “主人可千万别去魔域了。”召灵都不想提起在魔域中自己噩梦般的经历,“魔尊那么凶,他的剑更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鹿朝不禁笑起来:“你怎么会打不过问道?” 召灵:“因为他的主人,比我的主人厉害。” “那可没有。”鹿朝笑道,“我比他厉害,只是我的力量要分出来修补天渊。而且,剑灵和剑灵之间,在没有主人的时候,不是只考虑自身能力吗?按理来说,你们都是命源之剑,不能被他打得满头包吧。” 召灵满脸晦气:“还不是因为神族衰微了,导致我也衰微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魔族现在是最鼎盛的时候,而神族式微,连命源之剑都弱了。 “总之主人不要再回魔域,不然……”召灵上下打量着她,“你那么对魔尊,我要是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要是知道你因为修补天渊裂缝耗尽了灵力,那他可就,嘿嘿嘿……” 鹿朝转过身,捏着召灵的脸说:“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的?” “谁小小年纪了?我可是神族的命源之剑!神族诞生多少年,我就有几岁!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只是长得小而已!”召灵义正言辞地说。 何止是长得小啊,智商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她是神族命源之剑这件事,连鹿朝自己都没办法接受。 看看问道的威猛牛逼,再看看召灵哭得冒鼻涕泡泡,剑与剑的差距,有时候比剑与狗的差距还要大。 “现在自然是不去魔域了,先去人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遗落的补天石吧。”鹿朝站起身,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之后,踏出了虚空之境。 君染站在虚空之境外,等着她,他身后日月星光璀璨夺目。 鹿朝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召灵。 “主人休息这几天,君染殿下来求见过,我看主人好不容易休息,就没告诉主人,但是,我告诉他主人想去凡间寻找补天石。”召灵老实地说。 鹿朝叹息一声,看向君染:“有何事吗?” 这些年,君染在虚空之境里耗尽灵力,好不容易才能维持住里面的平衡,为此,他的神力衰退得很厉害,因此,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鹿朝都不可能对他冷眼相待。 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 “那天天尊说,在凡间历劫时,见过那样的人,而我从未去过凡间,我想和天尊一起去凡间看一看。”神力衰退的君染有些苍白,像他这样的神,一旦神力枯竭,就会化为烟云消散,什么都不会剩下。 鹿朝很高兴,无论如何,那天她说的话,都让他有所触动。 他从未去过人间,自开天辟地以来,他都孤独地留在日月之巅,六界中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过问,他孤高冰冷,除了先天的神性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清高如他,居然想和她一起去凡间看看,这自然是让人高兴的。 “好。”鹿朝一口答应。 君染也淡淡一笑。 两人敛去神辉,换上了凡人的打扮,很快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人界一座城池之外。 遂州 这是大魏南方一座繁华的城池,商贸发达,人口众多,因为位于人界的中心,妖魔的困扰很少,大多数百姓都以读书经商为主。 鹿朝和君染刚准备进城,忽然觉得路边的茶棚里有人紧紧盯着他们。 准确来说,只盯着鹿朝一个人。 难不成刚刚出现时,被这些凡人发现了?不应该啊?她一向谨慎小心,方才四周没有一个人她才出现的。 “天尊,为何他们那样看着我们?”君染第一次来人界,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人,有些不大适应。 他从前在日月之巅中,数年见不到一个人也是常事。 鹿朝看看他的脸,他眉心的红痕隐去了,神辉也隐去了,此刻是个普通凡人公子的装扮,但一身月白长袍,身材修长,一张脸当真是颠倒众生得好看。 鹿朝说:“一定是你长得太好看了,等一下悄悄变丑一点。” 君染:“……” 他看着她的脸,来到凡间之后,她容貌确实更接近凡人一些,少了那种充满神性的美。 他点点头:“好吧。” “别担心,在凡间,凡人对于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比较友好。”鹿朝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免得他第一次来人界,过于紧张。 君染淡淡一笑:“天尊之前在凡间,必定很招人喜欢。” 鹿朝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叫我天尊,让人听到很奇怪,你就叫我小朝,或者朝朝即可。” 君染脑海之中,闪过傀儡的记忆,傀儡总是笑意盈盈地对凡人少女云朝说:“朝朝,不要这么任性。” 傀儡可以的,他也可以。 “朝朝。”他轻轻喊了一声。 两人说话的间隙里,那边茶棚里的人却全都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 “没错吧,就是她?”其中一人说道。 另外地人说:“就是她,不会错。” 鹿朝闻言皱起眉,忽然转身,问道:“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她一转身,那几个人看清了她的容貌,大喜过望:“黄金万两!” 其余人说:“封侯拜爵!” “在六界横着走!” 鹿朝:“?” 这是什么特殊的暗号吗? “就是她!抓住她!”几个人兴奋地大吼一声,便冲向她,甚至拔出了身上的武器。 君染愣住,不是说,凡人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友好吗?为何一见面就这样? “快走!”鹿朝拉上他,转身就跑。 她目前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现在在凡间,还是在遂州这样的大城池外,她不可能对凡人动手。 这些凡人虽然大喊大叫来追她,但没有杀气,她就更不好动手了! 她拉着君染,两人拼命往前跑,城门口有士兵把守检查路引,排着长长的队伍,根本进不去,只能转个身顺着城墙跑,就在路过城外地布告栏时,鹿朝一眼瞥见上面的画像时,忽然停下来。 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巨大的画像,是一个少女坐在秋千上的画像,画工精湛到不仅将少女的容貌画得一模一样,连她的神态笑容都栩栩如生。 鹿朝震惊了。 他身旁的君染也吃了一惊,目光快速在她和画像之间转了一圈。 “寻妻……赏黄金万两……”鹿朝只来得及草草看见画像下面几个字,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她只能拉着君染赶紧跑。 不过她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帝夙把她的画像在凡间到处张贴,只要能找到她,赏赐黄金万两,还能封侯拜爵,在他的庇护下,在六界横着走! 【主人,魔尊真的很生气啊!】 召灵在识海中咋咋呼呼地说,想到自己被魔尊抓住时,天天扔给问道暴打,各种滋味,也想让主人尝一尝。 鹿朝的脸都是绿的,她自认以自己的本事,只要她不想让帝夙找到,他绝不可能找到她。 那天从魔域离开后,她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她现在可不是做凡人的时候,打不过他,天天被他各种拿捏。 她万万没有想到,帝夙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 鹿朝和君染都是至高神,区区几个凡人自然不可能被他们抓到,到了人少的地方之后,两人稍稍用了一点障眼法,就摆脱了那几个人。 君染问道:“是魔尊吗?” 第88章 刻意讨好 鹿朝靠在一棵树上, 大口大口喘着气:“是他。” “他对天尊,还真是执着。”君染的语气很淡,这一刻, 他仿佛又是日月之巅那个孤高的神。 “乔装打扮一下再进城吧。”鹿朝也没办法了, 哪怕帝夙派出魔域十恶道, 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她也可以应对,可现在,她面对的是无数凡人的眼睛。 两人重新换了套衣服, 这一回鹿朝用术法将容貌变幻了一下,放在人堆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平平无奇。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2节 君染也稍稍变幻了一下。 这一回, 两人顺利地进了遂州城, 城中十分热闹,只不过热闹的原因都和鹿朝有关系, 走几步就能听到有人议论她。 “这朝阳郡主可不像话了, 都和人家成亲了,居然还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 既然不喜欢人家, 怎么不离婚啊?好好的夫君,说扔就扔了,要是她没跑,魔尊兴许都不会变成魔尊呢。” “听说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 脾气不好,骄纵任性, 整个安阳城都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小祖宗。” “你说她能躲到哪里去?竟连魔尊都找不到!” “六界这么大, 想找个凡人谈何容易啊?” “要我说啊,这世间, 像魔尊这样深情的男人可不多见了,这朝阳郡主怎么就不懂珍惜?” “我家有亲戚从前在宁王府做事,据说朝阳郡主开始看上魔尊的容貌,成亲后又嫌弃他穷,最后腻了人家,就一走了之,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渣的女人!” “真差劲儿啊。” “朝阳郡主真渣啊。” …… 鹿朝一路走过去,听着这些关于自己的谣言,气得脸都绿了。 君染偏头看向她:“当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鹿朝虽然气恼,但还是压低声音,不能让人注意,“当初和他有婚约的人明明是云瑶,我是阴差阳错嫁给他的,我喜欢的人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君染的脸,没有继续说。 君染也微微别开脸,随后说:“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本来以为你和他会两看相厌,谁知道……” “算了,不提他了。”鹿朝不想提起过往,尤其是和帝夙有关的。 每次想起他,都会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遂州商贸发达,这几日还是各地客商来收购丝绸茶叶的日子,满城的客栈几乎都客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却只剩下一间客房。 “你们是夫妻,订一间也可以啊。”小二看他们两人相貌平平,但一男一女结伴出行,只可能是夫妻。 “我们不是……”君染想要解释,但鹿朝觉得如果说了不是夫妻,却同住一间房,小二可能会去报官,引来更多麻烦,只好拦住君染。 “那这间房我们定了。”鹿朝把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间客栈规模大,装修气派,房间想必不会小,她和君染都是神,到时候使用术法在房中设置屏障,就能各睡各睡的。 小二拿出房牌,领着他们往楼梯上走,而这时,后面又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我们要三间上房。” 掌柜忙说:“几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客满了,最后一间上房被那对小夫妻订走了。” 鹿朝刚走出几步,觉得那妩媚的声音有些耳熟,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不期然撞上一双灰色的眼眸,如琉璃一般,仿佛一眼就能看到最深处。 鹿朝愣了一下,瞬间移开了目光,甚至不敢去看那男人的脸,心里直打鼓。 但她表面上依旧是冷静的,她用术法改变了容貌,帝夙不可能认出她,她不能自乱阵脚。 她转过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和君染继续往楼上走。 “姑娘。”那妩媚的声音忽然叫住她,“今日城中都客满了,我们少爷万金之躯吃不得苦,愿意出百倍价钱,你能不能把那间房让给我们?” “不能。”鹿朝想也不想,刻意把嗓音压低,说得冰冷无情,半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说完后,就快步上楼。 她进了房间后,关上门,用力松了一口气。 “魔尊怎么到这里来了?”君染神色有些凝重,“这是人界,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鹿朝心里也不太确定,他为何会在这里,她来遂州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或许只是个意外吧。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他不可能认出她来,这家客栈没有房间,他应该会离开,接下来在遂州只要她小心一些,和他再次碰面的机会不大。 “不必管他,我们找补天石就行了。”鹿朝说道,“今日休息吧,来到凡间,神力被压制,会和凡人一样疲惫,休息不好明日也不会有精力。” 这一间房很大,有三个隔间,也不需要使用术法了,她睡在里间的床上,君染睡外间的矮榻,屏风和帘子阻隔,谁也看不见谁。 鹿朝躺下来,枕着一只手臂,寻思着补天石的线索,可是想着想着,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帝夙那双灰色的眼睛。 不知他是用术法改变了瞳色,还是暂时压制住魔神之力。 方才应该多看一眼,至少看看他身上煞气还重不重,他现在在人界,如果煞气很重,一不小心整个遂州城百姓都会遭殃。 才躺了片刻,外面忽然传来吵杂的声音,有人敲着锣鼓大声喊:“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出来!” 鹿朝坐起来,推开窗户一看,外面果然燃起了大火,但好在小二发现及时,敲锣打鼓惊醒住客,大家都纷纷往外逃。 他们也只能出去,虽说可以用术法瞬间熄灭火焰,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操作。 入夜之后,客栈的院子里,客人们狼狈地逃出来,有些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把被单披在身上。 大火吞噬了客栈,今晚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咳咳咳……”大火的烟雾飘过来,君染身体不好,立刻被薰得咳嗽起来。 “没事吧,阿染?”鹿朝拉着他往后,退到上风口,这样就不会被烟熏了。 “没事。”君染又咳了几声之后,才摇摇头。 鹿朝却隐隐皱起眉,在神界,有纯粹的灵力,还有他体内的神力,他就算虚弱,也能够维持平衡。 可是来到人界之后,灵力稀薄,神力也被压制,他身体的毛病就再也藏不住了。 三千年,耗尽神力去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他几乎彻底将自己燃烧殆尽。 鹿朝的手放在他背上,悄无声息渡过一些灵力,帮他理顺凌乱的气息。 “他看起来像是病了,需要帮忙吗?”身旁有个妩媚的声音响起来。 鹿朝一愣,回头看去,却见风栀一脸媚笑地看着她,要不是对自己的术法有信心,鹿朝都想立刻离开。 因为,帝夙就站在风栀身后,一身黑衣,看着前方的大火,神色冷淡。 他虽然没有看她,但他身上的压迫力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怎么还在这家客栈? “这么大的火,今晚所有人都没房间睡了。”帝夙的身边,抱着手臂的砚焉懒洋洋地说。 “你这话说的,让人怀疑火是你放的?”风栀风栀看了他一眼,才又问鹿朝:“这是你夫君吧,他没事吧?” “没事。”鹿朝摇头,她怀疑火就是他放的。 因为他们没地方住,也不想让别人有地方住,很符合砚焉的行事作风,他的能力便是操纵火焰,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放这把火,容易得很。 砚焉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摊开手:“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火又不是我放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魔尊,心里想,果然,成大事者,就得心狠手辣。 鹿朝移开了目光,她方才带着君染已经退到角落处,此刻已经没有地方可退了。 风栀凑过来,笑着说:“没想到你平平无奇,但你夫君却长得挺俊俏啊。” 君染也改变了容貌,并不是从前的模样,只是他没有鹿朝这么狠,直接变成了路人甲。 风栀喜欢养男宠,见到俊俏的男人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你们是怎么成为夫妻的?”她好奇地问。 鹿朝不想回答,君染却说:“青梅竹马。” 风栀有些羡慕地说:“我也想有个竹马。” 鹿朝想到她身边那些为她争风吃醋的男宠,有些好笑,什么竹马都受不了她那些男宠。 掌柜带着小二,抱着许多被子过来发放,让客人们别生气,将就一晚,火扑灭之后,今夜一定将客栈收拾好,明天就能让大家入住。 有些人生气地让掌柜退了房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可是出去外面也没有客房,大部分人都接过被子,打算将就一晚。 鹿朝也不例外,她拿着被子,铺到远离帝夙的地方,却不想风栀自认和她很熟了,抱着被子跟过来,铺在她旁边,还笑着招呼:“少爷,弟弟,这边干净。” 鹿朝:“……” 被子铺好,大家各自躺下,风栀自来熟地继续和鹿朝聊天:“大家都是朋友了,我叫栀栀,你叫什么呀?” 鹿朝心想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既然你叫只只,那……“我叫呀呀。” 风栀笑着介绍:“这是我家少爷,他脾气不好,我们都不敢叫他名字,那边的小孩是我弟弟,叫焉焉。” 鹿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翻个身,准备睡觉。 风栀拍拍她的肩膀,继续聊天:“呀呀,你们来遂州做什么?” 鹿朝:“找东西。” “好巧,我们也来遂州找东西!”风栀高兴地说,“既然如此有缘,明日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不必,我们找的东西不一样,不要互相耽搁。”鹿朝拒绝。 风栀有些遗憾:“也是啊,我们要找补天石,你们不一定和我们一样。” 鹿朝:“……” 她心里一动,目光越过风栀,看向躺在最外面的帝夙,他们为何也要找补天石? 天渊的裂缝,在神族也是机密,帝夙应该不知道吧,就算知道,神族的事情,他怎么会关心? “补天石?”鹿朝假装好奇,“听起来很厉害,有什么用吗?” “这是很厉害的神器,我们少爷手里有一块大的,听说还有小的遗落在外,想找回来补齐。”风栀说。 “一块小小的石头,想要找到恐怕不容易。” 风栀说:“少爷手里有大的,能感应到小的存在,所以我们才来到遂州。” 鹿朝一听,心里顿时有些着急,帝夙手里的大的补天石能感知到小的,如果小的补天石被他拿走的话,就糟糕了。 “听起来真有意思。”鹿朝说,“我还从未见过补天石,真的是神器吗?” “当然了!你若是想看看,明天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不耽搁你的时间吧?” 鹿朝道:“一两日倒是不耽搁,只是,不知你们少爷同意吗?” 风栀似乎这才想起帝夙,转过头去,小心地问:“少爷,可以让他们同行吗?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3节 帝夙闭着眼睛,冷冷道:“不要。” 鹿朝心里暗骂他小气! 风栀又转向鹿朝,悄悄说:“别担心,少爷虽然脾气不好,但他其实人挺好的,你明早给他买个早饭,让他觉得欠你的,你们跟着我们,他就不会说什么了。” 鹿朝敬佩地看着风栀,能把魔尊如此拿捏,这位魔族公主不愧是能让一堆男宠为他争风吃醋的女人。 她和风栀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一会儿,终于困得不行,闭上眼睛睡着了。 睡梦之中,她似乎感到有冰凉的手指轻轻从自己脸颊上拂过,擦过唇角,眷恋地揉了揉。 她天性警觉,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什么都没有,而天已经微微亮了。 鹿朝往旁边一看,大家都还睡着,她看向帝夙的方向,他一只手枕在脑后,闭着双眼,呼吸轻缓,但他不愧是魔尊,警觉性丝毫不差,察觉到她的注视之后,立刻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鹿朝本想避开,但想起补天石的事情,还是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帝夙直直地看着她,因为刚刚睡醒,琉璃似的灰眸中有些雾蒙蒙的,看起来好像某种小狗。 还是被人扔在路边的那种。 但这眼神也只是片刻,很快,他就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鹿朝只好爬起来,出去买早饭。 她记着风栀的话,既然要买,自然买帝夙爱吃的,可是她想了许久,都没想到他爱吃什么,在凡间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好像什么都吃,吃的还多,从来不挑食。 鹿朝在遂州清晨的大街上晃悠了一圈,包子饺子红豆饼子,都买了一遍,最后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摊贩上热气腾腾的红枣糕,忽然想起他从前总是买这个,大概也喜欢吃吧。 “姑娘,要红枣糕吗?今日新鲜出炉的,特别香甜!” “要一份吧。” 她提着早饭回到客栈,大家都起来了,院子里的被子都整理好,被小二收回去了。 鹿朝把买来的早点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招呼大家一起坐下来吃。 砚焉精准地拿起了红豆饼子,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可是帝夙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合群,抱着双臂站在院中的树下,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鹿朝只好拿起红枣糕,走到他面前,打开冒着热气的纸包递给他。 “少爷,特意给你买的。” 帝夙垂眸看着红枣糕,半晌没有动,鹿朝心想可能他不喜欢,正要缩回手,忽然被他一把抓住。 第89章 魔尊吃醋 他手指修长, 分明是想从她手里拿过红枣糕,但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拿走红枣糕, 眉心还不悦地蹙起, 隐隐有些戾气。他向来排斥和人接触,除了她之外,任何人别想碰他一下。 从前都是他缠着她,现在却第一次被他这么直接地排斥, 鹿朝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好像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偏过头, 拈了块红枣糕放在嘴里, 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唇齿之间全是甜蜜。 鹿朝见他这么冷淡, 并不想和自己说话, 便转身想走。 “站住。”帝夙冷冷地开口。 鹿朝只好回头看他,他什么都没说, 只把那包红枣糕递还给她。 “你不吃了吗?”他以前分明很能吃的, 长身体的少年一顿能吃她三天的饭量,现在成年了,没道理饭量减少。 帝夙没看她,只是说:“太甜。” 原来他不喜欢吃红枣糕吗?那他以前为何天天买? 鹿朝觉得真是搞不懂男人的心思, 她把红枣糕接过来,说:“那包子饺子你吃吗?” 他点点头。 于是鹿朝折回去, 给他拿了一些包子饺子过来, 她吃一个就饱的包子,他三两口就吃一个。 鹿朝觉得有趣, 忍不住说:“少爷,你家很有钱吧。” 帝夙嘴里塞着半个包子,将一边脸颊撑得鼓鼓的,闻言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为何这样说?” “你这么能吃,没钱怎么养得起?”鹿朝笑着说。 帝夙:“……” 她看见他想刀人的眼神,连忙捧着自己的红枣糕走了。 吃完了早饭,一行人准备出发去找补天石,由于吃了鹿朝一顿早饭,帝夙果真没有反对他们同行。 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又看到张贴在城内布告栏上的画像,路人围在旁边指指点点地看着。 鹿朝想走远一点,但帝夙一行人却走到布告栏前,站定看了一会儿,鹿朝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一旁,听着路人骂自己‘渣女’,‘负心女’,骂了足足一刻钟。 然后帝夙才往城外走去。 “我们少爷也被这样一个负心女子狠狠伤害过,你说这些女子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就算她喜欢别人,也可以给其他男人一个家呀,怎么能说走就走?”风栀走在鹿朝身边,有些不忿地说。 鹿朝想起她的男宠,她确实都给了他们一个家。 “这情情爱爱的,也没那么重要。”鹿朝说。 “怎么不重要,要是没有爱,人生多么无趣?”风栀姿态风流,自己的男宠不在身边,如今同行的三个男人中,一个她不敢招惹,一个年纪太小,剩下一个,却是别人的夫君,她实在是太无聊了。 “呀呀,你和你夫君成亲多久了?” 鹿朝尴尬地说:“不久。” “不久是多久啊?”风栀追问,一双美眸在鹿朝和君染之间来回穿梭,“你们已经不像新婚小夫妻那般柔情蜜意,眉来眼去了,这样子,至少成亲得三年了吧。” 鹿朝只好说:“差不多吧。” 说完,前面的帝夙忽然停下脚步,一不小心,鹿朝差点儿撞上去,幸好及时稳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刚有疑惑,却见他抬起手,手心里出现里一块红色的石头,晶莹剔透,隐隐散发着一种祥和的光。 补天石。 鹿朝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盘算着若现在出手的话,她和君染联手,帝夙身边却有砚焉,还有一个不知道实力如何的风栀,他们赢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现在出手的话,帝夙不会善罢甘休,就算她抢走这块补天石,剩下那些小的,每一次都要和他打一场,那太不划算了。 帝夙只是看了一眼补天石,似乎确定了方向,而后收起来,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条水面宽阔的大河,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只要御剑就可以过去,哪怕不御剑,在场几个人的实力,踏水面如履平地,一样可以过去。 可是风栀还是说:“好大的河,少爷等等,我们去找一条船。” 鹿朝:“……” 她看帝夙似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着要靠他找补天石,只好和他们一起等船。 很快,风栀找了一艘两层的客船,给了艄公钱,将他的船包下来。 河面上风很大,驶入河心之后,船身摇晃,君染身体不太好,被晃得脸色苍白,鹿朝只好把他送进客舱里休息,顺便渡一些灵力给他,让他好受一些。 “抱歉。”他垂着眼眸,“早知道我不该跟着你出来,帮不了什么忙,还拖累你。” “别这么说,此次就当做来凡间游玩,其余事情都有我。”鹿朝安慰他。 “可是魔尊……”君染不太放心。 “没事的,我们不和他们正面起冲突,等找到补天石,在伺机行事,你先休息,养好精力。” 君染在床榻上躺下,有些不放心地说:“天尊,别让他发现你的身份,否则……” “我知道。”鹿朝点点头,她看着君染的样子,一个神力衰退的神,慢慢的会化成陨星,彻底消失。 他虽然打开了补天的封印,可是这三千年,还是竭尽全力维持住虚空之境的平衡。 他用他的命,换了她重生回来。 她实在没有责怪他的理由。 看着君染睡下,她才起身离开他的房间,重新回到第二层的甲板上。 由于风栀包下了整艘船,船上没有其他客人,而此时风栀和砚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甲板上只有帝夙一个人,站在船舷边,眺望着远处。 鹿朝刚想退下楼梯,他似乎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样走了,就太不礼貌了,鹿朝只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假装友好地问:“少爷,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找补天石。” 一句话把天聊死之后,他继续看着河面,一言不发。 鹿朝从前不觉得他这么冷漠,身上那股冰冷的戾气仿佛要把靠近的人都杀死,她以前未曾体会过,现在才明白为何他是魔尊,为何人人都怕他。 鹿朝也知道,既然离开了他,就不能盼望他依旧像从前一样对自己。 她站在船舷边吹了一会儿风,忽然听到他冷冷地开口:“那个男人病得快死了,你为何嫁给他?” 鹿朝:“……” 她心里苦,她一开始,真的没想和君染装做夫妻! “这个……” 帝夙问:“你很喜欢他吗?” 鹿朝抓抓鼻子:“少爷,你我刚刚认识,不适合谈这个。” 帝夙道:“我看他活不了多久,等他死了,你就是寡妇了。” 这话听得鹿朝冒火,哪有人这样诅咒别人的? “你少胡说了,他不会死的!” “怎么?怕做寡妇吗?你可以改嫁……” 鹿朝生气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你家中难道没人教你何为礼貌吗?” 帝夙冷笑:“我没有家人,所以也没有人教我。” 鹿朝一时无言,心中也没来由地难受起来,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4节 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帝夙自混沌中诞生,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人,没有人教他如何礼貌待人,她不该那样说他。 “抱歉。”鹿朝道歉。 “无妨。”帝夙说,“我并非没有家人,我曾经有个妻子,但她不喜欢我,偷偷离开了。” 鹿朝心虚,不敢看他,只能说:“少爷,姻缘自有天定,也许她不是你的命中之人。” 帝夙道:“我的姻缘老天没有资格定,我要我自己定。” 鹿朝:“……” 他这人真是奇怪,一会儿可怜得让人心疼,一会儿拽得让人生气。 “河上风很大,少爷还是进去休息吧,免得被吹病了。” 帝夙:“我身体很好,不是那种病秧子。” 鹿朝:很好,你是懂怎么让人生气的。 “那你就继续吹风吧,我进去了。” 鹿朝一转身,船身猛地摇晃了一下,她连忙扶住船舷,看向帝夙:“怎么回事?” 帝夙看向河面,面上神色冷若冰霜:“进去。” “什么?” “让你进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这艘大船更加猛烈地摇晃起来,而这一次他们两人都听到底下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河面上忽然巨浪滔天,像是平地拔起了一座高山,猛地将船身掀翻。 鹿朝动作极快,在船身掀翻的同时,足尖轻轻一点,跳到了高处的桅杆上,先看了一眼客舱的方向,君染应该被惊醒了,以他的实力,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重要的是,这河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这才回头去看,原以为帝夙早就和她一样离开船舷,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是一回头,才发现他还站在方才的船舷边,因为船身翻过来,他的身体也被甩出去,他用手牢牢抓住船舷,才没有被巨浪吞没。 鹿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可是魔尊啊!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浪花都应付不了? 就在这时,倾倒的船身中,有什么东西忽然撞碎了船板,从船底猛地钻出来。 黑色鳞片闪着不祥的光芒,庞大的身躯将整艘大船一分为二,船身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朝两边倒去,而帝夙抓着的那一半船舷,眼看就要带着他一起沉入河中。 几个浪头翻过来,他全身都湿透了,他抓住了船舷,踩住一块突出的船板,想要爬上来,可是那黑色的庞大水兽忽然在河水中搅动着一条巨尾,巨尾扬起落下时,将帝夙那一半船身狠狠地拍入水中。 习惯了他从容不迫,游刃有余面对任何危险的霸气,忽然见他毫无反抗之力被水兽拍入水中,鹿朝有一瞬间都无法回神。 就在短短的须臾之间,她忽然想起自从在遂州遇见他以来,他身上一丝煞气都没有,连眼睛都是纯净的灰色,他来寻找补天石,本可以直接到达目的地,却要学凡人一样住店,睡觉,吃饭…… 她和君染是逼不得已,她的大部分力量要留在虚空之境修补天渊裂缝,而君染神力衰微,他们两人对补天石也毫无线索。 而帝夙……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为了暂时摆脱魔神之力的控制,自我封印了。 他之前难以控制煞气,而那天和她神交之后,煞气压制了一部分,他于是有了精力自我封印。 也就是说,他现在比起凡人好不了多少了。 鹿朝看着被水兽拍入水底的一半船身,从桅杆上一跃,纵身跳入巨浪翻滚的河水中。 巨大的船身缓缓沉入水底,河水被那水兽搅得浑浊不堪,泥沙俱下,什么都看不清楚,鹿朝在水中念了一个咒语,瞬间将四周的河水净化干净。 她看见了随着船身落入水中的帝夙。 河水净化干净的瞬间,他从水中转身看向她。 鹿朝朝着他游过去,快要接近他的时候,那水兽忽然钻入水中,又搅起了一片泥沙,然后用巨大的尾巴卷起帝夙,拖着他往水下游去。 好嚣张的水兽。 鹿朝握住了召灵,身子一沉,便追上去,她在水中速度也极快,转瞬之间,便接近了水兽,紫色剑光仿佛一团水下燃烧而起的紫焰,将那庞大的水兽一分为二。 水兽的鲜血立刻染红了河水,它痛苦翻滚着,在水底搅出一片又一片翻涌的巨浪。 鹿朝越过这片鲜血,沉到更下方,抓住了几乎沉入河底的帝夙。 他在水底耗尽了氧气,此刻有些奄奄一息,像一株即将枯死的水草。 第一次看见这么虚弱的帝夙,鹿朝心情有些复杂,抱住他往水上游去,可他看起来已经没有氧气,几乎失去知觉了。 鹿朝没办法,还是双手捧住他的脸,凑到他唇边,将一些氧气渡给他。 冰冷的河水中,帝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愣了一下,却忽然一把推开她,转身朝河面上游去。 鹿朝在水底,有些茫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她变得不好看了,连他都嫌弃? 你还是个颜控啊夙夙。 鹿朝浮上水面,看了一眼四周,他们随着水流漂了太远,已经看不见君染和风栀他们了。 被那水兽一搅,水面上巨浪翻涌,现在也没有停息,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隐隐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水兽死了之后,风浪也该停了呀。 她看了看远处,帝夙被一个巨浪冲出了十几米远,她只得从水中跃出,如雨燕掠过水面,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带离水中,落在岸边。 天上乱云堆叠,乌云蔽日,水中波涛翻滚,寒风四起,鹿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使了个净身术,让身上的衣服变干净。 她看向身旁的帝夙:“我帮你弄干净吧。” 他语气冰冷:“不用你管!” 鹿朝无奈地说:“你自我封印了,比凡人也好不了多少,会生病的。” “那不是正好吗?你更喜欢病得快死的男人。”他说完,转身走了。 鹿朝抓抓脸,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她想了想,还是追上去,“少爷,现在情况有些不对劲,我们还是先找到其他人。”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去找那个病怏怏的男人!怎么,你怕他这么快就死了?”他一步也不停,说话的时候,有种要杀人的狠劲儿。 鹿朝说:“你先别生气……” “我为何不生气?”帝夙冷冷瞪着她,隐约间,灰色的眼中升起一丝丝血红色,“你明明已经和我成亲了,却另嫁他人!你既然嫁给了别人,那天在魔域,为何要同我灵魂交融?还用手……” 鹿朝猛地捂住他的嘴巴。 前面树林里走出来的三个人愣在原地。 君染和风栀脸上都是一副震惊万分的神色,只有砚焉一脸茫然,他看了看鹿朝,然后眯起眼睛:“是你啊……难怪你给我买红豆饼子。” 后知后觉的风栀也跟着说:“原来是你……” 随后,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君染,然后恍然大悟:“小朝,你跟我说的,病得快死的夫君就是他吗?” 鹿朝:当时只是随口胡扯的,谁知道后面一系列巧合,居然证实了她的谎言。 “朝朝。”君染听到方才帝夙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和帝夙,“你们……” 鹿朝觉得,此刻的自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境地中,被几双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和帝夙之间,实在问心有愧,没办法做到光明磊落,是她的错。 帝夙拉开了她的手,质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你和我早已成亲了吗?” 鹿朝说道:“帝夙,我和你的婚事,已经随着云朝的死结束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云朝了。” 帝夙盯着她的眼睛:“你就算轮回转世一万次,都休想和我结束!” 他眼底隐隐泛起血色。 风栀一看,吓得结结巴巴说:“尊,尊上别生气,别动怒,小朝,尊上的封印是很脆弱的,你别惹他生气啊。” 鹿朝抬起手指拂在他眉心:“我帮你压制一下。” 帝夙一把拂开她的手:“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和怜悯!” 他身上隐隐有黑色煞气溢出,暴躁嗜血的戾气瞬间将周围笼罩起来。 风栀吓得躲到砚焉身后。 砚焉无奈地抽出了沧炼剑,要是尊上失控,他得自保啊。 天上原本就乌云蔽日,此时似乎被聚集而来的煞气遮蔽,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河面上巨浪翻滚的声音像是从远处奔驰而来的千军万马,如同平静的人界,彻底陷入了兵荒马乱中。 “魔尊。”在这片压抑的黑暗中,君染的声音像是一泓清泉,虽然虚弱,但是清亮,“她不是我的妻子,我们从未成过亲。” 帝夙的眼睛忽然亮起来,眸光闪动,他看向鹿朝,眼眸不再是血红色,渐渐的透明如琉璃。 “你没有嫁给别人?” 鹿朝只能叹息着摇头:“没有。” 他朝她走近了一些,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眉心,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压制一下。” “你真是……”鹿朝虽然无奈,还是轻轻念咒,将他身上的煞气压制下去。 其实,他进行了自我封印之后,煞气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只是他怒火攻心,不再想压制了,封印也会自我破开。 风栀说他的封印很脆弱,是真的,他是魔尊,那些魔神之力都是他的力量,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大杀四方的,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久而久之,那些力量会找机会反抗,只要他稍稍松动,便抑制不住。 这需要他有极强的意志力和坚韧的心性。 鹿朝用净身术,将他身上也净化干净之后,才说:“我和他有几句话要说。” 她指的是君染。 帝夙冷冷抱着手臂,看了一眼君染那张讨厌的脸,随后说:“我在这里等你。” 鹿朝转身走向河岸,君染跟在她身后。 河边惊涛拍岸,帝夙身上的煞气褪去之后,乌云后隐隐有光线渗透出来。 巨大的波浪声遮盖了两人说话的声音。 鹿朝站在岸边,对君染说:“你都看到了,他并非天生的恶人,他在极力压制煞气,并不想让生灵涂炭,所以,我对他总是狠不下心。” 君染道:“天尊曾说过,从未对他动过心,是真的吗?” 鹿朝淡淡一笑:“君染,你比谁都清楚,我断情绝爱,又怎么会对他动心?我对他的心软,是因为我觉得纵然他是魔,也并非十恶不赦,魔族和神族并没有区别。” “但是……”君染欲言又止,“三千年前,天尊就看过未来之镜,他将来确实是毁天灭地的魔头,正因为如此,天尊当年陨落时,才将希望寄托在云瑶身上,让我将她养大,因为她身上有纯净的神血,或许可以净化帝夙身上的煞气。”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5节 鹿朝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未来之境,并非不能改变。” 君染道:“自古以来,从未有人改变过,更何况这个预言,从天尊创世之初,就一直存在,他是混沌中诞生的魔胎,他会在六界中掀起腥风血雨。” 鹿朝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的帝夙,他抱着手臂,盯着他们两人说话,目光一转不转,见她看过去,他立刻冲着她扬起唇角,神采飞扬。 鹿朝移开目光,说道:“我想试一试。” “天尊……” “君染,预言是预言,可是如今的他,什么都没做,不能光凭一个预言就定他死罪,如果不试一试,对他不公平,凡人尚且可以人定胜天,为何他不能?他有强大的意志,我觉得他并不是任由命运摆布之人!” 第90章 补天之石 君染没有再说话, 河面上风浪越来越大,浪花卷到脚边,打湿了两人的衣摆。 鹿朝再次说:“人不应该以出生论价值, 既然来到这个世上, 就应该努力地去活着, 努力地去改变,君染,你我也一样,我们都在努力想让六界变好, 我们一起试试吧。” 君染低下头,神态恭敬:“听凭天尊吩咐。” 鹿朝笑着说:“这么多年来, 我应该要多谢你, 若没有你,也许这个世界不能像现在一样安稳。我知道你为此付出了一切。” “这是我的责任。”君染道, “天尊赋予我的使命。”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风浪离他们越来越近,只好折返回去。 帝夙对君染充满戒备, 开口便问:“他是谁?” “是我的好友。”鹿朝看着他脸上不悦的神色, 只好转移话题:“你们找补天石做什么?” 河面上风很大,帝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挡着风,才说:“为了压制煞气。” 鹿朝了然, 补天石和其他神器不一样,其他神器都是被炼化出来的, 只有补天石是天地孕育的神石, 纯粹强大,连天渊的裂缝都可以修补, 自然可以压制他体内的煞气。 只可惜补天石从开天辟地之后就散落在各处,有些早已随着岁月深埋地底,有些则被炼化成各种神器,集齐的难度的太大。 听到他想用补天石来压制煞气,鹿朝不禁有些欣慰,笑着对他说:“那我们去找吧,你方才不是已经有了线索,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帝夙道:“线索没了。” “为何?”鹿朝惊讶,“是风浪太大吗?我们等一会儿……” 帝夙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手:“线索刚刚被你杀了。” 鹿朝:“……” 她忽然想起那只水兽出现的时候,他让她离开,自己则半点儿躲避的想法都没有,后来落入水中,也没有任何反抗,被水兽卷走。 现在想想,他虽然自我封印,但他以前在安阳时,所有魔神之力也被封印起来,身上几乎没有灵力,和凡人无异,那时候他可是很厉害的! 想起他在河底下那副快要死了一样的姿态,鹿朝觉得好像被他骗了。 她的脸色黑了黑:“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客栈里。” 鹿朝深吸一口气,对自己的术法产生了怀疑,难道她露出了什么破绽吗?她的术法明明是天衣无缝的。 “你怎么会认出来的?”鹿朝不甘心地问。 帝夙看了一眼周围几个人,俊美冷厉的脸上难得有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你别问了。" “你快说!”鹿朝哪里肯这么轻易罢休,她的术法,是这数十万年以来精进的结果,而他不过是个才诞生没多久的魔,就算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不可能完全看穿她的术法。 在修为上,她绝对比他厉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在她执着的追问之下,帝夙只好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灵魂交融之后,你灵魂上会留下我的气息。” 鹿朝:“……” 在场的几个人,无不是这六界中修为顶尖的存在,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以他们的耳力,自然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风栀‘扑哧’一声笑出来:“难怪尊上要放火烧客栈,我以为他心眼这么小,自己住不上,别人也不能住。” 不过,等等,仔细一想,确实心眼很小啊,他这把火,分明是冲着朝阳郡主去的,让她不能和那个病的快死的男人同睡一间房。 啧啧啧,男人啊。 帝夙的气息拂过鹿朝的耳根,让她耳根悄无声息地烧起来,她一把将他推开,义正言辞地说:“既然那只水兽被我杀了,那我们去找找它的尸体,或许还会有些线索。” 她说完,便朝着下游头也不回地走了。 帝夙自然寸步不离地跟上她。 风栀笑了一阵之后,对站在一旁的君染说:“公子,你既然和朝阳郡主不是夫妻,那么你可有婚配了?” 君染似乎才从一阵思绪中回神,闻言摇头:“没有。” “但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朝阳郡主。”风栀笑容妩媚地走近他,“我想你一定被她伤了心吧,如果很难过的话,我可以安慰你,我和她可不一样,在我这里,只要喜欢我的男人,都会有一个位置。” 君染疑惑地额问:“为何?” “因为像你这样美貌的哥哥,如果伤心的话,我会不忍心啊。”风栀说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在他胸膛上一点,“怎么能让哥哥伤心呢?哥哥明明已经很脆弱了,让我做哥哥的避风港吧。” 君染皱起眉,向后退了几步,冷声道:“不必了。” 他说完,连忙匆匆往前走。 风栀看着他俊朗的背影,遗憾得直跺脚:“朝阳郡主,真是暴殄天物!” 砚焉扛着巨大的沧炼走上来,真诚发问:“神魂交融,是怎么回事?” 风栀看向他,脸上的妩媚退得一干二净:“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 说完一扭头走了,砚焉只能满脸写满杀人的表情。 河水携着浪花,汇入汪洋大海中,海面上因为天上的乌云,也掀起了一片又一片巨浪。 遂州是靠海的大城市,海边码头常年热闹,无数船只进港,将遂州著名的丝绸茶叶运出去,再将其他城市地商品运进来,这几年,还有从妖境和魔域运来的灵矿和赤月草,让遂州的码头一年中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鹿朝和帝夙并肩站在大河和海洋的交接之处,湍急的河水从悬崖上飞流而下,形成一道巨大的瀑布。 从瀑布一直看向远处的遂州码头,那庞大的水兽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 那水兽被杀死之后,如果顺着河水流入了大海中,那想要找到,就很困难了。 鹿朝不无遗憾地说:“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线索在水兽身上?” 帝夙抱着双臂:“我当时还在生你的气。” “你……”鹿朝一转头,就看见他琉璃一样的灰色眼睛,所有怒火都发不出来,只好说:“那现在怎么办?” 帝夙将那块补天石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红色的瑞光微微闪动,似乎比他第一次拿出来时,光芒要更盛一些。 “好像离那块补天石更近了。” “那我们在附近找找。”鹿朝刚准备走,又被他抓住手臂。 “你还没告诉我,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你在做什么?”他一心想要弄清楚她的身份。 “我是神族,自然住在神界。”鹿朝说道,“这三年里,我都在修炼,我努力想把修为提高一些,避免我每一世都早死的结局。” 帝夙忽然怔怔地看着他,鹿朝轻轻将他的手甩开:“经历了这么几世之后,我实在是不想死了,所以我一直避着你,抱歉。” “朝朝。”他低声说,“经过这么几世,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鹿朝摇摇头,“抱歉,这几世我们并没有什么缘分。” “没有缘分?那你知道这几世我是怎么喜欢你的吗?”他站在她面前,声音被飞流而下的瀑布冲散了不少,只有近在咫尺的她才能勉强听见。 “除了沈晏和琉纱那一世,你和我,并没有什么感情……” 帝夙打断她:“我是卫夙的时候,在慕容家抄家,无意中得到一只山河笔,笔中寄宿着一个叫小朝的亡魂,她被家中逼婚而自杀,她想考上状元,挽救倾颓的国家。我代替她连中三元,考上状元,皇上要将瑶华公主赐婚给我时,我因为爱慕这个未曾蒙面的亡魂拒绝了婚事,被赶出京城,此后十年,我带着山河笔,和小朝在边境抵抗外敌,她出谋划策,我领兵出战,我们配合无间,拥有战神的威名,直到最后一战,我知道赢不了,让道士送她去轮回,她临别之际,和我承诺过来世还要在一起,朝朝,为什么你忘了?” 鹿朝震惊地看着他,慕容朝死后,居然寄宿在山河笔中,她以为那一世,他们相隔五十年,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是长陵的时候,我和师父在雪地里捡到了小师妹朝阳,我从小照顾她,看着她从牙牙学语,长成亭亭玉立,不知道何时已经情根深种。可我身为威严的师兄,即将成神,我想严厉一点教导她,和她一起成神,永远在一起,后来我知道她的资质成不了神,所以我也放弃了成神,想和她做凡人相守一生。后来她被三尾狐妖所杀,炼成了尸妖,我带着她流浪在尘世中,一起斩妖除魔,扶危济世,我让她日日吸我的血,直到我油尽灯枯,和她以捉妖师的葬礼一起火化。” “应少渊在玉璃得了失魂症之后,用招魂铃为她招了十年魂,在寒室里守了她十年,她苏醒后一剑杀了我,她以为我是为了报仇才接近她,她永远不知道,我每年偷偷从魔教去禹州,就是为了看她一眼,我是个疯子,我喜欢她,本不想让她知道,可是那天,她将绣球抛给了我。” 帝夙的双手,缓缓抚上她的脸:“朝朝,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鹿朝眸光闪动,却不敢直视他炙热的目光,她心里有些乱,这几世,她只看到自己的记忆,却看不到他的,不知道他为此痛苦煎熬。 帝夙道:“我庆幸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必如我一般痛苦,又恨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想把我推开。朝朝,你每一世早死,我也没有苟活,琉纱死的一刻,沈晏也立刻自尽,这个世上最不想让你早死的就是我。” 他眼眶通红,尽管没有流泪,但是嗓音沙哑,比哭更委屈。 鹿朝垂着目光,看着脚下湍急奔腾的瀑布,心中充满了愧疚。 她补天失败后,在凡间历劫,不知道为什么会遇上他,和他产生生生世世的纠葛,这其中,好像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世间种种,皆有因果来去,可是和他的缘分,却不知前因在哪里,不知前因,也就无法解开这些絮果。 这让她一向清明的心中充满了迷惑。 “我不知道这些。”鹿朝深吸一口气,才扫去心中那一股烦闷的感觉,开口说道:“但是,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帝夙的双眼,他眼底有红色,却不是魔性的红。 “我天生无情无心,断情绝爱,所以,我对任何人都不会动心。” 帝夙看着她,起初有些茫然,这些话,他早已听三尾狐妖说过,可是他从不相信,他以为只是自己没能打动她的心而已。 “我不相信。”短暂的茫然过后,他笃定地说,“我不相信,这生生世世里,你从未对我动过心。” “确实没有。” “我不信!”他恶狠狠地盯着她,“我手里还有困龙绫,补天石,姻缘线,以及问道,所有封印我的神器里,都有我和你的前世,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鹿朝闭上眼睛,心口堵得难受,等找到补天石后,她一定要回神界,去司命君那里好好看看,她和帝夙的前缘究竟是什么,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是天尊,天道怎么敢开她这种玩笑? “朝朝。”君染站在他们不远之处,因为瀑布的声音太大,他也扬声,才能让她听见。 鹿朝睁开眼睛,一瞬间,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慢慢推开帝夙,说道:“我们先找到这块补天石,其他的稍后再说。” 帝夙却没有退开,执着地问:“你曾说过,你有一个喜欢的人,你一直在寻找,那个人,是他吗?” 他指的是君染。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6节 “不是。”鹿朝想了想,有些悲凉地说,“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也是前尘往事了,随着三年前我的死,我也不再执着了。” 帝夙向后退了一步,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她说话的时候,眼底的平静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让她知道她并非欺瞒他而故意说谎。 她是真的心如止水,没有半点儿波澜。 第二世时,三尾狐妖嘲笑他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耳边,这一次,他终于感觉到悲从中来。 “走吧。”他平复了情绪,转身往山下走去。 鹿朝看着他的背影,却慢了几步,回头等君染走过来。 “天尊和他吵架了吗?”君染问,他方才看见他们有争执,便没有走上前。 “没有。”鹿朝说,“君染,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天尊请说。” “这一次觉醒后,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鹿朝揉了揉额头,“三千年前,在我补天之前,我是否来过人界?” 君染落后她半步,闻言笑着说:“天尊当时,一百年才会踏出虚空之境一次,应当不会来人界吧。” “可是很奇怪,关于那段时间的事情,我好像都不记得,包括……”她隐隐蹙眉,想起三年前,她还是云朝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关于摩缨的梦。 后来,她从摩缨那里也证实过,他们之前确实是认识的,但这次觉醒后,她却没有半点儿关于和摩缨从前的记忆。 她之前便有些疑惑,但想到刚刚醒来,很多事情慢慢就会想起来,但时至今日,她觉得疑惑越来越多,可是她还是没有半分记忆。 “有许多事,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想问问你,或许你知道什么。”鹿朝说。 “或许是补天时,在天渊裂缝里遗失了什么。”君染声音温柔,“如果天尊觉得不放心,等回到神界,去司命殿问一问。” “似乎只能这样了。”鹿朝叹息一声。 他们走在通往下面大海的山路上,走了没多久,忽然停下来,前面有几间茅屋,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而帝夙站在那里,一只手背在身后,悄然握住了补天石。 鹿朝若有所思地看向茅屋。 这是荒僻的山中,平时很少有人踏足,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并没有隐藏,屋中的人连忙跑出来,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们时缓缓消失。 那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二十来岁,荆钗布裙,但是手里却杵着一根拐杖,气喘吁吁的,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你们……”女子看见这么多陌生人,有些胆怯,向后退了几步,“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别怕,我们从这里路过,想进去喝些水,不知可以吗?”鹿朝笑着走过去。 “可以。”女子点点头,让他们进到院子里,自己杵着拐杖去屋子里拿茶水。 鹿朝看她的腿脚十分不利索,布裙下面好像缺了一条腿,怕她行动不便,于是跟进去说:“我帮你吧。” “谢谢。”女子把茶壶递给她。 鹿朝快速扫视了一圈屋中的摆设,一床一桌,几个柜子,看起来很简陋,却很温馨。 “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女子道:“有我夫君,他外出工作,还没有回来。” “去码头上工作吗?” 女子点点头:“是。” “那很辛苦,现在天色快要黑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辛苦一天,你还要为他做饭,我们喝了水便走,不打扰你了。” 女子听着,脸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是,是啊。” 鹿朝提着水壶和她往外走,又随口问:“我们是来遂州开饭馆的,今日到处走访,想看看遂州寻常百姓都吃些什么,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 女子道:“我和夫君是外地人,吃的也是寻常米面蔬菜。” “哦。”鹿朝没再追问,她们走出去,给几个人倒茶,但是茶杯不够,鹿朝便说:“想向夫人借几个碗,不知方便吗?” 女子却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风栀奇怪地看着她:“这位娘子,借几个碗喝喝水吧,我们会给钱的。” 女子低着头,说道:“我夫君应该要回来了,今天天都黑了,他还没有回来。” 风栀皱眉:“兴许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你到底借不借碗啊?” 女子忽然冷冷道:“我夫君是一只水妖,你们肯定见过他吧。” 她话一出,几个人好像没有太惊讶,风栀撇撇嘴说:“难怪妖气这么重,不过我们魔族也不在乎妖气不妖气的。” 听到她自称魔族,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杵着拐杖向后退:“你们把我夫君怎么样了?” “你夫君在河里为妖作乱,吃了不少路过的人吧。”鹿朝盯着她布裙之下,“你们这个家里,什么都有,却没有厨房,想来你们是不做饭的,那么,你也是妖?他每天出去为你捕猎?” “没错!”女子知道他们是魔,大家都差不多,是妖是魔都得吃人,因此丝毫不隐瞒,“方才我就觉得你们身上有我夫君的气息,你们把他怎么了?” 鹿朝道:“杀了。” “啊——”女子尖叫一声,忽然布裙张开,露出身下一条扭曲的尾巴,蛇不像蛇,龙不像龙,扭曲畸形,但却疯狂地朝他们横扫过来。 在场之人都是顶尖高手,轻轻松松避开,甚至砚焉一步上前,沧炼从半空中砍下。 当—— 沧炼没有砍中那女子,反而在空气中便被一阵红光挡开。 砚焉偏了一下头,没有继续出手,反而退到了帝夙身后。 “补天石在她身上。”砚焉说。 那女子虽然没有被沧炼砍死,却被剑气震得倒在门口,领教过刚刚那一击,她知道他们的厉害,立刻求饶:“别杀我,我其实不是妖,我是人,是夫君为了让我和他一起成妖修炼长生,才用补天石,把我和一条蛟龙融合在一起,他说只要我们多吃几个人,修为增长,我就会慢慢变成妖。” “补天石还能这样用?”风栀看着她那条畸形的尾巴,“你变得这么丑,修炼长生又有什么用?” “我错了,是夫君非要这样,我是人,如何能反抗他?他是一只很厉害的妖,是他把我从遂州抢来这里,我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小姐。”她捂着脸哭起来。 “既然如此,你把补天石交出来,我们就放了你。”鹿朝说。 “好。”女子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红色石头,递给鹿朝之前,她又问:“姑娘,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魔吧,我看你,像是神族?” 鹿朝道:“算是吧。” 女子把补天石递向鹿朝:“那就给你。” 鹿朝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补天石,可是这女子忽然抓住她的手,整个身体缠上来:“既然你是神,你的身体应该更好,借给我吧!” 补天石上红光大盛,瞬间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第91章 半神半魔 女子在光芒中大声笑着,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笼罩在她和鹿朝身上的光芒,只是一瞬间, 便消失不见, 而她手里的补天石, 已经出现在鹿朝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鹿朝,再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一身戾气的可怕男人,他手里居然有一块更大的补天石,方才, 她手里补天石的力量就是让那块大的吸走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子这才感到害怕,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你夫君是妖, 而你是人, 你为了和他在一起,所以也想变成妖。”鹿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女子被她戳破, 干脆就恼羞成怒。 “补天石,不仅可以补天, 也可以补这世上一切残缺的东西, 你为了变成妖,斩了自己的双腿,让补天石帮你补上一个妖身。” 女子眼中流出了眼泪:“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有错吗?” “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并没有错。”鹿朝说这话时, 帝夙不禁抬眸看向她,“但是, 你成了妖之后, 就忘了人的本性,到处猎捕无辜的凡人为食。” “我如果不这样, 就不像一个妖,他常常说,我不是真正的妖,无法理解他,他想回妖境去,和真正的妖一起生活,我怕他会离开我,所以想变得和他一样。” 鹿朝摇头道:“人妖殊途,你们本就不一样,不属于一个族群,做不到互相理解,你也不该强求,世间的姻缘,是强求不来的,勉强为之,不过让自己痛苦罢了。” “他现在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女子捂着脸哭泣。 鹿朝看了看她,最终还是心生怜悯:“补天石我们拿走了,你好自为之吧,往后不要再伤害无辜了。” 一行人离开了这女子的家,天空还是一片阴沉,仿佛很快一场暴雨将至。 风栀忽然说:“小朝,世间姻缘当真强求不来吗?” 鹿朝想到她身边一堆男宠,不禁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是魔域的公主,或许不需要强求便有。” “我要的是我喜欢的!”风栀说,“我喜欢一个人,但他不喜欢我,我能强求吗?” 鹿朝不解道:“你为何要让自己不开心?” “因为我喜欢他。”风栀情绪低落,“我想让他也喜欢我。” “公主,人生有八苦,其中之一,便是求不得,这世上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是吗?”风栀低着头,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他们下了山,来到海边,海面上波涛翻涌,似乎也不太平。 君染道:“看来,被杀死的那只水兽,不是一般的水兽,和海里的龙族有些瓜葛,如果触怒他们,遂州恐怕要遭水患了。” 鹿朝便说:“去海底走一趟吧,那只水兽在河中,想必不是第一次攻击过往的船只,这一次是巧合,船上只有我们几人,若是人多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之人。” 看见她要去海底,君染拦住她,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必亲自去,龙族从未见过你,我去吧。” 鹿朝点点头:“那你小心。” 君染化成一道雪白的光,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 “我们在此休息一会儿吧。”鹿朝说完,砚焉就懒洋洋地在沙滩上躺下来,翘着一条腿,从怀里摸出了早上没有吃完的红豆饼子。 风栀坐在一边,撑着脸颊发呆。 帝夙站在鹿朝身边,和她一起望着海面,片刻之后,他说:“你说姻缘勉强不来,若我偏要强求,你会如何?” “我不会如何,但你会很难过。”鹿朝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帝夙举起了补天石,说道:“我不信你没有爱过我,我和你生生世世,只是为了错过吗?我不相信,补天石里的这一世记忆,你想和我一起看吗?” 鹿朝犹豫了一下。 “你怕吗?”帝夙问,“你怕看见这一世里,你或许对我动过心?” “不可能。”鹿朝笃定地说,她断了情根,不可能有情。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7节 “那你敢和我一起看吗?” “那就看吧。” 帝夙拉着她坐下,和她一起握住了补天石,里面的封印早已经被打开,力量回到他身上,记忆却还留在里面,他轻而易举就能将那段尘封的记忆打开。 鹿朝在一阵摇晃中醒过来,外面吹吹拉拉,鞭炮齐鸣,一片喜庆的声音,她眼前盖着红盖头,正在出嫁的路上。 算上云朝那一世,这是她第六世的记忆,她叫沈朝朝,今年十六岁,家中穷困,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哥哥,因为欠了一屁股债,听说遂州城首富赵家有个病得快死的少爷,想要个八字合适的小姑娘去冲喜,她哥哥一打听,正好她八字合适,迫不及待把她卖给了赵家。 今日是她嫁进赵家的日子,临出门前,赌鬼哥哥还安慰她:“赵家金山银山,就算赵家少爷死了,你当了寡妇,也一辈子不用饿肚子!” 她一路上都忍着没有哭,不管去哪里,总比在家被哥哥打骂要好。 赵家有意为那个病鬼少爷冲喜,婚礼办得隆重盛大,整个遂州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大街上挤满了人。 鹿朝心里想着:这病鬼少爷不会是帝夙吧? 她和他生生世世都纠葛,这一世会是例外吗? 很快,花轿已经到了赵家门外,那个病鬼少爷病得都走不动路了,代替他来迎亲的,是他的弟弟,喜娘掀开了轿帘,说了一堆吉祥喜庆的话之后,就把她的手交到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中,被他牵着走去拜堂。 弟弟来迎亲……鹿朝心里又有了一个狗血的想法,也许弟弟才是帝夙,按照之前几世的经验,也许会上演一出弟弟和嫂子的狗血大戏,所谓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然后被人发现,她会被人沉塘? 鹿朝打了个寒颤,她被弟弟牵着走进大堂,她的手又被放进一只冰凉孱弱的手里,接着,她和这个人拜堂行礼。 被送入洞房之后,鹿朝心里还在纠结着,这一世到底哥哥是帝夙,还是弟弟是帝夙?若是哥哥的话,他病成这样,一定会比她早死吧?若是弟弟那可太狗血了…… 很快,她眼前的盖头被人挑起。 沈朝朝虽是被卖来冲喜的,但这也是她第一次成亲,一直都紧张得不行,她低着头,半晌都不敢抬头。 “咳咳咳……”面前的新郎捂住口,不停地咳着,“别,别害怕……” 听到这个声音,她才敢慢慢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面容英俊,却病态消瘦的男子,他目光温润,朝着她轻轻一笑。 沈朝朝愣住。 鹿朝也愣住。 他不是帝夙。 他是君染。 他病成这样,和君染的病态几乎差不多,只是君染是神,好歹能以法力维持正常的行动,而眼前的他只是个凡人,像一片凋零的枯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我叫赵云染。”他咳了几声后,似乎有些站不稳,沈朝朝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坐下,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没关系。”沈朝朝低着头,她来时,原本以为他是个病得很可怕的人,都说他快死了,可现在看着他,只是觉得他被病痛折磨,很可怜,而且他也不可怕,他说话声音温柔,笑容也很温柔。 赵云染细细地询问着她家中的一切,她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听到她被嗜赌如命的哥哥卖来给他冲喜,他抱歉地说:“别害怕,以后如果你不想让他来打扰你,他就永远不会来。” 沈朝朝点点头:“嗯。” 他指着床头一个柜子说:“里面有个锦盒,你拿出来。” 她依言爬过去,把柜子里的锦盒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他没有接过,只是就着她的手打开,拿出最上面的一封和离书给她。 沈朝朝一愣,随即咬着嘴唇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赵云染摇摇头:“我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拖累你,我死后,你拿着和离书,还有里面这些银票和地契,会有赵家的人送你离开遂州,你选个喜欢的地方,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 锦盒里,除了和离书,还有厚厚一沓银票和地契,足够她过几辈子富贵无忧的生活。 沈朝朝眼眶微微湿润,从小到大,没有人为她这么着想过,爹爹酗酒,打死了娘亲,她也差点儿被打死,后来哥哥好赌,只要输了,回家就拿她出气,过去十六年,她没日没夜都活在恐惧煎熬里,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一个人会这么珍惜她。 她站在他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别哭。”他抬起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 今夜虽是洞房,但他为了让她以后还能找个好人家出嫁,搬去了书房睡。 第二天清早,赵云染就来房中,带着她去拜见父母,赵家夫妇见她容貌美丽,又生得乖巧,怜惜她被哥哥卖来,又嫁给病弱的儿子,便对她格外疼爱,晨昏定省的规矩也不要求她遵守,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吃早饭的时候,赵云染的弟弟赵云明也来了,英俊明朗,不是帝夙。 鹿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世她嫁了人,也没有遇到帝夙,他们两人的姻缘,或许这一世便断了。 成亲之后的沈朝朝,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她家里穷苦,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穿漂亮衣服,可是嫁来赵家,赵家夫妇膝下没有女儿,便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带她买遍了遂州城所有衣服首饰的店铺,家里燕窝鱼翅不断进补,成亲才一个月,就把她从瘦弱可怜的模样,养得白白嫩嫩水水灵灵。 她性格坚韧乐观,每天陪在赵云染身边,鼓励他好好吃药治病,天气好的时候,扶着他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花花草草,他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甚至不犯病的时候,还能和她一起出门,去吃吃遂州城著名的酒楼小吃,看看城里城外的名胜古迹。 连她那个爱赌钱的哥哥也再没有出现过,赵云染说过,她不想看见他,他就永远不会出现。 这一世的她,没有碰到帝夙,也没有听到过和帝夙有关的事情。 也许这一世,真的再无瓜葛了吧。 成亲半年之后,有一天,沈朝朝和赵云染去城外踏青归来,路上遇到了暴雨,海边风大,他们不敢前行,便到一座姻缘祠中避雨。 赵家是遂州首富,出门在外自然带了一堆护卫仆从,进了姻缘祠后,各人分工,很快煮了热茶,拿出了糕点果品,在窗边摆了一张小桌,让沈朝朝和赵云染一边赏雨,一边喝茶。 “阿染,这里有风,我们还是进去一些吧。”沈朝朝担心他的身体。 “无妨。”赵云染笑着说,“我喜欢听雨,窗外雨声潺潺,便会觉得人生格外寂静。” 沈朝朝趴在窗边,伸出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我以前讨厌下雨,因为每次下雨,家中的屋顶就漏雨,一会儿这儿漏,一会儿那儿漏,雨下一整夜,我就要躲一整夜,等到早上,被子衣服都是湿的,又冷又累。” 赵云染满眼心疼:“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有我……” 他没有说下去,不知道他还能陪她多久。 沈朝朝笑着看向他:“但我现在不讨厌下雨了,因为阿染在我身边,不会让我淋雨,所以,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要快点好起来,不要离开。” 他双眼湿润,郑重地点头:“好。” 他从前并不害怕死亡,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打算苟延残喘,可是现在,他想努力地活下去。 为了她。 两人赏了半日雨,赵云染身体不耐寒,还是转进去休息了,这姻缘祠不大,只有一间祠堂,只供奉着姻缘神。 仆从在最里面的角落铺了干净的垫子,放上暖炉,让赵云染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书。 天渐渐转黑,暴雨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海面上狂风呼啸,电闪雷鸣,仆人和护卫都有些担心。 “这情形,不会是什么妖物作乱吧?”有个护卫披着蓑衣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天上的闪电。 沈朝朝暖了一壶酒送出去,闻言好奇地问:“遂州这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妖物吧?” “谢谢少夫人。”护卫接过酒,笑着说:“夫人有所不知,遂州城外那片镜海里,其实镇压着一条孽龙。” “孽龙?” “是一百年前天上的应龙和一个魔族生下的,半神半魔,神族为了掩盖这桩丑闻,把他镇压在镜海里,可是几年前,他挣开封印跑了,神族派了人下来追杀他,他被惹怒之后,就经常在镜海里兴风作浪,镜海周边几个城市,都被祸害过。” 鹿朝听到这里,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她觉得,帝夙多半是这条孽龙。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应该和这条孽龙八竿子也打不着吧。 “少夫人进去吧,外面风大,当心生病了。”护卫连忙说。 沈朝朝转身进去了,她依偎在赵云染身边,问他知不知道镜海里那条孽龙的事情? “只是传言罢了,他只在海中作乱,从未听说过会出现在陆地上,倒是行船的人要小心一些。”赵云染说。 沈朝朝这才放心了一些,她渐渐在他身边睡着了。 到了半夜,她忽然被外面一阵兵器交接声惊醒,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和法器的声音。 鹿朝的心猛地提起来,这种声音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了,绝对是厉害的大妖或是魔物! 但是很快,这战斗声就停止了,静了片刻之后,外面的护卫忽然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 “避雨。”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嗓音说完后,一脚踹来了姻缘祠的门。 血淋淋的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电闪雷鸣之下,鹿朝一抬头就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尽管满脸血污,可是他太过俊美,眉峰凌厉,哪怕昏暗之中,也有种令人窒息的惊艳。 鹿朝心想:完了,还是遇见了。 那边的帝夙也看见了她,这一世,他们果然要纠葛在一起,她休想逃离! “你是什么人?”护卫们看见他满身杀气,纷纷拔出武器,把他围起来。 龙瀛冷冷扫过这些人,都是一群弱小的凡人,他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 他今日被那些神族追杀,受了极重的伤,心情本就烦躁,立刻起了杀心,正准备动手之际,忽然听到一个清越的嗓音说:“算了吧,他只是进来避雨的,就让他避雨吧。” 是她。 龙瀛看向那个说话的女人,他方才一进来便看见她了,不知为何,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少爷……”那些护卫们看向赵云染,少夫人心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赵云染也说:“外面雨这么大,他受了伤,就让他避雨吧。” 护卫们这才收起武器,但是没有再退出去,都尽职尽责地守在姻缘祠中。 龙瀛走到对面的角落坐下来,一个人疗伤。 这一夜的雨是那样大,雷声轰鸣,闪电像利刃一般劈下来,把祠堂所有的角落都照亮。 赵家的丫鬟仆从们都不敢大声喘息,那个角落里血淋淋的人实在太可怕了,可是少爷和少夫人也知道这人不好惹,强行赶他出去的话,恐怕他恼羞成怒,只希望这大雨能赶快停,天亮之后他们立刻离开。 可是赵云染身体不好,夜里实在太凉,他渐渐发起烧,浑身滚烫,沈朝朝连忙让丫鬟烧热水煎药,顺便熬了一锅清淡的小米粥,让他在吃药之前垫垫肚子。 “阿染,吃一点吧。”她亲手端着小米粥,一小勺一小勺喂给他吃。 赵云染道:“那个人看着可怜,给他送一碗吧。” 鹿朝希望沈朝朝胆子小,不要去,可沈朝朝竟然不觉得害怕,她重新舀了一碗粥,提着裙摆慢慢走到那边的角落里,把米粥递给他。 满脸是血的龙瀛抬起头,用暗红色的眼眸盯着她,一道闪电亮起,少女姣好的容貌像是她身后那尊华丽的姻缘神。 她仿佛也是一尊女神,在他伤得快死之时,踏着黑夜走到他面前。 “喝吧,喝完就不冷了。”她看他浑身发抖,以为他很冷。 龙瀛抿着唇,没有接她的米粥,也没有回应她。 他只是受了重伤,流了太多血,失血过多身上是很冷的。 看他无动于衷,沈朝朝只好把碗放在他面前,转身回到赵云染身边,继续喂他喝粥。 虽然外面风雨飘摇,可是这对小夫妻还是恩爱和谐,互相看对方的目光,都是温暖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8节 龙瀛坐在角落里,偶尔抬起眼睛扫过去,便觉得那一幕极其刺眼。 觉得刺眼的,还有帝夙,那何止是刺眼,简直刺在他心脏上。 那个男人,是裴知玉的模样,也是君染的样子。 这一世,他们竟然是夫妻吗? 他冷冷地盯着,尽管只是前世记忆,他还是无法忍受,因为他们的样子,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不是假装出来的。 龙瀛这次伤得很重,流血太多,不知不觉中,竟然昏了过去。 等他渐渐有了意识时,脸上有一种温热的触感,他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抓,随后听到一声惊呼,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娇艳脸庞。 又是她。 她正拿着一块棉布,细心地帮他擦拭脸上和身上的伤口。 “我,我们带了一些伤药……”沈朝朝吓得不轻,“你受的伤很重,已经发烧了,如果不处理伤口,恐怕会出人命的。” 他盯着她,没有说话。 沈朝朝又说:“我方才想叫醒你,可是你一直不醒,我以为你伤得太重昏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这人长得太好看,又这么盯着她,让她很不自在。 龙瀛慢慢松开她的手,绕开她手里的棉布,直接把她放在一旁的伤药拿起来,洒在自己伤口上。 他的伤口遍布身体,他将衣服扯开,随手洒了些伤药。 沈朝朝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说道:“还是清洗一下伤口,你淋了雨,不太干净。” “不必。”龙瀛冷冷地说,“背上。” 沈朝朝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没有反应。 龙瀛盯着她的侧脸,说道:“不是很好心吗?我后背自己够不着。” “哦。”沈朝朝这才反应过来,她接过伤药,他也背过身去,让她帮自己上药。 “那个男人是你夫君吗?”他转头看了一眼赵云染的方向,“他看起来,病得快死了。” 第92章 海底应龙 “你少胡说, 我夫君只是生病了,他很快就会好。”沈朝朝看着这人背上的伤,故意把药瓶子在伤口上一戳, 疼得他‘嘶’了一声, 回头狠狠瞪着她。 那是一种不似人类的目光, 沈朝朝从未见过,也被吓了一跳。 “我夫君心地善良,他自己身体不好,也看不得别人生病受伤, 他看你可怜,才让我来帮你上药。”她虽然害怕, 还是不忿地说, “你却咒他,真是白救你了。” 龙瀛冷哼, 看她分明很害怕自己, 却因为他说了那个病怏怏的男人,而敢大着胆子来挑衅他的样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身上有一半应龙的血脉, 不禁战斗力很强,自愈能力也很强,今日的重伤,原本不上药, 休息几天也就痊愈了,根本不需要别人好心。 “让他还是救自己吧。”龙瀛拉起自己的上衣, 继续靠在角落里休养。 外面风雨依旧很大, 时不时闪过的闪电,让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美貌的凡人小娘子, 他确实像是在哪里见过她。 可他之前不曾来过遂州。 沈朝朝看他这么不识好歹,不想理会他,起身回到赵云染身边,他发着烧,浑身滚烫,她打湿了毛巾,温柔细心地帮他敷额头降温。 为了不让她担心,赵云染一直小声和她说着话,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被风雨声掩盖,一般凡人不靠近是听不到的。 可龙瀛是龙,半神半魔,他有强大的法力,只要他愿意,方圆十里之内,没有什么是他听不到的。 此刻,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有意地仔细听了听。 “我若是不在,害怕有人会欺负你。”这是赵云染虚弱的声音,几乎快断气了。 “你又胡说,明明才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现在有一点点不好,你就想放弃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朝朝。”赵云染抬起手,摸了摸她头顶,“我死了,千万不要想念我,早早把我忘了,再寻一个对你好,能一辈子护着你的人。” “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沈朝朝红着眼睛,“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殉情,到底下去陪你!” “朝朝……” “你不准再说了!”她委屈地红了眼睛,“没有遇见你之前,你不知道我活得有多糟糕!所有人都可以欺负我,我就是想反抗,也打不过他们,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可以离开,我长大后,也逃跑过几次,可是因为没有钱,每次都会被爹和哥哥抓回去,没有人会帮我,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只会眼睁睁看着我受苦,只有你……”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上,泪水无声地落下来:“遇见你之后,我才活得快乐一点,你就不能为了我,努力地好好活下去吗?” 赵云染只能抬起双臂,轻轻圈着她。 龙瀛看着他们,只觉得格外碍眼,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根本活不了几天,就算活着,又能怎么样?今日倘若不是他大发慈悲,这里的人都得死,他又如何能护住她? 这个女人眼睛瞎了不成,居然还想为一个这样孱弱的男人殉情,简直疯了。 天快亮时,丫鬟又熬了小米粥,做了一点简单的早饭。 赵云染勉强能吃下一些,他看了看那边角落里的男人,对沈朝朝说:“他流了那么多血,身体虚弱,给他送些吃的吧。” 沈朝朝不乐意地说:“那又不是个好人,你干嘛这么关心他,他也不会领情!” 赵云染笑道:“他孤身一人,看起来是很孤独的,孤独的人才会把身上的刺都露在外面,让人害怕,其实不过是自保而已。” 沈朝朝还是不愿意。 “朝朝,就当是为我行善积福吧,再者,你多认识一些人,将来遇到什么难处,才会有人帮你。” “那种人怎么可能帮我?”沈朝朝一边咕哝着,但还是因为他第一句话,端了米粥和糕点走到龙瀛面前。 龙瀛早已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她满脸不情愿,便说:“不必多此一举,我不会回报你们什么。” 她恼怒把托盘放下,气冲冲地说:“谁稀罕你回报了!我夫君心软,见到路上的乞丐都会施舍!” 一句话成功激起他的怒火:“你想死?” “死就死!谁怕死了?反正……”她双眼一红,她虽然一直说赵云染胡说,但对他的身体,还是有些了解的。 成亲半年以来,她每天都陪着他看大夫,渐渐的也懂了大夫的话,他的身体确实不好,大限将至,撑不了多久。 只是,她不能陪他自暴自弃,所以一直要鼓励他,希望他能凭着意志战胜病魔。 但这种事,她也知道是虚无缥缈的,他逃不过一死,那她也不想活着了,反正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快乐。 她如此悍不畏死的态度,倒让龙瀛有了几分刮目相看,他挑挑眉,说道:“他说的没错,他死了后,你确实应该找个能护住你的人。” 沈朝朝心中难过,听到他的话时,忽然心中恼怒:“你这人真是卑鄙,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被他当面揭穿,龙瀛却不冷不热地说:“那是因为你们太弱,你以为我爱听你们的闲话吗?吵死了!” 沈朝朝涨红了脸,但话都让人家听去了,又被他这么说,她本来心中就无比难过,在赵云染面前还要勉强自己忍着,不想让他伤心,可在这个差劲儿的男人面前,她却不需要忍。 她眼中大颗大颗泪水往下掉,没有哭出声,却对他毫不客气地说:“我和他的事情关你屁事!谁要你多管闲事了!你人品这么烂,遇见你算我们倒霉!我们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这里算了!” 龙瀛震惊地看着她,他从出生,就没人敢对他这么放肆。 “你……” “怎么,恼羞成怒想杀人吗?动手好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连救你帮你的人都想杀,真是灭绝人性,迟早会遭天谴!” “我……”他生气,可没想要杀她。 “我什么我?现在心虚了,又不敢动手了吧?哼,你也不过是嘴上耍耍威风罢了!你要是很厉害,就不会被人打成这副样子!” 沈朝朝出生市井,在酗酒又好赌的家中长大,自然不可能是个软弱温柔的性格,只是在赵云染身边,她永远不用发脾气。 她瞪着龙瀛,龙瀛也瞪着她,目露凶光。 这是他第一次来凡间,从前觉得凡人太弱,他根本不屑来。 没想到,凡人竟这么凶,一点儿也不怕他。 那些神族见了他都战战兢兢,他有应龙血脉,应龙是神,也是神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族,他天生强大,混了魔族之血后,更强。 这世间混血,只有极弱和极强两个状态,他恰好是后者。 所以,连神族都怕他。 他以为满身是血,一身杀气就能吓退这些凡人,但她还是敢一次又一次来到他身边,一会儿给他送吃的,一会儿给他上药,一会儿来骂他。 他应该生气杀了她才对,但起初的杀意在稍稍犹豫之后,就散了。 他心想,不应该同这弱小的凡人一般计较。 她都哭成这样了,杀她也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龙瀛偏过头:“我不杀你,你走吧。” 沈朝朝在他面前吸着鼻子,外面的雨慢慢小了,不像方才一样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其他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把眼泪擦干,吸了吸鼻子后,对他说:“那你把这些吃了吧。” 他看了一眼她端来的食物,他是龙,怎么可能吃凡间的食物? “你是不是手受伤,吃不了啊?”沈朝朝问他,他的手一直血淋淋的,刚刚连药瓶都拿不稳。 他刚想说不是,却见她端起了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就像她刚刚喂那个病怏怏的男人一样。 他心中不屑,他怎么可能和那病秧子一样需要人喂? 但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吃了一口粥。 就在刚才,她还哭着骂他,他也气得想教训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眼,就像外面一样,雨收风停了。 “阿染是个好人,他经常带我出去做一些善事,他明明病成那样了,但他说,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比他还可怜,他能帮,都会帮忙,他也这么教我。” 龙瀛虽然不想,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病怏怏的男人是个好人,只可惜短命。 沈朝朝又说:“其实我们都不求回报,做这些,只求一个心安。” 龙瀛吃着她喂来的粥,冷冷道:“承你们一个情,将来遇到困难,我可以救你们一次。” 她看着他满身伤:“你还是算了吧,你看你都被人打成什么样了。” “这些伤……”龙瀛想了想,说了这凡人也不会明白,他虽然伤得很重,但那些神族可是全死了。 他看了一眼她哭红的眼睛,不禁说:“你帮其他人,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沈朝朝点头:“是啊,这世上的人都一样,王孙贵族和乞丐流民,又有什么区别?” 一碗粥喝完,她还塞了一块糕点在他口中:“你好好休养吧,雨停了,我们要走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39节 她说完,便转身回去,丫鬟仆从已经收拾好东西,马车停在外面,她扶着赵云染往外走时,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也盯着自己,便礼貌地点点头,坐上马车离开了。 龙瀛靠在角落里,天已经亮了,但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他独自看着空荡荡的姻缘祠,那尊华丽的姻缘神也垂眸看着他。 他是魔,就不应该亲近凡人。 这次踏青回去之后,赵云染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卧病在床,昏迷了几天几夜,大夫来看了,都说回天乏术,希望赵家准备后事。 沈朝朝彻夜守在床前,赵家夫妇怎么劝都不去休息。 看到她和赵云染感情深厚,赵家的人也心疼不已,但没办法,也只能由她去了。 沈朝朝望着床榻上的人,用力握着他的手说:“阿染,一定要撑过去,求求你,不要离开。” 她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着,可是他还是没有醒来。 凡间的月亮是残缺的,龙瀛在姻缘祠里休养了几天,他的伤已经好了,却没有离开。 这座姻缘祠白天会有些善男信女来求姻缘,龙瀛便躲在神像后,听着凡人男女许的那点儿小心愿,无非就是求姻缘神把红线牵在自己和心仪之人的手上。 这些神仙能有什么用?他和神仙斗了很多年,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他们哪会管凡人死活? 而这姻缘,求来又有什么用,姻缘线牵上,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未免太可笑了。 可是听了几天后,渐渐的又有人来,带着鲜花果品,还愿来了,原来姻缘神真的让他们和心仪之人在一起了。 到了夜晚无人之后,龙瀛站在姻缘神面前,看了许久,随后冷笑:“当真这么灵吗?只要来求一求,就能随便和什么人在一起?那你该不是整个神界里唯一不是废物的神?” 他原本不相信,但是又想到那些来还愿的人,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恶劣的笑:“那我也来求一求,你就把我和那天那个小娘子牵在一起好了,她叫什么来着,朝朝?” 他抬头望着姻缘神像,说道:“要是灵验,以后我打到神界去,就放你一马。” 说完后,他等了半天,神像还是冷冰冰的,在夜色里岿然不动。 “嘁……”他觉得好笑,自己也是够莫名其妙的,为何要求姻缘? 他是半神半魔,那女人是凡人,他们怎么可能有姻缘?更何况,只是见过一面的人。 龙瀛躺在神像后面,枕着双臂,望着黑暗的房梁,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那个小娘子的脸。 病秧子男人很快就要死了,他死后,她怎么办? 她只是个凡人,虽然他不常来凡间,但也知道凡人女子,若失去了依靠,会过得很悲惨。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姻缘祠里忽然走进了一伙人。 “赵家家财万贯,随便抢点什么,都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沈强,你妹妹嫁进赵家,你还带我们去抢劫,你小子不会有什么圈套等着我们吧。” “呸!我那个没良心的妹妹,我送她去赵家当少奶奶,她翻脸就不认人,我去找她,她反而让人把我打一顿!后来送了两千两银子来,却要让我坐船远远离开遂州!我把她养这么大,只值两千两银子吗?” “你小子要是不赌,这两千两银子倒是够你衣食无忧半辈子了!” “呸!她坐着金山银山,只给我这么一点点打发叫花子!今晚,一定要把赵家洗劫一空!” …… 一群劫匪在姻缘祠里休息,计划好去赵家杀人放火之后,等到夜深人静,便悄悄离开了。 龙瀛躺在神像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一向也不在乎,谁管那倒霉的赵家是谁? 他到是琢磨着,很想去看沈朝朝一眼,他的伤已经好了,他是龙,不能长久在陆地上生活,应该回镜海了,回去之后,他应该也不会再来遂州。 临走之前,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深夜,赵家 沈朝朝趴在床边,忽然被一阵浓烟呛醒,外面一阵厮杀的声音。 “少夫人,不好了,外面有一伙强盗闯进来,杀了好多人!”丫鬟推开门,大喊着。 沈朝朝连忙说:“快扶着少爷,我们躲起来!” 丫鬟刚要跑过来,忽然身后一把刀砍下,丫鬟扑倒在地上,满地鲜血。 几个蒙面的强盗冷笑着走进来,她护在赵云染面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就是赵家的少夫人吧,我们是你哥哥在海上结交的朋友,想找你们借点钱花花。” “你们要什么尽管拿走,不要伤害我们!”沈朝朝指着房中几个柜子,“那里面都有钱,你们拿了就走!” “钱我们当然要,不过你这么漂亮,也要跟我们走!在海上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女人,你正好给我们做做伴。” 沈朝朝面色煞白,她一把扯下帘幔上的银钩,抵在喉咙上:“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些强盗都不是泛泛之辈,有些修炼根基却不走正道。 其中一个强盗随手一挥,她手里的银钩掉在地上,随后几个强盗一哄而上,要来抓她。 “阿染!”她扑在赵云染身上,哭着紧紧抱着他,一个强盗抬手劈在她后颈上,她顿时失去知觉。 “嘿嘿嘿,真是个绝色美人……” 几个强盗围上去,忽然之间,一阵森冷的风从屋外吹进来,强盗感觉到不妙,瞬间回头,却接连几声惨叫,被切断了喉管,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能看到,便死了。 龙瀛踏着地上的鲜血和尸体,走到了床榻边,看着失去知觉的沈朝朝,以及她抱着的那个没用的病秧子男人。 还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过,他算是报恩了,今天闯进赵家的劫匪都被他杀了,他可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他转身想走,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着沈朝朝,他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趁着赵家的人赶来之前,把她抱起来。 沈朝朝醒来时,眼前一片一片的水波荡漾开去,游鱼围着她转,彩色的珊瑚,飘摇的水草,一切都像在梦境中。 她是不是死了? 她抬起手,想碰一碰周围的小鱼,却只碰到一层软软的气泡,气泡上水波荡漾。 她被一个气泡圈在其中,所以才能安然无恙地在水底。 那她怎么会在水底呢? 鹿朝看着眼前的一切,也觉得不可思议。 沈朝朝站起来,忽然觉得脚下踩着一片坚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片银白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那么大,坚硬而锋利,在水波中闪着冷冷的银光。 她愣了一下,顺着这鳞片慢慢抬头,只看见一条巨大无比的银色巨龙盘旋在海底,龙首搭在爪子上,矜贵而慵懒地睡着,自己方才是躺在他盘起的身体上,只和他的爪子差不多大。 别说沈朝朝,鹿朝都吃了一惊。 应龙! 龙族在神族里,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族,而应龙是龙族里的王,千万年才出一条应龙。 眼前这一条,尽管血脉不纯,但应龙的形态却非常完美,而且此时还不是他的完全形态,应龙的真身,吞云驾雾,背负苍天,出现之时,必定遮天蔽日! 沈朝朝是个凡人,看见这么庞大的巨龙已经吓得不轻,悄无声息地打算从龙身上爬下去,对于她而言,就像翻越一座小山。 还没爬几步,忽然水波一动,应龙的爪子来到她面前,轻轻一勾,就把她勾到自己的脑袋下面。 沈朝朝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应龙的眼睛是红色的,这是属于魔族的颜色。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虽然在她看来,他是一条可怕的龙,但不得不承认,这条龙非常漂亮,通体银白色,一双红眸如同镶嵌在上面的宝石。 “你,你是谁?”她大着胆子问,这个圈住她的气泡里,她除了走不出去之外,她在里面可以自由呼吸,说话。 应龙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一个人品很烂,卑鄙无耻的小人。” 沈朝朝:“?” 她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是你?你怎么……” “这是我的真身。”龙瀛冷冷地说,“比起你那个病得要死的夫君,威风多了吧。” 沈朝朝心里非常恼怒,他果然很差劲儿,可是他又是这么可怕。 “那天,我或许说了些得罪你的话,但我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放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 “那是我家,我夫君还等着我。” 龙瀛道:“你那个夫君,一点儿用都没有,强盗来了也救不了你,若不是我,你已经被他们带去海上了。” 沈朝朝便说:“谢谢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个恩情,将来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瀛不说话了,他姿态慵懒地盘在海底,清澈的镜湖底下反射着阳光,他一动也不想动。 “你放我走吧。”沈朝朝又说。 他抬起爪子,轻轻戳着她身周的泡泡,像是玩乐一样,将她轻轻抛起,又看着她缓缓落下。 她在泡泡里翻来滚去,晕头转向,心里憋着骂他的话没有说出来。 他看得很是高兴,好像在镜湖之下,他一直很孤独,没有人陪伴。 “要不,你嫁给我吧。反正病秧子也配不上你。”他说。 第93章 龙就是龙 在应龙庞大的身躯面前, 她渺小得不可思议,他的利爪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在传言中听人说起过龙, 在节日的灯会上, 见过舞龙的花灯, 那已经很壮观了,可是和真正的应龙相比,便如儿戏一般。 他长躯蜿蜒,鳞甲上银光熠熠, 利爪如锋利的兵刃,颌下的龙须随着水波舒卷飘荡, 他只是微微一动, 水下便如同荡起了惊涛骇浪,巨大的水波冲上海面, 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浪。 正如他所说, 他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日月不敌, 世间也寻不出比他更高贵美丽的存在。 可是在沈朝朝看来,只余恐惧罢了。 不知他是神是魔是妖,总归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不要说嫁给他, 就连站在他面前,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而她不过是个凡人。 “放我走吧。”她低下头, 只是哀求着。 天光从海面倒映下来, 朦胧的碧蓝色,被海水洗得干干净净。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0节 龙瀛的利爪轻轻一勾, 便将她勾到自己颌下,龙尾盘旋起来,将在圈在中间。 “不放。”他说,仿佛路上捡了个宝贝,理所当然就成了他的。 他是龙,刚出生就被镇压在镜海中,他才不管什么仁义道德,他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沈朝朝也有脾气,见他态度坚决,自己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她趁着他闭上眼睛睡着之后,在水泡里手脚并用,向海面上游去。 她不通水性,可是有这水泡在,她可以自由呼吸,只要手脚有力气,就可以游到海面上。 她游了一会儿,隐隐看见天光近在咫尺了,只隔着一层水面,她即将看见外面的天地。 可是,水泡忽然破了。 四面八方的海水朝自己涌来,失去了庇护后她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在海水中一边挣扎,一边坠落。 天光再次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拼命往上抓,只是徒劳地在冰冷的海水中划过,一丝痕迹都留不下来。 口中吐出的气泡向上涌去,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一点儿氧气都没有了。 而此时,她的身体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昂然的身躯从她眼前掠过,她伸出手,只碰到坚硬冰冷的鳞甲,湿滑而锋利,她根本抓不住。 她只能下坠,而眼前,应龙转了个身,冷眼旁观着她坠入无尽深海中。 沈朝朝张了张口,却因为耗尽了氧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要死了……也许会死在阿染前面吧,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老天保佑他,不再受病痛折磨…… 她的眼睛逐渐合上,本想最后看看海上的天光,可是应龙的身躯将所有的光都挡住了。 他可怖而冰冷的身躯,在这片海域之中,是主宰一切的君王,就算神来了,也不可能把她救走。 她不断地下坠,意识不断被剥夺…… 忽然,她如海草一样,向上无力伸着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她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却看见一张如同日月般俊美耀眼的脸,世间再也寻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容颜。 龙瀛抓住他的手,将他轻轻往上一带,便将她整个人都纳入自己怀中,而后,嘴唇上贴上了一片冰凉。 他撬开了她紧闭的齿,将氧气渡给她,她在濒死的状态中,瞬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贪婪地吸着他赐予的空气。 不经意之间,舌-尖碰到一起,她并没有意识,可于他而言,却仿佛有什么狠狠击中了他的灵魂,他红色的眼眸渐渐睁大,浑身的血液都叫嚣着让他去掠夺。 应龙秉性高贵,是龙之一族中最为清冷孤傲的存在。 可无论如何,龙就是龙,龙性本淫。 此时的她,毫无反抗之力,却意外地让他尝到了最甜美的滋味,而他在这片海域中,一向是最顶级的掠食者。 他按住她的颈骨,让她不断地贴近自己,带着她一起下坠,下坠…… 沈朝朝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躺在坚硬湿滑的龙身上,周身依旧有泡泡包围着,她的脸颊贴着冰冷的鳞甲。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应龙的下颌,于她而言,那是一个太过怪异的存在。 尤其想到她失去意识之前,他疯狂地缠着她掠夺的姿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许是他常年生活在深海,他的一切都是冷的,她回忆起来,抱着她颠倒缠绵的身躯像是镀了层月光一样冷,又湿又滑。 沈朝朝动了一下,忽然感觉腰上一个湿滑的东西缠上来,她身上的衣服被撕碎了一半,因此这湿滑的东西,几乎贴着她的皮肤,让她全身都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 那是应龙的尾巴。 龙族会用尾巴缠住另一半的身体,然后交尾……这是她昏迷之前才知道的。 如今这冰凉刺骨的龙尾再次触碰自己的身体,沈朝朝惊恐地蜷缩起身体,难过地掉下了眼泪。 泪水穿过气泡,落在应龙的鳞甲上,他睁开了眼睛,眼眸呈现出一种满足后的慵懒。 他用龙尾将她缠紧,哑声问:“疼么?” 龙鳞虽然光滑,可是相对于人类细腻柔软的肌肤,还是显得过于冷硬了,尤其是那锋利的边缘,虽然他不会伤害她,可是擦过皮肤带来的战栗感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她绷紧身体,好像随时随地都处于死亡的边缘,只要这位深海的君王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鳞甲切开血肉。 “我有夫君了,你怎么……” 应龙尾端的鳞甲陡然在她后背肌肤上轻轻一划,细细的血丝流出气泡外,在水底如同一片红色轻烟,随着水流缓缓消散。 他身上有了不悦的气息。 从前他对她没有独占欲,一开始也并不打算侵占她,可是既然她已经属于她,就不准再提起别的男性。 “他那么弱,你应该忘了他。”他冷冷地说。 他实在不明白,不管是深海里,还是陆地上,所有雌性都只会寻找强大的雄性作为伴侣,就算已经有伴侣,遇到更强大的雄性,都会离开那个弱小的。 赵家那个小子,弱成那样,她为何念念不忘? 有了他之后,她更应该知道,他和赵家那小子有着天渊之别,他在海底是君王,在陆地上也是最强的存在,她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忘了那个病怏怏的男人,从此和他在一起。 “我能给予你一切。”应龙用利爪抬起她的下巴,“你不喜欢海底的话,我会带你去陆地上生活,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这世间的一切,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都能为你摘下来。” 沈朝朝别开脸:“我不要。”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不允许你不要。” “那你杀了我好了!”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奋力挣扎起来。 他的鳞甲非常锋利,即便他小心地收着,在她挣扎下也还是会不小心割伤她细嫩的皮肤,他无奈之下,只能将尾巴收回。 他静静地看着她在气泡里徒劳挣扎,最后蹲下来,抱着双膝哭泣。 他是高贵的应龙,但也混杂了魔族的血脉,容易暴躁,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之后,他终于说:“你再哭,我就去杀了赵家那小子,把他脑袋割下来给你。” 沈朝朝猛地停止哭泣,她抬起脸,双目和他一样赤红,恨恨地瞪着他:“那天,我们不应该救你!” 他倨傲地说:“我是龙,本就不需要你们这些凡人来救。” 她只能低下头,背过她坐着。 他带着她来到更深的海域,栖息在一片白色礁石组成的宫殿里,和人界的宫殿不一样,没有楼阁殿宇,只有一片又一片巨大的礁石和珊瑚,点缀着海底的明珠,他庞大的龙身盘绕在其中,显得更加巨大可怖。 他在海底,鲜少变成人类的样子,用应龙的形象,会显得更自在。 片刻之后,沈朝朝腹中传来‘咕咕’的声音,她窘迫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不想让他听见。 但她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应龙的耳目,他抬起利爪,忽然一群水族从远处滚滚而至,没有人拘束,他们却低眉垂首,瑟瑟发抖,在深海的君主面前,任由宰割。 “喜欢吃哪个?”应龙问她。 沈朝朝看了一眼,知道在深海里,不可能把这些水族烹饪成可口的美味给她吃,只能吃生的。 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都不喜欢吃。” 应龙有些不悦:“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任性,他们都是水族里最好吃的。” “那是你觉得好吃,我又不是龙。” 他愣了一下,一挥爪子,所有水族仿佛捡了条命一般,飞快地逃了。 他将她按在礁石里,施了一个术法让她不能离开,随后庞大的身躯卷着轰轰烈烈的水柱游上了海面。 他离开之后,深海里安静得仿佛坟墓,四周虽有明珠照明,可是那种亘古般的幽深和寂静,以及明珠照不到的远处黑暗中,不知道潜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她害怕得只能蜷缩在礁石里。 他在的时候,她觉得他是最恐怖的存在,可是他一离开,她才知道,在这深海之中,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强大,让深海中所有危险都不敢靠近。 而他离开之后,只剩下她一个脆弱渺小的人类,随便什么都可以杀死她,甚至只要这气泡破了,她就会死。 不要说她害怕,连鹿朝都有些不太适应,她和海族一向没什么交集,也就不常到深海,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海皇的宫殿中,那里和人族的宫殿没有什么区别,海族也都以人类的形象出现,她并不觉得和外面有什么不同。 而在这里,真正的深海中,黑暗里,时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游过,还有一种不似人类的,诡异的声波在海底隐隐回荡着。 沈朝朝会害怕,那再正常不过了。 好在应龙没有离开太久,他回来的时候,沈朝朝立刻从礁石里爬出来,自动游到他颌下,仿佛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把摘来的野果,以及一袋清水扔在气泡里。 “凡间是深夜,没有卖吃的,明天再给你买。” 沈朝朝拿起野果啃,刚刚因为害怕,也因为深海的冰冷,她的身子还有些颤抖。 他看出了她的害怕,倨傲地开口:“放心,这里是我的地盘,没有任何东西敢靠近。” 她没有说话,他就静静地看着她。 一人一龙静默无语,等她吃完之后,他用爪子将她勾过来,让她贴着自己颌下最柔软的部位睡觉。 他全身上下,这里最柔软,也只有这里,稍微有些温度。 鹿朝的脸颊贴在上面,能清晰地听到应龙的心跳声。 他垂下头,小心地舔舐着她背上被鳞甲割开的伤口,龙涎很快便将伤口恢复如初。 第二天,他果然又去了一趟凡间,给她买了遂州城最好吃的食物,甚至还给她买了几套漂亮衣服和首饰。 可是,她在深海里,根本无心打扮,只把新衣服换上,被撕碎的衣服就扔到海里。 应龙心情好的时候,会化成人类的样子,一身雪白干净的长袍,和乌黑的发丝,俊美如神,悠悠然坐在礁石上,再把她扯过去,抱着她看水中的游鱼。 或是他化成应龙,让她坐在她坚硬高贵的龙角上,带着她在深海中遨游。 沈朝朝渐渐的明白了,应龙不会伤害她,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在海底陪伴着她,做他的妻子,因此,对他的畏惧也渐渐减少,她开始试图和他讲道理,希望他能带着她回遂州,她已经成婚,不能丢下丈夫不管。 可是,每当这种时候,她都会被他强硬地按着在海底交尾,颠鸾倒凤,他摒弃了平时对她的温柔,粗暴而狠厉,一直要听到她哭出来,才会放过她。 在龙的本性里,掠夺是他的本能,不管是掠夺食物,还是掠夺心仪的异性,只要他胜过对方,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而他自出生以来,没有任何东西是他掠夺不来的,除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掠夺的异性。 “朝朝,你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和我才是真正的夫妻,你想着他究竟有什么意义?”这是他不解的,也是最让他愤怒的。 他怎么会不如一个病得快死的凡人? “我和你并非自愿!”沈朝朝从来没有想过要妥协,她只是被迫屈从,她根本不可能反抗这样强大恐怖的应龙。 “你嫁给他,也并非自愿。”应龙掐着她纤细的腰,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他拯救了落魄的你,我也从海盗手下救了你,我不明白,你为何心心念念都是他,却只想离开我?!” 沈朝朝眼中泪水滑落:“你是龙,你永远不会懂。” “不懂什么?”他茫然地问。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1节 沈朝朝闭上眼睛。 纵然不懂,他也不会放她走,更不可能让她回到赵云染身边。 在海底的岁月,悄然过去了三个月。 这一天,幽暗的深海里,忽然被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照亮。 沈朝朝还没有睁开眼睛,便被应龙卷起,护在了身后。 她这才醒过来,看清楚海底多了几个人,身上有淡淡的金色光芒,在海底,也不需要像她一样的气泡,可以行动自如。 而鹿朝一看为首那个人,便吃了一惊。 云瑶。 这一世,她果然还在,而且,这一世的她,身披红色的凤羽,头戴神冠,竟然就是九天神女的样子。 云瑶看见应龙身后,竟然有个人族时,眉梢一挑,说道:“龙瀛,你抓了赵家的少夫人,在遂州引起轩然大波,又一次触怒天条,你放了她,跟我回神界吧,神王陛下不会责怪你。” 应龙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道:“滚。” “你还是执迷不悟!”云瑶对身后的人挥挥手,几个神族便合力朝他攻击过来。 深海之下,立刻巨浪涌动,沈朝朝只是个凡人,在巨浪中几次三番差点儿被冲走,是应龙护着他,但她成了他的软肋。 从前,他从不将这九天神女放在眼里,她上一次带了更多神族下来,全都被他杀了,她也差点儿死掉,灰溜溜逃回神界,没想到她还敢来。 这一次,云瑶也看出他因为那个凡人而处处受制,便悄悄吩咐另外几个神族,专门攻击沈朝朝。 凡人太脆弱,只要被波及一点点,就会烟消云散。 应龙自然明白,她把沈朝朝护在怀中,一转身,龙尾掀起一片巨浪,将敌人扫开,然后带着她朝海面上游去。 云瑶跟在后面,忽然喊道:“沈姑娘,我们是赵家请来救你的,你不要跟他走!” 沈朝朝听到这话,忽然从应龙怀里挣扎出来。 “你休想走!”应龙用力抓住她,绝不可能放她走。 而她不停挣扎,后面的神族看准机会,纷纷拿出神器,一波又一波攻击打在应龙身上,也差点儿打在沈朝朝身上。 终于到了海面上,沈朝朝呼吸到空气后,终于挣开了了应龙,拼命游向岸边。 在海底这三个月,她没事就学一学游泳,总算是有些用的,虽然呛了好多次水,但她没有停,不停地往前游,只希望能离开那条龙。 云瑶追上来后,应龙便被他们绊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她游走了。 在深海生活了三个月,沈朝朝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但她游上岸的第一件事,还是立刻跑向赵家。 只是,还没到赵家,她就听见了送葬的哀乐,她抬起头,看见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慢慢地朝她走来。 漫天飞舞的纸钱,迎风招展的白幡,所有人穿着素白的麻衣,哀哀地哭着。 沈朝朝看见走在前面的是赵家二少爷赵云明,而他们也看见了她。 赵云明跑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阿嫂,你……” 他想问她去哪儿了,可是看她浑身湿淋淋的,又不忍心,只能说:“兄长过世了,他,他一直等着你回来,可是……” 沈朝朝大哭起来,她还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今日已经是赵云染下葬的日子,他还年轻,没有子嗣,妻子也失踪了,连个扶灵的人都没有,现在她回来了,只有她为他披麻戴孝。 她连湿透的衣服都没有换,只披上麻衣,跟在棺椁边,哭着送他最后一程。 而在不远处,受了伤的龙瀛靠在一棵树上,默默地看着她。 云瑶站在他身边,这一次他却没有动手,而是问云瑶:“那个没用的男人死了,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 “那是他的夫君,是她的挚爱,她自然伤心。”云瑶看了他一眼,他是奉神王之命下凡来引渡他成神的,从没想过要杀他。 “何为挚爱?”他皱起眉,不悦地问。 云瑶道:“挚爱,就是你愿意为之去死的人。” 龙瀛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阴沉沉地说:“我不会和你去神界,你不必再纠缠。” “还有。”他补充道,“你若是敢伤害朝朝,我上天入地,都会要你的命!” 云瑶吃了一惊,她为了引渡他,在凡间已经追了他好几年,他是一条混了魔族血脉的孽龙,又有毁天灭地的预言,她深知他的无情无义,满心杀戮,而且龙性高傲,他怎么会对凡人动情? 他连神都不放在眼里,居然会爱上凡人,还是一个小寡妇? 赵云染的葬礼之后,沈朝朝病了好几天,一直躺在床上没有好。 赵家夫妇遵从儿子的愿望,把和离书和大量银票地契交给她,要放她离开,随她想去什么地方。 她失踪的三个月,赵家夫妇也没有追问,她嫁来赵家的半年里,一直陪伴赵云染,让他多活了几个月,他们已经感激不尽,那天盗贼来了后她就失踪了,这三个月里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好事,他们不想让她再回忆起来伤心。 “我不走。”沈朝朝摇摇头,她哪儿都不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赵家夫妇劝不动她,便让她留下来,反正是儿媳妇,以后就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 沈朝朝的病一直没有好,大夫说她只是风寒而已,她从小身子骨就好,生病一两天就能痊愈,这一次过了半个月,还是没有起色。 她想,或许她也快死了,等到了忘川之后,说不定能遇到赵云染。 这天夜里,她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抚在自己脸上,这种触感在过去的三个月她已经无比熟悉了,本能地靠过去,脸颊上一片冰凉,但随后,她又猛地睁开眼睛,向后退去。 “你,你怎么又来了?” 龙瀛坐在床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朝朝,想我了没有?” 第94章 永世为魔 沈朝朝对他是有恨意的, 如果不是被他抓走,在深海里耽搁了三个月,她不会见不到赵云染最后一面。 “你快点走, 这里是凡间, 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龙瀛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在哪里我都可以为所欲为, 或者,你更喜欢和我去镜海里生活?” 沈朝朝露出惊恐之色,她本就病着,这副可怜的样子倒让人怜惜。 他俯下身, 轻轻抱了抱她:“放心,你既然不喜欢, 就暂时不去了。” 他说是暂时, 当然只会是暂时,他是龙, 龙是生活在深海里的, 他迟早要回去。 “在姻缘祠的时候,我曾救过你, 我和你也没有恩怨,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龙瀛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赵云染下葬时,她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 “人有人的喜欢方式,龙也有龙的喜欢方式。”他说, “我和你们不一样,但是, 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沈朝朝知道自己赶不走他, 他无论如何都会留下来,如果触怒他, 他一生气,可能又会把她带回镜海中。 她实在不想再去海底生活了。 所以,她干脆不管他,自己都快病死了,哪有时间和他折腾较劲儿,也许她很快死了,这条龙也就自己离开了。 不过,龙瀛来了之后,自然不可能对她的病坐视不理,他从深海里带了些药来,每天夜里哄着她吃下去之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除了精神不如从前,倒是能正常生活了。 龙瀛来了凡间之后,倒是知道一些凡人里的规矩,没有明目张胆住到她房里,也不在赵家人面前出现,每天夜里夜深人静才会来,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他每次来,都会给沈朝朝带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海里的,有时候是凡间的,都只为了哄她开心。 虽然沈朝朝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可他脸皮厚,占有欲强,什么都不在意,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沈朝朝病好之后,也不常在房中拘束着,她喜欢凡间的热闹,时常出门,去一些从前和赵云染去过的地方。 赵云染死了,身边的人却换了一个,龙瀛偷偷跟在她身边,她喝茶,他也喝茶,他吃饭,他也吃饭,她听书,他也听书……总之,一条威风凛凛的应龙,活成了个凡人公子的模样。 “少夫人,那公子咱们时常遇见,他可真俊啊。”丫鬟小翠偷偷在她耳边说,一双眼睛偷偷往龙瀛的方向打量,“他好像每次都和少夫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不要胡说。”沈朝朝制止,虽然每天夜里他都会来,可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在想,是不是应该离开赵家了。 这事情若传出去,对她,对赵家,对赵云染,都是奇耻大辱,脸上无光。 小翠却满不在乎地说:“少爷去世了,还给少夫人留了和离书,其实少夫人改嫁也没什么。” 沈朝朝沉默不语,她是可以改嫁,但那个人不应该是龙瀛。 她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每次他靠近,她都觉得恐惧,害怕,若非反抗不了,她巴不得一辈子不要遇见他。 龙瀛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倒是他在凡间生活久了,听多了说书先生的故事,也渐渐明白了凡间是有男女之防的,没有正式成亲之前,不应该污人清白。 在凡间,两个人要永远生活在一起,仅仅靠占有和顺从是不行的,他应该明媒正娶地把他娶回家。 难怪她对赵云染总是念念不忘,原来他们拜过堂,成过亲,她在名义上,属于赵云染。 到了晚上,他偷偷进了她房间后,倒是对她规矩起来,不像从前总是随心所欲,甚至化出龙形强行和她交尾,在这种事情上,他更喜欢用龙的形态,毕竟他是龙,这样更接近他的本能。 “朝朝。”他趴在她床边,用手指挠了挠她的鼻尖,把她吵醒之后,笑意盎然地对她说:“我想娶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沈朝朝的瞌睡都被吓醒了:“你胡说什么呀?你是龙,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再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渐渐明白,他说喜欢自己并不是随口胡说的。 他和赵云染不一样,赵云染疼爱她,是把她当妹妹一样,怜惜她,教导她,如父亦如兄,她对赵云染的感情也如对兄长一般,孺慕之情更多一些。 但龙瀛不一样,他的爱像烈火,从不隐藏,炽烈之时,甚至要带着她一起被焚烧,他认定了她之后,死都不愿意回头。他明目张胆出现在遂州,早就被那些神族盯上了,他应该离开才对,可是因为她,他什么都不管。 她曾经提醒他,要是继续留在遂州,说不定会被那些神族杀死。 他却笑着说:“死了又如何?我和那个病鬼赵云染不一样,我就算死了,化成鬼,也会缠着你。” 沈朝朝实在很怕他,一心想要摆脱他,听到他说要和自己成亲,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他了? 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拒绝,龙瀛沉下脸:“你我本就是夫妻,只需一个仪式而已,难不成,你以为没有这个仪式,你就能和我分开了?” “我只是个凡人,再过几十年,我年老色衰,会变得很丑,然后慢慢的,我会死去。我和你不一样,你寿数无限,大可以找个和你一样的同类成亲,而我,则该找我的同类,能陪我一起变老,变丑,然后死去,这才是你我各自该有的归宿。” 沈朝朝说了许多,他却只听到其中一句:“你想找别人?” “不是,阿染去世后,我早已打定主意终身不嫁了。” “可你早已和我有夫妻之实,你还想替他守节?哼,你不要太天真!”他怒气攻心,忽然化出应龙的形态,将她紧紧缠住。 冰冷的鳞甲透过薄薄的寝衣摩擦在肌肤上,沈朝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惊恐万分,又无可奈何地被他占据。 他每次生气,都喜欢折磨她到哭。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2节 而从前,他顾及她的身份和自尊,会在周围加一层结界,不管他们发出什么声音,外面的人都不会听到。 这一次,他却什么都不顾及,不想再偷偷摸摸。 “少夫人,您没事吧?”外面守夜的小翠听到哭声,爬起来敲门。 沈朝朝不敢说话,只能哀求地看着他,眼中俱是泪水。 他本应该感到快意的,但现在看她哭,却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少夫人?”小翠觉得不对劲,敲了几下门之后,干脆就推门进来。 在她进来的一瞬间,她看见一条银白色的龙从帷幔中钻出,破开了窗户钻入黑夜中。 小翠吓得尖叫起来,跌坐在地上。 深夜里,赵家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来沈朝朝的院子里。 她穿好衣服,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小翠哭着诉说刚刚看到的情形。 “浑身银白色,多半是只妖物!” 赵夫人看向沈朝朝,满眼心疼:“朝朝,是不是你失踪那三个月……” 她点点头:“当时他把我抓走了,我……” “阿嫂别怕,上次来遂州的几个捉妖人很厉害,他们现在还在遂州,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赵云明说。 赵家二老一听,连忙说:“对,快去请那位云姑娘。” 鹿朝知道,这是要把云瑶请来了。 虽是深夜,但赵云明亲自跑了一趟,说明了那妖物的形态之后,云瑶立刻知道那是龙瀛,便跟着赵云明来了赵家。 她走进沈朝朝的屋子,一眼看见她时,脸上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就是这个凡人,让半神半魔的龙瀛动了心,也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原本可以在这一世渡龙瀛成神,只要他肯和她前往神界,在佛前聆听佛音,迟早会洗去魔性。 最高贵的应龙,本来就该翱翔于九天之上,怎可被凡尘绊住? “她身上有魔气。”云瑶只是看了沈朝朝一眼,便皱起眉,她明明是人族,为何身上会有这么重的魔气? 难不成是和龙瀛在一起时间久了? 可龙瀛半神半魔,不会让她沾染这么重的魔气。 鹿朝皱起眉:魔气? 怎么可能?龙瀛是很强的混血,他身上的魔血很少,接近了神,所以他才能成为应龙。 在沈朝朝和他相处的这几个月,她也仔细观察过他,这一世的帝夙,完全可以成神,应龙这么高贵,凌驾于大部分神族之上,只要他愿意,身上那点儿魔族血脉完全可以洗去。 他这一世就可以终结成魔的宿命,可是为什么? “魔气,莫非阿嫂遇到的那妖物是魔?那仙长可有办法帮我阿嫂将身上魔气除去?”赵云明问,“顺便,也除掉那魔物?” 听人口口声声说龙瀛是魔物,云瑶心中有些不悦,冷冷道:“他不是魔,他是应龙。” “应龙?”满屋子都是凡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应龙这种高贵的种族。 “那他很难对付吗?”赵云明又问。 云瑶道:“应龙是杀不死的,除非,他甘愿剖了自己的心。” 众人沉默下来,愁眉苦脸。 云瑶看了一眼沈朝朝,说道:“沈姑娘,你不该去招惹他。” 沈朝朝想起在姻缘祠里救他的情形,已经无比后悔。 他是龙,本不需要她救,是她为自己掘了一条思路。 未防应龙再来,赵家人让云瑶在赵府住下,就住在沈朝朝隔壁。 原本以为家中有了捉妖人,龙瀛就会有所顾忌,可是第二日,他竟然光明正大来到了赵府。 他化作人形,相貌堂堂,俊美如神,一开始前来拜见,赵家二老不知他身份,看他一表人才,又声称对沈朝朝一见钟情,想娶她过门,心中高兴不已。 龙瀛带来了无数财宝,摆满了赵家的院子。 赵家原本就是遂州的首富,但还是被他的壕奢出手震惊。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家中父母安好,有兄弟姊妹几人?”赵老爷一心想再给沈朝朝找一门好亲事,她还年轻,不应该为早逝的赵云染守寡一辈子。 “在下龙瀛,家中没有父母亲人,我住在……”他顿了一下,不打算隐瞒,“镜海。” “镜海哪一边?”赵老爷以为他家主海边。 龙瀛道:“镜海中。” 赵家二老一愣,随后立刻意识到他是谁,吓得手中茶杯都摔在地上:“你,你莫非就是那条龙?” “正是,我心仪沈朝朝,她夫君已去世,我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龙瀛正色道,他今日光明正大来提亲,再也不想躲躲藏藏。 “人妖殊途,哦不,人龙殊途啊。”赵老爷说,“你并非人族,怎么能娶一人族女子,你走吧,朝朝虽不是我的女儿,但我断然不会让她嫁给你!” 龙瀛怒道:“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老爷连忙喊:“快去请云姑娘来!” 他话音刚落,恼羞成怒的龙瀛已经化作龙形,穿过前院,来到沈朝朝的院子里,强行要带她走。 离开这里,去了镜海中,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在一起! 沈朝朝见应龙的身躯出现,连忙想躲,却被他一爪子抓在怀中。 “跟我走!” “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的!”她奋力挣扎,心知若被他带去镜海,就永远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龙瀛,放开沈姑娘!”云瑶持剑从隔壁院中飞过来,却不敢靠近这条庞大的应龙。 她深知应龙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看了一眼沈朝朝,见她挣扎了一会儿,忽然捂着肚子痛呼起来,满头冷汗。 应龙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变回人形,抱着她落在地上:“朝朝,你怎么了?” “好痛……”沈朝朝捂着腹部,痛得几乎昏过去。 赶来的赵家二老连忙让人把大夫请来。 沈朝朝躺在床上,大夫仔细地把着她的脉搏,片刻后说:“少夫人怀孕了,看脉象,快四个月了。” 赵家二老又惊又怒,看着她苍白的脸,什么都不忍心说。 龙瀛却高兴地握住她的手:“朝朝,我们有孩子了。” 沈朝朝脸色惨白,她不敢去看赵家人,怕他们以为她不知羞耻,与人苟合。 “原来如此。”云瑶忽然说了,“难怪她明明是人,身上却尽是魔气,原来她腹中怀着一个魔胎。” “你说什么?”龙瀛狠狠地瞪着她。 云瑶心惊胆战,向后退了几步,才说:“龙瀛,你半神半魔,可终究还有魔族血脉,你与她的孩子,恰好是个魔,而她只是个凡人,无法孕育一个强大的魔胎,她会死的。” 龙瀛第一次呆愣在原地。 “那该如何是好?”赵夫人泪流满面,“朝朝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没了父母,又没了夫君,现在连性命都要没了吗?你这魔物,你何苦要害她啊。” 龙瀛慢慢抬起头,看着沈朝朝,她垂着眼眸,轻声说:“把它取出来,我不想要。” 龙瀛握紧她的手。 云瑶道:“魔胎在你体内,已孕育了三月有余,早已和你的血脉脏腑长在一起,无法剥离了,若强行剥离他,你的血脉脏腑也会一起受损,你根本活不下来。可是随着魔胎日渐长大,会疯狂吸食母体的生命,等他出世那一日,就是你的死期。” 在魔域,就连魔后都不敢轻易孕育一个强大的魔胎,更何况她只是凡人。 龙瀛听完此言,忽然转身走出房间,化成银色巨龙消失。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朝朝一个人缩在房间里,不言不语。 很快,外面忽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狂风卷着大雨从窗外砸进来,不到一刻钟,外面好像被捅破了天。 赵云明闯进来,把她背起来:“阿嫂,镜海发怒了,海水倒灌,快要把遂州淹没了,我带你逃出去。” 沈朝朝呆呆的,她在镜海深处生活了三个月,知道这片汹涌的海有多可怕。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赵云明背着她往外跑,赵家二老坐上马车先行离开了,整个遂州乱成一锅粥,所有百姓冒着风雨,拉扯着孩子,带着不多的行李挤在大街上,往西边的城门逃跑。 沈朝朝抬起头,看着远处升起了巨浪,如同一面巨大的水墙,仿佛是整片镜海倒悬下来,呼啸着扑向遂州城。 这一个巨浪下来,遂州城,包括她,都不会再存在。 她睁大双眸,就在这时,她看见巨浪之中,银白色的应龙穿过水墙,巨大的龙尾朝着水墙狠狠一抽,那一片巨浪瞬间被打退,在半空中便直接跌落回镜海中。 但应龙被那倾海之力一撞,跌跌撞撞地从半空落下,砸塌了半数禹州的房屋。 百姓看见这巨龙,更是吓得尖叫逃命,谁也不敢停留。 应龙挣扎着爬出废墟,飞旋在遂州城的上空,终于让他看见了挤在人群里的沈朝朝。 他降落在他们面前,化成了人形。 长发披散,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暴雨倾盆而下,在人群之中,只有他们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 龙瀛抬起手,手中一块红色的石头,闪着祥瑞的光芒。 鹿朝心里一动:补天石。 龙瀛将补天石递给她:“这是镇压镜海的一块补天石,它可以补天,镇海,也可以保住你的命,让你把魔胎剥离出来。” 沈朝朝怔怔地看着他:“你疯了不成?你看看遂州变成了什么样子?” 龙瀛道:“罪孽是我的,与你无关。” 她忍不住哭起来:“你是个疯子!” 忽然之间,天上一道惊雷降下来,伴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孽龙,你偷盗补天石,致使镜海倒灌人间,犯下滔天大罪!” 天上有刺眼的金光,可是他们都看不到。 龙瀛一挥手打散了那道惊雷,从赵云明背上一把扯下了沈朝朝,抱在怀中,化成应龙瞬间飞向了远处的镜海。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3节 海面上风很大,从半空望下去,镜海上巨浪滔天,已经淹没了遂州附近的村庄,高大的城墙都没能挡住泛滥的海水。 龙瀛带着她飞到镜海中一座孤岛上,将她小心翼翼放在一块石头上,化作人形半跪在她面前,将脸颊轻轻贴在她小腹上。 “朝朝,你说过,你是凡人,过几年就会年老色衰,然后几十年后,会死去,我不想让你那样,我希望你能如我一般,和天地同寿,永恒不灭,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你我还会相遇的。” “你在说什么?”她浑身发抖,四周狂风呼啸,实在太冷了。 “朝朝。”他抬头望着她,虔诚地像是仰望着一尊神,“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她望着他红色的眼睛,她清楚地看见了应龙的眼泪,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闷,难受得让她无法呼吸。 “没有……”她喃喃地说。 他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狂风暴雨打在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让人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半晌后,他喃喃地说:“应龙千万年一出,皆为至高之神,我混了魔血,所以行事张狂无忌,你恨我是应当的。”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腹部:“但是,我还是舍不得让你受苦。” 他的手忽然用力,锋利的龙爪瞬间刺入腹中,沈朝朝猛地涌出一口鲜血,她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将补天石放在她面前。 “凡人可以成魔,可以成妖,却不能成神。”他剖出了魔胎,将这孽障放在手心里,用龙焰焚烧成灰烬。 沈朝朝痛得倒在他身上,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但是,我想让你成神。” 强行剥离了魔胎,沈朝朝的血脉内脏都被破坏,已经活不成了。 鹿朝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即将脱离这一世的记忆。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瞬间,他看见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捧到她面前。 应龙的心,也是红色的。 应龙千万年一出,皆是至高之神,可是他剖出了龙心,这一世,再也不可能是神了。 他将龙心给了她,用补天石补全了她身上所有的残缺,让她成了神。 鹿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补天之后,神魂陨落,世世辗转在凡间,只能是最弱小的凡人,不知何时才能重塑神魂。 她本该永世轮回下去,可是这一世,他将应龙的心给了她,让她成了神。 而他,在这一世本该成神的他,失去应龙的心,永世为魔。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下一刻,她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鹿朝睁开眼睛,猛地捂住胸口,压下了那阵钻心蚀骨的痛。 第95章 命运之簿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 等到心绪渐渐平静之后,才偏头看向帝夙,他还没有醒过来。 挖了龙心之后, 他成了魔,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鹿朝看向掀起波浪的镜海, 和前世那滔天巨浪相比,此刻这小小的波浪似乎算不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那一世的巨浪后来是如何平息的,遂州城看起来和那时差不多,并没有被毁灭。 她起身走到海边, 面对着风浪,身上的衣摆轻轻扬起。 经历过几世之后, 她已经分不清楚, 她和帝夙,究竟谁是谁的劫? 如果这一世帝夙没有遇到她, 他或许可以摆脱魔族的身份, 成为真正的神,九天之上的应龙, 日月不敌的尊贵, 因为挖了龙心,永世为魔。 “天尊。”从镜海中回来的君染看见她站在海边,慢慢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镜海下的龙族, 是五百年前由神王派遣来此的,原本负责看守镜海深处镇压的一条孽龙, 孽龙死去之后, 那龙族和附近水域里一只河妖结合,生下了水兽, 他害怕神界降罪,就把水兽偷偷养在颍河里,就是我们行船经过的那条河,这水兽时常袭击船上的百姓,犯下累累罪行,他死了,那龙族正好松了一口气。” 鹿朝问道:“那如今这天昏地暗,浪潮涌动,是怎么回事?” “那龙族也不知,他也正忐忑,不过……”君染微微一顿,“我去之前,他正好在查看之前镇压孽龙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些异动。” “异动?”鹿朝心中有些怪异之感,她看着君染的脸,忽然说道:“君染,五百年前,你在遂州城,叫赵云染。” 君染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天尊为何知道?”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那时你为何在人间?” 君染深吸一口气,才说:“五百年前,我在司命君那里得知帝夙转世在此,他身上混了应龙的血脉,我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应龙千万年才出,是至高之神,倘若能让他在这一世洗去魔族的印记,他就能成神,那个毁天灭地的预言则可破除。事关重大,我不仅派了云瑶下凡,还亲自来了,我转生在赵家大公子赵云染身上,只可惜我本就神力衰微,连累他从小也是个病秧子,后来……” 他抬眸看了鹿朝一眼:“后来的事,天尊想必知道了。” 鹿朝点点头:“原来那时,你什么都知道。” “是。”君染承认,“在姻缘祠第一次遇见帝夙时,他受了重伤,我让你给他送吃的,帮他处理伤口,想让他感受世间的温暖,令他心中存有善念,谁知道……” 鹿朝也沉默下来,姻缘祠中,龙瀛不需要凡人拯救,凡人本也不该干涉他。 只因那一丝善念,他们的命运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盗取补天石,挖去龙心之后,发生了什么?”鹿朝问,“遂州没有毁灭,说明他成魔后,并没有大肆杀戮。” “没有,他……”君染有些感慨,“他挖了龙心给你,让你飞升,然后……眼看镜海翻腾,要淹没遂州,他跳入海中,以应龙的身躯,重新镇压了狂暴的镜海,令镜海重新归于平静,他在海底被镇压了两百年,而后耗尽力量死去。” “他……”鹿朝眼眶湿润,“这一世,他也没有成魔。” 君染点头:“对,他没有成魔,他做了和天尊一样的事情,以身镇海,也许我没能令他向善,但天尊做到了。” 那一世的记忆还萦绕在脑海中,仿佛刚刚才发生过,她心脏上还留着那种锐痛,而眼前,也仿佛是龙瀛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他红着眼睛,满是不舍地看着她。 他说要让她成神,让她成为永恒不灭的存在,这样,总会和他再次相遇。 而他们真的相遇了。 “那后来,为何他会彻底成魔?”鹿朝茫然地问。 她和他经历过六世,他疯过,狂过,却从没让自己变成祸害苍生的魔头,哪怕被魔神之力控制的这一世,他也在拼命压制。 “我不知。”君染也摇头。 两人并肩站在海边,一阵无言的沉默,夕阳在乌云后面,缓缓滑落下地平线,暗云涌动的镜海上,显得更加漆黑。 而这时,有一群百姓高举火烛,举着华彩夺目的龙灯从远处走来,他们捧着食物,载歌载舞。 走得近了,鹿朝便拉住其中一个百姓问:“你们在做什么?” “祭祀龙神啊!”那百姓兴致勃勃地说,“听你们的口音,外地来的吧?那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们镜海的龙神很灵的,这几百年来,一直护佑遂州。” “龙神?”鹿朝不解,难道是现在镜海底下那条神王派来的龙族吗? “是啊!”百姓说,“据说龙神早年是被镇压在镜海深处的孽龙,但是五百年前镜海忽然暴怒,别说遂州了,镜海周围的几座城池,都差点儿毁在巨浪中,危急关头,是龙神将大浪打了回去,那时候,好多人都亲眼看见龙神现身了!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口吐百川,身蔽日月,别提有多壮观了!后来啊,他为了能让镜海永远风平浪静,以那龙身镇住了海底,镜海再也没有发过怒!咱们周边的百姓为了感激他,每年都会祭祀。” “龙神可不是那些邪神,我们祭祀,只要扔些凡间食物下去,龙神就会庇护咱们风调雨顺了!” “是啊,龙神很仁慈的,那是一位很厉害的神!” “遂州城里有不少龙神庙,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去拜拜,保你们远行平安,一帆风顺呐!” …… 看着人群渐渐走远,鹿朝便说:“带来灾难的是他,消灭灾难的也是他,可是凡人还是会感激他。” 君染道:“因为凡人更加清楚,这世间的平安顺遂,都是强者的仁慈,他们无法反抗,只能顺从。” 鹿朝无言,她回头看了一眼帝夙,他靠在礁石上,闭眼沉睡,恍惚之间,仿佛是海底化成人形的龙瀛,悠悠然坐在礁石上,水波缓缓带起他乌黑的发丝,他在水底干净得仿佛一轮明月。 他在那一世,还要在镜海中被镇压两百年才会死,进入前世记忆中,一个时辰等于十年,他至少还要沉睡一天多。 “我有些疑问,想回一趟神界,去见司命神,你留在此处,我一天后便回。” 君染恭敬地说:“是,天尊放心。” 鹿朝化成一道紫色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风栀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消失的方向,大声问:“她去哪里啊?” 君染回过头,淡淡一笑:“她有些事,回家一趟,很快便回。” 风栀问:“她家在哪里?” “不便告知。” 砚焉扛着巨大的沧炼剑走过来,抬头打量一下君染苍白病弱的脸,懒洋洋地说:“她要是不回来,你就等死吧。” 君染低下头,看着这个小孩。 一张漂亮的脸上带着孩子的稚气,他不禁一笑。 顶着一纯真的脸,却说着最狠的话。 “你笑什么?”砚焉拧起一边眉,“现在就想死吗?” “放心吧,她会回来的,不要担心。”君染微笑,“小朋友。” 前面几句话让砚焉满意地转头想走,听到他最后那个称呼时,他怒气冲冲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嘴巴里骂骂咧咧说了几句,不想理会他,直接走了。 九重天,司命殿 司命殿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四面高大的墙壁完全看不到顶,上面放满了世间万物的命簿,无数神族忙碌地穿梭在其中,忙着记录命簿。 而宫殿的中心,则是一个巨大却精密的□□,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符,咒文,寻常之人根本看不懂。 有个一身灰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正中,闭着双眼,随着□□的转动,一些字符飞快地亮起,而守在周围的无数神族,则拿起笔飞快记录。 鹿朝往前走了几步,那灰袍男人便睁开眼睛,准确地看向她,平静的紫眸中也掠起一丝风暴。 他忽然从命盘中间消失,下一秒,他出现在鹿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 “天尊。” 司命殿中忙碌的神族们同时往这边看过来,可是什么都没能看清楚,鹿朝手指轻轻点在司命肩膀上,带着他一起消失在大殿中。 司命殿中,幽静的书房里,堆满了命簿,但却没有一个人。 鹿朝这才转身看向他:“我回来的事情,你没有声张出去,多谢。” “我从命盘中看见天尊的命源星重新亮起来,但是,天尊既然不出现,自有天尊的考虑,我不敢擅作主张。”司命低着头,一丝不苟地说。 鹿朝也不拐弯抹角:“我有一些疑问,一直困扰我,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天尊请问。” “我觉醒之后,渐渐的发现,似乎遗忘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补天之前,有很多人,很多事,我都不记得。”鹿朝说,“所以,我想看看我的命簿,上面记录了什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4节 司命道:“命簿记录着六界众生所有的命运,可是唯独没有您,您是创世神,天地由您所造,没有一条命运能拘束您的命格,也没有一本命簿能记录您的命运。” 来之前,鹿朝便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 “那么,让我看帝夙的命簿。” 司命丝毫不犹豫,他抬起两只手,衣袖翻飞,从成堆的命簿之中,招来一本,双手捧着,递到鹿朝面前。 “天尊请看。” 鹿朝拿过来,低头翻开,命簿上记录着帝夙自混沌中诞生以来,所有的一切。 他天生是魔,罪不可恕,自出生时,便引起天地异变,天降异火,四海翻腾,六界中到处都是灾难。 可那时,他只是个刚出世的婴儿,为六界带来这么多灾难,他却一无所知。 众神想杀他,却发现他不死不灭不伤,任何神器打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都会迅速痊愈,而还是婴儿的他,不会反抗,只能嚎啕大哭。 即便不死不伤,也是会痛的。 众神都杀不了他,便用术法,将他镇压在魔域的禁渊中,他还是个婴儿,没有反抗的能力,在禁渊里被强大的邪魔欺负,虐待,可是随着他渐渐长大,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他杀光了禁渊里的邪魔,从里面逃出来,逃到了人间。 他那时,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在人间什么都不懂,一个人流浪,有一户好心的猎户夫妇收养了他,猎户有两个孩子,和他一同长大,亲如手足。他们贫困,可是猎户教会了他与人为善。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猎户一样,是个普通凡人,直到有一天,他们遇到一群邪魔。 帝夙在禁渊中,深知邪魔的厉害,为了保护猎户一家,他将所有邪魔活活撕碎,第一次展露出恐怖的力量。 他保护了家人,可是却让他们对他充满恐惧。 “小夙,去寻你的同类吧,你和我们不一样。”猎户的妻子哭着对他说。 年幼的他懵懂地看着他们,他喊着爹爹,娘亲,哥哥,姐姐的人,此刻都对他露出了畏惧的目光,仿佛他是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 原来他们都不是他的同类吗?那他的同类是谁? 他是什么? 他又成了孤身一人,流浪在世间。 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就不去靠近人类,他和妖物结伴,和魔物为伍,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杀戮,吃人,掠夺,仿佛是本能一样,没有谁觉得不对。 可是他分明记得,猎户夫妇教过他,要与人为善。 他觉得自己和妖魔不一样,他们大概也不是同类。 可是除了妖魔,还能有谁呢? 他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又被神族发现了,他们还想把他抓回去镇压,没日没夜的追杀他,身边的人都不能幸免,全都死了。 神族为了抓住他,用猎户一家为诱饵,最后还杀了他们,他愤怒不已,为什么他们只是凡人,却不放过他们? 他想找神族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 后面的命簿上,忽然一片空白。 鹿朝抬头问:“怎么没有了?” 司命道:“后来,他遇到了天尊,只要和天尊有关的一切,命簿都无法记载。” “也就是说,远在那么久之前,我就已经遇见他了。”鹿朝捏住命簿,一页一页翻着。 在她补天之后,帝夙也被再次镇压回禁渊中,直到一千多年前,他再次逃出来,和她一起进入轮回。 “是。”司命说,“天尊是他的劫难,而这个劫,他历经九世,都渡不过。” 鹿朝沉吟片刻,问道:“是情劫吗?” “是。” “这个劫,他非渡不可吗?若渡不过,他会如何?” 司命还是想了想,才谨慎地说:“他已经永世为魔,其实渡不过,也已经是这样了,无非就是他执念难消,永堕苦海罢了,但……”司命掐指一算,叹息,“就怕他因爱生恨,他是天地间至邪至恶的魔,若满心仇恨,便是六界的劫难。天尊,预言之中,他注定要毁天灭地,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劫,是六界的劫。” 鹿朝翻完了帝夙的整本命簿,他命簿的最后一页,大片大片的血迹,黑暗……万念俱灰。 大道万千,哪一条是我的道? 问道,问的是谁的道? 他生于世上,便注定是魔吗? 他受尽的命运的白眼,哀悼自己的污浊,诅咒自己的出身……千万年来,他努力想要摆脱这一切。 可是最后,他还是怨恨这个世界。 怨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鹿朝的手微微一颤,命簿虽然不会记录关于她的一切,但是,还是隐晦地标注了她的结局。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堵上天渊的裂缝。 她将命簿轻轻合上,看向司命:“还有人看过他的命簿吗?” “东极神尊看过。” 鹿朝并不意外,君染一直知道帝夙的命运,他也极力想要挽救和改变,但他无能为力,帝夙的出生便是六界的劫难,以他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更改。 “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看过吗?” 司命仔细地想了想,说道:“几千年前,有一次司命殿被天雷集中,有人趁机闯进来,动过我书房中的命簿,六界中最重要的人的命簿都是放在这里,不知道那人是否看过。” “那人是谁?” “是一个夜摩族人,当时整个神界都在搜捕他,可是后来好像没有抓住,他逃走了,至今未归。” 逃走的夜摩族,摩缨。 鹿朝说道:“我还想看一个人的命簿。” “请天尊告诉我他的名字。” “摩缨,是一个夜摩族人。” “天尊稍后。”司命转身出去,摩缨只是一个夜摩族人,他的命簿放在浩瀚的司命殿中,调取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鹿朝便看着帝夙的命簿,将他的命簿又翻开看了看,虽然有大片空白,可是从偶尔窥见的他的命运轨迹中,鹿朝还是看到了他的迷茫和无措,他生而为魔,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天生就十恶不赦。 他逃出禁渊之后,一个人在世间流浪,就不断地想弄清楚自己是谁,不断地寻找同类,却发现他是六界中最孤单的存在。 他拿着问道剑,却不知道自己的道属于哪一条。 想必遇见他之后,他过得更辛苦吧,情劫二字,听起来虽然简单,但这世间的神,但凡下凡历劫的,鲜少有人能渡过情劫。 而帝夙的情劫,是一个断情绝爱的人,如何能渡? “天尊。”司命匆匆进来,疑惑地说:“这个叫摩缨的人,他的命簿被人毁去了。” “为何会这样?司命殿一向防守严格,怎么会出这种事?” 司命面有愧色:“是属下失职,只是此人并不是重要命格之人,所以他的命簿和凡人的混在一处,凡人的命簿卷帙浩繁,如满天星斗,因此不可能每一本都能严格看管。” “他不是重要命格?”鹿朝疑惑地挑眉,“司命,他是魔域十恶道之首,他的命格怎么可能和凡人的命格一样?” “不可能。”司命立刻说,“魔域之恶道之首,九幽鬼王,他的命簿就在此处。” 司命说着,衣袖一挥,便从堆叠的命簿中招出来一本,双手捧到鹿朝面前:“天尊请看,这是九幽鬼王的命簿。” 鹿朝接过去,随手翻开,九幽鬼王的命簿很厚,记载了他从数千年之前,从一只小小的魔物,修炼成十恶道之首的所有经历,他恶贯满盈,天地不容,但是在魔域却如鱼得水,魔尊诞生之后,他追随魔尊,魔尊被封印,他也兢兢业业在魔域中,等待着魔尊再一次降临,而现在,他因为受了伤,正在魔域和妖境交界的一个地方休养。 这是九幽鬼王的命簿没有错,可是和摩缨的命运,好像完全不一样。 要说是摩缨夺舍了他,那摩缨就不可能还拥有那一身夜摩族特殊的血脉。 可是摩缨却真真切切地是九幽鬼王,他在魔域经营多年,这绝不是假的。 鹿朝看着命簿,冷声问:“司命,命簿可以修改吗?” 司命一愣,随后跪下来,郑重地说:“天尊,除我之外,没人能修改命簿,您创世之初,将责任分给不同的人,君染殿下负责日月星辰,北斗府负责战事,文昌府负责文事,而我负责命盘,所有人各司其职,不能逾越,这世间只有我能操控命盘。” “那若有人操控你呢?” 司命抬起头,后背上猛地吓出了一片冷汗。 鹿朝收起了帝夙和九幽鬼王的命簿,对他说:“我来此处,不是为了问责你,我只是为了弄清楚我心中的疑惑。” “属下失职。”司命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地垂下去,“有负天尊信任。” 鹿朝没有说话,司命负责命盘,而他居然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人操控修改了命盘,这确实是重大失职。 但她今日来,暂时不打算问责这件事,他只想把和帝夙的恩怨弄清楚。 “九幽鬼王的命簿可以修改,帝夙的同样可以,他也许……” “天尊。”司命大着胆子打断她的话,“帝夙是魔域命源剑的主人,他的命运可以影响六界,此等命格,超越各界之主的命格,就算是我也无法修改,因为他们不受命盘控制。” 鹿朝愣了一下,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那么。”她最后问,“我若用创世的山河笔,再次为他创造一段全新的命运,可以更改他毁天灭地的结局吗?” 司命震惊地看向她。 第96章 重塑命格 “天尊……”司命喃喃开口, “他诞生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这数千年的命运, 都要全部改写吗?” 鹿朝点头:“全部。” 司命有些语无伦次:“重写命运, 跨越千年, 不,甚至要在创世之初,就修改掉那个预言……这,这违逆天道。” “我即是天道。” “天尊。”司命跪行到她面前, “您已经为六界牺牲过一次了。” 鹿朝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这位司掌命运的神。 “司命, 你掌管命盘, 看过六界中那么多人的命运,你应当知道, 有些人生于世上, 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司命用力抓住她的衣摆,正是因为看过太多, 他才会难过, 才明白天尊的这个决定,是唯一拯救六界的机会。 “天渊的裂缝在扩大,我不能坐视不理。”鹿朝平静地说,“帝夙渡不过的情劫, 源于此处吧,无论如何, 我还是会再次去补天, 我陨落之后,他会痛不欲生, 满心怨恨,就算他想压制魔性,也压制不住了,到那个时候,六界之中,没人能阻止他。”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5节 司命低着头,泪水从眼眶滑落,这是六界的劫难,他在命盘中早已窥见过这个结局。 而天尊只是看了一眼帝夙的命簿,就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之后,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好像一切全然和她无关一样。 “别哭了。”鹿朝轻声安慰他,“我只是帮他改写命运,之后,我依旧会想办法填补天渊的裂缝,我并不会立刻死,只是……” 鹿朝想到了什么,又说:“他的命运重写之后,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改变,到那个时候,希望你能保密。” “是。”司命郑重地说。 “多谢。”她说完之后,身影便化成紫色的流光,消失在司命面前。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方,满目悲伤地低下头。 镜海边,寒冷的海风吹乱了君染的头发,可是他一动不动,因为这世间最邪恶的剑正横在他颈侧,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脑袋就会被切下来。 但他病弱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魔尊,她会回来的。” “她到底是谁?”帝夙阴冷地盯着他,经过上一世,他对君染这张脸,越发厌恶。 上一世,鹿朝居然喜欢他,却对自己从未动过心。 帝夙醒来后,看见君染的第一眼,便想杀了他。 但在此之前,他要知道鹿朝的身份。 “她是神族。”君染说,“曾经在神界负责掌管九泉,可是后来九泉被毁,她因失职被贬下凡间历劫去了。” 帝夙似信非信,神界九泉位于九重天上,曾是神族的圣泉,她掌管九泉,在神界地位非同一般。 可是,他隐隐觉得她的身份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小子看着不老实。”一旁的砚焉不怀好意地说,“不如,先砍掉他一只手,他应该就会说实话了。” 君染的目光转向他:“你年纪如此小,为何如此邪恶?” “神族说话,果然没有一句是我爱听的!”砚焉忽然愤怒地举起沧炼。 “你们做什么?”鹿朝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而砚焉像是心虚一样,立刻把沧炼收回去。 等他收了沧炼,而后看到帝夙依旧用问道指着君染,杀气腾腾的,砚焉不禁恨恨地咬牙。 他为什么要怕这女人? 帝夙转过脸,赤红的眼睛盯着她:“你去哪里了?” 鹿朝抬起手,向他展示手里提着的食物:“大家都在凡间,都要吃饭,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他说你去神界了。”帝夙用问道点了一下君染的脖颈。 “是回去了一趟。”鹿朝神色自若,“找到了补天石,我要立即送回神界。” 帝夙身上那块补天石,以及从半妖女子那里得到的一小块,都被她拿走了。 帝夙看着她:“只是这样?” “不然呢?”鹿朝好笑地说,“你放了他吧,我若真要走,又怎么会让他留下来,就是怕你醒来后看不到我,会多想。” 她这句话让他眼底微微亮起了一点星光。 她至少,也是在意他的。 帝夙收了问道,一眼都不想多看君染,转身走到鹿朝面前,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而后抬起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你果然成神了。” 鹿朝点点头:“多谢你,可是却害得你……” “是我自愿的。”他说,“你不必自责。” 鹿朝心中难以避免地泛起一阵酸涩,她拉开他的手说:“先吃东西吧。” 他们五个人坐在海边,帝夙随手张开一个结界,挡住了海面上的风。 鹿朝买了许多吃的,砚焉眼疾手快拿走了红豆饼子,被风栀狠狠瞪了一眼:“给我一个,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砚焉:“自己去买。” 风栀冷笑一声,专挑他最在意的事情说:“从小就这么挑食,难怪长不高。” 砚焉:“……” 眼看他们两个要打起来,帝夙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两人立刻消停了,一个啃红豆饼子,一个拿起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口。 鹿朝说:“之前我们以为海上的风浪是那只水兽引起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帝夙来到这里,他的力量,和镇压镜海的应龙有了感应,应龙虽然已经死去,但他的身躯依然留在镜海里。” 她说完,含笑看着帝夙,又说:“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想做一个真正的邪魔,五百年前,你盗取补天石闯了大祸,但还是以自身镇压了镜海,避免海水倒流,淹没遂州。” “你怎么知道?”帝夙闷声问。 鹿朝说道:“阿染告诉我的,他去了镜海之下,还有,我们昨天还看见了遂州百姓祭祀龙神,他们并没有忘记你。” “为何要祭祀我?灾难是我造成的,我理应去弥补。”帝夙不解地说。 “因为凡人总是宽容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帝夙并不能理解凡人这种宽容,因为是他的话,他做不到,他天生是魔,邪恶才是他的本性。 但是,看到她眉眼温柔地和自己说这些,还是令他感到莫大的喜悦。 既然是她喜欢的,他就会一直做。 “今日遂州城龙神祭,城里很热闹,你们想去逛逛吗?”鹿朝笑着问。 砚焉立刻点头。 “倒是没见过人间的热闹。”风栀说,“不如去见识见识。” 既然都想去,自然也就不用问帝夙和君染的意见,一行人站起来,凭着高超的修为,瞬间便出现在遂州城一个僻静的地方。 龙神祭祀,整个遂州城都在举行热闹的龙灯游行,大街小巷上都是各种龙神的龙灯,剪纸,玩具……大人小孩热闹地穿梭在街上。 五个人都是高手,自然不会担心走丢了,一进城后,砚焉和风栀就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帝夙冷冷看了一眼君染,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 而君染则看向鹿朝,微笑着问:“朝朝,你说的迷惑,有答案了吗?” 鹿朝点点头:“有了。” 她身后,巨大的龙灯穿行而过,灯火辉煌,映着她平静而美丽的脸庞,令人目眩神迷。 “那我自行去逛逛吧。”君染说完,转身走入了灯海中。 他一走,帝夙立即紧紧握住鹿朝的手,放在胸口,低声说:“朝朝,上一世你不喜欢我没关系,还有几世……” 鹿朝仰起脸,眼眸中映着灯火的辉光,璀璨明亮:“夙夙,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他怔怔地看着她,他隐去了红色的眼眸,可是灯火太明亮,让他的眼底依旧隐隐泛红:“现在……什么意思?” 鹿朝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想到他一直这么努力地压制魔性,都是因为她,而后来任由魔性控制,毁天灭地,也是因为她,便觉得他的命运因为遇见了她才充满坎坷。 可他本性并不坏,他的命簿中,迷茫地寻找自己的道,小心翼翼地融入凡人的生活,却因为一个预言,满盘皆输。 “现在……”鹿朝看着他的眼睛,“我想救你,这一次我会竭尽全力,一定不会让你成魔。” 让命运公平地对待你。 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小心翼翼地求证:“你的意思是,不会离开我吗?” 鹿朝抿着唇轻笑,拉着他的手走进遂州热闹的人群中:“走,我带你看鱼龙舞。” 拥挤的人潮中,她始终拉着他的手,不管多少人挤过来,她都没有放开,他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看了许久,然后笑了一下,用力挤到她身边。 “朝朝,再过两年,你去魔域,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最近他们在想办法改良魔域的土壤,用不了多久,魔域的土地上也会有绿草鲜花。” “我打算将魔都重新改名,不叫阴墟,那里再也不是永夜之城,叫朝阳城怎么样?” “魔域修建了一座学府,我已经命人四处搜集人界的书籍,等到有夫子愿意到魔域教课后,便可正式开学。” 他说了一堆后,鹿朝终于转向他,笑着说:“你以前沉默寡言,为何现在这么多话?” 他认真地说:“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在为了你而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 鹿朝忽然停下来,问道:“要是没有我,你还会做这些吗?” 他的心思敏感地像被一根纤细的蛛丝悬着:“你还是要离开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出于内心的本愿,还是只是因为我才做这些。”她反手握住他,和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胸腔微微起伏,他想说只是为了你,但是知道这样说她会失望,会不高兴,于是说:“都有。” 鹿朝浅浅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人挤在人群里,因为人太多,她不得不紧紧和他挨在一起,而为了不让别人碰到她,帝夙伸出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 遂州城的大街上,有许多地方和五百年前差不多,他记得那时候偷偷跟着她,看她看什么,吃什么,玩什么,听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 那时候没有和她光明正大走在遂州城,一直是他的遗憾。 等夜色渐深,人群渐渐褪去之后,他们走到五百年前曾经听书的茶楼上,这里已经打烊,灯火俱灭,只有街上灯笼的光芒透过窗纸照进来。 帝夙在黑暗中,认真地端详着她,黑暗无限放大了他的思绪,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坐在二楼的雅座,从这里可以看见一楼空荡荡的舞台,五百年前,他们也是坐在差不多的位置上,看下面的说书先生说书。 这里翻修过数次,装潢摆设都不一样了,可是在黑暗中,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朝朝,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他嗅着她发丝里的香气,觉得自己和龙瀛一样,其实也难以控制欲望,“你告诉我,我明日就去提亲。” 鹿朝靠在他怀中,耳边是他凌乱的心跳声。 “夙夙,你怨恨自己是这样的命运吗?” 她再次回避了她的身份,帝夙眼中有些黯然,但还是回答她的问题:“嗯。” 黑暗中,他听到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为何说对不起?” “因为没能帮到你。”鹿朝说着,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她有些困倦,“我想睡一会儿。” 他便让她靠着他,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6节 时光难得这么安静,她又在他怀里,他想他不应奢求太多,她已经说过了,重要的是现在,她是神,他是魔,可是他们都有无穷的寿命,他们有的是时间。 帝夙也蹭着她的发梢,也感觉到困倦,慢慢闭上眼睛。 整个遂州,都陷入了沉睡。 海面上,明月升起,白衣青年睁开眼睛,眉心的红痕也随之一起出现,皎洁的月光下,他身上淡淡的神辉似乎比明月还要清冷。 他抬起双手,将月光缓缓洒入遂州城,口中默默念诵着咒语。 随着月光的进入,整个遂州的人都睡着了,连打更的更夫都呵欠连天,忍不住靠在墙角处,呼呼大睡。 城墙上的士兵也接二连三地倒下。 风栀和砚焉坐在一家客栈的院子里,互相瞪了一会儿。 风栀说:“夜深了,早点谁,不然小孩子会长不高的。” 砚焉磨着牙说:“你想死吗?” 但说完之后,他还是打了一个大呵欠,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尊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风栀‘嘁’了一声:“小屁孩,尊上带着心爱的姑娘出门,今夜怎么可能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等你长大就懂了。” 两人说着话,却谁都抵挡不了这阵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君染踏着月色,踩着一段白绫,缓缓地降落在茶楼二楼的窗外,白绫钻入窗户,将插销打开,让他进去。 他身上带着明亮的月光,将幽暗的茶楼里照亮。 他抬起头,看见站在二楼一个雅座旁的鹿朝,于是上前躬身行礼:“天尊。” 鹿朝低头看着沉睡的帝夙,手指从他眉梢上缓缓滑过,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却不敢再往下。 君染看着她的动作,却一言不发。 鹿朝抬起手,一片淡淡的紫色光芒中,她握住了山河笔。 君染微微吃了一惊:“天尊,您这是……” “重塑他的命格。” 她说完,已经不待君染劝说,她周身涌起一片炽烈的紫色光芒,君染感到惧怕,不得不后退,一直退到窗边。 “朝朝——”君染大喊一声,却已经看见她握住山河笔,双手飞快地结印,在帝夙面前画出一个巨大的光圈。 然后,她向前一步,走进了帝夙的命运中。 混沌之中,一个婴儿降生,天地异变,异火落入人间,四海翻腾,山河崩塌,六界到处是灾难。 众神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杀死这个婴儿,无奈之下,他们带着婴儿到虚空之境外,求见创世神。 众神跪地祈求,许久之后,虚空之境的大门打开,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冷冷俯视他们,听众神诉说这婴儿带来的灾难。 她招来司命之神,看了婴儿的命盘,叹息道:“他注定要毁天灭地,是六界的浩劫。” 鹿朝看着这一切,随后,她抬起山河笔,将这一段预言抹去。 她缓步上前,从众神手里接过婴儿,走向人间,一直在嚎啕大哭的婴儿,似乎感知到不会受到伤害,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嘴里咿呀咿呀的,甚至抬起小手想要摸她。 鹿朝道:“但愿你从此不再受预言束缚,遇到一个好人家,教你一心向善。” 她挥笔,将被他出世而毁坏的人间修复,此时,她口中已经溢出一片鲜血,重塑一个人的命格,便要令整个世界也重新创造,改写数千年的历史。 锦绣人间,烟雨江南,她将婴儿放在路边,他立刻啼哭起来,一辆马车经过,听见婴儿的啼哭,一对年轻夫妇走下马车,将他抱起来。 这是一对善良恩爱的夫妻,才从庙里求子回来,就遇见他,这是缘分。 年轻夫妻将婴儿带回家,悉心照顾,他们膝下已经有一儿一女,家中虽不是巨富,也是书香世家,他们从小教婴儿读书,写字,渐渐长大,便教他为人处世,与人为善。 但他长大之后,展露了和凡人不一样的天赋,城中偶有妖魔出现,会被他一掌拍碎,他有些茫然,害怕被人当成怪物。 可是爹爹和娘亲都认真地告诉他:“小夙,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不一样的宿命,上天赐你这样的力量,一定是让你有所作为,也许,你将来能成为守护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茫然的小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用力点头:“嗯!” 他长大后,力量越来越强,却始终记得,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天将降大任。 等他渐渐控制不住力量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留在人间,便告别了父母和哥哥姐姐,要一个去求自己的道。 临别那日,娘亲哭着对他说:“小夙,要是在外面被人欺负,就回娘亲的身边。” “嗯。” 他一个人离开了家,一个人在世间流浪,可是这一次,他不再孤独了,他遇到妖物和魔物,若是凶残狠毒的,就顺手除了,若是和他一样的,便结伴而行,一起修炼。 这一次,没有神族追杀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死,他虽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一路跌跌撞撞去摸索,并不觉得累。 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答案。 大道万千,总有一条是自己的道。 后来,他终于到了魔域,在那里,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什么,想起爹爹和娘亲的话,他忽然悲伤起来。 原来他不是要守护这个世界的大英雄。 他不喜欢魔域,魔域混乱无序,处处都肮脏糜烂,他喜欢人间,但自己终究不是凡人,只能留在魔域了。 魔域以强者为尊,只要有实力,可以为所欲为,他很快就成为魔域中最强的存在,连魔王都甘愿俯首称臣,他被尊为魔尊,还拥有了一把名为‘问道’的邪剑,这把剑总是妄图吞噬他的心,可他太强大,渐渐的,问道也不敢再招惹他。 他从小生活在富庶美丽的人间,他想将魔域也变得如同人间一样,他派人到人间偷偷学习,回来的人都告诉他:得有钱。 为了搞钱,他派人和外界做起了生意,可是外界都惧怕他这个魔尊,除了那些胆大不要命的,谁敢同他做生意。 这一次,没有神族的大量进贡,他建设魔域的路,走的艰难又漫长。 鹿朝看的想笑。 他时常一个人站在巨灵山脉的最高处,眺望人间,虽然他从来不说,别人也无从得知,但鹿朝知道,他想念人间,想念养他长大的父母。 可是距离他离开家乡,已经过去了千年,父母早已不在。 这一次,他没有遇见她,情劫也不复存在,可是他还是要去历劫。 到三千年前,他看到天上有异变,便一个人偷上九重天,鹿朝想挥笔为他改掉这一段,可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运,从他的命运轨迹中,无法避免这一段。 他到了九重天上,看见守护在九泉边的开明兽被人袭击倒在地上,而此时,一股庞大的力量却从九泉中冲上云霄,撞开了九重天,一直撞向了虚无的天空。 他抬头看着,亲眼看见那虚无的天空上,一道巨大的裂缝缓缓张开,如同深渊巨口。 而此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从九泉中跑出来,因为太匆忙,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他低下头,看见一张慌慌忙忙,满是泪痕的女子的脸。 第97章 九世情劫 也许没想到这里会有一个人, 那女子忽然出手,想杀人灭口,却不想他更加厉害, 还没碰到他的衣角, 就被他一挥手, 狠狠扫了出去。 女子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却不敢再停留,爬起来跑了。 他走到九泉边看了看, 这是神族的圣泉,却也是六界的力量源泉, 九眼泉水, 滋养六界众生,其中蕴含的是这个天地之间最纯净和最强大的力量。 他顺着那冲天而起, 将虚空撞出一道巨大裂缝的力量一看, 心下骇然,不愧是天地之间最强大的力量, 哪怕是他对上这股力量, 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的九泉,九眼泉水几乎枯竭,只剩下其中一眼尚有些泉水,可是仅凭这一眼泉水, 如何滋养六界? 有无数神族朝这边赶来,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便立刻离开了九泉。 而鹿朝站在九泉边, 久久地沉默,哪怕再经历一次, 她还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是六界真正的浩劫,九泉的力量撞向虚空,将天渊撞出一道裂缝。 她挥动山河笔,试图将这一段抹去,依旧只是徒劳,在过去的数千年里,她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即便她是创世神,这个世界也不可能随她心意改变。 她转身回到帝夙身边。 从神界回来后,九泉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魔域,众魔都很慌乱,此时的六界富饶丰盛,灵力充沛,连魔域和妖境都没有后来那么荒凉。 九泉被毁,六界势必会逐渐衰颓,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位置荒僻,离九泉最远的魔域了。 那个时候,天渊的裂缝扩大速度极快,短短几年,六界中的灵力便消耗殆尽,人界出现了大规模的灾祸,战乱,所有凡人的寿命都急剧缩短,失去灵力滋养,凡人至多能活几十年,便会迅速衰老,死亡。距离九泉最远的土地开始失去活力,连一棵草都长不出来,漫天黄沙席卷了世界。 而魔域更是彻底变成一片荒凉之地,连从前为数不多的一些作物,都无法再生长。 六界中,大部分生灵开始死亡。 帝夙坐在巨灵山脉上,看着为了争夺资源而陷入战火的人间。 真乱啊……再这样下去,不出一百年,六界便要彻底消亡了吧。 他辛苦这几千年修建起来的魔域,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他的内心极其冷漠,就算六界要消亡,对于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这个六界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他在意的。 他之所以修建魔域,不过是想要让这里看起来顺眼一点。 鹿朝握着山河笔的手有些颤抖,她能修改帝夙的命运,却无法修改他的思想。 希望他不要走偏。 很快,从神界传来消息,天渊的裂缝被补上了,六界的衰亡消停了。 虽然九泉依旧没有恢复,依旧只有一眼泉水,只能够滋养神界和一部分人界的土地。 但是,能在这种关头力挽狂澜的人,到底是谁? 他不禁好奇地问派往神界的卧底。 这卧底是个神族,却因为厌恶神族的傲慢甘愿入魔,成为他安插在神界的棋子。 但此时,他开口时,泪水竟然盈在眼眶里,即将落下来:“是天尊,以身补天了。” “天尊?”他模模糊糊有个印象,好像神界一位举足轻重的古神,由于从不出现,所以世人对其知之甚少。 “天尊,即创世之神。” “哦。”他有些懒散地坐在王座上,以手支着自己的一侧脸,漫不经心地说:“真是伟大。” 这一世,他对她的评价仅限于此。 一个伟大的神,甚至不知是男是女。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7节 鹿朝感到些许欣慰,没有她,他也就不会再有情劫。 情劫虽没有,修炼的雷劫却不可避免,他已是六界最强,最后一道雷劫后,他便是魔神,以魔之身成神,天地不容,因此这雷劫来得特别凶猛。 他向来不喜神族,见这雷劫从九重天之上来,便干脆闯入九重天之上,去渡这雷劫。 向来只有雷劫寻人,他却主动去寻雷劫,踏入了九重天之上的虚空之境。 而这一次,虚空之境的大门竟然没有合上,让他走了进去。 鹿朝心里一动,忽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想提笔篡改,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君染打开了补天的封印,那一瞬间,天渊裂缝中的力量横冲直撞,猛地席卷而来,帝夙倾尽全力,才将那股力量重新压了回去,而下一秒,他的雷劫穿过了虚空之境,落在他身上。 此前,他藐视这雷劫,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雷劫中陨落。 随着一声婴儿啼哭,大盛朝卫家诞生了一个婴儿,取名卫夙,他从小跟随父亲在马背上长大,十八年后,卫老将军平定六王之乱,他千里追击,亲手斩下永王的头颅,风风光光地随父亲进京清君侧,剿灭了勾结反贼的丞相慕容彦,圣上让他亲自去查抄慕容家府邸。 鹿朝提笔,抹去了山河笔的存在,让附在山河笔上的慕容朝的魂魄,被来京中捉妖的道士渡化去转世。 小将军卫夙找不到写字的笔,干脆放下名册,坐在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上,四下打量着慕容府,等着去上茅厕的小兵回来后,才问:“听说慕容彦连中三元,是大盛朝第一才子,当年备受圣上赏识,何以最后竟落得如此田地?” 小兵‘呸’了一声:“吹吧!慕容彦能有什么才学?他那状元,多半找人替考的,听说他殿试上表现不佳,圣上原本很失望,但念在他之前几场考试那惊才绝艳的才华,加上慕容家曾出过的几位状元都是力挽狂澜的能臣,才点了他为头名状元,结果他当了官之后,一件好事都没干,净知道结党营私,阿谀奉承。” 卫夙回到家,被他爹逼着读书时,心想慕容彦那种庸才都能考上状元,他凭什么不能?等他拿起书,看着上面的之乎者也,头立刻晕了,不得不承认,也许,大概,可能,慕容彦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吧。 当夜,小将军卫夙牵了马,偷偷溜出将军府,一个人去战场了,立誓不杀灭敌国,永远不回京城。 十年后的山河关,卫夙将军领着一万精兵埋伏在山中,他俯视着下方陈列关前的百万敌军,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却只摸到战甲上冷冰冰的铁块,他心中顿时空荡荡的。 这是他这十年来不知何时养成的一个习惯,总觉得怀中像揣着什么东西,他高兴时,难过时,迷茫时,困顿时,都会下意识地摸一下,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朝阳升起时,他一个手势,便带着一万精兵冲下山坡,如同一支利剑,插入了敌军的心腹之中。 策马扬鞭,纵横沙场,将军百战死,心中无所归。 鹿朝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山河笔一转,到他下一世。 年少的捉妖师长陵跟随师父以捉妖为生,他心存善念,从猎人手中救下了一只小狐狸,嘱咐她好好修炼,将来成仙,便放生了她。 这一年的冬末,天寒地冻,大雪天里,一个小女婴被扔在雪地里,哭得声音都哑了,长陵循着声音,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想去寻找那哭声的源头。 鹿朝挥动山河笔,让一对猎人夫妇抱起了雪地里的小女婴。 “是个可爱的小女娃呀,算命的说咱们命里会有孩子的,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老天保佑咱们啊!这么可爱的娃娃,怎么会有人狠心扔掉,瞧瞧把她冻得,小脸都紫了,真可怜。” “赶紧回去,给她热碗羊奶喝。” …… 猎人夫妇小心翼翼抱着冻僵的小女娃,从长陵身边走过,他一只脚陷在一堆雪里,好不容易才拔出来,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看着蜷缩在猎人怀中的小女娃,他们用身上的兽皮紧紧裹着她,那么小心,应当会好好待她吧。 他站在雪堆里,目送着猎人夫妇带走了小女娃。 此后的人生里,他没有师妹,只和师父相依为命,后来,当年被他放走的三尾狐妖来找他报恩,要以身相许,被他拒绝,三尾狐妖恼羞成怒,咬伤了他,在他身上种下媚毒,却无济于事,他舍去一些修为,逼出媚毒,杀了三尾狐妖以绝后患。 捉妖师长陵天赋卓绝,被天下捉妖师共举为魁首,人人都说他会成仙,可是他性格孤僻,师父死后,他没有和其他捉妖师为伍,一个人行走在世间,没有一心求仙。 没有人理解他为何不成仙,他的修为举世无双,却甘愿只在凡间做个普普通通的捉妖师。 那一年的长陵特别冷,大雪纷飞,临近年关,他难得出现在城镇上,买一些酒。 “小姑娘,要吃冰糖葫芦吗?” “嗯……可是我没带钱。” “没带钱吃不了,快走快走!” 小商贩伸手将小姑娘推开,她向后踉跄了一下,撞在长陵身上。 鹿朝想要挥笔已经来不及了,这是帝夙新的命运,她已经无法更改或抹去。 他低下头,看见一双乌溜溜带着泪光的眼睛,下意识地出手扶住她。 小姑娘立刻站好,对他说着抱歉,转身想走。 长陵忽然抓住她的手臂,被吓一跳的小姑娘回头怯生生地打量着他,不敢动。 他掏钱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她手里:“吃吧。” 她不敢接,爹娘说不可以要陌生人的东西。 他说:“我不是坏人。” 她这才接过去,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谢谢……大叔。” 大叔? 长陵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惊觉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只为捉妖,其他什么都不管,竟连自己的仪容也没打理,他满脸胡茬子,风尘仆仆,沧桑憔悴。 而她娇嫩得像一朵牡丹。 “我家住在长陵城外河边的大柳树下,你明日来我家,我爹爹会给你钱的。”她今日就是趁着年关热闹,偷偷跑出来玩儿。 一串糖葫芦不值什么钱,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点头。 “那我走啦!大叔你明天一定要来!”穿着碎花红袄子的小姑娘对他挥挥手,跑进了人群里。 第二日,长陵重新整理了仪容,将桌上的长命锁装进一个锦盒里,打算作为见面礼,他走出客栈,来到长陵城外的河边,他远远看见那棵大柳树,柳树下却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走近了,才听到议论声。 “真可怜啊,猎户一家没有一个活下来,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那些狐妖真是作恶多端,心狠手辣!” “可怜他们家的小朝阳,才十五岁啊,细皮嫩肉,连骨头都没啃没了!” “都快过年了,小朝阳昨天还问我新衣服好不好看。” ……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满地鲜血,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早已心如止水,这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自然也挑不起他太多情绪。 只是,脑海中偶尔浮现出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时,有些莫名的心酸。 那样一朵娇艳的花,为何刚刚盛放就凋零了。 村民们将猎户一家安葬好之后,长陵将那只没有送出去的长命锁放在朝阳的墓碑前,转身走了。 他去了狐山,将满山狐妖屠得干干净净。 这些年狐妖作恶多端,没有一只是无辜的。 此后,他依旧一个人在尘世里,四处捉妖除魔,直到某次遇到厉害的邪魔,和其同归于尽了。 鹿朝闭上眼睛,吸取了这一世的教训之后,到帝夙的下一世,她让银月城的琉纱公主死在乱军攻入银月城的一战里,陪同沈王后到大祈求援的,只有一个丫鬟小雅。 他们进城时,满城飞花,英王世子沈晏百无聊赖地倚坐在围栏边,撒完了铜钱后,在醉月楼上,听着花魁弹琴唱歌,醉了三天三夜,才被崔三儿背回家。 他被父亲训斥了一顿,祖母和母亲都护着他,他从小和父亲关系不和,被训斥之后,心里不痛快,又离家出走,去远游了。 祖母和母亲在家里哭哭啼啼,大吵大闹,吵得英王头疼,而这时,沈王后又来求见,希望他出兵挽救银月国,英王一怒之下,干脆告诉她全部真相,并下令大祈的军队立刻接管银月城。 沈晏这一走,天南海北,四处闯荡,他身手不凡,一人一剑,潇洒自在,这一日,走到银月城时,他策马站在最高的山坡上,大漠日落,银月升起,清辉洒在被绿洲包围的银月城上。 银月城如今已被纳入大祈的国土,对于大祈来说,这不过是通往西域的一个跳板,只需要囤积重兵,进可攻,退可守,西域唾手可得。 而要养重兵,就需要高赋税,可是银月城连年旱灾,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 沈晏走在银月城的大街上,听百姓抱怨大祈之余,却都在怀念一个叫琉纱的公主,听说她在牧卓里应外合叛乱的那天,一人一剑杀进叛军中,杀死叛军首领牧卓,自己也万箭穿心而死。 银月城的百姓都说琉纱公主倾国倾城,而见惯了美人的沈晏完全不相信,一个如此身手如此了得的公主必定从小习武,那该是个孔武有力的女子吧。 直到有天夜里他看见了偷偷祭祀琉纱公主的百姓,对着她的画像摆满了祭品,烧纸钱给她。 纸钱燃烧的光芒中,那画中女子一双明艳的凤眼,似乎透过重重黑暗朝他看过来,他愣在原地。 那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只可惜她已死,否则,说什么他都想见一见她。 此后沈晏从银月城,走过西域各国,数十年没有归家,直到大祈吞并了整个西域,他也在一个边陲小国中病逝。 下一世,鹿朝一挥笔,让应少渊的父母在周鹰想要《天罡心经》时便察觉到他的阴谋,他和母亲没有前往周家,没有被周鹰抓住囚禁,可是他们实力难以和周鹰抗衡,一家人逃亡的路上,父母都惨死,应少渊从悬崖坠下,被魔教教主带回去,炼成血傀,教主的女儿孟阑珊却爱上了他,不惜弑父也要救下他,帮助他登上了教主之位。 而周鹰这些年一直寝食难安,他知道应少渊没有死,而且成了魔教教主,迟早会回来报仇,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不希望她卷入这场祸事中。 他想给女儿抛绣球招亲,而鹿朝一挥山河笔,将这一段抹去,让周鹰托远在京城的一个亲戚,将周玉璃送去亲戚家寄养。 周玉璃坐在马车里,挥泪和父母告别,马车离开了禹州城时,应少渊正乔装成普通人,准备到禹州探探情况,准备复仇。 两人一个在马车里,一个骑马,在城门交错而过,再也没有交集。 应少渊如愿灭了周鹰满门,复仇成功,而周玉璃远在京城,亲戚怕她伤心,瞒下了这个消息,让她在京城开医馆治病救人。 十一年后,魔教教主应少渊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死在教众的围攻之下。 而周玉璃忽然得知全家被灭门的事,哭着返回禹州城,在半路上遇到妖魔被杀。 下一世,有君染在,鹿朝提起笔,让沈朝朝的哥哥因为赌博被人打死,没有人再让她嫁去赵家冲喜。 而应龙因为被神族追杀,到姻缘祠中避雨的那一夜,姻缘祠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彻夜望着那尊华丽的姻缘神,心中充满嘲讽,他母亲是个魔,却爱上了天上的应龙,那应龙也是爱她的,可姻缘神为何不成全他们?反倒因为母亲是魔,强行杀了她,逼得那条应龙造反,差点儿让六界的四海都倾覆。 若姻缘神真的成全了他们,怎么会有这些灾难? 这些神,真是高高在上,令人厌恶! 他一挥手,将那尊姻缘神击碎,他蜷缩在姻缘祠中,昏迷又醒来,一连好几天,前来求姻缘的男女看见倒塌的姻缘神,都失望地离开了。 他养好伤之后,重新回到镜海中,做海底的君王,如果神族不来招惹他的话,他永远也不想看见他们,可是这些讨厌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烦他,好似他不会发脾气一般。 终于,他们惹怒他之后,他在镜海中掀起风浪,化成巨大的应龙飞向神界,随着他身躯而起的巨浪化成倾盆大雨,镜海附近的城池都接连下了七天七夜的暴雨。 他在神界和神族一战,应龙本就是龙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脉,那些神族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最后,是东极神尊君染亲自出面,希望他停止杀戮。 “龙瀛,你乃是应龙,你本该是神,放下杀戮吧,回到神界来,自会洗去魔性。” “神?”应龙冷冷地看着他,想到那些烦自己的神,只觉得厌恶,“既然是神,凡间正在暴雨之中,为何不去救?” 君染道:“凡人有凡人的宿命。” “哼!无非他们不是神族,没人在乎他们的命罢了,说得这么虚伪!”应龙冷笑,“我身上有魔族血脉,你们也不会真正接纳我。” “龙瀛,魔族血脉可以洗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8节 “谁要洗去?”龙瀛冷冷说完,一卷龙尾,重新回到人间,他看了一眼处于暴雨中的遂州城,无数百姓跪地祈求,希望神族拯救他们。 他从云雨之中猛地钻过,将满天雨云打散,而后回到镜海里。 这一世,他在镜海中两百年,剥离了一身神血,不想和神族有任何瓜葛,自愿成魔。 鹿朝皱着眉,山河笔一挥,年轻的画师站在雷云寺前,大雪纷飞中,他转身朝远方走去,在他身后,一段姻缘线缓缓落下,很快被大雪掩埋,无人发现。 下一世,坐在轮椅中的男人被云瑶推到城墙上,望着夕阳下落满余晖的城池。 鹿朝忽然怔了一下,手中的山河笔顿住,她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呼吸卡在胸腔里,闷得发疼。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双手颤抖,将这一切抹去。 生生世世,你我都不曾遇见。 他的情劫,就此终止。 被重写之后的命运,带着他走向不被诅咒的人生。 帝夙在茶楼里睁开眼睛,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吵杂热闹的声音闯入耳中,他轻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困倦都驱走。 “尊上觉得很无聊吧。”旁边有个小孩的声音响起,他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蹲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红豆饼子在啃,满脸无聊之色。 帝夙看了一眼台上吐沫横飞的说书人,冷厉却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起身:“走吧。” 第98章 天尊归来 遂州城人来人往, 格外热闹,近百年来,六界算是安宁, 大魏统一了人界的疆域, 神魔之间也鲜少有战事, 虽也有一些妖魔作乱,但人界历来都有捉妖师,修仙者,算是相对平衡。 这几年来唯一让六界震动的事情, 便是十八年前,魔域禁渊中, 诞生了魔尊帝夙, 携带着魔族的命源之剑问道。 他降临那天,六界出现了许多灾祸, 天火倾泻, 地动山摇,四海翻腾……据说, 这种异象只有在数千年前才出现过一次, 但后来也没发生太大的灾难,六界还是安然无恙地过了几千年。 这一次也同样,开始的异象过去之后,六界也渐渐归于平静, 受灾祸影响的各个地方也逐渐恢复。 起初神经紧绷的神族倒是偷偷派人到魔域查看了许多次,但很快他们就发现, 这个新诞生的魔尊是他们惹不起的对象, 也就不敢再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位魔尊似乎性情十分冷淡,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更没有要吞并或者毁灭六界的野心,神族这才将悬着的心都放下。 只是魔尊的出现,让从前傲慢的神族收敛了不少,魔域拥有了命源之剑,魔尊还拥有影响天地的力量,他按兵不动已是最可怕,没人能摸得清他的心思,谁又敢到他面前放肆? 别说神族,连魔域的人都摸不清。 砚焉从小跟着他,是他亲手养大的,感情上如同兄长和父亲,也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譬如这一次来遂州,就是他一时兴起,但砚焉隐约猜到几分,据说尊上此前一直在轮回历劫,其中某一世,便是在遂州。 他们一大一小两人走在遂州大街上,一个冷峻如神,一个清秀漂亮,自然引得满大街的人频频回头看,花楼上大胆的姑娘招着红袖请他们上去玩。 帝夙无动于衷,倒是砚焉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满嘴嘟囔着:“我还是个小孩啊。” 他落后了帝夙几步,此时抬头去看,尊上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身黑袍穿在他身上利落极了,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自有一番矜贵睥睨的气势。 自己再过几年,应该也能长得这么挺拔……砚焉想着,把最后一口红豆饼子塞进嘴里,快走几步追上去。 他们到了镜海边,海风轻轻拂过,海面上有几艘大船驶过。 砚焉看了看光秃秃的海滩,忍不住问:“尊上来这里做什么?” 帝夙没有回答,他一向冷淡,沉默寡言,很多事情不喜欢说,却在行动上有了答案。 譬如此刻,在砚焉问完之后,他便化成一道漆黑的雾气,进入镜海中。 砚焉愣在原地,想说他不会游泳,他天生召唤火,水火不容,但现在哪管这些,尊上都下去了,他只能在周身张开一个屏障,便跟着魔尊入海了。 海里可真冷……砚焉一入海便打了个寒颤,随着越来越深入,温度越来越低,光线也几乎消失。 但镜海的深处,还是有些光,是一种散发出森冷光芒的明珠,散落在高低起伏的礁石和珊瑚上。 砚焉看见魔尊的身影在更幽深的海底一闪而过,连忙跟下去,渐渐的触及海底之后,他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躯。 银白的鳞片在深海之中也熠熠生辉,昂然的躯体仿佛占据了半个深海。 砚焉是魔,也见过很多厉害而庞大的妖魔,比眼前巨大的也有,但没有一个有如此震撼。 那是一条巨龙,威武昂扬,仿佛能侵吞日月,只是在这深海中,却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寂然地沉落在海底。 砚焉落在魔尊身边,发现他和魔尊甚至只有龙的爪子那么高,须得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这龙的全貌。 “尊上是不是来晚了,这龙已经死了。”砚焉在结界里说。 帝夙依旧没有给他回应,他只是绕着龙身,缓慢地走了一圈。 砚焉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这银白色的龙身上,竟缚着一段几近透明的白绫,白绫的边缘如血一般鲜红,绘着复杂缜密的咒纹。 “这是什么?”砚焉尚有些孩子心性,好奇地伸出手想摸一下,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白绫上涌出,将他猛地掀飞出去。 以他的实力,竟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没有! 眼看他会被抛出深海,身上的结界也会碎裂,帝夙抬起手,丝丝缕缕的黑气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砚焉裹起来,将他拉回来。 砚焉惊魂未定,他出生至今,第一次遇到这种束手无策的时候。 “尊上,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魔尊终于回答了他,短短三个字:“困龙绫。” 砚焉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听名字,便说:“难不成,这条龙是被困在这里,困死的吗?” “他已经死去五百年。”帝夙看着困龙绫上,算得上是新鲜的咒纹,那是鲜血,似乎才刚刚绘上去。 五百年前他弃了成神的资格,自愿成魔,将这血脉高贵的应龙之躯扔在海底。 应龙高贵,连龙身都不朽,哪怕只是一具龙尸,深海中也没有任何水族敢冒犯他,他就这样在海底沉寂了五百年,谁知道…… 他踩着龙身,绕到后面看了一眼,眸光冷暗。 镇压镜海的补天石被人取走,而那人为了防止镜海暴怒,将应龙的身躯以困龙绫困在此处,让应龙永世镇压镜海。 好高明的手段。 让他抓到的话,一定不会放过她。 “原来尊上是为此才来遂州的。”砚焉似乎懂了。 而且,这困龙绫显然连尊上都没办法解开,他心里更加震惊,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随着帝夙返回海面上,两人身上滴水不沾。 镜海之上风平浪静,但若此刻没了应龙的镇守,恐怕顷刻之间就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恶魔。 鹿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眼睛上覆着长长的白绫,有人拽着她的手,走到一个巨大的火炉前,将她推了进去。 她在火炉里被焚烧,痛苦地挣扎,可是四周的人却都静静地看着,有人念着咒语,跳起怪异的舞蹈,只为了向上天祈求一场大雨。 而火炉中的大火燃烧殆尽之后,她变成一团焦黑,蜷缩在灰烬里,只有眼睛上那段白绫依旧洁白干净。 而此时,天上终于下起了大雨,所有人都高兴地跑出去,到处都是欢呼声。 只有她被遗落,瑟瑟发抖,全身都好痛,可是为什么,她死不了?已经这么痛了,应该会死啊。 随着雨水浇灌在她身上,她焦黑的血肉慢慢脱落,重新长出了皮肤。 “果然是个妖物,你看看她,又活了。” “真可怕,难怪刚出生,就被丢弃,谁也不会愿意抚养这样一个怪物吧,要不是她身上有龙血,还能祈雨,恐怕早就把她处死了。” …… 她听着窃窃私语的声音,从灰烬里爬出来,扯了一段帘子披在身上,赤着脚走过长长的祭台。 眼睛上的白绫让她什么都看不清,可从不影响她行走。 她趁着黑夜,悄悄离开了大殿,在人界漫无目的地走着,大雨冲刷在身上,地上都是泥泞,她的脚被锐利的石头割伤,走一步都是血,但又很快被雨水冲干净了。 为了不被人抓回去,她躲藏在城市最阴暗的角落里,喝雨水,捡别人扔掉的食物吃,甚至还要和乞丐,和野狗抢食。 但她觉得没什么,总比一次又一次被扔入火炉里焚烧要好。 终于有一天,这座城池被攻破,陌生的士卒涌入街上,她听到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欢呼,好像都得到了救赎,隐约听说那些祈雨的祭司都被抓起来,处以极刑。 她被人群裹挟着走上街头,可是吃不饱饭,身体瘦弱,很快被人撞到,许多人的脚在她身上踩来踩去,她很痛,拼命抱着头,却叫不出来。 没人教她说过话,也不会有人同她说话,她连在火炉里被焚烧时,也不知道惨叫。 就在她无声地承受着痛楚时,忽然有人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血迹。 她瑟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别害怕。”她听到一个温柔低沉的嗓音,是专门对她说的。 她是怪物,不通人语,从来不会有人对她说话。 她努力地抬起头,透过白绫,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她却看不清楚。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在这个梦里,她破天荒地抬起手,揭开了眼睛上那段被严令禁止不能揭开的白绫,将这个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炽热的阳光洒在那个人脸上,他灰色的眼眸仿佛琉璃一样,衬着凌厉而漂亮的眉眼,俊美得仿佛天上的神。 她呆呆地看着,然后,这一切忽然开始褪色,像是墨迹浸入了水中,墨花大团大团地散开,颜色逐渐变淡,最终如同雾气一般消失。 被人一笔抹去。 鹿朝睁开眼睛时,眼眶是湿润的。 “天尊。”身旁有人轻声呼唤她。 鹿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让情绪恢复平静,然后才转头看向君染,轻声问:“顺利吗?” 君染点点头:“很顺利,天尊没有看错他。” 鹿朝想到梦里的那个人,眼睫微微颤动,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释然了:“那就好。” “天尊会后悔吗?”君染忽然问。 鹿朝看向他问:“何出此言?” “我想……”君染说,“天尊对他,或许并非全无感情。” “或许有些遗憾。”鹿朝轻描淡写地说,“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起身走出大殿,在莹白一片的世界中,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而后她伸出手,拿出了那块补天石。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49节 她身影一晃,下一秒,便出现在天渊的裂缝前,正要抬手念咒。 “天尊。”君染忽然握住她的手,“你才耗费了无数神力使用山河笔,补天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无妨。”鹿朝抽回自己的手,依旧抬手结印,将补天石缓缓送入天渊裂缝中。 裂缝之中,红光闪过,发出了一阵阵‘咔咔咔’的声音,巨大的裂缝便朝着中间缓缓合拢,可惜只合拢了一半,便停下了。 但有如此成效,还是让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一旁君染见状,也笑起来:“六界有天尊,是六界的幸事。” 鹿朝道:“但愿此后,六界再无浩劫。” 九重天,光明池 守卫的天兵面有难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说:“神女,这是您这个月第六次来取血了,神王陛下有规定,每个九重天上的神族,一年只能取两次血,不能为了您屡次破格啊。” 云瑶冷冷看着说话的天兵,忽然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打上去:“真是放肆,敢拿神王陛下来压我,怎么,是不是九重天上所有人都忘了,我父王是凤羽一族的族长,乃是开天辟地的三大主神之一,当年就算是神王见了我父王,都要俯首行礼!” 被打的小兵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 云瑶让身后的护卫将这几个没眼色的天兵全都赶到一边,自己则走向光明池中。 光明池中的神侍见了她,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神女。” 云瑶喜欢这种被人高高在上奉承的感觉,笑着抬抬手,说道:“按照血统来说,如今整个神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血脉比我更尊贵了,这些夜摩族的血与其浪费在那些血统不纯的人身上,不如全都给我,待我修为再增长一些,便将那些血脉不纯的神族,全都净化一遍。” 神侍们低着头,谁也不敢反驳她。 云瑶便道:“将今日取的血,都交给我。” “是。”神侍们不敢违抗,连忙去取血。 云瑶站在光明池中心,环顾四周,无数个巨大的金色牢笼中,关着一个个皮肤苍白的夜摩族人。 夜摩一族,血液珍贵,但他们极其弱小,连相貌都是孱弱可怜的模样,数万年来,世世代代为神族提供血液,他们早已顺从,因此每个夜摩族人脸上,都是一副温顺怯懦的样子,见了她,全都缩进角落里。 云瑶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应该感激神族,若不是我们,你们如此弱小,只能被扔去凡间,沦落得和那些凡人无异,要经历生老病死,最可怜的是,只能活几十年,最美好的相貌,也不过维持个一二十年而已,衰老后,还有几十年痛苦的日子。而你们,至少能活几千年,天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专门的人伺候,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金笼子里的夜摩族人畏惧她,只能不断点头。 前去取血的神侍将珍贵的血捧到云瑶面前,恭敬地说:“神女,这是今日新鲜取来的。” 云瑶让身边的人接过来,正准备走,忽然一群神兵涌进了光明池中,为首的是一名高大冷峻的男人,穿着厚厚的盔甲,手中一柄九龙神□□,虎目慑人。 云瑶吓了一跳,但随后认出这人是谁,便上前去,笑着说:“七杀君,你也是来取血的?” 七杀君冷冷扫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厌恶,并没有理会她,只是一挥手,对身后的神兵说:“所有人都抓起来。” 神兵领命,四散开去,将光明池中所有神侍都抓起来,连云瑶带来的人都没有放过。 ‘哗啦’一声,她侍女捧着的神血打翻在地上,散了一地,云瑶怒道:“七杀,你敢放肆!” 话音刚落,两个神兵伸手按住她,但云瑶毕竟是九天神女,这些年都靠夜摩族神血滋养,修为深厚,带着怒气一挥手,将两个神兵打飞出去。 可是下一秒,七杀君调转九龙神□□,枪柄重重撞在云瑶肩膀上,将她杵在地上。 神界战神七杀君居高临下冷冷道:“天尊有令,反抗者死!” “你——”云瑶正想发威,忽然听到他说的那个称呼,愣了一下,“什,什么?你说谁的命令?” 七杀对她厌恶至极,懒得说一句废话,但此时看着她这张脸,还是忍不住说:“九天神女,毁坏九泉的罪行,天尊看在凌波神尊以及整个凤羽族都去补天的份上,饶了你一次,但这次,没人再为你赎罪了。” 云瑶脸色煞白:“你,你胡说,天尊早已经死了!” 七杀一挥手,命人将她带下去,而后让神兵暂时将整个光明池封锁起来。 万神殿前,几乎整个九重天的神族都聚集在此,大部分都是被抓来此处的。 众神原本议论纷纷,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随后,看见神王玄瑛也走下来,竟然和众神一起站在下方,不由得大吃一惊。 有些人不服气,便抬头质问站在台阶之上的战神七杀君:“七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掌管神界兵权,竟敢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你想造反不成?” 那台阶太高,到顶端有数百阶,云雾缭绕,而七杀君站在中段,好歹能让众神都看见。 但他只是杵着九龙神□□,谁也没看,谁的问题也没回答。 云瑶从人后挤到前面,恭敬地站在神王玄瑛身后,忐忑不安地问:“陛下,他们,他们说天尊回来了,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这一句话,立刻在众神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天尊? 众神面面相觑,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竟一瞬间沉默下去,谁也不敢再开口。 很快,高高的阶梯尽头,终于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东极神尊君染,他冷冷俯视下方,说道:“奉天尊之命,处置事关夜摩族众神,不需审判,按照光明池名册,凡在名册之上,从夜摩族取过血超过一次,削去原有神职,降去三重天;取血超过十次者,削去神职,降去一重天;超过百次者,押上斩神台,受十万雷劫,生死不论;超过二百次及以上,斩断神骨,废去修为,贬入凡间,永世不得踏入神界!” 此言一出,聚集在此的神族,竟有一大半跪下求饶,大喊‘天尊饶命’。 云瑶一瞬间站不稳,跌倒在地上,然后便哭着拉住玄瑛的衣袖:“陛下,这该如何是好?我不要被斩断神骨,陛下为我求求情吧。” 玄瑛冷冷道:“我都要上斩神台了,你自己求情吧。” 眼看着七杀君一挥手,神兵按照名册下来抓人,有取血太多的神族不甘心,也没有亲眼见到天尊,还妄想反抗,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神器。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一道紫色惊雷便从半空落下,准确地落在反抗者头上,顿时,反抗者瞪大了眼睛,口中涌出大片鲜血,倒在地上。 “天尊降罪了!天尊降罪了!”神族惊恐地大喊。 “天尊!您刚归来有所不知,魔域十八年前诞生了一个拥有命源之剑的魔尊,他有可撼天动地的力量,他若有野心,神族恐怕有难了,此危急存亡之际,天尊若处决了这么多神族,被魔尊知道,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阶梯上的君染沉默了一下,用不为所动的语调说:“天尊有令,立即执行。” “天尊当真要为一个小小的夜摩族做到如此地步吗?夜摩族本就无用,为了他们将众多神族数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天尊,为何如此不智!?” “天尊三思啊!魔域和妖境都虎视眈眈!” 众多声音中,玄瑛缺选择转身,自行走向斩神台。 “神王陛下,您什么都不说吗?” 玄瑛叹息道:“不智的是你们,愚蠢至此,若魔尊真有野心,你们能有什么用?他拥有命源之剑,是能和天尊抗衡的存在,你们竟觉得自己可以以此威胁天尊。” 云瑶听到这话,忽然不顾一切跑上台阶,大喊着:“天尊,看在我父王的面子上,饶了我吧!我身上有最纯净的神血,是九泉汇聚的力量,我斩断了神骨,这一身神血就废了……” 她只跑到一半,便被七杀君拦住,眼看她冥顽不灵,七杀按住她的颈项,亲自举起九龙神□□,斩断了她的神骨。 “啊——”云瑶惨叫着,被七杀很很一甩,从九重天直直跌落下去。 她身体不断地坠落,穿过一重天后,距离神界越来越远,最终落在地上时,满口鲜血,在地上不断抽搐着。 “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别是个神族吧,是不是奸细?” “正好,尊上想知道神界的情况,把她带到尊上面前!” 云瑶口中涌出鲜血,无力地看着一群朝自己靠近的魔族,害怕得哭出来。 第99章 魔纹少年 魔域的黑夜, 不见星辰,可是今夜却不一样,黑色的夜幕中, 一颗又一颗星辰滑过夜空, 仿佛流星坠落。 帝夙站在大殿前, 坠落的光映在他暗红色的眼底,只是转瞬即逝,激不起半丝波澜。 “这是陨星。”站在他身后的九幽鬼王说道,“神族彻底灰飞烟灭, 就会化作陨星。” “那为何今夜有这么多陨星?”砚焉好奇地问,他坐在雕着狰狞兽首的扶栏上, 仰着脑袋望向夜空。 “想必神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九幽鬼王冷笑一声, “别是神族内乱了吧。” “这么多神族一起陨落,真是好看。”砚焉笑眯眯撑着脑袋。 无数坠落的陨星, 仿佛下了一场流星雨, 对于大多数魔族来说,他们生活中很难看见星辰, 这一次却能看见这么多。 此时的阴墟里, 许多魔族都跑出来看热闹。 云瑶被魔族用铁链拴着,跌跌撞撞走在阴墟的大街上,她刚刚被斩断了神骨,浑身是血, 披头散发,又因为痛得直不起身来, 只能佝偻地被人拖着走, 路边的魔族见了也不觉得稀奇,以为是犯了什么大罪的魔族。 她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女, 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泪水一直在流,可是现在的自己有什么都做不了,神骨断了,她的修为全都散尽,如今和普通人无异,想要反抗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用力咬牙忍着。 到了王宫,魔兵向内通报之后,便将她带进去,很快,她被扔在一个黑衣男人面前。 云瑶颤颤巍巍抬起头,看见一个狰狞的黑色面具,她吓得浑身颤抖。 而那面具人看见她时,似乎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玩味地开口:“九天神女。” 尽管她脸上满是鲜血,摩缨却不会认错。 云瑶颤了一下,这里是魔域,她的身份在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而魔族和神族一向有仇,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认错了,我不是。”她摇着头说。 九幽鬼王没有理会她,直接问:“尊上想知道,九重天上发生了什么?” 云瑶这才发现这面具男人身后那高高的大殿上,还有个十分可怕的男人,倒不是相貌上的可怕,而是身上的气势,像是一片吞噬人心的深渊,让她只是触及到他的衣摆,就不敢再往上看。 魔尊! 她立刻知道这是谁,心中更加恐惧,连忙大声说:“是天尊重回九天了,她在神界排除异己,所有不臣服于她的神,要么被押上斩神台,要么斩断神骨!她对魔族一向厌恶,很快,魔域也会和神界一样!” 九幽鬼王看着这个女人,知道她满口谎言,但却不想戳破,转身对魔尊道:“尊上,天尊归来,魔域也应该提前防范。” 站在大殿前的帝夙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天尊?” 九幽鬼王道:“创世之神,拥有神族的命源之剑,若是她全盛的状态,恐怕……六界无人是她的敌手。” “现在不是她的全盛状态!”云瑶因被斩断神骨充满怨恨,希望天尊能立刻死,“她为了补天,耗费了所有神力,现在刚刚回来,正是她最虚弱的时候,现在是杀了她最好的时机!” “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九幽鬼王道。 帝夙疑惑:“补天?” 九幽鬼王恭敬地说:“三千年前,滋养六界的九泉被毁,所有力量撞向虚空,将天渊撞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逐渐扩大,开始吞噬六界,天尊为了修补裂缝,以身补天。她本该已经陨落了,如今回来的话,恐怕天渊的裂缝又需要再次修补吧。” “补天……”帝夙想起镜海中丢失的补天石,以及被困龙绫困在深海中的应龙尸体,“原来是她……” 难怪有这么大的胆子,竟将应龙拿去镇海。 “尊上,如此良机不可错过。”九幽鬼王说,“趁天尊虚弱,了结了她,为魔域除去心腹大患。” 云瑶虽然害怕,还是说:“她对神族尚且如此狠毒,她一向厌恶魔族,绝不会对魔族手下留情!” 坐在围栏上的砚焉也偏过头,说道:“我愿为尊上打前锋。”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0节 可是,这位魔尊一向心思难测,他听了这些话,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性情冷淡,在场的魔族都相信,即便此刻魔域在他眼前被毁了,若他没兴趣,也不可能出手阻拦。 他在魔域为尊,只是因为他是魔,他想改变魔域,也不过是为了看这个地方能顺眼一点。 九幽鬼王看了他的态度,就不敢再说了。 而云瑶不了解她的性情,这个千载难逢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她不愿意错过,心思一转,便决定用激将法:“神界那些神族畏惧天尊,任她宰割,难不成,连魔尊也惧怕她吗?听说魔尊也拥有命源之剑……” 她话没有说完,忽然一团诡异的黑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击飞出去,她的身体被抛在空中,又重重落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所有魔族都低下头,谁也不敢开口,心中却暗骂这女人愚蠢,竟敢挑衅魔尊。 大殿前,魔尊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九幽鬼王才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云瑶面前。 两个魔族正准备把她的尸体拖下去。 “等等。”九幽鬼王蹲下去,按了按她颈侧,“果然,她又活了。” “怎么可能又活了?这可是尊上亲自动手。”一旁的魔族惊讶地说。 九幽鬼王看着云瑶的脸:“吸干了八座神泉,多了八条命,修为却也不过如此,九泉的力量放在你身上真是浪费。” 他抬起手,抓起了云瑶,消失在原地。 君染走进虚空之境中,将夜摩族后续处置事宜全部告诉鹿朝。 “有数千神族没有熬过斩神台上的十万天雷而陨落。”君染看向站在天渊裂缝前的身影,“而活下来的,为了抵挡天雷,修为也几乎耗尽。” 鹿朝只是淡淡地问:“夜摩族人你如何安排?” “夜摩一族太过弱小,放去人界恐怕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他们从前的领地已经因为天渊裂缝吞噬,如今寸草不生,我想,还是将他们留在神界,光明池外是一片沃野,暂时让他们生活在那边吧。” 鹿朝点头:“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这些年,神族有很多积弊,我希望能一点一点改变。” “是。” “魔域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君染摇头,“魔域一直以来都很平静,只是……” “只是什么?” “几天之前,帝夙去了一趟遂州,到了镜海里。” 鹿朝转过身,平静的神情之间多了一丝无奈:“应龙是他的前世,我动应龙的尸体,他或许有所感应。不过,困龙绫的封印不是轻易可以解开的。现在的他,并不想毁掉六界,他应该不会动镜海里的封印。” “他确实没有动。”君染微微一笑,“天尊对他很了解。” “重塑他的命运时,我看着他一路走来,他并不是天生邪恶,他虽然不喜欢这个世界,却也没想过要毁了它。破坏困龙绫的封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很清楚。” “没有情劫,他身上的戾气确实消散了。”君染抬头看向天渊的裂缝,“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这道裂缝了,六界中还散落着一些补天石,如果能全部找回,或许能将裂缝修复好。” 鹿朝笑着摇头:“远远不够,不过,只要能修复一大半,接下来,只要给我时间,千年万年,总能保六界无虞。” 君染低头,恭恭敬敬说了一句:“无上天尊。” 鹿朝转身朝外走去,说道:“我要去一趟魔域。”她刚说完,便意识到君染会有担忧,于是说:“你放心,我不去阴墟,不会碰见帝夙。” 她要去的地方距离阴墟十万八千里。 但君染还是不放心,说道:“天尊还是换一副相貌吧。” 鹿朝想了想,便点头:“好。” 不多时后,鹿朝换上魔族的衣服,站在太梵宫的大殿里对着一面水镜,她一头黑发披散,用长短不一的银色链条装饰,红色的眼眸,小巧挺秀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笑起来,有两颗尖利的獠牙。 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 君染站在她身后,不禁失笑:“这副样子,天尊一会儿出去,尽量不要让神族看到。” 否则,整个九重天都会陷入恐慌,以为被魔族入侵了。 鹿朝一笑,她走出虚空之境,确实没有在九重天停留,径直坠落,到了魔域边缘,便走进去。 在魔域,除了阴墟附近,尽量不要飞行,这里光线昏暗,嶙峋山脉众多,不熟悉地形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山脉,而地下则不时有火山岩浆,要是掉进去,神仙都要脱层皮。 她只能在魔域边境的驿站买了一只低等级魔兽,骑着进去。 在魔域,魔兽的购买是有严格限制的,须得官方开具的证明,才能购买高等级魔兽,否则,一律只能购买低等级魔兽。 鹿朝在众多丑陋的魔兽中,挑了一只不那么丑的,长得像是一脸丧气的黑色豹子,据说速度也很快,叫髡虞兽,性情非常暴躁。 鹿朝付了钱,牵着巨大的髡虞走到魔域的大路上,这魔兽不太配合,一路上甩头甩脑的,朝着她龇牙咧嘴喷鼻息。 卖魔兽的魔族之前好心提醒她,女孩子不要买这么暴躁的魔兽,搞不好会被它吃掉。 但鹿朝不在乎,她赶时间,就要速度最快的。 她轻轻跃上髡虞的背,出乎意料的是,这暴躁的魔兽,身上的毛发却柔软光滑。 鹿朝摸着髡虞的毛发,手指之间注入了一股温和的力量,髡虞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有些可怜,似乎在祈求怜悯。 “走吧。”鹿朝又拍了拍它的背,髡虞立刻如同离弦之箭狂奔出去。 卖魔兽的魔族心里想:可能用不了多久,那个小女孩就会被髡虞吃掉了吧。 髡虞是魔兽,早已习惯了魔域复杂坎坷的地形,不管多难走的地方,都能带着她轻轻松松越过。 翻过几座山脉后,渐渐的鲜少有魔族出现了,偶尔会遇到冒着生命危险来开采矿石的魔族,但鹿朝有意避着,双方也碰不到。 等到夜色降临,魔域中一片黑暗,由于地形太复杂,鹿朝也不想让髡虞冒险赶路,便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 髡虞在地上闻来闻去,找到一块矿石,用爪子刨出来,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鹿朝看得牙疼:“牙口也太好了吧。” 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在魔域买的圣婴果,皱着眉咬了一口,满脸都皱起来,这绿油油的丑陋果子,饱腹都嫌难吃,可是没办法,她为了谨慎起见,在魔域不使用任何神族的东西。 她现在就后悔,来之前应该去人界好好采购一番。 她皱着脸啃了半个圣婴果之后,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牵着一匹通体雪白,毛发柔软,双眼如同上等红色宝石的魔兽走过来。 那少年起先隐在黑暗中的时候,那身形立刻让鹿朝心脏猛跳,下意识想离开,但下一秒他的脸出现后,鹿朝又松了一口气。 不是帝夙,只是身形实在太像当年在安阳的江小山。 但也是个漂亮的少年,一脸漠然,连神情都很像。 鹿朝仔细看了他的眼睛,是属于魔族的红色,他皮肤很白,冷冷的几乎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脸上有一大片红色的魔纹,几乎将半张脸都占据了。 他看见鹿朝坐在这里,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随即牵着那匹雪白的魔兽绕过她,走到另一边。 鹿朝不打算和对方交流,反正明天一早就走,这人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她安心地靠在石头上,继续啃那个难吃的圣婴果。 啃着啃着,忽然听见一声魔兽的嘶鸣,紧接着,便是一种奇怪的,吭哧吭哧的声音。 鹿朝坐起来一看,就看到这辈子最让她尴尬的画面。 只见她那只魔兽髡虞,此刻正像个登徒子一样,把那只雪白高贵的魔兽压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做着运动,兴奋得直吐舌头。 鹿朝:“!!!” 那只雪白魔兽,一看就是等级很高很高很高,高得几乎接近神兽的那一种,在魔域恐怕都是罕见之物,王族才配拥有的! 而髡虞,它只是她花五十个魔石买来的,最低等长得最丑的魔兽! 你在干嘛啊! 你他妈真是心比天高! 虽然鹿朝一直觉得众生平等,但这搭配一点儿都不平等,这叫暴殄天物! 她连忙扔了圣婴果冲出去,拽着髡虞的缰绳,想把它拽回来,但正在兴头上的髡虞却已经不听她的话了,对她的畏惧完全比不上此刻的快乐,他甚至一甩巨大的脑袋,把鹿朝甩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鹿朝震惊地抬起头,正好看见那个少年站在避风的石头后,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眼看他就要动手,鹿朝连忙说:“等等!等等!我马上把它拉开!” 她再次冲上去,这一次,她倒是拽动了缰绳,原来是髡虞太兴奋了,导致这一次草草结束,但他还是意犹未尽,拼命想往那只白色魔兽身上蹭。 鹿朝死命把它拽走,你这个废物啊,你不仅等级低,你还时间这么短! 她把髡虞拴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然后转身,对着那少年和雪白魔兽不断赔礼道歉。 “抱歉,我没看好我的魔兽,它是我今天刚买来的,还没来得及驯化,给你们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愿意补偿,你们看看需要多少钱……” 她说着说着,看到少年阴森的眼神,连忙住口。 他处处都和帝夙很像,连杀人的眼神都几乎一样,此时脸上的魔纹像是更加密集了,几乎延伸到他红色的眼眸深处,实在很瘆人。 她怀疑自己再说下去,他真的要暴起杀人了。 而那只雪白的魔兽,由于被玷污了,此时可怜兮兮地缩在少年脚边,它虽然很巨大,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少年身边依旧显得很娇弱。 她宝石一样的眼眸中盈着泪水,脑袋搭在少年肩膀附近,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 鹿朝听得心都化了,心想自己到底买了一只什么禽兽!真是太禽兽了! 她看着少年可怕的眼神,只好说:“要不,我把髡虞阉了,你们能不能消消气?” 毕竟附近已经没有驿站了,这里是魔域中最荒凉的地方,她还需要髡虞赶路,总不能杀了它吧。 髡虞听到自己要被阉掉,愤怒地跳起来,嗷嗷地叫着,不愧是性格暴躁的低等级魔兽,灵智太低,现在还这么嚣张。 而奇怪的是,听到要阉了髡虞,那只雪白的魔兽竟然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鹿朝:“……” 难不成,这只美丽的魔兽,它恋丑? 鹿朝于是没有立刻去阉了髡虞,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少年发话。 他脸色实在很难看,换别人站在这里,恐怕都会吓得站不稳,他冷冷盯着鹿朝,她看起来只是个一般的魔族,怎会如此胆大?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牵了雪白魔兽,走得更远一些坐下。 啊?这是算了吗? 他没有计较这件事,他人还怪好的咧。 她以为他长得那么凶,一定会动手宰了她和髡虞,她都想好他如果动手的话,她应该怎么逃,毕竟不能在魔域暴露身份。 鹿朝走到髡虞面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没想到你是这种兽!无耻!下流!臭不要脸!你要是在人界,你得去坐牢!还得被阉了,一辈子当个死太监!”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1节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这是说给那少年和他的魔兽听的,希望他们心里能舒服一点。 那雪白魔兽离开后,髡虞也不兴奋了,在她面前畏惧地卧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鹿朝顺手在他身上啪啪打了几下,回头看看石头那边的白色魔兽,巨大的身体还一抽一抽的,伤心得厉害。 鹿朝坐在髡虞身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千想万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她坐了一会儿,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在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找来找去,把自己换来的所有魔石和黄金都翻出来,加上刚买的几个圣婴果,诚意满满地捧着走到那少年面前。 少年听到她走来的动静,掀起眼皮,阴冷地看着她。 鹿朝顶住压力,赔着笑说:“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回头给你的魔兽买点儿补品。” “不要。”少年声线冰冷。 鹿朝尴尬地说:“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少年过了片刻后,才说:“把那只丑东西交给我。” “这不好吧……”鹿朝说,“他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髡虞是低级魔兽,灵智太低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能不能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条命?” “谁说我要杀它?”少年不耐烦且非常烦躁地说,“它是霜磲。” 鹿朝愣了一下,意识到它指的是身边的雪白魔兽。 霜磲兽,它不是魔兽,是一只神兽。 世间最纯净的兽,拥有冰霜般孤傲圣洁的心,一生只认一个伴侣,和伴侣同生共死。 它被髡虞玷污,就认了髡虞为伴侣,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这……”鹿朝刚刚是觉得抱歉,现在简直要抱憾终生。 天知道霜磲有多珍贵! 因为他们独特的性情,导致他们孤傲,很难找到伴侣,所以繁衍困难,到现在哪怕在神界,都已经见不到霜磲的身影了。 由于已经绝迹,所以方才出现时,光线昏暗,鹿朝也没看得太清楚。 如果是霜磲的话,它可能是当今世间唯一一只霜磲了,而它竟然被那个丑陋的低等魔族玷污了。 现在鹿朝都想宰了它。 霜磲性情非常温顺,没有任何攻击之力,才会让髡虞得了手。 “对不起。”鹿朝难过地说,“我,我应该看管好髡虞的,我一时疏忽,犯了这么大的错。” 知道少年不会杀了髡虞,鹿朝只得回去将它牵过来,把缰绳交到少年手中。 而她转身要走的时候,髡虞却要跟上它,暴躁地挣着缰绳,对着鹿朝的背影‘嗷呜嗷呜’直叫。 它这么一叫,霜磲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少年闭上眼睛,忍下了杀人的心,烦躁地喊了一声:“回来。” 鹿朝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少年道:“你不准走,从今天开始,跟着我。” 第100章 与魔同行 鹿朝此次来魔域, 是为了九幽鬼王,并且不打算停留太久,事情办完就立即返回神界, 她还要处理天渊裂缝的事情。 这只髡虞才刚买来, 和她相处不超过一天, 再说,她返回神界后,也会把髡虞放走,这只是一只坐骑, 没有必要留恋。 鹿朝当即摇头拒绝:“抱歉,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不能跟着你。” “你敢走, 今日就让你死在这里。”少年倒也不含糊,直接撂下狠话。 鹿朝还真没被吓到, 她心里寻思着这个地方人迹罕至, 又是夜黑风高的时候,她要是动手的话, 应该不需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就能把这少年给解决了。 她不想杀人,只不过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罢了。 就在她计算着什么时候下手时,却见那少年拿出了一支黑色的信号弹,鹿朝顿时感到不妙, 问道:“你这是什么?” 少年淡淡道:“非魔族私入魔域最中心的领土,我怀疑你是个奸细, 想让附近城池的魔将来看看。” 鹿朝:“……” 她瞬间上前, 想趁其不备夺走信号弹,没想到这少年不管是反应力还是速度, 都是一流的,她的手指堪堪擦过信号弹,他就瞬间移开,站在距离她十几步之外的一块巨石上。 他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实力感到吃惊:“如此厉害,看来你果真是个奸细。” 他指尖悄然燃起一团火,便要点燃那支信号弹。 鹿朝也知道这人的实力,绝不是泛泛之辈,不可能被她悄无声息解决,而如果打起来,势必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他能识破她的伪装,又有如此厉害的速度,实力恐怕比她想象的更加厉害一些。 就如他所言,一个非魔族闯入魔域的中心,除了奸细,不做第二种想。 魔域这些年,是允许外来者进入的,但魔域地形复杂,处处凶险,一般进来的人,只会在矿石交易或者比较大的几个城池出现,鲜少会深入腹地,她的身份很可疑。 “等等!”鹿朝忽然出声,阻止他点燃信号弹,“有话好好说,我不是奸细,只是来魔域找人的。” 少年冷冷瞥着她,脸上狰狞复杂的魔纹,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的俊美。 她知道他在等她回应,想了想暂时敷衍:“行吧,我可以跟着你,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一趟九幽城,能不能在我去完之后再跟着你?” 少年放下信号弹,从石头上跳下来:“正好,我也要去九幽城。” 鹿朝:“……” 这样看来,只能暂时同行了,好在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身边有个真正的魔族同行,对于她来说还可以避免一些麻烦。 “在下姓陆,在家里排行第六,大家都叫我小六。”鹿朝随口胡诌了一个姓名,对他说。 他只是走到霜磲身边坐下,没有要告诉她名字的打算。 鹿朝也不去自讨没趣,反正见了九幽鬼王之后,她有的是办法离开魔域,也没必要知道他叫什么。 她也拉着髡虞走到另一边,闭上眼睛睡觉。 魔域夜晚的风非常大,气温很低,而且气候变幻莫测,睡到后半夜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夹杂着无数风沙,鹿朝被惊醒,差点儿吃了满嘴沙子,连忙在四周张开一道屏障阻挡风沙。 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发现这风沙撞在她的灵力屏障上,居然就黏着不走了,砂砾越聚越多,不过短短一瞬,就将她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 蠕动的沙子似乎将所有灵力都吞噬干净,渐渐地朝她和髡虞聚拢而来。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因为沙子太密集,连空气都无法流动,她和髡虞几乎被密封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她一个人还好,可髡虞太庞大,很快他们都无法呼吸! 她只能在空气即将耗尽时,重新设置一个屏障。 就在新的屏障张开时,她看见对面的少年裹在一件漆黑的大氅中,带着风帽,风沙根本无法侵袭他,他看起来气定神闲。而他身边的霜磲则将脑袋埋在风沙中,似乎早已习惯了现在的处境。 鹿朝看了看髡虞,对方和她一样,像是第一次来魔域腹地,对眼下情况完全束手无策。 少年身上的大氅必定是特殊材质,才能抵御这么大的风沙,明天她也要买一件。 这一夜,鹿朝就在不断和风沙的对抗中过去了。 虽然没有耗去多少灵力,但耗费的体力却是无数,导致第二天一早,她累得像狗一样,爬上了髡虞的背,开始赶路。 还好,骑在髡虞的背上,她可以休息一会儿。 鹿朝不顾形象地趴着,髡虞背上的毛很柔软光滑,让她想起还是朝阳郡主的时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睡觉时,被单是最上等的丝绸,天气冷了,便会加上温暖的貉子毛。 而她睡着之后,少年就会从身后把她抱过去,他身上很凉,可是渐渐的,也会变得温暖起来。 “朝朝……”他声音低哑,呼吸是滚烫的。 鹿朝猛地睁开眼睛,看着魔纹少年冷淡的侧脸,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 她只是打了一个盹,居然还做了个梦。 只是,他们方才明明离得很远,怎么一睁开眼就靠得这么近? 她抬头一看,差点儿被髡虞气死,这丑东西居然在赶路的时候,还凑到霜磲面前,一会儿蹭蹭它的脖子,一会儿舔舔它的脸,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而霜磲已认了他为伴侣,自然不太反抗,只是恐怕还是嫌弃髡虞长得太丑,或是怕影响了主人,还是会把它推开。 但髡虞脸皮厚,被推开后,马上又缠上去,嘴里‘嗷呜嗷呜’的,不知说着什么不知廉耻的兽语。 鹿朝看魔纹少年脸上冷厉而不悦的神色,识趣地拍着髡虞的大脑袋,让他离远一点。 可是髡虞这个没眼色的东西只要靠近霜磲,心里就只有这大美人老婆,对她的畏惧变成了第二位,怎么都拉不开,反而越拉,它蹭得越近。 鹿朝和那魔纹少年的腿,难以避免地碰在一起,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知到他皮肤的温度是很冷的。 他冷冷扫了鹿朝一眼,鹿朝讪讪地把腿挪开,尴尬得不行。 为了缓解尴尬,鹿朝只好找些话来说:“那个……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魔族?” 她的伪装如此精湛,最重要的是,她的实力在六界无人能出其右,怎么会被人识破? 除非这少年实力在她之上,但这绝不可能,就算是帝夙,也不可能超越她。 少年并不想和她说话,可或许是那只髡虞一直靠近,让他心里很烦躁,他对她也就没什么好话:“因为,你看起来像我最讨厌的神族。” 鹿朝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可能?这明明就是一张魔族的脸。” “眼神。”少年提醒她。 鹿朝一怔,眨了两下眼睛:“是不够凶狠吗?” 他冷笑道:“是太仁慈。” 在那种包容一切的仁慈中,他显得尤其邪恶。 鹿朝无言,寻常魔族不可能观察这么细微,而他似乎格外锐利,内心更是敏感。 “抱歉。”她轻声说。 “为何要道歉,你不曾做错什么。” 鹿朝道:“随意展露的仁慈,却无法挽救什么,其实是一种残忍。你厌恶神族,不正是因为如此吗?在你看来,这是一种虚伪的善意,是吗?” 少年紧紧抿着唇,他微微扬起下颚,露出修长干净的颈项,那魔纹,竟从脸上一直延伸到脖颈深处。 “我道歉,是因为令你感到不快,我无意如此。”鹿朝又说。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2节 他冷淡地问:“你要去九幽城做什么?” “找人。” “何人?” “一个久未联络的故人。” “神族吗?” 鹿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夜摩一族,不属于神族,但在仙族之上,只是开天辟地时自然演化出的一族。 看他问了这么多问题,鹿朝也反问:“你呢?你去九幽城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啊?” “无聊而已。”他看着前方,霜磲和髡虞挨得很近,他也不得不靠这个女人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白皙的肌肤上一层浅浅的绯红,是刚睡醒染上的颜色。 “你方才睡着时,念了一个人的名字。”他说。 鹿朝猛地想起那个短暂的梦,被帝夙抱在怀里时,整个人完全被他的气息包围的感觉。 她不会喊了帝夙的名字吧,那就尴尬了,在魔域,睡着了叫着人家魔域老大的名字。 “谁,谁呀?”鹿朝问。 “江小山。” 鹿朝微微一愣,随后心中有些好笑,她那时候,经常喊的都是江小山,从未叫过帝夙的名字,竟连梦里都没有改。 她抓了抓鼻子,确实有些尴尬。 “你去九幽城,要找的人是他?” 鹿朝摇头:“不是。”她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她和这个少年萍水相逢,也很快就要分离,没有交流太多的必要。 而少年也没有追问,两人一路上便没有过多的交流,很快他们越过了几重山脉,到达下一个驿站,鹿朝看着兽舍里一群丑不拉几的魔兽,陷入了沉思。 她想在这里重新买一只魔兽,然后趁髡虞和霜磲调情的时候,偷偷离开,这样那少年也没办法说什么。 毕竟他其实在意的只是髡虞,而不是她。 谁知道她刚往兽舍走去时,在霜磲面前大献殷情的髡虞忽然冲过来,朝着她尥蹶子,龇牙咧嘴喷鼻息,好像控诉她是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人一般。 鹿朝偷偷拽住他的缰绳,压低声音说:“你自己找到老婆了,也有新主人了,不要来烦我,赶紧走!” 髡虞用脑袋拱着她,甚至不让她多看一眼后面兽舍里那些魔兽。 鹿朝:“你去走你的阳关道,别妨碍我过独木桥!” 髡虞朝着天空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嚎叫声,顿时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往这边看。 这个驿站的老板抱着手,对鹿朝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小姑娘,这魔兽好好的跟着你,你怎么能抛弃它?低等级的魔兽很可怜的,它们没什么灵力,只能做个骑兽,可是他们也是有感情的,跟主人相处时间久了,也会有感情的。” 鹿朝连忙说:“我昨天才买的它!哪有什么感情?” 老板根本不相信:“你不要骗我,我在驿站里卖魔兽卖了几百年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只髡虞和你的感情很深了,要不然,它怎么可能壕得这么惊天动地,要是只相处了一天,它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鹿朝看看髡虞,髡虞看着她,满脸哀戚,甚至眼睛里还直掉眼泪,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的同类魔兽们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而周围聚集过来的魔族则都对她充满了谴责。 鹿朝眼睛一转,连忙指着驿站茶棚里喝茶的魔纹少年说:“不信你们问问他,我真的只买了这只髡虞一天,我昨天还跟髡虞不熟,都没来得及驯化它!” 魔纹少年喝了一口茶,才冷冷道:“我不知道,我昨天遇见你,你身边已经有髡虞了。” “你看看你,就不要骗人了,髡虞对你这么忠心,你就好好对他吧。” “是啊,哪有你这样的主人,髡虞脾气这么暴躁的魔兽,都在你面前掉眼泪了,你居然还想抛弃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 “你这么狠心,什么魔兽敢跟着你啊?” “做魔可不能始乱终弃!” …… 鹿朝在一片口诛笔伐中,满脸晦气地牵着髡虞走向茶棚,髡虞立刻开开心心去找霜磲了。 她在魔纹少年对面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下去,才说:“我真的只买了它一天!我昨天才认识它!我昨天才来的魔域!” 最后一句,她是压低声音说的。 “哼。”魔纹少年轻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鹿朝道:“我要是养了髡虞很久,肯定不会让他对你的霜磲做那种事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鹿朝:“?” “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我有那么禽兽吗?再说了,我为何要这样做?我来魔域寻人,还要赶着去九幽城。” “你身边有个真正的魔族,可以帮你减去不少麻烦,而我,能带着神兽霜磲在魔域行走,自然不是一般的魔族,你挺聪明。” 鹿朝一噎,她确实有这个想法,可也是被他要求跟着他之后,才破罐子破摔想的。 可现在她说,他也不信了,鹿朝气闷地喝茶,然后抓了个茶棚里卖的肉饼咬了一口,味道好怪。 魔纹少年看她一眼:“你就不怕是人肉饼?” 鹿朝:“……” “呕……”她转头把肉饼吐出来。 整个茶棚里的魔族都转头看向她,见她吐的是肉饼,怒不可遏。 “魔域食物这么珍贵,肉饼的饼可是从人界运过来的面粉做的,一般魔族都舍不得吃,你居然吐了?” “魔尊早就颁布了法令,在魔域,浪费食物轻则挨板子,重则罚去矿山采矿!” “你这小姑娘,一板子就能打得你皮开肉绽!” …… 鹿朝赶紧解释:“不,不是,我以为是人肉饼。” “什么?”她这一说,茶棚里的魔族更加生气了。 “人肉饼?魔尊早就颁布了法令,魔域已经很多年不允许吃人肉了,你是哪儿来的?你不是魔族吗?” “你竟然敢质疑魔尊陛下的法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应该把你送去最近的城池里,交给魔将处理!” “藐视魔尊的法令,重则可判死罪!” …… 眼看众魔义愤填膺,鹿朝有口说不清,他们都想把她送去见魔将。 那魔纹少年淡淡地说:“各位别生气,她从小娇生惯养,没怎么出过门,很多事情不懂。” 那些魔族似乎都能感觉到魔纹少年身上不好惹的气息,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生气:“她是你夫人吗?她不懂,你应该好好教她!” 鹿朝正想说不是,但他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便说:“以后会慢慢教。” 众魔骂骂咧咧地,终于不再纠缠了。 鹿朝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吃肉饼了,抬头看见对面的少年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气恨地说:“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要是真被他们抓去见魔将了,那可怎么办?” “你本事大,能逃出来。” 鹿朝真想揍他一顿,但这口气还是咽了下去,她起身牵上髡虞:“走了!” 走出驿站,鹿朝想起什么,又问:“你昨晚避沙那个斗篷是哪里买的?” “阴墟。”他道,“整个魔域只此一件。” 鹿朝不相信:“怎么可能?那其他魔族遇到风沙怎么办?” “听天由命。” 弱小的魔族找地方躲避风沙,厉害一些的,肯定有特殊办法,只是鹿朝怎么问,他都说不知道。 “我又没试过。”他不耐烦地说。 鹿朝只好继续赶路,看来今晚,又要跟风沙作战,但可悲的是,在驿站里她没有吃饱,到了晚上休息时,肚子咕咕叫,鹿朝只能拿出难吃的圣婴果,含泪生啃。 魔域很大,但是城池不多,因为地形险恶,气候更恶劣,离开城镇几乎没有魔族生活,因此,他们每次出远门,几乎是拿命在冒险。 “像昨夜那种风沙,每天都有吗?”鹿朝好奇地问。 少年闭着眼睛靠在石头上:“魔沙一年刮一个月,你运气不好。” 鹿朝觉得,她这次来魔域,忘了翻黄历,挑个良辰吉日。 “那其他月份,还有什么灾难吗?” “寒冬很漫长,有七个月左右。” 七个月寒冬,加上一个月魔沙,一年有八个月几乎不能劳作,剩下四个月勉强能种一些粮食,但能耕作的土地也很少,难怪魔族的人口一直不多,而他们又非常好战且凶蛮,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如果不增强体魄,根本无法生存。 “魔域有很多矿石,也许可以开放一些边境城市,和人族或神族通商。”他记得以前帝夙是这么做的。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他冷漠地说,“魔族的生与死,与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无关,可你是魔族,你应该也不是普通魔族,或许可以尝试向魔尊提一些建议。” “魔尊懒得管这些事情。”少年说,“应该说,他是想让魔域看起来顺眼一点,但后来发现太麻烦了,干脆不管了,魔族的生死,与他也无关。” 鹿朝心里忽然一阵闷痛:“他以前不是这样……” “你说什么?”少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冷冷的血色光芒一闪而过。 “没什么。”鹿朝摇摇头,既然命簿已经修改,他就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不毁天灭地,也没有被煞气控制,他没有情劫,没有怨气,已经很好了,她当然不能奢求他还像以前一样。 以前,他是为了讨她欢心,才想让魔域变得更好。 很快,又到了深夜,四面起了魔沙的声音。 少年好整以暇地披上了他的斗篷。 鹿朝也只好张开结界,和魔沙苦苦斗了一夜,第二天精神萎靡地赶路。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3节 魔域非常大,九幽城在靠近鬼界的一侧,要横穿魔域才能到达。 鹿朝熬了八天,终于熬不住,在第九天夜里,睁着两个黑眼圈对小花说:“你的斗篷那么大,分我一点吧。” 他抬起满是魔纹的脸,这几天熟了之后,鹿朝发现他这个人表面冷淡,内心却焉坏,心里不称呼他魔纹少年,而是叫花脸男,叫着叫着,干脆省略成小花。 “我有什么好处?”他问。 “你就当认识了一个神界的朋友,将来你如果偷偷去神界,我还能罩着你!” 他想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斗篷张开,让鹿朝缩进去。 斗篷很大,但要将两个人都包围起来,还是有些勉强,鹿朝不得不靠在他身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他僵了一下,不悦地道:“别碰我!” “知道了!”鹿朝抱着双腿,从斗篷的缝隙里看着外面四处席卷的魔沙。 霜磲和髡虞都将脑袋埋进沙子里,兽族在水下也能呼吸,在沙子里自然也能。 而少年一直皱着眉,身边第一次有人这么靠近他,他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却又无法让自己推开她。 “你在想什么?”鹿朝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在想……” 他看着漫天黄沙,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觉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身边也有一个人,离他这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抱住她。 “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神界的司命殿,看看我的命簿。” 第101章 唯一夙愿 鹿朝和他一起看着魔沙, 说道:“其实,看到了命簿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徒增烦恼, 不如不看, 很多凡人都浑浑噩噩过完了一生。” “我不想那样。”他固执地说。 鹿朝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每个人年轻单纯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命运。 等长大了,被社会毒打多了,人就老实了。 她因此也没再说太多, 她前几天实在太累了,整整八天都没能睡过一个好觉, 就算她是创世神也扛不住, 这会儿没有魔沙的侵袭,她慢慢地睡着了, 为了不碰到他, 被他厌烦扔出去,鹿朝尽量让自己靠在另外一侧。 谁知道睡着之后, 身体就往另一侧倒去, 差点儿把披风拉开,少年不耐烦地把披风拉回来,就带着她一起倒向自己。 柔软温暖的身体,在这样风沙满天的寒夜里, 像是一种无端的诱惑。 他下意识想把她推开,可是她的脸靠在他手臂上, 梦呓一般地说:“江小山, 别乱动……”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江小山,又是这个名字, 他听过她在梦里喊了两次,是和她很亲密的人吗?是她的夫君吗? 他诞生于世,还从未喜欢过什么人,他不懂这种连梦里都会思念的滋味。 他有些茫然地想着,便忘了推开她,不知不觉也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魔沙已经停了,但是怀里很重,他垂眸一看,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胸口,而他的一只手很自然地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轻轻贴着她的后颈,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头顶,鼻尖全是她身上清淡的香味。 他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愣了一下之后,才想起应该松手,可还没等他动,怀里的少女嘤咛一声,也醒过来了。 那一瞬间,他一向冰冷淡漠的心竟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儿如何面对她?如何解释他的手为何会抱着她? 他此前,分明最讨厌别人触碰自己。 由于没有相关经验,他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之后,干脆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而鹿朝醒来之后,也发现自己的位置不对劲,心里直呼糟糕,她太困了,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就靠到他怀里。 她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好他还没有醒。 她小心翼翼把他放在自己脖颈后和腰上的手都拿开,然后坐起来,舒了一口气,必须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然他觉得她是个半夜睡觉这么不安分的女人,明天魔沙再来就不让她躲在他斗篷里了。 鹿朝抬起头,对上四只巨大的眼睛,原来髡虞和霜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正瞪着眼睛看着她,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对劲。 “嘘……”鹿朝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抖了抖沙,走到另外一边,假装一本正经地思考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片刻后,少年也‘醒’过来,他脸上都是魔纹,还是和之前一样神情淡漠。 鹿朝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早啊!” 少年没有看她,垂着眸子淡淡应了一句:“……早。” 鹿朝心想:还好他什么都不知道,明天还能继续蹭他的斗篷。 少年却想:她什么都不说,是不想和我扯上半点儿关系。 这本是个极好的结果,对谁都好,他也不应该在意。 他起身后,看见髡虞和霜磲都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早已经看到了一切,他心里一阵烦躁,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两只兽立刻吓得瑟瑟发抖,一路上都非常老实。 为了感谢昨晚他给她蹭了斗篷,鹿朝决定今天请他吃饭。 两人到了一个偏僻的驿站,鹿朝跳下髡虞去买食物,被少年喊住。 “魔域虽有律法禁止吃人肉,不过荒僻之地,也有律法无法管辖之处。” 这话虽是对她说的,但他目光却看向别处,神情依旧冷若冰霜。 鹿朝愣了一下,才发现他这是提醒自己,便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你。” 她走进驿站之后,少年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鹿朝买好食物回来,果然没有买任何肉类的食物,几个素饼,还有几个圣婴果,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果子。 少年看起来冷若冰霜,不太好惹,但在食物上一向不怎么挑剔,这一路走来,他吃的和寻常魔族也没什么两样。 倒是鹿朝,每次吃饭都如同上刑,她心里想,回去之后,应该想办法和魔域进行一些商贸往来,至少把魔族基本生活提高,否则她可再也不想来魔域了。 “魔域这么令你难以忍受吗?”少年看她干巴巴嚼着素饼,不禁问。 “抱歉。”鹿朝有些尴尬,“不过若是有机会,魔族肯定也不想这样生活。” 他没有说话,他去过人界,在轮回的几世里,他在人间也做过王公贵族,知道上等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只是他本身对一切都不在乎,所以也就不挑剔。 “如果魔域中的大人物肯多出去走走看看,回来改变魔域,那就太好了。”鹿朝说。 “那不如直接开战,将人界领土占为己有,岂不是更快。” 鹿朝差点儿被素饼呛住,咳了几声后,正色道:“能有和平的办法,为何要打战?其实神界也是希望六界和平的。” 他不置可否,两人专心赶路,也不常常交流,到了深夜魔沙来临前,他想起昨夜的事情,便有些不太自在,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直到听见了风声,鹿朝跑到他面前,说道:“再让我躲一躲吧。” 他看了她一眼,心中想着应该拒绝,反正她也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等到九幽城找到她要找的人之后,她必定毫不犹豫离开,可是想归想,手还是拉开了宽大的斗篷,让她躲了进来。 有了昨夜的意外,两人虽没有捅破,但心中都各自觉得应该谨慎一些,于是这一夜虽然披着同一件斗篷,第二天醒来时,却都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导致两个人都腰酸背痛。 鹿朝伸了个懒腰,这一路走得可真累啊,好在她带来的地图上,九幽城已经快到了,还有一天的路程。 最后一夜宿在野外时,旁边有一条小溪,鹿朝兴致勃勃抓了条鱼回来,生火烤鱼吃。 “你也尝尝。”鹿朝把鱼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半。 鱼肉鲜美,鹿朝吃的一脸满足,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少年吃了几口,不能理解她因为这一点点鲜味,就如此满足。 但是这最后一个夜晚,他却有些睡不着,听着魔沙狂舞的声音,他低头看着睡在身边的少女,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忍不住用手指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温热的肌肤却仿佛有火一样,烫得他迅速缩回手,心脏跳动也快得不可思议,他从斗篷里走出来,狂舞的魔沙见了他都仿佛畏惧着什么,疯狂后退,不敢落在他身上。 他一直走到河边,抄了一捧冰凉的河水扑在脸上,才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狂涌而上的滚烫压下去。 他抬头,看着九幽城的方向,眸光阴冷幽森。 第二天,他们终于抵达了九幽城。 那是一座隐在一半阴云中的灰色城池,灰色是因为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剥落了原来的色彩,而九幽鬼王也无心管理这一座城池,连城墙上的旌旗都破破烂烂,耷拉在半空中。 但整座九幽城,都弥漫着一股幽冷的气氛,城门口有魔兵站岗,对进出的行人却没有严密盘查,随意敷衍一下,便让人进去了。 进入城中,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屋,有些甚至摇摇欲坠,但住在里面的人却都习以为常了,街边有些小贩眼神不善地看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外来人。 他们找了间客栈住下,鹿朝没说要找什么人,少年也没说来到九幽城要做什么,两人各自住了一间房。 鹿朝累了几天,躺在阴冷潮湿的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行动。 而此时,九幽城中心的王城中,九幽鬼王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狠狠地掼在地上,他口中涌出一口血,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世人无法想象,和他身份完全不符的年轻俊秀的脸。 他爬起来,跪在地上,甚至连面具都不敢捡起来:“尊上息怒。” 殿中黑色帷幔垂下,拢出一大片阴影,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形从少年变成青年,脸上的魔纹也逐渐消退,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阴戾的眉眼冷冷看向摩缨。 “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帝夙冷淡地开口。 摩缨双拳用力握紧,有些不甘心地说:“尊上既然亲临九幽城,那么一路上,尊上应该也看见了,魔域子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神族和人族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尊上怎么能无动于衷?” “你是为了魔域子民吗?” 摩缨咬着牙:“我虽有私心,可最终的结果,却有利于魔族子民。” 帝夙道:“近日来,我时常有一种失控的感觉,你说,你做了什么?” 摩缨浑身颤抖,知道事情败露,冷汗涔涔从额头上淌下。 “是勾结了问道吗?”帝夙抬起手,古朴厚重的问道剑,仿佛一柄破铜烂铁般,被扔到摩缨面前。 摩缨闭上眼睛,知道彻底瞒不住了,便说:“问道是魔域的命源之剑,天地间至邪至恶的魔剑,它和尊上识海相通,这些年,我将世间煞气聚集,让问道吸收,再转入尊上识海之中。”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在黑色的石板上,摩缨绝望地继续说:“如此一来,尊上便会逐渐失控,压制不住魔神之力,然后成为真正毁天灭地的魔。” “你怎敢如此笃定,我就会毁天灭地?” 被这么一问,摩缨脸上露出一种迷茫而又怨恨的神色:“很久以前,我曾在司命殿见过尊上的命簿,那时候,命簿上明明这样记载了,可是现在却一切都不一样了,尊上的命簿必定被人篡改过!” 帝夙怔住:“命簿?” “六界之中,所有生灵的命运,都会记载在命簿上,所有命运都有周密精确的命盘计算而出,不会出差错。”摩缨不敢有任何隐瞒。“除了司命神,无人能修改,可尊上身为魔界至尊,是混沌中诞生的魔神,尊上的命簿,是司命神都不可能修改的。” “那就是你看错了。”帝夙冷冷道。 “我……”摩缨不敢笃定了,毕竟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几乎忘了他们一族的仇恨,他在这片阴暗污浊的地方藏匿着,等着魔尊出世,实现那个毁天灭地的预言,可他等到现在,魔尊却对六界漠不关心。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4节 他不关心六界的生,也不关心六界的死。 摩缨逼不得已,才铤而走险,想用煞气控制他,没想到最终功败垂成,魔尊不愧是魔尊,岂是他能控制的? 大殿中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魔尊如霜雪一样的声音:“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 “知道。”摩缨说,“因为尊上根本不在意六界存亡,倘若哪天尊上有了兴致,或许就想毁了六界,看看一片废墟地六界是何等的景致。” 帝夙的唇角微微向上勾起,是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人心惊胆战。 摩缨一直跪在地上,等到周围一片死寂了,他才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了魔尊的身影。 那种巨大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他颓然地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无比怨恨,怨恨自己的血脉,怨恨自己的出身,怨恨自己是个只能寄生在别人身上的怪物! 几千年了,他满心的怨恨,终究无法覆灭神族,他还是太弱小了。 跪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大殿后方,那里用铁链锁着一个女人,双手高举过头顶,被吊在半空中,半死不活。 摩缨受了重伤,走进去时脚步都是虚浮的,他抬起头打量这个女人。 “八座神泉的力量都在你身上,你却只是多了八条命,苟活于世而已,真是个废物。”他宽大的衣袖中,有一条滑腻的东西探出去,顺着云瑶的脚,爬上她的头顶。 “什么东西?”云瑶虚弱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上的不适,惊恐地叫起来,“滚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摩缨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讥诮地说:“原来是神族和人族的混血,混出一个极弱的,可是八座神泉,加上那么多夜摩族的血,一个废物都该逆天改命了,你却还是如此,只能说,你悟性太差。” “你胡说!我不是凡人血脉!”云瑶挣扎起来,铁链哗哗作响,“我是九天神女,你胡说!” 摩缨不理会她的疯狂,那只滑腻的手勾起她的下巴:“既然你悟性太差,就将九泉的力量给我!” “不,滚开,唔唔……啊——” 漆黑的阴暗的九幽城中,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夜空,惊起了无数栖息在屋顶上的寒鸦。 鹿朝在王城前面顿住脚步,身影隐在黑暗之中,看了看四周。 是什么声音? 九幽城守卫很松懈,这个地方靠近鬼界,还有一部分和妖境接壤,原本就是个三不管地带,而九幽鬼王常年不在王城中,这里只有一些普通魔族生活,根本不需要太多守卫。 鹿朝一路进入王城,都很轻松,她看着前方亮着灯火的一座大殿,慢慢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皱了皱眉,摩缨虽然成了九幽鬼王,但他一向没有食人肉的习惯,这血腥味从何而来? 她推开大殿的门,里面有灯火,却不是很明亮,她一眼就看见摩缨倚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有不少血迹,他微微喘息着,身体周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波动着,一会儿像魔族一样浑浊,一会儿又像神族一样干净。 “摩缨。”鹿朝喊了一声。 摩缨缓缓地抬起头,他生得俊秀,面如冠玉,皮肤雪白,原本是一副贵公子的长相,但此刻,好像多了一种妩媚清高的冷意,让鹿朝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是以魔族的形态站在这里的,摩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认出她来。 “你是谁?” 鹿朝轻声念咒,露出了本相,身上依旧是魔族少女的黑裙,但明艳大气的五官,却让这一身装扮多了几分亦正亦邪的感觉。 她抬起凤眸,对他说:“你还记得我吗?” 摩缨怔怔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穿越了千万年时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怀念,又像是怨恨。 “你……”他张了张口,唇角边的血迹没有擦干净,现在已经变成一块褐色的痕迹,像是一种邪魔的烙印。 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天尊。” 鹿朝对着他轻轻一笑:“是我。”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好像含着一把陈年的沙子,“九天之上至高无上的神,虚空之境的主人,开天辟地的创世神,怎么会到这个阴暗堕落的魔域小城里?” “我为你而来。”鹿朝说,“夜摩族再也不需要取血供神族修炼了。” 摩缨喃喃地说:“天尊惩罚了他们吗?” “你在魔界,也能看到陨星吧。”鹿朝说。 “看到了……在魔域,连星星都难得一见,那陨星,一颗颗坠落,真壮观,好似流星一般,我好多年没有见过星星了。” “我想改变魔域,也许以后在魔域也能看见星星。”鹿朝慢慢朝他走去,“摩缨,我知道你心中满是怨恨,我也知道我来晚了,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以后六界会变得不一样。” 摩缨看着她,她和记忆之中有些不一样,但还是一样明亮耀眼,尤其在魔域这样阴暗的地方,她仅仅是一个眼神,都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她。 “天尊,不要再往前了。”摩缨阻止她。 鹿朝的脚步顿住。 摩缨受了重伤,心中很难受,他重重吸了一口气,才说:“风过无痕的是水,不记恩仇的是畜生,而我们,活生生被刀割过,流过数万年的血,就算神族全死光了,我也不会忘记,更不可能原谅。” 他笑起来,牵动了内伤,猛烈地咳嗽起来:“我知道你来是为什么,你想让我忘记仇恨吗?我可以忘记,可是天尊,你会永远活着吗?” 鹿朝怔住。 摩缨眼中涌出了泪意:“你不会,对吗?天渊的裂缝没有修补,你还会再一次补天,你死之后,神族的怨恨会淹没我们,夜摩族弱小,被豢养了数万年,连反抗都不知道了,到那时,我们还会再一次沦为金丝雀。” “一个弱小,却身怀宝藏的小孩,行走在一群饿狼之间,你让狼如何忍住饥饿?”摩缨说,“天尊,于我而言,夜摩族唯一的解脱,就是全灭,所有族人都死光,再也不用受苦!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们弱小,难道不能反抗吗?我要的是整个六界为我们陪葬!否则,就算没有神族,也会有魔族,妖族,人族……我们谁也反抗不了。” 鹿朝道:“摩缨,怀着这么巨大的仇恨,你会痛苦一辈子,我是为了不让你痛苦才来的,夜摩族的事情,数万年以来都无解,你可以怨恨神族,我惩罚了所有伤害过你们的神族,你还可以继续找他们报仇,可是,你因此要让六界陪葬,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仁慈,我知道。”摩缨抿起苍白的唇,似乎笑了,“你是这世间最心软的神,但是,我们这样弱小的一族,想要复仇,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复仇的方式,只有这一个,我们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是你的心愿吗?” 摩缨点头:“是我唯一的夙愿。”顿了一会儿,他说:“你走吧,你现在是杀不了我的,这不是我的真身。” 鹿朝知道自己此行白来了,摩缨比她想象的更加坚决。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篡改了帝夙的命运,他没有煞气,摩缨不可能再利用他,现在的帝夙,也不会让他有可趁之机。 她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鹿朝转身,走了几步,又听到摩缨喊她:“天尊。” 鹿朝回头看着他,内心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丝丝动摇,或者犹豫。 可是摩缨只是看着她,慢慢地说:“这个世界,原本不是这样的吧?你为了拯救六界,是不是篡改了谁的命运?” 鹿朝默然不语。 摩缨忽然笑着说:“是帝夙的吧。” 第102章 三日之约 摩缨说完后, 看见鹿朝脸上有些冰冷的神色,忽然笑了:“我很久以前在司命殿,偷偷看过帝夙的命簿, 他的命运原本不是这样的。” “果然是你, 你是如何修改命簿的?” 摩缨摇摇头:“有些事情, 我许下承诺,永远不会说出口,不过天尊不必担心,您篡改帝夙命运一事, 我不会告诉他,算是报答您为夜摩族主持公道, 惩罚了那些神族吧。” 鹿朝最后看着他说:“摩缨, 倘若有一天,你真的拉着六界为夜摩族陪葬, 我……会杀了你。” 她说完后, 大步走出去。 摩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才闭了闭眼睛, 身体瘫软下来。 九幽城的夜晚很黑, 路边鲜少有灯火,天上也是黑漆漆一片,因此走在街道上,只能凭借着附近窗户里一点点零星的灯火照明。 鹿朝一个人走着, 一边走,一边把摩缨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她做过关于摩缨的梦, 而摩缨也说过他们从前相识, 按照她的性格,既然知道夜摩族的事情, 不可能置之不理,她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帮助夜摩族脱离神族的控制。 可是后来,她补天而陨落,没有了她的约束,那些神族又故态复萌,更加变本加厉地压榨夜摩族。 所以,在摩缨看来,要么夜摩族彻底毁灭,要么神族彻底毁灭,否则,只能她永远活着,以超然的实力让神族惧怕,压制他们的贪婪。 鹿朝难得感到一丝疲惫,数万年来,她的人生都耗在六界中,这是身为天尊无法逃避的责任,她深知自己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她只是个凡人,只需受一世身不由己的苦难,也不过几十年,过去就过去了。 九幽城凹凸不平的地上积了一层水,鹿朝走过去,脚下溅起了水花,沾湿了鞋子和裙摆,潮湿寒冷,她也没有在意。 即将走到客栈的那条路时,她抬头看了看那边的灯火,还是转身选了另外一条路。 既然已经见到摩缨,知道了他的态度,那么她来魔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她也应该返回虚空之境。 那个魔纹少年,就不说再见了,否则还要耽搁,万一髡虞又不让她走,岂不是很麻烦。 反正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他性子冷淡,也不会在意。 鹿朝像个失意的人,慢慢走着,九幽城没有宵禁,深夜的街头,还有零星的魔族,有些卖酒的店铺甚至通宵营业。 “公子慢走,下次再来。”前面的店铺里,卖酒的魔族打着呵欠送走一位客人。 鹿朝抬起头,那位客人拎着酒也转过身,刚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湿冷幽森的黑夜中撞在一起。 卖酒的小店前,挂着两盏防雨的羊皮灯笼,随着夜风,光影摇曳。 少年脸上的魔纹在灯影中,显出一种艳丽之感。 他看向鹿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后朝她走过来。 鹿朝心里一虚,她现在还是本相,光线昏暗,所有魔族穿衣服都黑不溜秋的,他不一定认得出来,不用紧张,假装陌生人赶紧走。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特意绕过他,谁知道他一双长腿一迈,就挡住她的路。 “小六。”他开口,“你要去哪儿?” 鹿朝震惊地抬起头:“你怎么认得我?” 他忽然笑起来,声线有种少年的清朗:“还真是你啊。” 鹿朝:“……”她受够了这些诡计多端的魔族! 既然被认出来了,那要偷偷溜走也不好溜了,鹿朝只能说:“我要离开魔域了。” 他充耳不闻,却盯着她的脸说:“原来你长这样,这就是你神族的本相吗?” “嗯。”鹿朝敷衍地点头,又说了一遍:“我要见的人已经见过了,我要走了。” “相识一场,一起喝杯酒吧。”帝夙拎起手里刚打的酒,“天这么晚,你出去也避不了魔沙。” 鹿朝想想也是,现在外面都是魔沙,她出去也是徒劳。 她看了他一眼,算了,相识一场,喝杯酒也没什么。 两人走到卖酒的小店外面,那里支了两张小桌子,没有客人,他们随意坐了一张,老板送来两个酒杯和一小碟下酒的豆子。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5节 帝夙倒了一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她垂着眼眸,心事重重。 “喝吧。”他淡淡地说,自己饮了一杯,又苦又涩又辣,这是魔域中最低等最便宜的酒,可九幽城也只有这种货色了。 他正想叫她不要喝了,可是一抬头,看见她‘咕咚’喝了一杯,眉头也没皱一下。 他挑了挑眉,这一路走来,每次吃东西时,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明明很挑食又娇气,却不觉得这酒难喝。 看来,她见的人让她很难过。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又给她倒了一杯:“喝完会暖和一点。” 鹿朝没有拒绝,她一连喝了三杯,知道是自己酒量的极限了,便不肯再喝。 她没有醉,可是雪白的肌肤上却浅浅染了一层红霞,娇艳欲滴,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他盯着她璀璨明亮的眼眸,忽然说:“我们曾经见过。” 鹿朝仔仔细细看着他满脸魔纹,最终摇头:“没有吧。” “有。”帝夙笃定说。 “何处,何时?”鹿朝问。 “很久很久以前,你应该不会记得了。” 那是在大雪纷飞的长陵街头,那个因为没钱买冰糖葫芦的小姑娘,不小心撞到他怀里。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这明明已经过去快两千年了,可是这一幕,却始终留在他脑海中,他轮回转世也没有忘记。 他天生性情寡淡,那短暂的一面之缘,倒也算不上喜欢,就是每当想起时,会觉得心中有种憋闷之感,或许是怜惜她那么美好娇嫩的生命,却早早地死于妖物之口。 只是怜惜罢了……对于一个天生的魔来说,这已经是一种意外的情绪。 今晚看见她的本相时,他又想起长陵城那个小姑娘,心中除了憋闷,还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四处乱撞。 他想了很多,鹿朝却没有多想,她不会记得的一场见面,那应该很短暂吧。 “既是见过,也算缘分了。”鹿朝笑着说。 帝夙点点头:“再喝一杯吗?” “不了,我酒量不太好。” 她不喝,帝夙便自饮自酌,他脸上的神情冷冷的,喝了两杯才开口问:“你成亲了吗?” 鹿朝一愣,随即好笑地说:“你不会以为,我是来魔域寻夫的吧?你别多想,我今日心情不好,不是因为感情之事。” “哦,没成亲。”帝夙抿了一口酒,忽然觉得这酒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了,他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有。” 鹿朝有些好奇:“魔族不重婚姻,大部分魔族都不会成亲,是不是真的?” “嗯。”他点头,“但我不是。” “我知道血统越纯净的魔越重视婚姻,因为这样可以保持血统纯净,他们挑选另一半很谨慎,血统纯净的魔结合会生下很厉害的后代。” 帝夙道:“我不在乎血脉。” 鹿朝不禁笑着说:“也许你还年轻。” 年轻人嘛,总是比较理想化,觉得自己和父辈不一样,等长大一些,就会发现,长辈说的都对。 他沉默下来,喝酒的间隙,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她撑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脸愁容。 明明生了一张天真明媚的脸。 “好歹相识一场,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告诉我,在魔域,我可以帮到你很多。” “谢谢你,不过……”鹿朝还是摇摇头,“你帮不了我的。” 帝夙放下酒杯,有些不悦道:“回去吧。” 鹿朝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不高兴,只能站起来,她酒量一向不好,三杯酒下肚,虽然没醉,却有些头晕,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一旁的少年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他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抱歉。”鹿朝连忙退开一步。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了,两人一路无言。 在客栈休息一夜后,第二天天没亮,鹿朝就起来赶路。 来时逆风,回去时顺着魔域的大风,据说时间缩短成来时的三分之一。 两人还是白天赶路,晚上一起用斗篷遮挡魔沙,晚上靠得太近,帝夙还是会睡不着,只能彻夜的望着她的脸,等她睡熟之后,悄悄靠近她,让她温热的身体贴着自己,早上他会在她之前醒,收好斗篷,起身去喂髡虞和霜磲,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这两只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谁也不敢说。 四天后,他们到达了落日山脉,鹿朝要返回神界了,和他告别。 “后会有期,这一路上,多亏有你,谢谢。” 帝夙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鹿朝有些不解:“什么话。” “你说,我借给你斗篷,我若想去神界,你会罩着我。” 鹿朝想了一下,她确实说过这种话,可是……“你要去神界吗?” “嗯。” 鹿朝:“……”她以为他那么冷淡,又讨厌神族,对神界不会有兴趣。 “怎么,你之前是骗我的?”他冷冷挑眉,连脸上的魔纹看起来都在生气。 “当然不是……” “那就走吧。”不等她再说其他,帝夙已经往前一步,踏上了前往神界的路。 他一边走,身上的魔气一边慢慢消失,脸上虽然还有那怪异的魔纹,但披上斗篷,戴上风帽,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 鹿朝只好跟上他。 “神族都各司其职,你在神界,是什么职位?”他问。 “我……”鹿朝连忙在心里组织瞎话,她之前展露过一些实力,职位太低他不会相信,“我在日月之巅,辅助东极神尊管理星辰。” 他点点头,似乎没有怀疑。 鹿朝也问:“你是魔域的王族吗?” 魔域之中,除了魔尊之外,便是王族地位最高,他看起来就不可能是一般魔族,而魔族其实很容易看出地位高低,他们的外表几乎和血脉实力挂钩,他长得这么好看,实力也不俗,只可能是王族。 “算是吧。”他没有否认。 很快,他们到达一重天,这里生活的大部分是从琉璃仙都飞升上来的神,很多保留了在仙都的习惯,在土地上种了大量灵草仙果,充沛的灵力将一切滋养得生机勃勃。 此时是白天,一重天也很热闹,街市上熙熙攘攘,大多是交易各种仙草和矿石,还有贩卖各种丹药灵器的小店。 “一重天的神,大多修为不算高,但由于他们都是凡间或者琉璃仙都飞升上来的,都是人中龙凤,因此大多都醉心修炼,无心做其他事情。”鹿朝一边走,一边给他解释。 等到了二重天,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植被茂密,珍奇灵兽数不胜数。 “二重天主要是饲养灵兽的地方,神界最好的战马,最出名的坐骑,都出自这里。” 三重天则是大部分神族居住的地方,每天一早,大量神族会从三重天出发,去往自己负责的各个地方任职,因此这里多了一些生活气息,房屋鳞次栉比,行人匆匆忙忙。 四重天地形复杂,地广人稀,是神界训练兵卒之地。 五重天司掌律法,惩戒,刑狱,也是斩神台所在之处。 六重天管世间武事,七重天管世间文事。 八重天是佛国所在,管世间一切信仰。 九重天司命,掌日月星辰,亦是九泉所在之地。 鹿朝带着帝夙从一重天走到九重天,一一介绍完,便停下,笑看着他:“这就是神界的九天,神界靠近九泉,所以灵力充沛,但其实这里缺少炼制灵器的矿石,以及很多炼丹的药材,而这些,恰恰是魔界有的。” 帝夙似乎没有在听,他抬头看着白云飘渺的高空,问:“再往上呢?十重天?” “没有十重天的说法,那叫大罗天。”鹿朝纠正他,“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虚空,所以又被称为‘虚空之境’,里面有一座宫殿,名为太梵宫,只住着一位神。” “创世神。” 鹿朝点头:“是,你上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她发现,到时候我就惨了,她……嗯,她脾气不好。” “脾气不好?” “嗯,非常暴躁!”鹿朝说,“不久前,你在魔域应该看见陨星了吧,就是天尊发脾气,惩罚一些不听话的神。” 帝夙看着她紧绷的小脸,确实是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那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鹿朝松了一口气:“我送你下去吧。” 神界四处戒备森严,她带他上来一趟,确实也不容易,帝夙也没打算多停留。 “你回去后,若有机会,希望你能向魔尊进言,和神界多进行一些往来,用不了多久,魔域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你们日月之巅,还管这个?” 鹿朝噎了一下,只能说:“我这次去了一趟魔域,所见所闻,实在感怀于心,我也会努力说服君染殿下,请他向天尊说明,相信天尊也会很同情魔域的百姓。” 帝夙:“天尊不是很暴躁吗?” 鹿朝:“……” “她暴躁,可是她也希望六界百姓都过得好。” 鹿朝把他送到一重天,才说:“那么,后会有期了。” 帝夙看着她,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他朝巨灵山脉招了招手,髡虞和霜磲立刻跑出来,髡虞一见鹿朝,就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嗷嗷地嚎叫起来,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滚出来,控诉她要离自己而去。 鹿朝:“你适可而止吧!我们才认识几天!” 髡虞:“嗷嗷嗷嗷嗷嗷嗷——” 它叫得这么惨,霜磲听了,也跟着呜呜地哭,这夫妻两人一个比一个惨。 鹿朝忍无可忍地说:“你再嚎也没用!你是魔兽,我不可能带你回神界!再说了,我带你走,霜磲怎么办?你舍得和它分开吗?” 髡虞:“嗷嗷嗷嗷嗷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6节 鹿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头看看,少年皱着眉看他,好像她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鹿朝百口莫辩,只能说:“魔兽真的不能去神界,要不,我给你些钱,你帮我养着它。” “你还是打算扔了它。” “不是,我,我有空会回来看它的!” 帝夙:“你何时有空?” “我……”鹿朝去了虚空之境,很少出来,以前甚至百年才出来一次,现在也要几个月。 “这样吧。”帝夙似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髡虞给我,霜磲给你,它是神兽,总能去神界了吧。他们是夫妻,至少三天要见一次面,可以吗?” “三天?”三天还不够她修补一次天渊裂缝后休息。 帝夙:“你若不忍心,一天一次也行。” 鹿朝:“三天,就三天吧!” 帝夙拍拍霜磲,让它走到鹿朝身边,她看着这通体雪白的珍贵神兽,再看看她五十个灵石买来的低级魔兽,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而帝夙仿佛也这样想,他说:“霜磲很珍贵,你要是想私吞它,我就直接去日月之巅找你。” “放心吧,我岂是那种没见过世面之人?” 帝夙唇角微微一扬:“那么,三天后在此见面。” “好。”鹿朝答应了之后,带着霜磲返回九重天了。 帝夙看她走了之后,才看向一旁昂首挺胸的魔兽髡虞,冷冷道:“你还真是个势利眼,看她厉害,来头不小,所以死命想跟着她,是吧。” 髡虞点点头,它可算攀上一根高枝了! 在驿站里,它被卖来卖去,动辄打骂,用过就重新扔回驿站里,没人会珍惜他们这样的低等级魔兽。 直到她出现,她用一股温和的力量压制了它的暴躁之后,它立刻就感觉到了她的强大,以及仁慈,她心软,不会随随便便抛弃它。 所以,髡虞立刻就决定赖上她了。 “你还不笨。”帝夙瞥了它一眼,然后转身,“知道她心软。” 鹿朝去了一趟魔域,居然带了一只珍贵的霜磲回来,连君染都啧啧称奇。 “霜磲很纯净,自从九泉被毁之后,没有丰沛的灵力滋养,霜磲就渐渐消失了,没想到在魔域还会出现。” “可惜只剩下这一只了。”而且现在的伴侣还是髡虞,看来这神兽算是要彻底灭绝了。 君染抚摸了一下霜磲雪白的毛发,这只神兽立刻退开,纵然性情温顺,还是生气地喷着鼻息。 鹿朝道:“它已经有主人了,恐怕不喜欢被外人触碰。” 君染温和地一笑,并没有计较:“天尊此次去,见到那个夜摩族了吗?” 鹿朝叹息一声,将和摩缨见面的情形都告诉他,最后才说:“看来,他不可能放下仇恨。” “可是以他自身的能力,想要覆灭神族,是痴人说梦。”君染说,“他不愿放下仇恨,只能让自己痛苦而已。” “为今之计,只能让魔域也变得很好,这样一来,或许能改变一些摩缨的想法。” 君染似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天尊想要打破和魔域数万年来的冰封,恢复交流吗?” “没错,神族和魔域恢复交流,人界就不会有顾忌,只要交流打开,对于六界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鹿朝抚摸着霜磲雪白的毛发,语调轻柔,“其实六界本来就该互相交流,不该各自封闭,魔域虽然荒凉,可他们有的东西,神界没有,妖境也一样,创世之初,对于六界都是公平的,只是后来因为各族之间的偏见和仇视,断了交流。” 君染看着她说话的神情,目光有些难以移开:“各族之间无法相互理解,这种偏见想要打破,需要时间,但是,只要开始了第一步,后面就会慢慢变好。” “以你的名义,去联络魔域吧,派使者前去。” 君染点点头。 鹿朝有些疲惫,带着霜磲一起返回虚空之境,先修补一遍天渊裂缝,而后才去休息。 君染做事情她一向很放心,很快,他挑选了合适的使者前往魔域,传达了神界想要和魔域恢复交流的想法,他们等着魔尊回复,可是一连两天,魔尊并没有理会他们。 使者只得派人返回神界通报,鹿朝听说了,便说:“再等等。” 使者在魔域恭恭敬敬等到第三天早上,才听魔尊身边的人来说:“你们没有资格和魔尊谈,东极神尊也没有资格,神界若有诚意,便让天尊亲自来。” 使者大惊:“你们别太放肆,天尊是创世神,她岂会来魔域?” 魔尊使者道:“她若不来,此事免谈。” 第103章 出访魔域 派出去的神使怒气冲冲返回神界, 向君染禀报:“那些魔族,简直无礼蛮横!我们纡尊降贵,他们却高高在上, 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君染没有理会这些无法转换心态的神族, 径直去找鹿朝商议。 鹿朝也一时没办法, 没人能猜测帝夙心里想什么,恰好今天是和小花约好的第三天,她收拾了一下,带着霜磲去巨灵山脉。 远远的, 她就看见等在那里的魔纹少年。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嘴巴里咬着一根草, 虽然满脸冷淡, 但整个姿态都很悠然,髡虞匍匐在他脚边, 眼巴巴地望着天上, 一看见他们,立刻一跃而起, 长长‘嗷’了一声。 帝夙吐掉草叶, 抬头看向她。 不在魔域行动,她身上也没穿那黑漆漆的衣服,她穿了一身素雅浅淡的白,头发也只用白玉簪子轻轻挽起来, 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也不施脂粉, 一看就是随意出门的。 而鹿朝看他就不一样了, 他今日打扮完全符合一个魔域王族的形象,精美刺绣的黑色长袍, 衣摆和袖口用银色丝线绣着翻腾的银龙出海,黑发依旧束成马尾,但却用一条黑色缎带绑住,整个人俊美华贵又充满少年气。 鹿朝走到他面前,打了声招呼,便让霜磲和髡虞去亲热去了。 两只兽小别胜新婚,一见面就腻腻歪歪,隔着几块山石,很快就传来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鹿朝尴尬地说:“不如,我们过去走走。” 帝夙点头,两人沿着落日山脉缓缓走着,陡峭的山脉道路狭窄,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手臂会碰到一起。 “神界想和魔域恢复交流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那为何魔尊非要和天尊谈呢?其实他不知道,天尊在神界,并不过问任何政事,这些都是神王或者君染殿下负责的。” 帝夙淡淡地说:“魔尊故意的。” “为何?” “她得罪过魔尊。” 鹿朝一噎,马上想到镜海里被封印的应龙,他果然知道了,这人还是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虽没有破坏封印,却不可能让她好过。 “再说了。”他笑了笑,“你这么怕她,无非因为她在神界没有对手,等她来魔域之后,杀杀她的威风,让她收敛收敛,你就不用这么怕她了。” 鹿朝:“我其实不怕她。” “你每次说起她,神情都很紧张,还说不怕?” 鹿朝:那不是怕露馅么。 他低声说:“放心,魔尊会让她改改脾气。” 鹿朝心里有些慌,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语气里难得带上的一丝温柔。 他转头打量着她,阳光下,她皮肤雪白细腻,晶莹剔透,和在魔域时完全不一样,粉色的唇瓣轻轻张合,和他说着什么,他的思绪却只能集中在她唇上,完全没有听见。 “小花?”鹿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立刻回神,有些不太自然的偏过脸,耳根有些发烫。 “你说什么?不是,谁是小花?” 鹿朝‘扑哧’一声笑出来:“因为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就随口叫一个,你不要生气。” “我叫……”他看着她因为笑而弯起的眼睛,如同两轮明月,脱口而出地话忍了回去,“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你这次会和天尊一起来魔域吗?” “正式出访,应该会带很多人,我也会去。”鹿朝说,“我刚刚就问你,那天你会在吗?” “我可能暂时不在。” “哦。”鹿朝有些失望,她还想到时候他能作为中间人,减少一些她和帝夙的接触。 “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啊?” 鹿朝抬起头,他在她面前张开手心,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金铃。 “你摇三下金铃,就能和我讲话。”他把金铃放在她手里,“若想见我,你就告诉我,不管在哪里,我都会去你身边,哪怕在神界。” 鹿朝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的行为有些不妥当,下意识想拒绝,他却已经转身往山下走了。 髡虞和霜磲亲热过了,两只兽正挨在一起晒太阳。 帝夙走到他们面前,冷冷扫过去,觉得很碍眼。 “走了。”他一开口,髡虞不敢违抗,蹭了蹭霜磲,马上跟上他。 他领着髡虞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对鹿朝说:“三天后见。” 鹿朝捏着那个金铃,无奈地看着他走远,然后才低头看着霜磲,一脸复杂:“他不会喜欢我吧?” 霜磲通灵性,连忙点点头。 鹿朝:“等他知道我比他大了几万岁,都能当他祖宗了,估计要吓得连夜跑路。” 神魔两界想要恢复交流,两边地位最高的人不可能永远不见面,鹿朝知道躲是不是长久之计,因此同意了在两日之后出访魔域。 既是去交流,她带上了大量神族,司战,司药,司器等等方面的神,还有大量能为魔域带去耕读,修建,开采等技术的神。 出访那天,浩浩荡荡的神族从天而降,落在阴墟的前方,天尊真身降临,阴霾的魔域上空,出现了数万年不曾见过的阳光,无数神族被这场面震惊,涌到大街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目光都静静望着那辆缓缓行走在阴墟大街上的华美马车,雪白的轻纱层层叠叠,闪着银月般的细润光泽,令人目眩。 鹿朝坐在马车里,她有许多年没有穿上天尊的正式礼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正红色锦绣长裙,以金线绣出日月星辰,山河江海,裙摆层层叠叠,逶迤坠地。 云鬓高挽,戴着象征创世之神的山河冠,金光璀璨,其上六颗不同颜色的宝石代表六界。 鹿朝被压得脖子疼。 她坐在马车里,十二只神兽拉着马车,平稳轻快地走在阴墟有些坑洼的街道上。 一会儿见了帝夙,她应该维持住一副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天尊形象,总之怎么能让魔族更讨厌,就怎么来。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7节 叮—— 腰间的金铃轻轻响了一声,鹿朝将金铃拿起来,这两天,小花偶尔会用金铃联系她,但也不会说什么,就是问候几句,似乎是努力想在她心里刷个存在感。 鹿朝笑着摇了三下金铃,那边传来少年有些慵懒的声音:“你到阴墟了吗?” “到了。” “你听起来,似乎很紧张。” “毕竟要见魔尊,紧张也是难免的。” 少年好心地说:“不用紧张,魔尊就是外表看着吓人,其实他人挺好的。” 鹿朝:“……”这话你自己都不敢相信吧? “晚上你会住在王宫里吧,到时我去找你。” “还是算了吧,要是被人看到,不太好。” “你怕天尊会生气?她究竟脾气有多差,既然要和魔域恢复交流,难道不允许你有一个魔族的朋友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可能第一天就交上。” “好吧。”他有些漫不经心,“那等他们商议大事的时候,我带你去阴墟逛逛,如何?” 鹿朝心里顿时有一种愧疚的感觉,她觉得不能欺骗这少年,他看起来,好像还是初恋呢,不太成熟,有些青涩。 “小花,谢谢你对我这么照顾,但是……我不能喜欢你。” 金铃那边,有长久的沉默,鹿朝耐心地等着,骤然被人拒绝的少年,心中肯定不痛快。 半晌之后,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好像褪去少年的青涩,有些低沉:“为何?” 气得声音都变了,可见多受伤。 “我们不太适合。” “你心有所属了?” 鹿朝:“?” 她不喜欢他,难道就要喜欢别人?他这是什么思维啊,难道她只能谈恋爱吗?她脑子里,还装着六界众生,一堆琐事。 鹿朝正想否认,马车已经到了魔域王宫前,那边的少年也愤然断了联系。 鹿朝看着金铃,无奈地摇摇头,收好金铃后,她准备下马车。 她收敛情绪,脸上顿时冷若冰霜,一双凤眸里尽是冷然的光,而后马车上的纱帘被掀开,她被七杀君恭恭敬敬地迎出去。 按照礼仪,两界恢复交流,天尊亲自出访,魔尊也应当亲自迎接。 可是鹿朝走出马车,却看见王宫前,只有十恶道,砚焉,以及风栀公主代表的魔域王族,却不见帝夙的影子。 那边的风栀显然也有些慌乱,她戳了戳砚焉的手,说:“尊上刚刚还在,怎么进去了?快去催一下!” 砚焉:“我怎么知道?要催你去催,我可不想找死。” 那边窃窃私语,而神族这边,也一片愤然,魔尊居然没有亲自迎接,简直自大狂妄,失礼至极! 两族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并非只有神族收益,魔族得到的好处甚至远在神族之上,可是魔尊居然这么怠慢,这口气任谁都咽不下去。 “天尊,魔域实在太无礼,若此时我们忍了,恐怕接下来谈判,都会被他们压一头。”一旁的七杀君说道,“魔尊这是故意给天尊的下马威。” 鹿朝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她此次来,也并非作为一个仁慈宽容的天尊,她还得留下一个令魔族都感到厌恶的形象。 她既要强大,也要孤高,暴躁,两界将来合作她不会再出面,但却要让两界都顾忌她的存在,谈判的盟约能够更加公平,将来也不敢擅自撕毁盟约。 这种时候,不能让帝夙给她这个下马威。 鹿朝于是冷冷抬起头,看着前方的砚焉等人,知道他实力最强,便忽然抽出召灵,一道紫色剑弧以迅雷不及掩耳划过魔域的天空,落在砚焉头顶。 这小孩只有十二岁,却拥有魔域除帝夙之外最强的实力,他反应速度也奇快无比,沧炼瞬间抬起来,抵住了她的剑光,但他还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随着他后退,脚下踩过的石板一块块碎裂。 砚焉一张漂亮的小脸皱起来,恐怕出生至今,鲜少有人能给他这么强的压迫感,连魔尊都不能! 他小脸煞白,好不容易站稳,一双红色的魔瞳里满是杀气。 而鹿朝对着他冷冷道:“魔尊傲慢无礼,把他叫出来。” 她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六界是她创造,她是六界的主人,而帝夙,再怎么厉害,也只是魔族之尊。 可砚焉天生是个反骨,受了一招之后,居然不服气,反而挥着沧炼,小脸上全是怒火:“今日想见尊上,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鹿朝:“……” 小孩年轻气盛啊!你冷静一点!我刚刚也没打你! 既然他不服气,就再给他一剑。 鹿朝再次出手,这一次比方才加重了力道,只想让砚焉服气,剑光气势如虹,斩落而下的瞬间,砚焉耳边的紫色晶石被剑气拂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像是小野兽被惹怒,龇牙咧嘴地准备举剑反击。 可这一次,剑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半道上,被另一道黑色剑光挡住。 轰—— 两把剑撞击,产生的波动连空气都震颤起来,朝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脆弱的建筑直接被掀飞了屋顶。 剑光赫赫,黑色和紫色相持不下,阴山毒君忽然跑出来,大声道:“天尊息怒!尊上,快住手!” 鹿朝眸中一片冷然,她没有克制,用力把剑往下一压,两片剑光瞬间散开,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震颤,周围狂风乱舞。 帝夙被压得后退了半步,凌厉的眉眼抬起,阴森森看向那个马车上高高在上的天尊。 看到她的脸时,他的瞳孔忽然扩大,眼中震惊之色一闪而过。 鹿朝纹丝不动,只是衣摆轻轻飘起,如同一片烈焰在身周燃烧,金色的星辰熠熠生辉,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一片璀璨的光芒之中。 可是光芒再璀璨,在她面前似乎也有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鹿朝冷冷看过去,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无礼。” 见识了她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之后,所有魔族心中都骇然,那一剑甚至让魔尊都退了半步,而她还安然无恙,看起来只是随手挥出的一招。 天尊强大如此,她肯主动提起和魔域交流,甚至纡尊降贵来到魔域,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阴山毒君颤颤巍巍地说:“天尊息怒。” 魔域以强者为尊,崇拜强者,他这一出口,所有魔族似乎都心悦诚服地跟着说:“天尊息怒。” 连跟随鹿朝前来的神族都感到心有余悸,天尊是创世神,六界是她创造,她生活在神界,并不代表她会过多偏袒神族,所以他们也跟着说:“天尊息怒。” 鹿朝这才看向帝夙,命格重塑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他。 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一身矜贵的黑袍,头上戴着由骨扣链接起来的王冠,黑发垂在肩侧,再没有了那缕令他被情劫所伤而生出地白发。 从那一剑可以感知,他身上依旧有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再没有无法控制的煞气。 鹿朝有些欣慰,面上却依旧是冷然的神色,目光徐徐下视,俯瞰着他。 帝夙似乎有些愣怔,片刻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片冰冷淡漠的神色。 “方才有事,怠慢了天尊,是我之错,请天尊不要降罪。” 鹿朝冷冷道:“既然知罪,为何不跪?” 此时此刻,所有魔族和神族都跪在地上,只有他还站着。 他自出生,从未跪过任何人。 阴山毒君等人心中都是惊涛骇浪,以尊上的脾气怎么可能下跪?恐怕今日要在这里和天尊很很打上一场了。 “尊上,天尊是创世之神,世间万物皆是她所创造,六界中一切生灵都仿佛她的子嗣,您向她下跪,并不屈辱。”阴山毒君小声地说。 砚焉擦着嘴上的血迹,这个女人实在令人讨厌,可她的实力,他却是服气的。 帝夙和她的目光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撩起了衣摆,单膝跪了下去。 他不跪天,不跪地,却向她下跪。 膝盖抵在地面,他却仰着那张漂亮雪白的脸,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说道:“天尊息怒。” 鹿朝已经做好他不下跪就和他在这里狠狠打一场的打算,把他打服了,即便他不下跪,他也不会再阻挠接下来两界交流的事情。 她没想到他真的会跪,一时间,连她都愣了一下,待看到他眼中没有半点儿屈服之意时,又有些生气。 但他已经下跪了,她再找茬就是纯粹不想谈了,只能淡淡开口:“希望魔尊明白,两界交流并非私事,魔尊往后,还是少做些任性的事情。” 小花说了,他还想给她个下马威,挫挫她的锐气。 没想到先被她挫了吧。 帝夙却道:“天尊,我叫帝夙,夙有夜晚之意,听说天尊名叫鹿朝,朝是朝阳升起,正好天光大亮,你我的名字,正好互补。” 鹿朝:“?” 他在说什么?她在教训他,他怎么开始自我介绍了? 魔族和神族也陷入了一片沉默,搞不明白魔尊是什么意思。 鹿朝看着帝夙,帝夙也看着她,他眼眸红红的,清澈湛亮,似乎能瞬间直达人心。 鹿朝也搞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说:“知道了,起来吧。” 帝夙站起来之后,其余魔族和神族才敢动,纷纷站起来,各自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还好平息了天尊的怒火,这位魔尊也没有火上浇油。 鹿朝收起召灵,提着裙摆,正要走下马车,一只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她抬眸,看见魔尊认真的表情:“天尊小心。” 鹿朝一边寻思着他会不会打什么鬼主意,一边又镇定自若地扶住他的手腕,从马车上走下去。 她故意避开了他的手……帝夙的手指微微蜷缩,修长的手指还是不经意碰了一下她手背的肌肤。 鹿朝立刻将手收回,给了他一个冰冷而傲慢的眼神,像是警告,然后才走进王宫。 帝夙轻轻抚了一下被她碰过的手腕,唇边有转瞬而逝的笑意。 果真脾气不太好。 他转身跟上她,由于身高腿长,自然而然和她并排而走,全然没有自己低她一等的自觉。 魔族和神族都想提醒他,可是大家虽然很惧怕天尊,但也惧怕这位魔尊,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之后,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就这样让他们并排吧,看着好像还有点儿养眼。 “安排天尊住在扶风殿,天尊意下如何?”帝夙问道。 鹿朝哪知道扶风殿在哪里,整个魔王宫里,除了帝夙,砚焉和风栀之外,所有大殿都是空的,住哪里都无所谓。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8节 “嗯。”她清清冷冷地回应。 等被人领进了扶风殿之后,她才惊觉这座宫殿就在魔尊寝殿旁边,她推开窗户,就能看见魔尊寝殿里燃烧着明亮烛火的房间。 魔尊寝殿里没有关窗,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时,忽然把自己的窗户关上,对侍女吩咐:“这扇窗,不许打开。” “是。” 鹿朝在床上坐下,扶了扶沉重的山河冠,靠在柱子上。 她当众打败帝夙,又让他下跪,处处对他不客气,他必定会很讨厌她了吧。 换做是她,都想砍了对方的脑袋。 正想着,腰间的金铃叮当作响,鹿朝叹了口气,拿起金铃摇了摇,那边传来少年低沉而慵懒的声音。 “见到魔尊了吗?” “见到了。” “如何?” “傲慢无礼。” 少年低低地笑出了声:“你不会讨厌他吧。” “说不上讨厌,反正与我无关。”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逛阴墟吗?” 鹿朝无奈地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对我,还是不要抱有太多感情,不然以后会很受伤。” “你真的心有所属了?”他认真地问,“你不要骗我,你我之间,纵然没有感情,也不该有谎言。” “我……”鹿朝想坚决地说没有,但话没出口,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帝夙的脸。 不是现在这张冷若冰霜的漠然的脸,而是从前,他站在自己面前,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带着一点点委屈,却满眼满心都是她。 她以前,从没有回忆过他,改掉了他的命运,他就该从她记忆中消失,她可以让自己把他忘掉。 可现在因为少年的一句话,她忽然又想起来。 那个帝夙,他永远消失了,再也不可能出现。 她仿佛亲手抹杀了他。 鹿朝眼中,迅速涌出一片湿润,心口的闷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无法再回答少年的问题,匆匆断了联络。 而站在窗边的帝夙,手里握着另一只金铃,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的寝殿。 第104章 魔尊表白 到了夜晚, 魔域举行了晚宴,恭迎天尊降临。 众神都知道,魔域资源匮乏, 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心里已经做好自己回来开小灶的准备了, 然而看到了宴席之后,才大吃一惊。 宴席上食物丰盛,美酒飘香,器具精美, 堪比人界最顶级的宴席规格。 鹿朝都愣了一下,她记得帝夙一向不爱奢侈享受, 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食物暂且不论, 能把食物烹调成这个样子,厨子必定也很厉害, 魔域还有人族的厨子不成? 魔域的宴席在室外举行, 今日难得看到月亮,但四周点着无数火把, 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神族和魔族各自占据宴席一边,她带了数百人来,而魔族这边有上千人,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鹿朝沿着台阶走上高处的主位, 刚上去,便看见帝夙好整以暇坐在那里, 他朝她看过来, 神色冷淡,只是血红的眸色看起来格外幽深。 鹿朝目不斜视, 清清冷冷走向帝夙旁边空着的位置,坐下。 下面一个神族忍不住说:“魔尊,你是何等身份,竟和天尊平起平坐?” 这话说出来,连魔族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天尊乃创世之神,神王在她面前都要俯首下跪,魔尊地位在魔王之上,可他诞生于世也才几千年,不管地位还是资历,都不足够和天尊平起平坐,这是事实。 鹿朝从前不在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但现在她没有开口,她等着帝夙有点儿自知之明赶紧走开,她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可是这位魔尊姿态慵懒地靠在扶手上,单手撑着下颚,神色之间没有任何一丝温度:“听说天尊向来主张众生平等,难道对魔族,就不平等了?” 那说话的神族说:“众生平等,不是让你目无礼法!” 帝夙却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是一转不转地盯着鹿朝。 这态度,鹿朝知道绝不可能把他轰下去,只好说:“无妨,魔尊是魔域的主人,爱坐哪里就坐哪里。” 他淡淡一挥手,那个义愤填膺的神族也只好不说了。 “天尊宽宏大量,我敬天尊一杯。”帝夙端起酒杯,看向她。 鹿朝没有看他,只是沿着杯口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 宴席已经开始,下面的魔族已经开始觥筹交错,大声喧闹,而对面的神族则克制守礼,举止温雅。 帝夙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对她说:“天尊,神族太古板了,活成这样,未免无趣。” 鹿朝想:你不是一向冷漠吗?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她打定了注意不理会他,只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着眼前的食物。 没有得到回应,帝夙也并没有纠缠,一个人喝了几杯酒,期间只是偷偷打量她一下,她的举止和下面那些神族没有什么区别,克制,高雅,什么食物都只是碰一两口,就不会再吃。 而下面的魔族喝了酒,已经吵吵嚷嚷要和神族比试比试,神族并不理会他们,可他们不断挑衅,换谁都坐不住,有几个神族不禁抬头朝天尊求救。 鹿朝微微点头,清冷地开口:“切磋而已,不可伤及性命。” 很快,一个神族应战,和魔族打起来。 魔族大多力大无穷,使的兵器也巨大笨重,身上的灵力暴起,多是大规模伤害;而神族讲究技巧,动作轻灵优雅的同时,还十分美观,术法一出,只制服对手。 双方打起来,魔族攻击性太大,占了上风,一连击败了几名神族。 直到他们越来越大胆,挑战到了七杀头上。 七杀君,神族战神,是九重天上战斗力最强的神,他喝了一杯酒后,便起身,连他的本命神器九龙神□□都没有拿,只是徒手,便接连打败了五六名魔族。 他摇摇头,只觉得无趣,正准备收手,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扛着沧炼的男孩抬起漂亮的脸,竖起拇指指向自己:“我是除了魔尊之外,魔域最强的人。” 七杀看到是今日在王宫外接下天尊一剑的人,不敢大意,召唤了九龙神□□在手,枪尖对准他:“我平日不打小孩,今日是个例外。” 说起小孩,就等于戳到了砚焉的死穴,他龇着牙,挥舞沧炼便猛攻,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砚焉召唤火,七杀也是火属性的神,两人一交手,四周便烈火燃烧,好在神族和魔族的宴席之间还有一块巨大的空地,足够他们发挥。 砚焉很强,但是七杀经验老到,一次次都能预判砚焉的攻击,将他的杀招都化解,而砚焉全凭着那势不可挡的力量,都能和七杀战成一个不相上下的局面。 鹿朝凝神看着,面色越来越凝重,砚焉这么厉害,若给他一些时间成长,届时恐怕七杀也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一个帝夙,魔域的实力实在太恐怖了。 她若去补天,六界又是一片洪水滔天…… 轰—— 一大片火焰从砚焉和七杀交战的中心向四周爆开,吓得所有人纷纷躲避,火焰直冲到鹿朝面前,她在沉思之中,并没有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都扑倒在地上,还向旁边滚了一圈,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她的后脑,没让她撞在地上。 她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趴在自己上方的人。 与此同时,火焰到了鹿朝方才坐的地方,便自动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消失了。 帝夙:“……” 他垂眸看着她:“原来天尊早有防备。”难怪她不躲。 鹿朝被他整个压住,他成年后的体型高大挺拔,纤薄的皮肤下都是充满力量的肌肉,没有太健硕,恰到好处的流畅,完美无缺。 可是他好重! 她不敢看他赤红的眼眸,脸颊偏开,语调冰冷:“起来。” 帝夙一只手撑在她脸颊边,正想起身,忽然一群神族和魔族急冲冲跑上来,这一幕正好被他们看见。 “魔尊,你,你不要太放肆!” “尊上,不可对天尊无礼啊!” 一时之间,刚刚还打得如火如荼的神族魔族难得统一了战线。 鹿朝一咬牙,把帝夙推开,自己站起来,冷冷一甩衣袖,消失在原地。 帝夙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抬头看向那些神族和魔族,想起方才近在咫尺的芳香,不禁勾起唇角,冷厉的五官中顿时多了几分邪肆。 一群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鹿朝回到扶风殿的寝宫里,一把扯下了头上沉重的山河冠,坐在床边,微微闭了闭眼睛。 为什么…… 方才近在咫尺的触碰,她会觉得心如擂鼓,慌乱得想要逃走? 他不是帝夙,他们从来没有过去,所有命运都改写了,为什么她会难过? 他分明只是个生生世世都和她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罢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所有记忆都在她脑海之中,也许,她应该将这些记忆也抹去。 叮铃叮铃—— 腰间的金铃又响起来,这一次,鹿朝任由金铃响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拿起来摇了摇。 “怎么这么久?”少年有些不满地说。 “什么事?”鹿朝问。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是不是哭了?” “胡说。”鹿朝冷笑,她怎么可能哭,可是抬手一抹,却摸到脸颊上冰冷的泪水,连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认真地问:“是不是在魔域,有人欺负你?” “没有,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抱歉。”少年闷声说。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59节 鹿朝不禁有些好笑:“你又没欺负我,道什么歉?” “让你在魔域受委屈,是我的错。” “和你无关,不必自责,再说我也没受委屈,只是想到一些不太开心的事情。” “你若信任我,可以跟我说一说,或许心中会好受一些。”少年轻声说。 鹿朝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而这期间,少年一直安静的等待着,金铃那边,只有他清浅的呼吸声。 “我……”鹿朝慢慢开口,“我擅自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难受。” “你为何要改他的命运?”少年问。 “为了更多的人。” “如果这是一桩买卖,应该是很划算的买卖。”少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这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鹿朝怔住,马上说:“不,不是的。” “你说谎了。”帝夙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之中有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杀意。 是什么人会有那样的幸运,能被这位至高无上的创世神偏爱? 这一次,是他主动断了联络,将金铃扔在一边,自己跳进浴池里,泡着没有温度的泉水,将脸枕在手臂上,想了很久,觉得心里越来越气闷。 “来人。”他忽然开口,“召九幽鬼王。” 摩缨躬身来到大殿中时,魔尊坐在王座上,面色阴沉地盯着地面。 摩缨跪下行礼,自从前几天被打伤之后,他很虚弱,这两天迎接天尊时,他都没有在场。 “你说过,你曾在司命殿见过本尊的命簿,可是命簿上的命运却和现在不一样,是如何不一样?”帝夙的声音,在空旷幽森的大殿中回荡。 摩缨恭敬地跪着,因为畏惧,他不敢说谎:“尊上的命簿上,从出生起,尊上就是预言中毁天灭地的魔神,这世间没有一条道能够容纳尊上,大道万千,尊上却天地不容,后来,因为一个人的死,尊上怨恨这个世界,便将所有魔神之力释放,毁掉了六界。” “一个人的死?”帝夙抬起头,眉心蹙起,“谁?” 摩缨摇头:“尊上的命簿上,关于她的一切都不存在。” 帝夙缓缓转动着血红色的瞳孔,极具压迫力的视线落在摩缨身上:“你说过,我的命运,是司命神都无法修改的。” “是。” “那谁可以修改?神王?日月之巅的君染?” 摩缨几乎匍匐在地上:“尊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帝夙有些怔忪:“她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六界吧。”摩缨说,“她是这个世间最心软的神,她谁都舍不得伤害。” “是吗?”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第二天,神魔两界终于开始商讨交流之事,昨日有了天尊一个下马威,魔域的人老实多了,商讨任何事情都郑重其事,不敢有一丝懈怠。 鹿朝没有参加繁琐的商讨,这种事情,神界派了专业的人,她唯一的作用便是以自身的威望,促成两族坐下来好好商讨未来的发展。 她走出扶风殿,打算到禁渊去看一看,半路上,一只雪白的小狗欢脱地跑到她脚边,围着她的脚兴奋地转圈圈。 “阿球。”鹿朝笑着抱起这团毛茸茸的雪球,阿球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阿球。”忽然,身后响起了男孩不悦的声音。 鹿朝只好抱着阿球转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 少年想起魔王宫前那一剑,对她颇为忌惮,立刻竖起全身的刺:“你抱着我的阿球做什么?不对,它为什么给你抱?” 鹿朝道:“我是创世神,世间万物的生灵,都喜欢亲近我。” 砚焉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说了之后,他有些失望,轻轻‘哦’了一声。 鹿朝把阿球还给他,顺便还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是个小孩子,该去好好读书,等魔域和神界建立了交流,很快也会和人界交流起来,到时候,魔域也会修起学府,我们会送来很好的老师,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可以去上学。” “上学做什么?”砚焉抱着阿球,“在魔域,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上学可以让你变得更聪明,懂得更多道理……”她温和地说着,忽然看见砚焉的目光转向她身后,鹿朝的话顿住,微微侧身,看见帝夙斜倚着宫殿下的石柱,不知道听了多久墙角。 帝夙使了一个眼神,砚焉便抱着阿球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鹿朝也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身后的魔尊开口道:“天尊见了我,为何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这么急着走。” 鹿朝:“无礼之徒。” 话音刚落,身旁便传来轻到有些戏谑的声音,她身体一僵,帝夙已经在她身边,狭窄的走道上,他靠得很近,像是故意把她堵在这里。 鹿朝冷冷喝道:“放肆!” “放肆……”他又走近了一步,逼得她后退,后背贴在墙壁上,他居高临下俯视她,“又如何?” 鹿朝抬起头,并不示弱:“帝夙,两界和谈,我不想对你出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们魔族,就喜欢得寸进尺。”帝夙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她脸上,仔仔细细,一处不落地端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五官,“天尊,你长得真好看。” 他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充满侵略性地拂过她的皮肤。 鹿朝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忽然抬手,将他一把推开,拂袖转身。 帝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鹿朝立刻把手抽回来,回头狠狠瞪着他:“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哦?”帝夙唇角轻轻勾起,“天尊的限度在那里,我倒想试试。” 鹿朝有些慌,这个帝夙是他陌生的,他和从前不一样,让她无法招架。 她伸出手,握住了召灵剑,声线冷得让人心惊:“你不死不灭不伤,世间之人都伤不了你,但除了我,六界之中,唯有我可以杀你。” “那你动手吧。”他微微仰起头,露出苍白的脖颈。 鹿朝的手抖了一下,她扔下一句‘疯子’,转身就走。 帝夙看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开口:“天尊为何一直逃避我?” 鹿朝背脊一僵,宽大的衣袖下,手指用力握住了召灵。 “从昨日第一次见面,天尊便刻意回避和我的任何接触,故意不看我,不碰我,不接我的话,怎么,天尊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不敢面对我?” 鹿朝保持着冷静和克制,说道:“因你无礼怠慢我,所以我讨厌你。” “砚焉对你更无礼,可你对他却很温柔。” “他只是个小孩,我还没有小心眼到和一个小孩计较!” “哦——”他将尾音拖得长长,到最后,竟然变成一声低笑。 “天尊,你是个纯粹而仁慈的神,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纯粹的神,不擅长说谎,你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才会一直逃避。” “我从未逃避。” “那么,你为何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对我?” 鹿朝悄悄吸了一口气:“我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是吗?”帝夙忽然走到她面前,“那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鹿朝心里不断想,没有关系,山河笔抹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等于没有发生过,他不可能想起任何事。 她修改的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命运,这三千年来,所有都是他亲身经历,绝不是她强加给他的。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慢慢抬起眼眸,看进他深深的红眸中。 两人视线相对,他眼眸赤红如火,而她是世间最纯净的紫色。 她没有丝毫退缩,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帝夙忽然轻声开口:“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的妻子?”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和之前的一通对话毫无关联,以至于鹿朝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而他表白之后,竟难得有些羞涩,垂下目光,而后重新看向她,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后宫中也没有女人,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鹿朝脑海中一片纷乱,他的话在耳边不断回响,像是某种催命的音符,一点一点榨干了她的生命,不断地绞着她的心脏。 忽然之间,鹿朝胸腔里涌出一片甜腥,她张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天尊?”帝夙震惊地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鹿朝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阵阵发黑,最后,她身体一软,便失去意识。 鹿朝又做梦了,梦里,她还是那个眼睛上蒙着困龙绫的小姑娘,眼前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而她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沉默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说:“朝朝,你走吧,离开我,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不要。”她摇头。 魂牵梦绕一百年,他又出现在她梦里了。 “为何不要?在我身边,时时都有危险,你随时都会死。” “因为你是太子殿下。”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可你是我的殿下。” “为什么?”他一直追问,好像燃起了微妙的期待,“我是个废人,无法保护你,也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殿下救了我,我的命是殿下的,你不能保护我,那我保护你。” “为什么?”他还是追问。 她茫然地看着他:“因为你是殿下。” “为什么?”他问了第三次。 困龙绫蒙住她的眼,困住她的心,她呆呆地看着他,尽管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是固执得不肯移开目光。 “因为……”她总觉得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浮现出来,更无法宣之于口,他们像是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塞在她胸腔里,让她难受极了,但还是茫然。 她低下头,泪水透过困龙绫,一滴一滴,落在他垂在双腿上的手背上。 滚烫的泪水让他的手指蜷缩起来,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算了,不要再想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好。” 她轻声抽泣着,靠在他肩膀上,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愫,哭得很悲伤。 梦里的悲伤,也延伸到了梦境之外。 鹿朝睁开眼睛,满脸泪水,此刻更是全部决堤,将一双充满神性的紫色眼眸冲洗得恍若明镜。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0节 在她眼前,出现了梦境里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 他比梦里要年轻许多,他神采飞扬,骄傲自负,睥睨世间,是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凌厉姿态。 梦中的他却消沉,落魄,成了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 帝夙看着她,眸光幽冷地问:“殿下,什么殿下?” 鹿朝擦干了眼泪,想要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先回答我。” “与你无关的人。”鹿朝拨开他的手,她应该立即回虚空之境了,继续留下来,只会白白浪费他如今新的命运。 “他就是你说的,你为了救更多人,而修改了他的命运?” “不……”鹿朝刚想否认,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地看向他,“你……” 第105章 商议和亲 这些话, 她只对和她一路同行的魔纹少年说过。 鹿朝想起一路以来的点点滴滴,少年对她的青涩表白,一切都仿佛功亏一篑般, 让她觉得无力回天。 她已经不可能再篡改一次帝夙的命运了。 帝夙固执地按着她的肩膀, 不让她走:“这一路上, 你我算是朋友,你现在既然知道了,为何对我还是如此冷淡?” 鹿朝只是用一种冷静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却让他难受得抓狂:“我不明白, 你对一个路上结识的少年都能放下架子成为朋友,对第一次见面的砚焉也能软语温言, 你对任何人都仁慈, 为何独独对我这么冷淡?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避之不及。” 鹿朝只是看了一眼他带着不甘和委屈的眼神, 就立刻移开目光, 不敢再看。 “你想太多了。” “是吗?你避着我,只是因为讨厌我, 因我第一次见面时怠慢了你?”帝夙冷笑, “我们一路上,我常常捉弄你,你也不曾生气,你只是对我这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他忽然拔高了声音,双手都按住她的肩膀, 盯着她的眼睛, 声音仿佛从齿缝里蹦出来,“因为你篡改了命运的人, 是我。” 鹿朝猛地瞪大眼睛,表面上的平静有些难以维持:“你胡说什么?” 帝夙的眼尾微微上翘,从上往下看人时,依旧带着一种清冷的傲气:“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疑惑,我好像不是我,又好像是我,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丢了什么一样,却不知道是什么。这几千年来,我浑浑噩噩地活着,每当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有一种感觉:似乎不该是这样。我身边仿佛笼着一层我看不透的迷雾,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拨开云雾,看到的还是现实。” “这种感觉,在人间轮回时更甚,我很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生于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这几千年来的一切,都仿佛被人设定好,一切都按照这个设定运行,没人管我愿不愿意,更没人在乎我的想法和感受。我想寻找属于自己的道,可后来发现,不管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被设定好的轨迹,为什么凡人都能人定胜天,我却不能?” “天尊。”他红着眼眶问她,“我是什么?于你而言,我算是什么?一具提线木偶吗?因为我天生是魔,所以我不会有感情,你也不在意我,为了更多人,你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我一个。” 鹿朝被他按着,她本可以挣脱,可是现在身上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 衣袖下的手指隐隐颤抖,她下意识想抓住召灵,可是召灵被他拿走,不在手边,她只能用力揪着衣袖。 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他,心中所有翻江倒海的思绪,最后都化成三个冰冷的字:“放开我。” 帝夙一怔,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肩膀,而后缓缓松开。 鹿朝坐起来,轻轻揉了揉被他按得酸痛的肩膀,随后才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魔尊,你对魔域的现状感到不满,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哪怕是我,也常常要为六界感到忧虑,看着六界如今的样子,我也希望一切可以推翻重来。但若是这么容易,六界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纷争?” “你说过,你修改了一个人的命运。” “嗯。”鹿朝还是很平静,“任何人的命运,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滑向截然不同的一面,我只是这样做了而已。” 帝夙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眼尾的淡红也在逐渐退却:“这么说来,天尊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那在我面前,为何一直逃避,你在害怕什么?” “来魔域之前,便久仰魔尊大名,知道你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不想让此次和谈太被动,不得不立威而已。” 帝夙恶狠狠地盯着她,那是一个天生邪魔的眼神,满含不甘和怒火。 但鹿朝没有逃避,她耗费无数心力才篡改了他的命运,决不能前功尽弃。 她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山河笔抹去的过去永远过去了,他什么都不会知道,哪怕去司命殿,看到他的命簿,也会是全新的命簿。 他没有证据,一切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她不能自乱阵脚。 “哼……”忽然,他收起了噬人的目光,轻笑了一声,神情间有种浑不在意的神色,“天尊如此坚决,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鹿朝悄悄松了一口气,表面上还是冷静无波。 “你不会生气吧?”他忽然凑近她。 鹿朝连忙向后,后背要撞上床栏时被他伸出手一挡,她撞在他手心里,但这个动作让他靠得更近,近得仿佛被他搂在怀里。 “天尊不用避着我,也不用立威了,这次和谈,我也乐见其成,咱们往后,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吧。” “嗯。”鹿朝匆匆点头,他气息太近,让她心绪有些烦乱,连忙伸手推他。 “你怎么了?之前去九幽城的路上,你我躲在同一个斗篷下,不也靠得这么近吗?”他有些无辜地说。 “那时是迫不得已。” “哦?”他挑挑眉,“那时天尊需要我,而现在不需要,就想把我一脚踹开了。” “不是。”鹿朝知道因为那一路上的共同经历,她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立不起威了。 帝夙虽然靠得很近,肢体上却完全没有碰到她。 只是强势霸道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侵略她每一寸肌肤,目光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炙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天尊想去看看髡虞吗?它很想你。” 鹿朝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魔族侍女便捧着热腾腾的米粥进来,帝夙亲手接过来,用勺子在碗里轻轻搅着。 “吃完再去看。” “我自己来。”鹿朝抬手把碗接过来。 帝夙也没有坚持,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粥很烫,鹿朝也不得不搅着,两人谁也没说话,她沉默是因为不想和他有太多交流,而他沉默,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睛一转不转。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就算是鹿朝也无法保持冷静,她只能转开目光去看别处,这一看有些不得了,她没有睡在自己寝殿里,而是在他寝殿里。 篡改他的命运之前,她来过一次这里,寝殿里的陈设都差不多,而在这张床上,曾经发生过一些她不想再回忆的事情。 为了掩饰那段记忆,她连忙端起碗,想直接喝完这碗粥赶紧走。 “不用这么着急。”帝夙按住她的碗,“很烫。” 鹿朝脸上的神色不太自然:“那就不喝了,我不饿。” “你怎么了?”他看见她脸颊上浮起的绯红,心中微微一动,忽然看了一眼他的寝殿,“我们在这里,不会发生过什么吧?” “没有。”鹿朝立刻反驳,把粥碗塞回他手里,她掀开被子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天尊,等等。”帝夙在身后说。 鹿朝怎么可能等,她一秒都不想留在这里,几乎是逃跑一样,跑到门口,一把拉开寝殿的大门。 然后—— 外面无数双眼睛一起转过来,看着她,似乎无法消化从魔尊寝殿里走出来的人是她,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鹿朝也愣住。 门外乌压压一群人,有魔族,也有神族,都是商议两界交流之事的。 帝夙走到她身后,用半低不低,她可以听见,其他人也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刚让天尊等一下,先别出来,不然就被他们看到了。” 鹿朝:“……” 她想杀了他,他是故意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从魔尊的寝殿里走出来,跳进镜海里都洗不清。 门口的魔族和神族因为太过震惊,都没有回神,把路堵得死死的,谁也没想让开。 帝夙在旁边又拱火了一句:“天尊别生气,我也不想让他们看见。” 鹿朝用力抓着门板,回头瞪了他一眼:“住口!” 他便什么都不说,只站在她身后,和他一起看着门外呆滞成雕像的一群人。 “天尊……”有个神族好不容易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魔域提出了和亲,天尊也同意了吗?” 什么和亲?鹿朝不能自乱阵脚,便回头去看帝夙。 他淡淡地说:“他们来找我商议和亲之事,但方才天尊睡得正好,我不忍打扰,便让他们静静候着。” 哦~~~~~ 即便没有一个人开口,但所有人脸上却都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神色。 天尊到魔尊寝殿中商议要事,这也能理解,但是睡在里面,就耐人寻味了。 一个魔族搓着手说:“原来尊上说过和天尊早就相识,并非虚言啊!难怪这次和谈,尊上这么积极,原来是看在天尊的面子上,哈哈,哈哈哈……” 这魔族一笑,其余魔族也跟着哈哈大笑。 “此次和谈首先是天尊提出来的,看来也是看在魔尊的面子上,不过这都是为了六界,天尊真是深明大义啊!” “天尊不愧是天尊,一心为六界考虑,让六界再无隔阂,真是煞费苦心!” 下面的魔族纷纷夸起来,夸得原本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族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事已至此,和亲一事就不用多讨论了吧。” “商讨婚礼细节便可,我们魔域一定会倾尽所有,天尊嫁来魔域,也会如同在神界一般。” “怎么是天尊嫁过来?天尊可是创世神,怎么能下嫁?再怎么说,也应该是魔尊入赘到神界去!” “事关两族大事,怎么能入赘?难不成,魔尊也要和天尊一起住在虚空之境吗?那魔域谁来管理?” “天尊下嫁是绝无可能的!天尊是至高无上的神,断然没有这种说法!” “魔尊入赘,魔域无人管理,到时候群魔乱舞,危害的也是六界啊!” “那是你们魔域要解决的问题,既然和亲,总要拿出诚意来!” …… 魔族和神族因着和亲一事,在魔尊寝殿门口大吵起来。 若在以前,没有人有这个胆子,魔尊也不会容许,但他今日却只是倚在门口听着,目光落在神色清冷的天尊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一往情深。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1节 忽然之间,站在门口的鹿朝化成一道紫色的光,消失在原地。 吵吵嚷嚷的众人忽然安静下来,抬起头来,惴惴不安地看着魔尊。 “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议。”帝夙淡淡地挥了挥手,随后,他也化成黑雾消失。 禹州的长城上,人界的风从禹州城吹过来,带来人间的烟火气息,鹿朝看着那些明亮的华灯,长城上迎风招展的旗帜,她知道如今禹州还是霍家掌权,只是没有了和魔域妖境长达数年的对峙,禹州王将大部分财力物力都用在城内,如今的禹州城比从前更加繁华热闹。 她修改了帝夙的命运之后,一直在极力避免在和以前的事情有牵扯,她心中也清楚,过去关于朝阳郡主的一切,都被山河笔一笔勾销了,第一个应该放下的就是她。 帝夙说他茫然,她何尝不茫然呢? 她已经逆天改命了,可是冥冥之中,她还是和他相遇了。 难道注定逃不了了吗? “谁在那里?”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响起来。 对方已经看到了她,鹿朝也没有躲避,她抬起头,长城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火把,火光旺盛,整条长城上,几乎没有黑暗的地方。 那说话的女子并不年轻,脸上甚至有些常年浸在风霜之中的痕迹,但依旧是个美人,她一身戎装,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从长城的一端缓缓朝鹿朝走过来。 鹿朝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只是呆呆看着那个女子,脑海之中想起安阳的宁王府里,那个保养得富贵高雅的宁王妃,她聪慧机敏,又慈爱温柔,她困于宁王府中,所以倾其所有爱着唯一的女儿,给她谋划了一位好夫婿。 鹿朝眼眶有些湿润,这一世帝夙没有掀起神魔之战,宁王妃也就没有被送去安阳联姻,所以,她也没有一个骄纵的小女儿。 霍令棠每天夜里都会独自巡视长城,从来没有人敢大胆包天跑到长城上,所以今日看见有人站在这里时,她吃了一惊,以为是个邪魔,谁知走近一看,却是个美丽的少女。 “你在此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长城是兵家重地,不得随意上来。”霍令棠脸上的神情很严肃,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少女说话时,她的语气却不由自主放柔了。 大概是看见少女眼中似乎有泪意吧。 鹿朝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脑海中,全是云朝的记忆,她从小到大骄纵任性,不管遇到什么委屈,第一件事就是找娘亲哭诉一下,而无论什么事,娘亲都会帮她解决。 在娘亲眼中,她永远只是个小女孩。 原来,整个世界都遗忘,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是这么难过的事情。 “你怎么了?是否遇到什么事?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哭?”霍令棠看见她眼中滚下的泪水,心里一软。 鹿朝抬手抹了一下眼睛,随后摇摇头。 霍令棠问:“你是禹州人吗?” 鹿朝还是摇头。 霍令棠说:“好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眼中本来不会再落下来的泪水,忽然潸然而下。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我是禹州王的女儿霍令棠,如今统领禹州大军,你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她有些坚毅的声音,和记忆中宁王妃宠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朝朝遇到什么事了?告诉娘亲谁欺负你,娘亲去收拾他,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 鹿朝心如刀绞,是她改变了一切,她改变了了帝夙的命运,许多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霍令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泣不成声的少女,心中也一片酸涩,她慢慢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 “人活在世上,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难处,只要不是事关生死,都可以过去,别太难过。” “你……”鹿朝捏着她的帕子,轻声问:“你会有难过的事情吗?” “当然有。”霍令棠也不知道为何,对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女,吐露了一直藏在心中不愿意说出口的话,“我有一个女儿,她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我求遍了天底下的名医,都没能治好她,她去世的时候,还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丢下她,她从小都很怕黑……” 鹿朝怔住,纵然改变了命运,霍令棠还是会有一个女儿,只是依旧循着命运的轨迹,她没有活过十五岁。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一样大了。”霍令棠语声哽咽,“那时候,我也很难过,可我是禹州的将军,我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躲起来哭,我的小朝朝,她从小喜欢黏着我,我每天都带着她来长城上巡视,她说长大也要像我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常常想,既然我和她的缘分这么短,为什么要让她来到我身边?我一直不明白,后来,我想通了,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她来到我身边,陪了我十五年,让我体会到作为母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鹿朝微微怔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她遇到帝夙,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只是她为了救更多的人,选择斩断他的感情。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想法和感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为了六界牺牲的那一个,而他的这场牺牲,是她替他做的选择。 鹿朝用霍令棠的帕子把眼泪擦干,然后郑重地把帕子还给她:“谢谢你。” “谢什么?这些话一直闷在我心里,我早就想找个人说一说了。”霍令棠轻笑,眼角有微微的皱纹,“你伤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鹿朝道:“如果有一天,你面临一个选择,牺牲一个人,可以救无数人,你会怎么选?” 霍令棠道:“对于我们霍家军来说,这不是一个困难的选择,我们每次作战,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鹿朝一怔:“那怎么办?” “让他们自己选。”霍令棠简单地说,“有时候,需要一个人偷偷潜入敌城,这是九死一生的路,所以,我会把有能力的人找来,问他们愿不愿去,出人意料的是,很多人都愿意。所以,他们牺牲后,我会赡养他们的父母,将他们的子女当做自己的孩子,你不知道,虽然我失去了女儿,可是我现在膝下,有很多孩子。” 鹿朝垂下眼眸:“我明白了。” 霍令棠笑道:“身为主帅的我,也随时准备牺牲我一个人,保全整个禹州。” 鹿朝忽然扑到她怀里,用力抱了她一下,她身上没有宁王妃身上那种常年养尊处优的馨香,却有一种熟悉的温暖,她自离开安阳之后,就一直很怀念。 “你很像我母亲。”鹿朝喃喃地说。 霍令棠愣住,有些手足无措,一直到少女离开她,慢慢地后退,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抬起手,按着被她抱过的地方。 “你也很像我的女儿……” 巨灵山脉上,魔尊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体向后仰,一只手肘支撑着身体,姿态有些散漫,他抬着头,望着遥远的九天之上,繁星璀璨,在那繁星之外,就是虚空之境了吧。 他以前也喜欢坐在这里,仰望着那个遥远地方,心中始终有一股迷茫。 巨大的魔兽髡虞趴在他脚边,和他一样仰着脑袋,望着那片虚空,目光凄凉,想着自己多日未见的妻子。 一人一兽,心情竟出奇地相似。 忽然,眼前一片淡淡的紫光闪过,通体雪白的霜磲从紫光中轻轻一跃,走出来。 髡虞顿时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围着霜磲不停打转,在它身上蹭来蹭去,两只兽不顾别人死活的亲热起来。 帝夙的脸色一黑,两只兽胆战心惊地跑去一旁亲热。 帝夙看着那片紫光,有些望眼欲穿,才看见一个身穿素色白衣的少女从容不迫的走出来。 他红色的眼眸中像是骤然被星光照亮,他坐起来,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唇边有些难以抑制的笑意。 鹿朝看了他一眼,也浅浅一笑。 帝夙直接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你不生气了?” 鹿朝摇摇头,随即问他:“你喜欢我,想和我成亲?” 她问得这么直白,让魔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坚定地说:“是。” “可是,我很快,就要死了。” 第106章 姻缘精灵 鹿朝平静地说完, 平静地看着他:“三千年前,我因补天而陨落,这件事你想必听说过, 后开有人打来了补天的封印, 我才重生, 我虽活下来,天渊的裂缝却在日渐扩大。我拿走镜海深处那块补天石也是为了补天。” 帝夙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我做这一切,并不感到害怕和后悔, 我也不将这看成是不得不承担的责任,相反, 因为能拯救六界生灵, 只需牺牲我一个人,我感到很高兴, 于我而言算是一件幸事。你说你喜欢我, 那么,你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吗?” 她的声音, 像是轻轻浅浅的水流, 无声无息地钻入他心间,甚至有种让他受宠若惊的温柔,可是她所说的一切,却让他心中冰冷一片。 帝夙下意识的想法, 自然不会允许她这样做,什么为了拯救六界就要牺牲她一个人。 凭什么? 等他看向她浅浅的紫眸, 忽然意识到她说的一切并非吓唬他, 她是很认真地把这件事告诉他,并且, 不会让他阻止。 他若阻止,便是和她为敌。 他若不阻止,便要看着她去死。 “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若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不公平。” 他垂下眼睫:“说了就公平吗?” “但至少,你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你喜欢我不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反而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痛苦,而我,会在你和六界之间,选择六界。” 他蓦地看向她,赤红色的眼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愤怒,怨恨,不甘,委屈…… 鹿朝移开目光:“帝夙,喜欢谁都比喜欢我要好。” 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了。 鹿朝一个人站在巨灵山脉上,过了一会儿,神兽霜磲跑到她旁边,蹭了蹭她的肩膀,鹿朝也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将脸靠在它身上,久久无法言语。 霜磲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轻轻咆哮了一声,鹿朝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沿着狭窄陡峭的山路缓缓走来,脸上的青铜面具狰狞可怖。 鹿朝轻轻拍了拍霜磲的脑袋,让它自己找个地方玩耍去。 摩缨走到她面前,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对着她躬身行礼:“参见天尊。” “命簿之事,是你告诉魔尊的?”鹿朝冷冷地问。 “在见天尊之前,我偶然向他提过,我曾在司命殿中,见过他的命簿,并不是现在这样。”摩缨如实说,“而后,魔尊见了你,自己产生了疑惑,这不能怪我,只能说,他命中注定,和你有这一段纠缠。” 鹿朝也知道,如果是摩缨直接告诉帝夙,他不会相信,只有他自己逐渐起了疑,才会主动去挖掘真相。 “天尊,当真要再次去补天吗?”摩缨问。 “你想做什么?” 摩缨忍不住笑了:“天尊去不去补天,都影响不了我报仇的决心。只是我替天尊感到不值而已,天渊裂缝这场祸事是神族闯出来的,却要你一次又一次牺牲,凭什么呢?” “因为除了我之外,别人都做不到。” “所以这件事,你就义无反顾的去做?哪怕牺牲一个最爱你的人,不,也许也是你最爱的人,天尊,你一定会后悔的。” 鹿朝冷冷看着他:“我不会后悔。” 摩缨道:“天尊从觉醒至今,记忆一直不全,你根本不记得补天之前发生了什么,君染绝不会让你想起来的。” “你什么意思?” 摩缨注视着她的脸,有一种怜惜之感:“天尊以为,自己天生断情绝爱吗?” 他说完,也没等她回答,便摇了摇头:“断情绝爱,只是他们欺骗你去补天的手段罢了,你有感情的。”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2节 鹿朝平静地说:“胡说。” “你不爱岳星川吗?” 鹿朝一怔,立刻说:“我对他是仰慕之情,他救了我,将我养大,如父亦如兄。” “所以他死后,你疯了一样上天入地,到处找他的魂魄,甚至不惜杀天子,毁了夏国?” “我诛杀的是乱臣贼子!”鹿朝咬牙切齿,“谢氏父女祸乱朝纲,谋权篡位,勾结外敌致使夏国民不聊生,他们死后,魏国建立,有长达百年的盛世,谢氏父女死不足惜。” “可谢氏是真龙,他们也有百年气运,天尊原本不该干涉凡间之事,可是为了替岳星川报仇,你没有片刻犹豫,你触犯天条,被困在九巫山下一百年,从未后悔过,不是爱他吗?” 鹿朝沉默下去:“……不是。” 摩缨低声笑了笑,手从衣袖里伸出来,掌心里躺着一段鲜红的姻缘线:“若天尊当真断情绝爱,那这段姻缘线,绑住的是谁?” 鹿朝怔怔看着,那是当初封印帝夙的神器之一,她满心疑惑,抬头看着摩缨。 摩缨笑道:“我连司命殿都可以进,自然也可以进日月之巅,这是从君染殿下那里偷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天尊以为姻缘线里这一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懵懵懂懂,不曾爱过帝夙吗?” 鹿朝道:“不可能的。” 摩缨没有说服她,而是又拿出了一把古朴厚重的剑。 问道。 鹿朝瞳孔一缩:“问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曾勾结问道,将煞气通过问道引入魔尊体内,让他渐渐失控,可惜被他发觉了,他一怒之下将问道扔了,不过,问道是他的本命神器,只要他需要,问道可以立即回到他身边。” “你拿出问道想做什么?” 摩缨叹气:“问道是魔族的命源之剑,我当然做不了什么,只是这把剑里,封印了天尊补天之前的记忆,是你亲手封印进去的。” 鹿朝看着问道,一动不动。 姻缘线和问道都在她眼前,她却不想去触碰。 “天尊害怕了?”摩缨问,“你一直觉得自己断情绝爱是天生的,你怕自己也会有私情,害怕你的断情绝爱,真的是一个阴谋。” 鹿朝有些沙哑:“你都看过了?” 摩缨悠悠然道:“天尊补天之前的记忆,我不需要看,因为我都知道。” 鹿朝想起那个被他引着跳下悬崖的梦,想到夜摩族数万年来的遭遇。 摩缨似乎知道她心中想什么,点点头:“是,魔尊曾经救过我们一次,可是后来你死了……”他忽然顿住,眼中涌出一片泪意,“你真的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你真的,还要为了那些利用你的人,再死一次吗?” 鹿朝用力握了一下拳,从他手里接过了问道和姻缘线:“我会看的,但是,无论如何,摩缨,不要拉六界为你陪葬。” 摩缨坚定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而你的事情……我只是不忍心再看你被蒙蔽下去。” 摩缨说完,转身沿着来时的狭窄小路走回去。 鹿朝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夜色已经笼罩了整片巨灵山脉,他即将消失不见时,忽然又回头,浓浓夜色之中,她看见他脸上的泪水:“如果你想起了一切,不要难过好不好,师父……” 最后那个称呼,轻得仿佛一声叹息,鹿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摩缨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手里的姻缘线和问道,随后收起来,牵着霜磲走向魔域。 霜磲对于阴墟的大街,好像非常熟悉,不用她牵引,便能走在前面。 鹿朝现在是寻常的打扮,身上的神光也敛去了,大街上的魔族都不认识她,但是,似乎都认识霜磲。 “是尊上的霜磲兽,怎么会在一个少女身边?” “她看起来不像魔族,该不会是神族吧?听说尊上要和神族联姻了,难不成就是和她?” “恐怕就是她了,尊上连霜磲都给了她!霜磲可是世间罕见的珍贵神兽,当初砚焉殿下想骑出去玩,尊上都不同意。” “尊上眼光真不错,她是个大美人啊!” …… 听着大街上的议论纷纷,鹿朝走回魔王宫,魔兵见了霜磲,根本不敢阻拦。 霜磲庞大雪白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小的宫殿,走在道路上也很惹眼。 迎面走来的砚焉一看见,顿时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他喜欢雪白毛茸茸的动物,阿球是他的心头爱,霜磲更是让他痴迷。 他没看见被霜磲挡住的鹿朝,蹦过来,开开心心在霜磲身上揉来揉去:“大白大白!你怎么在这里?我带你去跟阿球玩好不好?” 霜磲性情温顺,不会攻击人,只能从鼻子里发出一连串抗议的声音。 砚焉:“你是不是很高兴?阿球见了你也会很高兴的!” 霜磲拼命摇头,屁股一挪,把身后的鹿朝让出来。 砚焉:“……” “你怎么在这里?”砚焉咕哝着,忽然想起什么,大声说:“大白怎么在你身边!?它还听你的话!” 鹿朝微微一笑:“它不叫大白,她叫霜磲。” 砚焉又说:“尊上把大白送你了吗?” 鹿朝只好放弃纠正一个绝望的文盲,她摇摇头:“没有,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 砚焉咕哝着:“尊上都不肯借我玩一次……” “那你带它去玩吧。”鹿朝拉起霜磲的缰绳,交到砚焉手中。 男孩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真,真的吗?” 鹿朝点头:“神兽很高傲,你要是能叫对它的名字,它会更喜欢你。” “我知道!”砚焉笑得嘴巴都快咧上了天,“它叫……霜白?” 霜磲生气地用脑袋拱了他一下。 鹿朝纠正道:“霜磲。” “哦!霜磲!”砚焉重复了一遍,“走吧,我带你去找阿球玩。” 被叫对了名字,霜磲回头看了鹿朝一眼,便温顺地跟着砚焉走了。 砚焉小小的个子围在霜磲身边上蹿下跳:“阿球见到你一定很开心!阿球也和你一样可爱,不过你是加倍的可爱,大白!” 依誮霜磲脑袋一拱,差点儿把砚焉拱翻在地。 鹿朝忍不住笑起来,她回到了扶风殿中,将所有侍女都遣下去,而后拿出了问道和姻缘线。 姻缘线的一端,牵住的是谁? 鹿朝握住姻缘线,闭上眼睛,将灵力缓缓注入进去,打开封印。 鹿朝睁开眼睛,四周仙云缭绕,一棵棵巨大的树上挂满了红线,乍一看去,仿佛是树冠之间盛开的无数红花,红线迎风而动,在广袤无边的树林中,望不到尽头。 而后,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便说:“你们都是姻缘线化成的精灵,这是你们第一次去凡间,记住了,想要返回神界,就要在凡间寻一对真爱,为他们牵上红线,促成一段好姻缘,若能流传后世,便可成为管理一棵姻缘树的月老。” 鹿朝站在一群姻缘精灵中间,努力抬起头,才能看见那个坐在姻缘树上的女子,那是掌管世间姻缘的红线上神。 这是姻缘殿,六界众生的姻缘都在这里,由姻缘神掌管,每一年,姻缘树上会长出无数姻缘线,每一根线里,都有一个愿灵,她们会带着自己的姻缘线下凡,促成一段良缘,若牵了孽缘,还会受到惩罚。 “记住,不可让凡人察觉到你们的存在……”姻缘神红线倚着树枝,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姻缘精灵,“若是让凡人察觉到,就会变得和凡人无异,只能留在凡间,除非……能帮那人找到真爱,或是那人自断情根,遁入空门。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可对凡人动情,一旦动情,永远不可返回天界。” 她说完后,挥了挥手,一群姻缘精灵便开开心心地拿着自己的红线下凡了。 鹿朝迷茫了一会儿,也随后下凡。 穿过重重烟云时,她知道自己这一世就是万千姻缘精灵中的一个,虽是精灵,也拥有神籍,多亏了上一世应龙的心,给了她成神的机会。 只是,姻缘精灵实在太多了,大部分精灵在凡间,都难以促成一桩姻缘,渐渐被凡间浊气污染,也就消失了,还有一大部分,牵了孽缘,受到惩罚,剥夺了姻缘线,也会消失。 总之,姻缘精灵,是个高危职业。 姻缘精灵没有名字,只是根据出生的姻缘树和顺序,孕育她的那棵姻缘树很古老,是丁级,她是第十九个长出来的,因此叫丁十九。 所有姻缘精灵对凡间情爱都很懵懂,下凡来牵红线,既是任务,也是学习的机会,十九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领略一下凡间的真爱,可是一连几天过去了,她在人间到处飘荡,愣是什么都没领略到。 她看到的凡人的感情,都是互相算计,男女之间计较家产,权势,地位,讲究门当户对,成了夫妻之后,都各自离心,更有甚者,一个男人竟被牵了好几根红线,那些姻缘精灵,想必已经消失了吧。 这一天,十九来到江州,刚进城,就听说了画师谢黎,他从前也是贵族公子,后来家道中落,他无心科举,醉心画画,一手画技出神入化,许多达官贵人请他作画,他不仅给贵人画,也给穷人画,只收取微薄的报酬,甚至分文不取。 这是一位高风亮节的君子,为他牵上红线,一定能流传后世,让她晋升为月老。 月老就不担心会消失了,还是真正的神。 她听说谢黎在江州刺史府作画,便捏了一个仙诀到刺史府后院,一进去,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刺史小姐持扇立于花丛中,貌比天仙,身段婀娜,身边大朵大朵月季夺人眼目。 十九站在画师身后,他握着笔,笔尖一勾一划,美貌的少女便跃然纸上,他低着头,长发松松挽着,有些不羁的姿态,一身月白衣裳,沾了几点墨渍,更显出他的风流倜傥。 这两个人……十九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不流传千古都说不过去。 而鹿朝看到刺史小姐时,心中略过一种怪异的感觉,又是云瑶,为什么生生世世都是她? 这是帝夙的情劫,云瑶却每一世都在,说是巧合也不大可能。 谢黎作画时很专注,偶尔抬起头,仔细端详一翻刺史小姐罗黛,她娇羞无限,在他的目光下羞红了一张脸,于是谢黎笔下,女儿家的娇媚动人便栩栩如生。 鹿朝俯身去看谢黎的画,由于她是姻缘精灵,凡人是看不到她的,因此她大胆地凑近,忍不住惊叹一声:“哇!” 这一声,谢黎若有所觉,下笔时微微一偏,一朵盛开的月季便毁了,十九暗叫可惜,都快画好了,就这么毁了吗?可是谢黎似乎没有犹豫,一挥笔,一只白色的蝴蝶停留在花瓣上,振翅欲飞,将花瓣上的瑕疵掩盖了去。 十九顿时对画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很快,他为罗黛画好了画,便被江州刺史请去喝茶了。 十九留下来,想知道罗黛对画师是什么心思。 “谢公子如此人品和才华,可惜家道中落,落魄了。” “落魄又如何?”罗黛看着他为自己画的画,满眼欣赏和钦慕,“他的相貌才华,就连京城中那些王孙公子都比不上,我愿意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 “小姐真好,谢公子知道小姐的心意,必定很高兴。” 罗黛纤细的手指落在月季上那只白色小蝴蝶上,笑着说:“你看,整幅画中,就属这一处最灵动,仿佛是神来之笔,他当时必定是一时兴起。” 十九一听,顿时觉得罗黛就是谢黎的知音,他们在一起一定琴瑟和鸣,神仙艳羡。 她把红线一端系在罗黛的无名指上,才去刺史府的前院,准备把另一端系在谢黎手上。 前厅,谢黎被刺史留下来喝茶,这位江城刺史知道女儿喜欢他,见他相貌俊美,一身才华,也就不嫌弃他家道中落了,因此没有端着官架子,对他十分客气,谢黎也进退有度,相谈甚欢。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3节 没有任何阻挠,这应该是一段良缘。 十九想把另一端红线系在谢黎手指上,可他一直摩挲着画板,她找不到机会,只得一路尾随谢黎回家。 这一路,谢黎是真的走回去的,十九腿都快断了,一路上都觉得他太小气,明明刺史赏了很多钱,他完全可以雇一辆马车。他一边走,有时看见有意思的景致,还会停下来观望一会儿,十九就坐在路边等着,简直没脾气。 谢黎住在城外很偏远的一处竹林里,这里只有几户人家,都住着简陋的竹屋,他的家便是两间竹屋,一间小的做厨房,一间大的隔成两半,一半是卧室,一半则是他的画室,他独居,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全是画具。 刚进屋,住在附近的王婶叫儿子送了一些饺子和玉米来,画师把刺史赏的钱给了小孩一半,摸了摸他的头说:“拿去给你娘看病。” “谢谢哥哥。”小孩拿着钱高高兴兴跑出去。 十九看着他俊美的脸,不禁感叹:他真是个好人。 她一定要为他好好牵上这一段姻缘,让他幸福。 谢黎煮饺子的时候,十九又悄悄过去,尝试把红线给他系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红线都套上他手指了,他总是避开,一直到他吃完饺子,红线都没系上。 终于,他去整理画具,重新拿出一张宣纸,似乎若有所思,准备作画。 他作画时,就是好机会! 十九于是蹲在他左手边,在刺史府她观察过,他作画时,左手会轻轻按在画纸上,她只要把悄悄把红线穿过去,就能系上了,她静静等待着机会,寻思着牵上这一段姻缘,回到姻缘殿,就能成为月老了。 谢黎调着颜料,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颜料一直在调,却没有作画,十九蹲得腿都麻了,正准备动一动时,忽然,谢黎手里的颜料打翻,‘哗啦’一声,鲜红的色彩劈头盖脸洒在十九的脸上和身上,霎时间,她的身影出现在凡人面前。 她抬着头,震惊地看着画师,而画师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她。 完了,被凡人发现了! 十九心里呜呼哀弋哉,她回不了神界了! “你……”年轻的画师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十九心想只要套上红线,促成他和罗黛的姻缘,他们是一段真爱的话,她还是可以返回神界的! 她虽然满脸鲜红的颜料,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画师的手,强行将红线往他手指上套去。 谢黎显然被她的举动吓住,竟一时忘了反抗。 他手指上套上了红线,可是打结的时候,却怎么都系不上,就算系上了,也像拴在无形之物上,穿透下来。 鹿朝震惊地看着他:“怎么回事?” 第107章 情窦初开 谢黎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也同样震惊:“你怎么回事?” 十九又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他手上,只好讪讪地放开他的手, 然后抱着脑袋喊:“完了, 我完蛋了, 我回不了神界,当不了月老了。” 谢黎一脸无语,只好转身出门,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盆热水和毛巾进来, 让她擦擦脸上和身上的颜料。 十九说:“我本来是神仙,只要用一个净身咒, 就能变干净, 可我现在变成凡人了。” “哦。”画师不置可否,拧好了毛巾递给她。 十九一边擦脸, 一边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谢黎默默听着,说到她想帮他和罗黛牵红线, 成就一段佳话时, 谢黎才开口:“我与她不合适。” 十九以为他觉得自己太穷配不上刺史的千金,连忙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偷偷听罗小姐说了,她喜欢你, 欣赏你,不在意你的身份, 还愿意和你一起吃苦, 最主要的是,我觉得她懂你!” 谢黎道:“我不喜欢她。” “你怎么会不喜欢她?”十九不能理解, “她是刺史千金,貌比天仙,温柔贤惠,又喜欢你,还有比这更好的姻缘吗?” 谢黎:“她好,可我不喜欢。” “我的姻缘线已经牵在她手上了,另一端如果不牵在你手上,我就永远回不了神界了。”十九一脸祈求,“她这么好,你喜欢她也不会亏啊!” 谢黎冷漠地说:“这与我无关。” 十九非常生气,正想在苦口婆心劝一劝,他已经转身出去了。 她把脸上和头发上的颜料擦干净,才走出去,看见他在厨房里生火煮饺子,他刚刚已经吃过了,怎么还吃?就知道吃! “今天很晚了,你也回不了江州,可以暂时住下。”谢黎背对着她,“吃完饺子,就去睡吧。” “哦。”十九无精打采地说。 谢黎熄了火,转过身来,看见她擦干净的雪白小脸,愣了一下,便移开目光,从她身边走过,拿了一床被褥铺在画室里,自己躺上去,把房间让给她。 十九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坐在厨房和画室相连的走廊上,一边呼呼吹着饺子吃,一边对他进行了苦口婆心的劝说,让他多和罗黛接触,说不定就喜欢她了。 谢黎一只手枕在后脑,她说了一堆,他也没有回应。 “你就当帮帮忙嘛!我也是一片好心,想着你这么好,就给你牵一段好姻缘,像我这样尽心尽力的姻缘精灵可不多,你要是遇到不负责任的,随便把你牵给什么人,你都没处诉苦。” “这是你的工作?”谢黎终于开口。 “是使命!”十九强调,“我是姻缘线上长出来的,就是为了帮凡人牵红线,你和罗小姐这桩姻缘,哪怕在姻缘殿里,也没几段好姻缘比得上。” 谢黎道:“姻缘精灵?不会是什么妖物精怪,来骗我吧?” 十九捧着大碗站起来:“是神仙!我可不是什么精怪!” 谢黎枕着手臂,微微抬起眼来,看着站在走廊上气呼呼的少女,忍不住笑起来:“哦。” 第二天,刺史府派了人来,请谢黎去赴宴,还派了马车接送,谢黎本想拒绝,可是看见那个自称姻缘精灵的少女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只好答应,随后去换衣服。 “罗小姐都这么主动了,你去刺史府也多和她相处相处,不要总是摆着架子,她真是个不错的女子,你和他成亲不会后悔的,相信我的眼光,加油!”谢黎在屋中换衣服,她便站在门外喋喋不休地嘱咐。 看来,她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 谢黎走后,十九一个人在他家中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便想帮他打扫一下屋子,可她是个才从姻缘树上长出的精灵,什么都不会做,反而越做越乱,擦桌子时打翻了水,把他的画具全浸湿了,只好手忙脚乱地收拾。 晚上谢黎回来后,以为走错了家门,他好好一个家呢? 厨房里,被烟熏得满脸满身都是黑色的少女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我……想给你做饭来着。” 谢黎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十九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跟着笑。 “拿去吃吧。”谢黎把一个纸包递给她,然后便无奈地去收拾屋子了。 十九打开纸包,香味扑鼻,是软糯香甜的红枣糕,她从没吃过,这时候正饿得慌,一口气全吃了。 吃完后,她把脸擦干净,又尝试把姻缘线系在谢黎手指上,但还是空空地穿过。 “不可能啊,那些乱点鸳鸯谱的都能成,为什么到你这里就不行?”十九实在想不通,拉着他的手反反复复试了无数次,都不行。 谢黎有些不太自在,少女的手很柔软,很温暖,指尖不小心碰到掌心,都让他赶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 他偏过头,便看见门口倚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王婶的儿子地瓜,他来送饺子,但是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谢黎心虚,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想喊地瓜进来,那小子却放下饺子,一转身跑了。 没过多久,他带着欢天喜地的王婶来了,王婶还没进门,就急急忙忙喊起来:“小黎,听说你娶了个媳妇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帮你张罗一下。” 十九闻言,疑惑地看着谢黎:“你什么时候娶了媳妇?难道你有娘子了,所以我的红线才牵不上?” “哎呀,地瓜说是个仙女,我还不信,这明明比仙女还好看!”王婶围着十九打转,把她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小黎真有眼光,你啊,一定要好好疼媳妇,千万别让她受委屈。” 十九这才明白她说的媳妇是指自己,连忙说:“我不是!” 谢黎也把王婶拉出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只说十九是他远房一个表妹,暂时来投奔他。 好不容易把王婶母子劝回去,谢黎和十九都有些尴尬,好在天色已晚,两人各自去休息了。 到晚上,忽然电闪雷鸣,一个惊雷劈开了房间的屋顶,狂风暴雨瞬间漏进来,十九被吓醒,她连忙开门跑出去,正好谢黎也被惊醒,拿了盆去接房间里的水,然后把自己的地铺让给她睡。 她身上被打湿了一些,缩在还带着他体温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画室不大,是一间竹屋隔成的,谢黎和十九静坐着,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便起身去画画了。 铺开画纸,他望着空白的纸张,头一次脑海中也一片空白,不知道画什么,寻思了片刻,他提笔画了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随后苦笑,转头去看,少女缩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 他放下画笔,倚着桌边静默地看着她,她真的是仙女吗? 他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天晴了,他也要抓紧时间修屋顶,免得晚上再来大雨。 十九跟着他去竹林里,看他拿砍刀艰难地砍竹子,想起他修长的手握住画笔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便用微薄的术法,帮她砍断了竹子。 谢黎有些吃惊地看向她,十九立刻说:“我没骗你吧,我真是神仙!” 谢黎俊美的脸上浮起笑意,看得人目眩神迷,十九不敢多看,连忙施展术法,接连砍断了好几棵竹子。 不过,她的术法也仅限于此了,随后,两人还是老老实实把竹子一根一根拖回来,要修好屋顶,恐怕也要好几天。 到了晚上,她连碗都捧不住时,谢黎才发现她手上全是水泡。 “你从未干过活吗?”谢黎放下碗,找了药膏出来,帮她上药。 “我才刚从姻缘树上长出呢!”十九嘟囔,“再说,我是帮人牵红线的,又不是干活的。” 谢黎挑了挑眉:“从树上长的,真奇怪,听起来像是精怪。” “都说我是神仙啦!”十九被他一个个戳开水泡,再涂上药膏,疼得嗷嗷直叫。 屋顶没修好这几天,十九只能睡在画室里,画室里摆放了太多画具,谢黎只能在她旁边重新铺一床被子睡觉。 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让她走的,但她无依无靠,现在又是很冷的冬天,他始终不忍心开口。 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就不怕他有什么不轨之心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谢黎忽然有些羞愧起来。 他想什么呢?他又不是没见过女子的孟浪之徒,怎么会想对她有不轨的举动? 真是该死。 他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转身背对着她睡去。 屋顶还没有修好,天气忽然变冷,开始下起了雪。 十九成了凡人,灵力微末,完全抵御不了寒冷,谢黎便将唯一一件厚实的披风给了她,谁知第二天夜里,他就冻得生病了,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十九的灵力无法治愈他,只好跑去找王婶,王婶到冬天也旧疾复发,便让她去城里请大夫。 半夜三更,大雪纷纷扬扬,十九一个人冒着风雪去城里,到处敲诊所的门,可是大夫们一听到冒雪到城外那么远的地方去,都不愿出诊,有好心的大夫给她开了两副药,让她回去煎给病人喝。 十九只能带着药回来,她不会煎熬,还是王婶的儿子地瓜来帮忙,煎好药后,她端到谢黎身边,把他扶起来,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谢黎烧得浑身发冷,本能地往她温暖的身上靠,十九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就像打战一样,累得瘫倒,谢黎把她揽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她挣扎不开,只能放弃,困得睡着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4节 第二天谢黎醒过来,刚一动,就发现怀中有个温暖柔软的东西,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闭合的睫毛轻轻翕动,仿佛蝶翼展开。 他年轻气盛,病了一夜便痊愈,男人容易在早上冲动,他也不例外,意识到贴近她的某个地方越来越硬,他立刻放开她,手忙脚乱地跑出去。 屋外,雪已经停了,他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慢慢平息着身体上的躁动。 “谢哥哥,你病好了吗?”地瓜路过他们家门口,停下来询问。 谢黎点点头:“好了,你母亲怎么样?” “昨夜生病,吃了药,过几天就会好。”地瓜说完,便往他屋子里看去,“十九姐姐还好吧?她昨天半夜三更去城里给你找大夫,雪很大,她回来的时候都冻僵了。” “她……”谢黎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里一股满溢而出的酸涩和甜蜜,交织在一起,让他半晌都说不出话。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地瓜走了后,谢黎又回到画室里,少女蜷缩在被子里,放在旁边的鞋已经破了,想到她昨晚冒着大雪一个人跑了那么远的路,他平时走回来,都要一两个时辰,大雪中,她怎么坚持下来的?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她为何要这么好? 谢黎在她身边坐下来,悄悄凝视着她,十九睡梦中喃喃地说:“牵红线,我可以的,我要回天上,不要做凡人……”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去了眼中忽然涌出的难过。 她这一病,病了好几天,谢黎一边照顾她,一边修屋顶,等她病好后,屋顶也修好了,两人终于不用挤在一间画室睡觉了。 两人关系倒是变得很融洽,谢黎经常出去给人画画,十九留在家里,被地瓜指导着,学会了煮饺子和面皮,也会简单把家里收拾干净。 谢黎每次回来,会带一些小点心给她。 王婶碰见谢黎,都说:“你们这日子,过得就像夫妻一样了,不如就娶了她吧,她是你表妹,不正好亲上加亲吗?” 谢黎道:“此事……慢慢来吧。” 几天后,刺史府里派人来请谢黎去赏雪作画,他出门时,看到十九病得瘦了一圈的小脸,提议带着她一起去。 “那怎么行?”十九立刻摇头,“是罗小姐单独请你,你得好好和她培养感情啊。” 谢黎道:“赏雪时人很多,很热闹,你在天界恐怕没见过,你在旁边玩,没有人会注意你。” 十九一想确实,她在旁边说不定还能指导他一下,于是就跟着去了。 赏雪在江州城外一处名胜,人果然很多,都是江州的官宦子弟,众人就着雪景吟诗作对,画画弹琴,附庸风雅,罗黛很喜欢谢黎,也不避讳,时常到他面前,把自己的诗作请他品鉴,还请他为自己画画,两人言笑晏晏,旁边的人也起哄开玩笑。 十九撑着小脸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就是神仙眷侣吧。 在罗黛又一次走向谢黎时,十九故意使了一个小小的仙术,让她脚下一绊,向谢黎倒去。 谢黎眼疾手快,只是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十九暗暗道:“真是不解风情!” 罗黛也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谢黎朝十九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朝她走来,十九惊呆了,连忙想跑,却被他喊住。 “她是谁?”罗黛的目光冷冷落在十九身上,带着明显的敌意。 十九抢在谢黎开口之前说:“我是他老家的妹妹,天气冷了,给他送些东西来。” “是吗?倒是看不出你们是兄妹。”罗黛瞧着十九的脸,生得那样漂亮,谢黎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显然有别样地情愫。 “是不太像。”十九说着,悄悄瞪了谢黎一眼,看你干的好事! 罗黛不想把谢黎拱手让人,便转身对他说:“明日一起去赏梅吧,谢公子千万要赏脸啊。” 谢黎想拒绝,十九先他一步答应:“好啊!我哥哥一定会去的!明天见!” 看见她这么识趣,罗黛倒是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回家的马车上,谢黎一句话都不同她说,面容冷峻,看的她有几分害怕,到家后,十九问他想不想吃饺子,他也不想理会她,十九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我又没有得罪你。” 谢黎用力握住画笔,对她说:“你我无亲无故,希望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 十九呆住了,同住这么久,他从没对她说过重话,她心中难过,过了一会儿,她把姻缘线拿出来,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为了撮合你和罗姑娘!你和罗姑娘就是话本里说的神仙眷侣,千古佳话!” 谢黎怒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你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十九也生气地说:“姻缘精灵从来不会在凡人面前出现,也不会询问凡人的意见,千万年来都如此,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问你的意见?” “是,你是神仙,我只是个凡人,我有什么资格遇见你,我本不该遇见你。”说完,他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她。 十九也负气跑出门。 谢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天已经黑了,他担心她一个人走了,再也不回来,连忙提起灯笼出去找。 大雪又开始下,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一边走,一边喊她的名字。 他不想让她离开,他只是气她那么不在意自己,气她把自己推给别人,气她对自己的心意一点儿感知都没有。 他找了大半夜,她都没有给他回应,心中越来越着急,终于,在竹林深处,看见她坐在大雪里,抱着双腿不说话。 谢黎提着灯笼走到她面前,她冷得瑟瑟发抖,却不理会他,他把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她扯下扔掉,他又捡起来,重新给她披上,同时按着她的手,轻声说:“病才好,别任性。” 十九嘟囔:“我可是神仙,在天上我从来不生病。” 谢黎默然,他在她身边坐下来,灯笼里暖暖的光让两人的身影紧紧靠在一起,他不由得抿唇微笑。 “你那根姻缘线,一定要牵在我和罗小姐身上?不能牵给别人吗?” 十九说:“姻缘线一旦牵上就解不开,另一端已经牵在罗小姐手上了,她是我为你选的姻缘,不能更改了。” 她是姻缘树上的结出的精灵,只有一根姻缘线。 “牵不上,你就不能回天界了吗?” 十九点头:“嗯,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升起的一点雀跃被他压下去。 “雪越下越大了,回去吧。” 两人走回家,下过雪地上很滑,谢黎主动牵起她的手,提着灯笼,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十九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有些羞怯,缩了一下手,他便回头看她,朦胧的灯火中,他眉目中盈盈流动着一种温暖的柔光。 十九怔怔地看着,而后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谢黎回过头去,悄无声息地笑了。 第二天,谢黎依约去赏梅,但还是把十九带上,对她寸步不离,给她介绍每一种梅花,一旁的罗黛见状,便让丫鬟故意把她带走,然后走到谢黎身边。 “她并不是你妹妹,对吗?”罗黛冰雪聪明,不会看不懂。 “是。”谢黎从没想过要否认。 罗黛冷笑:“果然,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谢黎郑重地对她行礼:“罗小姐,在下已经心有所属,辜负你一番好意,请见谅。” 罗黛咬着牙道:“她只是个普通女子,你不怕我杀了她吗?” 谢黎道:“除非你连我一起杀了,否则这一生一世,我必杀尽你身边所有人,为她陪葬。” 罗黛大惊失色,她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画师竟敢对她如此放肆。 但她很快看见谢黎阴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慢慢退开。 谢黎担心十九的安危,连忙去找她。 梅林中,十九面前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一身红衣,身上长长短短缠绕了许多红线。 她靠在树上,带着三分醉意:“你是姻缘树上出生的精灵,喝神界的露水长大,在凡间很快就会枯萎。” 十九低着头,难过地说:“君上,是我没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姻缘线的另一端,始终无法系在另一个人手上。” 姻缘神说道:“那真是难办啊,你在凡间不能超过三个月,否则就消失了。” 十九着急地说:“我已经在那人面前现了身,现在也回不了神界,该怎么办?” “除非……”姻缘神似乎笑了一下,“这个人愿意自断情根,遁入空门,一辈子不入红尘,你才能回神界。” 十九摇头:“不可以。”她不想让谢黎变成这样。 姻缘神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傻孩子,那你就努力吧。” 她消失不见,不远处的谢黎也沉默地转身。 第108章 此心皈依 十九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脑海中回荡着姻缘神的话。 她不能这么自私,让谢黎遁入空门,那太不公平了, 他才二十来岁, 才华横溢, 受人追捧,他以后一定会有很好很好的姻缘。 这世间的姻缘,只要两人有缘,就能被姻缘线牵在一起, 多少人成亲前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 谁知道牵在罗黛手上的姻缘线,另一端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牵在谢黎手上, 他们两人能遇见也不算无缘, 难不成,上辈子有血海深仇吗? “你一个人跑去哪里了?”谢黎站在前面的梅花树下等着她。 十九抬起头, 梅花纷纷落下, 几片花瓣落在他发梢上,衬得姿容清贵俊美。 十九心跳忽然加快, 她立刻移开目光, 不自在地说:“就在前面随便逛了逛。” “回家吧。”谢黎朝她伸出手。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住在一起快一个月了,许多习惯已经逐渐养成,因为最近天寒下雪, 回竹林的路湿滑难走,起初她每次出门都会滑到, 后来谢黎无奈, 只能拉着她走,渐渐的, 每次出门时,不管是路滑还是人多,她都会下意识拉着他的手。 十九上前牵住他的手,但随后一想不对,罗黛还在这里,还得撮合他们,便想把手抽回来。 谁知谢黎却用力握住,根本不让她挣开。 而这时,前面也传来罗黛冷冷的声音:“谢黎,我以真心待你,你却不识抬举,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江州永远混不下去!” 十九一惊,原来罗黛都看见了,她想解释,谢黎却先她一步开口:“我会收拾东西,离开江州。” “你——”罗黛怒不可遏,“你想清楚了,你多年在江州积累的名声,一旦离开就荡然无存!” “那就荡然无存吧,多谢罗小姐抬爱。”谢黎拉上十九,带着她走出梅林。 “不是这样的,罗小姐……”十九回头想解释。 谢黎却冷冷道:“我说过了,不要你再管我的事。”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5节 十九张了张口,看见他坚决的表情,只能作罢,他一点儿也不想和罗黛有姻缘,她也不能强人所难。 她垂头丧气地被谢黎带出了梅庄,没有刺史府的马车接送,两人只能沿着路走回江州,走到半道上,十九忽然想起那件披风还落在梅庄,谢黎没多少钱,那也是他唯一一件厚实的披风,每次出门都让她披着,她得回去取。 “不要了。”谢黎淡淡地说。 十九只能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谢黎忽然顿住,转身看着她:“十九,这世间之事,并不能尽如人意,凡事都会有遗憾,明白吗?你不需要道歉,丢了的东西,只能证明与我的缘分尽了。” 十九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止不住难过:“可是你以后,离开江州怎么办?你本来可以好好的,在这里,你是所有人都认识的画师……” 谢黎道:“我在江州能混得好,难道去其他地方就不行吗?你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当然不是,你画得那么好,在哪里都会发光。” “那不就行了,走吧。”谢黎拉起她的手。 两人走了漫长的路,回到江州城里,谢黎带她重新买了披风,还给她重新买了两身冬衣。 十九都惊呆了,连忙小声说:“谢黎,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这要花很多钱的!” 谢黎也笑着低声和她说:“我这些年帮很多达官贵人画过画,他们都不小气,我其实攒了不少钱。” 十九不敢相信,因为他每次赚了钱,都会接济几个穷困的邻居,他住的地方也很简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以为他很穷。 “放心吧。”谢黎转身付了账,让裁缝给她量身裁衣服,小姑娘哪有不喜欢新衣服的,十九一边担心,一边喜滋滋。 谢黎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充实。 这些年他攒下一些钱,原本是听母亲的话,攒了钱,将来娶了妻子,不会让妻子受苦。 可是现在,他喜欢十九,也不想娶任何人了,攒下的钱,自然都给她花。 她或许不能留在人间太久,那他希望她在人间的记忆都是快乐的。 “谢公子,你夫人真美啊!”掌柜在一旁看着裁缝给十九量身,拿布料衬她的肤色,不管什么布料都被她衬得好看极了。 要是从前,谢黎会否认,她不是他的夫人。 “多谢。”他高兴地说,再也不想否认了。 量好衣服,他也没有急着带十九回家,而是带着她在酒楼吃了顿大餐,又一起去游湖,放花灯,十九来到凡间,第一次知道凡间生活这么多姿多彩。 晚上,她和谢黎一起走路回竹屋时,便说:“难怪以前常常听说有神仙思凡,原来人间这么好玩。” 谢黎道:“你以后,也可以常常到凡间来玩。” 十九愣了一下,她哪有以后啊,今天谢黎已经拒绝了罗黛,他们的姻缘线也牵不上,她来凡间已经一个月,接下来,也只剩两个月了。 不过,她不想把这些告诉谢黎,他这个人看似冷淡,其实心地很好,见不得人受苦,竹屋周围那些邻居,个个都受过他的恩情。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自责。 姻缘线牵不上,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他和罗黛没有缘分罢了,而她选错了人,她只能自认倒霉。 “好呀。”她满脸笑容地答应,“那你离开江州之后,准备去哪里?” 谢黎想了一会儿才说:“应该要回老家了。” “那太好了,希望你回到老家之后,能找到你真正所爱之人。”她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言不由衷。 谢黎也点点头,又问她:“你为我牵不上姻缘线,岂不是回不了天界了?” “不会的,我以前只是说了骗你的,希望你能和罗姑娘好好相处。”十九努力扯着嘴角笑,“其实只要我断了这条红线,回天界受点儿惩罚就没事了,顶多就是几年不能为别人牵红线而已。” 谢黎提着一盏灯笼,偏头去看她,她不擅长说谎,一说谎神情就不自然,眼睛也不敢看他。 她明明再也回不去了。 他听到了她和那个神的对话。 “十九。”他轻声说,“其实,你不该为别人牵姻缘线,你根本不懂真爱。” 十九不服气地说:“谁说我不懂?明明是你不懂,罗小姐那么好,你都不喜欢,你要喜欢天仙不成?你将来肯定会后悔!” 谢黎笑出了声。 十九瞪着他:“你现在还能后悔,罗小姐也还喜欢你,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谢黎悠悠然开口:“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这次回老家,便是回去娶她。” 夜晚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细雪,一点一点冰凉落在十九的脸颊上,她悄悄去看谢黎地脸,灯笼光芒氤氲,她发现他脸上的神色特别温柔,温柔得让她心中堵成一团,闷闷的,好像被人拿针轻轻刺着。 “原来,你心有所属了……”她喃喃地说,雪花落在脸颊上,被她的体温融化,变成晶莹的水珠滑落。 “嗯。”谢黎点点头。 “难怪你不喜欢罗小姐。”十九撇撇嘴,“我真是个笨蛋啊,要是早知道,就不给你们牵这姻缘线了。” “还好姻缘线的另一端没办法系在我手上,否则,岂不是被你乱点鸳鸯谱了?”谢黎似笑非笑地说。 十九‘哼’了一声:“什么乱点鸳鸯谱,凡是能被姻缘线牵在一起,都是有缘分的人!” “那你我能牵吗?”谢黎忽然问。 十九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谢黎也看向她,两人在黑夜中,默默地看着对方。 细雪随着风从两人中间穿过,拂起她额前的发丝,他想抬起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拨开,可是黑夜中抬起的手,还是克制地放下了。 既然她不能留下来,就不要为她增添烦恼。 “你怎么这个傻乎乎的表情?”谢黎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笨蛋,我就是问问而已,你是神仙,我是凡人,话本里,也常有神仙和凡人的爱情,所以我好奇。” 十九捂着脑门,原来只是好奇这个,她低着头尴尬笑了笑:“当然可以,就是比较难而已,像我这样,还是姻缘精灵,不能为神仙牵姻缘线,只有姻缘神才可以!” “原来如此。”谢黎转身继续走,前面的路很滑,他伸出手牵住她,两人慢慢走着。 两双冰冷的手牵在一起,仿佛有了一点点温度。 十九看着他们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老家?” 谢黎想了想:“大概两个月后吧,回去成家立业,要顾着家里,不能到处走了,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四处游历一番。” 两个月后……十九沉默地想着,那时候,她应该也会消失了吧。 “你呢?”谢黎问,“你什么时候回天界?” 十九有些茫然,她回不了天界了,那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她在人间一个人都不认识,接下来两个月该去哪里? 谢黎回头看着她:“你还不想回天界吗?” “啊……”十九不擅长说谎,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是啊……” “害怕被惩罚?”他笑着问。 十九只能点头。 “可是你在人间也不认识什么人。”谢黎拉着她又走了一段,才说:“要不,这两个月你跟着我吧,我想游历一些名川山水,把这些风景都画下来,我一个人可能带不了太多画具。” “我可以!”十九眼睛一亮,马上答应,“你放心,我是神仙,我力气很大,可以帮你背很多画具!” “那太好了。”谢黎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一路上都没掩饰住唇边的笑意。 回到竹屋后,两人收拾行李,谢黎没什么贵重东西,尽是一些画具,他挑着能带走的带上,其他的,都送给王婶的儿子地瓜,以及周围邻居的其他孩子。 王婶知道他们要走,抹着眼泪舍不得:“你带着十九,是不是回老家成亲去?” 谢黎想,这算是自己的一个念想吧,虽然不能实现,但他希望别人心里,他们有一个好结局。 “是,我喜欢她,打算带着她回家见过父母,拜堂成亲了,以后和她好好过日子。” “那真是太好了,十九一看就是个好姑娘,你娶了她,是你的福气。” 王婶喋喋不休地跟他说了许多话,临走时,谢黎给她留下一些钱看病。 这一年的冬天,谢黎带着喜欢的姑娘离开了江州,两人带着不多的行李和画具,踏上了结伴游历的路。 十九穿着谢黎给自己买的新衣服,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里,像个粉雕玉琢的的瓷美人。 她只是姻缘树上长出的红线精灵,一生使命只是为凡人牵上姻缘线,从没想过她也能像凡人一样,在人间开心快乐地生活。 两人游览名山胜地,谢黎当真在每一个地方都画一幅画,十九就坐在一旁,撑着小脸看他,等他画好了,马上凑过去看。 “谢黎,为何你每一幅画里,总要画一只白色小蝴蝶啊?” 十九的手指指向画中一个角落里。 现在是冬天,分明不会有蝴蝶,可他哪怕在枯枝败叶上,都会画一只,画面又奇异地融洽。 谢黎收拾着画笔,说道:“这只蝴蝶,代表我喜欢的人,我希望在我每一幅画作中,都有她的身影,就像她永远和我在一起。” 十九尝到了心里酸涩的滋味,却说不出口,只能喃喃地说:“原来当时在刺史府,你不是画错了才画小蝴蝶补救。” 谢黎想起当时情形,也当真是鬼使神差,他原本专心作画,却画着画着,似乎感觉身边有人看着自己,那一瞬间,就仿佛被什么紧紧抓住,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所以画笔一偏,确实是出错了。 之所以会画蝴蝶,大概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大白天发梦了,古人常说梦蝶,也不知他是不是在梦中。 那感觉一直到他画完都没有消失,一种浮在水面上即将被大浪吞灭的感觉,让他那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路走回家,还是觉得身边的人没有消失,于是他走走停停,就是为了试探,当真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他却不知道在哪里。 直到他回到家,那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只是夜深了,他难免有些毛骨悚然,这感觉白天也在,恐怕不是鬼魂,该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吧,他当时寻思着,便故意打翻了颜料。 然后,就看见了她。 如今谢黎想起这一切,还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十九塞了一个烤热的烧饼在他手里,“赶紧吃吧,你都画一天了。” 谢黎忍不住唇边的笑意:“你们姻缘精灵来凡间,不会被凡人发现吗?” “怎么可能被发现?”十九啃着烧饼,“我不过是倒霉而已。” “要是当时你没被我看见,而你发现红线无法牵在我手上,你会如何?” “晚上扮成鬼,给你托个梦,告诉你这辈子若不和罗小姐在一起,就会穷困潦倒,还早死!” “哈哈哈哈!”谢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旷野之中,四周全是雪,他的笑声远远荡出去,随着一阵风滚过枯黄衰落的草丛。 “你会信吗?”十九好奇地问。 谢黎摇头:“不瞒你说,我从小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你骗人!”十九不相信,“前两天我们在雷云寺借宿的时候,我看到你和雷云寺的老和尚聊得很投缘啊,聊了两天都不肯走。” 谢黎闻言淡淡一笑:“你还小。” “我怎么就小了,我和你差不多吧。”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6节 谢黎问:“你说,你刚从姻缘树上长出来,也才两个多月,在人间,还是个懵懂无知,只会哇哇啼哭的婴儿。” 十九一时无言。 “两个多月了,你是不是该回老家了?” “嗯。” “谢黎。”十九低头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我在人间很快乐,这都是因为你,你和我非亲非故,却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很感激你。” “不用感谢,你……”谢黎看着远处,“你像我妹妹一样,等你回了天界,不要忘了我,有空的话,还可以到人间来玩。” 十九说:“我去了天界,恐怕见不到你了。” 谢黎一怔:“为何?” “我会在天界受惩罚,不能私自下凡,神仙的命很长,也许要几十年,甚至百年,到时候,你或许都不在了。” “没事的,也许姻缘神仁慈,不会惩罚你。” “希望吧。”十九心中虽然满是苦涩,但还是笑着对他说。 也许现在的时光,就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间了,她得好好珍惜。 两人谁也没有提过分离的事情,直到冬末初春,最后一场雪停了之后,谢黎要回老家了,十九也到了要消失的前一天。 十九帮他收拾好行李,脸上堆起笑容,对他说:“谢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人间的这段时光太美好了,我很快乐,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谢黎也说道:“希望你在天界,也能像现在一样快乐。” “一定会的!”十九用力点头。 她身上披着红色披风,站在初春未化的雪中,像是盛放的艳丽牡丹,灼灼地映入谢黎眼中。 他想此生都不会忘记她。 两人在路口分别,谢黎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她背对着他越走越远,红色的披风依旧那么刺眼。 他有一万次想喊住她,可是他知道不能。 十九低着头,为了表现得淡然一点,她没有回头,可是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很痛,不知道为什么。 谢黎没有回老家,他走到雷云寺,住持老和尚依照约定等着他,见他真的来了,叹息着问:“谢施主,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黎低下头,虔诚地说:“此生此世,心已皈依一人,只留此一具无用空壳,愿佛祖收留。” 这是十九在人间三个月的最后一天了。 她和谢黎分别之后,一个人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往哪里去,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和他相处这三个月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想他。 她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有丝丝缕缕红线飘过,她抬起头,恭恭敬敬地行礼:“君上。” “还是没能牵上吗?”姻缘神叹息着问。 十九看着手里没能牵上的姻缘线,认命地点头。 “那你……”姻缘神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十九手中那段姻缘线一点一点燃烧成灰烬,而她身上,也仿佛多了一股力量,将披风微微鼓动起来。 姻缘神轻轻‘呵’了一声:“看来那个凡人自断情根,遁入空门了。十九,你可以回天界了。” 十九呆呆站在原地,半晌之后,铺天盖地的心痛淹没了她,她忽然转身,朝着谢黎远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想起来了,他去的那个方向是雷云寺!他们游山玩水时,在雷云寺中借宿,谢黎经常和住持谈到深夜,有一次,她听到住持劝他考虑清楚。 她那时什么都不知道,而谢黎已经在那时就决定了,他要自断情根成全她,他在梅庄肯定听到她和姻缘神的谈话了! 十九身上有了充足的灵力,她怕来不及阻止谢黎,便飞起来,初春寒冷的风扫在她脸颊上,她不觉得痛,因为心里更痛,越来越痛,越来越思念谢黎。 在那一刹那之间,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来她根本不想回神界,她只想留在人间,留在谢黎身边。 她喜欢他。 一滴泪水滑出眼眶,滑过她冰冷的脸颊,她楞了一下,随即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得仿佛没有什么重量,被一阵风轻轻一吹,就远去了。 十九还有意识时,努力地回过头,看向站在一株初开的桃花树下的姻缘神,她倚着树枝,抬起一只手遮在眼前,挡住些许天光,看着远去的她,红唇一张一合,轻轻说了一句话。 十九想起自己刚刚从姻缘树上长出来时,姻缘神醉得人事不知,却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记住了,你们只是姻缘树上的小精灵,一旦对凡人动了情,流了泪,便会化为原身。” 姻缘树上每年会长出无数丝丝缕缕的姻缘线,这些姻缘线会化成小小的精灵,不是神,也不是仙,他们像露水一样,只能活过一个春秋,因为数量太多,姻缘神便干脆让他们下凡去,寻找人界那些痴男怨女,为他们牵上姻缘线。 她的原身,只是一段姻缘线。 她被风吹着,一直飘在半空中,随着风,穿过覆盖着白雪的丛林,草地,高墙,飘入古刹中,融入一阵初春飘落的雪里,再随着雪花从天空落下。 雷云寺的回廊下,刚刚剃度的谢黎身穿一身雪白袈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天空飘下的细雪,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十九的那天,也飘着一点点细雪。 他忍不住从廊下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一段红色的姻缘线,随之露在他掌心里,他怔了一下,望向天空,喃喃地说:“十九,是你相赠的礼物吗?”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回到天界,重新变成仙女了。 虽然永远分开,可她不用消失,依旧与他共存于天地之间。 成为姻缘线的十九最后看了他一眼,意识消散,成为这天地之间,微不足道的一小段姻缘线。 谢黎把姻缘线缠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绕起来,此后一生不曾分离,直到圆寂。 而世间都流传着高僧忘尘的故事,他出家之后,钻研佛法,将画技融入佛法中,此后游历名山大川,在无数古刹寺庙中,留下自己的画作,他每一幅画上,除了有佛之外,还有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 此身皈依佛,此心皈依你。 第109章 等我回来 鹿朝睁开眼睛, 怔忪着落下泪来,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姻缘线,心口一直闷得无法喘息的感觉, 逐渐化成针扎一样的痛。 这一世的十九, 真真切切地爱着谢黎。 就像摩缨说的, 她并非真的断情绝爱。 鹿朝站起来,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寝殿里那扇一直关着的窗户,十九化成姻缘线之前,一直很思念谢黎, 这种思念,随着那一世的结束, 也仿佛传递到她身上, 她忽然理解了,之前每次从前世的记忆中醒来, 帝夙都会疯了一样抱着她。 窗户打开, 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对面寝殿中的灯火也仿佛一起透进来, 她抬起头, 正好和对面窗户里的魔尊四目相对。 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他也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打开窗户,让他连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帝夙和谢黎一模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谢黎性情温和一些,身上有世家子弟的清贵从容, 像涓涓细流;而帝夙, 他外表冷漠,内心像一团侵略一切的火, 霸道强势,不顾一切,让人无从招架。 鹿朝怔怔地看着他,如果是十九,会想不顾一切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哭一场。 可她不能。 她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想装得冷淡一点,平静一些。 可是,对面寝殿里的帝夙忽然足尖一点,如同一只捕食的鹰隼,顷刻间落在她前面。 鹿朝下意识后退,他蹲在窗台上,动作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都准备扑过来,这种气势,让她心里有些慌乱。 “你过来做什么?”鹿朝轻声斥责。 帝夙冷冷道:“你叫我过来的。” “你胡说,我何时……” 魔尊的手忽然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起头,面对自己:“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鹿朝不知道他说的‘这种眼神’是什么眼神,但却有种一切都被他看穿的感觉。 他手指修长,指尖从她眼角轻柔地擦过:“你哭什么?” “我没哭。”鹿朝打开他的手。 帝夙眼睛一瞥,看见她床上放着自己的问道剑,以及一段细细的红线,他想到什么,不禁笑起来:“你不会是看着我的剑就哭起来吧,你这是……偷偷在想我吗?” 鹿朝:“……” 她刚刚是真心难过,她现在也是真心生气。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鹿朝深吸一口气,她得把帝夙和谢黎分成两个人看,否则,她此刻的心情实在是混乱。 帝夙在她寝殿中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向她:“你告诉我为何哭,我就离开。”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的话,你为何那样看着我?” 不得不说,他一向都很聪明,以前就算他失忆,脑海中一片空白,鹿朝也很难骗到他。 鹿朝靠着窗台,这一切,不知从何说起,从她篡改了他的命运之后,一切就不该说出口。 谢黎和十九的这一世,和现在的帝夙,不应该再有任何关系。 在她的沉默之中,帝夙却缓缓开口了:“你今日说,你会为了六界而牺牲自己,我真的很生气,因为我理解不了你伟大的情感,以无情化大爱,以大爱渡苍生,是为天尊。但后来我想了想,我虽然理解不了你,但是,我可以陪着你。” 鹿朝睫毛一动,泪水忽然聚集在眼眶中,浮光之中,他的身影忽然靠近,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我就……”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她唇上。 他还是江小山的时候,因为已经是夫妻,他很喜欢亲她,有时是睡着后,他以为她不知道,偷偷亲她,可是她一向警觉,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懒得和他计较。 现在,鹿朝想起他,心里并非无动于衷。 那时候日日夜夜的相处,她大概也喜欢他的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总是空洞洞的。 今天之前,她以为自己断情绝爱,而现在,她想她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鹿朝轻轻把帝夙推开,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我要回一趟神界。”鹿朝说。 他点点头。 看着他情绪失落的样子,鹿朝不可避免地想起和谢黎分别的时候,那时的谢黎明明也很难过,但还是在她面前微微笑着,希望她能重新回到天界,不想给她造成任何一点困扰。 那时候没有好好告别,所以错过了一生。 鹿朝有些不太自然地说:“你……你等我回来。” 说完后,她立刻转过身,匆匆往外走。 帝夙愣了一下,在黑暗空寂的心里,忽然被她一句话照满了阳光,他大步追上去,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你说什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7节 鹿朝小声说:“没什么。” “朝朝。”他声音低沉下来,附在她耳边,酥酥麻麻充满磁性,又像是在撒娇,“你再说一遍。” 鹿朝觉得半个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她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念咒。 原本是要化成一道流光消失,谁知慌乱中咒语出了错,‘噗’一声,身体忽然缩小成一个奶呼呼的豆丁,差点儿从半空中掉下来,幸亏帝夙眼疾手快,掐住她的腰身,接住了她。 变成三头身的鹿朝:“……” 看着心上人变小的帝夙:“……” 鹿朝眨了眨圆溜溜的紫色眼睛,圆乎乎的脸蛋,肉呼呼的四肢。 帝夙忽然笑了,抱着她顺势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揉了揉她头顶软乎乎的头发。 “我们以后的女儿,就长这个样子吧。” 鹿朝怒瞪他,软糯的声音生着气:“你胡说!” 帝夙捧着她的脸,温柔地说:“我第一次想做父亲。” 鹿朝想从他身上爬下来,她太小了,他一只手就能搂住她的腰,不让她乱动。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了你。”她变小了这么可爱,好像不再有天尊的威严,让他爱不释手。 “无礼!”鹿朝拧起小小的眉,忽然念咒,‘砰’一声,又变大。 可她现在坐在帝夙怀里,小小一个时不觉得有什么,等变成大人之后,这个动作忽然就变得极其暧昧,身上所有不该贴近的地方都贴在一起。 帝夙也愣了一下,在她想要起身离开的瞬间忽然把她抱回来,按住她的后颈,吻上她的唇。 他用力把她箍在自己身上,不想放开,尽管技巧青涩,还是凭着本能去掠夺想要的东西,魔的本性从不克制,他在她身上已经克制得很辛苦,现在一旦尝到甜腻的滋味,就一发不可收拾。 鹿朝起初挣扎了一下,后面却不想挣扎了,大概是十九对谢黎的感情还汹涌在心中,而这一世的相遇又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无论如何都逃不开。 被迫承受着他生涩的动作,鹿朝心想没有从前世吸取过经验的他,比江小山的技巧还稀烂,他当了几千年魔尊,难道就没有一次可以让他学习的机会吗? 被啃得发疼的鹿朝痛呼了一声,用力把他推开。 他用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 鹿朝:“……”完了,这眼神让人怎么拒绝? “你怎么这么笨?”鹿朝好笑地说。 他赤红的眼眸有些危险地眯起来,身为魔尊的尊严被挑衅不可怕,身为男人的尊严被挑衅才可怕。 “再来一次。”他再次低下头。 鹿朝不想再被啃了,双手挡住他,看着他这张不可一世的脸上出现受伤的表情,觉得好笑又无奈。 “你闭上眼睛。” 他看了她一眼,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唇上贴上了他渴望的柔软,他本能地想咬上去,便听到她细软的嗓音:“你别动。” 他听了她的话,随后,她捧住他的脸,一点一点细致地教他琢磨,探索。 温热的舌尖触碰到的瞬间,他脑海中仿佛有什么炸开,然后一切都像是无师自通一样,他知道该怎么向她索取了,一发不可收拾地缠上她。 鹿朝后面就很后悔。 教会了徒弟,差点儿累死师父。 窗外透进清冷的月光,帝夙把心爱的姑娘搂在怀中,一起看着渐渐西沉的月亮,他捏着她的后颈,轻轻地摩挲着。 “朝朝,神界和魔域联姻,你同意的,是不是?” 鹿朝问:“你想好了吗?” “嗯,我去虚空之境陪着你,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兜兜转转还是走到这一步,鹿朝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喜欢她? “朝朝。”帝夙严肃地说,“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 鹿朝立刻收回目光,嘴巴上还隐隐作痛,他几千年没有亲过人,一学会就没完没了。 他在任何事情上都悟性极高,不管是修为还是那点儿子事,才学会亲人,别的心思也开始蠢蠢欲动。 “我要去一趟神界。”鹿朝不想耽搁了,起身要走。 “等下。”帝夙抓住她的手,“有个问题。” “什么?” 魔尊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股巨大的怨气:“刚刚那些,是谁教你的?” 鹿朝:“……” 还能是谁,她也是从前世里总结出的经验! “没有谁。”鹿朝挣开他的手,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她篡改他命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他没有煞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帝夙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是江小山吗?” 鹿朝震惊地看向他。 “真的是他?难怪你此前睡着了,都会喊他的名字。”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被嫉妒冲昏了头,“他现在在哪里?你去神界,是去找他吗?” “不是!”鹿朝使了一个术法,终于挣开他的手,忽然化成流光,片刻都不敢多留。 “我找到他,一定会宰了他!” 身后的咆哮声被远远甩开,鹿朝飞出魔域,往九重天上飞。 江小山……是一个被她抹去的人,永远消失了。 她越过重重烟云,忽然在九重天看见一片密密匝匝的红色云雾,她若有所思,朝那个地方飞过去。 无数高大繁盛的姻缘树长在姻缘殿中,枝头的绿叶之间,一丝丝红线随着风而舞动。 她落在其中一棵姻缘树下,树身上有一个印刻上去的‘丁’字,这是十九长出来的那棵姻缘树,现在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垂下的红线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姻缘树上的精灵,只为了牵住人间一对有情人而生的。 牵上姻缘线之后,返回天界的姻缘精灵,其实也不能活太久,他们像露水一样,只能活一个春秋罢了。 “天尊。”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鹿朝抬眸看去,是掌管姻缘殿的主神红线君,她一身红衣立于姻缘树下,朝她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鹿朝淡淡颔首:“我只是路过此处。” 红线君看了一眼这棵印着‘丁’字的姻缘树,轻声道:“恭喜天尊历劫归来。” 鹿朝微微一怔,想起她是掌管六界姻缘的神,便也释然了。 她不禁问:“神族的姻缘是你掌管吗?” “是。”红线微笑点头,她难得今日没有喝醉,不至于在天尊面前失态。 “那么,我的姻缘,也是你掌管吗?” 红线笑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天尊的姻缘,是天地所生的一段姻缘线。” “牵在何处?” 红线抬手指了指天,又往下指了指:“连接在六界至高和至深之处。” 鹿朝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重重烟云之下,六界至深的地方,便是魔域。 她忽然笑了:“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好。” 就算她重塑了帝夙的命格,让一切重来,让他在这几千年里从未遇见她,可是牵上的姻缘线,还是在最后将他们牵到一起。 “可是这段姻缘线,曾被斩断过。”红线说。 “斩断?”鹿朝挑眉,“谁斩的?” 红线道:“君染殿下。” 鹿朝呆怔在原地,她想过是自己斩断姻缘线,都没想过会是君染。 会是那个一尘不染,如明月一般的君染。 “天尊。”红线看着转身而去的鹿朝,柔柔地开口,“原本,姻缘殿之外的事,我都不该管,可是,您身上这一件,事关姻缘殿。” “何事?” “您身上少了一魄,许是补天之时弄丢的,因魂魄不全,您的姻缘线总是无法牵上。” 鹿朝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姻缘殿。 树下的姻缘神抬起手指,轻轻勾了勾树上的红线,顿时,一根根姻缘线从树上掉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姻缘精灵。 红线轻笑着点他们的额头:“去吧,去凡间,为凡人牵上姻缘线。” 落魂盏中,还有一缕淡淡的紫色在流动,白玉碗衬得那紫色高贵艳丽,修长的手指从碗口拂过,碗中那缕紫色丝丝缕缕升起来,其中隐约有画面在转动。 是一个女子,着一身白衣,提着紫色的召灵剑往前走,她姿态冷淡,眉眼中更是仿佛有一层霜雪般的颜色,清清冷冷,让人不敢直视,可若仔细看,她有一双温柔的紫色眼眸,盈盈流转,任何人都愿意溺死在这样的目光之中。 君染出神地看着她,她走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几千年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他看着看着,脑海中也仿佛看到一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蹲在他面前,撑着一张娇艳动人的小脸,一直喊他:“知玉哥哥,知玉哥哥,你看我一眼嘛,就看一眼。你怎么老是看书不看我?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你不好好看书,在这里吵我,我才该生气。” “我就是不喜欢看书,书哪有你好看呀。”小姑娘厚着脸皮说。 他忍不住笑起来:“油嘴滑舌。” 君染用力闭上眼睛,将这段无关的记忆驱赶出去,明明世间的一切已经变了,可这个傀儡的记忆却仿佛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怎么都抹不去。 他用力握起拳头,此时,又听到一个少年清澈好听的嗓音,一声声喊着:“师父,师父,你等等我。” 君染抬起头,看着那丝丝缕缕的紫色中,画面有了变化。 少年一声又一声喊着,好像小狗在撒娇,她却一声都不回应,任他怎么喊都无动于衷。 终于,少年忍不住跑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她才开口说了句:“不得放肆。” 她这样一说,别人必定恭恭敬敬,不敢放肆,可是少年不一样,她让他不要放肆,他偏偏要放肆,他从后面将她整个人都圈住,笑着贴近她耳边。 “我不要你做我师父,我要你做我妻子。” 她没有生气,抿着唇轻轻一笑:“你好大的胆子。”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8节 “别人没我胆子大,谁也不敢娶创世神,但我敢,你答应了好不好?” 她只是笑:“傻瓜。” 君染一伸手,捏碎了这片紫色,那光芒缓缓落入白玉盏中,又变成一片游离的光芒。 “殿下,天尊来了。”大殿外,有小神侍来通报。 君染立刻收起落魂盏,将脸上的神色收拾好,才起身走出去。 “天尊。”他微微躬身,而后抬起头,看着她艳丽无双的脸,总觉得今天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好像更加神采飞扬,明艳动人。 就像傀儡记忆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鹿朝看着他的脸,问道:“君染,你神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君染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神力衰退,不可避免。” 看他这样虚弱的姿态,鹿朝有许多话,都不忍说出口。 “君染,日月之巅的重任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是否太重了?” 君染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与之相比,天尊为六界操劳,不是更重?” 鹿朝道:“我以后,或许不会操那么多心了,等神界和魔域恢复交流,两界百姓都能过上好生活,我就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君染一怔:“天尊自己的生活?” “我想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六界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 大殿中,帘幕低垂,日月星海的光芒洒进室内,在君染脸上拢出一片复杂的阴影。 “天尊喜欢的人?”他轻笑了一声。“天尊断情绝爱,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鹿朝看了他一眼,此时的君染,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而复杂的气息,他藏在阴影中的那一半身影中,仿佛有什么妖异的东西在涌动着,挣扎着,即将吞噬一切。 鹿朝眯起眼睛,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在君染身上感知到一丝浅浅的妖气。 她看向这座大殿四周,这是九重天上最高的地方,日月星辰升起降落之地,本该是妖物邪魔绝不可能闯入的地方。 她压抑着心里一种不安的感觉,说道:“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实我并非天生断情绝爱,我对帝夙,有着特殊的感情,延续了生生世世,我一直以为,在凡间轮回的那些岁月,我不曾爱过他,所以,我轻描淡写就抹去了过去的一切,篡改他的命运,可是我发现,纵然命运改变了,我和他还是有斩不断的姻缘。” “天尊!”君染忽然扬声,“他是魔,一个天生的魔,从禁渊中诞生而出,浑身都是这世间的邪恶肮脏,连身上的血都是最污浊的,你怎么能喜欢他?” 鹿朝表面上依旧平静,可是看着阴影里那一团疯狂涌动的东西,还是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她道:“魔又如何,我一向不在意这些。” “你不可能喜欢他!”君染笃定地说,“你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你抹去他命运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你……” 君染顿住,看着她平静淡然的目光,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鹿朝却笑着问:“你知道一切,对不对?君染,我补天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听别人告诉我,我只想听你说,因为这天地之间,我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 “你若不知,为何会斩断我和帝夙的姻缘线?”鹿朝朝着他走近,“我身上缺少了一魄,丢在哪里,这世间也只有你知道对不对?” 君染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你去过姻缘殿了?” “不仅去过,我还看了姻缘线里的那一世,同时,我手里有问道,里面封印着的,应该就是我补天之前的记忆,你不想让我知道,问道也不想让帝夙知道,你和一把至邪至恶的魔剑,不也有共同之处吗?” 君染的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他身旁的阴影之中,忽然钻出一只无比巨大的黑色妖物,顷刻之间整座大殿都变黑。 鹿朝的眼前,也骤然一黑。 第110章 屠戮族人 鹿朝看着眼前的黑暗, 没有动,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四周汹涌而出的妖气, 浓郁得让人无法呼吸, 黑暗之中, 鹿朝知道自己面前立着一只庞然大物。 鹿朝静静地站着,和妖物对峙了许久,她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恐怖的轮廓,她深吸一口气, 才开口:“君染,你是什么?” “妖。” “不, 你是神。”鹿朝摇头, “你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先天神,是天地孕育而出, 你是神。” 君染道:“那是过去。” “为何会成为过去?” 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庞然的妖物在缓慢移动,而后君染才说:“很久很久以前, 我随天尊平定妖族的祸乱, 那一战,妖族拼尽一切,天尊不忍心灭绝妖族,让妖王带着残部逃走, 我想杀了妖王,至少能让妖族老实几千年, 于是追着他们而去。” “那时妖境的地形, 远比现在更加复杂,又多是沼泽, 河流,我不小心误入沼泽中,带着的兵马全被沼泽里的妖物缠死了,我也被妖物拖下去,陷在污泥中。那一次,我以为我也会死,在满是妖物的沼泽中,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那时,我想到了你,我想着,如果死在沼泽里,就永远见不到你了,于是,我释放了所有神力,想和所有妖物同归于尽,最后我的魂魄还能去虚空之境,见你一面。” “我释放神力之后,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躺在沼泽的边缘,一半身体还陷在污泥中,但我发现我还活着,我没有死!可是沼泽里却几乎被鲜血染成红色,那些妖物都死了。我一方面同情他们,一方面又欣喜自己活下来,我慢慢挣扎出来,在原地躺着休息,我看着从妖境的天空落下的大雨,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我抬起手,看见手臂上有无数丝丝缕缕的绿色经脉,在我的血肉之中游走,那是妖物的血脉……” 鹿朝怔怔地听着:“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君染凄然地笑了一声:“因为在那时的我心中,天尊,您是如此的高高在上,干净无暇,而我的血脉被妖物污染了,我怎么能让您知道?我不想变成你眼中污浊的半妖,所以,我选择隐瞒了这件事。我费尽心血,将那妖物的血脉都压制下去,让他不能影响我,甚至在之后的数千年里,他已经逐渐被我同化了,他失去了妖性,我也再也看不见他的记忆,直到后来……” 君染顿住,像是不甘心一样,忽然扬声:“后来我发现,你喜欢一个血统更污浊,更肮脏下贱的魔族!一个天生邪恶的坏种!这非常可笑不是吗?我藏了几千年,才发现你并不介意血脉,原来你的众生平等,是真的对他们的出生毫无芥蒂。” “后来,您因为补天而陨落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你要为那些污浊的东西奉献一切?所以,我打开了补天的封印,也因此,打开了一个让我万劫不复的诅咒。” 君染凄凉而讽刺地笑起来:“我为了维持虚空之境的平衡,不断地释放神力,而我神力越是衰微,那妖物就开始蠢蠢欲动,卷土重来,他虽被我同化了,可妖依旧是妖,我迫不得已,只能将这妖物从体内分离,让他去妖境,好好地做妖王。原本他永远不会回来,可是上天注定我逃不过这一劫,你在妖境遇到天雷时,裴知玉设计,用他的身体为你挡了天雷。他因为被我同化,也像我一样爱着你,不忍心看着你陨落在天劫中,所以,他自己差点儿陨落,他身上有我的命魂,不能丢,我只能把他招回来,重新和他融为一体,可现在的他,已经长成彻底的大妖,我衰微的神力无法控制他,只能被他一点一点反噬,变成这样。” 事已至此,鹿朝已经没办法去追究事情的起源,她只能说:“那现在,我如何才能帮你?” 君染没想到他变成了这样,她还是愿意帮他:“你不恨我吗?” “我恨你,可你是日月之巅的主人,数万年来,你于六界有着巨大的功劳,我不忍心看你因为行差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你现在帮不了我了。”君染道,“我原本以为可以藏一辈子,可你今日来兴师问罪,你想知道和帝夙的过去,可我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你知道的话,永远不会原谅我。” 鹿朝意识到什么,忽然抬起手,向前抓去,而黑暗中的妖物像是没有形体,‘唰’一声消失,鹿朝立刻追向后面的日月星海,光芒柔和地照过来,他看见君染一身白衣,只能在星海之上,身周一段白绫围绕着他飞舞。 “你到底做了什么?”鹿朝也握着召灵,‘唰’一声,剑出鞘,寒冷的剑光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没错,我斩断了你和他的姻缘线。”君染冷冷地说,“他没有资格爱你,天尊,你说过,希望神族都能斩灭七情六欲,这样对众生才是公平的,我应该早一点同意你这样做,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喜欢他。” “你还做了什么?”鹿朝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之下,暗潮汹涌。 君染抬手,挽住了皎月绫,那雪白的绫就像一段月光被剪下来,缠绕在他手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也曾是六界最清冷无情的神。 他将白绫指向她:“这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遗憾,天尊你太遥不可及了,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心中不服气,一直想和你一较高下,不知今日,你可否成全我。” “你神力衰微,我不想欺负你。”鹿朝平静的一句话,对任何人来说,都仿佛奇耻大辱一般。 君染眼睛一暗,忽然皎月绫出手飞出,仿佛一条游龙,迅疾而华丽地游到鹿朝面前,她一侧身躲过,召灵剑从皎月绫中穿过,却无法刺破,剑尖滑过白绫表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鹿朝足尖一点,忽然踏在皎月绫上,从上而下,一剑劈向君染,然而,剑身刚要触及君染的身体,皎月绫便瞬间回来,在他身周缠绕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君染站在皎月绫的中心,这几招下来,看似他和天尊打成了平手。 但怎么可能? 他脸色忽然一变,脚下的星海忽然一空,他猝不及防,身体迅速下坠,连皎月绫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鹿朝却早已沉下身体,一把拽住君染下坠的身体,而后召灵直接抵上他的脖颈。 皎月绫见状,飘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君染面色有些苍白,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不愧是天尊。” “你神力衰微,再说……”鹿朝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你没有使出全力。” “现在的我,即便使出全力,也无法战胜你,失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君染说,“天尊打算如何处置我?” 鹿朝还是直接问:“补天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召灵锋利无比,在他脖颈上已经划出了细细一条血丝,皎月绫轻轻柔柔飘过来,像一段水草,缠在君染四周,仿佛害怕她真的会杀了他。 君染看着她,露出一丝带着妖气的笑:“天尊既然去过姻缘殿,想必也已经知道,你身上少了一魄,致使你的力量无法达到全盛时期,现在就算去补天,也无济于事。” 鹿朝的手微微用力,她来之前还带着一丝希望,盼着他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可她终究还是失望了。 “是你做的?” “是。”君染点头,“但那一魄,我不会还给你,这样你就没办法去补天。” “那样一来,天渊的裂缝扩大,吞噬了六界,又该怎么办?”鹿朝低声问他。 君染道:“让帝夙去补天。” 鹿朝愣了一下,随后她皱起眉:“你胡说什么,他是魔,他怎么可能去补天?” 君染却自信道:“天尊重塑他命格之前,他不会甘心这样做,他被煞气吞噬了太多,绝不可能为六界牺牲自己。可是,重塑命格之后,这几千年以来,他从未受过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他没有情劫,没有怨气,只有一颗单纯爱着你的心,天尊,他会心甘情愿去补天的。” 鹿朝瞪大眼睛,手忽然有些颤抖:“你,你算计好了?” “是啊,谁让你是这世上最心软的神,重塑命格之前,他已经无法控制煞气了,你明知道他因为九世积累的怨恨,必定会毁天灭地,却还是不肯放弃他,还想孤注一掷,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做人。”君染低声笑起来,“所以,我只能顺势而为。” “你想都不要想!”鹿朝忽然把他扔出去,起身要走。 “天尊,你想过没有,你再次去补天,失去你的他,一样会发疯!”君染看着她的背影,“或者,你想选择和他一起去补天?你们两人一起死吗?这岂不是最不划算的买卖?” 鹿朝握住剑:“他会活下来,代替我,震慑一些心怀不轨的恶徒!” 君染有些想笑:“六界之中,最恶的人便是他,天尊陨落了,他活下来,这世间的邪恶都会向他靠拢,到时候,一切都由不得他选。” “君染,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神族不一样,他们傲慢,自私,因为他们拥有最好的东西,不想失去,而你一向淡泊名利,不在意那些东西,可是到头来,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你不想让喜欢的人死,所以处心积虑让别人死。” 她走出星海,这个时候,她只想回魔域去,见一见帝夙。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想他,就像十九思念谢黎,她也明白思念是什么滋味了。 不管是她一个人补天,还是他陪着她一起,她都不会逼他做选择。 这一世,她其实很希望他能恣意潇洒地活一次。 一个身影从日月之巅的大殿中缓缓走进来,一身黑色长袍,长发披风,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每走一步,地上便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这股血的味道,和其他血不一样,这血的味道,带着一股奇异的腥甜,让人沉迷,身体仿佛飘飘然起来。 鹿朝的脚步顿住,抬头看着那个走向自己的身影。 魔域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69节 鹿朝才离开一会儿,帝夙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在她寝殿里转来转去,看看她从神界带来的东西,然后开始想她。 她说让他等他,也没多等多久,更没说等她回来后又会做些什么。 他看着床榻上的问道剑,寻思了片刻之后,还是拿起来,这剑原本扔给九幽鬼王了,为何又会出现在鹿朝手上? 问道畏惧他,不敢出声,帝夙正想询问,忽然听到他寝殿那一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直接从扶风殿的窗户跳出去,那边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向他。 帝夙一言不发地走了几步,跳进自己寝殿的窗户。 而他门外的一群人,不管魔族还是神族,都默契地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片刻后,帝夙打开门,冷冷问:“何事?” “我等已经商议好接下来神魔两界恢复交流的事宜,商议的结果已经整理在这本册子上,请尊上过目,待天尊回来后,我等再送一份让天尊过目。” 帝夙随手接过:“下去吧。” 这些人立刻下去,哪怕魔尊今日看起来心情好,他们也不敢在他面前晃悠。 帝夙看着手中的册子,随手翻了两页,没什么兴趣,脑海之中又想起鹿朝的脸,想到他认真看完后,能和她一起商量,便准备回去好好看看。 “尊上。”正要关门之前,一个幽森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 帝夙的目光冷冷移过去,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里的男人,背影有些佝偻,脸上没有戴那个诡异的青铜面具,露着一张病弱却漂亮的脸。 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恭敬地行礼:“尊上此前不是怀疑过天尊修改了您的命运吗?” 帝夙垂眸看着这个人,他身上多了一种怪异的气息,又纯净又污秽,那种纯净,却和鹿朝身上不一样,是一种让他厌恶的气息。 “此事,我已经不在意,不必多说。”帝夙冷冷地关上了寝殿的门,将那股气息隔绝开。 而摩缨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在门外又恭恭敬敬开口:“尊上虽然不在意,难道就不想知道被天尊修改的命运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吗?” 帝夙没有回应,寝殿的门后是一片冷寂。 摩缨知道他没有走,他不可能抑制住这股好奇心。 “尊上和天尊之间,曾经有过无数纠葛,若是尊上想知道是什么纠葛,大可以从问道中看,问道身上,封印了你们的记忆。早在天尊打算篡改你的命运之前,有个人便提前把问道剑里的封印收回来,等命运重塑之后,再放回去,所以,尊上现在依然可以看到,你们的过去。” 他说完后,门后传来阴冷低沉的嗓音:“那人是谁?” 摩缨笑道:“只要尊上看过那段记忆,便会知道那是谁,到时候,尊上一定会去找他。” 他说完之后,依旧保持着虔诚的佝偻姿态,缓缓地退下去。 他慢慢行走在魔王宫中,有些魔族看见他,都不一定认识,只有少数魔族能通过他身上的衣服认出他来。 风栀和砚焉走在一起,看见迎面走来的摩缨,有些好奇地问:“他是谁呀?” 砚焉看了一眼:“谁知道,一个小白脸罢了。” 风栀忍不住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这些话?等魔域的学校开了,你第一个就去好好学学吧!” 砚焉最恨别人敲他脑袋,生气地眦着两颗尖尖的牙,捏住风栀的手,在她大呼喊痛时,把她往前一扔。 风栀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往前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摔一个狗吃屎,忽然撞到了前面走来的摩缨。 摩缨伸手扶住她的腰,隔着衣服,细皮嫩肉的风栀都被他手上的冰冷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这人长得真好看,可惜面色阴沉,眼中全是阴森森的光,堪比魔尊,她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 摩缨记得她是公主,没有什么仇怨,他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 风栀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好难过。 “你不会看上他,想要充实你的后宫吧?”砚焉慢慢走过来,随口问。 “少胡说!”风栀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认识他,可我不记得是怎么认识的,也不记得他是谁。” “他好像是九幽鬼王……吧?”砚焉不确定地说。 “哦。”风栀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 两人在议论他,走出去的摩缨一无所知,他走出阴墟,一路来到巨灵山脉,随即便抬手施展了一个术法,让身上纯净的气息都散发出来,掩盖身上的魔气。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闪动的圣洁的光,微微一笑:“九泉的力量果真不同凡响,云瑶,在你身上真是太浪费了。” 他背后传来一个沙哑怨恨的女声:“你会有报应的,把力量还给我,放了我……” 摩缨没有理会,他足尖一点,便朝着九重天飞去。 天尊已经惩罚过神族,释放了夜摩一族,他得趁六界没有大乱之前,把族人都接出来,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他们好好生活。 至于接下来六界会不会毁灭,也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情了。 身上有纯净的力量,他在神界畅通无阻,一路来到九重天上的光明池,这后面有一大片土地,天尊让夜摩族暂时生活在这里。 他避开神族守卫,进入光明池后,本想直接去后面,却不经意间,在光明池的巨大金笼里,看见几个夜摩族的身影。 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被天尊骗了,可随即一看,笼子的门没有上锁,那些夜摩族人只是蜷缩在里面。 一股怒气直冲摩缨的头顶,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扯开一扇笼子的门,怒道:“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出来!” 那些夜摩族人看见他可怕的神色,不敢大叫,却更加往笼子里缩。 摩缨咬着牙,一字一字说:“你们已经被释放了,为何还要自困笼中?” “释放?”有个夜摩族小声说,“释放了我们怎么办?我们已经好多天没吃饱饭了,那些神族只送来一点点食物,其余的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摩缨冷冷道:“天尊让你们到光明池后面的沃野里生活,那里土地肥沃,遍地是灵草灵果,怎么会吃不饱?” 那个夜摩族激动地说:“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原本生活得好好的,每天都可以吃饱,虽然被抽血,可是不会死啊,这数万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天尊凭什么忽然剥夺我们的一切?” “她让神族把我们赶到光明池后面,让我们自食其力,还让一些神族来教我们如何生存,那里有些灵果能吃,有些却有毒,还有一些灵兽,我们根本打不过!” 摩缨眼中几乎是一片血色:“沃野中都是这样的,你们将来还要去人界,人界比这里残酷百倍,这是自由的代价,你们应该好好学!” “为什么要这样的自由?”金笼里的夜摩族痛苦地说,“我们不想要,从前我们都能活着,只要付出一点血,可是现在我们才去沃野几天,就已经死了好几个族人了,我们不想死啊!” 摩缨浑身都在颤抖:“你们,你们……” “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我们不想死,你认识天尊吗?帮我们求求情吧,求你了。”几个夜摩族忽然在金笼里跪下,对他磕头。 而此时,从沃野中精疲力尽,伤痕累累回来的夜摩族人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分说跪下来,让他向天尊求情。 “哈哈哈!”云瑶在背后大笑起来,“天尊要拯救夜摩族,可夜摩族一点儿不稀罕!” 摩缨看着光明池跪了满地的夜摩族人,冷冷问:“你们不想要自由?” “不要!我们不想去人界,不想死,在这里我们世世代代也生活得很好……” 咔—— 说话的夜摩族颈间忽然崩开一朵血花,他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摩缨手中握住细长的本命神器‘撞心’,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族人:“这几千年来,我背负的仇恨,饮下的痛楚,只是笑话一场吗?你们这些……畜生!既然没用,就把血都给我!” 第111章 调换命簿 撞心上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其余夜摩族仿佛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 地上那个人始终一动不动, 他们才觉得害怕, 蜷缩在一起。 “不要杀我们,不要,不要……”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有一个人起来反抗他, 明明害怕得浑身颤抖,还是只能跪在地上祈求。 数万年的囚禁, 一代又一代关在金笼中, 就像金丝雀,他们也觉得自己是金丝雀, 离开牢笼已经无法生存了, 只剩下一些动物想活着的本能。 摩缨觉得又可笑又可悲:“天尊救了你们,你们谁也不感激她, 却都在怪她把你们从笼子里释放出来。” “光明池外的沃野, 是魔族梦寐以求的土地,这几千年来我在魔域苟且偷生,那么荒凉的地方,我见过无数魔族挣扎求生, 那里比这里危险一万倍!每年都有无数魔族会死在险峻的环境里,可也有无数魔族活下来!” 摩缨双眼盯着自己的族人, 他的手指从撞心上拂过, 鲜血在他掌心中,涌动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香甜。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夜摩族, 被神族囚禁,充满怨恨,却无从反抗,他们尝尽了苦痛也不曾屈服,所以很多人拼尽全力,将年幼不起眼的他送出光明池,全族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才能苟活至今。 可时至今日,这些族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些族人了,他们被神族奴役惯了,只会摇尾乞怜。 向自己的血海深仇的敌人祈求一点点食物,竟只是这么一点可怜的要求。 摩缨痛恨他们,比痛恨神族更甚! 他们带给他的痛楚,比这几千年加起来都要多,他们向神族摇尾乞怜的样子,就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也击碎了他们一族数万年来承受的痛苦。 他们把仇恨视作耻辱。 他们对敌人顶礼膜拜。 他们对自由失去了渴望。 这样的族人,和畜生有什么两样? 所以,他不会停手,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他们活下来,将来忘却仇恨,把祖先的血泪当做不识好歹,对先辈的付出只有冷嘲热讽,然后怀念敌人施舍的一点点好。 夜摩族数万年来的血仇,只会是一场笑话,被他们轻描淡写抹去。 摩缨提着撞心,走入族人之中,不停砍杀,受了惊吓的夜摩族人终于知道害怕,站起来逃跑,可是四周忽然有无数黏腻的手,抓住他们,让摩缨一个个杀过去。 滚烫的鲜血,溅满他的身体,他的撞心下手又准又狠,刺的都是脖颈一侧鲜血最多的地方。 鲜血狂涌,被那一只只黏腻的手吞噬,大口大口咽下去,全部汇聚到摩缨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摩缨大笑起来,他感觉到强大的力量在体内出现,是他吞噬任何强者都不曾得到的力量! 夜摩族的血是修炼中的上品,连神族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无数夜摩族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都被吸干。 摩缨偏着头,眼眸中有一种彻底的餍足,体内灵脉一层一层打通,境界进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天劫到来的速度。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动了动,现在的他,再也不用卑躬屈膝面对任何人。 “世人会永远记得你们被神族囚禁取血数万年的惨痛经历。”摩缨蔑视着满地族人的尸体,“没有人会知道你们因何而死,但是从此之后,世间再也没有夜摩族,我——” 他张开手臂,脸上神色因为激动而狰狞起来:“九泉的力量,加上所有夜摩族的血,我是这六界之中最强的存在!” 连他背后的云瑶都在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疯子,这是个疯子! 可是她现在落入疯子的手中了,怎么办?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0节 摩缨收起了撞心,身影一晃,便朝着日月之巅而去。 他知道,今日鹿朝来了日月之巅,她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她当年补天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不信任问道,不会相信任何从问道上看到的东西。 但她很信任君染。 六界之中,她唯一信任的人,便是君染,两人自开天辟地之初,就守护着六界,彼此之间养成了绝对的默契和信任。 摩缨浑身都是夜摩族的血,几乎打湿了身上的黑袍,浓郁的血腥味久久弥漫在他身上,一直到日月之巅都没有散去。 他缓缓走进去,正好,看见从星海中走出的鹿朝,她好像要回魔域。 摩缨偏了一下头,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天尊。” 鹿朝怔了一下,才认出他是谁。 “摩缨,你怎么了?”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此时的他,看起来有种诡异之感。 诡异之中,还有一股让她心脏悬空的压迫感。 她是创世神,六界中最强的存在,从未有人给过她如此大的压力。 “没什么,只是终于解脱了。”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这血的味道为何这么奇怪?”鹿朝皱眉,“是……夜摩族的血吗?” 这种诡异的甜腥,以及那莫名强大的力量。 此前在禹州,摩缨被云瑶取了血,她从他身上闻过这种味道。 摩缨点点头:“但是,天尊从今往后再也不用为了夜摩族的事情费心伤神了。” “什么意思?”鹿朝心中有一个不妙的预感。 摩缨:“他们全死了,我杀了他们,这样,他们就彻底解脱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夜摩族。” 鹿朝瞪大眼睛:“你疯了吗?那是你的族人,数万人……” “他们算不上我的族人,只能算是神族的金丝雀。” “摩缨!”鹿朝怒斥他,“他们和你有同样的血脉!也是活生生的命!你在做什么?” “天尊怜惜他们,可是他们从来不感激天尊,你给了他们自由,他们却恨你剥夺了他们原来优渥安逸的生活,把他们赶到沃野中,让人去教他们自食其力,他们不想要这样的自由!” “我不在乎他们感不感激,这时间所有事情,不是能教会的,要自己去体会,一个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改变。”鹿朝看着他身上的血,他一身黑衣,可她看得出来,他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 “他们体会过人世的艰苦险恶后,只会更恨你。”摩缨不甚在意,“天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明白吗?有些人,并不值得你去拯救。” 鹿朝用力握着召灵,衣袖下的手在隐隐颤抖:“那你,杀了所有族人,用他们的血增长了力量之后,打算做什么?你还是要毁掉这个世界吗?” 摩缨愣了一下,此前满心仇恨,在杀死夜摩族人之后,好像把自己的仇恨也一起杀死了。 他笑了起来,说道:“以我现在的力量,可以杀了所有神族,不必再拉全世界垫背了。” 鹿朝道:“神族该受的惩罚,已经受过了。” “是啊,我差点儿忘了,天尊为我报仇了。”摩缨有些迷茫,“那我还能做什么?” 说话之间,君染也从星海中走出来,他皱眉看着摩缨,一瞬间竟没有认出来。 而摩缨却笑着对他说:“君染殿下,过去这几千年,多谢你的帮助。” 君染沉下脸:“你胡说什么。” 摩缨:“若没有你的帮助,几千年前,我还是一个弱小的夜摩族,如何能操控着司命神,让他帮我修改了九幽鬼王的命簿,我后来在魔域,通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知道,这世间只有您会使用傀儡术,因为此术是您所创造。” 君染没有说话,鹿朝却转身看着他,她从未想过君染会偷偷帮助摩缨隐瞒身份。 “还有,我身上这魔物,也多亏了君染殿下。”摩缨抬起手,从他黑色的衣袖中,钻出一只黏腻的手,清白苍冷,上面布满粘液,“这是真正的九幽鬼王,若没有和他融合,我至今还是个弱小的夜摩族,什么都做不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鹿朝看着君染,“你也想毁掉六界?” “不是。”君染立刻说。 “哈哈哈哈!”摩缨大笑起来,“原来君染殿下还没有告诉天尊补天之前的事情吗?怎么,你不敢说?” “住口!”君染忽然冷冷开口,他手指张开,指尖细如蚕丝般的傀儡之索在灯光下散发着幽蓝的冷光。 傀儡之索朝着摩缨涌去,他衣袖里那只黏腻的手仿佛受到了召唤,忽然一把掐向摩缨的脖颈! 摩缨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就在那手要掐住自己的瞬间,他忽然抬起自己苍白的手,在半空中抓住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傀儡之索。 幽蓝冷光在他指尖一闪而过,他笑着用另一只手抓住那黏腻的魔手,然后向两边一扯。 瞬间,魔手和傀儡之索都在他手中被扯断。 君染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鹿朝同样难以置信,就算摩缨吸收了所有夜摩族的血,他也不可能是掌管日月的君染的对手。 君染可是开天辟地时三位主神之一,哪怕神力衰微,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冒犯的。 君染面色苍白,被拽断的傀儡之索回到他手里,他指尖微微颤抖。 “九幽鬼王这恶心的东西,又冷又湿,整天缠在我身上,要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帮我吸收力量,我早就想弄死他了。”摩缨冷哼一声,“君染,你以为把这东西弄在我身上,就可以彻底掌控我吗?” 鹿朝仔细看着摩缨身上的力量,从在九幽城见到他时就有些奇怪,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又纯净,又邪恶,矛盾却又和谐。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说:“摩缨,九幽鬼王的能力是吞噬,吞的谁,便拥有谁的力量。” 摩缨:“没错。” 鹿朝说道:“你……不会吞噬了云瑶吧。” “哈哈哈哈!”摩缨低头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吞噬?她太弱了,我根本不想融合她的身体,但是没办法,她身上有九泉的力量,整整八眼泉水!我要的只是她身上的力量。” 他说完,鹿朝和君染都同时震惊到失色,与此同时,他们都听到摩缨背后传来低弱的哭声。 “殿下,君染殿下,救救我……” 是云瑶的声音。 摩缨露出厌恶之色:“我已经吸收了所有夜摩族的血,过几天我就能彻底将八眼泉水的力量吸收干净,然后彻底扔了这个人神混血的废物。” 鹿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八眼泉水的力量,曾经滋养着整个六界,有多厉害自不必多说。 当年云瑶吸干了八眼泉水,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获得空前强大的力量,可惜她是极弱的人神混血,根本无法吸收那力量,但是八眼泉水净化了云瑶的血脉,让她拥有了可以净化邪魔的神血。 但摩缨,他不是个极弱的废物,夜摩族太弱,不能修炼,但他身上的九幽鬼王也是几千年来少见的强大的魔族,在和摩缨融合之前,他已经跻身十恶道,八眼神泉的力量在他身上,发挥出的就不仅仅只是净化妖魔这种微不足道的力量。 而是像几千年前一样,足以将天渊撞出一道裂缝的力量! “君染殿下,你控制不了我了。”摩缨平淡地说,“你现在害怕吗?你所做的一切,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君染像是认命一般,垂下手,低低笑了起来:“机关算尽……原来难逃因果,我没料到,原来你和帝夙都是这世间的劫。” 摩缨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的眼眸因为九幽鬼王的吞噬,原本是红色的,此刻更红,仿佛要落下泪来。 “你们在说什么?”鹿朝看着这两个人。 事已至此,君染知道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便说:“天尊补天之前的记忆,被我拿走了,随着你丢失的一魄,被我扔进了天渊裂缝里,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再想起来。而问道里还封印着一部分记忆,也是那个时期帝夙的记忆,但我知道你就算看了,也不会相信,所以我没有管。”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鹿朝问,补天之前,她真的和帝夙有过一段过往。 君染犹豫了片刻,日月之巅一直都很安静,大殿中回荡着他们三人的呼吸。 他过了很久很久才说:“因为我欺骗了天尊。” 鹿朝疑惑:“什么欺骗?” “三千多年前,天尊在未来之镜里看到一个预言,一个婴儿降生,会成为毁天灭地的邪魔,天尊让我去司命殿查这个婴儿的命簿,我去了司命殿后,让司命找出这个降生的婴儿,我看了他的命运,他确实如预言中一般,是六界的浩劫,没有人能阻止他,连天尊也不能。” “这我知道。”鹿朝说,这一段记忆,她并没有丢失。 当时君染从司命殿回来,拿着帝夙的命簿,所以,那些神族便找到刚刚降生的帝夙,想方设法要杀了他,谁知道他不死不灭不伤,他们无能为力。 “这一段,你欺骗了我什么?” 君染脸上有些凄凉的笑:“这个预言中毁天灭地的人,并不是帝夙。” 鹿朝猛地睁大眼睛,瞬间被这个信了几千年的谎言击溃:“你说什么?不是他,那是谁?” “是我。”身后传来摩缨有些沙哑的声音。 鹿朝回头看着他,摩缨站在大殿的门口,神界耀眼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可是他面容却一片模糊。 他重复了一遍:“那个预言中的人,是我。” 鹿朝瞬间明白了什么,难怪她去司命殿,却找不到摩缨的命簿,司命说他的命簿丢失了,因为他只是个弱小的夜摩族,属于六界中并不起眼的生灵,丢失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无人在意。 “是你?”她颤声问。 “是他。” “是我。” 君染和摩缨同时开口,两人的声音在大殿里交错着回荡。 鹿朝想到这几千年来因为这个预言,一直被误解的帝夙,他轮回的几世中,都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哪怕是应少渊,他也只是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疯子,最后自食恶果。 十八年前,他觉醒成魔,杀上神界,剑下亡魂都是他痛恨的神族,他从不想涂炭生灵。 而她因此,甚至篡改了他的命运。 “为什么?”鹿朝眼中有泪水,却没有落下来,她咬着牙,让自己保持冷静。 君染缓缓开口:“我当时去到司命殿,看到摩缨的命簿之后,便想立刻带回来给你看,可是,那时司命告诉我,同一天,还有一个婴儿诞生了,他因为和天尊有太多交集,所以命簿里居然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我非常好奇,天尊常年居住在虚空之境,一百年才会出来一次,他怎么能有大片大片空白?我便让司命将这个婴儿的命簿拿来看了看。” “司命司掌命运,却对情爱不慎通透,他没有情爱所以不懂,可我一眼就看懂了,这个叫帝夙的婴儿和天尊的交集,是生生世世纠葛在一起的爱恨,我不敢相信,因为天尊向来无情无心,心中只有六界,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一个魔族,一个从禁渊里诞生的,浑身污浊的魔族。为了证实这件事,我亲自去了一趟未来之镜,用了禁术逆转时空,看到了几百年之后,天尊和这个魔族相爱了,在虚空之境里,这个魔族缠着你,要和你成亲,我第一次看见天尊脸上也会露出羞涩和喜悦,原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我曾经也想过,天尊也会爱上什么人吗?如果会,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有想到,怎么会是一个魔族?他污浊的血脉只会玷污天尊,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用傀儡术操控司命,将帝夙和摩缨的命簿调换了,然后将摩缨的命簿藏起来。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根脆弱的丝线,只需要一点点推力,就会滑向另一个深渊。果然,我调换了他们的命簿,将帝夙作为毁天灭地之人交给天尊时,他的命运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作为毁灭之子长大,心中充满怨恨,不甘,所有人都去伤害他,只要是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杀,都会死!” ‘唰——’鹿朝忽然拔出召灵,剑尖指向君染,但她的手却控制不住颤抖。 她完全不敢相信,数万年来,他最信任的人,是这个样子。 开天辟地时,他们并肩作战,后来大大小小和魔域,妖境,鬼界的无数场战役中,君染都护在她身边,为她赴汤蹈火。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剑有一天也会指向他。 “君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鹿朝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私情,你把六界玩弄于鼓掌中,你让多少无辜的人丧命?这几千年来,你就这样看着我,在你的摆布之下无力回天?你把本该能促成六界和平的帝夙逼成了差点儿毁天灭地的魔?你把本应该被救赎的摩缨放逐到黑暗中,让他痛苦几千年?” 一切都说出来之后,君染似乎彻底放松了,他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召灵剑,唇边忽然染上了清浅的笑意。 “天尊,我从不后悔这样做,因为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属于我,所以,看着帝夙痛苦,我会觉得心情好一些。” “你疯了。”鹿朝摇着头,“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那只妖物吗?因为那只妖物融合进你的血脉,也影响了你的心性?”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1节 君染闻言一愣,随后抬起头,缓缓闭上眼睛,最终也没有控制住一滴缓缓滑落的眼泪。 “时至今日,我已经分不清了。”他说,“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楚,我究竟是神,还是妖。” 或是一个傀儡。 “我调换了帝夙和摩缨的命运之后,也想杀了摩缨,以绝后患,他是真正毁天灭地的人,我从未想过让六界毁灭,因为六界是我和天尊数万年来的心血,是你我共同的梦,我不想毁掉。所以,我打算偷偷去杀了摩缨,他是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要杀他易如反掌,可是夜摩族被困在金笼里,所有神族都盯着,我没机会下手,我只能暂时放过了他,我想他现在只是个夜摩族,这么弱小,没有修炼的能力,不可能造成什么风浪,于是我等了几年,等到他长大一些,便使了些计策,让光明池的守卫放松了,那些夜摩族孤注一掷的,把年幼的他偷偷送出了光明池。” “他孤身一人,我更容易杀他,可这小子确实命大,我三番五次,都没能成功杀了他,最后一次,碰到了天尊。” 第112章 三千年前 鹿朝眼睫煽动, 她站在原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是从遇到摩缨之后开始断掉的,那是故意被君染拿走的一部分。 她喃喃地问:“这部分记忆, 被你扔进天渊裂缝了?” “是。” “我永远看不到了?” 君染点点头:“你能看到的, 只有问道里关于帝夙的那一部分记忆, 可他,也并不完全知道。” 鹿朝的剑横在他脖颈上,忽然她收起了剑,朝他靠近了几步, 轻声开口:“知玉哥哥。” 君染蓦地瞪大眼睛,神色之间无比慌乱:“你乱喊什么?我岂是……” “知玉哥哥。”鹿朝打断他的话, 从君染泛起波澜的紫色眼眸中看进去, “知玉哥哥,如果你听得到, 帮帮我。” 君染大怒:“鹿朝!你疯了不成!你竟然对着我, 喊一个凡人的名字?他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傀儡!” 鹿朝抬起手, 轻轻抚上他的脸:“可是, 你有时候会用他的眼神看着我。” 君染愣在原地,脸上是因疯狂失控而狰狞的神色,他控制不住眼角的跳动,像是一个身体要分成两半, 他用力咬着嘴唇,直到鲜血的味道涌出。 可是有那么一刹那, 他狰狞的脸上, 忽然有一丝温柔,眼神柔软地看着她。 鹿朝瞬间泪如雨下:“知玉哥哥。” ‘唰——’ 君染忽然抬起手, 一缕傀儡之索从他指尖向后延伸而去,君染发出一声怒吼,立刻转身扯住傀儡之索,而电光火石之间,鹿朝也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随着傀儡之索进入了内殿中。 幽暗的光线之下,傀儡之索幽蓝的光芒在内殿的一个案几前一闪而过,便被君染拽了回去。 案几上摆放着成堆的书籍,日月星辰的升起落下的详细记录,密密麻麻铺在桌上,而在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她一抬手,木盒到了她手里,她低头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同样不太起眼的白玉盏。 鹿朝拿起白玉盏,转过身,看着身后跑进来的君染,面如死灰般。 “落魂盏。”鹿朝的手指在盏边轻轻拂过,一股熟悉的感觉涌入心中,有一些是她破碎的魂魄,随着她的手指重新回到她身上,一股温热的力量充盈着身体,让她周身散发出一片耀眼的光。 而最后,她看向白玉盏里,只剩下一缕紫色的流光漫无目的地游动着。 “这不是我丢失的那一魄。”鹿朝知道,那一魄关于她的情感,君染是真的扔到了天渊裂缝里,永远不会让她找回来了。 “可是,这几千年来,你满心罪恶,一定会需要点儿什么东西来缅怀一下吧。”鹿朝张开手指,将落魂盏里那片紫色流光勾出来,在半空中变成丝丝缕缕的紫色,里面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少年的脸,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 “你留下了我的记忆。” 君染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垂在身侧,冷冷一笑:“没想到,我最终败在一个傀儡手里。” 鹿朝道:“你让裴知玉接近我,不也希望我能喜欢他吗?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是你分化出去的傀儡,喜欢他,就等于喜欢你,这样,我就不会再喜欢帝夙了。” “可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个傀儡也会有心,自此之后,他不再是你的傀儡,而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曾经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傀儡。” “哈哈哈哈……”君染忽然笑起来,“曾经喜欢……就是因为这一点点喜欢,让他有了心。” “他有了心,就胜过你,而你纵然有心,却比不上一个傀儡。” 君染的笑容僵在脸上。 鹿朝随手松开召灵,让她化出人形,对她吩咐:“好好看着君染殿下,别让他离开日月之巅。” “知道了,主人。”召灵乖乖地点头,但她的目光越过君染,看向摩缨时,却有些害怕,“主人,他……” 鹿朝道:“他想让我知道真相,所以不会伤害你,放心吧。” 她说完之后,便双手捏诀,将那片紫色的流光,引入脑海中,顿时,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的地方,被一段记忆填满了。 一重天 夜色深重,寂静的野外,一个幼小的身影被狠狠抛在地上,细弱的腿几乎被折断,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向外撇着,他痛得发出幼兽般的嘶吼,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拖着扭曲的双腿,拼命往前爬。 不可以死,他要活下去,要为族人报仇,要活着! 这里已经是一重天,再往前,便可到达魔域的巨灵山脉,从那里直接去到魔域后,他就安全了,就算是神族也不可能在魔域为所欲为! 他带着这样的信念往前爬,可是身后,却渐渐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很快便将他瘦弱可怜的身躯笼罩起来。 “你能逃到哪里去?”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让他头皮发麻,“一个小小的夜摩族,能掀起什么风浪?” 那人似乎也有些质疑,因此没有立刻下手,只是俯视着在地上如同蝼蚁蛆虫一样扭曲爬行的东西。 地上拖出了长长的血痕,他一抬手,一根黑色的钉子从后背将那幼小的身影狠狠钉在地上。 他的脊骨瞬间断了!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寒冷黑暗的旷野中,血和泪一起涌出眼眶。 “你们……凭什么?”他张开口,狂涌而出的鲜血让他声音模糊不清,“凭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错在太弱小。”高高在上的神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弱小又珍贵,而你,还妄图反抗。” 年幼的他咬着牙,反手想拔出背后的黑钉,却在下一瞬,被另一枚黑钉从腕骨钉入,将他的手钉在地上。 鲜血弥漫在四周,充满香甜而迷乱的气息,令人精神都不自禁振奋起来。 这股味道让君染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那些弱小的神族为这血液而疯狂,却不知道为此埋下了多大的祸根! 这血就是万恶之源。 他不想闻这令人作呕的气息,手中多出三枚黑钉,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一个注定要毁天灭地的人,要让他神魂俱灭,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镇魂钉,会将他的魂魄打散,永世镇压在无间地狱,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他正要动手,忽然,黑暗的天边一道紫色的剑光如同朝阳般一闪而过,君染一惊,立刻消失在原地。 而几乎是下一秒,雪白的身影便出现在那个弱小孩童的面前。 裙摆缓缓落下,拂过他满是血污的脸。 又是这样纯洁无暇的一身白……男孩厌恶地想着,外表越是干净,内心却污浊腐臭! 他恨这些神,总有一天,他要杀光他们! 可他现在,动弹不得,双腿折断,脊骨断裂,一只手也钉在地上,只有一只手,勉强地抬起来,抓住那片雪白的衣摆,狠狠地抓着,颤抖着,似乎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死! 死! 死! 都给我死! 他血泪横流,可是无能为力,痛苦让他的身体像被斩断身体的蚯蚓一样,在地上扭曲着。 “别动。”一只手忽然按在他后背上,继而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柔软清澈的嗓音,像是梦中听过的一种奇妙的乐曲。 在哪里听过? 他不断回忆着,忽然后背上猛地一痛,鲜血狂涌而出,他惨叫着,唯一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摆。 “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这声音在他濒临死亡的愤怒中,却像涓涓细流,缓缓流淌而过,平静,柔软。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继而,感觉到被钉在地上的那只手又传来剧痛。 “啊啊啊啊啊——” 他像野兽一样惨叫起来。 “呵呵……”头顶上的声音不禁轻笑,“方才说着最狠的话,我以为你不怕痛,没想到还能发出这样的惨叫声,那大概不会死了。” 他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发现那只手可以动了。 身体,也可以动了。 原来,她拔掉了他身上的镇魂钉。 他努力抬起头,清清冷冷的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一个美得肆无忌惮的少女,手里拿着带血的镇魂钉,迎着月光仔细观看。 “是镇魂钉。”她喃喃地说。 他呆呆地看着她,一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痛,也忘记了她是最令他厌恶的神族。 “你这么弱小,为何要用这样的神器对付你?”她终于低下头,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真诚的疑惑。 好像不知道自己直接说出对方的痛点,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被激发出来:“我不弱小!总有一天,我要杀光神族!” 她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在他目眦欲裂的目光中,似乎觉得应该安慰一下他,便说:“不错,有梦想是一件好事,加油吧。” “……” “你身上的伤很重,我手边没有那么多药,你暂时跟我回去吧。” “不要!我要去魔域!” 她摸着下巴,看了看他身上的伤,才问:“你就这样爬着去吗?从这里到巨灵山脉,少说也要爬个十天,你确定吗?” 他浑身颤抖:“不要你管!” “好吧。”她叹息一声,站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把路让开,“那你爬吧。” 他用能动的那只手,往前爬,可是用尽全身力气,一寸都没挪出去,反而身上鲜血狂涌,他一口血喷出来。 “看来十天爬不到,得二十天。”她说。 他又怒又恨,被这个神族奚落着,恨不得杀了她!可是怒急攻心,失血过多,他终究还是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2节 “唉……”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一声充满怜悯的叹息声。 等醒过来的时候,他趴在柔软的锦被中,好像趴在一团云朵上,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清新的芳香飘进来,四周明亮璀璨,好像一点杂尘都没有。 他是死了吗? 为何连身上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他转过头,对上一个年幼小姑娘气鼓鼓的脸。 他愣了一下,小姑娘用稚嫩的嗓音说:“你终于舍得醒了?我主人为了救你,可是耗费了很多修为,现在正在闭关!”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上都是厚厚的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他根本动不了。 而这小姑娘好心地给他翻了身,后背脊柱断裂的痛让他龇牙咧嘴。 小姑娘给他端了水,一口一口喂给他喝,然后,又喂他吃了小米粥。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一直被她数落:“要不是我主人,你都死了!你得振作起来,知道吗?” “你主人是谁?”他一开口,嗓音沙哑。 小姑娘立刻骄傲地说:“我主人啊!说出来吓死你!” “哼。”他冷笑一声,他在神界连神王都见过,还有什么人能吓死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看了看周围,瑞气万条,光明璀璨,比之神界,还要辉煌。 “九重天。”总归逃不出九重天去。 小姑娘提醒他:“九重天上方。” 他愣住,好半天嘴巴都没办法合上。 小姑娘乐呵呵地拍手:“我就说能吓死你吧!” “不可能,她……” “我主人,就是创世之神,虚空之境的主人,主宰天地万物的先天之神,无上天尊!”小姑娘喜滋滋地介绍。 他呆呆地愣了好久,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抬起头,看着那个少女走进来,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让她出去玩。 她在床边坐下来,说道:“我叫鹿朝,你呢?” 再平常的问话,仿佛她不是这天地间最尊贵的人。 “摩缨。”他有些相形见绌,低下头来。 “那天要杀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摩缨摇摇头:“他很厉害,我只知道他是神族,身穿白衣,武器是一种丝线。” “你见过他吗?” “只见过一次。” “放心吧,如果找到他,绝不会轻饶他。” 她声音柔软,根本不像他想象中的天尊,但是在她面前,却是他从出生后,第一次感觉到很安全,不会有人来取他的血,也不会有人伤害他。 “谢谢您,您……能送我去魔域吗?” 鹿朝道:“你很弱小,去魔域,很快就会死。” “可是……”他咬住牙,想把一族的遭遇都告诉她,她是天尊,一定会帮助他们。 “主人!东极神尊求见!”召灵蹦蹦跳跳跑进来说。 “君染?”鹿朝皱起眉,一般而言,只有每一百年虚空之境打开,君染才会来,他很少在其他时间出现,除非有事关六界的大事。 “请他进来吧,正好,有件事也要让他帮忙。”她说完后,转头对摩缨说,“我很少离开虚空之境,要找到伤害你的人,恐怕需要君染帮忙,他是日月之巅的东极神尊,你应该听说过,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很信任他,除了虚空之境,外界的所有事,我都交给他办。” 摩缨点点头,日月之巅的君染殿下,是比神王还厉害的神,他听说过。 天尊和东极神尊都帮助他的话,夜摩族一定会得救的。 他无比感激地看着她。 片刻后,召灵带着一个人走进来,雪白的衣袍像是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在虚空之境的璀璨中,更加孤高。 “参见天尊。”君染走到面前,俯身行礼。 摩缨从垂下的纱帐内努力地抬起头想看看他,正好看见那位君染殿下行礼后抬起头。 一瞬间,他脑袋里‘嗡’地一声。 他想要逃,可是全身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逃开那个人。 “何事?”他听到鹿朝询问。 君染的声音弋清冷,却恭敬:“那个毁天灭地的小子,忽然疯了一样杀上神界。” “为何?” “神族不肯放过他,这些年想法设法杀死他,没能成功,却激起了他的杀心。” “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去招惹他,他逃出禁渊后,在凡间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在寻自己的道,为何要去激怒他?” 君染道:“神族只是害怕而已,与其让他成长为毁天灭地的邪魔,不如在他幼小时杀了他。” “他不死不灭不伤,激怒了他,最后死的只会是神族自己。”鹿朝眉眼一片清冷,“神族的傲慢,才是最终毁灭自己的元凶。” “此事,还请天尊出手。”君染恭敬地说。 鹿朝只能说:“好。”然后她才说:“前几天我离开虚空之境去一重天,意外遇到这个孩子,他被一个神族追杀,我希望你把这个神族找出来。” “哦?”君染仿佛这才注意到床榻上瘦弱的身影,目光淡淡扫过去,问:“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族?” “武器是一种丝线,身手很厉害,不是寻常神族。”鹿朝说着,又问摩缨:“还有什么特点?” “没有了。”摩缨垂着眼睛。 是他,竟然是他。 他内心充满恐惧,却不敢表现出来,这是天尊最信任的人,是日月之巅的主人,开天辟地的三位主神之一。 他指认君染,天尊会相信吗? 离开光明池时,母亲告诫过他,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相信,因为所有人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有自己的立场。 君染离开后,鹿朝看着他说:“你好像不太相信我?” “您是天尊。”他小声说,“我相信您。” “方才你说要去魔域,我觉得不妥,那里很危险,追杀你的神族那么厉害,你在魔域也不会安全。” 是啊,那个人是东极神尊,他逃去魔域又有什么用? “在抓到他之前,你就留在虚空之境吧,这里只有我,你是绝对安全的。” 摩缨偷偷看她,他知道她和君染不是一伙的,否则也不可能救他。 但是,天尊也不可能为了他,杀了君染。 他的仇,只能自己报。 “天尊。”他小声开口,“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你说。” “您说的对,我很弱小,但我想变强大,您可以教我吗?”他说完后,知道有些冒犯和逾越,她可是天尊,哪有功夫管他这样一个小人,所以他立刻说:“您,您只要给我一点点指点就可以,您是天尊,您的指点会让我受益无穷。” 鹿朝听后,却认真地想了想:“我教你?我还从未教过任何人。” “对不起,是我异想天开……”他涨红了脸,他真是放肆,无礼,不要脸…… “我不知道怎么教别人,但是如果你想学的话,我会试试看。” 摩缨呆愣住,不敢相信她会答应。 一旁的召灵大声说:“主人,你要收徒啊?那也要收个天资高一点的,他这么弱……” “不,不是的,我不敢奢求做天尊的徒弟,只希望天尊教我一点防身的……” “你闭嘴!弱也没办法啊,这可是我第一个徒弟!” “你怎么能这样?要是他将来出去,丢我们虚空之境的脸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徒弟将来一定是震慑六界的大人物!” “你做梦吧!” …… 摩缨看着堂堂天尊和一把剑吵架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竟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不嫌弃他弱,肯收他为徒,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失望。 他会成为震慑六界的大人物,亲手去报仇。 他就顶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忐忑不安地拜天尊为师,接下来,便静心地养伤。 这几天,他也常常听召灵说起虚空之境外面的事情,听说有个十分厉害的魔族,居然打上了神界,外面的神族都对付不了他,纷纷跪在虚空之境外面求救。 可是天尊迟迟不开门,似乎有意让神族吃一些苦头。 他听着觉得很高兴,神族吃苦,他很开心,巴之不得那个魔族能把所有神族都杀光。 “他怎么这么厉害?” 召灵说:“他是预言中毁天灭地的人,当然厉害啦!” “那怎么办?师父可以应付吗?” “可以吧。”召灵说,“他现在和你差不多大,主人以大欺小,问题不大啦!” 才和他差不多大?摩缨满心羡慕,又嫉妒。 如果他也有这样的力量,神界里,除了师父之外,谁都别想活! 鹿朝等神族们苦苦哀求了十几天后,才打开虚空之境的大门,提着召灵剑,到了万神殿外,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受了重伤,哀嚎惨叫的神族。 而神界的重兵,团团围住一个男孩,他也伤痕累累,浑身是血,脸上的血污和红色的眼眸似乎融为一体,让人看一眼,都不自禁会颤抖。 重重煞气包围着他,他甚至不像一个人,只像一头被逼到绝路上,发疯的野兽。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3节 他就是预言中会毁天灭地的魔尊。 帝夙。 第113章 暗生情愫 背负着毁天灭地的宿命, 他生来不死不伤不灭,多年来,不管神族怎么攻击他, 他都能活下来。 不死不灭, 不代表不会痛。 “啊——”年幼的他挥舞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厚重问道剑, 扑向离自己最近的神族,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那神族刚好挡在自己面前,鹿朝伸手将他推开,直面问道。 她身形纤细, 皮肤雪白,一双眼眸是浅浅的紫色,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好像吓得呆住了。 帝夙知道这一剑的威力有多大,他不想伤害无辜, 因此, 在问道斩落下的瞬间,他拼命将剑往旁边偏移了些, 撼天动地的一剑就这样落在她身侧的地面上, 顿时,一条巨大的裂缝喀拉拉朝着前往崩裂开来,地心的烈焰隐隐透出。 鹿朝看了一眼地面的裂缝,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吗?若他刚刚没有移开剑, 她今日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魔。 帝夙拔起问道, 赤红的双眸冷冷看了她一眼, 恶狠狠地说:“滚开!” 他从不对弱女子下手。 鹿朝微笑着说:“帝夙,跟我走吧。” 帝夙提着剑, 环顾四周都安静下来的神族,他们战战兢兢,又恭恭敬敬地垂着首,让他不得不看向这个女人。 “你是谁?” “放肆!不得对天尊无礼!”旁边的神族怒喝道。 “天尊?”男孩满是鲜血和伤痕的嘴角微微颤了一下,方才不忍心砍她的问道重新抬起来,指向她,“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他偏着头,发出一串森冷的笑声,“他们都要我死,你却要救我?” 周围的神族也一脸不赞同的神色,他知道,这些人只想要他死。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救!”他愤怒地吼出来,“你如果仁慈,为什么不去救那些无辜的人?只要是靠近我的人都会死,为什么?凭什么?” “滥杀无辜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鹿朝冷冷扫过四周的神族,“既是神,应该怜悯众生,牵连无辜,便是触犯天条,该押上斩神台。” “天尊!我们都是为了六界啊!”众神跪下来求情。 “没有悲悯之心,你们和魔又有什么区别?”鹿朝一挥手,将犯事的神族扫开,随后他们都被人带上了斩神台。 帝夙呆呆地看着她,喃喃地说:“我不会感激你。” 鹿朝微笑:“没关系,礼貌这个东西,我以后会慢慢教你。” 这一句话,却瞬间触怒了这个天生的魔,他用问道指着她,大声说:“我不要你教!这天地容不下我,我就杀光你们!” 他从出生到现在,尝过世间千万种痛苦,他早已经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大道万千,没有一条是我的道,我不信有人可以救我!” 在问道面前,鹿朝没有后退半步,她身上渐渐散发出光芒,将神界的土地映得霞光万丈,无数雪白的凤凰在空中飞舞,地上污浊的鲜血中,开出了圣洁的莲花,她一步一步走向他,衣摆拂过花瓣,带起的花香将所有血腥味都冲刷干净。 帝夙呆呆地看着她。 “世间的大道容不下你,有一个地方可以。”她站在他的面前,轻声说。 他想后退,可是双脚不听使唤,只能站在她面前,抬头仰望着她。 “什么……地方?”他情不自禁地问。 鹿朝的手指拂过他脸上的血迹,带着一种温柔的怜悯:“虚空之境。” 他睁大眼睛,差一点忘记呼吸。 “你愿意吗?”她问。 他摇头:“我不要任何人怜悯我,我要走我自己的道,谁若阻挡,我就杀谁!” 她看着他还稚嫩的脸,只能无奈叹息:“小小年纪,不要打打杀杀。” “你再啰嗦,我就杀了你!”他忽然举起问道,他是个魔,天生污秽,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接纳他。 只有靠身体里这股力量,他才能活下去。 鹿朝微微挑眉,忽然抬起手,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动作轻盈,却是他根本躲避也抗拒不了的力量,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帝夙醒来时,听到一个呱噪的声音:“主人又捡了个人回来,她最近怎么老是捡东西回来?这家伙特别可怕,能不能不要留在虚空之境?他那把剑比他还要可怕。” “师父自有师父的安排。” 他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瓜头瓜脑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浑身包成粽子的男孩。 那男孩一见他红色的眼睛,吓得后退好几步,差点儿摔倒。 只有那个小姑娘大着胆子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抬起头,想握住问道,却发现问道不见了。 “我的剑呢?”他冷冷地问。 摩缨不敢说话,召灵却笑嘻嘻地说:“主人拿去研究研究。” 帝夙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大步往外走,尽管现在还年幼,他身上一股凌厉可怕的气势,还是有十足十的震慑力。 他一踏出大殿的门,便遇上了鹿朝,她拿着他的问道,正走上台阶,忽然一阵杀气扑面而来,一个幼小的影子猛兽一样,从半空中扑下来,鹿朝轻轻往旁边一闪,就避开了。 帝夙落在地上,片刻也没耽搁,又如离弦之箭从地上弹跳而起,拼命想抢回自己的剑。 他抿着唇,一脸杀气,似乎只要逮到机会,就会掐断她的喉咙! 但此时的他,远远及不上开天辟地的创世神,她轻松闪躲,最后干脆把问道扔给他,他也毫不犹豫,拔出剑,剑气浩浩荡荡汹涌而出,瞬间便将太梵宫的大殿屋顶掀飞了一半。 鹿朝回头看了一眼,拧起眉,在他第二波剑气冲向自己时,一挥衣袖,干净利落地化去剑气,在他愣怔的片刻,忽然到了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胸口,他倒飞出去,倒在地上大口吐血,而鹿朝转眼又到他面前,一脚踩上他胸口。 “闹归闹,下次再毁坏我的宫殿,我就宰了你!” 他嘴边满是鲜血,赤红眸子狠狠瞪着她:“我不仅要毁了你的宫殿,还要杀了你!” 鹿朝:“……” 这小子不听劝啊。 所以,接下来三天,他受了重伤,却三天没吃上饭,要不是虚空之境里下了一场雨,他连水都没得喝。 他就知道,她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神族罢了,说什么要救他,只不过把他弄到这个地方,慢慢把他折磨死。 等他慢慢强大,一定第一个杀了她! 那天之后,天尊也没有再管他,反正虚空之境大门紧闭,除了她,谁也打不开,不怕他逃跑。 帝夙就躲在外面的林子里,这个时候的虚空之境里还没有天渊裂缝,这里还有生灵,所有植物也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甚至比外面要繁茂数十倍。 比如他好不容易找到树上一个果子,却有一个车轮那么大,他拿不准能不能吃。 要是那个女人故意把有毒的果子放在这里,他吃一口,就会死,他才不会让她如愿。 帝夙忍了三天,身上的伤虽然在自愈,可是肚子饿却没办法自愈,这里的植物都是他在人间从未见过的,不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就这么饿死了,岂不是让她称心如意。 绝不要死在她前面! 第三天夜里,他就偷偷回到太梵宫外,还没靠近,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抬起头,一轮巨大的月亮之下,雪白玲珑的身体在屋顶上,敲敲打打地修屋顶。 堂堂天尊,居然要亲自修屋顶。 帝夙似乎这才想起来,整个虚空之境里,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没有一个侍奉天尊的仆从。 他震惊地站在原地,直到屋顶上的少女回过头,他才飞快地逃跑了。 他偷偷进了厨房,一眼就看见锅里蒸着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在灶台前忙碌的是那个裹成粽子一样的小子,他似乎很害怕自己,一见他就立刻躲到灶台后。 没出息的小子! 帝夙根本不屑于理会这种废物,径直走过去,从锅里拿起大馒头,他饿得狠了,也不管烫不烫,张口就要咬,谁知道一口下去居然咬了一个空,他一看,手里的大馒头不翼而飞。 抬起头,天尊拿着他的大馒头,清清冷冷地看着他:“想吃?” 他咬着牙,想让他低头示弱听话吗?那岂不是和那个大粽子废物一样? 他饿死也不会低头。 “在屋顶修好之前,想都不要想。”鹿朝说罢,一脚把他从厨房里踹了出去。 帝夙只有在婴儿时期,才有过这种无从反抗的害怕和无力,他爬起来,拔出问道,决心今日就和她决一死战。 鹿朝踏出厨房,抽出召灵,活动一下因为修了一天屋顶而酸痛的腰背,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白白辛苦。 铿—— 两人同时出手,毫不意外的,帝夙被她的剑气瞬间震飞出去,幼小的身体狠狠撞上后面一棵大树,哗啦啦,无数落叶飞旋而下。 他气血翻涌,加上饿,头晕眼花。 而鹿朝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还没等他站稳,又一次来到他面前,他勉力才举起剑,就被她狠狠打出了太梵宫。 实力越强,才能明白修为的差距是云泥之别,帝夙知道打不过她,知道继续下去只会挨打,一转身就跑了。 鹿朝提着剑站在院子里大喊:“屋顶修好之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好恐怖的女人! 年幼的他慌慌张张跑进树林里,在一条溪流边停下来,趴在水边,看着清澈的水中倒映着自己狼狈可怜的模样。 他抄起水扑在脸上,顿时血污顺着脸颊落入水中,染红了半条溪水。 他大口大口喝着水,也无法缓解腹中的饥饿,再饿下去,杀不了那个女人,他就会饿死了。 他看着溪水,决心用剑气扫荡,把水里的鱼震出来。 剑气刚入水,忽然,清澈的水中涌上一片阴影,接着,一条遮天蔽日的大鱼从溪水中一跃而起,帝夙惊呆了,那大鱼似乎很生气,一甩鱼尾,将饿得半死不活的男孩一尾巴拍出去。 这就是虚空之境,这里所有生灵都是六界中最顶级的存在。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4节 大鱼没有杀他,重新回到溪水里,而帝夙躺在一棵树下,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闭上眼睛,梦里都是那个女人一步步踩着血水中盛开的雪白莲花走到他面前的样子。 他一定很恨她,才会梦见她。 第二天,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没死,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随手抓了把草往自己嘴里塞。 不能死,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杀光神族,他不能死! 吃了草,有了点力气,他跌跌撞撞又回到太梵宫附近,又听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她还在修屋顶。 那个粽子废物和西瓜头小孩在下面帮她锯木头,三个人倒是配合得很好。 等他吃饱了,把三个人一起杀了。 帝夙又偷跑去厨房,可是厨房里空空荡荡,他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一样食物,等回到刚才的地方,发现那三人坐在太梵宫前的台阶上,开开心心地啃鸡腿,吃馒头,喝果子酒…… 香味飘过来,他肚子咕咕叫起来。 这一叫,那边的天尊抬起头,看向他,眯了眯眼睛,随后放下了手里的鸡腿,准备站起来。 帝夙想起她说屋顶没修好,见他一次就会打他一次,立刻跑了。 他整整饿了一个月,在林子里,找到果子就吃,不管有毒没毒,没果子就吃草,吃树叶,很奇怪,除了那天的大鱼,愣是在林子里没见到一只走兽,否则怎么也够他吃一顿了。 这期间,他每天都要去厨房碰运气,但每次都逃不开天尊的耳目,被她抓到后,一通毒打,他每次都负隅顽抗,一直被打到实在打不过,才会逃跑。 他第一次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而不是这副不到十岁的弱小身体。 一个月后,屋顶修好了,厨房里再没人管他,他跑进去,把能吃的都找出来大口大口吃。 摩缨缩在角落里,见状说:“你慢点儿,当心噎死了。” “闭嘴!”他满口食物,“吃饱后第一个就杀了你!” “杀了谁?”天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帝夙身体一僵,猛塞了几口鸡腿,才转身瞪着她:“我不怕你,反正你杀不死我!再打!” 鹿朝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给你一刻钟,吃饱了出来打。” 他愣了一下,之前饿怕了,他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好心让他吃饱。 “屋顶修好了。”鹿朝浅浅一笑。 他不停往嘴里塞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修个破屋顶,外面多找几个人,一天就修好了!” “我不喜欢太多人进入虚空之境。”她说完后,似乎不想和他多说,便出去外面等着。 帝夙不放弃这个能吃饱的机会,大口大口吃着。 摩缨在一旁说:“其实……虚空之境是天尊的心神所化,能来里面,就等于走进天尊心里。” 帝夙皱眉:“谁稀罕走进她心里?她要是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她!” 摩缨说:“你干嘛总是这样凶神恶煞?天尊又不会害怕你。” 帝夙冷冷盯着他:“你想死?” 摩缨实在很怕他,他满身都是戾气,好像靠近就会死。 他吃饱之后,提起问道便走出去,二话不说,拔剑就砍向院中的天尊。 摩缨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两人一来一往,打得飞沙走石,狂风涌起,尽管年幼的帝夙还会落于下风,可他悍然不怕死的狠劲儿依旧十分恐怖。 但他还是败了。 败了之后,他就跑进树林里,第二天又卷土重来。 尽管没有赢过一次,可他一次都没有放弃过。 八年,几千个日夜,他每天都来,先吃饱了,再去挑战,打输了就跑。 他从一个小男孩,长成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已经完全褪去了瘦弱可怜的雏形,变得修长流畅,挺拔结实,眉眼越发锋利,越来越有压迫感。 用召灵的话来说,他靠这张脸,或许就是天下第一了。 摩缨也长大了,他性情温和,如芝兰玉树,是一副清贵公子的相貌,他在修为上没能和帝夙一样,但这些年看着他们比试,也学到了不少,鹿朝主要教他术法,他学的也很好,就算离开虚空之境,到外面去,也会是个高手,可是,距离想要让神族覆灭,还差的很远。 这一天早上,鹿朝吃早饭时没有出现。 帝夙坐在桌边,冷冷地问召灵:“她呢?” “主人有重要的事情,没工夫理你!”召灵眼疾手快,在帝夙下筷子之前,抢走了鸡腿。 “她不敢和我打了?” “哈哈哈哈!”召灵拍着桌子大笑,“你都输几千次了,你怎么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 帝夙吃饱之后,提着剑便去找鹿朝了。 这几年里,虽然他从来没有服气过,但他发现了,只要他不破坏虚空之境的建筑,她什么都由着他,除了离开虚空之境。 这个人,明明说要拯救他,却不过是变着法子囚禁他罢了。 他进了太梵宫,径直去了她寝殿,敲了敲们,没人答应,他便直接推门进去。 她的寝殿素净干净,放满了六界中稀奇古怪的灵草灵石,她没事就喜欢研究这些,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年纪小一些的时候,他想杀了她,会趁她睡觉时偷偷潜进来。 后来发现她睡着后,他也打不过,就放弃了。 时隔几年,他再次踏进来,却觉得和记忆中不大一样了。 他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草药香,好像是她身上的香气,只是房间里更加浓郁一些。 这香味,让他心脏不自觉跳得快了一些。 他撩起垂下的纱帘,从外间走进内间,也没看见人,床上也空荡荡的,再往前走,似乎有潺潺的水声,是他没来过的地方,出于好奇,他掀开了那片帘子,走到一片开阔的湖边,烟波浩渺。 原来她房间里,通往这样一个地方。 他听到水声,便望过去,一片雪白的肌肤被温暖的水雾晕染成浅浅的绯色,乌黑长发散在肩侧,湿哒哒滴着水,她侧着身,一半身体在清澈的水中隐隐绰绰,一半却让他一览无遗。 他第一次看见女子的玲珑有致,瞬间呆愣在原地。 她手中拿着一件法器,眼睛半闭着,身上被一种圣洁的光芒围绕着,似乎在修炼。 难怪没有听到他敲门和进来的声音。 他年少,血气方刚,被这样的场景狠狠震撼了之后,全身的热血便往一个地方涌去。 他十几岁,又是魔的天性,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他惊慌,羞愧,厌恶,立刻转身跑了。 从她寝宫跑出来,一路跑到树林里,在他常常去的那条小溪边,他双手撑在地上,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 他血红的眼眸中全是肮脏的欲望。 啪!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水面上,将那个污秽的身影拍得四分五裂。 他不肯承认,从几年前,他渐渐褪去男孩的本质后,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强大的自己,那个她踩着雪中白莲走向自己的梦境却始终如影随形,而后更加变本加厉,她走得越来越近,近到贴近他怀中,温暖柔软的身躯熨帖着他,他闻到他发丝里的香气。 然后,梦醒,他看着身下的污秽,又懊恼,又气恨。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跳进溪水中,泡了个把时辰,才将身上的燥热压下去,内心恢复了平静。 他起身走出溪水,全身湿淋淋的,还没走几步,便看见前面一个素白的身影缓缓走过来。 他握紧手中的问道,脑海中却是她泡在水中那绯红细嫩的肌肤,以及那一片诱人的玲珑起伏。 刚刚才压下的燥热仿佛又卷土重来。 鹿朝凝着眉,看着他浑身这个样子,问道:“掉水里了?” 她说话时,红唇一开一合,让他想起她梦中贴着自己的柔软。 “不要你管!”他冷冷地说,努力地偏开头,不看她。 鹿朝不禁笑起来:“今天有事晚了一点,不就没跟你打架,至于这么生气吗?来来来,让你一只手。” 帝夙胸膛起伏,想到自己竟对她有绮念,已经很生气了,但自己还打不过她,简直要气死。 “走开。”他恶狠狠地说,绕过她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鹿朝愣在原地,什么情况啊,这八年来第一次不和她打架? 她有点欣慰,冲着他背影说:“夙夙,想知道怎么打赢我吗?拜我为师,我教你!” 第114章 天生白纸 “你做梦!”远远离开的少年, 还是忍不住扔了一句话给她。 鹿朝不禁一笑,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别扭,多打几顿就好了。 这几年, 她算是摸清楚两个少年的性格, 摩缨内敛, 天生一副温顺的性格,和帝夙截然相反。 帝夙天生反骨,性情暴躁,谁都不服, 哪怕这些年,他从没一次赢过她, 他也没怕过, 他不死不伤,别人对他造成的伤害他很快就能愈合, 可是她造成的伤害, 他却会和普通人一样,需要时间和灵药才能愈合。 他心中明白她是这世间唯一可以杀死他的人, 但他还是没有怕过她, 每次被她伤到,他愈合了伤口,马上就会来挑战。 他势必要赢过她,压制她才罢休。 鹿朝一边摇头微笑, 一边慢慢走回去,虽说帝夙性格这么桀骜, 可这些年相处下来, 她觉得他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现在熟悉了虚空之境,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害怕饿肚子了, 但知道打坏了房子要她亲自去修,每次挑战都会避开太梵宫。 他讨厌摩缨,但这么多年他有无数机会,也不曾伤害过摩缨。 “若好好引导,他不会成为预言中那个毁天灭地的人。” 【但我觉得他看主人的眼神好像怪怪的。】 “哪里怪?” 【好像要把主人吃掉!】 鹿朝:“……” 不至于吧,她虽然会打他,但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衅,而且她也克制自己不会下死手,最多让他难受几天而已。 “我是不是对他太凶了?”鹿朝有些不确定,她毕竟没有养过孩子。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5节 召灵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听人说,十来岁的男孩子,都是最反叛的,这时候要是教不好,一辈子就废了,也许会走入歧途。而且,这时候他们自尊心强,要是天天被打,只会越来越叛逆。】 鹿朝深吸了一口气,对于召灵的话,她还是信的,毕竟召灵是个八卦精,没事就喜欢偷偷去人界听话本,她对凡人了解颇多。 “那我该怎么教他?”鹿朝发愁。 【多给他一些爱护,都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都不会变坏。】 “你怎么不早说?我打了他这么多年,还来得及吗?” 【我也是最近才听人界说书先生这样讲的啊!不然主人你试试好了,要是不行,再继续打。】 也只能这样了。 鹿朝回去后,看见摩缨在厨房里,一边看着火熬汤,一边看一本讲术法的书,太梵宫收集了六界中各种各样的书,是她从前了解六界的渠道之一,摩缨也喜欢看。 “帝夙呢?”鹿朝问,此前为了能吃饭,帝夙还是会到厨房帮帮忙,至少会看着火,切切菜。 “没看见。”摩缨摇摇头,“不过没关系,厨房里没多少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 “笨蛋。”鹿朝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下次他要是不帮忙,就不要做他的饭。” 摩缨摸摸额头,有些腼腆地笑起来,他点点头:“知道了,师父。” 他嘴巴里说着知道,实际上却什么都不会做。 鹿朝也很清楚他的性格,所以帝夙偷懒,都是她来教训的,现在懂事多了。 “术法上,我能教你的不多了。”鹿朝在他身旁坐下来,“我在想,要不要给你找一个更精通术法的老师?” “这世间,还有比师父术法更厉害的?”摩缨有些吃惊。 鹿朝点头:“有一个人,在术法上造诣比我要高。” “是谁?” “东极神尊,君染,你刚来虚空之境时,曾见过他。” 摩缨看着灶台里的火,手指不自禁捏紧了书本:“君染……殿下,他怎么可能教我?” 鹿朝道:“你别看他表面上清冷孤高,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我昨天让召灵去问过他的意思,他愿意教你。” 摩缨低下头,后背的脊骨上,似乎又传来被镇魂钉刺穿的痛楚。 “当年那个想杀你的人一直没找到,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你想变得更强,这么多年,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世,但我想,你一直努力苦修,一定是想报仇的。我擅长剑术,而你的身体,不足以修炼剑术,术法是你唯一可以变强的道。你也一直在修炼。” 摩缨点点头,这些年来,她每一次和帝夙过招,都让帝夙受益匪浅,快速成长,而他连天尊一招都接不了,根本无从修炼。 即便是术法,也因为他是夜摩族,体内很难吸收灵力,修炼得很艰难。 而天尊不擅长术法,这些年极尽所能教他,每天夜里都会用自身灵力帮他温养经脉,让他从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渐渐也拥有了灵脉,这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恩赐,相当于让他洗经易髓,为此,她损失了不少修为。 她知道他心里藏着的仇恨,尽管从来不问,却一直在帮他,希望他将来找到那个伤害他的人,能亲手打败他,报仇雪恨。 可是她不知道,他仇恨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人,而是整个神族。 “师父,君染殿下是您最信任的人吗?”摩缨有些担心地问。 “从开天辟地以来,他就和我并肩作战,在战场上,我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鹿朝看出他的不安,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担心,你只是去学术法,我会让召灵每天去看你的,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立刻回来。不过他很严厉,你想清楚,如果不想去,就告诉我。” “我听师父的,君染殿下愿意教我,是我莫大的荣幸。”摩缨脸上扬起笑容。 有师父在,君染不敢杀他,可君染竟然要教他术法,这阴险之人必定有什么阴谋,他倒是想看看。 这么多年,他躲在虚空之境,也躲够了,他们一族正在痛苦的深渊里,他不能继续躲下去了。 “过几天,我亲自送你去日月之巅。” “谢谢师父,我会好好学,不会让您失望。” 到了晚饭时,帝夙也没出来吃饭,今天真是稀奇了,饭也不吃,架也不打,也许真的到了叛逆期。 “师父对阿夙太严厉了,其实他只是表面上凶狠,有时候在外面遇到危险,他还会保护我。”摩缨看着帝夙那个空着的座位,有些难过。 虚空之境很大,群山纵横,江河交错,各种各样的灵兽层出不穷,他和帝夙为了修炼,会常常到更深的山中去,可他实力不济,对危险的判断力也不够,不小心就会陷入危险中,有很多次,都是帝夙救了他。 帝夙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解决了危险之后,扔下一句‘废物’就走了。 摩缨感激他,又忍不住嫉妒他。 鹿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惊诧之余,也很欣慰:“他是一张白纸,在上面泼什么颜料,他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摩缨怔了一下。 帝夙是一张白纸,而自己,天生就是黑的。 他垂下睫毛,轻声说:“师父应该把更多心血花在他身上,也许将来,他能长长久久陪在师父身边。” 鹿朝不禁笑起来:“我身边不需要有人陪伴,但我在你和他身上,都倾注了同样的心血,希望你们将来离开虚空之境,能成为支撑六界的脊梁。” 摩缨看了她一眼,迅速移开了目光,低下头:“我,我不能……” “师父相信你,好好修习术法!” 鹿朝站起来,提起摩缨给帝夙留好的饭菜,便往后殿走去。 太梵宫几座大殿,她住在主殿中,摩缨和帝夙分别住在左右两边的侧殿,三座宫殿之间相距甚远,互相不会有任何打扰。 鹿朝一路走过去,寻思着怎么关爱一下这个叛逆少年。 等走进侧殿中,她正准备礼貌敲门,忽然殿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似乎极其痛苦,充满挣扎。 是少年低沉的嗓音,这音色被某种情绪晕染得撩人而性感。 但鹿朝都来不及多想,只以为他遇到什么危险,贸然地推门闯了进去。 “夙夙!” 少年正在痛苦又欢愉的压抑中,骤然听到这个脑海中被各种幻想的声音,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他猛地抬头,看着上一秒还在他幻想中颠倒狂乱的少女,此时瞪大眼睛看着他,呆愣在原地。 他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连一扇遮挡的屏风都没有,因此最不堪的一幕,避无可避得被鹿朝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事情,她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帝夙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拉好衣服,因为方才脑海中全是她,最后关头听到她的声音,那种难以抗拒的激动才让他完全无法自控。 因为心中对她有愧,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凶巴巴说话,只是冷冷开口:“你来做什么?” “我……”鹿朝脑子很乱,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说了一个字,整张脸便瞬间涨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语无伦次:“我……路过,不对,就是想看看你,不不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帝夙一眼看见她手里的食盒,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平时那么厉害的女人,居然比他还慌,好像心中有愧的人是她一样。 这多多少少让他心中的罪恶减少了一点。 但是,一个恶劣的念头却忽然升起来,他冷笑一声:“你明明都看见了,不用装,你是故意进来的吧?” “我不是!”鹿朝急忙为自己辩驳,“我听到声音,以为你有危险……” “你堂堂天尊,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几万年都白活了吗?” “我……”鹿朝说不出话来,其实如果她方才多听一会儿,是能听出来的,只是她太心急。“对不起。”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垂头丧气地对他道歉,他有些想笑。 但他面上依旧冰冷一片,冷厉的眉眼充满压迫力地看着她:“这种事情,只有我将来的妻子才能看,现在却被你看去了,你说,你要如何补偿?” 鹿朝:“我可以教你如何打败我。” 帝夙:“……” “这种事情,用不着你教!” “那……”鹿朝想了一下,“我带你去凡间走一趟吧。” 少年原本只想捉弄她,让她落荒而逃,他才好好欣赏一番这高高在上的天尊慌乱的样子,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认真的条件。 “你肯让我离开虚空之境?” “我陪着你一起,但你还是要回来的。”鹿朝说,今日撞见的事情,让她忽然惊觉他已经长大了,在凡间,他这个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可是困在虚空之境,每天只能面对她一个女人,他有些欲望无法发泄,确实不妥。 在她看来,她养大了他,也不想让他如同注定的命运一样走向一条不归路,就应该从方方面面让他像个正常人。 “我一旦离开虚空之境,你不一定有本事能带我回来。”帝夙冷冷道,他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孩童了。 鹿朝认真道:“我会竭尽所能,带你回来。” 她转身想离开,走了几步才想起手里的食盒,连忙又转身,却不期然看见少年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想起召灵的话,他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吃掉。 他必定很讨厌她。 “你今晚没来吃饭,这是阿缨特意留给你的,他记着你对他的恩情,事事都想着你。”鹿朝说,她一直希望两个少年能和睦相处。 她离开之后,帝夙才闭上眼睛,躺在床上。 想起刚刚那一瞬间的欢愉,他脑海里,全是她的声音,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的尴尬事情之后,帝夙和鹿朝相处时,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心思敏感的摩缨第一个发现了两人的不一样,早饭桌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连眼神都避免交流,帝夙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吃完早饭向她挑战时,竟然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他竟然没有直接拔剑。 而鹿朝却在饭桌上磨磨蹭蹭,半碗小米粥愣是吃了半个时辰,好像特别不愿意出去面对那个人。 “师父。”摩缨忍不住问,“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鹿朝立刻摇头。 眼看她还是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摩缨只好指了指外面:“阿夙等了你许久了。” 鹿朝一转头,看见外面院中的少年怀抱着问道,靠在一棵大树上,阴戾的目光直直看过来,似乎等得很不耐烦。 她只好起身走出去,半路上深吸一口气,走到帝夙面前,目光往旁边瞟,就是不敢往他身上看一眼。 一看就想起他昨晚扶着自己威风凛凛的小兄弟摇来摇去的样子。 帝夙倒是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皮肤雪白,一点点绯红都会显得娇艳起来。 不知道摸一下是什么感觉? 他从前觉得自己对她的欲望可耻,现在却觉得有意思极了,没想到她平时那么强大,却这么容易害羞。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6节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了许久,也没打起来。 摩缨在门口看着,觉得这两人今日真是反常,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好在过了一会儿之后,帝夙终于出手,而在战斗之中,鹿朝的状态也完全回来,又是那个强大得不可撼动,世间无人能及的天尊。 帝夙依旧落败。 他用问道支撑着身体,在树下大口大口喘息,抬头看向她,她脸不红气不喘,清清冷冷仿佛一场战斗根本没有开始过。 帝夙暗自磨牙,一直打不过她的话,那如何才能让她像在梦中一样,任他予取予求?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他像被一道雷劈中,再也无法面对她,转身就跑了。 鹿朝不禁笑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打输了就跑。” 一连好几天,两人都是这个状态,摩缨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因为他要按照师父所说,去日月之巅,跟随君染学习术法了。 鹿朝亲自把他送到日月之巅,知道他性格温顺内敛,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诉苦,鹿朝便对君染说:“我会每天让召灵来查看他的学习进度,希望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悉心教导。” 君染道:“天尊放心。” 她嘱咐了摩缨一些话,才转身离开,摩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衣袖下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活在天尊的羽翼下,时至今日,他应该自己面对君染。 “别怕,天尊吩咐过,我不会杀你。”身后传来君染冰冷的声音。 摩缨转过身,低着头,嗫嚅着问:“我想知道为什么……殿下要杀我,不是因为我是夜摩族吧?” “自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年幼时他以为君染杀他是因为他的身份,可是这些年他在虚空之境里想得很清楚了,他只是想杀掉他一个人,而夜摩族,还要留下来给神族吸血。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是个幼小的孩子,为什么值得这位日月之巅的主人亲自动手? 君染只是冷冷对他说:“你命该如此。” 摩缨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让自己抬起头看他一眼:“命?” 君染厌恶地说:“你明明是个内心污浊的废物,却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干净,她他护着你,果然本事不小心,果然……” 在他的怒气下,摩缨一直后退,最后踉跄了一步,跌倒在地上。 “我不杀你。”君染居高临下看着他,“但是,从今往后,你须得事事听我的,否则,我就杀光夜摩族,明白吗?” 摩缨咬着牙:“你不怕我告诉天尊吗?” “你觉得她是会相信并肩作战数万年的我,还是信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君染唇边含笑,“就算她相信你,你觉得,她会为了区区一个你,就让我死吗?我死之后,日月星辰无人掌管,六界陷入一片混乱,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摩缨瞪着他,片刻之后,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好,我都听你的,但我有一个要求,你要把你最厉害的术法教给我!” 君染眯起眼:“你做梦?” 摩缨道:“你若不教,我便告诉天尊,你就是当年要杀我的人,她虽然为了日月之巅不一定会杀你,但从此以后,她恐怕再也不会信任你,也不愿意再见你,君染,你这么在乎她,一定很喜欢她吧?” 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他双脚离地,在半空中挣扎几下,却始终无法挣脱。 他和君染之间修为的差距,隔着天堑。 他本不应该得罪这样一位神,可是为了报仇,他没有别的路可选。 他一定要让君染死,让整个神族都死! 君染冷冷盯着他,浅紫色的神瞳中,隐约闪过一丝属于妖族的暗绿,转瞬即逝,摩缨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君染发出一声冷笑,“只要你敢学,我就教你,只不过学了之后,你就再也不是如今这副漂亮的样子,你会变成一个怪物。” 摩缨被掐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但他还是张口,艰难地问:“我……会变得……很强吗?” 君染道:“有可能。” 更有可能,他会被怪物反噬,他这么弱,被反噬的可能性更大,只要他学会吞噬,就再也无法忍住吞噬更强大的欲望,到那个时候,不过是自取灭亡。 君染冷冷看着这个蝼蚁般的少年,明明早就该死了,却苟活到现在。 他不能亲手杀了他,可是,却有一万种办法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摩缨牙关颤抖着说:“我学!” 他知道君染绝不会那么好心,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天赋,哪怕天尊日日夜夜用灵力温养他,他也不可能成为帝夙那样强大的人。 他只能另辟蹊径,哪怕这条路,最终通向死亡,可他不后悔。 将摩缨送到日月之巅的第二天,鹿朝便带着帝夙离开虚空之境,前往人间。 少年抱着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不禁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让你学一些东西。”她笑着说。 “学什么?” “要学的有很多,不过其他都可以慢慢来,现在要学最重要的一件。” 他们进入人界一座人来人往的大城市,此时天色已晚,道路两旁亮起明灯,画楼上许多女子挥着手帕在招揽客人。 鹿朝带他走到其中最大一家画楼前,把他交给等在门口的一位老妈妈。 同时,她递给对方一大锭金子,笑着说:“有劳妈妈了,好好教教他。” 帝夙不明所以,鹿朝把他往里面推:“我在外面等你,你玩得开心啊,等你出来,就是大人了!” 帝夙:“?” 第115章 烟陵神像 帝夙被带进去之后, 鹿朝转身进了对面酒楼,刚坐下,小二上了酒菜, 鹿朝拿起筷子, 夹起一块红烧肉。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颤起来, 筷子上的肉‘啪嗒’一声掉下来,磅礴浩瀚的力量汹涌而出,鹿朝立刻握住了召灵,而下一秒, 以对面那灯火辉煌的酒楼为起点,浩浩荡荡的剑气将整片乐坊的楼宇一分为二。 无数人惊慌惨叫着从轰然倒塌的房屋里跑出来。 鹿朝所在的酒楼被剑气波及, 摇摇晃晃, 客人都站不稳。 鹿朝就坐在临窗的位置,立刻站起来, 对面一个黑衣少年提着剑, 杀气腾腾地走出倒塌的画楼,他抬起头, 准确地捕捉到鹿朝所在的地方, 忽然提起剑,将剑尖对准了她。 鹿朝愣了一下,少年忽然一跃而起,跳上她窗边,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破坏了这么多房子,你知道要赔多少钱吗?” “住口!”帝夙恶狠狠打断她, 他被怒火烧得眼睛更红了, “我要杀了你!” 鹿朝知道他从来不空口放狠话,而这里凡人太多, 她不想伤及无辜,只能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帝夙立刻追上她,在城外,鹿朝现出身形的一瞬间,少年便也出现了,一剑朝他砍下来。 鹿朝一边接住他来势汹汹的招式,一边迷惑不解:“你干嘛这么生气?” 他满脑子只有怒火,而他也不明白这怒火从何而来,只知道应该找她平息。 只有她才能平息。 他一招接着一招,招招都毫不留情,用尽全力,可还是不够!他打不过她,更无法压制她,所有招式都被她化解,他处于下风。 而他越打眼睛越红,身上的魔气疯狂地涌出来,眼眸如同染了血! 鹿朝见状不妙,连忙大喊:“夙夙,冷静一点!” 他根本不理会她,魔气如同狂风,在两人身周卷起了一片漩涡,四周飞沙走石,天空似乎都暗暗变成漆黑一片。 他是魔,随着修为的增长,魔气只会越来越强,而他身上,还有一股煞气,是多年之前被神族镇压在禁渊里沾染的,原本煞气不会进入他的身体,可是魔剑问道乃至邪至恶之剑,和他意识想通,只要他使用问道,煞气就会入侵他的识海,污染他的心性。 此时的状况,就是此前一直留存在他识海中的煞气被激发出来了,煞气让他只知道杀戮,因此,他将所有魔气都泄露出来。 如果放任下去,他会逐渐被煞气控制。 也许他毁天灭地,就是源于此。 这么多年,鹿朝知道靠武力永远不可能让他屈服,所以才想换个方式,给他一些关爱,没想到却让他变成这样。 因为内心的愧疚,她没办法像在虚空之境里一样对他毫不留情,出招的时候稍微有了一丝空隙,便被他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一剑攻破。 他是魔,天生就是属于战斗的一族,抓住机会绝不放过,问道挑开召灵,他一手掐住她的脖颈,忽然从半空中,将她按到草地上。 小河边,被惊起的萤火虫如同满天星辰飞舞起来。 帝夙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问道,打算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这是他被困在虚空之境这么多年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 打败她,杀了她! 她太强了,他只能抓住她出错的这一个机会杀了她,否则将永远失去自由。 可是问道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却犹豫了。 剑尖悬在她心口。 他却望着她的眼睛。 除了不让他离开虚空之境,她对他没什么不好。 他从出生就被神族追杀,被镇压,被放逐,所有人知道他是魔都会离开他,不可能接纳他,他只能和妖物邪魔为伴,以掠夺和杀戮为生。 是她把他带回虚空之境,给了他安稳的生活,充足的食物,日日夜夜不厌其烦的指导剑招。 他在虚空之境有一个家。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人接纳。 他握着问道,始终没有落下,飞舞的萤火虫停在剑柄上,以为他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鹿朝和他静静对视了片刻之后,慢慢地抬起手,抚摸在他脸庞上,他皮肤像在寒冬一样,冰冷寒凉。 而她的手是温热的。 他微微喘息,没有躲闪。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生气,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鹿朝轻声说,“你已经不是个小男孩了,在凡间,理应有人教导你成为一个男人应该懂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只能带你来外面,我希望你也可以像寻常少年一样,那种事情并不邪恶污浊,是人生来的天性,你不必压抑自己。” 帝夙垂眸看着她,原来是这样。 他以为,她是因为那天撞见了他在自读,以为他想找人发泄,就把他扔去画楼里。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7节 “谁说我不懂?”他低声说。 “啊?”鹿朝有些迷惑。 忽然之间,少年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抬起头,魔族的血眸带着一丝挑衅:“我懂。” 鹿朝愣住,唇瓣上那一瞬间的冰凉柔软让她无法回神。 从未有人敢对她这么的……放肆! 她忽然抬起手,揪住少年的衣领,一把将他掀翻在草地上,刚刚停下的萤火虫再次飞起来,点点荧光映在少年眼中,映出了惊人的璀璨。 “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欣赏着她气急败坏又害羞的样子,他觉得哪怕打不赢她,也没关系。 他被她用力按住,却不挣扎,问道被他扔到一边,身上的魔气和煞气一点一点消散。 他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她,好奇地问:“天尊,不会从未有人亲过你吧?” “帝夙,不得无礼!”她一本正经地教训他。 原来真的没有。 原来除了打他很厉害之外,她好像和凡间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她身边飞舞的是萤火虫,而不是冷燧的星辰,这样的她,少了一些神性,多了少女的明媚。 他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有一种心神紊乱的感觉,明明打斗已经结束了,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剧烈。 他偏过头,不敢再看她。 鹿朝以为他被斥责之后知错了,便松开他的衣领,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上。 夏夜的萤火虫绕着两人飞来飞去,河面上的风轻轻吹来,将她身上的气息带到他的鼻端。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搭在上面,是个吊儿郎当的姿势。 “天尊,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住在虚空之境,不会感到孤独吗?”少年好奇地问。 “有时候也会。”鹿朝望着遥远天空之上,那是虚空之境的方向。 “那你为何不出来?” 鹿朝愣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在六界之中,不属于任何一族,离开虚空之境,也不知道去哪里。” 帝夙的目光转向她,有萤火虫飞过她的眉眼,温暖的萤火映在她脸上,却很耀眼。 这些年在虚空之境中,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清冷无情的神,广袤的虚空之境都是她修炼的场所,除此之外,有看不完的书,太梵宫的一砖一瓦都是她亲手修建的,她过着像凡人一样的生活,不问世事,也会苦中作乐。 他和摩缨去了虚空之境后,她是很高兴的,她从来不说,但召灵会说,召灵是她的本命神器,两人意识想通,自然很清楚她想什么。 “鹿朝,如果我一直在虚空之境,你会很高兴吗?”他不由自主地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鹿朝低下头,笑了说了一句:“无礼,你叫我什么?” “叫你天尊,总觉得你很老似的。” “我本来就很老。” 帝夙:“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鹿朝这才说:“高兴是会高兴的,但是,我并不希望你一直留在虚空之境。” 少年的眉眼忽然沉了沉,心中一阵不悦:“为何?” “你属于外面,等有一天,你明白六界众生皆是平等的生命,懂得放下屠刀,收敛魔性,能够怜惜世间的生灵,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离开虚空之境,去更广阔的天地过自由的生活,不必被束缚。” 帝夙怔怔地看着她,轻声问:“那你为何要束缚自己?” “因为我是天尊。”鹿朝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我应该留在虚空之境,维持六界的平衡,不应该过多参与六界的琐事,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自然的演化,千年万年的进化,都是世间必须要经历的,我能做的,只是一支笔创造这个世界,往后的一切,都要交给时间。” 帝夙有些移不开眼睛,他心中忍不住有一种嫉妒的情绪蔓延出来。 嫉妒她深爱这个世间。 她虽然近在咫尺,但他知道,她其实遥不可及。 如果他不是一个注定要毁天灭地的魔,或许这一生都不可能如此近地留在她身边。 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恨污浊的命运,竟也会有如此奇迹。 在这个人间的夏夜,他静静地躺在她身边,被她身上的气息包围着,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没有鲜血和烈焰的睡梦。 第二天他醒来时,身边却不见了她,他豁然坐起来,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明知道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他离开,他还是忍不住心慌。 直到看见她缓缓沿着河岸走来时,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你怎么了?怎么满头是汗?”鹿朝走过来,笑着看了他一眼,“做噩梦了?” “你去哪儿了?” 鹿朝扬起手里提着的早饭:“进城买早饭了,顺便看了看昨天被你破坏的那些画楼,本来想赔偿的,不过听说昨晚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负责人都被带走了,现在里面也没人,只好作罢。” “你还要赔偿?”帝夙拧起眉,提起昨天的事,他就很生气。 “当然了,你是我带去的,我总要负责。” 他‘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鹿朝只好提着早饭追上去,好说歹说,哄他停下来吃了东西。 “我知道你不想回虚空之境。”一边吃着,鹿朝一边说着接下来的规划,“我想过了,对于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留在同一个地方确实太无聊了,所以,既然出来了,我们便到六界各处走走吧。” 其实虚空之境真的很大,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走遍,他并不觉得无聊,只是她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拒绝。 毕竟接下来只有他和她,没有那个粽子废物。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他漫不经心地说。 鹿朝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擦嘴。” 他接过去,帕子拂过唇角时,淡淡的馨香,柔软的触感,都仿佛昨夜在她唇上吻过的感觉。 他擦过之后,顺势把帕子放进自己怀里。 鹿朝说:“还给我。” 帝夙:“我正好缺一块,你重新买一块吧。” “你不能自己买吗?” “我没钱。” 鹿朝:“……” 她为了六界,出钱又出力,真是太难了。 此后的数年,她带着他走过六界,从人界,踏入妖境,再进入魔域,甚至到鬼界,她斩妖除魔,扶危济世,他从一开始抱着剑冷眼旁观,到后面渐渐插手一下,后来见她一个人太辛苦,不得不帮忙。 最后,他们在一个叫烟陵的小山村里停下,这里和魔域接壤,时常有邪魔来作祟,他们便留下来,解决一些邪魔,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里靠近巨灵山脉,他们一走,邪魔又会卷土重来。 因为这个难题,他们在烟陵一住就是小半年。 烟陵的村民世世代代都以石雕和泥塑谋生,帝夙偶尔出门,看村民做石雕,觉得很有意思,村民也不吝啬手艺,见他好奇,便教他雕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帝夙就从最基础,一点一点学。 “公子这是要雕一尊人像啊?这可是雕刻中最难的!”村里石雕手艺最好的江老伯说。 帝夙一怔,他根本没想要雕什么,只是不由自主选了一块高高的石头,回忆着最近学的技巧打型,不知不觉竟是一尊人像了。 江老伯摸着花白的胡子说:“一定是雕你妻子吧。” 他心口骤然像被什么填满了,滞闷中有一丝甜蜜,想了想便点头:“嗯。” “你们果然是夫妻!”江老伯这么一说,整个石雕厂里的人都笑嘻嘻地议论起来,仿佛就等他这个答案。 “我就说,他们郎才女貌,从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是夫妻了!” “两人还怪有夫妻相的!” “真是神仙眷侣啊!” …… 听着这些声音,帝夙心思都雀跃起来,原来他和鹿朝这么相配吗?不过也难怪,她长得那么好看,这世间能配得上她的,似乎也只有自己了。 他高兴地照着她的模样雕刻石像,累了一天回去后,见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便从她身后悄悄接近,打算吓吓她。 谁知道她耳力惊人,早就听到他的声音,忽然转过身来:“你——” 话没说完,忽然撞进他怀里。 帝夙心跳漏了一拍,忍着笑意说:“一天不见,你……也用不着这样。” 鹿朝把他推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你去哪儿了?一天都不见回来。” “想我了?” 鹿朝仔仔细细看着这个人,总觉得最近他怪怪的:“油嘴滑舌。” 帝夙在石桌上坐下来,刚好和她平视:“朝朝,我想到好办法让妖魔再也不敢来烟陵。” 这些年两人相处久了,他越来越放肆,不仅不喊她天尊,甚至胆大包天叫她小名,鹿朝怎么都纠正不过来,只好放弃,也不在意了。 “什么办法?”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鹿朝无奈看着他:“你这一天天到底在干嘛?身上这么多灰?我去帮你烧水洗个澡吧。” “嗯。”他进屋子拿了衣服,到了浴间,她用术法烧的水已经好了,他坐进浴桶里,舒舒服服泡着,听到她在外面走动的声音,便喊:“朝朝。” “怎么了?” 帝夙情窦初开,不懂得掩饰:“村里的人都说你是我妻子。” 鹿朝忍不住笑起来:“你当我孙子还差不多。” 帝夙:“……” 里面的人再也不开口了,鹿朝等了一会儿,上去拍拍门:“夙夙,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鹿朝想他不至于在浴桶里淹死,多半生气了,她常常搞不懂他气什么,只能让他一个人慢慢消化了。 刚转身,浴间的门忽然拉开,一阵热气窜出来,鹿朝回过头,少年披着一件袍子,头发湿淋淋滴着水,双眼红彤彤的。 “天尊。”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气势忽然沉甸甸的,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有多少年,他没喊过她天尊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8节 “你怎么了?” 他一直走,逼得她一直退,退到院中的石桌前,再没退路,一屁股坐在石桌上。 帝夙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您还记得吗?那一年在太梵宫,你闯进我寝殿里,看见我做那种事。” 那件事,就算现在提起来,鹿朝也觉得面红耳赤,“那时你年纪小,这是难免的……” “不,我并不觉得羞愧,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关起门在自己屋子里,没有影响任何人。”他说,“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脑子里想着的是谁吗?” 他离得太近,刚刚沐浴之后,气息是灼热的,让鹿朝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她想把他推开一些。 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随后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字地说:“是、你。” 鹿朝惊得直接从石桌上‘嘭’一声,变成个三头身的小丫头。 帝夙也没有想到,低下头,和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笑出声,他蹲下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 “你每次紧张,都会把咒语念错,你的术法,果然很一般。” 鹿朝咬着牙,涨红了小脸。 “朝朝。”帝夙一只手支在石桌上,撑着自己一侧脸,偏头看着她,“你喜欢我的吧?” 三头身的鹿朝奶声奶气说:“不喜欢!” “你骗人,你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捏着她的小手,“快承认,你对我这么好,不会只想做我奶奶吧?” 鹿朝看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笑出来,小小的手在他脸上捏来捏去:“你真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无礼了!你应该拜我为师的!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么好,什么都教你,你却不肯叫我一声师父,你要是有摩缨一半乖巧,该有多好!” “我怎么可能像那个废物?”帝夙哼了一声,这些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返回神界一次,去看看摩缨,他在君染身边学习术法,这些年确实有些长进。 摩缨喜欢她,他也看得出来,不过那个废物这辈子都不敢说出口。 “朝朝。”帝夙认真地看着她,“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就一点点。” 鹿朝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随后说:“你闭上眼睛。” 他双眼明亮,却依言闭上,面前的小姑娘在咒语中重新变成素衣白衫的少女,她坐在石桌上,俯身捧住他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蓦地睁开眼睛,少女却像烟雾一样,迅速地消散了,然后他听见她急急忙忙关上房间的门。 他摸着被她吻过的脸,看着她关上的房门,一个人傻笑了半夜。 那夜的事情之后,她一连躲了他好几天,他也不着急,每天去石场里,在江老伯的指导下,一刀一刀将鹿朝的石像雕刻出来。 江老伯看着石像啧啧称奇:“真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这石像看上去不像凡人,倒像是一尊神。” 本来就是一尊神,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神。 雕好之后,他带着鹿朝来看,红布从石像上揭开时,她有些怔住,忽然想起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每天手上都是血泡,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告诉她在做什么。 “你将神力注入石像中,让她镇守在烟陵,寻常邪魔再也不敢靠近。”帝夙笑着说,“我雕的不错吧,你喜欢吗?” 鹿朝拉起他的手,小心地拂过上面的血泡。 烟陵村民都在,她好像并不在意。 “我很喜欢。”她说着,慢慢看向他的眼睛,“我……也喜欢你。” 帝夙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周围村民起哄,他才不顾一切地用力抱住她,满腔喜悦和幸福。 “我喜欢你,朝朝,生生世世,我只喜欢你。” 第116章 放下问道 鹿朝将神力注入到帝夙亲手雕刻的石像中, 石像上立刻光彩熠熠,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耗费了数个月,磨破了手, 一刀一刀小心翼翼地雕出来, 石像的外貌和神态, 都和她一模一样。 “从此有这尊石像,烟陵再也不会被邪魔入侵。”帝夙和她十指相扣,笑着对周围的村民说。 村民们高兴得要下跪,被鹿朝制止之后, 便家家户户准备了好酒好菜,在村里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为了感谢他们。 帝夙这些年跟着她做多了斩妖除魔的事情, 早已体会过凡人的对他们的感激涕零,但他从不习惯, 不像鹿朝一样, 已经能把这种事情当成自己的责任。 “凡人就是这样,你帮了她们, 他们会想方设法报答你, 其实这个世间,大多是这样的凡人,哪怕妖魔也是如此,大家其实只想过安稳的生活罢了。” 鹿朝和帝夙一起站在篝火边, 看着载歌载舞的烟陵百姓,有感而发。 帝夙道:“你一直想做的, 便是让六界众生, 都这样安稳快乐。” “嗯。”鹿朝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夙夙,你并不讨厌他们,也不讨厌这个世间,对不对?” 他眼眸中映着跳跃的火焰,炙热温暖,似乎有些腼腆,他轻声道:“我……一直希望这世间能接纳我。” 鹿朝眼中忽然有些湿润,心中酸涩无比:“对不起,我要是能早点把你带走就好了。” “嗯,你应该早点来。”他赞同地点头,“为了惩罚你,以后都不能离开我,否则……” “你想清楚,愿意和我一直生活在虚空之境吗?那里会一直那么空荡荡,或许以后,只会有你和我,每隔百年,我才会打开一次虚空之境,你不怕会无聊吗?” 帝夙认真思索了一下:“可以不那么无聊的。” “不可能。”鹿朝摇头,“这数万年来,都是我一个人……”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多生几个孩子,虚空之境就会变得很热闹。” 周围都是村民,鹿朝没有他脸皮厚,霎时间红着脸说:“你……放肆!” 他把她搂进怀中,笑着说:“你不要担心我会不会在虚空之境无聊,你只要想,从今往后,有我在虚空之境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孤独了。” 鹿朝想到将来,也觉得很高兴。 他不会成为毁天灭地的魔头,她也不会孤独,正是最完美的结局。 两人离开烟陵后,返回神界,依旧去日月之巅看望了摩缨,他在这里修习术法,已有不少长进,比之在虚空之境,令人刮目相看。 “看来君染把你教得很好。”鹿朝感到欣慰。 心思敏感的摩缨看一眼她和帝夙,便看出了不同,他心中失落,却没有说破,天尊对他恩重如山,帝夙也救过他好几次,这两人应当是最相配的。 而他,确实不配。 “师父放心。”摩缨脸上挤出笑容。 鹿朝走进日月星海,和君染商议要事,留下他和帝夙在大殿中。 帝夙向来不爱搭理这个废物,因此只是抱着剑靠在柱子上,等着鹿朝出来。 而摩缨也知道他性格冷漠,不会和自己闲聊,也不会去自讨没趣,他低头认真地帮君染抄写日升月落的记录。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帝夙一低头,便看见摩缨后脖颈向衣领里延伸的一侧,有一道血痕。 “喂……”帝夙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粽子。” 还好摩缨聪明,知道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头雾水的抬起头:“你想吃粽子?” 帝夙不耐烦地说:“你在这里,过的很好?” 摩缨知道他一向如此,便笑着说:“挺好的。” “那你脖子后面怎么回事?” 摩缨一惊,连忙将衣领拉高一些:“是我修炼时不小心。” 帝夙不爱多管闲事,便也不再追问。 摩缨低下头,忽然笑起来,惹得那少年冷冷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父若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那还用说。”帝夙抬起头,一侧脸沐浴在阳光中,嘴角也不自禁轻轻扬起来。 而此时,在星海前,君染却破天荒地对鹿朝说了反对的话。 “天尊请三思。” 鹿朝的声音浅浅淡淡,温和柔软:“这么多年,我和帝夙走遍六界,我忽然发现,九泉本应该滋养世间万物,现在却只有神族能独享,其余各界受到的滋养太少,他们的土地越来越贫瘠,长此以往,六界只会失衡。” “天尊,神族不会同意此事,天尊要做,势必会遭到所有神族反对。” 鹿朝道:“所有人反对,不代表我是错的,只能说明他们占了最大的利益,不愿意退让。” “是。”君染道,“天尊要将九泉中的五泉放置于六界各处,是为众生考虑,此事,或许要慢慢商议。” “创世之初,九泉便应该分散在六界各处,只是神族一开始占据了先天优势,独占九泉,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占尽好处,是时候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了。我从前没有过问,是因为创世时神族确实居功至伟,也牺牲最多,为了让神族休养生息,才将九泉留在神界,如今几万年过去了,神族已经远远超然于六界中,众生不再平等。” 君染道:“此事,我会尽快和凌波殿下,以及神王商议。” 鹿朝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君染忽然喊住她,说道:“天尊此次回来,似乎很高兴。” 鹿朝唇边有笑意:“我确实很高兴,解决了九泉的事情之后,我会长久留在虚空之境,不会再干涉六界的发展。” 君染有些失神地看着她:“是因为那个魔族吗?” 鹿朝点点头:“我和他相处数年,他本性纯善,并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我相信那个毁天灭地的预言,不会在他身上应验。” “希望如此。”君染微微躬身,“也希望,他能不辜负天尊的信任。” 鹿朝离开星海后许久,君染还是站在星海边缘,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才转过身去,看着那个一脸讥讽的少年。 “我早就知道,天尊那么仁慈的人,绝不会喜欢一个骨子里冰冷阴毒的人。” 君染忽然抬起手,幽蓝色的傀儡之索缠住摩缨的脖颈,将他提起来:“这些年,我没有杀你,你越来越嚣张了。” 摩缨捂着脖子挣扎:“你杀了我,让她好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君染松开手,让他重重掉在地上,带着几分可怜,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你如今,也是个丑陋的怪物罢了,她看清你的真面目,才是真正的失望。” 摩缨咬着牙,君染从他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声嘲讽地冷笑。 鹿朝回到虚空之境后,便开始着手移动九泉的事情,九泉乃六界灵脉,事关重大,移动一眼都需耗费无数灵力,这世间也只有鹿朝一个人才能完成如此浩繁的工程。 此事一朝一夕不可能完成,每次耗费的灵力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修炼回来,鹿朝粗略估计,至少历时百年,不过,只要最先转移其中一眼到人界,人界短短数年便能繁荣起来,至少也能比肩琉璃仙都,而相距不远的魔域和妖境也能受益。 这百年间,也能让神族慢慢接受这件事情。 “九泉早就该转移了。”召灵坐在扶栏上,晃动着一双细细的小腿,“要不是创世时主人也耗尽了灵力,九泉也不可能留在神界,不过,开天辟地毕竟是一件大事,主人耗损的修为也需要这数万年才能修炼回来。” 帝夙坐在窗台上,低头看着鹿朝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和规划着九泉在六界中最佳的安置地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79节 “魔域也有吗?”他有些吃惊。 鹿朝低头继续画着,声音却很温柔:“魔域难道不该有吗?魔族大部分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若有一眼神泉,就会有肥沃的土地,良好的四季,充足的阳光,丰沛的雨水,至少也能和人界一模一样。等下面的魔族生活变好了,就算有一些邪恶之辈,想要搞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魔族愿意配合。” 帝夙精神一震:“这样的话,你在虚空之境无聊,我就带你去魔域住一段时间。” 鹿朝微笑着点头。 召灵看着这两个人脸上腻乎乎的表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多余的那一个,她不甘心,跳下扶栏,想从窗户里钻进去到主人身边,却被窗台上的帝夙抬起问道一挡。 “你干嘛?”召灵还记得他刚来虚空之境时那个被饿的可怜巴巴的形象,没有领略到他真正的可怕之处。 帝夙淡淡瞥着她:“一边儿去玩。” “我不。” 帝夙直接把问道塞给她:“问道会带你去玩。” “他……”召灵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被问道拽着,如一缕烟瞬间消失,很快,远处的树林里,便传来剧烈的打斗声。 帝夙抬头远远看去,那一片林中,霎时间被一片乌黑的煞气笼罩起来。 他从小习惯了煞气,并不觉得有什么,而鹿朝此时却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神色渐渐凝重。 她识海中,传来召灵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主人!他好可怕!原来魔族的命源之剑根本没有灵体,他就是无数煞气凝结而成的!】 鹿朝蓦地站起来,身影一晃,就消失。 帝夙脸上还是一片无所谓的淡然,看见她消失,愣了一下,随即也跟过去。 鹿朝落在问道和召灵战局之外的一棵树干上,前面一整片林子已经被夷为平地,一黑一紫两团剑气交缠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舍,互不相让。 召灵虽然隐隐占据了上风,但她远远没有煞气中那恐怖的厮杀能力,而且越是打得凶狠,煞气就被激发得越是强大,只不过转眼功夫,虚空之境上空几乎被煞气染黑。 炽烈的阳光被遮挡。 连帝夙都感觉到不对劲,在虚空之境,没有黑夜,就算是夜晚,这里也被月光和星光洒满,日月星辰都格外钟爱这个地方。 而现在,是他来到虚空之境的十几年里,第一次感觉到黑暗。 “至邪至恶,集天地煞气于一身……”鹿朝喃喃地念着,“难道,毁天灭地是应在他身上?” 帝夙看着她,一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鹿朝忽然问:“夙夙,问道从未在你面前化形过吗?” “他没有灵体。”帝夙说,“他在我识海中,是一片黑暗中灼烧的烈焰,和……鲜血。” 鹿朝想了想,忽然飞身而出,转瞬之间便融入了问道和召灵的战斗之中。 她在黑暗中握住了召灵,紫色的灵力瞬间暴涨开,将形成风暴的煞气冲散,可是问道似乎不甘心,剑身在黑暗中不断穿梭,渐渐形成一张张由煞气组成的脸,张着巨口不断吞噬鹿朝的灵力,而她庞大的灵力进入巨口中,立刻转化成为更厉害的煞气。 鹿朝立刻从这片黑暗的煞气中退出来,额头上渐渐有冷汗渗出,但她还是冷静得双手结印,紫色灵力朝着虚空之境四面八方奔腾而去,将逃逸的黑色煞气全部拢回来,封印入问道剑身中。 问道重新回到帝夙手中,而鹿朝耗费了太多灵力,面色苍白地转过身。 “主人!”召灵连忙化成人形扶住她。 鹿朝抬起头,和拿着问道,有些不知所措的帝夙对视。 愣了片刻后,帝夙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她:“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让他和召灵比试一下。” “我明白。”鹿朝轻轻抚上他年轻的脸,“他在禁渊中认你为主,你恐怕不知道他是一把怎样的剑。” “我现在知道了。”帝夙松开手,可是问道掉落在地上后,却还是自觉地飞回到他手边,见他不接自己,便悬停在他身边。 魔域的命源之剑问道,数万年来第一次认主,他执着地要留在帝夙身边。 “关于你毁天灭地的那个预言,我一直不相信会在你身上应验,可是……”鹿朝看了一眼问道,她现在不得不信了。 “朝朝。”他声音很低,有些委屈,“六界是你的心血,我不会毁掉。” “我知道。”鹿朝握紧他的手,“从我那天在万神殿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当时你不知道我是谁,但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你,所以你把问道移开了,因为这样,我才决心带你来虚空之境。” 他抱住她,心口灼热,他感激她是世间最心软,也最仁慈的神,她看到他饱尝苦痛之下的茫然无助,他那个时候,真的只希望有人可以接纳他。 “夙夙,答应我,永远不要拔出这把剑。”鹿朝说。 帝夙用力点头:“好。” 鹿朝知道他的性格,他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可她还是担心有意外,于是说:“哪怕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也不可拔剑。” 他愣住,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不可能!” “如果你不答应,我便将你赶出虚空之境,此生此世,我再也不会见你。” “朝朝……” “答应我。” “不行……”他摇头,赤红的眸中泛起水光,“我不能答应,如果有人伤害你,我……” 她抓住他的手,带着他一闪身,便到了虚空之境的大门口,直插天际的门下,他像一叶浮萍,无根可依。 帝夙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但看到她眼中的决然之色,泪水忽然从眼眶滑下来,他点点头:“我答应。” 鹿朝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他:“对不起,六界对我很重要,你明白吗?” “明白。” 在他心里,六界很重要,是第一位,而他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一天为了六界,她会舍弃他,这一点,他一直都很清楚,但他不在乎,因为喜欢她,他愿意和她一起守护六界。 天尊要将九泉中的五眼神泉移出神界,放置在其余各界中,神界在商议这件事时,没有一个神族同意。 “九泉是神族的,数万年来都是如此,凭什么分给各界?开天辟地时,他们做过多大的贡献?”一个粗犷的嗓音在万神殿中响起来。 是位于神王宝座左侧的位子上,开天辟地时的三位主神之一的凌波殿下,他出生凤羽一族,创世时,他们族人在天地初分的混沌中,斩杀了无数煞气形成的邪魔,也开辟出通往灵界的路,如此巨大的功勋,凌波被封为三大主神之一。 君染坐在神王右侧,看了他一眼,说道:“凌波,九泉并非神族所有,是天尊为了分开混沌,清理煞气所创造的神泉,乃是天地之间最纯净的力量所化,原本一开始便打算分散在六界。” “君染!”凌波怒视他,“你吃里扒外吗?” 君染淡淡道:“我只是传达天尊的旨意。” 凌波站起来,身上红色的凤羽披风象征凤羽一族数万年前立下的战功,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年轻的神王面前,毫不客气道:“玄瑛,你怎么说?” 神王本也属于三大主神之一,只是开天辟地时被推举出的那一位神王已经去世,现在的玄瑛论辈分比他们小了好几辈,论实力也要弱上许多,可老神王却指定要他继位,他的资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凌波对他臣服。 玄瑛也说:“我听凭天尊吩咐。” “哼!嘴上没毛的小子!”凌波根本不指望他,闻言冷笑一声,转身看着下面的其余神族,“诸位怎么说?” “我等不同意,若失去五眼神泉,神界力量必定衰弱,而人界,魔域,妖境,鬼界都会强大起来,到时候,不是给我们树敌吗?” “天尊从不离开虚空之境,根本不了解六界的情况,那些魔族妖族可不会感激她,他们得到神泉,增长了力量之后,只会成为神界的心腹大患!” “是啊,凌波殿下,这件事,您无论如何要阻止天族啊!” …… 凌波转过身,看向君染:“看到了吧,没有一个人同意,我们还是去面见天尊吧。” “凌波,数万年来你们凤羽一族受到的优待已经够多了,你就算和凡人生了一个女儿,天尊也格外开恩,让你把那凡人和女儿接到神界来,这种时候,你公然反对天尊,是否有些贪得无厌了?” 凌波面色沉下来,低声说:“君染,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私事!” 君染道:“这不仅是私事,你们凤羽一族就居住在九泉旁边,享受的已经够多了,再说,只是移走其中五眼泉水,还剩下四眼,你们依旧可以享受神泉的滋润,你的凡人爱妾和女儿,也可以在神泉滋养下延年益寿,你何必那么贪心?” 凌波握起拳头,可他敢小看玄瑛,却不能小看掌管日月星辰的君染,他是仅次于天尊的存在。 “哼!”他一挥衣袖,大步走出了万神殿,径直回到引凤殿。 “爹爹!”一个俏丽少女急急忙忙提着裙摆跑出来,扑到他怀里,“爹爹出去这么久,我和娘都好想爹爹,娘亲做了爹爹最喜欢吃的菜,爹爹一定要去尝尝,那都是娘亲亲手做了一整天呢!” “瑶儿乖。”凌波有些烦心,却架不住这个女儿连拖带哄,就把他拖去偏殿了。 引凤殿的人都忍不住叹息,自从这对凡人母女来了引凤殿之后,殿下再也没去看过王妃了,好歹是结发妻子,却这么狠心。 当初王妃可怜她们母女在凡间受苦,去求天尊开恩,天尊才网开一面,允许殿下把凡人带回九重天,谁知道王妃一时善心,竟是引狼入室。 偏殿中,云瑶乖巧地给父亲添酒,而她母亲,则在一旁弹着凡间的缠绵小曲子,为凌波驱走一天的烦恼。 云瑶见父亲脸上的烦心之色稍稍褪去了些,试探着说:“爹爹,我今日听说,天尊帮一个不能修炼的人温养灵脉,洗经易髓,那人如今很厉害了,安然度过了几道天界,现在恐怕是金身境了,他可以寿元永恒,永生不死了。” “是吗?”凌波漫不经心。 “爹爹,天尊可以帮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那她可以帮我吗?我是爹爹的女儿,我的身份,该比那个人更高贵。”云瑶渴求地看着他。 她和母亲虽已经成功来到神界,可她们现在更加害怕了,九重天上的神族都不会死,可她们也仅仅只比凡人能多活几年。 母亲逐渐衰老,也会失去父亲的宠爱,到时,她们还怎么在神界立足? 第117章 凡人云瑶 凌波喝了一杯酒, 这才看向她,微微皱起眉:“云瑶,来到神界, 要知道神界的规矩, 天尊也是你能随意提起的吗?” 云瑶吓了一跳, 父亲和母亲感情好,爱屋及乌,也很疼爱她,往常她要什么, 父亲都会满足,这是第一次严厉地批评她。 “女儿知错了。”她连忙说。 凌波向后靠在软枕上, 揉着眉心, 满脸苦恼,云瑶的母亲见状, 连忙上去软声细语安慰。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们说说, 我和瑶儿虽只是凡人,不能替殿下分忧, 但许多话说出来, 心中会舒坦一些。” 凌波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解语花,便将天尊要移走九泉一事说了。 “你和瑶儿,受着九泉的滋养,能有数百年寿命, 但若移走五眼神泉,恐怕, 你们也只能陪伴我一两百年罢了。”凌波叹息着, 凡人实在是太弱小的生命。 “什么?”云瑶大惊,但想起刚才父亲严厉的话, 她只能挤出眼泪,扑到父亲身上,“父亲,瑶儿舍不得您!我和母亲在凡间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和父亲团聚,我们一家人要永远不分开啊!” 凌波心中也有触动,但还是无奈地说:“这是天尊的旨意,不会轻易更改。” 所有神族都反对,那又如何?天尊只为六界考虑,她能给神界留下四眼神泉,已经是看在神族创世时立下的功劳。 “父亲求求天尊吧,请天尊收回成命。”云瑶哭得可怜兮兮,她一想到自己只有一两百年寿命,连引凤殿的丫鬟都不如,心中就仿佛被针戳。 “不要再想了,此事已成定局。”凌波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云瑶还想再说,却被她母亲拉住,轻轻摇了摇头,她只能起身,悄悄走出去。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0节 引凤殿是天界三大主殿,仅次于万神殿和日月之巅,宏大的宫殿群修建在九重天的最西边,而西边的大片土地都是属于凤羽族的,滋养六界的九泉就位于西边的昆吾山。 云瑶走出大殿,路上遇见的凤羽族,除了丫鬟会对她行礼之外,其余人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她拥有凌波的血脉,却和凡人无异,没有继承半点儿凌波的强大,而王妃所生的几个孩子,无论男女,无不继承了凌波和王妃两族的血脉,强大无匹,如今在天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都不在意凌波把云瑶和母亲接来神界,这件事还是王妃提起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对母女都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就算来神界,也不过就是数百年的生命而已,何况他们是凡人会衰老,很快就会失去凌波的宠爱,因此不足为惧。 接他们来神界,不过是王妃显得自己大度,也让凌波能高兴一下。 云瑶看着一个个无视自己的凤羽族,她只能咬咬牙,转身又去了光明池。 她想要修炼,凌波最开始在她身上也有些期望,因此带她来光明池取夜摩族的血帮她,可是无数血被她饮下去,却没能给她增添半点儿修炼的契机,渐渐的,凌波也就失望了,不再管她。 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神界灵力充沛,有九泉滋养,是最佳的修炼圣地,如果她能有修为,就不用面对衰老和死亡。 光明池的守卫都知道她是凌波的私生女,现在正得宠,他们不敢得罪三大主神之一的凌波,见她来取血,便把今日新鲜收取的血液拿出来给她。 云瑶捧着血出来,不敢回引凤殿遭人耻笑,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她不会修炼,只能大口饮血,开始照着凌波教过的办法修炼。 半天过去,体内没有任何动静,云瑶恼怒之下,将剩下的半碗血用力砸在地上。 “废物!什么用都没有!我不要做凡人!不要做凡人!”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来,云瑶抬头去看,见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看他的穿着和气派,应该是个厉害的神族,她马上整理了情绪,抬起下巴,说道:“我是凤羽族凌波神尊的女儿,云瑶!” 摩缨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血,瞳孔紧缩:“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云瑶看见他盯着血,以为他心疼,毕竟夜摩一族的血是修炼圣品,就算是九重天的神族也不能天天想用,可她是凌波的女儿,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我试试夜摩族的血,谁知道这么没用,反倒是一股恶心的味道,只能扔了。”云瑶不在意地说。 “恶心?”摩缨抬头瞪着她,“你拿来修炼,居然还嫌恶心?” 云瑶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但一想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好怕的?便大声说:“他们只是神族豢养的金丝雀,就像凡间的猪狗一般,我不喜欢,自然觉得恶心!” 话音刚落下,摩缨忽然掐住她的脖颈,把她狠狠按在身后的树干上,他冷冷开口:“收回你的话。” 云瑶喘不过气来,拼命抓着他的手,双脚用力踹他,想让他放开自己。 摩缨把她往旁边一甩,她重重摔在地上,凡人之躯哪经得住这样的折腾,立刻吐了一大口血。 摩缨走到她面前:“那么多血,你知道要多少夜摩族才能取出来吗?他们取一次血,要修养几个月才能恢复,那是他们的命换来的,你却随手扔掉,还嫌恶心?” “你好大的胆子……”云瑶不停往后退着,充满恐惧地看着他,“我是凌波神尊的女儿,你不想活了吗?” 摩缨对这种人一向缺乏同情心,在虚空之境这么多年,他身上都是鹿朝的灵力,已经被她滋养得很温和,可是怒火中烧的时候,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还是难以控制。 这个女人,他就算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他抬起手,刚准备下手,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摩缨,住手。” 摩缨抬头,看见君染走过来,他也冷冷道:“不要多管闲事!” 君染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是天尊的弟子,不要给她惹麻烦。” 摩缨一怔,这才缓缓放下手。 而云瑶看见来了救兵,胆子也大起来,大哭大喊着:“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君染皱眉瞥了她一眼,云瑶哭着说:“我父亲是凤羽族长,我要请我父亲来为我主持公道,他不会让我平白被人欺负!” 她闹得动静太大,不远处的神族都被惊动,纷纷围过来,有人已经去了引凤殿,通知了凌波。 很快,凌波便被人请来,他看了一眼云瑶脖子上的指痕,怒上心头:“我的女儿虽是凡人,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他冷冷扫向君染身旁的摩缨:“君染,这是你日月之巅的人?” 摩缨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哼!欺负到我们凤羽族头上,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吗?”凌波冷笑。 摩缨低着头,双手握成拳,他现在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想报仇,只能忍着,今日只要凌波没有杀了他,将来他势必要报仇。 “凌波。”而此时,君染忽然开口,“你不要吓着他,他……是天尊的徒弟。” 此言一出,凌波和云瑶同时震惊地看向摩缨。 凌波忽然笑了一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摩缨的肩膀,说道:“原来你就是摩缨,今日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瑶儿只是个凡人,刚来天界,什么都不懂,肯定是她先犯错得罪了你,你才会出手。”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不是滋味,好像是凌波格外开恩施舍给他的一样。 “听说天尊对你十分疼爱,你想见她随时都可以,我这里正好有一件急事,不如你带我去求见天尊,如何?”凌波笑着说。 摩缨想摇头,凌波却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今日之事我放过了你,否则,你公然在九重天出手伤人,我立即可以将你押上斩神台,让你魂飞魄散!” 摩缨脸色煞白,只能说:“师父见不见你,我说了不算。” “我明白,只要你通报一声。” 召灵每天都会离开虚空之境,顺便到日月之巅看他,他有什么事,跟召灵说一声,鹿朝立刻就会知道。 凌波打发云瑶自己回引凤殿之后,便和摩缨一起到日月之巅,只不过等候了片刻,鹿朝果然出现了。 凌波和君染不一样,君染偶尔还能见天尊一面,凌波却要等到一百年一次朝拜天尊时才能见到,因此,看见鹿朝的身影出现的刹那,他便神态恭敬地跪下来。 “不必多礼。”鹿朝已经从召灵那里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只看了凌波一眼,便看向摩缨:“为何要动手?” 摩缨低着头:“一时冲动。” “冲动?”鹿朝皱眉,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阿缨,她只是个凡人,你对她动手?究竟是因为什么?” 摩缨抿着唇,不想说。 而凌波也不敢让天尊追问下去,他知道自己那个女儿的性格,也并不是省油的灯,若问出真相,恐怕对他不利。 “天尊,此事我和瑶儿已经不计较了,您不必动怒,摩缨还年少,若因区区小错就押上斩神台,岂不是毁了他多年来的苦修?” 九重天上不允许私下打斗,这是重罪。 鹿朝道:“就算你们谅解了他,我身为师父没有教导好他,也有责任,斩神台,我替他上。” “师父!”摩缨跪在地上,抓住她素白的衣摆,“我自己上,绝不连累师父。” “天尊不可!”凌波也吓得不轻,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让天尊上斩神台,“其实,摩缨和云瑶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玩闹不知分寸而已,远远没有这么严重!我面见天尊,也不过只是想求天尊一个小小的恩典。” 鹿朝知道自己一旦上斩神台,转移九泉的事情,势必要延后,这一点,凌波也很清楚,但就算延后,至多也不过十年,对神族来说,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凌波是为了求另一件事。 而有摩缨的事情,天尊不可能拒绝。 “什么恩典?” 听见天尊这么问,凌波喜不自胜地说:“我的妾室和女儿,乃是凡人,求天尊开恩,赐他们饮九泉之水。” “凌波!”君染都忍不住厉声道,“能饮九泉之水者,都是六界中有卓越贡献之人,九泉水有定数,千年才涨一寸,数万年时光都没能填满九口泉眼,你让两个无功无劳的凡人饮九泉之水,不觉得羞愧吗?” 凌波却看着鹿朝说:“天尊,她们母女对我都很重要,就像您爱护摩缨一样,求您看在数万年来我守护天界的份上,对我开恩一次吧。” 鹿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自责惭愧,双眼通红的摩缨,最终还是心软了:“九泉之水属于六界,我不能为你开这个口,否则将来遗祸无穷,但是,你想让你的爱妾和女儿延长寿命,我可以渡她们修为。” 凌波眼睛一亮,天尊的修为!那比九泉之水可好多了! 摩缨这样一个废物,有了天尊修为,都能一跃成为金身境,云瑶母女也可以! “多谢天尊!”凌波重重磕头。 “此事一次只能一个人,你决定她们母女谁先来,明日将她送到虚空之境外。” “是。”决定好后,凌波满意地离开了。 “师父……”摩缨低着头,“对不起……” “我知道你心中有个巨大的秘密,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你,但是。”鹿朝的手轻轻抚在摩缨头顶,“阿缨,不要因此铸成大错。” 她说完便消失。 第二天,云瑶被凌波送到虚空之境大门外,她渴望修炼,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自然要争着先来,而母亲刚来神界,正是和父亲久别重逢,感情最浓之时,晚一点来也没关系。 虚空之境非常广大,前来给她开门引路的,是帝夙。 虚空之境中耀眼的光芒一起涌现时,她看见了站在光芒中心的少年,俊美得胜过九重天上所有的神,她看得呆住,魂魄仿佛出了窍,再也不属于自己。 直到帝夙冰冷的声音响起:“要么进,要么滚。” 云瑶连忙一脚踏入了虚空之境,想到以后她也能得到天尊的灵力滋养,从此修炼成神,永生不死,便激动得不能自已。 她跟在帝夙身边,露出最好看的笑容:“我叫云瑶,你呢?” 帝夙不理会她。 “我父亲是三大主神之一的凌波神尊,他是引凤殿的主人!和天尊都是开天辟地时期的古神!” “你也是天尊的徒弟吗?你看起来,比那个摩缨厉害多了!你一定不是他那样的废物。” “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虚空之境,恐怕要相处很多年,请你多多指教。” 她一路上说个没玩,而帝夙一句话也没有回,能看见太梵宫之后,他便一闪身,消失在原地了。 云瑶失落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但想着以后都要和他在这里生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年轻人,她也自信自己的美貌,必定会和他生出情意来的。 至于天尊,在她想象中,应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吧。 到了太梵宫中,她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她大着胆子进去,在正殿中看见一个伏案作画的少女,年纪好像比她还小,生得绝世无双,云瑶都一时看呆了。 鹿朝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淡淡地说:“你就是云瑶吧。” 云瑶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其他人,便说:“你是太梵宫的丫鬟吗?天尊在何处?” 鹿朝忽然一笑,便顺着她的话说:“天尊夜里才会给你渡修为,白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厨房在那一边,有个少年会和你一起做饭。” 听到她提起少年,云瑶眼睛一亮:“就是接我的那个少年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帝夙。” 云瑶便立刻跑向厨房。 鹿朝摇摇头,真是天真浪漫的年纪。 她还是低头,继续绘制着九泉转移的方案。 自此之后,云瑶留在虚空之境,每到夜里睡着之后,鹿朝会按照约定,用自己灵力为她温养经脉,渡一些修为给她,有了她的帮助,云瑶确实渐渐脱离了凡胎,修炼的方法凌波以前已经教过她,她慢慢修炼起来,在虚空之境充沛的灵力下,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到达了第二重境界,获得灵脉。 她天赋实在太平凡,连当年的摩缨都比不上,摩缨获得灵脉,花了三个月。 在凡人中,或许已是天才,可这是天尊的灵力和修为加持,这两个人,在修炼上,都已算逆天改命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1节 云瑶从小渴望修炼,能获得长生,因此知道了自己天赋有限之后,越发惶恐起来。 获得灵脉是最基本的,若是此后想要一重一重突破境界,所耗费的时间每次都是数倍增加,而想要长生,至少也要第八重境界灵寂境才行。 以她的进度,恐怕要花上百年时光,而来虚空之境前,父亲已经说过了,十年之后,就会送母亲来替换她。 若没有天尊灵力的话,她要几千年都不一定能达到灵寂境! 云瑶每天都为此事苦恼,她来虚空之境三年,还从未见过天尊,她怀疑天尊没有尽全力帮她,否则她怎么会比不上摩缨? “天尊必定因为九泉之事,对我父亲有怨言,所以不肯全力帮我。”在厨房里,她对着刚刚走进来的帝夙抱怨。 帝夙从未搭理过她,每天做好饭后,他提了鹿朝和自己的饭菜便离开。 云瑶看着他,有些羞涩地说:“帝夙,你有没有考虑过离开虚空之境后的打算?天尊不会离开这里,你在天界想要立足,需要一个靠山,我父亲掌管天界兵马,如果我出面的话,父亲会很乐意栽培你。” 少年不为所动地把菜切好。 云瑶又说:“我父亲只有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少年简短却果断地说。 看着他身上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云瑶‘哼’了一声:“等你离开虚空之境,你一定会后悔!” 饭菜好了之后,帝夙还是照样拿了两份就走,并不留下和她一起吃。 云瑶心里不痛快,也没心情吃饭,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出去,她朝着太梵宫后殿走去,走着走着,便听到那个音色冷淡的声音,此时却好像含着温柔的笑意在说话。 “这个很甜,我尝过了,你尝尝。” “不要。”一个少女的声音也响起来。 云瑶循着声音走过去,便看见帝夙和鹿朝坐在一起,少年十指和她相握,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把咬过一口的果子递给她,却被她嫌弃地推开。 恼怒之下,他用一条手臂就把她整个人箍住,非要让她尝尝自己的果子。 两个人打打闹闹,像孩子一样。 云瑶瞪大眼睛,在虚空之境三年,帝夙几乎没和她说过话,更别说笑了,她此时就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明明冷漠阴沉。 他明明生人勿近。 他一身杀气仿佛永远把她阻隔开。 但现在,他像一条温顺的小狗,希望那人能摸一摸自己柔软的毛。 云瑶气恨之下,生生折断了旁边一根树枝,那边的两人被惊动,一起回头看着她。 云瑶怒道:“帝夙!原来你拒绝我,是因为你喜欢这个丫头!她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个丫鬟,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鹿朝看看云瑶,再回头看看帝夙,忽然恍然:“你怎么招惹人家了?” “我没有。”帝夙冤枉,他冷冷看了云瑶一眼,终于对她说了比较长的一句话:“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也只喜欢她,不会后悔,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云瑶气恨地跑了,这三年来,她修炼没有多大长进,心动的少年也喜欢别人,在虚空之境里她一个人寂寞得快要发霉,每天每夜都在想着赶紧回到引凤殿去,在那里,她虽是凡人,却有成群的仆从,都恭恭敬敬伺候她,捧着她。 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虚空之境的日子,每一天都仿佛在坐牢,她已经受不了了! 她走在空荡荡的道路上,无形的寂寞像是深海一样淹没了她。 如果在这里住上十年,她一定会发疯。 既然天尊也没有尽全力帮助她的话,她应该想其他办法让自己长生。 夜摩族的血她从前吸收不了,但现在她已有灵脉,必定能吸收了,只要源源不断的夜摩族血,加上天尊的灵力,她会成长得比摩缨还快。 她必须得离开虚空之境一次! 第118章 身份暴露 虚空之境是天尊心神所化, 除了她之外,谁也打不开,云瑶见不到天尊, 想方设法都没能出去, 帝夙不理会她, 她只能去找鹿朝。 “你想离开虚空之境?”鹿朝有些诧异,她修炼才刚刚起步,每日都需灵力滋养,离开虚空之境不太妥当。“云瑶, 修炼是一件漫长而艰苦的事情,凡人修仙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寂, 才能得证大道。” 听到她提起凡人, 云瑶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下,不耐烦地说:“谁管凡人怎么修炼?我是凌波神尊的女儿, 和那些汲汲营营的凡人可不一样!你一个丫鬟懂什么?你只需去告诉天尊, 我想离开虚空之境几天。” 鹿朝道:“虚空之境并非你想来就来,想出去就出去的。” 除非是召灵, 召灵是她的本命神器, 和她意识心神都相通,才能自由出入虚空之境。 虚空之境和六界并不相通,每次打开六界的浊气会乘机闯入,致使虚空之境产生混乱, 而一旦虚空之境混乱,里面那些异乎寻常的灵兽也会往外跑, 更会影响她的心神, 她的心神崩塌,虚空之境也会崩塌。 所以数万年来, 若非要事,虚空之境百年才会打开一次。 近来频繁打开,已有不少浊气闯入,鹿朝这段时间也在想方设法清除浊气,因此常常半夜才能给云瑶温养灵脉。 这些规矩,来虚空之境前,凌波也郑重叮嘱过云瑶,一来就是十年,希望她好好坚持,当时云瑶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谁知道三年过去,她的修为竟只到第二重境界,她实在没有耐心等了,她要借助夜摩族的血,否则这十年,她只会一点一点衰老。 “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你只需去禀报天尊,天尊和我父亲交情深厚,她会通融的!” 鹿朝也并不是一味地忍让她,此前不过觉得她从凡间来,在神界立足艰难,也很可怜,加上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随她去了,可她现在胡搅蛮缠,她就不会再忍。 “你若出去了,虚空之境不会再对你打开,你想清楚。” “凭什么?”云瑶好笑地看着她,“你算什么东西?让我来虚空之境,是天尊的旨意,她老人家为我温养经脉,让我修炼,你还想替天尊做决定?” “不止是你,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虚空之境,就算是你父亲凌波神尊,也要遵守百年一次打开虚空之境的规矩。” 云瑶忽然道:“我知道了,你这么针对我,是害怕将来帝夙离开虚空之境后,明白我的身份能带给他更多好处,从而选择我,抛弃你吧?” 鹿朝摇摇头:“你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皆无法脱离凡根,正因过多纠结于凡尘琐事,你在修炼上才会如此艰难,纵然天尊的修为,也无法助你一步成神。” “你胡说八道!”云瑶恼羞成怒,“我只是出生时,运气比你差了一些罢了!你出生在神界,便能高高在上指责我吗?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凭什么说我?我母亲是个凡人,我继承了她的血脉,没能继承父亲的,你以为我想吗?我每时每刻都想着要修炼成神,我付出的努力你也没看到!你就是运气好出生在神界,还跟在天尊身边,如果我也像你一样运气好,你有的我也会有!我甚至会比你更出色!” 鹿朝问道:“你来神界这么多年,你可曾去过一重天?” “我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我父亲在九重天,我自然也生活在九重天,我怎么会往下走?你没听说过人间有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鹿朝:“你有空可以去一重天看看,那里全是凡人飞升上来的神,他们得证大道,无不苦修成百上千年,他们经历的痛苦,煎熬,并不比你少,他们能成神,靠的也不是运气。要成神,需要的不仅仅是耐心,还有参悟大道的悟性,否则,你不可能成神的。” “说来说去,你都是因为我是凡人,就看不上我!可你别忘了,我已经在九重天,我和那些凡人修炼的路不一样,他们那一套在我身上没用!”云瑶冷笑。 鹿朝实在觉得有些可悲:“云瑶,世间大道都一样,不会因为血脉改变,九重天上出生的神,也需要日夜苦修才能增长修为,否则,还比不上一重天的神,就算是天尊,在开天辟地之前,也在混沌中浮沉了几千年,你父亲凌波……” “够了!”云瑶气急败坏地打断她,“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我?我今日就要离开虚空之境,你去通报天尊!” 鹿朝道:“我方才说了,你一旦离开虚空之境,便不能再回来。” “哼,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回来?”云瑶呵斥道:“你快去通报!” “你想好了,当真要出去?若天尊不同意呢?” “天尊不同意,我就死在这里!”说着,云瑶当真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神剑七星剑。 鹿朝皱眉看着她:“凌波真是把你宠坏了,若你面前站着的便是天尊,你还敢这么放肆吗?” 云瑶愣了一下,随后上下打量了鹿朝一番:“你少糊弄我,天尊岂是你这小丫头?” 鹿朝闭了一下眼睛,才缓缓开口:“你若执意要离开,便走吧,但离开之后,永远不能再回来。” 云瑶立即转身,一路上都在想着被鹿朝一直用凡人来对比的事情,她和引凤殿的凤羽族一样,因为她是个凡人而瞧不上她,觉得她来到神界,也就碍眼了一两百年就会死,所以谁都不拿她当一回事。 她偏偏要让他们刮目相看,她不会坐以待毙! 云瑶走后,帝夙才慢慢走到鹿朝身边,拉起她的手,好奇地问:“你对她为何不像对我一样,不听话就打,一直打到听话为止?反而跟她讲这么多道理?” 鹿朝看着他有些幽怨的表情,不禁笑起来:“你连这种醋都要吃?” “难道不是吗?你对摩缨也耐心教导,对她也是,为何对我只用打的?还差弋点儿饿死我。” 鹿朝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因为只有你耐打。” 帝夙:“……” 鹿朝道:“其实云瑶和摩缨很像,对力量都万分渴求,摩缨来虚空之境时,身负血仇,一心只想报仇,但他耐得住性子来修炼,因为他明白,以他的资质,不耗费时间,根本不可能变强,也不可能报仇,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他也嫉妒你,但他也不要求我像对你一样对他,他不修剑术,修术法,把所有时间都沉浸进去,终于成功。” “而云瑶,她也渴求力量,因为她想长生,维持在神界的地位,只可惜她耐心不够,对自己的认知更不够,她以为的修炼是借助外力,想要一步登天,但这怎么可能?希望凌波能好好教导她,她虽离开,但这三年也算获得灵脉,此后只要她能耐下性子,或许有一天,终能得偿所愿。” “至于你。”鹿朝只能摇头叹息,“你对力量的渴求,不过是想打败我而已,你既不想延年益寿,也不想得证大道,你随心所欲,哪怕打败我离开虚空之境,也不过游荡在世间,如孤魂野鬼一般。你没有欲望,所以我教导你的第一步,就是让你产生欲望,对食物的渴求,对打败我的执念,对自由的向往,这一切,能让你像个正常人一样。你每天和我过招之后,想的都是第二天怎么弥补昨天的漏洞,满脑子都是胜负欲,自然也就没空去哀怨自己的命运,感叹世间对你的不公,是吗?” 帝夙怔怔地凝视着她,原来她也这么用心良苦的对待自己。 回想刚来虚空之境时,他满脑子都是对神族的仇恨,只想杀光所有人,包括她,他憎恨世间的一切,也包括自己。 后来,他竟也学会去爱一个人。 “朝朝,你是世上最好的师父。”他双眼中闪过灼热的渴求,“但我不要你做我师父,我要你做我妻子,你答应好不好?” 这件事,他从离开烟陵后,就一直求她,可她一直没有答应。 鹿朝柔声说:“夙夙,转移九泉是大事,我不能分心,所以,等九泉安置在六界各处后,我们就成亲。” “真的吗?”帝夙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嗯。” 少年欢呼一声,忽然把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高兴得像个小孩。 云瑶离开虚空之境,立刻去了光明池,拿走了刚刚取出来的所有夜摩族的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开始修炼。 她拥有灵脉之后,夜摩族的血对她确实有些作用,可所有的血消耗下去,也没能让她的境界有任何突破,只不过灵力在灵脉中游走一圈,增加了一些修为而已。 “不可能……”云瑶面色苍白,又去取了一次血,但想象中突破境界依旧没有,她的灵脉还是停留在第二重境界。 云瑶咬着牙,难道她真的没有修炼大道的悟性吗? 不可能的,她父亲是凌波,在神界的力量仅次于天尊和君染殿下,父亲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废物,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她反复取了几次血都没能突破之后,终于有些慌张,回到引凤殿。 她母亲正陪着凌波喝酒奏乐,看见她,有些诧异:“瑶儿,你不是在虚空之境吗?” 云瑶嘴巴一瘪,忽然扑到母亲怀里,哭着说:“在虚空之境,有个丫鬟一直欺负我,女儿实在呆不下去了,女儿好想母亲和爹爹……” 一旁的凌波皱眉道:“虚空之境哪来的丫鬟?” 云瑶哽咽着说:“有的,是个年纪小的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天尊的徒弟,还天天羞辱我,说我是个没用的凡人,连一重天那些凡人都比不上!她胆大妄为,根本不顾及父亲的面子,一点儿也没将父亲放在眼里!” 凌波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但他毕竟是开天辟地至今的古神,没有立刻大怒,而是问:“瑶儿,你在虚空之境三年,天尊可有渡你修为?”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2节 云瑶点点头:“渡了,可天尊从未露面,我想,天尊是否对父亲也有些不满,所以并未全力帮我?” 凌波又问:“你如今,到第几重境界了?” “第二重凝灵境,父亲,天尊让摩缨在短短十几年就突破为第九重金身境,可我三年,她只让我到凝灵境……” “你每天按照我的法子修炼了?” “嗯!女儿一直都记着父亲的教导,每天运转灵力,从不敢懈怠。”云瑶乖巧地说,而后又抱怨,“父亲,那个丫鬟把我赶出了虚空之境,还说就算父亲亲自出面,都不会让我再回去,她只是个丫鬟,凭什么这么拽?” 凌波放下酒杯,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又问:“是你要离开,还是她赶你出来?” 云瑶楚楚可怜地掉下眼泪:“瑶儿被她欺负的太狠,又想念爹爹和母亲,所以……” 啪——! 一句话没有说话,凌波忽然扬起手,一个耳光重重落在云瑶脸上,她立刻被扇出去,半张脸肿起来,身子也狠狠撞在柜子上,顿时疼得口吐鲜血。 “殿下!”云母惊叫一声。 凌波没有理会她,从她身上跨过,走到云瑶面前,刚才一直控制的身体,此刻再也忍不住,颤抖着,他指着云瑶:“你小小年纪,撒谎成性,颠倒是非,还妄想离间我和天尊的关系,你如此恶毒,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云瑶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但好歹也听清楚了父亲的话,她哭着说:“父亲,我没有离间您和天尊,我连天尊的面都没有见过……” 啪! 又是一个耳光重重落下来,云瑶蜷缩在角落里,恐惧地浑身颤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凌波怒吼出声,“我为了你和你母亲,用这数万年镇守天界的功劳去要挟天尊,甚至用她的徒弟做筹码,她对我已失望透顶,可你,你不珍惜这个机会,还敢冒犯她!” “我没有,父亲,我从未见过天尊,我没有说谎……” “虚空之境向来只有天尊一个女子,哪有什么丫鬟?你在引凤殿颐指气使,作践侍女我只当你年少不懂事,你去了虚空之境,还是本性不改!” 云瑶睁大眼睛,虚空之境只有一个女子,那么……那丫头不是丫鬟?她是…… “父亲!”云瑶忽然哭着抱住凌波的腿,后悔不已,“我不知道她是天尊,父亲,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她年纪小,我以为,以为……” “滚开!”凌波一脚踹开她,“我问你,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天尊,你便能老老实实在虚空之境修炼十年吗?再者,她就算真是个丫鬟,你想做什么?你看她不顺眼,还想让你老子我到虚空之境帮你教训天尊身边的人吗?” “父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云瑶趴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只能哀哀地哭着祈求。 她母亲也在一旁为她求情。 可是凌波想到他放下尊严来为她们祈求的一个机会,竟被她这样白白浪费,那是他以凤羽一族全部的功勋换来的。 他心如滴血,同时,对这个女儿又无比失望,甚至厌弃:“你从凡间来,我怜惜你弱小可怜,可你怎会如此愚蠢?你妄图离间我和天尊,你以为我如你一般蠢,我这数万年来虔诚参拜的天尊,是个你这样的蠢货吗?她若如你一样斤斤计较,只会暗处使坏,恶毒卑劣,又如何做这开天辟地的神!如何让六界数万年来正常运转!她若私心这么重,怎么会将九泉分置到六界各处!?” 在父亲的盛怒之下,云瑶只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凌波看着她,双拳握起又松开,反反复复数次,在云母不断地祈求之下,才终于说:“罢了,你既没有修炼的恒心,也不具备成神的资质,留你在神界,恐怕将来酿成祸事,你收拾东西,带上所有你喜欢的,回凡间去吧,你这一身凡尘俗念,我当年,确实不应该将你带来神界。” “父亲!”闻听此言,云瑶才仿佛濒死之人忽然回光返照,爬起来重新跪在凌波面前,抱着他的腿,“父亲,不要赶我走,我在凡间日日夜夜思念父亲,好不容易才和父亲团聚,父亲,我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我在凡间很快就会死,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父亲,求求你……” 凌波心中一痛,可是一想到她所做之事,还是冷冷将她拂开。 他是开天辟地时天尊亲自册封的三大主神之一,并不是凡间那些庸碌软弱的父亲,这数万年来他看惯了世事无常,沧海桑田,知道感情用事,最终只会误事。 “你在凡间,会荣华富贵一辈子,除了不能再回神界,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拥有,哪怕只有百年寿命,你也胜过世间所有凡人,不该再贪求更多了。” “殿下……”云母跪走到他面前,满脸是泪,梨花带雨。 凌波对她是心软的,毕竟这个女子,陪伴自己几十年,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我希望你留在引凤殿,但你若舍不得瑶儿,也可随她一起走,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一声。” 见他铁了心,云母看了看云瑶,最终还是摇摇头,选择跟上凌波。 云瑶一个人被抛下,她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想着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这座煊赫的引凤殿,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要去人间,变成凡人,要生老病死,历经轮回。 她现在是虚灵境,到凡间,灵力稀薄,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突破。 云瑶咬了咬牙,最终勉力站起来,趁被赶下神界之前,她得去多吸一些夜摩族的血! 此时,光明池中,摩缨悄无声息潜进去,寻找被关在金笼中的自己的父母,他一个个铁笼找过去,却没有看到,正准备去另一个方向找,忽然看见一个人跑进来,光明池的守卫追在后面,那人却仿佛疯了一样,见到夜摩族就一刀刺进去取血,毫不留情。 那些守卫还不知道云瑶即将被赶下神界,不敢得罪她,只能在一旁劝阻。 而摩缨看着一个又一个夜摩族被刺伤,终于,他看见金笼里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他母亲! 而云瑶一把抓住他母亲,利刃便要刺下。 摩缨再也忍不住,忽然闪身出去,一把抓住云瑶的匕首:“住手!” 守卫看见他,惊呆了:“你是何人?为何私闯光明池?” 而云瑶认识他,不仅认识,还充满仇恨,同样被天尊以灵力滋养,摩缨却成了金身境,获得长生,自己却要被赶下凡间。 云瑶的怨恨无处发泄,忽然一反手,匕首朝他刺去,摩缨向后退开,可是身后有守卫的利刃抵住,他不得不停下,就让云瑶的匕首扎进了胸口一寸。 鲜血涌出的瞬间,摩缨脸色一变,而光明池的守卫嗅到这股血腥味,忽然大叫一声:“夜摩族!他是夜摩族人!” “夜摩族怎么会在外面?难道,他是二十多年前逃跑的那个夜摩族?” “必定是他,看年纪也差不多!这么多年都没把他抓回来,没想到他竟自投罗网来了!” …… 夜摩族是神界的一桩秘事,虽然神族拿他们的血修炼,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自然不能大肆宣扬出去,因此,所有关于夜摩族的事情都被封锁在光明池中,取血之后,所有神族都心照不宣。 因为有上任神王参与此事,所以大部分知情的神族也都讳莫如深,大家有各自的利益,谁都有秘密,谁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二十多年前逃跑的夜摩族,一直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就怕他去了别处,让人发现了血液的好处,从此,便有更多人来分这杯羹。 这边的守卫一喊,整个光明池都被惊动,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把摩缨抓住。 摩缨只能逃离光明池,可是外面被惊动的神族越来越多,他不过是金身境,刚刚成神,根本打不过九重天上这群神,很快,他就被打得遍体鳞伤,夜摩族的血对于吸食过的神族来说,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那香甜的味道散发出去,引得神族发狂。 午夜的九重天上,冷月高挂夜空,摩缨伤得体无完肤,无路可逃,仇恨地瞪着这些目光贪婪的神族! 第119章 盗窃九泉 摩缨被重新抓回光明池, 像猪狗一样扔进一个金笼里,区区金身境的实力,想要和整个神族为敌, 确实是痴人说梦。 “这小子, 明明是个夜摩族, 竟然修炼到金身境了,这倒是稀奇,难道他的血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不如尝尝看,金身境夜摩族的血是什么味道。” “也许他比其他夜摩族的血更厉害。” 一群神族围在金笼前, 叫人拿来匕首,从摩缨身上取血, 方才战斗时, 他已经流了太多血,此刻也无从反抗, 被人在心口剜了一刀, 鲜血一滴一滴落入碗中。 已经有神族等不及,就着碗里不多的血, 便开始吸收。 众神都屏息等着, 那神族吸收完之后,若有所思道:“他这血液中,有一股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力量, 比之九泉之水,还要纯净!” 摩缨奄奄一息, 一双眼眸死水微澜, 然而一听这话,忽然意识到他们吸收的是鹿朝渡给他的灵力, 他忽然挣扎起来,宽大的衣袖底下,一只黏腻诡异的手忽然伸出手,就近捏住了刚刚那个神族的脖子。 金笼只是关押夜摩族,没有任何特殊的禁制,因此被摩缨一挣,便挣开了。 他跌跌撞撞逃出金笼,拼了命往外跑,那些关在金笼里的夜摩族都看着他,因为太多神族在场,他们都吓得瑟瑟发抖,恐惧地缩在角落。 只有一个人跪在金笼边,双目含泪,口中对他喊着:“阿缨,快跑,跑啊!” 那是他的娘亲。 娘亲已经很衰弱了,夜摩族有很长的寿命,但取血过多,会越来越衰弱。 他今日偷偷潜入光明池,便是想将娘亲偷偷救走,他虽然还不能和整个神族抗衡,但救走娘亲,或许不是那么困难。 谁知道会遇上云瑶。 “那小子好像是个魔族,抓住他!” “他的血和其他夜摩族不一样,不要让他跑了!” 他面对都是九重天上有数千年甚至万年修为的强者,随便一个就能捏死他这小小的金身境! 他甚至没有跑出光明池,又被抓住,只不过这一次动静有些大了,惊动了从附近路过的君染,他一向高傲,从不沾染夜摩族的血,因此没有踏进光明池,只是站在门外,清冷的声音传进来:“发生何事了?” “回殿下,是一个逃跑的夜摩族被抓住了。”里面的神族恭恭敬敬回应。 “哦?”君染尾音微微一扬,“我感知到魔族的气息,便过来一看。” 摩缨被捂住嘴巴,但他大睁着双眼,君染知道是他,可不会出手相救,毕竟最希望他死的人,就是君染! 他怕天尊追责,不敢亲自动手,此时他落在这些神族手中,君染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里面的神族都畏惧君染,他都亲自来了,他们不敢隐瞒,一个神族便说:“这个夜摩族诡异得很,好像确实是个魔族。” 君染便道:“既是如此,不要污了神界的土地,否则,天尊追查起来,你等难辞其咎。” 提起天尊,那些神族都一个激灵。 这夜摩族的血不管多珍贵,此时也不重要了,若光明池的事情被天尊知晓,他们从此就会失去这天然的修炼圣品。 天尊绝不会允许九重天上有这种事情存在。 “是,殿下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他。” 外面的君染已经离开,这些神族才开始商量,如何把摩缨的血全部取出来,然后杀了他,一点儿痕迹都不要留下。 他们将他用捆神索绑住,拿来取血的用具,在他身上凡是能取血的地方都扎一刀,让血液流下,用碗接住。 “明日,血就该流尽了,到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便将他挫骨扬灰!” 看着他已经奄奄一息,不可能再反抗了,这些神族才放心离开。 摩缨被绑在角落里,他远远地看着金笼中,娘亲捂着脸,痛哭失声,守卫被她哭烦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她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哀嚎,怎么都止不住,守卫只能拿布团塞住她的嘴。 捆神索一动便会越来越紧,摩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泪水从满是血污的脸上流下。 这就是他们一族的命运吗?他不甘心…… 师父……他想起鹿朝,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一定会很失望,很痛心吧,她守护的神族居然如此肮脏。 可是,她不会为了帮他报仇杀光神族,她心软又慈悲,惩戒了神族之后,只会自己替他们赎罪。 可是凭什么?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3节 这些神族,统统配不上师父的付出! 摩缨的血流到半夜,他已经无法支撑自己了,光明池的守卫见他没了威胁,也就不理会他,自去休息。 而后,一个身影悄悄靠过来,一张美丽的脸上充满讥诮:“原来你是个夜摩族啊。” 摩缨冷冷看着她,这个女人真是他命中的劫,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提早暴露身份? 方才混乱中,云瑶藏起来,可是他听到那些神族的话了,摩缨的血里有特殊的灵力,说不定可以帮她突破修为。 “你的血是我的了。”云瑶见四下无人,立刻开始吸收。 摩缨浑身冰冷,也无法阻止她,只是冰冷地瞪着她。 许久后,他流出的血都被吸干了,云瑶睁开眼睛,恼怒地说:“也没有多大的作用!我还是没办法突破第三重境界!” 摩缨嗤笑一声:“废物。” 啪! 云瑶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你这个废物有什么资格说我?若不是天尊对你偏心,你也不可能比我厉害!” 摩缨冷笑:“云瑶,你真的很想长生吧。” “用不着你管!”云瑶准备走了,她吸收了摩缨的血,被发现就遭了。 “我有个办法。”摩缨看着她,“恐怕是你唯一的机会。” 云瑶忍不住问:“什么办法?” “九泉之水,饮一口,便能让你洗经易髓。” 云瑶以为是什么办法,却是这个,凤羽族守卫着九泉,她早就知道九泉的用处,刚来神界时,她也求过凌波让她和母亲喝一口九泉水,可父亲说九泉水有定数,每一滴都很珍贵,他们不能监守自盗。 “九泉周围,有上古神兽开明兽守卫,开明兽暴躁,就连我父亲都不能随意靠近。” 摩缨道:“我有办法对付开明兽。” “你?”云瑶怀疑地看着他。 “我修炼的术法可以吞噬一切,而我的本命神器名为撞心,只要被刺中心头,便会为我所控制。”摩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有气无力地说。 云瑶心跳飞快,他说的如果行得通的话,她就有机会喝一口九泉之水了。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摩缨翘起嘴角:“我不是帮你,我不可能进入昆吾山,而你是凌波神尊的女儿,他们不会拦你,所以,我们合作,你带我进入昆吾山,我对付开明兽,我们一人喝一口九泉之水,如何?” “你当真能对付开明兽?”云瑶心动,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明日一早,她会被送入凡间,届时,她的修炼便再不可能精进一步了。 饮下九泉之水,立即能获得神骨,寿元永恒。 她也不必苦修。 摩缨道:“不是绝对能成功,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云瑶一咬牙:“光明池有守卫,我怎么带你离开?” 摩缨:“我教你解开捆神索的印决,我身上有一些迷香,你点燃,门口的守卫便会睡着。” “我松开你,你杀了我怎么办?”云瑶不傻,她知道他实力在她之上许多。 摩缨苦笑:“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血已经快流干了,别说杀你,一会儿你还得扶着我走。” 云瑶看他身上几把匕首,终于胆子大起来,按照摩缨说的,果然解开捆神索,也迷倒了门口的守卫,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 “等等……”摩缨看着娘亲的方向,低声说。 “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云瑶不理他,拖着他离开了光明池。 趁着夜色,两人偷偷进入了昆吾山,凤羽族在这里的守卫森严得密不透风,云瑶走过去,说是奉天尊之命,来看九泉之水涨了多少。 她被赶出神界的事情并没有外传,凌波还是顾及她的颜面,而凤羽族上下都知道她如今在虚空之境跟随天尊修炼,并没有怀疑她。 九泉周围有开明兽,她也只能远远看一眼,就算是凌波殿下亲自来,开明兽也不会让路。 凤羽族守卫把她和摩缨放进去,摩缨脸上的血擦干净,重新换了一身衣服,他们本想拦下他,可云瑶说:“真放肆!这是天尊的徒弟摩缨!” 天尊确实有个徒弟,凤羽族不再阻拦。 两人进入九泉,那是一片灵气四溢的山谷,两头开明兽守在山谷入口处,庞大的身躯如同铁塔。 云瑶看一眼都觉得心寒,开明兽只用一根指头,就能碾死她。 摩缨的面色也很难看,但他知道,如今只有九泉之水能让自己修为增长,否则,他们一族的仇何年何月才能报? 他面色阴沉,忽然袖口中释放了那只惨白的手,沿着地面迅速到了开明兽面前,两头上古神兽异常警觉,看见那手,便一爪子拍下来,可那手却灵活无比,左扭右扭,终于,在靠近开明兽心口位置时,一根黑色的细针忽然闪出冰冷的寒光。 撞心动起来,飞快地刺入开明兽胸膛,有了它心脏一滴血之后,摩缨立刻双手结印,施展术法,那头开明兽‘嗷呜’一声,便扑向另一头开明兽。 “进去!”摩缨立刻飞快地奔入山谷之中。 云瑶也不甘落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没多久,便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 山谷中心,九眼神泉分列其中,一眼叠着一眼,最高处那一眼上,从虚空之中,一滴一滴地落下了神泉水。 神泉水落下的速度十分缓慢,每次只是雨点那么大一滴,落入泉眼中,数万年来,除去滋养六界的耗损,九眼泉水中,竟只有薄薄一层。 难怪九泉之水连天尊都不会动,这是六界的命脉。 “开明兽太强,撞心维持不了太久,喝一口我们就离开,最好不要被人发现。”摩缨说着,走向九泉。 而就在他靠近九泉时,忽然后面一声低吼,那开明兽竟挣脱了撞心的控制,朝他扑来。 摩缨只能就地一滚躲开,可是他也失去了接近九泉的机会。 而云瑶则趁机一步踏上了九泉的泉眼,她看着那清澈的泉水,磅礴的力量充斥在四周,她只是个凡人,哪懂什么取舍?这么好的东西放在眼前,怎么可能只喝一口? 凡人都是贪心的,所以,大部分凡人都无法修炼,更无法成神。 天尊说的对,被凡尘俗念纠缠,就难有悟性,难成大道。 那一瞬间,云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只知道,长生的机会在眼前,她不能错过,她要永恒的寿元,美貌,健康,权力……她也要做高高在上的神,让世人顶礼膜拜。 她满脑子都是成神的念想,因此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九泉之水,直到身后传来开明兽愤怒的嘶吼,那庞大的身躯从天而降,似乎要碾碎她! 云瑶因为恐惧,忽然抬起头,大吼一声。 “啊——” 从她身上,一股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撼天动地都不足以形容,那仿佛是开天辟地时,天尊以全部生命力挥出的一剑,劈开了混沌,让天地分开。 云瑶的这一股力量,也如此凶猛的直冲而起,像是一把利剑,直插向虚空。 两只扑向半空的开明兽撞在这股力量上,都发出一声哀鸣,被狠狠撞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轰—— 那力量直冲九霄,一路撞向虚空,碾碎了星辰,击退了日月,在浩浩茫茫的虚空之中,撞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云瑶——”摩缨大吼一声,赤红着双眼,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 虚空之境,那力量撞向的是虚空之境! 虚空之境是天尊心神所化,那里被撞出一道裂缝,岂不是撞在天尊的心神之上? 天空摇摇欲坠,整片天地都仿佛要倾塌下来。 云瑶听到摩缨的声音,才回过神,看着面前干涸的泉水,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开明兽,再缓慢抬头,看着被撞出裂缝的虚空,她浑身颤抖起来。 “我,我闯祸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明明才喝光了八眼泉水,可她身上仿佛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她瞪着倒在地上的摩缨,语无伦次地说:“不关我的事,都是你害的!是你带我来的!” 此时,听到动静的凤羽族朝这边赶过来,云瑶害怕,连忙跳下九泉,跌跌撞撞地跑了。 而摩缨知道自己也无法留在神界了,闯了这么大的祸,师父再心软,也不会原谅他,他也爬起来,逃下神界。 虚空之境 鹿朝在太梵宫中,刚刚决定了要把第一眼神泉放在什么地方,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量扑向虚空之境。 那力量太强,因此她立即提起召灵出去,一跃到了半空,完全来不及思考,便将全部力量灌注于一剑,迎着那来历不明的力量劈砍而去。 轰—— 两股力量撞击之下,鹿朝竟只能坚持片刻不到,便被狠狠地撞出去,而后,那力量便将虚空撞开一道裂缝。 她心脏上也猛地一痛,瞬间一口血呕出来,她双手颤抖着,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张口都无法喘息。 但是她抬着头,眼睁睁看着虚空中的裂缝扩大,从里面涌出的浊气迅速如同狂风一般席卷了整片虚空之境,树上的叶片,地上的花草,逐渐开始褪色。 而鹿朝的心脏越来越痛,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来。 “朝朝!”帝夙跑到她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是天地间最强的所在,哪怕是现在,和他过招时依旧游刃有余,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何种地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脆弱的她。 鹿朝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扶着帝夙站起来,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双手结印,涌出所有的力量,企图将那道裂缝合上。 那巨大的裂缝后,如同另一片黑暗的天空,即将主宰这个世界。 鹿朝满头冷汗,不仅口中鲜血狂涌,连眼中,耳中,都溢出鲜血。 她双眼越来越模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好在她所有力量都耗尽后,虽没能将裂缝合上,却成功让它停下来,不再扩大。 她脱力一般向后倒去,被帝夙接在怀里。 她露出惶然无措的目光:“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虚空之境被毁,就等于她心神被毁,她此刻像是个行将就木的废人一般,不仅力量耗尽,连灵台中,都仿佛被撕裂碾碎,就算是神族,灵台被毁,也会立刻殒命,好在她神魂强大,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灵台。 召灵化出人形,一张口,便是一口血,小小的身躯倒在鹿朝身上。 “主人……”她方才和那股力量一撞,差点儿被撞得灵体溃散。 鹿朝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对帝夙说:“去……请君染来。” 帝夙把她抱到一棵树下,立即消失在原地,他心急火燎地到了日月之巅,二话不说,抓了君染便来到虚空之境,一把扔在鹿朝面前。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4节 “天尊。”君染也惶惶然不知所措,虚空之境被撞开,那道裂缝整个神界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她看见鹿朝的样子时,更是心痛不已,立刻用自己的灵力帮她疗伤。 鹿朝艰难地开口:“是不是有人偷盗了九泉?” “是。”君染点头。 “是谁?” 君染道:“云瑶……以及摩缨。” 这两个人,鹿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方才以为,因为她要转移九泉到六界各处,有不满的神族偷偷盗取了九泉。 但有这样能力的,除了君染也只有凌波。 她万万没想到,是两个修为低微的人,一个是凡人,另一个实力放在一重天都算不得突出。 就这样的两个人,竟然差点儿毁了六界。 鹿朝阻止君染为自己疗伤,说道:“把他们两人带来。” “他们都跑了,凌波正亲自带人去抓捕。” 鹿朝有些茫然:“为什么?” 君染想起那个毁天灭地的预言,难道一切都是注定的,就算调换了帝夙和摩缨的命运,摩缨还是注定了要毁天灭地吗? 他不禁看了一眼抱着鹿朝,让她靠在怀中的少年,少年垂着睫毛,遮住了那双邪性的魔族的红眸。 察觉到他的目光,帝夙抬眸,冷冷盯着他:“你对摩缨做了什么?” 君染一怔,随后说:“我奉天尊之命,教导他术法。” “我在他身上,看见过伤口。”帝夙打量着这个男人,虽然鹿朝信任他,可自己一向对人的气息敏感,有人的气息天生是纯净的,有人则是污浊的。 君染比较复杂,他的气息一会儿纯净,一会儿污浊,杂糅在一起,形成一种内敛的阴邪,隐藏在他那身清冷高傲的皮囊之下。 “那是他修炼所致,与我有什么关系?”君染不悦地说。 帝夙还想说什么,而这时,凌波亲自抓了云瑶,带着她来到虚空之境。 凌波一见到鹿朝,便泪流满面,双膝跪在地上,高大的身躯匍匐着:“天尊,我教女无方,辜负了天尊的信任。” 云瑶见他跪,也立刻跪下来,哭着说:“天尊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是摩缨把我带到九泉去,他威胁我,我不是他的对手,不敢不从。” 鹿朝一眼看出她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同了。 八眼泉水,洗净了她的血脉,她全身上下都是纯净到极致的血液,这样的改变,让她脱离了凡胎,获得神骨,从此获得凡人永远无法达到的先天之神的待遇。 鹿朝闭上眼睛,覆水难收,天地注定有此一劫。 “他为何要去九泉?”鹿朝哑声问。 云瑶此时也不敢说谎了,她只是个凡人,在这些修炼了几万年的神族眼中,她说任何谎话都会被戳穿。 “他是个夜摩族,昨天他偷偷去光明池,被人发现了身份,那些神族想要他死,因为他身上还有一只魔,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杀了他,于是想要把他的血都放干净,第二天再杀他。我昨天夜里也去光明池,想用夜摩族的血修炼,意外撞见他,他,他就让我带他去九泉。” “夜摩族……”鹿朝喃喃念着这个只存在于久远之前记忆中的称呼,“他们不是灭族了吗?” 君染只能说:“有几个活下来,便被神族豢养起来,取血修炼。” 第120章 千古罪人 鹿朝想起初见摩缨时, 他被人追杀,原来是因为他是逃跑的夜摩族。 而她看着眼前的君染和凌波:“夜摩族的事情,你们一直知情, 却无动于衷?” 君染道:“夜摩族的事情牵连甚广, 大部分神族都有参与, 甚至……是由上任神王一力促成的,已持续了数万年。” 鹿朝看着他们,看了许久,目光渐渐有些茫然, 他们曾经和她并肩作战,出生入死, 可现在却变得这么陌生。 她所创造的这个世界, 看似美好,却暗藏污浊。 最后, 鹿朝的目光落在云瑶身上, 她抬起手,淡淡的灵力从她指尖蔓延到云瑶身上, 九泉之水的力量让她逃过天劫, 一举突破了第十一重境界无上灵境,成为和君染,凌波,神王比肩的神。 可惜只有修为, 没有实力,但即便如此, 她也是真正的神女了。 以整个六界成全她一个人, 代价未免太大了。 “凌波……”鹿朝开口,“此事, 你要给六界一个交代。” “是。”凌波深深地跪下去。 鹿朝闭了闭眼睛,忍着剧痛站起来:“我去九泉看看。” 说罢,她和帝夙消失在原地。 君染站起来,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凌波和云瑶,冷冷开口:“凌波,天尊信任你的忠诚和实力,将六界中最重要的九泉交由你守护,你却监守自盗,不仅天尊不会原谅你,整个神族都不会原谅你。” 凌波一直跪在地上,他也知道自己完了,这么多年,凤羽族守护九泉,也得到九泉最多的滋养,所有凤羽族的实力都高出其他神族一大截,他们也不屑去使用夜摩族的血。 原本,他们就遭受了最多的嫉妒,可没办法,每次妖魔作乱,都是凤羽族负责平乱,其余神族又能做什么呢? 哪怕是嫉妒,都要憋在心里。 所以凌波嚣张惯了,在神界,他连神王都不放在眼里,其余神族只能仰他鼻息。 而现在…… 凌波转过身,一把捏住云瑶的脖颈:“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怜惜你,把你带来神界。” 云瑶瞪大眼睛,无法喘息,脸涨得通红:“爹爹,我错了,饶了我……” “你怎么……”凌波目眦欲裂,“你怎能如此贪婪?那是滋养六界的九泉,你喝一口就能得长生!你吸干了,六界都要因你而毁灭,你得到长生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摩缨害我,是他带我进去……”云瑶发出呜呜的声音。 可是凌波越来越用力,他恨得想要掐断她的脖子,大义灭亲! 云瑶在濒死之际,忽然想到自己已不是凡人,她身上有八眼神泉的力量,她忽然大吼一声,却没有当初震死开明兽的力量出现,只是有淡淡的金色光芒散发出来,但这力量也让凌波松开了手。 凌波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何杀不了她? 君染则微微眯起眼睛:“净化……” 他惋惜地看着云瑶,吸干了八眼泉水,没有带给她庞大的力量,只是洗净了她的血脉,让她拥有了净化邪魔的力量。 “凌波,天意如此,你这女儿,或许将来对付邪魔还有些用处。” 凌波抬头看着天渊上那个裂缝,冷笑:“你看看这裂缝,六界都要完了,还对付邪魔?” 他一边笑,一边走出虚空之境。 而外面,无数神族都在等着他,他曾是执掌神界兵马的战神,开天辟地时的三大主神之一,他守护了神界数万年。 如今,却被无数神族唾弃。 “凌波!原来你不同意天尊转移九泉到各处,是你想私吞!你打的好一手算盘!为了你自家,罔顾六界安危!” “天尊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是这样自私自利之辈!你私下凡间,和凡人结合,抛弃发妻,为了那对凡人母女,你连神族的尊严都不要了!如今六界因你的私情而毁,凌波,你是千古罪人!” “你监守自盗!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你应该上斩神台,永堕地狱!” “你明知虚空之境是天尊心神所化,还让你女儿撞破虚空之境,致使天尊心神被毁,差点儿殒命,你这是想谋害天尊,好逃过盗取九泉的罪责吧!” “你背叛发妻,背叛天尊,背叛神族,不忠不义,你是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 …… 凌波从谩骂的神族中走过,数万年来的骄傲,光环,荣耀,功勋,全部烟消云散。 所留给他的,只有‘千古罪人’四个字。 是啊,虚空之境被毁,天尊心神损伤,九泉也只余一泉,六界摇摇欲坠……这全是因他一时私情而起。 他回到引凤殿,王妃正带着几个孩子往外走,身后的侍从大包小包提了东西,准备离开。 “你们……”凌波想上前,长子七杀却把长枪一横,拦在他面前。 王妃这才转身看向他:“殿下,我先前以为你不过贪恋凡人的小意温柔罢了,你我是两族联姻,向来感情不深厚,我理解你遇到喜欢之人的心情,因此同意接她们母女来神界,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昏头至此,你纵容那凡人吸取夜摩族的血,让天尊渡她修为,已是荒唐至极,不顾凤羽族的脸面!没想到……” 王妃说不下去,最终只是冷冷看着他:“我们一族虽没有凤羽族开天辟地时的功劳,但数万年来也守护着六界,被世人尊崇,我实在不愿和一个卑劣之人生活在一起,我已写好和离书,孩子们都以这样的父亲为耻,愿意跟我走,你好自为之吧。” 她上了天马拉的马车,七杀带着几个年少的弟妹护卫在两侧,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波坐在引凤殿前的台阶上,空荡荡的风从身边呼啸而去,那是自天渊裂缝中吹来的风,带着污浊的气息,即将吞噬六界。 大殿中响起凡间绵软哀愁的曲调,那曾是令他着迷的温柔小意,如今听起来,却显得可笑。 六界已经摇摇欲坠,什么哀愁,温柔,情情爱爱,统统都只是狗屁! 他悔不当初,却来不及了。 鹿朝站在九泉边,看着干涸的八眼泉水,以及倒在地上死去的两头开明兽,泪水缓缓滑下。 帝夙一直扶着她,忍不住问:“天上那道裂缝,不能修补吗?” 鹿朝的声音很轻:“那么大的裂缝,就算集齐世间所有补天石,都无法修补。” 她说着,仿佛没有力气一般,在泉边坐下,少年单膝跪在她脚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修补不了,会怎么样?” 鹿朝微微抿唇,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曾以为毁天灭地的预言是在你身上,没想到,在摩缨和云瑶身上。” “你是说,六界会毁灭?没有办法阻止吗?” “除非修补好天渊的裂缝。” 帝夙忽然抱住她:“朝朝,你告诉我要如何做,我去修补!” 鹿朝心中一片柔软,他赤诚善良,还想挽救六界,她想象不到他怎么会变成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 或许是预言出错了?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有一名凤羽族人来禀报说:“天尊,找到摩缨了。” 鹿朝微微一怔,随即他扶着帝夙的手站起来,对他说:“你留在此处,看着最后一眼神泉,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六界摇摇欲坠,有毁灭之象,此时不止是神族恐惧,其余各界都会恐惧,尤其妖魔两界,为了在毁灭的六界中争得一线生机,他们最后的希望或许就在最后一眼神泉上。 帝夙明白,可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走,他并不关心六界中任何人,他只在乎她。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5节 “夙夙。”鹿朝对他说,“只要九泉在,六界就有一线生机,我也有一线生机,否则,六界消亡,你我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少年终于点头,目送着她消失在山谷中茫茫的大雾中。 鹿朝在靠近魔域的一处深山中看见摩缨。 他浑身浴血,被凤羽族团团围住,徒劳地挣扎着,看见她时,他目光微微一亮,却想到什么,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鹿朝让所有凤羽族都离开。 她走到摩缨身边,慢慢蹲下去,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夜摩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摩缨的睫毛微微一动,这本是他的希望,可是现在,他犯了更大的错,他不敢看她,她身上脸上都是血,他知道那是因为虚空之境被撞开,伤了她的心神。 他是那个罪魁祸首。 “就算天尊知道,又怎么样?”摩缨有气无力地说,“我痛恨神族,我想杀光他们,天尊会允许吗?” “我知道说让你放下仇恨的话,你会觉得可笑,伤害没有在我身上,我不能对你感同身受,可是摩缨,我看着你长大,作为你的师父,我不忍心看你永远活在仇恨中,你想过没有,你想一个人报仇,要走怎样的路?一个人对抗整个神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不希望你那样。” 摩缨眼睛湿润起来,他知道她是以师父的身份对他说这些话,而不是天尊的身份。 她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不恨的神。 “师父,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要活着一天,闭上眼睛都是族人被伤害的画面,这些记忆,从我出生的一刻就印在我脑海中,我就是看着这些长大的,我既无法原谅,也没办法忘记,所以你不要再劝我,我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阿缨……” “不要再这样叫我!”摩缨咬着牙,发狠地说,“你回去吧!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徒弟!” “我想救你。”鹿朝抓住他的手臂,“我可以救你,也能拯救夜摩一族,所有伤害过你们的神族都会受到惩罚,绝不姑息!” “哈哈哈……”摩缨低声笑起来,“天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夜摩族人,修为低微,放在一重天也不算什么,你会为了我,惩罚神界绝大部分神吗?让他们上斩神台,甚至让他们死!?” 鹿朝道:“我会,错了就是错了,绝不姑息。” 摩缨红着眼睛问:“那君染呢?我若告诉你,当初在神界追杀我的人就是君染,你会让他死吗?” 鹿朝怔住,她心神动荡,此时更是没能控制住一口血猛地咳出来。 摩缨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还是忍住,没去扶她。 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九泉刚刚被毁,六界危在旦夕,而她最信任的人,竟是一个她没有看透的卑劣之徒。 “天尊,回去吧,不要再管我了,我不值得,我犯下滔天大罪,回到神界后,没有一个神族会放过我,我绝不要被他们审判,定罪,然后杀死。” 摩缨站起来,忽然握住了他的本命神器撞心,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要去魔域,不管将来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会回头,从今往后,你我师徒之情,恩断义绝。” 师父,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难过,不要流眼泪……如果有一天还能再相见,希望你是笑着的。 “我不会让你去魔域。”鹿朝站起来,而摩缨握紧了撞心,忽然一咬牙,对她出手。 唰—— 撞心从她眼前闪过,她此刻灵台即将崩塌,竟然没有闪避,还是召灵忽然出现,拽着她后退一步,才没让撞心划破她的眼睛。 可是,尖锐锋利的撞心,还是在她眼皮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瞬间滑下眼睛。 摩缨的手在颤抖,可是到了这一步已无法回头,他只能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我让你滚!你听到没有!我死都不会跟你回去!你是神,是我最厌恶的神!” 鹿朝握住召灵,坚定地说:“打赢我,就让你走。” 摩缨冷笑:“你是天尊,我怎么可能打赢你?” 鹿朝从衣摆上撕下一条白缎,覆在眼睛上,然后背起一只手:“我不用眼睛,只用一只手,我如今心神受损,实力大不如前,你可以试试,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像帝夙一样,和我打一场吗?” 泪水涌出摩缨的眼眶,他知道她看不见,只好说:“好。” 他立刻出手,四周狂乱的风中,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疯狂地出手,攻击她,她看不见,灵台也不够清明,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接招,再出手。 但是,摩缨也看得出来她很勉强,鲜血浸透了她眼睛上的白色缎带,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甚至会被他伤到,他越来越不想继续打下去。 “算了,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摩缨忽然转身,他只想离开。 “还没打赢我!”鹿朝却怎么都不愿意放弃,“我不会让你走!” “你被九泉所伤,你自己都快死了!你还管我!” “我是你师父。” 两人不知道打了多久,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摩缨一边打,一边退,终于他身后是悬崖,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伤痕累累,大部分是被围攻他的凤羽族所伤,身上的衣服又在和鹿朝的打斗之中半敞开,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神族为了放干他的血,把能扎的地方全扎了。 “你说你想拯救我们一族?”他有些哀伤地问。 鹿朝耳边听到悬崖下的风,她坚定地说:“是,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可如今的他,就像站在悬崖边,已经无路可退。 摩缨知道以她的耳力,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于是他说:“你相信我,我就相信你。” 鹿朝毫不犹豫:“我相信你。” 摩缨握紧拳头,浑身颤抖:“那你往前走,我不喊停,你就不准停。” 前面就是悬崖,以她现在的伤势,掉下去,真的会陨落。 她要救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是整个六界,她不会往前走的。 只要她知难而退,今日就结束了,从今以后,他去魔域苟且偷生,她则去拯救她的六界。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便往前走。 摩缨满心震惊,衣袖下的手握着撞心,指甲把掌心都掐出血来。 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都被我伤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是想杀了你的,为何还要相信我?!”不要往前,停下!停下!停下! 鹿朝还是没有停,一边走,一边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世间并非只有丑恶,还有正义存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会让你看到。” 我已经看到了,可是,我不愿意回去被神族审判。 就让我活在污泥里不好吗? 身在黑暗中,却让我看见了光明,曾经触摸过,才会这么不舍。 “你和其他神族不一样。” 听到他声音里那一丝丝柔软,鹿朝说:“抱歉,我来的太晚了。” 她要是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摩缨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哪怕自己身后是万丈悬崖,她也没有停。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这样毫不犹豫走向他,只有她会伸出手,把他从污泥里拉上来。 他眼中热泪滚下来,在风中无声的肆虐着。 “我是一块顽石,为何你非要让顽石点头?” 他是个满心恶念的人,她不该救他的。 “因为你会流泪啊,傻瓜。” 她虽然看不见,可是风中,她听到他泪水落下的声音。 鹿朝往前一步,脚下踩空,整个人忽然掉下悬崖。 她没有停,她一直相信他! 摩缨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血泪,他忽然转身,随着她一起跳下悬崖,在半空中一把抱住她。 “师父!”他抱着她痛哭失声,“对不起,我做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报仇,我只想喝一口九泉之水,只要一口就好,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鹿朝喃喃地说,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刮在脸上特别疼。 而她好像没有力量阻止他们下坠了。 摩缨衣袖中那只惨白的手忽然伸出来,抓住了悬崖峭壁上凸起的石头,往下滑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个人才停下来。 鹿朝此时已经没有余力追究他和这魔族的关系,她靠在摩缨肩膀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后,已经回到九泉边,她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帝夙的背影,他手中提着问道,挡在他们前面。 耳边传来神族愤怒的声音。 “你这个魔族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九重天上放肆!滚到一边去,将那个夜摩族交出来!他破坏九泉是重罪,何况他身上还有一只魔族,决不能放过他!” “说起来,你们两都是魔族,应该一起受死!” 周围已有打斗的痕迹,这些神族虽然嚣张,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因为四周有许多被打趴下的神族,实力和修为都不低,但在这个少年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最可怕的是,他手中那把魔剑问道,从始至终都没有拔出来! 而帝夙只是冷冷盯着他们,有想来送死的,他才会出手。 在他身后,鹿朝靠着九泉昏迷,而摩缨跪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神族打不过他,只能把君染请来,而君染站在他面前也没有贸然出手。 这小子在虚空之境和天尊打了那么多年,虽然没赢,但实力深不可测,尤其是他手里那把问道,一旦出鞘,不死不休。 看见鹿朝醒过来,那些神族立刻大喊:“天尊,九泉被毁那夜摩族也有责任,您不能包庇他!” 睡了一会儿后,鹿朝的灵台终于不再那么混沌了,身上的痛楚也减退了一些,她冷冷的目光扫过去,最终落在君染的脸上。 她曾以为,他像日月一样皎洁高傲。 触到他的目光,君染下意识看了一眼摩缨,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鹿朝没有立刻追究他,只是对那些神族说:“九泉之事,他应该承担罪责,他愿意跟我回神界,便不准备逃避。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解决了夜摩族的事情。” 众神都神色一凛,有些不太自然,竟是大部分人都心虚地低下头。 鹿朝道:“豢养夜摩族,用他们的血来修炼,此种行径,卑劣肮脏,我绝不容许,凡是参与此事的神,都要上斩神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6节 “天尊!”一群神族跪下来,“我们知错了,夜摩族之事,是上任神王下令,我们也是遵照神王指令行事,求天尊开恩!” “其实,摩缨虽然犯错,但他没有喝九泉之水,他只是偷偷跑进来,按理来说,他只能算是私闯九泉,也不该判重罪!” “对,没错,他只是犯了一点小错,应该原谅的!” 有的神族以为天尊想包庇自己徒弟才拿他们开刀,连忙为摩缨说话。 可鹿朝却说:“他的罪有他的责罚,而你们,也逃不了。” 第121章 以身补天 众神知道天尊不打算姑息, 便去求君染,君染虽冷淡,可他一直生活在九重天, 比天尊更能理解神族。 君染抬起头, 看向鹿朝:“天尊, 那道天渊裂缝非同小可,您需要这些神族。” “是啊,天尊,此时是六界危难存亡之际, 我等愿随同天尊一起修补天渊裂缝,以赎死罪!” “我们释放所有夜摩族, 天尊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此时这么多神族上斩神台, 于六界不利,前有天渊裂缝, 后有妖魔虎视眈眈, 天尊不如等修补好天渊裂缝之后,再论惩处!” 众神七嘴八舌地说着。 而鹿朝, 从始至终都看着君染, 他知道为了六界,她也不会立刻惩罚这些神族。 他已经懂得要挟她了。 “你们先退下,君染留下。” 众神和帝夙摩缨都退下去,九泉边, 只剩下鹿朝和君染面对面。 滴——嗒! 一滴泉水从虚空中落入最高处的第九眼泉中,稀薄的灵力缓缓散出来, 缓缓飘向四周。 鹿朝问:“为什么?” 君染也问:“天尊信他, 还是信我?” 鹿朝道:“六界之中,我最信任的人是你, 如果连你都欺骗我,我岂不是天下最可笑的人?” 他眉峰轻蹙。 鹿朝带着巨大的茫然问:“他只是个夜摩族,甚至连修炼都不能,我不懂,你为何要亲自去追杀他?还用镇魂钉,企图让他永世不能轮回,为什么?” “我确实想杀他,但这是我的私事,天尊也无权干涉。”君染依旧一脸清冷,“若天尊想让我上斩神台,我也义无反顾。” “君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告诉我吗?” “没有。” 两人之间只余下沉默。 “天尊,我做的一切都不想伤害六界,至少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鹿朝点点头,她抬起头,从这里依旧能看到虚空之境里那道恐怖的裂缝,似乎很快就会吞噬整片天地。 “天意如此吗?”鹿朝喃喃地说,“数万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君染道:“事已至此,天尊不如给神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们到六界搜集所有补天石,然后,贡献所有神力帮助天尊修补天渊裂缝。” “不够。”天渊裂缝刚刚出现,鹿朝已经尝试过,她所有的力量都没能合上这道裂缝。 “那……献祭云瑶吗?她身上有八眼神泉的力量。” 鹿朝轻笑:“君染,你还是那个最无情的神,但是就算献祭云瑶也无济于事,九泉之水可以滋养六界,净化邪魔,却不具备任何修补的力量,更何况,云瑶修为不够,献祭她没有任何作用,只会白白浪费九泉的力量。” 君染看着她,似乎只剩下一种可能。 “如果所有神族进入天渊裂缝中,献祭自己的神魂,可以将天渊裂缝关闭吗?” 鹿朝蓦地抬头看向他:“君染!” “数万年来,天尊自困于虚空之境里,不知道神族已经腐朽堕落到何种地步?他们不仅吸取夜摩族的鲜血来修炼,甚至掠夺各界资源,在我看来,他们没有必要存在于世间。”君染冷冷地说。 “你疯了吗?”鹿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君染忽然笑了:“是天尊你疯了!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世间只有你的力量足以修补天渊裂缝,你想自己去!就为了那些卑劣之徒吗?” “六界之中,并不是只有神族。” “是啊,六界之中,还有你的苍生,为了他们你也可以舍弃自己,可是他们会感激你吗?他们甚至不认识你!你劈开混沌,让众生有了生存之地,已是最大的恩泽,没有必要连自己都牺牲吧。” 鹿朝道:“那道裂缝会一直扩大下去,你看到虚空之境的样子了吗?六界也会逐渐变成那样,到时候你我也不会存在。” 君染的面色彻底冷下来:“所以我说了,可以牺牲所有神族,让他们去献祭。” 鹿朝皱眉:“你如何驱动数百万神众?” 君染抬起手,指尖闪过幽蓝色的光,照着他俊逸的面孔,更显得无情。 “只要天尊助我,我可以操控他们,全部去补天。” 鹿朝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他变成一个彻底陌生的人,让她心底阵阵发寒。 “君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掌管日月星辰的神,眼眶也不禁红了:“因为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我生来的使命就是守护苍生,没有苟活的道理。”鹿朝平静地说,并不觉得自己要去送死,“君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逃避,也不想让你为我犯这么大的错,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如同日月一样孤高冷傲的神。” 君染道:“苍生自有苍生的定数,若注定要消亡,就要他们消亡好了。” 鹿朝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君染,我超然于众生,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并不是理所当然的,数万年我是六界最尊贵的人,如果我对众生见死不救,那我又算什么?” 君染怔住。 而鹿朝接着说:“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帝夙和摩缨。关于帝夙的预言,我认为并不准确,或许命簿中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他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像一张白纸,你在上面涂什么颜色,他就会让你看到什么颜色,如果你能善待他,他将来或许能像我一样守护六界。” “至于摩缨,他愿意跟我回来,便是愿意接受审判,不想去走那条黑暗的复仇之路,他会和伤害过夜摩族的神族一起上斩神台,如果他能活下来,希望你能放过他,让他和自己的族人生活在一起。” 君染没有答应,而鹿朝一直看着他:“君染,这是我一生之中,唯一对你的请求。” 君染犹豫良久,终于点头:“好。” “多谢。”鹿朝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他身边慢慢远离。 君染看着她有些萧瑟的背影,自嘲地笑出声:“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鹿朝走出山谷,站在高高的昆吾山上,仰头望着头顶的巨大裂缝,被撞开的虚空之境里,已是一片雪白,所有生灵都失去了颜色,生命凋零。 很快,神界也会变成那样,然后是六界…… 片刻之后,她对帝夙和摩缨招招手,带着这两个少年,从惶惶不安的神族面前走过。 他们走后,众神忧心忡忡。 “天尊看来是不打算先处置我们了,她是想先解决天渊裂缝吧。” “可是如何解决?那么大的裂缝,根本不可能修补啊。” “除了天尊,没人能修补。” …… 帝夙耳力很好,听到神族的议论,一把抓住鹿朝的手:“你打算怎么做?” “尽力修补吧。”鹿朝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修补?”帝夙执着地追问。 鹿朝不像在君染面前那么坦然:“夙夙,关于你出生的那个预言,是假的,我不相信,你不要听任何人蛊惑,只需遵循本心,做你自己就好,明白吗?” 少年打量着她的神色:“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鹿朝说:“我希望你此后的一生,都问心无愧。” 帝夙拧起眉,满心疑惑:“你……” “师父要牺牲自己去补天吗?”摩缨忽然问。 鹿朝知道无法隐瞒,便点头:“嗯,嘶——” 她皱起眉,帝夙几乎捏断她的手臂,他瞪着她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去?” “因为只有我能做到。”鹿朝没有看他的眼睛,她一生问心无愧,此时却觉得心虚,不敢面对他。 帝夙呆呆地问:“补天之后,你会伤得很重吗?” 鹿朝原本以为自己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但他这么一说,她忽然鼻子一酸,眼中蓄满了泪水。 摩缨低声说:“以身补天,之后,师父就会永远留在裂缝中,以身为封印。” 帝夙一直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说话,赤红的双眸中渐渐凝起一丝偏执:“我不会让你去,除非你杀了我。” “夙夙,如果我不去,这世间也不会有我留存的意义,你也同样会失去我。但是,如果我去补天,六界会和从前一样,而我会去轮回,你能在轮回里找到我。” 摩缨飞快看了她一眼,不可能的,以身补天,她的身和魂魄都会变成封印,不可能去轮回。 他在虚空之境时,看过那么多书,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而帝夙也本能地不相信:“你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鹿朝微笑,“但补天之后,我的魂魄会变得很弱小,你不一定能找到。” 他还是坚持说:“你骗我。” 鹿朝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浅浅淡淡的笑意。 帝夙嘴唇颤抖,他心中有一句话想问她,但不用问,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只不过是在苍生和他之间,选择了苍生而已。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他声音哽咽,沙哑破碎,“既然救了我,又扔掉我,你对苍生那么慈悲,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鹿朝张了张口,泪水滚落眼眶。 帝夙决然地转身而去。 “师父,你恨我吗?”摩缨忍不住问,“这是我和云瑶的错。” 鹿朝擦去眼泪,轻声说:“你和云瑶的错,斩神台会给你们审判,剩下的,你们也没办法承担。”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7节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她没办法骗人,可她一向也不喜欢自怨自艾,事情已经发生,去怨恨谁对谁错都已经没用了,只能尽力补救。 而她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六界早已乱成一片。 那巨大的天渊裂缝,哪怕在魔域都能看见,而九泉被毁,失去了灵力的滋养,六界中万物都在凋零,而从天渊裂缝中呼啸而出的狂风,更是引起了一系列天灾。 海水倒灌,淹没了城池,而后地动山摇,山火爆发,短短数月之中,有无数生灵死去,满地的尸骨无人收敛,随着大雨又引发了疫病。 人间,魔域,妖境都是这样的炼狱,而神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距离天渊裂缝最近,虽没有天灾,但是神界的一切都逐渐像虚空之境一般,所有植物生灵都慢慢失去了生机。 这种情形之下,被释放的夜摩族也无处可去,只能暂时留在光明池,没有人再束缚他们,也不用每天被取血。 摩缨去看了一次他的娘亲之后,便被关押到五重天的大狱中,和他一起关押的,除了云瑶之外,还有这些年残害过夜摩族的神族。 “天尊要怎么惩罚我们?全都上斩神台吗?那多年修为岂不是毁于一旦?” “说不定还要沦为凡人!” “能成为凡人已是幸运了,最倒霉的,恐怕要陨落了!” “那天我走得慢,隐约听见君染殿下对天尊说,要拿我们去补天,不对,不仅是我们,要拿整个神族都去补天!” “凭什么?”这一句话仿佛炸开了锅,所有神族都愤愤不平地大喊起来。 “做错事情的是他们两个人,该千刀万剐去补天的也是他们两个,凭什么让我们去补天?” “整个神族,数百万人,天尊疯了不成?我们哪有那么大的力量,这世间唯一能够补天的,只有天尊一人!” “天尊自然不想牺牲,只能牺牲整个神族了,反正她现在和那个魔族小子走得很近,根本不会管神族的死活!”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上斩神台事小,若是去补天,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在此处的,有数万神族,由于人数太多,五重天的牢狱远远不够,而掌管五重天的神也牵连在夜摩族一案中,只能由君染在此设置了一个屏障,暂时困住这些神族。 可这些神族大都在神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实力和地位,数万人一起努力,自然轻而易举挣开了君染的禁制屏障。 他们也冲开了其他牢狱,摩缨和云瑶也被裹挟在其中。 “你们误会了,天尊没有想让你们去补天,天尊已经决定自己去补天!”摩缨大声喊着。 可旁边的神族听到他的声音,根本不管他喊的什么,只知道他和云瑶破坏了九泉,于是群情激奋之下,将两人抓起来,一起拖着去见天尊。 “天尊为你们牺牲,你们就是这个态度吗?”摩缨愤怒不已。 “哼,天尊心神受损,能不能补天都是另外一件事,我们怎么能坐以待毙?你们两个罪魁祸首都没死,凭什么让我们上斩神台?” “是啊,天尊是被你们两个伤害的,你们才应该去补天!天尊如今身受重伤,灵台崩溃,根本是神志不清了,她怎么可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让我们上斩神台,必定是被魔族蒙蔽了!” “我们现在就要去虚空之境,杀了天尊身边那个魔族!” 摩缨听着这些言论,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你们,分明是看她如今心神受损,便想造反!” “哼!天尊被魔族蛊惑,我们只是去帮天尊清剿魔族!顺便,请天尊履行创世神之职,拯救六界罢了!” “天尊早已决定自己去补天!”摩缨说的口干舌燥。 “没有亲眼看见,我们都不相信,更何况,天尊若去补天了,那个魔族帝夙怎么办?他是预言中毁天灭地的人,将来肯定不会放过神族,先要将他杀了才是!” …… 这些神族一路出去,在路上,看见其余神族便大肆宣扬天尊要拿整个神族去献祭补天,其余人被煽动,也加入了去虚空之境的队伍。 他们一边煽动神族,一边害怕真的被拿去补天,便派人到各界去,宣扬六界即将毁灭,天尊身边却有魔族蛊惑,导致天尊不想拯救众生的传言。 六界都在水深火热中,一听这样的言论,没有一族坐得住,人界的帝王,王侯,城主纷纷带领百姓登坛祭天,请求天尊拯救六界,而魔域妖境则大张旗鼓上了天界,难得和神族同气连枝,请求天尊拯救六界。 短短几日,虚空之境外乌压压跪满了人,除了神族还有魔族和妖族,而人界祈求的旗幡和明灯也不断地飘上来。 六界危急存亡之际,各族空前团结在一起,为了求一线生机,他们求一个人去死。 “请天尊拯救天下苍生!” 浩浩荡荡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在摩缨的耳边。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 以身补天,就是献祭自己,死路一条。 他们为了自己活,就求别人去死! 师父决定去补天时,他觉得悲伤,悔恨,难过,也震撼于那样的伟大。 可是,被这些人口口声声求着,以‘拯救六界’的名义让她去补天时,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些所谓的苍生,都这么自私,丑陋,恶心! 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他们叫嚣了几天之后,虚空之境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创世之神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跪在外面的众生,默然不语。 “请天尊救救我们!救救六界吧!” 众生都哭嚎着想要活下去。 所以她必须去死。 摩缨挣脱了抓住他的神族,推着挡在前面的神,魔,妖……想要跑到师父身边,求她不要答应。 他们不会感激她! 可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根本挤不到前面,他只能像一只蝼蚁般左突右撞,他声音都被淹没在他们哭嚎的声音中。 而鹿朝早已下定决心,此时也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向了那个巨大的天渊裂缝。 “师父——”摩缨的声音被淹没在激动的呐喊中,他泪流满面。 怎么会有人因为有一个人要去死而高兴成这样? 他被人推搡着,倒在地上,无数人踩着他过去,他耳边听到的都是他们的狂欢声。 鹿朝站在天渊裂缝之前,几个月的时间,她重新修补好心神,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以补天了。 可是那个裂缝太大,她皱眉看了许久,哪怕她以身为封印,也无法修补好。 “天尊。”身后传来一个宽厚的声音。 鹿朝回头,凌波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凤羽一族世代守护神界,也发誓过要忠于天尊,如今天尊补天,我愿为天尊献祭全族!” “凌波,你不要冲动。”鹿朝震惊,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你献祭全族也无法补天,你……” “天尊一人之力,恐怕也无法修补,但加上凤羽一族,便足够了。”凌波抬起头望着她,“天尊,此祸事由我一时鬼迷心窍引起,我没有教好女儿,难辞其咎,整个凤羽族都蒙羞,我不愿成为千古罪人,凤羽一族,也没有一个懦夫!” 鹿朝道:“你的族人,都是无辜的。” 凌波道:“天尊也是无辜的。” 鹿朝看着他身后数十万身穿盔甲的凤羽族人,难以抑制心中的酸涩。 “我们一族,数万年来享受了九泉的滋养,在这种时候,理所应当身先士卒!守卫神界,是我们一族自出生以来便带着的使命!”凌波说完,他身后的凤羽族也同他一样目光坚定。 他抬起手,想带着族人走向天渊裂缝,而后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君染。 “君染,我那个女儿,如果她从斩神台上活着下来,希望你替我好好教导她,告诉她真正的凤羽族是怎样的,希望她不辜负这一身血脉!” 他说罢,举手下令,带着所有凤羽族人,飞向了天渊裂缝中。 数十万人瞬间被巨大的裂缝吞噬,而所有人进去的一瞬间,都将一身神力释放出来,霎时间金色光芒笼罩了天渊,如同振翅而飞的凤凰。 鹿朝知道凌波给她制造的封印机会,她不能错过,便头也不回地走上前。 身后的少年一言不发地跟上她,似乎想随着她一起进去。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回荡,鹿朝忽然对他说:“夙夙,如果我在天渊中活下来,一定会去找你,你要等着我。” 大风擦过帝夙的脸,带着他眼中的泪水一起落下。 鹿朝最后说:“这一次,绝不是骗你的。” 她说完,整个人义无反顾地跃入天渊中,帝夙抬起手,指尖擦过她的衣摆,最终还是让她去了。 鹿朝进入天渊裂缝中的刹那,立刻双手结印,启动了封印阵法,巨大的天渊裂缝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牵扯着,一点一点合上。 最后剩下一道缝隙的时候,鹿朝也最后看了帝夙一眼。 少年孓然一生,孤零零地站在风中,目光好像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无数镇魂钉打在他后背,他向前扑在地上。 鹿朝大喊:“君染——!” 第122章 神魔之战 君染面沉如水, 紫色的眼眸中一丝波动也没有,全然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神,他抬起手, 又放下, 让镇魂钉彻底钉入帝夙的骨血之中。 帝夙想爬起来, 但被镇魂钉钉住四肢百骸,他刚一动,镇魂钉便更加深入骨肉中,鲜血瞬间染满了全身, 他口中也涌出一口鲜血。 他只能抬起头,看着鹿朝, 满眼都是不舍, 而问道悬停在他面前,发出了渴饮鲜血的震颤和剑鸣, 他却仿佛没有看见。 问道之中是无穷无尽的煞气, 一旦出鞘,便是不死不休的杀戮。 他答应过她不会拔出这把剑, 她为了六界已经去补天了, 他不想破坏她用性命换来的一切。 何况,她都不在了,死又算什么? 君染继续抬起手,镇魂钉继续落在他身上, 虽然他不死不伤不灭,但可以囚禁他的灵魂, 让他永世被镇压在黑暗中。 他的忽然出手, 让虚空之境外的神族都愣了一下,但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天尊去补天便等于陨落, 她一死,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压制帝夙,不趁现在杀了他,以后永远没有机会! 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等他强大起来,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于是,随着君染镇魂钉的落下,所有神族也在刹那之间一起出手,无数法器的光芒几乎将日月的光芒都遮挡住,浩浩荡荡的神族占满了虚空之境。 他仿佛又回到了出生之时,还懵懵懂懂,这些神族就都想要他死。 【吾主,拔剑,你我一起,荡平神界,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漆黑的问道在剑鞘之中疯狂地叫嚣起来,因为愤怒,剑刃不停地撞击在剑鞘之中,发出的声音令人胆寒。 无数黑色煞气从剑鞘中溢出来,它不能忍,它想出来,血洗这个世界! 可是帝夙没有动,他被数根镇魂钉困住,只能凭着自身的力量去抵抗无数神族的攻击,可他已经满是鲜血,他惊人地愈合能力也没办法跟上受伤的速度。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8节 【吾主——!】问道怒吼。 帝夙站不起来,他还是摇头,坚定地说:“不……” 他答应过的,不会毁掉她守护的这个世界。 他染血的双眸执着地看向天渊裂缝,那巨大的裂缝只剩下一道缝隙,他快要看不见她了。 鹿朝的眼神比他更绝望,放眼看去,所有神族脸上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表情。 她补天之后,所有人都想要帝夙死。 而君染更没有信守对她的承诺,他骗了她。 他们对帝夙充满恐惧,是因为他们手中染满了鲜血和罪恶,他们把心中的恶念投射在一个魔族身上,所以一定要他死。 鹿朝被封印拉扯进黑暗的天渊中,在裂缝即将合上的刹那,她对帝夙说了最后一句话。 “拔剑。” 拔剑,去走你的道,既然这个世界没有善待你,就遵循你的本心,去做想做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毁天灭地的魔头,那么,你只是一个无法摆脱命运的囚徒。 天渊裂缝合上,狂乱呼啸的风戛然而止,整个虚空之境似乎都安静下来。 这片失去灵力的世界是雪白的,却被一个魔族的鲜血染红。 众神都怔了一下,天渊裂缝终于合上,他们也终于能放下一颗心,六界不会毁灭了,他们都能活下来。 就在这么愣怔的片刻,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窜上来,抓起帝夙便准备走,可他全身都被镇魂钉钉住,根本拉不起来。 “你还敢来送死。”君染冷冷地开口,一枚镇魂钉脱手而出,这个夜摩族也应该死! 摩缨根本躲避不开,眼看镇魂钉即将钉入他的胸膛,忽然一只带血的手抬起来,一把抓住那镇魂钉。 众神大惊失色,他竟然还能爬起来! 帝夙反手把镇魂钉打向君染,他侧身闪开,然而下一秒,漆黑的问道便到了他眼前,虽然剑依旧没有出鞘,可那暴戾的煞气还是打得君染节节败退。 唰—— 皎月绫从他衣袖中飞出,卷住了问道,而反应过来的众神也不敢耽搁,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击。 然而,这一次帝夙不再是束手就擒的状态,他身上忽然涌出的黑色魔神之力瞬间震退所有神族。 他遍体鳞伤,抬起手,召唤问道。 问道被皎月绫裹住,久久无法挣脱。 君染高高在上,冷眼瞥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方才和帝夙交手片刻,他发丝有些乱,不复往日的完美清冷,但沾了血的双眼,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酷,“你不过是个低贱的魔,还是世上最肮脏的那一个,生于泥沼,连身上流的血都是最污浊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帝夙低着头,看着鲜血从血肉中汩汩流出,他有些失神,原以为会很痛的,但真正伤到这个程度才发现,原来也不是很痛,至少远远比不上失去鹿朝的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虚空之境里没有灵力,一切仿佛被冰封,寒冷随着呼吸钻进了四肢百骸。 “那又怎样?”他断断续续地,发出破碎的嗓音,沉郁,又燃起了疯狂,“我是最肮脏的魔,那又怎么样?天底下最干净最尊贵的那个人爱着我!整个世界都恨我,我根本不在意!因为她永远!永远不会嫌弃我!” 轰—— 君染忽然出手,镇魂钉铺天盖地射向帝夙,一根根刺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鲜血飞溅,染红了虚空之境里雪白的树。 原来不管魔族血脉多肮脏,依旧留着火热鲜红的血。 君染盯着他,一字一字冷硬如铁:“我要你永堕黑暗,再也见不到她!” 帝夙眉眼一沉,他忽然转身,抓起摩缨,化成一片黑雾消失在原地。 “他逃了!”众神惊慌失措。 君染冷冷道:“追,他身上有镇魂钉,三魂七魄都被镇压,跑不了!” 帝夙跌跌撞撞地带着摩缨,逃到了九重天的边缘。 “对不起……”摩缨满脸是泪,“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贪心,师父……” “住口。”帝夙打断他,镇魂钉让他几乎动不了,他用问道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掐住摩缨的脖颈,“他们不会让我活下来,但是你……你这么废物,恐怕也很难逃脱。” 摩缨说:“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帝夙凄然地笑了笑,忽然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吞噬了一个魔族吗?现在,吞了我的力量。” 摩缨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吞啊!”帝夙大吼,神族迫近,君染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两个不能一起死! 摩缨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他袖中那只苍白的手伸出来,覆上了帝夙的胸膛,他满身鲜血,到处都是镇魂钉,都是他可以吞噬的地方! 漆黑的魔神之力顺着那苍白的手,一点一点被摩缨吞噬。 然而时间仓促,几乎是眨眼之间,君染已经来到他们身后,他冷冷看着他们,忽然皎月绫飞出,将摩缨那只魔手生生从中间斩断。 帝夙一把抓住了皎月绫,然后把摩缨从九重天上推了下去。 “如果你活下来,不要原谅他们。” 这是他对摩缨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的几千年里,摩缨再也没有见过帝夙,他为了不被神族发现,在魔域苟且偷生,以九幽鬼王的身份活下来,渐渐爬到了魔域权力的中心,而此时,他才能听到一些神界的消息。 听说天尊补天之后,那个预言中要毁天灭地的魔族也被镇压在九巫山下。 神族重新修补好虚空之境,便将这个地方彻底封闭起来。 因为封印帝夙有功,所有要上斩神台的神族都被赦免,包括云瑶,她因为一身纯净无比的神血,成了天尊陨落之后,九重天上最尊贵的女人,被神王封为九天神女,又因她的神血可以净化一切邪魔,六界便开始有传言,也许毁天灭地的帝夙,只能被她的神血净化。 那时的六界众生都经历过天渊裂缝那一场浩劫,想到还有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更觉得可怕,也就更相信这个传言。 希望九天神女拯救魔头,拯救六界。 而夜摩族,再也没了消息,摩缨知道,那些神族没有受到惩罚,又没有天尊震慑,他们绝不会放过夜摩族。 在魔域的三千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摩缨经常跑到巨灵山脉上,眺望着九重天之上的方向,虽然云雾遮挡了他的双眼,但他仿佛还是能看到虚空之境,回忆之中,便会浮现出和师父,召灵,以及帝夙生活的点点滴滴。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常常在梦中看见,却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天尊陨落之后,神界的命源之剑召灵也消失,九眼神泉只余一泉,连番重创之下,神界也在逐渐衰微,这样的衰落是潜移默化的,一开始没人察觉,后来大部分神族,竟数千年都无法突破原本的境界,神界中再也没有响起过天劫的声音。 魔域也有潜伏在神界的奸细,常常带来消息:“如今神界灵力也很稀薄,比魔域是好很多,但也是大不如前了!君染殿下这些年都没有再离开日月之巅,听说九天神女都闭关修炼,很少露面了。” 云瑶闭关修炼?她怎么可能这么安分?如今她得到一切,在神界正是耀武扬威的好时机。 不过,神界衰落了,这个消息倒是让魔域所有人都很振奋,连魔王都有些蠢蠢欲动,想趁此机会对神界用兵。 正在野心勃勃练兵之时,六界忽然被一声撼天动地的天雷震动了! 那道天雷,煌煌之威,如同紫色巨龙游过整片苍天,遮天蔽日,六界都被笼罩在那样的恢弘的雷云之下。 数千年来,不,数万年来都没出现过这样恐怖的雷劫,魔王连忙把在神界的奸细招下来询问。 那奸细慌慌张张地下来,回禀道:“有个人,一日飞升成神!十分厉害,整个神族,没有一个人能拦下她!她打进了谴云宫,连神王都差点儿死在她剑下!” 魔王惊得说不出话来,勃勃野心瞬间被掐灭。 神族的气运还没完啊? 摩缨立刻问:“君染呢?他出来阻止了吗?” “我下来得仓促,还不知道。” “回去再探!”摩缨双手颤抖,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神族衰落,魔王陛下也同意对神界出兵,如果此时出现一个厉害的神族,那他三千年的等候都付之流水。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奸细再回来,比一天前更恐怖的雷劫出现了。 整片六界都陷入了黑暗,摩缨来到巨灵山脉上,看见黑暗中,紫云汹涌,如同四海倾覆,巨浪翻涌,搅得整片天幕都仿佛破碎。 而后,天雷消散,六界重新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奸细来报,那个一日成神的人,于天劫之中陨落了。 摩缨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觉得怪异,怎样的实力,才能引来这样的天劫? 他心中升起一种隐约的希望,为了证实,他离开魔域,前往妖境,那个人是从妖境飞升成仙的,据说她成仙时的天劫也十分可怕,差点儿毁掉妖境的十二座城池。 很快,摩缨便从妖境打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鹿朝那个臭丫头!她死得好!谁叫她这么嚣张狂妄?哼!她区区一个凡人,竟敢骑在我们头上?还妄图去神界挑衅所有神族,这不是找死吗?” “她死了这世间便少一个祸害!” 看着妖境无忧城城主通天老妖气急败坏的样子,摩缨心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 “她叫鹿朝?” “是啊!”通天老妖也畏惧九幽鬼王,但说起这个名字时,还是气得胡子暴跳,“你不知道,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嚣张的人!天上的神都没她这么狂!” 摩缨忽然笑了,天上的神当然不敢像她一样。 谁也比不上她。 她可是这六界众生的主人。 她回来了,三千年,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区区天劫,怎么可能杀得了她?她一定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 摩缨离开妖境之后,便在六界中四处寻找,甚至几次冒险偷偷跑去神界,想打听到她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他不得不冒险去了一趟司命殿,想从命簿上找到她,可司命殿的命簿如同星河一样浩瀚,想要从中翻出一个人的命簿,除非像司命君一样,可以操控命盘。 但他虽然没有找到鹿朝的命簿,却意外看见了自己的命簿,命簿和主人之间有微妙的联系,他出现在司命殿中,他的命簿便主动靠向他。 他只是个小小的夜摩族,命簿自然只是随意放在大殿,淹没在无数命簿中,没有人注意。 摩缨翻看着自己的命簿时,却忽然感到一种荒唐讽刺。 毁天灭地。 原来注定要毁天灭地的那个人是他,他原本憎恨神族,想杀光他们,师父死后,他看透了六界众生都是这么丑恶,于是有了灭世的念头。 属于他的宿命,为什么会被帝夙承受了?而他的命簿却被隐藏在这里? 这三千年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如今终于明白了。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89节 君染调换了他和帝夙的命簿,欺骗了天尊,而后,打算偷偷杀了他,以绝后患。 “哈哈哈——”摩缨发出荒唐凄凉的笑声,这个人,如此的卑劣可恨,玩弄了他们所有人! 摩缨的笑声引来了司命殿的人,他仓皇逃出去,却还是被匆匆赶来的新任战神七杀发现,他没能追上摩缨,却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他只能带着一身伤逃下神界,可是刚离开一重天时,忽然遇到了琉璃仙都的仙王。 他的血液有特殊的气息,立刻引起仙王的注意。 “夜摩族?”仙王只在去神界朝拜神王时,被赐予过一次夜摩族的血,他终身难忘。 而摩缨知道行踪暴露,七杀追上他之后,一定会揭露他的身份,届时,君染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慌慌张张地说:“救救我,我是夜摩族,从神界逃出来,他们还要把我抓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 仙王低下头,嗅着他身上的血:“果然是夜摩族,放心跟我走吧,在琉璃仙都,不会有人抓到你。” 他跟着仙王回到琉璃仙都,果然仙王费尽心思将他藏了起来,七杀亲自带人下来搜查,都没能找出他,只能无功而返。 仙王将他收为义子,为了哄着他献出自己的血,他不像神族一样贪婪,每次取血之后,都会让他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摩缨起初想要吞噬仙王,占据琉璃仙都将来对付神界,便将计就计,留在琉璃仙都,顺便利用仙都的人脉,打听鹿朝的消息。 他很少再回魔域,借着仙王幼子的身份,到处在人界寻找鹿朝,他想过实力再变强一些,便去九巫山,救出帝夙,他们两人一起,一定能再次找到鹿朝。 他以为自己还要等上千年,却没有想到,魔域的禁渊中,忽然有了恐怖的异动,魔王连忙派人通知了他,他也迅速赶回魔域。 禁渊周围,有无数神族留下的封印,里面的邪魔不计其数,可是摩缨赶到时,却只看到那些邪魔在禁渊中痛苦的挣扎,一片血池像是腾起巨浪的大海,血水溅得满地都是,腥臭的气息铺天盖地。 魔王带着十恶道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摩缨穿过一根根巨大的封印石柱,踩着满地鲜血慢慢走进去。 血池上方的高台上,有个少年的身影背对着他,冷漠地盯着血池里挣扎求生的邪魔,他身上全是血,但摩缨知道,那都不是他的。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上,他一只手杵着一把巨大而厚重的黑剑,浓郁的煞气和魔神之力纠缠在一起,在他身周久久不散。 看见那把剑时,摩缨双眼一红。 “九幽,快跪下,别再过去了,他手里的,可是魔族的命源之剑啊!他是魔中之魔,你可不能触怒他!”魔王拽住他的衣角,颤声说。 而摩缨没有理会他,拽住自己的衣角,继续朝着那个人走过去。 问道剑上传来嗜血的嘶鸣声,那少年察觉到有人不知死活地靠近,慢慢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苍白却漂亮到极致的脸,阴戾的眉眼之下,一双红色的血眸却如同一池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看见他时,他缓缓抬起了问道。 而摩缨也摘下了脸上狰狞的青铜面具。 远远跪着的魔王和十恶道心中无比恐惧,他们以为摩缨必死无疑了,偷偷抬起头,却看见那位魔中之魔转过头来,久久地看着摩缨没有言语,但他却放下了手中的问道。 “陛下,请你带着他们下去。”摩缨淡淡地吩咐。 魔王哪里敢怠慢,此时他巴不得赶紧跑。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摩缨才笑着说:“阿夙,你回来了。” 帝夙并没有言语,三千年的阻隔,已经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他少年意气风发,现在却仿佛迟暮。 摩缨道:“你知道吗?师父也回来了,一百年前,她曾出现过。” 帝夙眉眼微微一动,声音沙哑地几乎有些模糊:“一百年前……她还活着?” 摩缨点头,哽咽道:“虽然我现在不知道她在何处,但我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她!” 帝夙怔怔地望着血池,许久后,他终于站起来:“去神界找,君染知道她在哪里。” 摩缨几乎哭出来:“好!我去请魔王陛下集结兵马,我们杀上神界去!这么多年,我都在等这一天!” 那场几乎覆灭神族的神魔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魔域中以魔王为首,尽皆臣服于帝夙脚下,尊称他为魔尊,魔王多年野心终于实现,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杀上神界,报了数万年来的大仇。 而帝夙一人一剑直上九重天,昔日那些神族全都认得他,他身负毁天灭地的预言,谁也不敢怠慢,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神器。 如同三千年前那样,所有神族围攻他一个人。 可时过境迁,早已攻守异也。 如今的他们,在问道剑下,便如同蝼蚁一般,纷纷化为陨星,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下。 神魔之战持续了数月,死在帝夙剑下的魔族不计其数。 那时候,在九巫山的鹿朝虽只是一缕残魂,却也能感觉到天地异变,恐怖的魔气肆虐于天地之间。 六界不会要完吧? 她正想着,便感觉到有一股清冷的气息悄然出现在九巫山中。 “鹿朝阁下。”那个声音又清又冷,仿佛一弯冷月,“我是日月之巅的君染。” 第123章 前往安阳 “你的声音听起来, 好像快死了。”鹿朝似笑非笑地说。 “没错。”君染也没有否认,他打开了补天的封印,让她的魂魄出来, 所承受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可时至今日, 他却不后悔。 没有她的六界仿佛一片地狱, 他每天面对着相同的日月星辰,忽然发现,他能忍受这样枯燥的生活数万年,全都是因为她。 因为每次升起日月, 照亮她的虚空之境,他在星海之中, 便能看见辉光下倒影着整片虚空之境。 “如今六界陷入毁天灭地的劫难之中, 阁下不会见死不救吧。”君染知道来找她是有用的。 纵然轮回转世,她依旧是那个慈悲的神。 只是此刻鹿朝嘴硬道:“我都只剩一缕魂了, 六界亡不亡, 关我屁事?” 君染低笑起来。 鹿朝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你若对六界见死不救,你想见的那个人, 就永远见不到了。” 鹿朝怔忪着, 好半晌才问:“我还能见到他吗?” 君染轻声说:“若有缘,自会相见,若无缘,见面不识。” 如果她亲手封印了帝夙, 那么,他们此生再也不会见到。 鹿朝沉默了很久, 难以放下心中的执念, 她问:“我在鬼界和神界都找不到他,他还在存在于这个世间吗?” “存在。” 听到这两个字, 她似乎一瞬间便释然了,只有他存在,她就一定能找到他。 “他既不死不灭,便只能封印,并且,为了以防万一,还要连他的记忆也一同封印,这样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失去了魔神之力,便不可能再掀起灭世之战。” “那将他封印在何处?” 鹿朝哼了一声:“君染,做人不要这么绝情,也不该这么贪心,封印了他的力量和记忆之后,他和凡人无异,再也没有威胁,你还想继续镇压他,未免太残忍了,就让他做个凡人,了此一生吧。” 君染想了想,道:“阁下仁慈,便照你说的办。” 鹿朝有些疑惑:“你为何这么相信我?我可是差一点点就打进日月之巅了。” 君染道:“阁下能一日成神,引来那么强的天雷,六界之中,无人能及,所以,我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鹿朝呵呵一笑:“算你有眼光,我教你一个封印之法,你找九件神器,分别封印他的力量和记忆,这才万无一失。” “多谢。” 得到了她的指点,君染离开九巫山,将他们轮回转世中的几件信物炼化成神器,便去了九重天外的战场上。 六魂封印需要以血为引,鹿朝的血是最好的,可她如今只有一缕残魂,便只能以这几件沾染了她宿命气息的信物为引。 他立于半空中,将几件神器排开,便开始念动咒语,以血画符。 “君染!”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摩缨,他喊了一声之后,帝夙也抬起头,目光阴冷,可是,忽然触到君染身前的几件物品时,瞳孔一缩。 他一剑斩下其中一个神族的头颅,身影一晃,到了君染面前,没有一句废话,问道剑从上而下,一剑砍下,先杀了他,再审他的魂魄! 君染狼狈地向后躲开,但此时他的阵法已成,他双手一合:“六魂封印,封!” 帝夙没有理会他,想继续攻击,可是下一秒,一股令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忽然自几件神器中涌出。 这力量……他无比熟悉。 “朝朝……”他喃喃念了一句,赤红的双眸中有水光闪过,他盯着君染问:“她在哪里?” “她不想见你。”君染道,“但是,她如今对于成魔的你,已十分厌恶,所以让我封印你。” “我不相信!”帝夙上前一步,却被那力量牵制住,体内的魔神之力源源不断地往外泄,与此同时,还有他的记忆。 “你……” “她说了,连你的记忆一起封印,才能确保你永远被镇压,这才万无一失。”君染冷冷地说。 让他忘了…… 帝夙用力将问道挥出,用仅剩的力量把君染击退,而后转身离开。 不会是她,她说过让他拔剑,让他追求自己的道。 她不会骗他。 可是那几件神器,都是她和他一起经历过的生生世世,而那封印里的力量,也确确实实属于她。 你在哪里?出来告诉我,这些不是真的,你和那些神族不一样,他们想杀了我,镇压我,而你从不认为我是毁天灭地的魔头。 “鹿朝——!”他在九重天上,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执迷不悟。”君染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再次结印,“六魂封印,合!” 魔神之力被抽走,帝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每走一步,便感觉和她的每一世都在消失,一点一点空白,最后只剩下三千年前的记忆。 他不能忘…… 君染看着他的力量和记忆都即将消失,不可能让他到人界去,做个安稳的凡人。 他抬起手,手指间有幽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趁此机会,将他变成傀儡,哪怕他将来再次觉醒,也受他控制。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0节 这样才是万无一失。 就在傀儡之索即将勒住帝夙喉咙时,身后的吸收帝夙力量的神器忽然发出震颤的声音,帝夙猛地回头,却见摩缨手持撞心,从神器中穿梭而过,瞬间打乱了神器的封印,失去封印链接的神器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黑色的魔神之力。 君染面色一沉,眼看封印即将被破坏,只能转身去加固封印,而得到喘息的帝夙一转身,问道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砍向君染。 与此同时,摩缨也出手,撞心细细一根,穿过封印,直袭君染的眉眼。 君染必死无疑!只要他一死,一切都结束了。 千钧一发之际,君染眼中闪过霜雪般的冷意,柔软的皎月绫在肃杀的剑气之间穿梭而过,忽然化成一位手捧日月,身段绝美,面上却没有五官的女子,身上白衣翩然,四周霜雪飞舞。 是皎月绫的器灵! 她挡在君染面前,因为面上没有五官,便也显得冰冷淡漠,她抬起素白的指尖,轻轻拨动手中的日月。 四周一切都开始消失,神器,以及即将到眼前的撞心和问道,甚至包括摩缨和帝夙,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入一片乱流之中,骤然消失在战场上。 身后的君染一口血涌出,喷在皎月雪白的衣裳上。 皎月微微侧身,似乎在看他,却没有眼睛,只是在意识中对他说:【阿染,搅乱时间,违背日月运行的规律,你会死的。】 君染冷笑一声:“杀了帝夙我才会心安!” 他一步踏入了乱流之中。 皎月在他意识中叹息:【你又何苦这么执迷?】 天上下着暴雨,一道恐怖的闪电如同要撕裂天地一般,忽然从天空之中横穿而过,两个人影狼狈地从半空中落下。 摩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明明前一秒还在九重天外,为何下一秒就出现在这里? 暴雨太大,四周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他根本看不清楚这是哪里,又是一道闪电闪过之后,他才借着光,看见远处的巨灵山脉,心中一喜。 他扶着帝夙:“前面是魔域,我们到了那里,君染也不能如何。” 帝夙大部分力量被封印,记忆更是空白,只余下脑海中残存的三千年前那一部分,只是这些记忆也在逐渐消散。 闪电再次亮起,帝夙恍恍惚惚之中抬起头,看见前面一个小村子,他愣了一下,却下意识地走过去。 摩缨根本拦不住他,他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个贫穷的小村庄,仿佛那里有什么等着他。 脑海中的记忆在消失,可是关于她的,却依旧很鲜明。 这是烟陵,就是在这里,她说他喜欢他。 烟陵村里,此时夜深人静,又是暴雨倾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而在村子边缘的小庙里,还有一盏孤灯,似乎就是特意指引着他走进去。 庙宇中,只立着一尊神像,由一整块石头雕成,是一位女神。 持剑而立,目光望向远方,坚定又慈悲。 尽管过去了数千年,神像的脸早已模糊不清,可帝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亲手雕刻的。 他不能忘了她。 摩缨从后面跟上来,看见那尊神像时,他也愣住了,神像看不清容貌,可是那持剑的姿态,就是当初守护六界的天尊。 “走吧,君染不会放过我们。”摩缨劝道。 帝夙却怔怔地看着那尊神像没有动。 “如果她回来了,她会在哪里?为何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却不出现?” 摩缨张了张口,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因为他也想知道。 百年前那一日飞升的人,真的是她吗? 就在此时,天上又是一道闪电掠过,与此同时,幽蓝的傀儡之索从身后急袭而来,摩缨连忙抬起撞心去挡,可他哪里是君染的对手,瞬间被横扫出去。 紧接着,那傀儡之索便如藤蔓一般,从后背即将撞入帝夙心脏中。 帝夙没有动,随着消散的记忆,他的目光片刻都没有移开,只是看着那尊神像。 她留在这里,守护着小小的烟陵,数千年来,都没有被妖魔破坏。 看着看着,便看见紫色的灵力骤然从神像身体中涌出,顺着傀儡之索如闪电一般掠出。 外面的君染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紫色灵力击中,而后脸色煞白,他身旁的皎月也吓了一跳。 【天尊在这里吗?】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几个人披着蓑衣跑出来,看见君染时,大喊一声:“你是什么人?” 君染心中惊骇之下,见自己被这几个凡人看见了,傀儡之索毫不犹豫地钻出去,瞬间切断了几个村民的脖子。 眼见村民都被惊动了,皎月不想看见他杀更多凡人,便扶起他,飞快地拨动着手中的日月,消失在这里。 他们离开了,摩缨也愣了一下,他爬起来,走到帝夙面前:“我们走吧。” 帝夙喃喃道:“我不能忘了她……” 他的力量已经一点一点被六魂封印抽走,剩下这部分记忆,由于神器散落的太远,没有办法封印进去,但已经被抽出来,只能一点一点消散。 摩缨咬咬牙,他在虚空之境看了许多书,懂得一些封印术法,他试着割破自己的手腕,将他消散的记忆一点一点凝聚,他手边没有神器,只能封印在问道里。 被抽空力量的帝夙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神像前,人事不知了。 摩缨准备背着他离开,而这时,外面的村民都赶来,堵在庙宇门口。 “就是他们!这两个邪魔忽然闯进来,杀了我们的人!” 摩缨冷冷看着他们:“不是我们,滚开!” “不要狡辩,我一看你就是邪魔!” “他的样子就不想好人,杀了我们村子里的人,你们休想离开!” “丹华宫的人就在附近,前几天我外出买货时还看见丹华宫那位云瑶仙子,大家拦住他们,我们去请那位云瑶仙子!” 摩缨眼中闪过冷光。 云瑶? 这几年,他在琉璃仙都,早就见过云瑶,仙王之子夜长风爱慕她,常常将她带上琉璃仙都,摩缨作为仙王的义子,不可避免的和她见过面。 只是,不知是否神界有什么阴谋,竟然让云瑶下凡来历劫,据说,为了让她拯救苍生。 下凡历劫,没有神界的记忆,所以云瑶不认得他,但这女人和三千年也没太大变化,除了更加高傲之外,依旧令人厌恶,因为得知他只是仙王的义子,且没有任何修炼天赋,云瑶从未正眼看过他。 这种时候,不能让云瑶发现他和帝夙,他受了伤,帝夙被封印了记忆,这时候,哪怕被琉璃仙都抓住,他们都会很惨! 摩缨看着那些村民,再一次说:“我再说一遍,人不是我们杀的,让我们走,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这么多年,烟陵的村民从没见过厉害的魔族,因此不惧怕他,他们手中拿着砍刀,铲子,锄头,将他们围起来。 “丹华宫的人很快就会来,你们这些邪魔逃不了!” 摩缨皱着眉,这些村民都看见了他的脸,云瑶只是一打听,就会怀疑他。 他将帝夙放下来,而后,握住了撞心。 “看来,今日你们难逃一死。” 他在烟陵大开杀戒,这些村民害怕得四散奔逃,他却知道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乌云散去,皎洁的月亮照在天空,他一身白衣染满了鲜血,提着撞心,从满地尸骸中走过去,一个个检查着,确保没有留下活口。 天色即将亮起时,他想返回庙里去找帝夙,可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烟陵。 一身白衣的女子是被这里的杀戮引来的,修仙之人对于鲜血的气息很敏感,云瑶在远处嗅到这股气息便赶过来。 她看着满地尸体,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手指捂住鼻端,没有靠近去查看任何尸体。 摩缨连忙藏起来,不能被她发现。 “凤羽前辈,烟陵怎么变成这样了?”云瑶开口问。 她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儒雅的男子,他是神剑凤羽的剑灵。 “烟陵好像被屠村了,没有一个活口。”凤羽道,“不知是谁做出这等灭绝人性之事。” 云瑶闻言却笑道:“全死了吗?那父王说的,那个和我定有婚约的猎户之子,岂不是也死了?” “恐怕活不了。”凤羽叹息,“瑶儿,他们是你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找到他们,帮他们入土为安吧。” 云瑶此次来烟陵,便是要解决这件事的,为了不让同门们知道她和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穷小子有婚约,她只能深夜悄悄来烟陵。 原本打算给那家猎户一大笔钱,让他们滚得远远的,没想到全死了。 看来,小小的猎户之子,没有福气和神女结亲。 “好吧,你去帮我找到他们,我去这庙里看看。”云瑶说。 凤羽知道她不想踩在鲜血里,便一个人去了。 云瑶走进庙里,刚一进去,便看见一个人倒在神像前,她以为又是一个死人,走近一看,却吓得瞬间退开,逃命一样地跑出来。 “凤羽!”她喊了一声,凤羽立刻赶来。 “魔尊……”云瑶颤着手指向里面。 凤羽也吓了一跳,进去一看,也大惊失色出来,但他冷静下来,便说:“别慌,记得你下凡之前,君染殿下怎么告诉你的吗?” 云瑶点点头:“魔尊被封印了,他没有魔神之力,也……没有记忆。” “所以不必害怕。”凤羽安慰她,“这正是你拯救他的机会,你身上有最纯净的血脉,和他过去有八世的爱恨纠葛,你怎么能怕他?” “不知道为何,我一看见他就害怕。”云瑶站在庙外,不敢进去。 “瑶儿,你可是九天神女。” 这句话,忽然给了云瑶莫大的勇气,她背脊挺直,说道:“是啊,我是九天神女,拥有最纯净的血脉,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尊贵了!我不应该怕他,君染殿下说了,只要我能让他爱上我,便能用爱感化他。” “他是世间最恶之人,而我是世间最纯净之人,我与他,本就是天造地设!” 看见他终于重拾勇气,凤羽终于放心:“你去照看他,等他醒来,会感激你的。” 云瑶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他此刻什么都不记得,那我有个计策,让他能迅速爱上我。” 摩缨站在远处,只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话,但她后面对凤羽耳语了几句,凤羽点点头,离开了一会儿,等回来后,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进了庙里,放在帝夙怀中。 他们做什么?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云瑶吩咐凤羽悄悄在此处看着,便一个人回去了。 摩缨躲在暗处,有凤羽在,他一直没有机会出去带帝夙离开。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1节 直到天色逐渐亮起,云瑶和一群丹华宫弟子又重新回来了。 丹华宫弟子们看着满地尸骸唉声叹气,然后他们便开始收敛尸骨,而几个弟子在庙里发现帝夙之后,大声把云瑶叫进去。 “云瑶师姐,这里还有个人活着!” 他们一边喊云瑶,一边摇晃帝夙:“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公子,你醒醒。”云瑶也走过去,轻柔地拍着他。 帝夙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随后有些不悦挡开她的手:“滚开。” 云瑶心里一惊,难不成,他还记得她? 旁边的弟子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云瑶师姐好心救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口出恶言!” 帝夙慢慢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外面堆了满地的尸骨,可是他脑海中却什么记忆都没有,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而这时,他怀里有一封血书掉出来,他下意识捡起来,摊开,上面写了许多字,可他竟连这些字都不认识。 “要不,我帮你念念吧。”云瑶柔声说。 这血书好像也没有太重要,帝夙便让她拿过去。 云瑶看了看,假装惊讶:“这是,宁王亲手写的一封血书,他的妻子当年生产时,被妖魔袭击,一个猎户救了他的女儿,宁王感激,便将女儿许配给猎户之子江小山。” “宁王,那岂不是……”一个小弟子刚要说,云瑶却对他轻轻摇头。 他才刚醒,忽然得知要娶一个刚出现的女人,必定会很抗拒,以他的性情,说不定会当场扔了血书不认,所以,她得慢慢来,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需要一些手段来经营,她要慢慢的,制造无数巧合,让他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公子,你叫江小山。”她笑着说。 帝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怀里还有一块玉佩,这是宁王的信物。 他原本,是个猎户的儿子吗? 而现在,他同村的人都死了,可他看着满地尸骨,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悲伤。 他身上还有一些伤,云瑶带着许多伤药,想为他亲自上药治疗。 “不必。”帝夙冷冷道,他讨厌别人碰他。 云瑶只好走出去,留他一个人在庙里,他靠着墙壁,抬起头,看着那尊面目模糊的神像。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神像的衣摆。 心中忽然像是细细的针扎在上面。 村民都已经下葬了,帝夙站在猎户夫妻的墓前,长久无言,旁边的丹华宫弟子安慰他要节哀。 “江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云瑶问。 帝夙想了一下,摇头,他什么都不记得,举目无亲,不知道该去哪里。 云瑶心中一喜,便说:“既然江公子和宁王府还有一桩亲事,那里或许就是你新的家,何不去安阳呢?” 帝夙沉默,但也许,这是世间唯一和他有关联的地方了。 那就去安阳吧。 猎户夫妇没有什么积蓄,家中只有几两银子,他拒绝了丹华宫弟子以及云瑶的慷慨解囊,带上这几两银子,便离开烟陵,去往安阳了。 一路上,摩缨偷偷跟在他身后,帝夙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他贸然上去,难以取信于他。 快要抵达安阳时的一天夜里,忽然有妖魔作祟,一队车马被妖魔拦在路上,一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也被大肆屠杀。 帝夙就在附近的一棵树下休息,摩缨以为他的性情不会多管闲事,谁知道他看了一会儿,眉心微微一簇,还是提起了问道,将妖魔杀得干干净净。 马车里一位贵妇被搀扶下来,对他感激不已。 帝夙一句话没说,便转身走了。 “王妃,那人长得可真俊,就是有点凶。”身旁的侍女忍不住说。 宁王妃微笑道:“难得是个善良的孩子。” 第124章 朝阳郡主 帝夙一个人坐在树下休息, 宁王妃见他一个人孤苦可怜,便拿了一些食物和水给他。 “公子一个人,要去安阳吗?” 帝夙性情冷漠, 本不想理会她, 但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他便只能点了一下头。 “我们是安阳人士,公子到了安阳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我们帮忙。”宁王妃并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块玉牌, 便转身离开。 玉牌放在水壶上,借着月光, 帝夙看到上面有个熟悉的字:禹。 烟陵地处偏僻, 属于禹州管辖,整个北方也是禹州的地界, 他一路走来, 在无数旗帜上见过这个字,也听过人们议论禹州王如何权势滔天, 坐镇北方, 拥军百万,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他并没有在意,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离开了。 宁王妃一行人启程时, 她特意看了看少年昨夜休息的地方,他吃了一些食物, 喝了水, 但那块玉牌,依旧放在水壶上, 他没有带走。 “这小公子,似乎不承王妃的情。”身旁的苏嬷嬷说。 宁王妃道:“于他而言,昨夜之事不过是顺手而为,他并不想挟恩图报。” 苏嬷嬷叹息:“真不知道说这孩子单纯还是傻,那可是禹州王府的令牌,足够他飞黄腾达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却不屑一顾。” “身手如此了得,难得还有这分傲气。”宁王妃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若是能为父王招揽了他,禹州将来再面对魔族,便可多了一分胜算。” “反正他也去安阳,只要王妃有心,想找到他并不难。” 安阳城繁华热闹,是人界最大的城市,帝夙这一路走来,其实已经不像刚刚醒来那么茫然了,想要去宁王府认那一门亲事的想法也渐渐不存在,他并不想娶亲,更何况,那什么宁王的女儿,他从未见过。 同样都是陌生人,在他空白的记忆中,和路上遇到的千千万万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如今已经来到安阳,他身处这茫茫的大城市,却不知该往哪里走,他一向沉默寡言,也不知道找个人问问路,就这样随着人群的流动,慢慢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这朝阳郡主真是刁蛮任性,当街就敢打人,太跋扈了,以后谁敢娶她呀?” “人家长得国色天香,用得着你这个丑八怪操心?她和状元郎裴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还担心人家嫁不出去?” “朝阳郡主可是咱们大魏国最矜贵的女子了,不仅是宁王的女儿,外公还是禹州王,当街打人又如何?谁敢惩罚她吗?” “她打的是威远侯府的小侯爷,那小侯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街强抢民女,纵马伤人,这次不过是倒霉,恰好惊了朝阳郡主的马,才会被郡主一顿好打,这也是他活该!哪怕他爹闹到皇上那里,皇上也只会偏袒朝阳郡主!” “不管怎么说,女子这样娇蛮,总归是不好的,女孩子嘛,自然是温柔小意,柔情似水最好了。” …… 行人把大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帝夙无法前进,只能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他来到安阳,听人议论得最多的,便是这位朝阳郡主。 安阳满城牡丹花,据说就是因为这朝阳郡主喜爱牡丹,都说她生得比牡丹还娇艳。 很快,人群向后退,前面的街上,一群人骑马而来,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梳着精致的发髻,肤白若雪,一双凤眸骄傲地望着前方,漆黑润泽,似明星璀璨,熠熠生辉。 帝夙看着她,忽然有些无法回神。 “朝阳郡主!你别嚣张,我一定让我爹去皇上那里告状!”后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喊。 少女回头,秀眉一挑,嚣张地说:“让你爹赶紧去,要是告不倒本郡主,以后本郡主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她说完,回头之时,短暂地和人群中的帝夙对视了一眼。 但骄傲任性的小郡主很快移开视线,策马往前去了,身后跟着数十名披甲护卫,威风得不得了。 她就是宁王的女儿,矜贵的朝阳郡主。 “你看看她,真是被宠坏了,如此刁蛮,太不像话了!” “还好她是个废物,没半点儿修炼天赋,否则这安阳城还不被她搅得翻天覆地?” “空有美貌,却是个绣花枕头!” …… 帝夙在原地停了片刻,便转身,走向朝阳郡主离开的方向。 宁王府 帝夙将那封血书和玉佩交给门房,门房一看玉佩,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虽然衣着普通,却长得俊美如神,不敢怠慢,连忙叫人去请示宁王,不多时,宁王便让他把人带进去。 走到前院,便听到争吵的声音。 “你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吗?威远侯已经去告御状了,你当街打了人,明日就给我去威远侯府好好道歉!” “我为何要道歉?是他有错在先,他抢了别人的妻子,还让手下打人,就算去告御状,我也不怕!” “这些是你该管的事情吗?你一个女孩子,琴棋书画不会,女工刺绣也不会,更别说修炼,你要是有瑶儿半分天赋,我也不必如此费心!你还一天到晚只知道给我惹事!” “云瑶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女儿,若今天打人的是云瑶,你只会夸她勇敢善良,匡扶正义,换了我,什么都是错的!” “你,你还敢顶嘴——” 眼看宁王举起手,少女拿起一旁的白玉瓷瓶,用力摔在地上,然后开始大哭:“我要去禹州,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你算什么爹,只帮别人不帮我,等我母亲回来,就让她带我去禹州!” 提起禹州,宁王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痛恨,当初要不是有禹州王在边境虎视眈眈,他又何必被迫娶霍令棠,生下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朝阳郡主发了一通脾气后,转身跑出去,跨出门时,撞上了门口的帝夙,她看也没看,一把推开这个挡路的人,在一群侍女好言好语的哄劝中,哭哭啼啼地回后院去了。 帝夙看着少女的背影,许久才在门房的提醒下,收回目光。 门房将血书和玉佩交给宁王,此时的宁王被气得太阳穴直跳,打开血书一看,更觉得心烦。 这也是他一直烦心的事情,他的瑶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猎户的儿子? 宁王抬头看向站在前厅中的少年,平心而论,这少年长得真是世间无二,气度也不俗,甚至隐隐约约有种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心里一动,这少年看起来绝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觑,若有修炼根基,想必迟早是要飞升的。 “你如今师承何处?修炼到第几重境界了?”宁王也是修炼之人,但这少年的境界他竟看不透,要么是他比自己厉害,要么就不是修炼之人。 帝夙摇了摇头,似是不懂。 宁王:“你从未修炼过?” 少年还是摇头。 宁王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来是个凡人,果真配不上瑶儿。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2节 可那血书上,他也是立下过誓言的,不能反悔,但总不能真把瑶儿嫁给他,那岂不是耽误瑶儿一生? 他看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忽然有个念头闪过,仔细一想,这少年的相貌,气度都不俗,虽是个凡人,但看他拿剑的动作,想必还有些底子。 云朝这丫头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和他倒是相配。 “我的女儿朝阳郡主,你方才也见过,她从小任性刁蛮,连我都管不了她,你愿意娶她吗?” 宁王想着,刚才他都看见了,那丫头有多惹人厌烦,他要是不愿意的话,他还可以找个丫鬟,认为干女儿,再嫁给他,也不算违背誓言,只是那样传到外面去,于他名声有损,不大好听。 帝夙想起长乐大街上的一瞥,不由地点了点头,说了见宁王后的第一句话。 “愿意。” 宁王一愣,看来这小子也不傻,云朝貌美,身份尊贵,娶了她,他将来自然平步青云。 “好!这两天就为你们举办婚礼!”趁着宁王妃不在,这桩婚事得尽快,否则,以霍令棠那性子,一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瑶儿不想嫁也只能嫁了。 帝夙被安排在宁王府的客房里住了几天,他即将迎娶朝阳郡主,已不算外男,宁王并未限制他出入后院,他偶尔去院中时,远远的便能看见那个娇贵的小郡主带着丫鬟在院中玩耍。 她十五岁,还是一团孩子气,天真明媚,笑容灿烂,院中大片大片盛开的牡丹,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他远远看着,想到这个小姑娘很快就会独属于他一个人,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联系的人,他空白茫然的脑海中,似乎多了一些明艳的色彩。 很快婚礼举行,朝阳郡主直到这一天才知道要成亲的是自己,她自然不同意,大哭大闹,宁王烦不胜烦,让人把她绑起来,灌了一碗浑身脱力的药,让侍女搀扶着她去拜堂。 而帝夙,为了礼仪,他头一天晚上便离开王府,从一座别院里,被婚礼仪仗护送着,风风光光的来宁王府成亲。 整个安阳的人都跑出来观礼,长乐大街上人山人海,大家议论着这穷乡僻壤来的少年,居然娶了整个大魏最金贵的少女。 他下了马,进了王府中,礼堂上,张灯结彩,满堂宾客,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搀扶着朝阳郡主,她凤冠霞帔,隆重而娇贵,大红盖头遮住她的脸,但他知道那是她。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嬷嬷将她纤细柔软的小手抬起,交到他手里,他轻轻握住,带着她拜堂行礼。 这一天实在热闹,作为宁王的女婿,他被很多王公贵族灌了酒,好在宁王想让他尽快和云朝圆房,让人把他送回摘星楼。 他带着几分醉意走进房间,她坐在床边,喜娘在一旁说了一堆吉祥话,才让他去揭盖头。 红色盖头缓缓掀开,他的心也莫名地跳得很快,胸腔中一片炙热,像要把他燃烧起来。 而这份炙热,在看见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时,骤然冷却。 她满脸是泪,恨恨地瞪着他,仿佛他是她这辈子最恨的人,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帝夙愣在原地。 春儿和柳儿连忙上前来,忙前忙后,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扶着软绵绵不能动的她,主仆几人都在掉眼泪。 “小郡主身体不舒服,公子见谅。”春儿懂事些,还是有礼地对他说。 他这才知道,这门亲事,她是不愿意的。 他转身走出去,站在摘星楼的回廊上,冷风拂在身上,他手中还拿着她的红盖头。 第二天一早,他在摘星楼的偏院中醒来,一阵脚步声急匆匆传来,紧接着,他的房门便被用力推开,他刚刚坐起身,还穿着嫁衣的朝阳郡主便跑进来,她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 “我告诉你,我心中早有喜欢的人了!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少女大声说,“不管你给我父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你休想得逞,你若识相,便立刻滚出安阳,否则,本郡主一定会杀了你!” 帝夙只是看着她,没有开口。 云朝见他没有生气和自己对骂,心里更慌,她知道越是这样冷静的人越难对付。 “我喜欢的人,是当朝状元郎,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生世家大族,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不是你这样奸佞谄媚,只会耍手段的小人!”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是替云瑶嫁人,以为他是那种巴结宁王,使了手段,才让宁王把她嫁给他的小人,心中对他只有厌恶。 帝夙什么也没说,起身便出去了。 宁王早知道这个女儿的不是省油的灯,但两人已经成亲了,整个安阳都知道,至于两人婚后如何,他根本不关心,只要这穷小子不可能再去纠缠云瑶就够了。 不过,他作为岳父也不能全无人性,得知他们一大早吵的厉害,宁王便在巡夜营给他安排了一份差事。 帝夙去了巡夜营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宁王府。 只是巡夜营中人人都知道他娶了朝阳郡主,不免对他酸溜溜,有个叫云扬的,据说一心爱慕朝阳郡主,对他格外仇视,把最危险最累的工作都让他做,甚至让他一个新来的,便去城外守安阳的昊阳大阵。 要知道,夜晚的城池外,都是妖魔,修为不够的,就算有昊阳大阵,也会被妖魔吃掉。 但他守了半个月,愣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反倒云扬沉不住气惹了他,被他打得半死不活。 他来安阳时,已是临近年关,他和云朝成亲那天是除夕,转眼便到了元宵节,整个安阳城都很热闹,而宁王府也没人来叫他回去过节。 安阳城中一片热闹,他却一个人守在城外。 没有他在的话,今日这么热闹,她应该也很开心吧。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带着恨意的眼神,他不禁闭上眼睛。 “我是朝阳郡主,我现在要出城,打开城门!” 听到她的声音,帝夙蓦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夜色中,她骑着她的小白马,身上披着红色斗篷,拿出令牌,让守门的护卫打开城门,便一人一马冲进了夜色中。 那个守卫疑惑地看着帝夙:“郡主要去哪儿?外面都是妖魔,郡主可一点儿修为都没有,遇到妖魔她就死定了!” 帝夙立刻牵过城门口的马,跨上马背追出去。 他出去没多远,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哈哈哈!好香甜的血,我的新娘,让我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吻吧,你会永远记住我的!”血吻郎君张开血盆大口,咬在少女稚嫩的肩膀上,瞬间血如泉涌,他兴奋地叫起来,身上的蛇全部爬起来,狰狞地啃噬和撕扯她的身体。 帝夙拔出问道,一剑斩落下去,正兴奋的血吻郎君抬起头,远远地看见那黑暗中的身影,便吓的魂不附体,扔下到口的美食便跑了。 帝夙接住云朝,她早已疼得晕过去。 她抱着血淋淋的她,回到宁王府,此时王府里的人正到处找人,急得焦头烂额。 远在雍城的宁王妃听到云朝被嫁人的消息,连夜赶路回来,不久之前刚刚回到王府,此时也急得差点儿失去理智。 帝夙把云朝抱回来时,王府中乱成一片,宁王妃忙着照看女儿,只是看了帝夙一眼,没时间询问太多。 她守着御医为云朝医治,她伤的太重,御医也束手无策,直到第二天,禹州王命人千里迢迢送来了炎阳草。 可是一听炎阳草的用法,宁王妃几乎站不住:“此法也会损伤自己经脉,有谁会愿意?更何况,还是要有元阳的男子,还要那等亲密?” 宁王妃迅速把自己从禹州带来的人都排除一遍,连禹州的高手她都想了一遍,可是又要修为足够,那年纪也不可能太小,大多都已成亲,怎么可能还有元阳? “王妃,那江公子……”苏嬷嬷此时便说,“他正是和郡主成亲的人,岂不是最合适?” 那少年当日救他们的时候,一剑便能杀退妖魔,那修为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宁王妃这两日也听春儿他们说了事情经过,想到云朝把他赶出去,他未必会帮这个忙。 “苏嬷嬷。”宁王妃低声说,“把相思蛊取出来。” 苏嬷嬷想到什么,立刻取出相思蛊,宁王妃紧紧篡在手中,便去了巡夜营。 帝夙今日依旧在城外守城门,宁王妃从马车上下来,顶着寒风走到他面前,笑着说:“小公子,又见面了。” 帝夙知道她是云朝的娘亲,便轻轻点头,算是客气。 宁王妃挤出笑容:“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缘分,公子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的女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帝夙冷淡地开口:“何事?” 宁王妃这才说:“朝朝受了很重的伤,御医束手无策……” 四周的冷风似乎吹进了少年的心里,他想起抱着她的时候,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蜷缩成小小一个,害怕得发抖。 心中不知为何,如同被针扎一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他微微皱了皱眉,把那阵让他无法喘息的痛压下去。 “我知道,朝朝先前把你赶出来,是她做错了,可是,你也要体谅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忽然嫁给你,这对任何女孩子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她从小任性,一时生气,对你说了些重话。” 宁王妃紧张地看着他,这个少年神情冷漠,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动。 “小山,你和她既然已经成亲了,已是无法更改,她是你的妻子,你们将来还要携手走过一生,总不能一直这样分开,谁也不理谁,你作为夫君,又比朝朝大几岁,我希望你能多包容她,等她慢慢想通,她会是个好妻子,也会好好爱你。” 少年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后说:“她已有心上人。” “那只是年少无知不懂事罢了,更何况,你们已经成亲了,你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其余人,渐渐也就淡忘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能一直这么远离她,你得留在她身边,让她喜欢你。” 帝夙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她会喜欢他吗? “好了,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我亲自来请你,便是希望你们夫妻二人能冰释前嫌,从今往后好好相处,恩爱到老,你说好不好?” 帝夙犹豫了一下,最终被说动了。 “嗯。” “外面这么冷,我已经跟安王说过了,你跟我王府吧,朝朝伤得那么重,还需要你陪伴。” 帝夙起身,想要去骑马,宁王妃却让他和自己一起坐进马车,车上温着一壶酒,她倒了一杯出来。 “喝杯酒,暖暖身子。” 她是云朝的母亲,也就是他的母亲,他什么都没有怀疑,喝下了那杯酒。 相思蛊缓缓进入他的身体,宁王妃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的朝朝有救了。 问道里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帝夙猛地睁开眼睛,他坐在寝殿的床上,脸上还有没有干涸的泪水。 这一段记忆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手中握着问道,身体有些抽搐,过了一会儿,他‘呕’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才算是喘过一口气。 【吾主。】 问道低声开口,声音说不出的幽冷。 【他们都欺骗了您,所有人,包括鹿朝,是她用山河笔,将您的宿命篡改,把这一切都抹去,你和她历经九世的记忆也一笔勾销,在她心中,您并不重要。】 帝夙双眼通红,忽然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第125章 惊天一战 问道静静地悬立在他的身侧, 似乎等着他一声令下,就毁掉这个世界。 而帝夙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摩缨呢?” 【他去了神界。】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3节 帝夙便起身, 抬手握住了问道, 慢慢走出去。 神族使者和魔域官员还在议事大殿商讨两界和平交流之事, 种种条约种类繁多,每一条都寸步不让,唇枪舌剑,一天也难以推进一步, 可是神奇的是,都没人打起来。 王宫里, 砚焉终于骑上了霜磲的背, 被它带着,在一座又一座宫殿之间跳跃, 奔跑, 他的小狗阿球兴奋地趴在霜磲的脑袋上,汪汪直叫。 风栀拦下了砚焉和霜磲, 满眼羡慕地看着霜磲:“让我骑一次呗。” 砚焉:“不要!” 风栀急了:“我可是公主!你下来!” 砚焉斜眼看着她:“你要是能打赢我, 我就下来。” 风栀瞪大了眼睛,而砚焉得意地一笑,拍拍霜磲的背,大喊一声:“大白, 我们走!” “小矮子,你永远也长不高!”风栀对着他的身影大骂。 【吾主, 此时召集兵马, 攻入神界,报仇雪恨正是最好的时机!神界这么多年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了, 刚刚觉醒的天尊也没办法以一人之力拯救整个神族。】 问道踌躇满志地说。 帝夙思忖片刻,还是转身朝神界飞去。 【吾主,不要再相信神族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乎您的感受,他们要么为了自己,要么为了六界,而您,是他们可以随意牺牲的一颗棋子!您越是让步,他们越是得寸进尺!您喜欢天尊,大可以将她抢来身边,只要您放下心中的顾忌,不要有什么仁慈,她自然而然就不敢随意舍弃您!】 【在这个世间,谁都会欺骗您,唯有力量,永远不会骗您!】 问道不断地说,可帝夙似乎不为所动,他神色之间没有一丝波澜,到了九重天上,有神族看见他,却什么都不敢说,纷纷退避。 没有任何人阻拦的帝夙就这样大步走向日月之巅。 而此时,鹿朝也从前世的记忆中醒过来,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慢慢抬起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君染。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全然像看一个邪恶的陌生人。 她没有开口,没有立刻去审判他,千言万语,也数不清前世的种种,到底因何而起? 鹿朝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摩缨:“阿缨,时至今日,我想知道,当年你跟着我回神界,是真心悔过吗?” 摩缨低着头,脸上是一片看不清的阴影,但他还是点点头。 那个时候,他确实以为师父能改变整个神族,所以他自愿上斩神台,只要能为族人报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可惜,这世间还是力量说了算,强者永远压迫弱者,只要我还是那个孱弱的夜摩族,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我们。而师父和他们也是一样的,师父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放肆,因为师父也可以随心所欲决定他们的生死。” 摩缨低声说着,“我只恨自己生来便是弱者。” 鹿朝闭上眼睛,他原本可以不必懂得这些,在他和她一起跳下悬崖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放下仇恨,可是随后的一切,却让他看见这世间最大的丑恶。 真是造化弄人。 命簿中注定的毁天灭地的人,似乎怎样都没办法摆脱。 “对不起。”鹿朝只能说,“不管是身为天尊,还是作为师父,我都不够称职。” 摩缨摇摇头:“我从未怨恨过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那一时贪念,就不会带着云瑶进入昆吾山,而如果九泉没有毁掉,师父原本可以把一切都解决,这几千年来,我只恨我自己。而自从一百年前我在司命殿中看到了自己的命簿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我注定是那个毁天灭地的人,而师父你,一直在力挽狂澜……” 没有天渊裂缝,三千年前,师父释放了夜摩族,惩罚了神族,而他上斩神台,哪怕最后是死,他也会瞑目的。 而她和帝夙在虚空之境可以永远相守下去,就算君染嫉妒那又怎么样? 鹿朝和帝夙加起来,君染无可奈何。 “所有事情,都被我搞砸了。”摩缨眼中有泪水缓缓落下,“在安阳遇到你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这些,你和帝夙安安稳稳过完这一世,那该有多好?” “那现在……”鹿朝微微哽咽。 摩缨道:“现在,我不想再回头了,这几千年来我只明白一个道理,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任人宰割。” “阿缨……” “师父,你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但我已经杀死全部族人,所以,我不可能像三千年前那样接受审判,我恨这世间的一切,恨那些虚伪的神族,也恨那些无知的人族,正是因为看见他们理所当然地求师父去补天,我才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摩缨短促地笑了几声。 “所以,我毁掉这个世界,师父你再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吧。” 鹿朝沉痛地说:“摩缨,一切都可以改变,现今的神族,一切有罪恶的人都肃清了,他们和魔族正在议和,很快六界不会再有战争,各族之间也会逐渐消除隔阂,无知的人族可以教化,你不要这么悲观。” 摩缨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身上一片死气,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君染轻声笑了出来:“天尊,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块顽石,命簿从来不会出错,他注定要毁天灭地,一次又一次让世间陷入浩劫,你为何执迷不悟,一直要拯救他?当初若让我杀了他,之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鹿朝闻言,正要发怒,而外面忽然一把剑倏然而至,擦着君染的脖颈过去,剑尖直插入地板,而君染颈边多了一道血痕,不致命,于他而言却是奇耻大辱。 一缕黑发缓缓落在地板上。 君染咬紧牙关,冷冷地盯着地上那把问道。 身后,脚步声缓缓迫近,每一步,都仿佛踏着死亡的哀乐。 君染忽然抬起头,对鹿朝说:“天尊,这一生,我只求你一件事!” 鹿朝垂眸看着他,眼中已经没有半点儿昔日的情意,他将六界搞成这样,她没办法原谅他。 君染认真地,对她一字一句说:“亲手杀了我,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上。” 鹿朝抬起手,而后又放下,她摇头说:“抱歉。” “哈哈哈哈……”君染低下头,不知是哭还是笑,他肩膀颤抖着,双手撑在地面上,像是一个虔诚跪拜祈求的姿势,“你是最慈悲的神,而现在亲手杀了我,也是慈悲之事。” 他做了几万年的神,没有一个敌人,却只在这几千年里,因嫉妒而痛恨着一个人。 而现在,让他死在这个手里,无疑是一件最残忍的事情。 “天尊……” 他刚刚开口,那脚步声就到了身旁,一双修长苍白的手从地上拔起问道,剑尖一转,指向他,少年的声音冷若冰霜。 “君染,出招。” 哪怕知道了一切真相,三千年仇恨堆积在心中,他还是没有让恨意淹没,没有选择毁掉一切来泄恨。 他只想堂堂正正,和君染打一场,然后杀了他。 帝夙站在鹿朝前面,没有让君染继续无礼地逼迫她出手,他双眸如血,如此炽烈的颜色,却没有半分温度。 君染低笑一声,而后站起身,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淡淡的神辉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清高冷傲。 日月之巅里的这三个人,他如今都不是对手,他注定要死在这里。 皎月绫缓缓从他衣袖中飞出来,化成白衣无面的女子,手中捧着日月,她轻轻对鹿朝福身:“天尊,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上您,其实天尊之前说的对,神族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拥有最强的天赋,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应当摒弃情爱,才能做到对六界公平。” “可惜,连天尊都没能逃脱情爱,您也爱上了一个魔。殿下与您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他心中,您是挚爱,是一切,他可以为了您舍弃苍生,而您心中,帝夙却不是全部,您舍弃了他太多次,所以,虽然您拥有情爱,却也是天底下最无情的神。” 皎月的一番话,让帝夙用力握住了问道,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渗透而出。 皎月见目的已达成,就不再说话了。 虽然他们要死,但在死之前,也要激怒这个魔族,让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他在天尊心里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两人之间便有了罅隙,长此以往,慢慢就会形成巨大的裂缝。 爱会让人疯狂。 皎月抬起手,刚想拨动日月,便被帝夙一剑挑开,她向后一退,随后,再次化成皎月绫,铺天盖地地卷向帝夙。 眨眼之间,战斗便开始了! 皎月绫穿破了日月之巅的宫殿,带着君染飞出去,而下一秒,帝夙的身影已出现在他们上方,黑色煞气和雪白的皎月绫缠绕在一起,仿佛一黑一白两条巨龙相斗,搅得整片九重天浮云破碎,日月无光。 那边的两人打起来,而这一边,鹿朝也面对着摩缨。 吸了整个夜摩族的血,加上八眼神泉的力量,这个曾经孱弱的少年,如今已经拥有了足以和她匹敌的实力。 “阿缨,放下执念吧。”鹿朝依旧说。 摩缨却笑道:“今日,我总算能和师父你堂堂正正的打一场了吧。” “若是比试,往后还有很多机会。” “不,我们今天来一场死斗。”摩缨笑着说,“我想和师父打一个赌。” “什么赌?” “如果今日我打赢了师父,你不可再阻拦我,这个世界,任我毁灭!”摩缨发狠道。 鹿朝问:“若我赢了呢?” 摩缨祭出了撞心,用那只苍白黏腻的魔手轻轻托着,他似乎有十足的信心。 “任凭师父处置。” “好。”鹿朝也拔出召灵,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手下留情,希望师父也全力以赴,让我好好体会一番和创世神战斗的乐趣!” “好!” 话音落下,召灵和撞心都同时出动,在日月无光的九重天上,撞出惊天动地的火花,两股庞大的力量以二人为圆心辐射开去,整片日月之巅瞬间夷为平地,浩瀚的星海瞬间散落满天,像是无数飞舞的萤火。 鹿朝双手握住召灵,抵着那细细的撞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吃力,而摩缨看起来,似乎游刃有余。 “师父,这就是九泉的力量,维持整个六界运转的神泉,如今都为我所用了,我可不是云瑶那样的废物。”摩缨的神色有些癫狂,“当年在虚空之境时,我便一直在想,有一天,我能不能像师父一样?可我知道,以我的天赋,修炼是不够的,所以我想喝一口九泉之水,虽然当时没有喝到,但兜兜转转,最后这神泉还是落入我手中了,这或许就是天意,命运之中,我是毁天灭地之人,师父你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我。” 鹿朝拧着眉心,而后一用力,将摩缨挡开,而她自己,竟也向后滑出很远,脚下的地板一块块碎裂。 滋养六界的九泉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 但鹿朝向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对手越强,她也越强! 足尖一点,踏碎了地面,她像飞闪而过的流星,瞬间到了摩缨面前,而摩缨竟也没有犹豫,撞心神出鬼没般自浮云中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就和鹿朝过了几十招! 两人在半空中,每一次过招,都会惊起巨大的气浪,逐渐形成狂乱的风,卷向整片六界,而两把武器相撞时,电光如闪电,横劈过长空,哪怕在人界也能看见这惊天动地的一战。 日月昏暗,狂风肆虐,电闪雷鸣,六界仿佛又要陷入浩劫之中。 在魔域中为了和魔族议和而吵得头晕眼花的神族一抬头,看见九天之上的变故,大惊失色。 “发生什么事了?那黑色煞气,似乎是魔尊的?”有神族惊恐地说。 “莫非,魔族骗我们来此处议和,自己则偷偷去神界捣乱?” “胡说!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议和之事,是两族共同促成的!” “那魔尊此刻在哪里?” “天尊又在哪里?” 吵了几天的两族,又开始新一轮争吵。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4节 而此时骑着霜磲到处玩的砚焉也停下来,抬头看着神界的方向,一对稚气的眉蹙起,他召唤出自己的沧炼,便要打上神界去。 “砚焉殿下。”阴山毒君站在霜磲旁边,抬头对他说,“不要冲动,尊上走时没有通知我们,恐怕不希望我们去捣乱。” “尊上一个人在神界,岂不是被围攻?”砚焉哪里按捺得住这焦虑? 阴山毒君笑了:“围攻又如何?” “尊上要是死了,我不就得当魔尊?”砚焉大怒道。 “放心,尊上不会死,神界那些小喽啰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天尊和咱们尊上还有私情,你何必担心?尊上让我们留下,我们只需守护好魔域便是。” 砚焉:“真的?” 阴山毒君:“我再毒,也不至于欺骗小孩子。” 砚焉想想也是,多没人性才会骗小孩啊? 虽然魔域暂时按兵不动,但隔着一座巨灵山脉的禹州却有些坐不住了,深夜之中,各将领都匆匆赶到禹州王府。 “神界这动静,六界不会要乱吧?要是一乱,咱们禹州可是首当其冲,要同时面对魔族和妖族,压力恐怕很大。” “皇上和宁王此时恐怕高兴得很,他们做梦都想禹州覆灭,殊不知唇亡齿寒!王爷,此时应该怎么做?要不,咱们干脆趁此机会打进安阳算了!反正咱们就算战死,皇上也不会感激!” 禹州王冷冷道:“胡闹,身为禹州将领,若是连禹州都守不住,打进安阳谁又会服气?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众将领一声叹息。 此时,霍令棠开口:“父王,此前我听探子从魔域带来的消息,魔族正和神族议和,听说此事是天尊一力促成的,天尊既有此愿,恐怕不会轻易让六界陷入战火中,此时神界的战斗,天尊无论如何也不会祸及人界的。” “没错,有天尊在,我不相信六界会乱,大家还要不要自乱阵脚,天尊守护六界数万年,连天渊裂缝她都牺牲自己去修补,若不相信她,起兵造反,到时候人界陷入战火,禹州岂不是罪人?” 禹州王点点头:“天尊在,不会让六界毁灭的。” “父王,魔族和神族议和,那魔域恐怕迟早会开放,我想组织一些人,到时候咱们也和魔域商讨一些通商交流的政策,不仅商业,连魔域紧缺的教育,医术,工艺等等都深入合作,只要禹州和魔域友好往来,皇上和宁王再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了。”霍令棠又说。 “郡主说的对!禹州天时地利人和,抓住这个机会,成为真正的北方霸主,只要咱们依旧对魏国忠心,皇上想要动禹州,就要考虑魔族的利益!” 与此同时在妖境,十二位城主聚在一起,却忧心忡忡。 通天老妖说:“不是神族和魔族打起来了吧?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和谈吗?怎么打起来了?我们无忧城可是都肃清了城中一切罪孽,害怕到时候被天尊发现,死路一条。” “要是打起来,咱们是站神族这边,还是魔族这边?” “废话,咱们和魔域挨在一起,当然站在魔族这边了!” “可神族那边有天尊在,恐怕魔域打不赢,到时候咱们不就成助纣为虐,要是天尊发怒,妖族不是死定了?” 城主们七嘴八舌,分成两派,互不相让,也没吵出个结果。 九重天上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鹿朝身上已受了不少伤,脸上血痕斑驳,而摩缨拥有八眼神泉的力量,强得不可思议,竟越战越勇。 眼看着整片九重天几乎变成废墟,神王玄瑛亲自带着九重天所有神族,到一重天去避难。 砰! 一个身影重重落在日月之巅的星海边,此时,星海中已经没有一颗星星。 君染一只手撑着血淋淋的身体,想要站起来,而少年却从半空中坠落而下,一剑刺入他胸膛中。 皎月绫像失去生命力一般,奄奄一息垂落在他身侧。 君染口中鲜血狂涌,可一双淡紫色的眼眸,依旧还是冷冷淡淡地瞥着帝夙。 “无论如何,你这一身肮脏的血脉依旧改变不了。”他带着嘲讽,“为何她一次又一次舍弃你,因为你是魔啊,帝夙,你这一身污浊的煞气,原本就不该存在,她当真喜欢你吗?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为了让你压制煞气,不为祸世间,才假装喜欢你,因为说喜欢你,比杀死你更容易。” 帝夙忽然用力,问道彻底捅穿了他的胸膛。 黑色的煞气从问道上溢出,将君染包围起来,他忽然睁大眼睛:“你要让我去哪里?” 帝夙道:“禁渊。” 禁渊中,全是被他封印进去的邪魔,数万年来,那些邪魔对他恨之入骨。 君染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挥动皎月绫,却被帝夙一把抓住,而后,让煞气裹着他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帝夙站起来,抓着雪白的皎月绫,一点一点将问道上的鲜血擦干净。 而闻到主人的血,皎月绫发出了细弱的颤鸣。 帝夙扔开皎月绫,问道在空中一划,将其一分为二,而后提着问道,飞向天空中战斗的二人。 “师父!你已不是我的对手!”摩缨彻底癫狂了,原来极致的战斗能带来如此大的快意,而胜利更是让人血脉沸腾。 难怪自古以来,神仙妖魔,王侯将相,都喜欢斗! 而为了斗,他们追求更强的力量。 摩缨全身都是九泉充沛而精纯的力量,这力量甚至自内而外散发出来,将他的衣袍都鼓荡起来。 撞心虽小而纤细,却如幽灵般灵活鬼魅,有了九泉的力量,更加神出鬼没,连鹿朝都险些招架不住。 嗖—— 撞心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钻出来,直插鹿朝的心脉。 一旦被撞心刺中心脏,便会被撞心控制,成为其傀儡。 而鹿朝此时正高举召灵剑和摩缨的魔兽打斗,来不及避开撞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伸出来,一把抓住撞心! 撞心尾端发出颤鸣。 摩缨眯起眼睛。 而鹿朝抵住那只魔手,没有回头,只对帝夙说:“我和他这一战,你不要插手。” 第126章 大结局(上) 鹿朝这么一说之后, 帝夙似乎若有所思,当真松开了撞心,他没有立刻退开, 而是看了一眼摩缨。 摩缨在面对他时, 似乎有些歉意:“说起来, 这数千年的浩劫里,你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你从未做错什么,却替我背负毁天灭地的骂名, 替我承担了全部的伤害,我实在很抱歉。” 帝夙一言不发, 转身走开。 这一场战, 他看得出来,鹿朝打得很吃力, 她面对的不是摩缨一个人, 而是这数千年来,被摩缨吞噬的无数高手, 以及八眼神泉。 在加上所有夜摩族的血将他的修为成倍放大, 现在的摩缨,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可纵然如此,鹿朝也没有后退一步。 她和摩缨那个赌约,她必须要打赢他, 否则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所以,她不能退! 哪怕灵力耗尽, 她也支撑着自己, 咬牙迎上去,召灵剑撞上摩缨的撞心。 摩缨看着她, 说道:“师父,你输了。” “没死,就不算输!”鹿朝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阻止你。” “师父死了,阿夙怎么办?” 鹿朝眸光微微一闪,有些湿润的水光一闪而过。 “师父,放弃那些无聊的苍生,和喜欢的人相守到老,难道不好吗?您救的那些人,并不值得啊!”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摩缨问:“那谁说了算?天尊你吗?” 鹿朝摇头:“你我谁都说了不算,自开天辟地以来,众生都有自己的活法,他们的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天地初开时,世间什么都没有,可是你看如今的一切,都是一个个苍生用双手创造的!代代传承,代代发明,千秋万代,永不熄灭!他们从未放弃过,你我凭什么替他们放弃?” “他们既然能靠自己,又何必天尊去补天?”摩缨怒道。 “因为这是一个错误,弥补了这个错误,众生就会自己寻求生路,神魔也好,凡人也罢,都有活着的权力!” “这就是天尊的众生平等吗?” “是!” 摩缨微微怔了一下,就在这么愣怔的片刻,鹿朝将所有神力注入召灵剑中,用力朝着摩缨砍下去。 撞心猛地来挡,却也被召灵撞开,而赫赫剑光,直接将摩缨那只魔兽活生生砍了下来。 摩缨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载着跟头掉下去,落进了昆吾山中。 因为两人的战斗,连昆吾山都几乎夷为平地,只有九泉还顽强地立在山谷中,清澈的泉水从虚空中一滴一滴落下。 摩缨摔在九泉边,抬头看着最后一眼泉水,如果将这最后的神泉都吸干的话,六界就彻底灭亡了。 他刚有所动作,鹿朝便倏然而至,他只能退后。 两人都受了伤,而且几乎打了整整一夜,就算是摩缨,灵力也被消耗地差不多了,是以这一场战斗从惊天动地,一招一式都仿佛惊雷横贯苍天,变成兵刃相交,武器在空气中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摩缨仗着八眼神泉的力量,几次三番都能让鹿朝受伤,她的手已经握不住召灵,如今只能凭着本能出招,抵挡。 “师父,认输吧!我不想杀你!”摩缨大喊。 鹿朝坚定地说:“我说过了,死了才算输!” “那就……不要怪我!”摩缨全身忽然涌出一股纯净的力量,撞向鹿朝。 四周狂风四起,鹿朝忽然被狠狠撞了出去,一瞬间,仿佛当初虚空之境被撞开时,她心神崩溃,灵台也摇摇欲坠。 鹿朝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摩缨也仿佛脱力一般地跪倒在地上,良久,他抬起头,看着鹿朝,慢慢开口:“这一回,你认输了吧。” 他赢了。 这一次,她没有办法阻止他。 鹿朝还试图抬起手来,可她连召灵都握不住,颤抖的手只是缓缓抬起一寸,就无力地垂下去。 而摩缨也站起身,缓缓地走向九泉。 天上不知何时飘下了雨点,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摩缨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他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是,他走了几步之后,还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雨丝落在少年发梢上,仿佛一层珠玉,冷冷地映着他的眉眼。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5节 摩缨看着他手里已经出鞘的问道,不由地笑了:“你也要阻止我吗?你想清楚了,就算你杀了我,阻止我毁掉这个世界,天渊的裂缝也不会消失,她还是会抛弃你,去补天。” 帝夙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举起问道。 摩缨眼中涌出泪水,大声说:“你还记得三千年前你是如何告诉我的吗?你说如果我活下来,让我永远不要原谅那些人!” 帝夙怔了一下,问道停下。 “我从来没有忘记他们所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难道你原谅了吗?”摩缨哑声问。 帝夙低垂着眉眼,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冷淡淡地,仿佛什么都激不起他半点儿兴趣,他向来是这样,外表看上去冷冰冰像一尊死神。 “以前,那些人逼她去拯救六界,如今,你逼她袖手旁观,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帝夙冷冷地开口。 摩缨愣住:“我只是……不想再让她为那些丑恶的人牺牲!” “凭什么你替她做决定?”帝夙缓缓地说,“摩缨,一直以来,你是个懦弱的废物,你不仅实力上弱,内心更是懦弱无比,你分明喜欢她,却只会逃避,拼命说服自己是你配不上她,甚至不敢让她知道,你害怕会被拒绝,会失望,会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你就是这样一个弱者,和君染毫无二致。” 摩缨的身体在颤抖,嘴唇也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和你不一样,你天生就强大,所以理所当然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她……” “那现在呢?你比她更强,为何还是逃了?你不敢面对她,因为觉得自己污浊,肮脏,你和从前一样,还是不敢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以为让她厌恶你,就能把自己怯懦的心藏好。” “你胡言乱语什么!?”摩缨气急败坏地说。 “我是胡言的话,你敢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去赢得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吗?” 摩缨咬着牙,眼前的少年只是平平淡淡地站在那里,却好像抓住了他的死穴。 “让开,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我要让六界覆灭,不想和你拉扯儿女情长之事!” 可是帝夙还是挡在他前面,一步也不退让。 “让六界覆灭,就能逃避所有吗?你内心也希望被人接纳,否则你也不会贪恋夜长风对你的那一点点兄弟之情,明知道是假的,还是甘愿把血给他。但是你知道自己犯了太多错,不会有人再接纳你了,所以你想毁掉一切重来,如你这般懦弱,确实不配拥有九泉的力量。” “你懂什么?!”摩缨忽然满脸是泪,“我对他们只有恨意,这几千年来我都是带着恨意而活的!” 帝夙冷冷道:“你藏起了爱,只露出恨,懦夫所为。” “啊——!”摩缨大吼一声,释放所有九泉之水的力量,朝着帝夙攻来。 帝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他即将撞上自己,才举起问道,挡住那股力量。 九泉之水,可震天地! 他皱着眉,魔神之力顺着问道轰然而出,瞬间将摩缨撞开,他踉跄地倒退好几步。 “虽然你是预言中毁天灭地之人,但真正身负毁天灭地力量的,却是我。”帝夙提着问道,慢慢走向他,“自我想起一切,所有人都告诉我,鹿朝欺骗我,一次又一次放弃我,为了众生甚至篡改了我的命运,我应该恨她。但世间的感情,岂是‘应该’二字就能轻松揭过,若我也懦弱地欺骗自己,自然可以毁天灭地,将她占为己有,可惜我生来不喜欢懦弱之人,我想要她全部的感情。” “她不可能给你全部的感情!在你苍生之间,她只会选择苍生!”摩缨发狠道,大概在这样的人面前,他也会自惭形秽。 他向来羡慕帝夙,这样生而强大的人,不会如他一样怯懦自卑。 帝夙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他是懦弱,只会逃避,他其实和君染没有任何区别! 摩缨身后已经逼近了干涸的九泉,他已经没有退路。 而帝夙站在他面前,却极其自信地开口:“她会给我的。” “不、可、能!”摩缨一字一字地说,“在她心中,六界胜过一切,她再爱你,也不可能因为你放弃六界,那样以来,她就不是她。” 帝夙忽然轻笑一声,少年气的眉眼神采飞扬,竟耀眼得让人不敢看。 “你笑什么?”摩缨问,“你疯了不成?你看到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也要阻止我!你算什么?你不过是她数万年孤寂生命里走过的一个小小过客,一点点可怜的情爱,你却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既然你和她有一个赌约,那我也和你赌一个吧。”帝夙声若清泉,“若她给予我全部感情,再也不会因六界放弃我,你就殉了这九泉,如何?” “若她没有呢?” 帝夙轻描淡写道:“我和你一起,毁天灭地。” 摩缨震惊地看着他,他疯了不成?这样的赌约,他必输无疑! 鹿朝绝不可能放弃六界!她心软慈悲,六界众生就是她的软肋! “怎么?赌不赌?”帝夙问。 摩缨咬牙切齿道:“赌!” 帝夙淡淡一笑,便转身走向鹿朝。 摩缨想到什么,便说:“就算你洗去她的记忆,她终有一天也会想起来!我和你的赌约,我等不了那么久!” 帝夙脚步微微一顿:“不用那么久,一天足矣。” “哈哈哈哈——”摩缨放声大笑起来,“帝夙,你在耍我不成?一天之内,你想让她放弃六界选择你?这绝不可能!你莫不是想用缓兵之计,可我告诉你,即便你一天之内让鹿朝的伤痊愈,你们一起联手,也休想阻挡我!” “你就在这里等,我若做不到,你可毁掉九泉。”帝夙头也不回。 摩缨怔住,他的手用力按在九泉上,指尖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倒要好好看看,帝夙能如何做? 他死死盯着帝夙,只见帝夙走到鹿朝面前,细密的雨丝早已经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和衣裳,而现在,雨势又渐渐的大了一些。 帝夙抬起手,轻轻拂去鹿朝脸上的雨水,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脸颊一侧,低头俯视着她。 “朝朝。”他语调温柔,“我说喜欢我,我当真喜欢我,还是为了六界不得不安抚我?我想亲口听你说,你若欺骗我,我就和摩缨联手了。” 鹿朝茫然地看着她,忽然笑得很难看:“傻瓜,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帝夙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的眉眼,前所未有的认真,还带着一点点少年的懵懂和小心翼翼,似乎当真害怕会听到相反的答案。 鹿朝心中一片酸软,她真的放弃过他好多次,才会让他这么患得患失,她很难过,可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和六界孰轻孰重,毋庸置疑,但并不是因为他不重要。 而现在,她输给了摩缨,没有人能再阻止他,好像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她心中的感情便也不必再隐藏下去。 “夙夙,我喜欢你,这数万年来,你是我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所有感情都真挚干净,没有任何杂陈。我希望生生世世,我心中所爱的人都是你。” 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得很得意,单纯又热烈:“我就知道。” “可是……”她想到眼下的处境。 而后面的话,帝夙没有让她说出口,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轻柔的触碰,夹着冰凉的雨丝,竟也缠绵温柔得让人沉醉。 滚烫的泪水和雨丝一起落在鹿朝脸颊上,她想抬起手抱住他,可此时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帝夙抬起头后,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流泪的痕迹,只有眼尾的一点点红痕出卖了他。 鹿朝轻声道:“对不起。” “我最后一次原谅你。”他说,“如果下一次,你还是放弃了我,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鹿朝张了张口,心里又酸又苦,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就算阻止了摩缨,天渊的裂缝依旧需要修补。 她移开目光,难过得不敢看他。 帝夙忽然问:“朝朝,这个世上只有你能杀了我,对吗?” 鹿朝点头,她是创世之神,世间万物都在她力量之下,哪怕是不死不灭的帝夙,在她面前,也如同普通人一般。 “我不死不伤不灭,那我想,即便是天渊裂缝,也无法杀了我吧。” 鹿朝微微一怔,随后睁大眼睛,她已经动弹不了,但听到他这句话,还是涌起了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你不可以……” 帝夙看着她漂亮清澈的双眸,认真地说:“我想去试试。” “不行!”鹿朝沙哑地喊出来,“除了我之外,所有人进去,都是神魂俱灭,连轮回转世都不会有!” 凌波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乃是开天辟地时的古神,数万年修为,在天渊裂缝中,依旧陨灭了。 连一丝灰尘都不会留下,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想去试试。”帝夙依旧说,“我不相信,我背负一副不死不灭不伤的身躯,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只是徒劳地在千年岁月里苦苦等着你吗?我不要再那样了。” “不可以!” 帝夙狠心地拉开她的手,“如果我成功了,你就再也不用艰难抉择,你能选择的只有我。”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还是站起来,然后决绝地转身,在大雨中拂去脸上的雨水,抬头看向遥远地虚空之境。 手中的问道似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悲愤而恐惧地震颤起来。 【吾主!不可冲动!那是天渊裂缝,进去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是鹿朝,你只是个魔!你没有她那样强大的神魂!他会灰飞烟灭的!】 帝夙似乎没有听见,他也没有太多犹豫,一步都没有回头,提着问道便飞向虚空之境。 “帝夙——!”鹿朝迸发出最后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朝他追去。 但她甚至来不及召唤召灵出来,便看见遥远的天穹上,因为她此刻心神受损,帝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虚空之境。 他进去之后,虚空之境并没有合上,她仍旧能看见他头也不回地飞向天渊裂缝,在那如同深渊巨口一般的裂缝前,一丝犹豫都没有,便进去了。 他进去的一瞬间,释放了所有魔神之力,黑色的灵力朝着天渊裂缝中汹涌而去,裂缝中,此前有鹿朝已经布置好的补天封印,她离开后,补天封印中失去了力量,又重新打开。 而此时,新的力量注入进去,补天封印再次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竟也拉着天渊裂缝一点一点合上。 释放了所有力量的帝夙,便一点一点的,沉入了天渊裂缝最深处。 整个天渊裂缝都闭合起来,他也没有再出来。 鹿朝扑倒在雨水中,一口血涌出来,她忽然放声哭起来。 平静的虚空之境里一片雪白,是一副万物凋零的样子,可是没有了巨大的天渊裂缝之后,竟显出一种安宁的寂静。 此刻黑夜过去,朝阳升起,虚空之境里没有下雨,朝阳将所有雪白上都染了一层艳丽的红色,那些山峦草木,仿佛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六界中最大的危机解除,竟是一个魔族殒命换来的。 她哭了很久,直到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倒在肮脏污浊的泥水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渐渐雨收云歇,太阳彻底升起,她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师父。” 鹿朝收拾了悲痛的心情,慢慢站起来,提着召灵剑,转过身去,对摩缨说:“我还可以再战。” 她没有输,她也不愿意认输。 天渊裂缝已经被填补,是帝夙用命换来的,她不愿意让六界毁灭,让他白白牺牲。 摩缨坐在九泉边,也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握着撞心的手耷拉在腿上。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6节 “师父,其实这几千年来,我并没有一直龟缩在魔域中,我也曾到人界,妖境……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他们都对我很好,还有个魔族的小公主,嚷着要嫁给我,但我实在是个怯懦之人,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不敢答应她,让她一直空等。” “我出生时,娘亲一直告诉我,在光明池外的其他地方,都很美好,她希望我逃出光明池后,能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生活下去,这样她每次想起我,都会觉得很快乐。当年我偷偷去光明池想救走她时,她虽然没能同我说上什么话,可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是那么失望,仿佛我打碎了她的梦。” 摩缨涌出泪水,他发丝散乱在脸上,沾着雨水和血污。 “这世间,原本就不止有邪恶,其实更多的人,都是普通人。”鹿朝喃喃地说,“有很多地方,确实很美好,我曾经也想过,等到六界没有纷争,也要找一个美丽的地方,好好生活。” 摩缨抬起头,她双眼那么平静,好像已经哭干了泪水。 “我辜负了娘亲,辜负了等我的公主,更辜负了一心教导我的师父,走到如今,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毁天灭地,当真是我的宿命吗?” “摩缨,你可以回头的。” 摩缨摇头:“不可以。” 鹿朝握紧了召灵剑,而此时,摩缨抬起头,忽然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对她说:“师父,我喜欢你!在虚空之境里,我不敢告诉你,可我从来不必帝夙爱你要少,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你说这些……”鹿朝不解,他为何忽然这样说。 “如果有来世,我不要再做这样的懦弱之人。”摩缨说完,忽然抬起手。 他距离九泉太近了,最后一眼神泉是六界的命脉,如果被毁去,一切都完了。 是以鹿朝在他动手的一刻,也举剑刺过去,召灵穿透了他的胸膛,摩缨仰头看着她,满足地笑起来。 “我比君染还是幸运的,至少我死在你手里……” 鹿朝呆呆地看着他身后,原本干涸的九泉里,他的鲜血缓缓流淌进去,已是浅浅一层。 原本覆水难收,何况九泉之水被吸走后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可他是个夜摩族,夜摩族的血就是修炼圣品,两者融合之后,竟慢慢让进入九泉中的血水变得清澈起来。 而最上方泉眼中滴下地泉水流淌而下,瞬间净化了水中的血液。 丝丝缕缕的灵气,又重新溢出,流向六界。 第127章 大结局(中) 鹿朝喘息着, 身上的伤,又加之内心的痛,让她无法开口说话, 只是泪水不断涌出, 沿着下巴, 一滴一滴落在摩缨手背上。 他微微蜷缩手指,然后抬起来,用此生最大的勇气,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短暂的触碰之后,他就失去所有力气, 向前轻轻一倒, 鹿朝神兽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不要, 我不要死, 九泉之水,是我的, 我的……”摩缨的背后, 还有个不甘心的声音。 他的衣裳蠕动着,很快一双手撕开后背的衣裳,从里面钻出一张苍白的脸,她不断挣扎着要进去九泉中。 她要喝干九泉的水, 她是九天神女,整个神族, 最为尊贵的女子。 鹿朝看着依旧执迷不悟的云瑶, 最终闭上眼睛,将召灵剑往里一推, 连同云瑶的身体一起捅穿。 她发出愤怒而不甘的惨叫声:“我不要死!我是神,我是九天神女……” 她还是奋力朝着九泉爬去,可是手未触及到泉水,她的生命却已经消逝了。 鹿朝把他们放在地上,看着那相连在一起的身体,还是挥剑将两人分开。 这两人,想必谁也不愿意死后和对方一起下葬。 鹿朝脱下外袍,将云瑶青白的身体盖起来,而后长久地看着重新流动起来的九泉。 充沛的灵力再次充斥在六界之中,而此时,朝阳升起,昆吾山被染成金灿灿的颜色,天上黑云散去,一切归于平静,只有九泉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仿佛永恒不变的曲调。 这一场持续三千多年的浩劫终于结束了。 而此时,带领着神族前往一重天避祸的玄瑛,也带着神族回来了,他们恭恭敬敬在鹿朝面前跪下来。 “多亏有天尊力挽狂澜,再次拯救六界。”玄瑛说道。 鹿朝看着他,忽然摇摇头:“非我力挽狂澜,是你们一直希望他死的帝夙。” 玄瑛一怔,随即更深地低下头去。 “玄瑛,身为神王,这三千年来你做了什么?”鹿朝问。 玄瑛惭愧地说:“我的修为,资历,心性,阅历皆不够,辜负了天尊的信任。” “那你为何能成为神王?” “父神临终之前,传位于我。” 鹿朝:“你既无法对抗资历比你早的古神,又无法约束下面的神族,甚至夜摩族的事也有你参与其中,你确实难堪大任,从今天起,你卸去神王一职。” “是。”玄瑛不敢违抗,再说了,他虽贵为神王,这三千年来,他也受够了鸟气。 “天尊……”余下的神族战战兢兢地开口,“如今君染殿下陨落,神王也卸任,那神界之事,是否由天尊接管?” 这些神族,算是维持了初心,数万年来也没有被夜摩族的血液诱惑,犯下大错,都是勤勤恳恳修炼至今,他们平时醉心修炼,清高自傲,也不大理会神界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因此在这一次神族的大清洗中,保住了性命。 他们也不知道君染因何而死,只以为他是跟魔族战斗而陨落。 鹿朝看在君染这数万年来维持日升月落的功劳,也不打算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 “待我转移了九泉之后,就不再过问六界之事。”鹿朝轻轻摇头,她不打算接管神界。 众神族惊骇,玄瑛第一个开口:“天尊不在,六界定会大乱,天尊三思!” “过去的数万年,我自困于虚空之境,百年才出来一次,也不见六界有什么大乱。”鹿朝平淡地说,经此一战,她已经看透了六界中的纷纷扰扰,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更改,六界众生有自己的活法,她能做的,不是替他们活。 她已经为六界付出一切了,现在孓然一生,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 而她以后,只想为自己而活。 “那神界该如何是好啊?”众神悲恸地哭起来。 鹿朝淡淡地开口:“去寻找无极殿下吧。” 众神一愣,听到这个名字,却哭得更大声了。 这位无极殿下自天地初开诞生,就对六界漠不关心,数万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甚至有传言说,这位天地间的第一位神,早已经陨落了。 “求天尊开恩,救救神界吧。” 鹿朝看着跪在眼前的众神,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便说:“三日之后,来虚空之境外等候。” 众神见有希望,连忙千恩万谢,看着她离开之后,便将摩缨和云瑶都好好安葬了。 虚空之境 天渊裂缝修补好,九泉也重新恢复,原本雪白一片的虚空之境中,逐渐恢复了生机,枝叶勃发,山脉如同被画笔渲染,一点一点变成苍翠之色。 鹿朝缓缓走到原本天渊裂缝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了漆黑厚重的问道剑。 当年她补天之后,召灵也回到灵界,重新等待主人召唤,可问道不一样,他并非灵界之剑,他甚至没有灵体,只是数之不尽的煞气组成。 他比禁渊中的邪魔还要邪恶百倍,他不断蛊惑帝夙,便是希望他能毁天灭地,可惜帝夙只是冷漠,心中却有自己固守的道,并没有被问道掌控。 但他终究是魔族的命源之剑,若放在魔族中,将来遇到一个心中邪恶之人,便是六界的大患。 鹿朝握住问道,灵力缓缓探入,在一片漆黑中,似乎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阁下是谁?”鹿朝问。 那人却没回答,只是阴测测地冷笑:“天尊真是好本事,如此大的浩劫,都能被你轻易化解。” 鹿朝也不纠结于他的身份,又问:“你为何要毁天灭地。” “因我生来邪恶。” “世上不可能有生来邪恶之人。” “哦?天尊如此笃定?” “六界生灵自出生便如同一张白纸,是后来经历的种种,会让白纸染上污点……” “哈哈哈哈!”问道忽然大声笑起来,“原来天尊信奉的是人生来本善的这条道,难怪你是世间最慈悲的神,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的人,你都想拯救他们!” “那你信奉的又是哪一条道?” “我不信奉任何道!”他冷冷地说,“我虽认帝夙为主,却和他不同道!他唯一信奉的是天尊这一条道,而我,信我自己!” 鹿朝微微皱眉,这人好生狂妄。 不过,他被困于这小小的问道剑中,都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当初若不是她用山河笔篡改了帝夙的命运,差一点就被他得手了。 此人的厉害,不亚于天渊裂缝。 “你究竟从何而来?” 黑暗之中,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转身面对她,是个长身而立的影子,若是有形体的话,大概也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 问道淡淡地说:“我是由天尊创造出来的。” 鹿朝愣了一下:“胡言乱语。” 问道低低笑了几声:“天地初开之时,天尊一剑劈开了混沌,天往高处去,地往深处陷,而其中有太多混乱无序的力量,是世间的种种邪恶,污浊,杀戮剩下的罪恶……天尊不想让这些力量肆虐六界,便将这些力量封印在十恶化生池中,希望终有一天能净化。” 鹿朝震惊地看着眼前这片黑暗,目光中露出一丝丝恐惧:“是你……你居然有了自我意识,你甚至……” 化出了人形…… “是,天尊现在觉得世间生灵生来便是善吗?” 鹿朝抿唇,难怪他那么疯狂想让帝夙黑化,毁天灭地,原来他心中有深重的恶念。 十恶化生池里,他受尽折磨,每日每夜都是粉身碎骨,燃尽神魂的痛。 “可惜,你终究没有成功。”鹿朝的手拂过问道,重新设置封印,将问道中的煞气重新封印回十恶化生池中。 “是啊,我找错了人。”问道咬牙切齿地说,原以为戾气那么重的帝夙,必定会毁天灭地,谁知道…… 他竟救了六界。 “谁都看错了他。”鹿朝喃喃自语,最终将封印合上,问道中一片寂静,煞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鹿朝收起问道,转身走进太梵宫中,开始转移九泉。 她此刻的心情竟前所未有的平静,风拂在脸上,仿佛都像是温柔的触碰。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解决了九泉之后,她在神界的重担就彻底卸下了。 三天后 玄瑛带着神族等候在虚空之境外,许久后,终于看见那道直插天际的大门打开,天尊的身影出现。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7节 鹿朝看了他们一会儿,才说:“我这里有一把剑,乃是整个虚空之境以及一眼神泉的力量所化,力量至纯至正,将来的神王,需得得到她的认可。” 她张开手,一把剑从她掌心里飞出。 “她名为‘诛魔 ’,乃是诛尽邪魔之意,若有邪魔作乱,她可诛杀之。” 玄瑛双手接过诛魔,可这把剑并没有在她手中停留,只是悬立在他身侧 ,高傲清高,竟连昔日神王都不屑一顾。 “天尊,那无极殿下……”众神犹豫着问。 鹿朝道:“可去人界寻,他在凡间有一世姻缘。” 说完之后,她静静地看了他们片刻,最终还是在一众期望的目光中重新合上了虚空之境的大门。 “主人,当真不管他们了吗?”召灵化成小女孩,跟在她身边言语之间,还有一丝不忍。 神魔两界在和谈,妖族只会依附,而人族一向有其自己的发展规律,这一切已是数万年来最好的局面,我不应该干涉。 “那接下来,主人要做什么?” 鹿朝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从前放弃他,这一次,我不想再放弃了。” “可他已经……” “我去天渊裂缝里,把他找出来。” 第128章 大结局(终) 一百年后 人界, 魔域,妖境三界交界之处,因为近百年来三界通商交流, 渐渐在此处形成一座热闹的小城, 各界货物都在此中转交易, 大街上皆是各界面孔,但所有人仿佛都已经习惯,而如今九泉也在各界中流通,充足的灵力让修炼之风盛行, 各界都长出更多天材地宝,修炼能力的提升, 也让大部分都不再惧怕进入妖魔两界。 【主人, 没想到仅仅一百年,六界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召灵在识海之中感叹着。 不止是她, 连鹿朝都有些没想到, 在边境这个地方,一百年前, 还是一片荒凉之地, 现在热闹的程度,堪比人界一些规模不小的城池了。 鹿朝是百年间第一次离开虚空之境,有些感慨地走在街市中,她穿了一身凡人的衣裙, 明艳的红色上杉,下着一条绣牡丹花的浅绿流仙裙, 臂上挽着轻盈的红纱, 像是哪家世家侯门的千金小姐走出来,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召灵剑收在芥子空间, 她看起来更是无害。 她没在街上走太久,很快就走进一家客栈里,掌柜小二一看见她,顿时眼睛一亮,互相看了一眼,便热情地迎上来。 “姑娘住店吗?” 鹿朝点点头,嗓音细细软软:“我和家人走散了,身上没带银子,但我家很有钱,等他们找到我,会付你们双倍房钱。” “没问题!小二,带姑娘去上房!”掌柜搓着手,嘿嘿一笑。 小二连忙把鹿朝带上二楼一间上房,又殷勤地给她准备了饭菜酒水,才退下去。 对桌上的食物,鹿朝一口没动,只是盛了一些,扔去床铺底下,而后便躺下休息。 入夜之后,房门被推开,掌柜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进来。 “你们轻一点,这可是一位绝色美人,送去无忧城,价值万金!” 说着,便用被子将鹿朝裹起来,抬出去,客栈后院,早有马车等候,被迷晕的少女躺在上面。 自神魔议和之后,无忧城中所有风月之事都被取缔了,但慢慢的,暗处又悄然滋生出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六界中时常有少女失踪,鹿朝离开虚空之境时,刚好听说有几个神族少女来了这一带便再也没回去,就顺便过来看看。 捣毁他们老巢之后,再去禹州。 妖兽拉的马车速度很快,进入无忧山之后,她们被转交给一伙妖族,被带进修建在山中的一座华丽庄园中。 看见新来的女孩子,原本在里面快活的人都跑出来看,看见鹿朝被带出来的刹那,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兴奋大喊。 “我要她!出多少钱都可以!” “我出十枚天级灵丹!” “十枚,我出五十枚,这美人儿是我的了!” …… 听着起哄的声音,鹿朝抬头环视一圈,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是被吓坏了。 里面正热闹时,忽然四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似乎从山上俯冲而下。 兴奋的人们愣了一下,随即听外面放哨的人大喊:“不好!是禹州的旗帜!” “是世子亲自领兵,大家快逃啊!” 前一刻还醉生梦死的人,此刻仿佛见了什么活阎王,有些连裤子都来不及提,便疯狂地往密道里跑。 鹿朝愣在原地,至于怕成这样吗?她都还没出手呢…… 被带来的女孩子根本不知道往哪里逃,只能害怕地躲在角落里,鹿朝也被这些人推着过去。 而此时,这庄园的大门被一道剑气从外面轰开,连同围墙一起哗啦啦倒塌,无数骑兵涌进来。 为首的俊美少年银甲黑马,高高束起的马尾上绑着暗红色缎带,在空气中晃出一种肃杀的气势来,凌厉的眉眼在院中冷冷一扫,不经意之间,忽然落在鹿朝身上。 漆黑的眸子骤然顿了一秒,心中像被刀子悄然滑过,又快又狠,疼得他喘不过气。 进来之前已经部署好如何作战,不用他吩咐,部下已经分兵从各个密道去追,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逃脱。 少年的马便停在院子里,身后跟着几十骑,负责把被绑来的少女们聚集起来。 眼见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不用自己出手了,鹿朝只好听着指挥被安排站成一排,禹州士兵们拿出册子来,登基她们的姓名,家住何方,准备把他们送回家乡。 而此时,召灵早已经在她识海中尖叫起来。 【主人!是夙夙啊!他都长这么大了!上次看见他,他还在吃奶呢!】 鹿朝:“……” 她差点儿笑出声来,还好她堂堂天尊,是个高冷的神。 【主人!他在看你!他又在看你!他耳朵都红了!他必定是色迷心窍了!】 鹿朝怕自己真的笑出来,只能在识海中说:“你闭嘴!” 【嗷嗷嗷嗷嗷——夙夙长得真好看!】 终于,登记的人来到鹿朝面前询问。 “我叫鹿朝,我……没有家。”她垂着眸子,可怜兮兮地回答。 她长得倾国之色,刻意做出的一点可怜之态,便能让人心碎,登记的士兵都忍不住红了眼睛,抬头对那马上的少年道:“世子殿下,这位姑娘没有家,该如何处置?” 帝夙这才转过头,语气冷冷淡淡:“那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鹿朝摇摇头。 那士兵着急地说:“殿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能去哪里?要是路上再遇到什么坏人,岂不是……” 帝夙便说:“那你暂时跟我回禹州,可好?” “哦。”鹿朝答应了一声,水润清澈的眸子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世子殿下。” 帝夙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他脸红了!夙夙害羞真的好可爱!我宣布他是天底下最纯情的少年郎!】 召灵已经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鹿朝也悄无声息抿了抿唇。 很快,逃跑的人都被抓回来,押送到禹州去受审,此事连无忧城主通天老妖也要遭殃,毕竟这是在无忧山发生的事情。 而被抓来的女子,则按照她们的地址派人送回去。 到最后,只剩下鹿朝一个人,她上了马车,跟着这位世子殿下一起返回禹州。 马车里,鹿朝才忍不住笑起来,她没有想到,从小在禹州长大,帝夙的性子还是和从前没什么改变,禹州如今已是六界最繁华的城市,他应当见过许多世面了。 因为带着她这个‘凡人’,帝夙带着骑兵不像来时风驰电掣,竟慢悠悠地走着,好似只是带着家眷出门游玩一般。 帝夙频频往马车里看,山路颠簸,车帘微微晃动时,偶尔会露出里面少女的身影,她安静地坐着,偶尔抬头往窗外看来时,目光便和他撞在一起,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立刻心如鹿撞,移开目光,策马向前快走几步。 鹿朝:哎?怎么跑了? 毕竟是深夜,山中行路不安全,他们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息,让马儿补充粮草。 鹿朝从马车上下来,当然不和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一起,自己想寻个地方坐下。 “过来这里。”少年的嗓音略显冷淡,还有一点不太自然的僵硬。 鹿朝看了他一眼,便笑着走过去:“谢谢世子殿下。” 他抿唇不语。 其余士兵倒是对她十分好奇,不由地问:“姑娘,你原先是哪里人?” “安阳人。”鹿朝随口说。 “安阳是个好地方呀!毕竟是帝都,肯定比禹州还要繁华!” 鹿朝微笑不语。 士兵见她性格温柔,胆子也大了,有人甚至大胆问:“鹿姑娘,你可有婚配了?” 鹿朝一怔,没想好怎么回答,可她这短暂的沉默,却让身旁的少年忍不住朝她看过来。 莫非她已经成亲,亦或是,已有心上人? 触到他的目光,鹿朝便笑着说:“没有。” 他眼眸中映着火焰,却一瞬间比满天繁星还要明亮。 这些士兵跟在帝夙身边,哪个不是机灵鬼?他们年纪要比他大一些,大多都有了家世,或者家中早已定了亲,对男女之事早就懂得了,一看他们世子这态度,明显对人家有意思。 有士兵便笑着问:“姑娘,你觉得我们世子殿下如何?” 帝夙抬起眼眸,他外表冷淡,却从来奖赏分明,下属们害怕他,看到他这冷飕飕的眼神,立马闭嘴了。 而鹿朝却也笑着回答:“世子殿下,自然很好。” 刚被吓住的士兵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马上说:“我们世子殿下也尚未婚配!我看着和姑娘倒是相配!” 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198节 说完一群人哄笑着跑了。 鹿朝:“……”你们当真不顾你们世子死活啊! 帝夙也起身想走,鹿朝连忙说:“我是个孤女,无依无靠,没有门第,没有钱财,你会嫌弃我吗?”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喜悦。 “我家,不重门第出身,父母开明。”他顿了一下,补充,“我也一样。” 鹿朝终于看着他笑起来,一双眼眸微微弯起,胜过天上的明月。 帝夙喃喃地问:“我从前,是不是见过你?” 【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见过啦!】 召灵忍不住说。 而鹿朝则说:“许是前世见过。” “或许是。”帝夙点点头,而他想,或许不是前世,是生生世世,不然为何看见她的第一眼,他便觉得空荡荡的心脏,仿佛被填满了。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他们到了禹州,帝夙没去营中,而是带着鹿朝,径直回了禹州王府。 他早已派人回来传消息,说自己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要带回来面见父母。 禹州王夫妇刚开始忧心忡忡,毕竟儿子只出去两三天,就带个女子回来说要成亲,他去的又是妖境,他们自然害怕他是遇到了狐妖,被迷惑了。 “夙儿自小有分寸,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我只有这一个孩子。”霍令棠望着渐渐驶来的马车,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她的女儿死去之后,她以为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谁知道天尊庇佑,她再次有了身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她从小细心呵护,生怕他也会没了,所幸这个孩子从来不让她操心,他不仅天赋卓绝,相貌英俊,也孝顺懂事,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冷淡,沉默寡言。 霍令棠实在想不明白,她这个儿子,是怎么爱上一个姑娘的? 她如今虽已继承了禹州王位,但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只会为自己的孩子担心。 马车到了禹州王府前,帝夙下了马,亲自从马车里,牵着一个倾国绝色的少女走下来,他丝毫也不避讳周围的人,牵着她的手到父母面前行礼。 “母亲,她叫鹿朝,是孩儿心仪之人。” 鹿朝屈膝行礼,抬头时,她看到霍令棠看着自己的目光,怔怔地想要落下泪来。 鹿朝心里也微微一动,她当初从天渊裂缝里九死一生才将帝夙破碎的灵魂找出来,但她那时候也耗尽灵力,没办法重塑他的身,便只能送他去轮回。 谁能想到,这世间的缘分会这么巧合,他转世时,竟成了霍令棠的孩子。 人界有了九泉之后,修炼之人都受益匪浅,以霍令棠的修为,早已到了该飞升的虚灵境,可她没有飞升,而是选择继承禹州王位,接替曾经的禹州王守护禹州。 兜兜转转,还是和她做了一家人。 “母亲?”帝夙担忧地看着她。 霍令棠回神,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握住鹿朝地手:“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她长得真像她的朝朝啊。 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接受了鹿朝,帝夙不禁和父亲对视一眼,他父亲比他还震惊,毕竟前一刻,霍令棠还担心儿子带回来的会是一只狐妖,打算严厉地审一审。 结果……她自己拉着鹿朝进王府了,亲热得仿佛母女两。 “你叫鹿朝,是哪个朝?”霍令棠不禁问。 鹿朝道:“朝阳的朝,禹州王叫我朝朝便好,从前,我母亲也是这样叫我的。” “好。”霍令棠差点儿又哭出来,“朝朝,你以后,要改口叫我母亲了。” “嗯。”鹿朝点点头。 一瞬间失宠的父子两跟在后面,心情格外复杂。 几天之后,禹州王府世子娶亲,盛大而隆重的婚礼,不仅禹州城热闹庆祝,连魔域,妖境,神界都派出使者来庆贺。 听说世子妃是个孤女,但禹州王府却半点儿没有怠慢,禹州王霍令棠甚至已母亲身份为她准备了大笔嫁妆,让世子从另一座别院里,风风光光把她迎娶到王府中。 一路上,禹州百姓都跑出来围观那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嫁妆。 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人群中,一个少年咬牙切齿地看着骑在马背上的世子,一身喜服,连脸上都带着罕见的笑意。 “可恶!”少年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豆饼子,一双红色的魔瞳仿佛要吃人,“他在凡间高高兴兴娶老婆,我呢,却要被迫成为魔尊!” 身旁高出他一大截的男人说:“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 砚焉抬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阴山毒君但笑不语,而另一边地风栀则‘扑哧’一声笑出来:“魔域的学堂都开了几十年了,你怎么半点儿长进都没有?” 砚焉‘哼’了一声,继续瞪着帝夙:“不知道尊上什么时候才回来,还我自由。” 风栀道:“这辈子是别想了。” 热闹了一天之后,帝夙终于被人送回洞房中,他喝了一点酒,脸上有几分微醺,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走到鹿朝面前,双手缓缓揭开她的红盖头。 少女满含笑意的眼眸望向他,瞬间让他觉得今夜真的喝多了,他真的醉了。 两人喝了交杯酒,喜娘和侍女都退出去。 鹿朝想起他们之前几次成亲,都没能完整地走完婚礼,这一次,算是圆满了。 “夫君。”她柔声开口,“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觉得既然成亲了,也不该向他隐瞒自己的身份,他总归要知道的。 帝夙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唇,声音沉沉的:“不用说,母亲都告诉我了。” 霍令棠在一百年前曾经遇到过她,她并不是个凡人,她是个仙女。 鹿朝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带着他一起倒入满床锦绣中。 “你不怪我骗你吗?” 少年压住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骗我,是为了嫁给我吗?” 鹿朝愣了一下,竟难得羞涩地点点头。 他更深地吻下来,情到深处,哪有什么欺骗不欺骗,无论如何,他一见她就喜欢她,心里已经千回百转地想过,要如何才能让她成为他的人? 最幸运的,是她也这样想。 鹿朝有些喘不上气来,少年眉目中对她一片柔情痴心,可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初尝□□,难免力量太强,而技巧太少,尚不懂得克制自己。 鹿朝抬起头,看着少年凌厉漂亮的眉眼,只有在这种时候,那片疏冷淡漠的戾气才会被打碎。 “夙夙,还有……”她抬起手指,轻轻抚着他的眉眼,他像餍足的小兽,贴着她手心亲吻。 “不重要,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生生世世,只爱你。”他低沉的嗓音因为动情,性感地在她耳边撩拨着。 鹿朝也觉得意乱情迷。 到不是怕他知道他是谁而不爱她。 就是怕吓着他。 毕竟,要放在以前,他这么放肆地对她,可是在渎神啊。 她闭上眼睛,而少年抱着她,却将额头慢慢抵在她额头上,闭上眼睛,他想和她灵魂交融。 她的灵台对他毫不设防,轻而易举便让他进去了,而熟悉的神魂被他缠上,瞬间交融在一起。 刹那之间,所有她神魂中的记忆,全都朝他涌来。 虚空之境上的相处,人世间的游历,补天而陨落的一战,困于九巫山下的孤寂,九生九世的轮回,命簿的修改……所有的一切,点点滴滴,悉数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帝夙睁开眼睛,眼底带着通红地颜色,却不是魔族的血红,他看着鹿朝也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这些,是她故意让他看的,她不想隐瞒他,所以让他恢复记忆。 “朝朝……”他哑声开口,“这次你还会走吗?” 鹿朝摇头:“永远不走了,虚空之境,已化成神剑诛魔,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帝夙轻轻抚着她的脸,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抱着她。 他赌赢了。 摩缨不会懂,她从来不是心狠之人,她每次抉择都痛不欲生,而他能做的,就是帮她把最难的选择排除。 这样,他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鹿朝。”他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生来是魔,被世间排斥,可是我遇到了你,因为爱你我不再怨恨这个世界,所以,我的道,就是走向你。” 自见你后,尘世不尘,海亦不苦,世间于我是梦幻泡影,你是唯一的救赎和执念。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