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枝幼雀》 001.身娇肉贵的病美人 二月初,春寒料峭。 村庄里家家户户门前贴着春节喜庆的对联,黑墨写成的字娟秀整洁,屋檐下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扯着对联翘起的角玩耍。 “哎哟,小皮猴可别玩了,赶紧让开,别挡着你温姐姐回家。” 似嗔似玩笑的语调,没有真的怪罪。 反而让扶着门框走出来的女生顿住脚步,轻轻低敛眼睫,看向那个拽着对联的小男孩。 冬末的夜黑得早,稀薄的月光如同轻纱笼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柔和过于孱弱的气息,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清冷。 她正想说没关系,就见小男孩撅着屁股将对联猛地撕开,摇着对联呼呼哈哈的喊,结果一个没站稳,声音尖锐的大叫着往后摔! “小心。” 温袅离得最近,连忙蹲下身扶住小男孩胖墩墩的身体,他手忙脚乱地扯住她的衣袖,力气太重,猝不及防地将她也拽倒。 两个人跌进脏脏的泥路里。 “我的乖孙儿!” 小男孩老奶奶见状飞快从屋内跑出来。 温袅刚给她看完老寒腿,前一刻钟还在叮嘱她躺床静养,下一秒她却已经扑到孙子面前,心疼地搂住孙子上下检查。 “有没有摔疼?没伤到哪吧?正好温姐姐在这,赶紧让她给你看看。”王奶奶嘴里连着哎哟好几声,那股疼惜的劲看了叫人羡慕。 小男孩埋怨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鬼灵精地冲温袅做鬼脸,笑嘻嘻道:“温姐姐变成脏娃娃咯!跟我们一样的脏娃娃!” 他挣脱奶奶怀抱,嬉皮笑脸地跑远。 王奶奶顿时尴尬,讪讪地摸了摸手,这才注意到同样摔倒的女生,问道:“小温啊,没事吧?” “没事。”温袅轻声说着,手撑着膝盖准备站起身,刚起到一半,脑袋突然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后脚跟踩到裙摆又重重跌回原地。 那张白净小脸霎时白了,如水的眸洇出潮湿,本来就病弱的身体仿佛风吹就倒。 王奶奶嘴角抽了抽。 常老头这外孙女的身子骨,比她这上年纪的老人还弱不禁风,没二两肉全是骨头,一看命就不长。 “这还叫没事,都怪我这病来的不是时候,让你大黑天还跑过来给我治,”王奶奶心里嫌弃,嘴巴却不敢吐半句,满口自责:“奶奶这有帕子,你快擦擦。” 路上的泥土又潮又冷,温袅摸得满手都是,她垂眸安静地接过那条明显给小孩擦口水用的帕子,沿着手指边缘干净的地方擦了擦。 接着,递回去。 根本没用多少。 王奶奶眼底闪过抹鄙夷。 嘁,身娇肉贵。 “瞧着天黑的,我让人送你回去吧?”王奶奶收回帕子,琢磨等会烧水煮了消消毒,别染上病气,传染了自家孙子。 “不用,”温袅缓过头晕,等眼前旋转的星星变少,她缓慢起身,对王奶奶礼貌道谢:“您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王奶奶乐得清闲,就常家那全都是药味的屋子,谁靠近不得捂着鼻子绕过去? 没明面表现出来,不过是担心常老头知道了心寒,以后不给村里人免费治病。 要知道外头那些什么医院的,医药费贵得上天,效果还差,跟便宜又见效快的老中医没法比。 温袅把滑落到手臂的包重新挂回肩膀,挂满黑泥的手互相搓了搓,将泥土搓掉一点,脚步轻缓地踏着月色往家走。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王奶奶说: “我早就劝老常赶紧把她送回她冷血爹妈那去,老尝偏不听,病成这副鬼样子,以后还有几年活头?他还真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行了妈,温袅没走远呢,少说两句。” “我讲错啦?你看看她,起个身还能原地摔回去,我孙儿都比她有劲多了!” “......” 更多的,温袅没听清。 她细不可闻地叹口气,王奶奶的腿被冷风这么吹着,很难再好了。 路过村口井边时,她用桶里残余的水清理裙摆污泥,然后继续往家里赶。 外公昨天出门,说是跟老朋友去山里采药,十天半月回不来,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到家门口。 温袅动作微顿。 出门前紧闭的生锈铁门此刻大喇喇敞开着,前院里有说话声传出。 “二小姐呢?你不是说她住这吗?” “是住这没错啊,人呢?总不能收到消息提前回家了?夫人跟她说过这事吗?” “我哪知道,你打电话问问?二小姐真是的,大晚上瞎跑什么......” 温袅喉间泛起痒意,她压着嗓子低低咳嗽两声,寒风无情地吹打脸颊,将前院浓重的药草味道齐齐吹进空气里,有些杂乱,像是几种药性相冲的药混在了一起,刺鼻难闻。 她眉梢不悦地浅浅皱了皱。 听到动静,里面声音忽地消失,紧接着院门被推开。 站在门边的人瞬间注意到她的存在。 高高瘦瘦的身形,穿着单薄的浅绿色布裙,裙摆长得盖到脚踝,边缘有种洗太多次发白的痕迹,又黏上脏黑泥土。 背着的包也脏,袖口有水渍,没洗掉留下的泥印格外清晰。 长如绸缎的墨发松散垂落脑后,用简单发绳束起,两侧过长的八字刘海遮住脸颊,静静的站在那,气质出尘静谧。 她生得实在好看,漂亮到让人直接忽视满身脏污只注意脸的地步。 司机打扮的男人沉默片刻,下意识问:“下地干活了?” 大晚上谁下地? 温袅微微抬眸看向前院,小幅度摇头:“你们有事吗?” 胡海虚着眼打量她,眼底没有半分恭敬:“我是常家派来接您回去的司机,后面这位是保镖,二小姐,你抓紧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保镖胡江跟着说:“您还记得自己是尝家二小姐吧?” 都是千金小姐,怎么还下地,把自己搞成这副又脏又臭的穷酸样,跟大少爷和大小姐完全没法比。 温袅当然记得,妈妈常曼生产时候遭到暗算,导致她早产,先天不足,生出来就有很严重的心脏病。 加上肺部发育不完全,没办法自主呼吸,只能待在保温箱里。 当时温氏集团处于上升期,哥哥姐姐年纪都八岁能自理,而她不行,温家夫妇没空管她,干脆扔给外公外婆照顾。 等到六个月大,又因为接受不了城里带着污浊的空气,外公外婆把她带回乡下静养。 一直养到现在,整整十九年。 - - 纯玛丽苏爽文,男女主相遇较晚,有点慢节奏~ 时隔一年再开新书,等我来本慢热找找手感hhhh 002.她心肠也好 温袅只在外婆去世那年远远见过其他亲人一面,其余时间,她跟他们毫无交流,手机号码、微信,通通没有。 温家突然来接她回去做什么? 胡海见她不回答,嫌弃地皱眉,不耐烦道:“二小姐,我们没空陪你浪费时间,你快点,趁着天还早我们连夜回城。” 说那么多她到底听明白没有?心脏有病就算了难道脑子也有病? 温袅将挎包拎在手中,提起脏兮兮的裙摆进门,看见前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草,呼吸微滞,“不好意思,外公出门前吩咐我把药草分类放好,你们能等我一下吗?” 什么玩意? 她还要收拾这堆杂草? 胡海当即烦躁道:“二小姐,您别开玩笑了......” “没完成外公交代的事我不会走的,”温袅慢声打断胡海,声音柔柔,语调虽淡,却格外倔强:“或者你们帮我收一下,放进竹筐里就好,我去收拾行李。” 混在一起的药材没法用了,收进竹筐拿去倒掉。 温袅有些心疼。 胡海还想说什么,胡江连忙拉住他,摇摇头,压低声劝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而且夫人说过二小姐有病,别惹她动气,真死在这我们都得遭殃。” “没有小姐命,一身小姐病。”胡海冷哼,对着少女背影啐一口:“行行行,别拉我,赶紧把她这堆破草捡了。” - 村口。 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灯泡,昏黄光线给看不见的过路人指引前路,映着明月的光照下来,正好照到纯黑迈巴赫的位置。 “小朋友,哥哥问你个问题好不好?”沉濯用包装精美的棒棒糖哄着面前女孩,“告诉哥哥,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个给人看病的医生啊?” “医生?”女孩晃晃脑袋,笑出八颗牙:“村子里没有医生,给人看病的是爷爷跟姐姐!” 沉濯猜到村里落后,没想到这么落后连医生都不知道,想套消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对对,哥哥就想找他们,那他们在哪?” 女孩盯着他的脸看好久,恍然大悟:“你找小观音呀?” 沉濯一愣,“小观音?” “对呀对呀,长得可好看了,额头有个红点点,奶奶她们说了,这是观音菩萨亲手给点的朱砂,让她来解决人间苦难的。” “她心肠也好,大家就叫她小观音。” 但女孩有句话没讲。 小观音生了很严重的病,奶奶说她在代替我们受苦,只有渡过劫难,她才会是真正的菩萨。 女孩听不懂,只觉得有人帮她治病,让她不用难受真的太好了。 她又问:“所以你也是来找小观音看病的吗?” 沉濯大概理解她口中的“小观音”就是医生,眼角余光瞥向迈巴赫,车窗摇落,流出淡淡的烟气,夹着一丝沉水木的熏香,沉稳而内敛。 他忙把棒棒糖递过去,笑道:“是,你带哥哥去找小观音,哥哥给你更多糖。” - 温袅搬出两个竹筐示意胡海他们把药草放里面,她演示几遍要怎么收,等他们忍着怒火学会,才进屋整理其他东西。 好几次胡海都想甩手不干,把人直接绑走交差。 胡江来回说好话劝他,才把他稳住,心里不由对少女产生几分埋怨。 眼见前院恢复干净,空气中味道好闻许多,温袅才背着包出门,同时将竹筐里的药草倒进臭水沟里,免得有小孩或者动物误食。 她给外公发信息,但外公在深山老林里信号不良,估计要很久才能回复,于是先跟他们上车。 村里人休息得早,晚上八点左右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村道空荡又寂寥。 车厢内气温偏低,温袅几次想开口问能不能开空调都被胡海无视,而胡江似是觉得闷,还把车窗打开。 “......二小姐,刚我跟你说的都听明白了吗?先生跟夫人如今在南川很有威望,你的哥哥姐姐也是,要记得谨言慎行,别做出有损自个儿身份的事。” 胡海越想越生气,干脆替主人家先教导她几句规矩,免得她毛手毛脚做错事,丢了温家脸面。 温袅细眉微颦,原来她在温家人眼里,是随便一个司机都能教训的吗? 她正想开口,迎面开来辆车,冷风随之倒灌进车厢,她敏锐地嗅到风里狭裹的车尾气,瞬间呛得肺火辣辣的疼。 两厢交错,擦肩而过。 只有她捂住胸口迭声咳嗽,咳得眼角沁出泪花,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般。 吓得胡海闭嘴,胡江震惊地回头。 “二小姐?” 别真的乌鸦嘴,死车上吧?? “关、关窗。”温袅脸颊泛起病态的薄红,喉头涌上阵阵腥甜,她哆嗦着说完,忽然吐出口血,软绵绵地晕了。 胡海:“?!” 胡江:“!!!” 要死啊! 胡江吓得迅速把把窗关上:“快快快,踩油门!把她送进医院!” 车速飙升一百二十码。 谁都不敢停车去检查女生的情况,胡海把车开出残影。 幸亏年节车辆少,否则以目前车速,他们三今晚都得出事。 - 与此同时。 沉濯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那辆快速消失的白色轿车,疑惑道:“京牌的车怎么会出现在这?跟我们一样来找人的?” 无人回应。 沉濯也不恼,他家三爷肯赏脸亲自跑这趟已经算是孝心大发,若非老爷子整天嚷嚷着喊疼,三爷才没耐心舍弃几单生意跑到这犄角旮旯里来。 按照女孩的知识,把车开到家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小屋门外,沉濯下车敲门。 结果半晌都没声音。 不在家? 刚想继续敲,对门就咔咔打开,探出个头,小心翼翼道:“你也是来找小温的?” 也? 沉濯回头,笑得和善:“是,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那你们来迟咯,小温刚跟两男人走了,你们有车追快点,没准还能追上呢。” 对门邻居说完,吊起眼盯着沉濯上下扫视,见到他穿得衣服布料挺好,顿时升起心思:“哎你找小温的话,我知道......” 没等他说完,沉濯径直回到车里。 邻居热脸贴冷屁股,尴尬地僵了僵,反应过来愤愤地呸了声:“装模作样!” “三哥,人不在。” 003.我不嫁 沉濯纠结地搓搓头发。 被他唤作三哥的男人侧过头,半张侧脸隐在阴影里,面部轮廓精致而清晰。 银辉倾泻而入,他望向窗外,一张骨相十分出众的面庞尽数落进月色里。 高挺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随后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摘下,长睫轻抬,露出一双看众生皆淡漠的眼睛,眼尾狭长,蕴着碎薄的光。 蒋晟不笑也不开口说话时,脸上表情透着股界限分明的冷淡,浓浓的疏离感,连摘眼镜的动作都显得无情。 似乎下一秒,他就能将眼镜当成刀扔出去,正中心脏。 他说:“回去吧。” 既然人不在,等下去毫无意义。 沉濯点头,拧动油门,边开车边琢磨:“刚那个邻居说她人才走不久,会不会就是咱们看见的那辆京牌?” 蒋晟勾着眼镜漫不经心地转了圈,随意地扔到桌板,语调低低的沉着郁意:“去查。” - 从村里到县上需要两小时车程,紧赶慢赶,晚上十点半左右总算抵达医院。 提前给医院打过救助电话,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在大楼外等着,看见电话里报备的车牌号,立马推着床过去,把昏迷多时的少女小心地抱上床。 “家属在手术室外等着,需要的时候会喊你们。”医生半跪在床边用听诊器探听少女心脏,表情瞬间变了变。 两个推床的护士见状飞快跑起碎步,跑进急诊室。 胡海跟胡江被挡在外面,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胡江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提议:“我先给夫人打个电话。” 他走到窗边给常曼打电话,对面却让他跟医生说暂停手术,给温袅注射肾上腺素吊住命,然后立刻开车带人到淮市。 不在县医院治。 胡江眼前浮现出少女苍白如纸的面庞,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劝几句,肩膀就被拍了拍。 转过头,胡海神色戏谑地看着他,眼里意思再清楚不过——你要为那个病秧子得罪主人家? 别开玩笑了。 温袅死了那也是她的命,不值得他们搭上工作跟前程。 胡江纠结地皱起眉。 胡海继续说:“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没了这份工作,你拿什么养她们?” 他单身无所谓,胡江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他一个。 胡江脸颊绷紧,咬咬牙,转身去找医生。 别怪他狠心。 就像胡海说的,怪就怪二小姐自己命不好。 - 医生拒绝给温袅打肾上腺素这个请求,并言明她的心脏经受不住任何刺激,如果真的需要进行转院治疗,可以先让救护车送去淮市,留人在这办理转院手续。 胡海琢磨这样的话,就算出事也有医院兜底,保险一点,就同意了。 胡江去办手续,他跟着救护车回淮市。 整整八小时车程,期间温袅意识模糊的醒过一次外,其余时间全在昏迷,等到送进淮市协和医院,经过紧急治疗才勉强脱离危险,转到ICU。 少女脸上插着呼吸机导管,脸色惨白中透着几分颓败的灰,明明是娇艳明媚的年纪,整个人却死气沉沉,几乎和病房内的白色融为一体。 “......她这么弱,跟个废物一样,蒋家那边不满意怎么办?” 蒋家?什么蒋家? 温袅缓慢地睁开双眼,鼻子里闻到熟悉的味道,她迟钝地叹气,知道自己又进医院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哪的医院。 方才听到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 “蒋夫人看过她的照片,这桩婚事就算定了。管她是死是活,反正只要瞒过今年,等明年她跟蒋小少爷领证结婚,当上蒋家儿媳妇,就算死,她也是蒋家的鬼了。” 温袅蒙着层薄雾的瞳仁轻轻转动,她大概猜到温家人着急接她回淮市是因为什么——联姻。 外公说过,哥哥跟姐姐已经结婚,三个孩子里只有她未婚,而她的婚姻明显是爸妈可以利用的筹码。 他们把她当成商品,卖给所谓的蒋家。 只不过,温家竟然向订婚的那家人隐瞒了她病重的消息。 就不怕蒋家知道后,生气毁掉婚事吗? 很显然,站在病房内聊天的两人根本无所谓。 她们肆无忌惮的安排她接下来的任务。 “还有啊,蒋夫人不喜欢没脑子的儿媳,你去请淮市一中的校长喝个茶,把她安排进蒋小少爷的学校。” 温袅终于认出这个声音,是她妈妈常曼,另一个,应该是姐姐温宛。 “她那样的能行吗?”温宛怀疑地瞥向病床的方向。 “不行也得行!”常曼十人硬气:“你的新公司还想不想上市了?何况把她送给蒋家我们能拿到多少好处你算过没?” 牺牲温袅换来蒋家的助力,自家公司受益,儿女们受益,多划算。 当初怀上温袅完全是意外,在她之前,常曼早已儿女双全,想着再怀一胎如果是男孩就赚了。 哪曾想,生下来发现是个丫头片子,身体还弱成那样。 常曼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嫌恶感,看温袅更没什么好心情,都怪她挤走自己的小儿子,病死活该,没死正好帮家里忙,还算她有价值。 沉默偷听的温袅下意识揪紧被子,指尖微微泛白,隐约透明。 她其实已经休学两年了。 病得太严重,没办法上学,外公心疼她就顶着压力去学校给她办理休学,让她好好修养。 可同样是亲人,外公处处为她着想,妈妈眼里只有利益,只关心能不能把她榨干。 温袅越想越心酸难受,心里憋着股闷气,憋着憋着忽然胸口一疼,难以控制地咳嗽起来。 “我、咳咳!我不嫁,”她边咳边说,心脏撕扯地疼:“我不要嫁人。” 谁都没料到温袅会这个时候醒来。 常曼养尊处优多年,从未有人敢忤逆自己的命令,当即转头厉声呵斥:“醒了?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就不跟你浪费口舌。” “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穿,现在让你回报我们有错吗?还有你生病住院花的钱,买药的钱,哪样不是家里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们的要求?” 004.难怪蒋夫人会选中温袅 温袅被她指责得脸色煞白,她甚至连坐起身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常曼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不答应,就是全家的罪人。 “妈,你小声点,妹妹受不得刺激。”温宛笑容温柔地走上前替温袅掖了掖被角,没提联姻这事,按铃叫来医生。 常曼眼神鄙夷地扫过温袅那张脸——尚且青涩稚嫩的眉眼已经能看出几分精致,眉色偏浅,形似柳叶,尾尖向下垂,也叫美人眉。 而眉尖处有颗细看才能窥见的小小红痣,十分小巧的一点,点缀在如墨黛眉间,让她整张脸瞬间生动起来 常曼心底不禁升起隐晦嫉意,之前没怎么见面,现在仔细看才知道她居然长得这么好看,专门挑她跟温山阔的优点长,生得妩媚动人。 给她几年时间,等她长开,估计更漂亮。 常曼皱眉,转瞬又看到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因为生病,温袅不能有大的情绪浮动,所以从内到外都是淡淡的,藏着被病痛折磨的苦意,就显得双目无神。 消减容貌带来的冲击,变得温和普通。 常曼心里这才好受点,病秧子而已,长那么好看有用吗?以后嫁到蒋家,太漂亮还容易惹来口舌是非。 温宛跟她妈相处二十几年,一个细微表情就能分辨出常曼的想法,当下对温袅来回打量,眼底掠过抹惊艳。 确实不错。 难怪蒋夫人会选中温袅。 年龄合适,样貌合适,脾气嘛......有待斟酌。 不过,温家会交给蒋家满意的儿媳妇。 温袅跟她们接触少,猜不透她们内心想法,她抓住被子的手在温宛的安抚下悄悄放松,安静地配合医生做检查。 等到医生说她情况稳定,温宛欣喜地说着太好了,一边眼角泛起泪意,猛地抱住坐起身的女生,“袅袅乖,姐姐知道这些年你在乡下过得苦,但是我们也不想的。” “你看看妈妈,她为了你的病,提前三天联系燕京那边的专家过来给你看。听说你在回家路上病了,急得一晚上没睡好,天没亮就拉着我来医院。” 温宛指着常曼,让温袅去看常曼眼底的黑眼圈,那都是爱她的证明,“还有联姻,你放心。蒋家是好人家,蒋小少爷年少有为,学习好人品好,你跟着他是你的福气。” “就是,南川多少千金等着当这个蒋家少奶奶,我争破头才在蒋夫人面前露面让你选上,”常曼接着说:“嫁进蒋家,你只有享福的份。蒋家还有钱有人脉,没准还能找到药治好你的病。” 不愧是亲妈,一句话直接戳在温袅死穴上。 她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孱弱残破的病体,终日受惊,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自己这一觉睡下去,明天是不是就起不来了。 她答应过外公,要陪外公到长命百岁,要给他养老送终,她不想那么早死。 “是啊袅袅,”温宛亲昵地搂住温袅肩膀,姐妹情深的注视着她,“你治好病,我们高兴,外公也会高兴,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你说对不对?” 温袅素白指尖滞了滞。 妈妈跟姐姐分别唱红白脸给她洗脑,甚至不惜搬出她最在意的外公,威逼利诱她答应这门婚事。 “外公真的会高兴吗?”温袅压住喉间痒意,声音又弱又沙哑的:“姐姐,如果我嫁进去,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全家幸福吗?” 温宛眸光闪了闪,继续放轻语气:“当然。” 妹妹真好骗啊。 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温袅缓而慢地点头:“好,你说的,我嫁。” 见她同意,常曼顿时兴奋:“这不就对了,难道我们还会害你不成?” 没等女生说话,她自顾自的安排着,让温宛抓紧时间联系学校校长,趁着现在刚开学,赶紧把人送进学校,免得跟不上进度。 “咳咳,联、联姻我可以嫁,但学校去不了。” 正当常曼吩咐得起劲时,温袅咳嗽着打断,又赶在常曼动怒前解释:“今年的药没打,我只能坐一会,太久会发病。” 常曼跟温宛没想到这茬。 不过,打什么药? 温袅看到她们两脸茫然,心底失望地浅浅叹气,温声道:“D国去年新研发针对先天心脏病的特效药,一针四十八万,一个月打两针。” 她去年就和外公说过,这种特效药的药效很好,能让她的病情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除了价格贵以外,没有缺点。 当时,温家已经半年没有给外公打生活费,以及她的医药费。 全靠外公卖药草赚钱勉强维持生活。 最后是外公坐车千里迢迢去到燕京,低声下气地,几乎拜求的程度找常曼这个亲女儿要的医药费。 也只有一百万,正好能打两针。 温袅隔半年打一针,疗效很差,但比平时吃得药好些许,她已经很满足了。 从那之后,温家好似把他们再度遗忘,整年没给过一分钱。 温袅讲清楚原因,喉咙口那股痒意怎么都憋不住,捂住唇低低咳着:“学校......不用去的,我可以自学,四十八万...太贵了。” “不行!”常曼完全没把她的委曲求全当回事,脑子里只有她必须读书,必须考个好学校给蒋家看,厉声威胁道:“爬你也要给我爬到学校去。” 温袅闻言咳得更厉害,侧过脸,憋得面颊绯红。 “妈,”温宛连忙拉住常曼,犹豫片刻,说:“不如这样,我出钱给袅袅打针,让她能去学校,怎么样?” 常曼一听要出钱,就肉疼得想拒绝,温宛却把她拉到旁边,认真开口:“九十多万而已,又不算多,等我公司上市,一天就不止赚九十万。” 到时候连本带利赚回来,很值。 常曼愤愤不平地甩手,“她那身体就是无底洞,砸多少钱进去都听不到响,给她花钱,我亏得难受。” 温宛笑着安慰:“没事的妈,等她嫁进蒋家就让她贴补家里,妹妹性格软绵,肯定会听我们的话。” 跟只单纯小白兔似的,看着就好拿捏。 005.王奶奶的腿怎么回事 常曼纠结地紧锁眉头,好半晌,才又气又好笑地戳温宛额头,故作生气道:“你啊!整个家就数你最鬼灵精,行行行,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反正,她们没吃亏就行。 温袅听不到声音,但没多久,温宛满脸欣悦地告诉她可以打针,也可以上学,这两天乖乖躺在医院,等养好身体办好手续,就送她去学校。 她终于可以用特效药治病了。 温袅蜷缩进微凉的被窝里,给外公发消息。 - 春寒骤雨,连绵几日,天黑压压地沉下来。 “外公,妈妈让我上学。” 温袅今天的治疗结束,注射特效药,病情好转,心脏窒闷的痛感稍稍退却,正跟外公常建国聊天。 “你想去吗?身体怎么样?”常建国被突然到来的大雨困在山上,昨天才下山回到村里,看到她发的信息,急急忙忙给她打电话。 想到温宛的威胁,温袅强忍心酸委屈,温声细气道:“已经好很多了,我明天出院回家,过两天办好手续入学。你放心,我没事的。” “真的吗?”常建国有点不相信,他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他清楚,常曼能有这么好心? 温袅仍然坚持:“嗯,明年我一定考个好成绩,让你开心。” “不用你考什么好成绩,只要你身体棒棒的,外公就开心了。” 见她执意上学,常建国担忧地劝几句,最后叮嘱她照顾好自己,他忙完立刻去南川找她。 然后话音一转,问:“你王奶奶的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瘫痪了?之前不还挺好的吗。” “怎么会,”温袅愕然地坐直,随即想起什么,语调弱下去,染上浓浓的自责:“是不是那天我刚给她针灸完,她就下地吹风,凉风入穴,伤了根?” “都是我的错,我提醒过她的,力气太小还是没拦住她去抱孙子。” 常建国听得心都要疼死。 哪里就是她的错! 她照常给王奶奶看病治疗,叮嘱过不能吹风王奶奶却偏要跑出去,瘫了也只能怪王奶奶自作自受。 休想怪到他家外孙女头上! “没事,没事啊,跟袅袅没关系,”外公软和着声哄,继而长长叹息,充满无奈道:“那就这样吧,以后我再给她看看,她这把年纪,想站起来估计......难。” “唉,不过她那个孙子也可怜,这两天不知道吃错啥,上吐下泻,送去医院说是中毒,得亏吃得少,不然就救不回来了。” 爷孙俩全部出村,村里没别的医生,大人小孩生病只能赶着送到县医院去看。 王家大孙子的病拖了两天才送,连着王奶奶也送去,和她的宝贝孙儿一起住院,正好凑对。 温袅跟着轻轻叹气,叹得情真意切,温雅眉目却无半点惋惜,只想着倒进臭水沟里的药草还是污了水,再下雨溢出来,流进周围田地里,弄脏了地。 孩子们又爱玩,王家大孙子更调皮,经常钻进地里到处滚,玩疯了受伤脸上全是脏泥,不小心吃进嘴里就容易整成病。 常建国怕她想太多,外孙女是个敏感的,多思多虑,担心她情绪变差影响身体,忙不迭找其他话题揭过这个事。 “外公这边忽然来了个病人,一时间走不开,等外公忙完就去南川,”常建国细细叮嘱,格外不舍:“你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你那个妈不算个好的,但你好歹是她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总不会真的扔下亲女儿不管。 温袅听他没好气的吐槽常曼,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温声应好。 常规检查时间到,几个医生进入病房。 温袅跟常建国解释后挂断电话,乖顺懂事地回答医生的提问,见医生脸上露出略微满意的表情,她问:“医生,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照你现在的情况,其实今天下午就能出院。”医生凝视少女的脸,跟生重病的病人差不多,双眼过于黑,脸色白中藏着几分颓败的青。 他双手背在身后,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的劝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别总爱胡思乱想,想得越多越伤身。” - 得知温袅可以出院的消息,常曼派胡江来接她。 温家十几年前做生意做出名堂后,就搬去燕京定居,只有过年需要祭祖才会选择性回南川。 这次常曼跟温宛忽然回南川,除了接温袅联姻外,还因为和她联姻的对象秦小少爷也在南川读书。 一条宽阔平缓的大江把平江区分为两半,西区是南川最繁华富饶的商业区,东区文化建筑多,是旧时代留下的文物保护区,也叫富人区。 温家住在平江东的老洋房里,因着过年偶尔会回来住,所以一直有请人打理屋子。 温袅站在西式复古大门外,对这座屋子十分陌生——她从未在这里待过哪怕一天。 堆砌的石砖院墙爬满了紫藤花,郁郁葱葱的从墙头挂出来,生动又漂亮。 门没关,她直接推开走进去。 院子里摆放着两张清代藤编实木椅,配上相同风格的茶桌,充满年代感的老物件瞬间将温袅带回那个朝代,她眸底掠过抹意味难明的暗光,随即移开视线,望向两栋英式洋房。 南侧三层建筑为主楼,东侧两层建筑是副楼,和她在民国剧里看见的老洋房一样古典雅致,又充满了馥郁奢靡的浪漫。 不难看出温家祖上的阔绰。 往前推五十年,温家在南川算得上“名利双收”的大豪门。 到温袅祖父这代,因为子孙的蠢钝家族逐渐没落。老祖父为了温家的兴旺,精挑细选给自己儿子,也就是温袅她爸温鸿德,找了门能让家族继续辉煌三代的好亲事——娶常家女儿——背后的人脉。 “胡江以后就是你的司机,接送你上下学,其他事就吩咐于管家。” 常曼拢着华贵披肩指着对面的中年男子,他鬓角微白,双手规整迭放在身前,圆圆的脸颊透着生活滋润过的红光,笑起来颇有几分弥勒佛的慈祥劲。 006.有点卑微怎么回事 见女主人点到自己,他规矩地弓腰给上行了个标准地贵族礼,开口带着浸在嗓子里的笑:“二小姐午安,老宅都是我在管着,您有事喊我就好。” “谢谢,”温袅礼貌道谢,微微抬起脸,灯光毫无阻拦的落在那张青涩面庞,仿佛镀了层苍白的釉,脆弱得可怜,她小心道:“我的房间在哪?” 她脚边放着从乡下带来的行李,只有一个洗到颜色褪尽露出布料本色的布包,瘪进去几个寒酸的坑坑洞洞,有些地方有棱有角,应该是洗漱用品。 于管家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里闪过精明的审视,评估着眼前这位二小姐的价值,脸上却维持管家应该有的职业微笑,伸手指向楼梯:“您的房间在三楼,跟我来......” “等等。” 常曼忽然出声制止。 温袅腰还弯在原地,青葱似的手刚碰到包包边缘,那些毛刺扎了扎手指,她缓而慢地直起身,沉默等待。 常曼看向少女背在身后那个简陋到近乎可以用破烂来形容的木盒子,问:“你背的什么东西?” 别是乡下带来的垃圾,什么都往家里拿,细菌又多又脏。 温袅如实回答:“琵琶。” 常曼眉头拧起疑惑的折痕:“你会弹琵琶?” 偏远还落后小山村里会教这些? 是骗人吧? “温袅,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说谎这个毛病趁现在还早,能改就赶紧改掉,秦家不会要一个不诚实的少奶奶。”常曼端起迟到的长辈架子教训道,那副为人母亲的架势很足。 衬得温袅相当不懂事。 “不是的,妈妈,我没有撒谎。”温袅还没遇到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扣锅顶,她攥紧琵琶盒的粗糙背带,凸起的指骨擦过带子,轻易泛红。 她温声慢语解释:“我是跟村子里的爷爷学的,就是前些年住在旧牛棚那家。” 几十年前被迫住牛棚里的,或多或少是个人物,身上藏着十八般武艺。 而温袅小时候随常建国去给那位温雅知礼的老爷爷看病,常建国拒收诊费,老爷爷便想出别的办法——教她学习琵琶补上诊费。 “啧,”常曼表情略微复杂,既想问问她口中爷爷的消息,又觉得以她的身份问出口掉价,遂松开披肩,拨过这个话题,“你每天都要练这玩意?” 温袅不懂她突然这么关心自己做什么,但常曼主动的关心让她心里漾起丝丝异样,轻轻点头:“嗯。” “那你搬到隔壁副楼住,就住二楼靠右侧那间。” 常曼一锤定音。 温袅却注意到于管家瞬间变得微妙的表情。 副楼的房间......有什么不对吗? - 比起雍容大气的主楼,副楼显得优雅别致些,走进去,繁复的宫灯散发出柔和的亮光,门厅做了挑高,灯光在四面高高的墙壁投下清晰的影。 踩上冷清的长廊,走向深处楼梯,温袅在于管家的带领下观察四周,内室设计容纳百年岁月经传的碰撞文化,可那珍贵的古董装饰,根本遮不住这栋楼久未住人的腐朽陈旧。 二楼只有两间房,一间书房在最左边,一间卧室在最右边,中间隔着楚河汉界,两边都孤零零的。 “......这间卧室好,安静,平时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到。”于管家眼角余光瞥向后面的少女,视线移向她的琵琶盒,大概猜到夫人的打算了。 这里不会被打扰,自然也吵不到别人。 夫人是觉得二小姐每天弹琵琶的话,容易吵到自己跟大小姐。 ......就感觉二小姐有点卑微怎么回事。 夫人态度模糊,谈不上多喜欢这个女儿,顶多看在她有价值还听话的份上,给点逗猫儿狗儿一样的“宠爱”。 至于大小姐,于管家记得大小姐昨晚特意叮嘱过要好好收拾二小姐的房间,应该是喜欢的吧? 于管家拿不准主意。 他神游天外的琢磨大豪门里狗血的恩恩怨怨,少女则懂事地颔首,在他开小差时推开卧室门,一股粉尘味顿时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皱眉倒退几步。 卧室整理过,很干净,是她呼吸道太敏感了。 起居室宽阔,放着熟悉的藤编椅、茶几,另外配套古典欧式沙发,再往里走,各种区域划分整齐,一应俱全。 用来休息的睡眠区摆放着一张古香古色的四柱床,床尾搭配起居室相同的床尾凳,和背景墙的花鸟镂空木雕组成韵味十足的古风套间。 温袅适应了这股味,平静地环视左右。 于管家察言观色本事一流,见她没有说话,目光却存了满意,连忙说还有晚饭要做,给她留时间跟空间捯饬新居。 温袅再度道谢,目送他离开后,拎起放在起居室的包包进入衣帽间。 她的衣服春夏秋冬加起来只有十几件,零散放了半个包,剩下杂七杂八的证件、洗漱用品、设备之类,以及必吃的药装了剩下大半。 东西虽少但杂,收拾一下就停手歇会,断断续续忙碌许久才收完。 想着等会要吃饭,又忙不迭捡起睡衣去洗澡。 只是等她洗完澡出来,于管家却跑到门外,手里推着装满吃食的餐车,通知她晚饭不用去了——大小姐忙着工作没回家,夫人打算外出,让厨房负责她的饭,没了。 温袅轻着声:“我知道了,多谢于管家。” 她让于管家把餐车推进起居室,心里想着常曼确实不待见她,把她安排在这么远的房间,又拒绝和她同桌吃饭,看来是真的很讨厌她了。 而看不起小女儿的常曼正跟温宛通电话。 “好端端怎么不回家了?你要找的那个主播还没找到?”常曼指挥佣人将新出炉的饭菜打包,准备给温宛送过去。 “没有。”温宛准备上市的网络科技公司最近在招收新主播给平台造势,已经挖了好几个粉丝千万级别的大流量主播,但有一个,她不止挖不到,还联系不上。 常曼皱眉,“这种粉丝多的主播哪个平台都有,花重金随便请一两个就好,干嘛非要她不可?” - - 存稿6w,至于肉嘛…估计8-10w左右了,等不及的可以囤文,这本肉的节奏特别慢来着 007.老婆你好,结婚 “妈妈,”温宛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常曼关心自己,只是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所以耐心解释道:“千万级主播有,只要钱给的够多就能撬动,但他们身上没什么特质。” 这个特质指很多方面,有人是身上傍有一技之长,有的则是搞笑天赋、锦鲤体质等等,都是可以经营的。 温宛这次看上的主播属于最前者。 “......那个小水会很多种古典乐器,唱歌也很好听,当初就是靠翻唱走红,”温宛说:“正好我最近投资的电视剧缺首OST,我想签下她,让她唱,刚好捧她出道。” 常曼听完,脑海里飞快分析利弊,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现在都是实名认证,找找关系把她身份信息拿到手,直接去问?” 温宛叹气:“查过了,那个账号注册是用的身份证是一个老人的。” 线索中断,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名字叫做小水的主播上线,看到后台留言的信息和她联系。 常曼也没办法。 忽然,温宛语气惊喜道:“妈,我先不跟你聊了,小水开直播了!” - 全民TV——一家弹幕式直播分享网站,以游戏直播为主,涵盖娱乐、综艺、体育、户外等多种直播内容。 全民科技有限公司还孵化出其他音乐创意短视频社交平台,与多个企业达成合作,旗下的全民TV是国内第一大直播平台,量级千亿。 其中千万级别的主播仅有一百多个,粉丝总数超过五千万的只有四个,后被挖走两个。剩下两个,一个极少上线,一个据说即将被全民的对家公司撬走。 很少上线的娱乐博主小水今晚突然开播,订阅主播的粉丝收到开播消息后顿时赶到现场。 【宝宝宝我的好宝,时隔半年,你终于开播了!】 【(叼玫瑰登场)(凹造型)(被玫瑰扎嘴)(毫不在意地戴上墨镜)(满嘴血呼啦差)老婆你好,结婚】 【爷爷!您关注的主播上线了!我给您把直播内容烧过去啦】 “大家晚上好。我才半个月没上,哪有半年,胡说。” 一道很干净清甜的少御音从直播间响起,说话没有情绪起伏时偏冷淡,融了几分笑意时能甜地人心痒难耐,换个语调又变得疏淡凛然。 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只纤细的手,皓白如雪堆的细瘦腕骨坠着串佛珠,手指拨弄两下镜头,少女的身影瞬间映入画面。 她没露脸,单截到脖子的位置,穿着件雾霾蓝立领衬衫,黑檀木吊牌严谨地压在第三枚盘扣上。 距离镜头稍近的地方摆着莲花银香炉,烟线从莲子里缕缕慢飘,搭了一台“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的禅景。 琵琶声如银瓶扎破,玉珠走盘,滴滴答答地坠落进酿醉的酒水里,浸暖了寒风萧瑟里匆匆赶路的百姓们。 那撩人迷离的夜色生出别样的思绪,忆起阔别已久再难回往的家乡,忆起那再难相见的至亲,痛!难!恨别离,恨世道,恨那踏破家园的蛮贼! 音急转而下,声声催人泪目,一曲琵琶语道尽家国终难再的恩仇,午夜悲鸣的颤音,究竟是老弱妇幼凄凄的恸哭,还是山河不复的亡国恨? 素手拨弦,一声续弹,叹了多少人间哀愁。 曲落幕,情仍在。 除了没长眼的黑粉外,弹幕正向得很,都在消化刚刚听到的曲子。 作为小水的死忠粉,沉濯没出息的红了眼眶,哽着嗓子,心里难受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干脆把手机摆到车前座的板子上,“三哥你都听到了吗?感觉咋样?” 蒋晟懒洋地撑开薄薄眼皮,他先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指向屏幕里少女戴的木牌,接着从抽屉里找到眼镜戴上,眼神稍微清明几分,复看向左下角滚动的弹幕。 他一连看了几十条,又移开视线,把手机往沉濯的方向挪走,“时光要挖走的那个?” 时光直播同为互动直播平台,跟全民TV对垒,明里暗里较着劲,闹出过许多“商战”糗事,时光还有个耳熟能详的臭名——挖墙脚专业户。 饶是沉濯沉迷自家主播的多才多艺,也被蒋晟居然记得这种无聊小事惊讶了下。 蒋晟是燕京豪门世家这一圈富二代的老大。 三代为门,六代为阀,九代为族,十二代称世,能称之为世家且大众熟知的只有秦、容二家。其中以年纪小辈分高的秦三爷为首——老爷子年岁上去了,力排众议提前退休,让他接管集团,比其他人高一截。 之后他一头扎进钱眼里,能看得见的只有钱,偶尔分两个眼神给爹妈,别的事漠不关心,只有钱才能引起他的关注。 最近倒是闲了,跑大老远给亲爹找医生,还能关注到芝麻小事。 蒋晟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相互捻了捻,“你把上周二策划部的提案找出来给我。” 沉濯:“现代自媒体相关那份?三哥,你也要开直播啊?” “随便看看,”蒋晟漫不经心地说:“守着一亩三分地等着分粮太少了。” 沉濯琢磨秦家的耀光集团有做自媒体的公司,怎么听三哥的语气像是要分出来单干? “你还没说刚刚小水弹得怎么样呢?”沉濯又把话题扯回来,他真心喜欢这个人,和她的声音,弹的唱的都能进心里似的。 车窗没关,春末的冷风已经灌进来许多,萦绕着南川街道两侧春知花的香味,见缝插针的往角落里钻,填得满满当当,手一挥又散得七零八碎。 搁在前座的手机听筒里少女歌声哀婉悲情,蒋晟虚着眼睛凝神听了一耳朵,眼前浮现几个虚无缥缈的画面,青涩的开头悲剧的结尾,唱来唱去全是那两句幼稚的爱情。 听声音,主播年纪不大。 “大材小用。”蒋晟闭上眼评价。 “有吗?”沉濯怀疑他们听得不是同一首歌,“还行啊?” 蒋晟不再言语,也没继续听,累得昏昏欲睡。 嗓子好,弹得也好,那琵琶音里有种尝尽世俗冷暖后的通透,却没用对地方。 沉濯嘀咕两句,没太听清,直播音量小了些。 008.谈恋爱老被绿怎么办 大材小用本人唱完改编的粤语版《青花瓷》,缓了缓气息,端起温茶抿一口,等喉间舒润才看向屏幕。 暖调的灯光下,那张美人面熏染得温柔恬静,眉间红痣若朱砂灵动。 温袅做直播这行其实挺久,有差不多三年,刚开始只是录制自己唱歌的视频发布在短视频平台,意外走红后,等粉丝累积到一定数量,就顺应潮流开启直播。 不熟悉她的人,刚认识见到她的表面总会误认为,她这样病怏怏的应该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然而——并不是。 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她尝试过很多工作,赚钱而已,不寒碜的。 人不能跟钱过不去,何况钱和她的命挂钩。 温袅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发声处,盯着弹幕的眸光染了几分促狭,她除了偶尔唱歌外,还兼职......情感开导的任务。 例常弹唱环节结束,弹幕瞬间开始五花八门的表演。 【男朋友打我大嘴巴子怎么办?】 温袅没有丝毫犹豫,捻着指尖佛珠平静道:“就当医美吧,调整你的苹果肌,打完左边打右边,匀称,效果可能比医院还好。” 下一个。 【谈恋爱老被绿怎么办?】 这次温袅顿了下,“...河童探测仪?” 【怎么才能让前任找我?】 “投胎,”温袅认真建议:“下辈子当条真正的鱼,做一条不被定义的鱼。” 最后一个问题。 【想杀了所有恋爱脑怎么办?】 温袅慢条斯理地调整佛珠,将刻满佛经那面朝向自己,嗅了口空气中清冷恬淡的香味,面无表情道:“这个事情我做了三年,从开播到现在,没杀光。” “光合作用知道吗?再生的,怎么杀得完?” 【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进行光合作用的再生恋爱脑!】 【说实话,恋爱脑挺难杀的,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命特别硬】 【《苹果机匀称》《河童探测仪》《再生恋爱脑》救命,谁懂啊,她连梗都是现杀的!】 【再说一遍,别把我的电子娘家人给气死了】 时间在弹幕插科打诨中流逝,挂在起居室的古董钟悄然指向十这个数字。 温袅将双手拢在身前,吊牌随着倾身的动作一晃,轻轻磕了下摄像机,观众顿时猜测到什么,纷纷停下打字的手,按在连线上。 “好了,直播时间快到了,我现在要挑一位朋友连线,聊什么都可以。”因为是直播间固定环节,温袅并未解释过多,话音落下的同时按下连线。 一个名字叫青青我心的观众秒上麦,摄像头随之打开,显出张哭得情难自已的面庞,双目红肿,左边脸颊高高肿起,还在不停抽打着,仿佛感觉不到痛般。 【...这、这咋回事啊?】 【有话好说啊朋友,好端端怎么对自己动起手了】 【姐妹你不会也被男朋友抽嘴巴子了吧?】 “对、对不起。” 开口浓浓的哭腔,哽咽着断断续续说完一句道歉,她就捂住脸失声痛哭,千言万语滚落进泪水里,从指缝溢出。 她这模样,观众不好说什么,都劝她想开点,有难事或者想发泄,可以直接吐出来。 温袅见她哭得伤心,温声安慰两句,总算把青青我心的情绪安抚下来,她问:“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私聊我。” 直播结束前,她会随即抽取一位观众连线,满足对方在她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一个要求。 直播间人多,也不是没人提过一些很过分,超出道德底线的要求。但对方话讲一半,要么被房管拉黑,要么封号,全民TV的平台管理员还是挺负责任的。 青青我心听着这道温柔的声音,抽了抽鼻子,擦掉眼角泪水后把纸巾迭了三迭,放在手心,“没关系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太笨,被人给骗了......” 她哭丧着脸,实在看不清本来样貌,但看背景布置,家境应该不错,而从她口中温袅也得知——她确实挨了男朋友,哦不,前男友的巴掌,刚打的,特新鲜。 “...我可以原谅他骗我钱,骗我感情,可我原谅不了自己,”青青我心捂住胸口,“如果不是我叛逆,非要离家出走,奶奶就不会被我气进医院,现在病危通知书都下了,我、我真的错了!把我的命填给奶奶,都是我的错。” 【想起皇后那句——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 【活该!心疼男人倒霉三辈子,都是报应】 【说得好听,你倒是去给你奶奶抵命啊,假孝顺】 眼见弹幕越说越过分,青青我心表情灰败,她担心出事,连忙将话往别的方向引:“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记得你会中医,IP也变成南川,我正好是南川人!” 青青我心来不及伤心,目光灼灼地盯着镜头,似是要穿过屏幕看清对面的人,“奶奶醒过来不肯住院,也不肯治病,爸爸妈妈没办法,只能让她先回家。” “但是她看中医,她信这个,你会的话,可以请你帮我奶奶看看吗?” 温袅唇角犹豫地抿了抿,她确实会中医,主页也挂着官方认证。当今社会,无论西医中医都要考证,无证行医被发现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她年纪刚到就通过外公朋友的帮忙参加考试,拿到中医执业医师证。 只是......她信她这个陌生人吗? 仿佛猜到她的犹疑,青青我心当即举手发誓,“你放心!我只是让你过来看一下,不管能不能治,后果我都自己承担。” 她心意坚决。 温袅胸腔蓦然窒闷了瞬,她压着嗓子低低咳嗽两声,答应了:“好,我去看看,你把地址私聊给我。” 就当临时起意吧。 身为医者,患者家属诚心求上门,哪有赶出去的道理。 良心不允许她拒绝。 外公时常开导她,做人当良善,向上对得起天地,向下对得起自己,多行善事,多修功德,心宽而容纳百川,才会生寿长命。 弹幕多在劝诫她别去,温袅后台已经收到青青我心发来的私信,她和观众说晚安,随即迅速下播。 挺巧,青青我心也在平江区。 温袅看私信看得眼花缭乱,偶然看见几个询问合作的,她把工作邮箱发了过去。 不等回复,动身整理直播设备,吃颗药丸止咳,收拾出门。 009.袅袅还听话吧 夜色浓稠。 温宛忙完工作,等到回复,推开笔记本,颇为疲惫地揉捏眉心,眼里却全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来给她送饭的常曼见状,高兴地询问:“成了?” “差不多,”温宛终于想起吃饭这回事,接过妈妈递来的碗喝口汤,热乎乎的汤水进肚子,通体舒泰,“拿到她的工作邮箱了,等我跟她聊一聊,谈好价格就行。妈,这个汤好喝,明天还要。” 常曼:“好好好,我的乖女儿辛苦啦,想吃什么妈让人给你做。” 温宛笑了笑,跟她闲聊几句,心头积压的大石块暂时落下,记起今天出院的妹妹,问:“袅袅还听话吧?” 常曼表情微顿,坐到她对面夹菜进她碗里,皱眉,语调带上嫌弃:“她敢不听话?就是不知道从哪学的,居然还会弹琵琶,那东西...现在有几个爱听?还天天弹,吵你休息,我让她到副楼最远那间房去住了。” 听到温袅会谈琵琶,温宛不由自主想到小水刚开播弹得那首曲子,心里划过抹异样,她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又劝:“妹妹会乐器是好事,陶冶情操嘛,秦夫人没准更喜欢。” “真的?”常曼狐疑。 温宛点头,“妈,你不信她,还不信我吗?” 也对。 这种大事,常曼向来喜欢听女儿的。 烦心事一扔,女儿事业有进展,她心里高兴,催促着温宛多吃点。 只是母女俩的温馨投喂没有多久,就被于管家打电话告知温袅深夜出门了。 常曼胸腔才舒出的那口气顿时堵回来,压得结结实实。 “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她出门?” 温袅那个没用的废物,深更半夜的想跑去哪?! - 入夜温度骤降。 温袅出门前吹了会风,上车后咳嗽好几声,声音闷在喉咙里,听得人揪心。 网名青青我心的陈梦青接到人时,甚至来不及注意少女的脸,一个劲担心她会不会自己咳着咳着,就背过气了? 比起半小时前哭哭啼啼的诉苦,陈梦青此刻冷静很多,红肿的双眼冷敷过冰块,“小...水?” 少女脸白唇白,眼底因为咳嗽晕染一层水光,潋滟至眼尾,轻轻牵动,勾出一抹绯丽的红,像冬日枝头坠落的红梅。 “你要不要先进屋暖暖?奶奶屋里开着暖气。”陈梦青刚才自我介绍过,见她这幅柔弱的样子,联想到西子捧心的画面。 猜到小水年纪小,却没想到这么小,还.....病得很厉害。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今晚都不在家。” 她指挥佣人去拿少女提着的包,领她往里走,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一遍:“...总之就是,奶奶现在什么都不肯听我们的,刚刚才吃完药睡着,你动作轻点。” 也是爸妈不在,否则哪里允许她乱来。 把陌生人请到家里给奶奶看病,爸妈知道肯定会骂她疯了! 陈家奶奶姓余,平时晚辈称呼余奶奶居多。 她将温袅带到余奶奶的屋子,一进去就闻到浓重的涩苦药味,冲得人天灵盖快要起飞。 陈梦青闻着眼泪又要掉了,把手里温袅刚刚给她看的证件还回去,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没有不相信你,就是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没事,我懂。”温袅接过证件放进包里,出门在外行医必备医师证,方便患者家属质疑时能随时拿出来作证。 陈梦青吸吸鼻子,看向少女的眼神浮现几分尊敬——年纪轻轻就能考到这种类型的证书,要么背后有人,要么手里有真本事。 无论哪种,都表明眼前少女的厉害。 床上,余奶奶沉睡着,温袅放轻脚步走向床榻,边凝神细听陈梦青讲述病人的情况。她将被子折起一个角,找到余奶奶的手,两根手指搭在手腕脉搏处,一心两用的分析情况。 “她之前吐过血?”温袅细心探脉,差不多了解,又俯身去掀余奶奶的眼皮,眼白乌青,瞳孔微散。 形气愤然勃然,脉沉弦而滑,胸膈喘满,其为气逆之症。 就是气急攻心。 之所以病得这么严重,跟老人家不肯就医有关,气堵在胸内排解不出来,引诱并发症,一病不起了。 现在最要紧先排气,温袅从袖口缝制的细袋处抽出一枚银针,跟中医针灸常见的银针并无区别,她用针先捻刺进内关,再到心俞、膻中,落针稳且准。 “你家里有香炉吗?没有的话从我包里把那个香炉拿出来,直接点燃就好。”她收回银针,蹲坐床边两手抓着余奶奶的胳膊按揉穴位,力道轻重有速,余奶奶发白的脸渐渐恢复红润。 陈梦青赶忙照做,在包里找到香炉,却没看见打火机,“怎么点?” “包里有火折子。” “啊?” 什么玩意?这不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东西吗? 陈梦青满腹疑问地找了找,还真让她找见个拇指粗细的竹筒,拔开盖子,学着电视剧里古人的模样试探性地吹了吹,果然吹起火了! 她惊奇不已,见火苗细弱,赶紧把火源对准炉内残香,没多久,房间内香气弥漫。 “这是药香,解郁降气的,你奶奶应该是不喜欢吃西药,也不爱吃中药,觉得苦,所以没吃进去多少。”温袅观察余奶奶脸色,把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撑着膝盖起身,“让她闻一闻就好,你也可以闻一下。” 陈梦青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奶奶讨厌吃药,就听这么一句,连忙说:“我没生病啊。” 温袅平静地看她一眼,“这药能顺气降逆,宽胸散结,你被你前男友气到了吧?肝气不调,已经显现到脸上了。” 陈梦青:“...真的啊?” 温袅略略颔首。 陈梦青不自觉摸脸,深呼吸好几口气,竟然真感觉胸口舒服很多。 只是她笑容才扬起,门外陡然传来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她笑意僵住,脑子里回荡两个大字——完了!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们别骂小水,是我自作主张把人请回来给奶奶看病的,要骂就骂我!” “看病看病,你把你奶奶气晕倒还不够,还想害死她吗!?” 010.半点见识和教养都没有 “我没有!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看,奶奶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温袅撑着侧脸昏昏欲睡,难得有身体舒畅的时候,这个时候她早就会周公,如今却在别人家中,听着请她来的粉丝和家人来回扯皮,偏偏不能出声,困得她心脏有些难受。 她眉尖浅浅蹙了蹙,从上衣口袋摸出一个白瓶子,倒出两颗迷你药片放进口中,没有水,干巴巴的咽下去,刮得咳嗽过度的嗓子生疼。 陈梦青的爸爸陈俊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恰巧是这一幕,他握着门把的手收紧,鼻腔里沉沉哼出口气,满脸不耐烦的怒容。 “小水是吧?这件事是我闺女的不对,你也犯浑,但你年龄看着比梦岚还小,我就不跟你计较了。”陈俊忍着火气,毕竟错在自家闺女,这位属于赶鸭子上架,无辜受累,没法开腔,“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家。” 温袅掀了掀眼帘,没什么情绪的嗯一声:“叨扰了。” 陈俊才为她的懂事松口气,转而听到她说:“我刚给病人施过针,等会估计会醒,你们记得给她喂点水,不用担心积水水肿,她需要下火。” ...什么? 施针?哪个针? “陈梦青!” 陈俊脸顿时黑如锅底,沉着嗓音怒吼。 “咳咳......” “哎哟,吵吵啥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低哑的咳嗽声跟老人家嗓门震天的抱怨声同时响起,陈梦青和陈俊父女俩看看这边捂着胸口咳嗽的少女,又难以置信地看向猛然坐起身的老太太。 陈俊条件反射地闭紧嘴巴。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娘的大嗓门,那嗓子,能把他耳朵震聋。 不过,老太太不是身子有毛病,吼不出这么大声,清醒时只会嚷嚷疼吗? “奶奶?”陈梦青跟奶奶关系亲,当即推开挡路的爸爸,一个俯冲跑到床边,搂住老太太肩膀左右来回看,惊喜地问:“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余奶奶被吵醒正烦着呢,斜眼瞥向儿子,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没点眼力见,吵老人家睡觉多大罪过知道不? 走完一套小连招,才按住好孙女的手,喘出两口浊气,“你个小妮子,还有脸问?跟你爸——哎?这气咋顺了?胸不闷了?屋里啥味?怪好闻的!” 陈梦青余光偷瞄爸爸,嘴里飞快解释,随后指向身后,“那位就是我给您找的医生,她可厉害了,会针灸呢。” “真的?”余奶奶将信将疑。 陈梦青怕她不信,几步过去把安静等候的少女拉过来,与有荣焉地说:“别看小水脸嫩,懂得比我多多了,您的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温袅配合地点头,“您还有哪里疼?可以跟我说,我再给您看看。” 余奶奶眯起眼,那双浑浊但精明的眼里带出几分审视,上看下看,没看出哪不对,就觉得小姑娘真瘦弱,一把骨头比她这个半边入土的老太婆还虚。 “乖女,谢谢你啊。”余奶奶漾开慈祥微笑,跟对陈梦青似的,亲亲热热的招呼她坐,瞧着身体大好,能说能动。 被忽视彻底的陈俊:“......” 插不上话。 但老太太好了是真的。 陪余奶奶聊会天,喂她喝小半杯水,等她困睡着了,温袅跟着陈家父女离开房间。 走远了,温袅没忍住,强压许久的咳嗽迭声冒出,仿佛肺里有水烧开,沸腾的泡泡咕噜噜炸开。 “抱、抱歉。”她眼角沁出泪意,“老太太没事,我就、咳咳!我就先走了。有需要给我发消息,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模样把陈家父女吓一跳。 陈梦青帮她拍背顺气,语气紧张:“没事吧?要不今晚别走了,住我家,反正我家客房多的是。” “不行,”温袅终于止住咳嗽,用手指蹭掉眼角生理性眼泪,嗓音沙哑:“我妈妈会担心的,她...不喜欢我出门。” 陈梦青:“?” “我给她打个电话吧,都这么晚了,再出门确实不安全,而且你今天帮了我家大忙,照顾你也是应该的,”陈俊一改前面生气的态度,好言好语道:“梦岚带你朋友去休息。” 陈梦青得令,半搂半拖的把还在犹豫的少女带走。 温袅精神困倦,实在没办法硬撑,只好轻声道谢,顺便将常曼的手机号告诉陈俊。 陈俊照着数字拨出去,发现是燕京那边的号。 那位小水,燕京来的? - 老洋房里灯火通明。 常曼烦躁地捏着眉心,问于管家:“还没找到吗?” 于管家把头低的更低了些,老老实实回答:“没有,二小姐出门前没告诉我们她去哪,我们只敢在周围找,没看见人。” 砰! 真皮沙发被重重拍出褶皱。 “反了天了!” 常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温袅那个病秧子才来淮市多久,就敢撇下司机一个人出门,被拐走或者死在外面怎么办!谁给她找合适的女儿送给秦家?! “妈妈别气,妹妹人生地不熟走不远的,可能就是觉得市里新鲜,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温宛立即关切地地上温水,说好话劝道。 “明知道不熟还大半夜出门,她就是在跟我作对,”常曼推开女儿的手,忍不住头疼,“她这些年养在你外公身边,养得一身的土气,半点见识和教养都没有。” “下周就要带她去见秦夫人了,这副乡下泥腿子的样子怎么见人?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肯定会以为咱们一家子不会教女儿,没规矩!” 她怀温袅的时候,温家正处于上升期,她一边跟着丈夫忙前忙后,操持整个家,还要分心关注肚子里的孩子。 那会她就感觉麻烦,如果没有怀孕,她能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丈夫跟一双儿女身上。 费尽心思安胎养到八个月,最后生产时还是遭了暗算,常言道七活八不活,八个月的胎儿,硬生生折腾她从顺转剖才生下来。 常曼闭上眼,努力平复愤怒,对温宛说:“给她找几个老师,礼仪、插花、茶艺这些,你来安排,让她多学点,好好改改脾气,别去外面丢我温家的脸。” 011.您抬举我了 “好。妈妈你为温袅操心,妹妹懂事,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温宛不忍见妈妈烦扰,吩咐于管家道:“快多派几个保镖出去找。” 于管家领命应是,正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摆在桌面常曼的手机却率先响铃。 这个点谁会来电话? 常曼在温宛的劝慰下平静许多,此时看到陌生号码来电,也是一头雾水,但电话不能不接,顺手按了免提。 “请问是温夫人吗?” 常曼眉头紧锁,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她疑惑的应是,随即听到那边又问:“温夫人的先生是不是温鸿德,温董?” “是,请问你......?” 对面好脾气地笑了笑,“原来是嫂子,我是陈俊啊,前些年你跟鸿德哥还没搬去淮市时,咱们两家还有过合作呢。” 常曼一懵,转念总算想起这人是谁。姓陈,跟入赘蒋家娶蒋二小姐的陈家是一家的,相当亲近的亲戚,能叫秦夫人一声堂嫂的。 将近十年没聊过天,难免有些生疏,不过人家都把称呼喊到这份上,再给冷脸显得不识趣了。 何况陈俊跟那位蒋夫人沾亲带故。 常曼当即摆起笑脸,哪怕对面看不见,“是小俊啊,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原来嫂子不知道?也对,梦青那孩子胡闹,都没跟你说呢就把侄女叫过来了,”陈俊三言两句解释清楚,而后对温袅连连夸赞,“等明天,我让梦青亲自送她回去,顺道给嫂子道谢。” “这次真是多亏您和小侄女了。” 常曼听得比刚才更懵逼。 她捂住脑袋,里面像是有道闪电劈开,炸得整个人外焦里嫩。 怎么会!温袅那病秧子刚来淮市,街都没逛过几条,怎么那么巧跟陈家小姐碰上? 陈俊猜测当家长的可能讨厌孩子搞直播,他就不喜欢陈梦青每天捧着手机看,所以把温袅在直播这事瞒了下来,只说两个孩子偶然结识,有缘分。 常曼耳边充斥着陈俊毫不吝啬的赞扬,总感觉刚才痛斥温袅粗鄙无状的话一句句反过来扇回脸上,又羞又躁,最终变成愤怒和责怪。 都怪那个没礼貌没规矩的!出门也不知道报备行踪! 偏偏常曼不能自打脸说温袅的错处,只能捡着话:“能帮上忙就好,你尽管使唤她,小孩子照顾下长辈,应该的。” 陈俊嘴里答得恭谦,把常曼捧得有些飘飘然,忽然觉得把温袅扔给老头子管做对了,瞧瞧,学到那点三脚猫功夫就可以给她拉拢到人脉。 常曼抚着胸口长长呼气,那病秧子总算还有点用处。 安静许久的温宛听完全过程,眼底先是闪过讶异,随即微微眯起,一丝算计浮上心头。 - 今日天晴,诸事皆宜。 温袅认床,睡得又晚,精神状态极其差劲,几乎是咳嗽整晚,到天亮才堪堪收住,见有薄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她也没了睡意。 收拾整齐下楼,余奶奶已经起床,正跟陈俊在吃早餐。 中医讲究胃气,老太太吃得下饭,证明身体大好,没什么大事了。 两人见到少女,眼神从她难掩病色的脸扫至全身,余奶奶祥和地笑:“怎么不多睡会?” “休息好就醒了。” 温袅思索怎么开口提离开,结果余奶奶热情地招呼她吃早餐,顺便让管家去催陈梦青那个懒虫起床,哪有客人都醒了,做主人的还呼呼大睡的。 陈俊怀疑地睇了眼温袅,脑子里回想昨晚常曼说得最后那句话,‘尽管使唤’到底是几个意思?这姑娘是她亲生的小女儿,看起来身体却相当差,病恹恹的,不让他照顾,还使唤? 真是亲女儿吗? 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 陈俊还得上班,没法和她们慢慢吃,吩咐管家将给温袅的礼物备好,着重加了许多营养品,叮嘱陈梦青陪温袅一起回温家后离开。 “我听青青说,你会弹琵琶?” 吃完早餐,祖孙几人坐在客厅聊天。 余奶奶如今看温袅格外顺眼,少女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眉间那点红痣给她增添几分悲悯气质,安静又温顺,懂得又多,是她心里对孙女期盼的模样。 温袅轻轻颔首,温声细语:“会一些,是跟爷爷奶奶们学的。” “医术呢?袅袅啊,你医术这么好,又是跟谁学的?” “外公。” “你外公......”余奶奶陷入沉思,她早先从儿子那知道温袅的家世,似在回忆,不确定道:“叫常建国?” 温袅又点头,眸光流露出些许好奇,“是,您知道?” 老太太经历的那个年代,叫这个名字的人挺多,能让她记住并且对上号的,那人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例如,精通医术。 只可惜当时国内提起中医犹如惊弓之鸟,外公空有一身能耐,却无处施展。 直到近些年才渐渐好转。 以医会友,会给自己拉拢到人脉交情,而当初温家就是看中这点,才让温鸿德娶常曼,给温家带去助力。 “还真是啊,”余奶奶怀念地道,伸手拍了拍温袅搭在身前的手,“我跟你外公见过,他以前救过小俊他爸,现在你又救了我,你们爷孙俩都是热心肠的好人。” 温袅苍白无色的唇角勾出个笑,恬淡和宜,让人瞧见身心舒畅,心情跟着变好。 余奶奶就喜欢她这样的,乐呵呵的招呼孙女把琵琶拿来——陈梦青学过几年琵琶,不过只有几年,之后厌倦了转去学小提琴,买的琵琶一直闲置着。 上好的酸枝木,刷了层清水漆,琴音清脆干净,手感很好。 “人老了就爱听这些曲,”余奶奶摆出拿琵琶的手势,装作手里有东西的拨弄两下,“年轻时没学会,现在沾青青的光,舔着脸跟你学一学。” “哪里的话,”温袅似水轻盈的眸里盛了几分湿漉漉的笑意,“您抬举我了,想学的话随时喊我,不敢包教会,简单的曲子还是可以的。” 余奶奶没吭声,被这双眼看得心肝微微颤了颤。 012.渣男都给姐死 总感觉魂要被撩走似的。 反倒是陈梦青直接,双手捧脸眨成星星眼:“好啊好啊,我跟你学!袅袅,你真的好厉害。” “学得多而已。” 温袅拿稳拨片,试着跟琵琶磨合,云淡风轻地拨响几个音节,感觉稍微适应,她浓密眼睫微低,在眼睑出投落鸦青的影,温声道:“唱首武家坡吧。” 余奶奶:“哎?王宝钏与薛平贵那首?” 温袅淡淡睨了陈梦青一眼,“对。” 陈梦青:“......” 有被内涵到。 她清醒了!恋爱脑在昨晚死了,她不要挖野菜! 渣男都给姐死! - 极具京戏味道的琵琶声一响,余奶奶立刻沉醉其中,随着少女开腔,眼睛霎时瞪圆了,难以置信这把声竟然是从温袅口中唱出的。 那声,说唱太朴素,说从嗓子眼里流出来才对。 真正好听的戏,唱词声是流的。 余奶奶禁不住跟着哼两句。 陈梦青起初代入网上说薛平贵渣男的言论,边听边翻白眼鄙视薛平贵的凉薄,然而越听陷得越深,随着曲调高升,她居然生出温袅唱得薛平贵是真心悔过的念头。 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恐怖,把渣男唱得情深义重,这份功力叫“会一些”? 她不信! 一曲毕,祖孙俩回味无穷。 “好!唱得好!”陈梦青用力鼓掌,不愧是她选中的主播,她眼光没得错,从千万人里挑中这么个宝贝。 余奶奶直接将手腕那个玻璃种的翡翠镯子褪下,牵过少女纤素白皙的手,不由分说的套上去,“不准摘!这是奶奶的心意,你愿意陪我,奶奶我也认你这个孙女。长辈赠,不可辞,收下。” “对对,”陈梦青跟着催促温袅赶紧收下,“我还要跟你学琵琶呢,等会就把学费给你,一定要收啊,不然我不高兴了。” 温袅被这祖孙俩连哄带骗,原本婉拒的话堵在嘴边,无奈地化作谢谢。 既然她们真心想学,她自然认真教。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就能收到学生,如果容爷爷知道,肯定会开心,夸她有出息。 陈梦青正准备和温袅学两手,刚拨几下弦,手机铃声就对应的响了起来。 是陈俊的电话。 “喂,爸,怎么了?” “你那个会做饭的同学在南川吗?” 陈梦青不明所以,爸干嘛突然问这个,“不在,没开学呢,她还没来南川。” “唉,”陈俊叹气,简明扼要地说:“你大伯母那边有个弟弟,你要喊三叔的,记得吗?他前两天来南川了,要在你大伯母家住段时间。” “来就来啊,大伯母招待好不就行了?” 陈梦青其实跟这位大伯母不熟,两家虽然有亲戚关系,奈何对方出生的世家豪门比他们家高两个阶级,没资格往人跟前凑。 “你三叔那个人,嘴巴既毒又挑,平常吃的全部入不了口,我想着你那个同学是美食主播,做饭肯定好吃,就想请她过来试试。” 陈梦青惊奇:“秦家还能少这口吃的?” 笑话,哪能啊。以大伯母的家世背景,早上想吃什么下午就能飞机快运到家,晚上一定上桌。 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就算所谓的三叔再挑剔,跟大伯母一个家的,吃过的好吃东西只会多,绝不会少。 陈俊当然明白,解释道:“她的意思是,你三叔要吃家常菜。” 陈梦青:“......” 真是好特别的喜好呢。 有病。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那没办法了,让大伯母多请几个厨师吧,总有一个‘家常菜’合胃口。” 陈俊想想也只能这么办,挂断了电话。 陈梦青转瞬抛开这件事,兴致勃勃的和温袅学弹琵琶。 温袅简单教了些基础,等陈梦青回忆起手法就放她自己练习,“你学过基本功,悟性也不错,多练练,熟手就好。” 她评价得十分中肯。 喉间发痒,闷闷地咳嗽着。 “乖女,你身体哪不舒服?”余奶奶瞧着少女青白地脸色,眉头紧皱,昨晚就听到她咳嗽,今天还咳。 温袅眉目柔和地笑了笑,“小毛病而已,等会就好了。” 许是对自己身体过于了解,她话音刚落,深吸口气,终于把那股清气吸进肺里,再把浊气呼出去,舒服多了。 只是手脚依旧冰凉。 这副病骨......算了,总要努力活着,不能让外公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给她继续感叹地机会,手机铃声再度响起,直接把陈梦青拨弦地节奏打乱,弹出个突兀刺耳的音。 温袅耳朵鼓膜痛了下。 陈梦青没好气的接起电话,“爸,你最好有事。” “有你这么跟亲爸说话的吗?”陈俊狠狠记了闺女一笔,决定等她妈回来让她妈来教训她,“聊正经的,我给你钱,把你那个同学接来南川,就现在。” 闺女她三叔真的有毛病,大病,把做饭的几个大厨言辞犀利从头批到脚,最后批到她大伯娘头上来,把人气得不轻,让他给想个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跟嘴巴挑剔的“精细”人没话聊。 偏偏公司最近有个项目需要这位堂嫂地帮助。 否则陈俊懒得蹚这趟浑水。 父女俩聊天没避着旁人,温袅从头听到尾,等陈俊唉声叹气好几声,才试着问:“很着急么?” “急啊,”陈俊听出少女的声音,“楚二小姐这么问,是有办法?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你帮我解决这个事,以后你就是我们陈家的贵人!” “不敢当陈总这句贵人,”温袅嗓音温和,眸光却缓缓动了动,白皙细长的手指微弯,“做饭我会一点,要不,让我试试?” “那...试试?” “试!等我同学到都过饭点了,还做什么,让袅袅试试,我打下手,”陈梦青满脸愤慨,对那位三叔意见非常大,“龟毛。” 陈俊低声斥她一句:“小点声,耳朵要被你吵聋了。” 话虽如此,他却认真交代温袅几句,并言明她能搞定的话,陈家必定待她如贵客,迎为座上宾。 013.信佛 陈家有两个厨房,分别试现代化厨房,和使用老式柴火烧饭地柴火房。 温袅昨夜出门匆忙,没有带换洗衣物,所以今天穿得全部是陈梦青以前买了没拆的新衣服,好看归好看,就是不太方便干活。 她把已经晾干的旧衣换上,细致地晚挽起袖口,露出截戴着紫金檀佛珠的净白手腕,而余奶奶给的翡翠手镯早就妥善收好。 “袅袅,你信佛?” 温袅指挥佣人把柴放进去,洗干净米先把饭蒸上,准备做个广式腊肠煲仔饭,闻言情绪淡淡地点头。 她病成这样,吃药吃再多也不见得好,信一下神佛,好像也没什么,权当心理安慰。 恍然间想到村里人给她的昵称,都说她是救苦救难地小观音,治病救人,心里却求着菩萨救自己。 倒是挺搞笑。 温袅做饭的本领是这么些年跟外公生活锻炼下来的,只见她娴熟地控制火候,放配料放食材,食物香味逐渐充斥厨房,香的陈梦青开始犯迷糊。 既然那位三叔指名道姓要吃家常菜,她就真的炒寻常家庭能看见的炒菜,用柴火炒出来,自带一股难以言说地锅气。 很多人喜欢吃席,吃得就是菜里独一无二,热腾腾地锅气,是现代化灶台没办法做到的香味。 所以有条件的家庭一般会准备两个不同做饭方式的厨房。 温袅胳膊看着细,颠起锅来丝毫不输给大厨,连陈家雇佣的厨师都忍不住跟她谈心得,她神情虽疏淡偏冷了些,别人问她也一样回答,冷的只有脸。 最后三菜一汤加上煲仔饭出锅,陈梦青咽了咽口水,说:“好香,我也想吃。” “等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做。”温袅盖好保鲜盖,把沉甸甸的食盒放进箱子。 “好姐妹,我爱你!”陈梦青兴奋地抱住少女手臂,仿佛美味佳肴就在眼前,馋得肚子咕咕叫。 温袅身体瞬间僵了僵,有些不适应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往常村里人表面敬她,实则特别嫌弃她病殃殃的,生怕离她近了病得更严重。 她不动神色地放缓身躯,柔和表情,点点头示意佣人先把箱子拿走,送去给陈俊。 时间不早了,温袅要走,陈梦青忙让管家收拾东西,护送她回家。 - 几台扫地机器人在一楼来回穿梭,碰到人时还会人性化的停一停,转弯寻找下个可以打扫的目标。 绕过精雕细琢的多宝阁,往左便是会客用的茶室,略微清苦的药香味糅杂醇厚茶香,驳杂的让人闻之心生烦闷,随味道扩散越发不耐。 蒋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保养得宜的面容显露几分烦燥,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无名指的掐丝红宝石戒指折射出华贵的光,一如她身份那般贵重。 身后站着两位穿同样水青色旗袍,梳盘头的女佣,此刻两人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不敢多看。 蒋夫人嫁的丈夫姓陈,按理说应该随夫叫陈夫人。 但蒋家权势煊赫,身为蒋家二小姐的蒋慕华选择招婿上门。燕京豪门少爷多的是想入赘的,蒋老爷子却千挑万选,越过燕京,选中南川陈家的独子。 家世背景简单,人也不赖,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学识,情商高智商高,配得起二小姐。 蒋慕华结婚后,再喊二小姐未免不妥,于是就改了称呼,叫蒋夫人。 至于陈家......作为入赘的还敢有意见? 自从去年重病后,蒋慕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动气过了,她不停地揉着额角,企图以此缓解被对面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气出来的痛意。 缓了半天,她徐徐睁开眼,掺杂些许厌意的看向坐没正行的弟弟,问:“你来南川到底有什么事?” 蒋晟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漫不经心地翘成二郎腿,一手懒散随意的搭在左膝上,坐姿称得上狂狷霸道,毫无平时的正经气,坐没坐相。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蒋慕华,单薄镜片遮不住那双狭眸里的疏冷,“二姐对爸这么不关心,要是他老人家知道,可能气得病更重了。” 蒋慕华冷冷睨他一眼。 蒋晟仿佛没看见似得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老爷子月前磕到腿,这老毛病一下就爆发,来势汹汹,比二姐你当时还厉害。” 骂蒋慕华没良心的同时还阴阳怪气的往她心口插刀。 蒋三爷这张嘴从来得理不饶人,没理更要说三分。 “没人告诉我爸爸伤到腿了,”蒋慕华把茶杯一搁,“整个蒋家现在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们这些当姐姐的想知道点消息,还得过你的嘴。怎么,跑来炫耀?” 她跟蒋晟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 正午明媚阳光从庭院照进屋内,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画出条清晰的分割线,愈发的疏离。 茶室气氛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过了会儿,蒋慕华感觉自己跟小将近二十岁的弟弟怄气属实无聊,嗤笑一声,她端起茶闲闲的抿了口,正要说话。 “听说二姐夫给侄子找了个未婚妻,”蒋晟率先开口:“哪家的?” 蒋慕华掀起眼帘意味深长道:“你如果真的关心小亦,就不该这个时候上门打扰。”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润了喉,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小亦老大不小,这个时候定下婚约刚好——你还没告诉我,爸爸怎么样了?” “吃好喝好玩好,整天除了逗猫遛狗就是找几个老朋友玩。”前面说得老爷子快死一样,才过去几分钟,蒋晟就调转口风,眼底挟着淡淡地笑。 蒋慕华:“......” 被耍了。 老爷子受伤是真,但肯定好全乎了,否则蒋晟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四处乱跑。 而蒋晟自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包括他来南川的原因。 姐弟两各怀鬼胎,谁也没吭声。 直到管家来报,说陈总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因着蒋夫人家几个厨师做的早餐难以入口,导致蒋晟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喝了几倍茶,胃里晃荡的全是水。 蒋慕华伸手,女佣相当有眼力见的扶住她手臂。 “我这庙小得很,平常吃的就那么两样,你如果吃不惯,外面多的是能吃饭的地方。” 014.就一点药而已 用作宴客的餐厅里早已摆了几道吃食,香味丝丝缕缕如烟般渗入呼吸道,饶是蒋慕华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不由得为这股香味愣了愣。 家里当然有专门做家常菜的厨师,但能真正做出味道的少。 在现代专业化仪器的熏陶下,无论是蒸出来的饭还是炒出来的菜都少股味,蒋慕华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就感觉欠缺一些烟火气。 不过让她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她估计更想斥责这些厨师们。 姐弟两相继出现,旁边等候依旧的陈俊赶忙扬起笑脸打招呼,“堂嫂。” 又转头看向气势稳而凌冽的男人,笑容微顿,微妙几分,嘴里却亲善的问:“许久没见三爷了,近来可好?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蒋晟对陈俊有些印象,毕竟碍于蒋、陈两家的关系,双方合作过几次,他对陈俊的评价只有一个中规中矩的老实人,稳重但中庸,平衡得很好。 “挺好,”蒋晟落座蒋慕华隔壁,私下里明枪暗箭,明面上和和气气,挑不出半点错,他接过帕子擦手,“我来二姐这次数不多,今天这顿饭,全听陈总介绍了。” 突然被安排任务的陈俊:“......” 他看着蒋三爷那张清隽疏离的面庞,眼角余光瞥向毫无表情的堂嫂,默默咽口水,心里想着即将达成的合作,硬着头皮上了。 蒋慕华面无表情地睇了一眼陈俊,说:“好了,小俊是自家人,坐下说话。” 蒋晟把陈家人当佣人使唤,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 “既然二姐开口,陈总还不快坐。”蒋晟随意地拉开身侧的椅子,骨节修长的手似是无意的搭着扶手。 陈俊真坐下去他就是傻子。 短短几句话,姐弟俩交锋数次,把他当成草船借箭的那把草射出一把又一把利箭,扎得他浑身刺挠。 话说到这,其实饭好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 蒋晟是真的饿,他面前摆着份用砂锅盛装的饭,里面有腊肠、荷包蛋、玉米之类的配菜,是广城那边的菜式,他拿起勺子拌均匀,浓郁饭香霎时扑面而来。 荷包蛋蒸得恰到好处,一戳就流油,和精心腌制晾晒的腊肠混合,咸香里掺杂几分清甜,各种食材的味道拿捏的正正好。 也可能是肚子饿作祟。 蒋晟出奇的安安静静吃着,没有批评。 陈俊见状,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倒是蒋慕华奇怪的盯着蒋晟好几眼,她是清楚自家弟弟的挑食,宁愿饿死也不肯吃一口杂食,龟毛得令人发指。 眼下却几口干完一整碗,还让佣人给他盛饭。 她默默低头。 很正常的蒸饭啊,真有那么好吃? 不信邪的尝一口。 蒋慕华眼睛顿时亮了。 自从生病以来,她已经好就没吃到入口味道这么丰富的东西了。 药物的苦涩早已把她味蕾弄得麻木。 没忍住,再吃一口。 真香。 随即,姐弟俩目光放到其他炒菜上。 只能说,不愧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人目标格外一致,三样炒菜都尝过,唯独对那道肉沫酸豆角情有独钟。 除了量少,没别的毛病。 陈俊沉默围观,他倒是想插话,可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啊! 但蒋晟这一关,应该算过了。 等会趁堂嫂高兴,可以适当提一提项目的事。 他手蹭了蹭裤腿,手心黏腻,跟蒋三爷同桌吃饭,压力挺大的。 - 今日有客登门,常曼和温宛都在家,结果左等右等,眼看临近中午,常曼那点稀薄的热情即将消耗殆尽时,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夫人,大小姐,”于管家怀中抱着两个精美的盒子,身后佣人手里也拿着东西,如流水般走进客厅,“这是陈小姐给二小姐的赠礼,需要放哪里?” 陈家做珠宝生意,主要负责原材料出厂这部分,属于上游公司,时常能拿到些稀少且特殊的原石,数量不多,淮市的豪门每每知晓总要想办法买下来。 物以稀为贵,买的就是这个“稀”。 常曼琢磨盒子里应该是些珠宝之类的物件,摆摆手道:“先放进收藏室,明天再送去保管库。” 她呼出口气,等温袅等出来的烦燥散去,又对目光好奇望向盒子的温宛笑了笑,“喜欢?那就挑几样平时戴,你妹妹她那个人病恹恹的戴了也压不住,你戴正好,省得浪费了。” “妹妹身体养好就好看了,”温宛虽然厌恶这个病秧子妹妹,却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她丑,“而且这些收进库房,是不是要问一问袅袅的意思?毕竟是她的东西。” “什么她的我的,进了家门就是温家的,”常曼皱眉,语气犀利:“她现在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给的?难道我生养她一场,还做不了她的主了?” “常阿姨说得不对,这些礼物就是我专门给袅袅准备的,全都是给袅袅补身体的药和补品。” 常曼话音刚落,一道娇俏明亮的女声瞬间响起,推翻她刚才放出的豪言。 温宛诧异。 药?不是珠宝吗? 陈梦青刚进门时就听到常曼说的话,她震惊无比,怔怔地看向站在身侧的少女,却见她湿漉的眸毫无波澜,仿佛早已聊到如今的局面。 触及她的视线,转过脸,对她温温淡淡的勾出个笑。 笑意清冷,而陈梦青胸腔涌动怒意,更多的是心疼。 哪有亲妈问都不问女儿就把旁人赠送的礼物收走,连一句哄骗也没有!直白的让人心寒。 陈梦青上前几步,径直把盒子全部打开,只见一盒盒迭码整齐的药物映入众人眼底,多是用于伤风感冒的,还有些补品。 不贵,胜在用心。 常曼额角预感糟糕地抽了抽。 “我给袅袅挑的,就不劳烦常阿姨收了,”陈梦青对于管家说:“直接拿去袅袅房间吧。” 她见常曼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嘴角弯起抹笑,故作天真道:“就一点药而已,常阿姨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袅袅可是救了我奶奶呢,她老人家身体一好,就准备找我大伯母打牌去了。” 能让陈梦青叫大伯母的只有蒋家那位。 常曼理清楚其中关系,难以相信,这小丫头片子威胁她?! 016.温同学情况特殊 lashuwu.com 接连忙碌两天,温袅晚间刚洗完澡就发起低烧,一直持续到凌晨,她烧得脑子迷迷糊糊才想起来给于管家打电话。 于管家赶紧把家庭医生叫来,没敢打扰已经歇下的夫人和大小姐,等家庭医生给温袅输液后,忧心忡忡道:“二小姐,我叫个佣人来守着吧?” “没事,”温袅疲惫地撑着额角,打过针后情况好了很多,她把手机放在桌面,点进被邮件塞满的邮箱,“你去休息吧,这里有医生,等会我就睡了。” “真的不用?” “嗯。” 温袅喉间干涩的疼,实在不想多说话。 于管家见她坚持,只好叮嘱家庭医生照顾好二小姐,满腹忧愁地离开。 家庭医生跟这位新鲜出炉的二小姐不熟,认认真真盯着点滴进度,偶尔用测温枪探测对方体温。 邮箱里沉积这许多商务合作的邀约,温袅全部委婉拒绝,她如今靠直播收入不少,没必要为了这点零头劳心劳力,还容易掉好感掉粉。本文首发站:po18.a sia 她从后往前一封封读,读到最新一封,却是邀请她跳槽的——当然,原话说得相当委婉,礼貌询问她是否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试探她。 温袅白皙细长的手指轻敲额角,苍白无色的脸浮现几分沉思。 以她目前的粉丝量和影响力,去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她之后上学,空闲时间少,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过多操劳,像昨天晚上那样让她每天直播两三个小时,这几乎不可能的事。 换新的直播平台,就要适应新环境,还有新的平台粉丝。 温袅思考到最后,回复: 【十分感谢您的欣赏,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如有需求,我会跟您练习,再次谢谢。】 没直接拒绝,双方各留退路。 处理完邮件,温袅躺回床上,抬头看向空了的药水瓶,轻声喊家庭医生拔针- 倒春寒来得急骤且匆忙,仿佛要将人狠狠戏耍一番,冻得人骨头都僵住,还调皮地吹上几口冷风,直接吹的医院病患爆满。 常曼不耐烦在这大冷天出门,奈何温宛告诉她温袅的入学时间定好,需要她送温袅跟校领导见一面,确保事情办妥才行。 “有些话我提前跟你说清楚,”常曼等车平稳行驶出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警告道:“你虽然没养在我眼皮子底下,但我始终是你亲妈,你姓温,这个家也有你一份。” “上学安分点,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懂事,我跟你爸他们不会害你。” 她能给温袅找来秦家这门婚事,心里对温袅依旧抱有期待,只要她按照他们的话做事,她就认温袅这个女儿。 “这次去学校,你姐把你安排在高三最好的班级,努力学,给蒋夫人留个好印象,”常曼说:“以后放学回家再上半个小时的礼仪课,下周六跟我去见蒋夫人。” 车内静谧,空调暖风敬职敬业的驱散寒意,一时安静的只剩空调运行的声音。 常曼没听到预想中的答复,眉头不耐地压皱,“你听到没?” 温袅精致小脸埋进毛茸茸的围巾里,戴着的羊毛绒帽子又把额头盖住,仅仅露出清冷疏淡的眉眼,敛低了羽睫,道:“知道了。” 常曼这才满意,随即对她这幅畏畏缩缩的姿态挑剔起来,三两句把她训斥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勒令她必须好好练习礼仪。 好几次,前面开车的胡江想插嘴说一句,从后视镜里看见夫人烦躁的表情和低眉顺眼的二小姐,到嘴边的话终究憋了回去。 算了,他一个司机,哪来的资格管主家夫人教育孩子。 二十分钟后,车抵达学校,停在校门处登记,然后开进学校。 常曼领温袅跟校领导见面,认个脸熟,接着把她甩给校领导就不管了,跟赵太太还有约,转身就走。 教导主任端详面容稍显病态苍白的少女片刻,微微叹气,“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高三教导处。听温夫人讲,你之前休学了?” 不等少女回答,他继续说:“那你要多用心学,努力学,抓紧把落下的知识给补上。” 教导主任带她走进高三教导处,走到一个戴黑框眼镜,面容扁平但严肃的中年女人面前,指着她介绍道:“这位是高三国栋班的班主任,也是高三年级的历史老师——周老师,这是你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叫温袅。” “老师好。”温袅礼貌地微微弯腰。 “怎么这个时候转校过来?”周老师蹙眉观察跟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看向校教导主任:“主任,现在是关键期,不是我拒绝往班里塞人,实在是突然转校,很耽误学生。” 教导主任:“温同学情况特殊,你到那边我跟你细说。” 周老师见其中另有隐情,点点头跟教导主任到窗边,两人嘀嘀咕咕半天。 温袅感觉周老师的目光倏然朝她望来,锐利且复杂,如芒在背,她纤白手指不自觉揪紧背包带。 “行吧,不过我先跟您讲清楚,国栋班之所以叫国栋班,就是为了培养国家栋梁的。像是跟不上节奏,拖慢班级进度和成绩的学生,我们国栋班收不了。”周老师权衡利弊,暂时妥协。 只是话放前头,如果这位病弱的新同学拉低国栋班水平,她作为班主任,必须为班级做出整改。 教导主任也是这个意思,“明白,都明白,让她先学着,等半月后测试看看。跟得上就继续留在国栋班,跟不上换个班就是。” 周老师闻言,心底稍稍放心,点点头,她回身对温袅招手,“温袅是吧?先去领书和校服,我再带你去班上。” 她不会因为少女是走后门进学校就对她有偏见,相反,若是温袅成绩出众,她还会对她另眼相看。 一切等测试之后再说。 温袅从他们谈话中隐约猜到什么,乖巧地颔首,跟教导主任道别,随周老师一起去领东西。 南川一中作为国内最好的高中之一,多次荣登M国麻理工大学研究所公布的华国高中排行榜,培养了许多985、211等优秀学校的学生。 师资力量雄厚,同时,竞争压力很大。 017.他叫什么 学校环境清幽,周老师剖析完校内以及班级情况,对温袅语重心长道:“你的情况,最好在家多自学,而且我听主任说,你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休学的?” 温袅抱着书本跟校服,东西多得有些拿不下,只好先放进包里,闻言边整理边点头,“嗯,我坐不了太久,太冷太热都会发病,外公担心我,所以帮我休学了。” 周老师本来就存在几条深痕的眉心又皱几分,拧成川字,她眼角余光瞥向少女白净侧脸,沉沉地叹息了下。 教导主任真是给她找了个难题。 “那我明确告诉你,如果因为你影响整个班级,我会立刻跟主任申请,将你调到其他班去,”周老师语气严厉,她必须对自己的学生负责,“你加油吧。” 她不看好温袅。 休学过,进度落后,身体差劲,精神力不足,根本不是块学习的料子。 高三整个年级在独栋教学楼,照顾到学生需求,走读生安排在下三层,住校生上三层,而最好的国栋班在二楼。 一路走过,所有班级安安静静,学生们都在紧张的备战高考,类似小说里闹哄哄的场面根本不存在,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压力。 温袅微微抬头,冬末清晨冷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单薄身形显得愈发瘦弱,她已经有两年没进学校,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相当陌生。 崭新的书本散发着书页独有的味道,她摸了摸,不动声色地叹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先适应吧。 周老师率先走进挂着国栋班班牌的教室,让温袅在门口的打卡器录入信息后,走上讲台拍了拍手掌,“都停一下。” 国栋班内总共只有三十二名学生,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手里做试卷的笔,仰头看向讲台,瞬间就注意到站在讲台上的另一个人。 “这位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叫温袅,”周老师指着少女,语调平稳而肃穆,“温同学,你上来自我介绍下。” 身为国栋班的优秀生,她希望自己手里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遇事不怯场就属于其中一方面。 温袅下颌轻抬,埋在围巾里的半张脸总算重见天光,她眸光平静地扫视眼前或好奇或漠视的同学,淡声开口:“大家好,我叫温袅,娉婷袅娜的袅。” 姿态得宜,落落大方。 周老师对她感观顿时好许多。 “行,大家互相认识,”她打量班里位置,考虑少女的身体状况,安排道:“你先坐那里,等考完试再调整座位。” 温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左数第五列第三排,偏正中间,同桌是个短发女生。 两人视线遥遥相对,她礼貌地点头,算作打招呼。 周老师赶着去别的班上课,没空给温袅讲班里规矩,吩咐班长,也就是温袅的同桌许静宜照顾好她,而后匆匆离开。 她一走,大家继续埋头写试卷,抓紧时间多学习。 “窈袅金鞍摇日出——你有个好名字。”许静宜挑飞的眉毛自带凌厉之感,收到周老师的任务,动作干脆利落的帮温袅整理好桌面,顺手抽出今天发的试卷。 “等会数学课,这是随堂测试的卷子,你得先写完,老师一会要讲。” 距离上课还有大概十分钟。 留给温袅的时间不多。 “班长,小点声,你要帮助新同学等下课后再说,别吵到我们。” 坐前面的本来就因为突然被打断感到心烦,此刻听许静宜跟新同学叭叭讲话更烦,当即不客气的出声制止。 “行行,就你厉害。”许静宜没好气地翻白眼,却没再开口,双手比划示意温袅别往心里去。 温袅唇角轻轻勾了下,小幅度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把试卷摆正,熟悉的数字让她颇为无奈地蹙起柳叶细眉,眉间红痣随之而动,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哀愁。 许静宜眼睛霎时亮了。 她这位新同桌当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刚她一眼就被那张脸抓住,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看起来又乖,用网上流行的梗来形容,就是身体虚弱又破碎,目光清凌又纯粹。 漂亮妹妹! 我好爱! 结果许静宜还没来得及跟新同桌多交流几句,就被上课铃声无情打破臆想,看着讲台上大腹便便的数学老师,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要怎么跟新同桌建立友好的同学关系呢? - 上午课程结束,大家手里多出十几张试卷,全是今天需要写完的。 温袅努力跟上进度,下课也在补老师新发下来的卷子,怕补不完,因此婉拒许静宜的吃午饭邀请,从书包里翻出面包和水凑合一顿。 教室里这样做的同学不少。 午间休息,氛围比早上轻松。 “亦哥,走啊,吃饭去。”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之间喜欢称呼能力比自己强的人为哥,温袅听到这个称呼,嚼面包的动作微顿,放轻呼吸,想听听他们口中的“亦哥”,是不是她设想中的那个人。 “你们去,帮我带份黄焖鸡米饭,谢了。” 被称作亦哥的少年嗓音爽朗清澈,自带青春朝气,他跟班里同学混得熟,带饭这种事随口一说立刻有人答应。 温袅借拿水的动作顺势往后看,只见少年坐在窗边位置,阳光恰好穿过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零零碎碎的落在那张洋溢着明朗笑意的脸上,亮得晃眼。 他有着双长且黑润的眸子,里面天生燃烧着生机勃勃的光,如烈火般炽热,自在又随意。 “你在看什么?” 一张俏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温袅回神,对上许静宜探究的目光,她浅浅弯眸,笑容清冷恬静,“在看他。” 许静宜怔愣,继而笑出声:“你够直接啊,还以为你会害羞或者尴尬呢。” 她坐下,把两瓶牛奶放到桌面,推给温袅,“热过的,干吃面包难受,喝点,有营养——不过你眼光挺好啊,一看就看准咱们班、哦不,咱们学校的校草。” 温袅试图拒绝,许静宜却拆了吸管插进去,径直怼到她嘴边,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她只好接过热牛奶,小口慢条斯理喝着,含糊不清道:“他叫什么?” 许静宜见她两颊鼓起,软绵绵的,手指悄悄搓了搓,好脾气地解答:“哦,他叫蒋亦澜。” 018.好软 “......说到蒋家,情况稍微复杂些,蒋家如今管家的是夫人,她家先生是入赘的。她那个儿子,就是蒋小少爷,二小姐您的未婚夫。” 于管家的话回荡在耳边。 温袅从他口中知道蒋、陈两家的姻亲关系,也知道陈梦青是蒋夫人的侄女,跟她订婚的那个未婚夫蒋亦澜算是堂兄妹。 她想借陈家的势给常曼找点麻烦,和陈家人打好关系,之后退婚的胜算也大几分。 她从开始就没想过履行这场婚约,常曼把她明码标价卖出去,母女情分早就淡得如同随风飘荡的烟,轻轻一吹即散。 可常曼千不该万不该,用外公来威胁自己。 温袅收回打量蒋亦澜的视线,安静喝着牛奶,脑子里疯狂转动,盘算怎么在顾及蒋家脸面的情况下退婚,自己受到的影响最小。 至于那位蒋小少爷,目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有机会可以跟他接触下,作为两家婚事的另一位当事人,她要先试探他的想法,再做安排。 - 对于学生来说漫游在知识海洋里,时间过得很快,几节课过去就放学了。 一中没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五点五十下课,铃声打响,除了几个家离学校远的同学着急回家,国栋班内其他人没动作。 连那几位回家的同学收拾东西时都很静。 温袅大概理解这种紧张感,但她今天动了一天脑子,需要休息,只能把试卷往包里放,跟许静宜说一声然后起身。 “等等我,”许静宜见状,也跟着收拾,“我和你一起走。” 温袅低眸平静垂视,压低声问:“你不写完作业再走吗?” “回家写也行,”许静宜把书包拉链拉上,反手潇洒甩到后背,朝着少女大姐大似扬起下颌,“作为咱俩认识第一天纪念,我请你吃冰淇淋。”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牵起少女的手。 哇,终于摸到了。 好软,跟想象中一样。 温袅脚步匆乱地跟在许静宜身后离开教室。 两人刚走,那个早上怼过温袅的前桌曾妮顿时停笔,慢悠悠揉捏脖子,嘴角轻蔑地扯了扯:“许静宜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老好人的臭毛病,哪天被卖了还傻X的帮人数钱。” “她就那样,三年了没见改过,”曾妮同桌写完大题,顺嘴接话:“话又说回来,怎么有人高三转学啊,难道是在之前学校被处罚了?” “可能吧,”曾妮敷衍道:“反正国栋班只收学习好的学生,她要是真有能耐,就算被处罚过也有学校保着。” “啧啧。” 曾妮这话说得好像是学校为了升学率,无耻的招收不良学生。 不过她们心里明白,这事基本不可能。 南川一中收学生同样看重人品。 那到底为什么呢? 温袅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学校在如此特殊的时期收了她。 “看着吧,”曾妮找出数学试卷,几乎是看到题目的瞬间,她脑海立刻浮现解题思路,“测试见真章,她最好实力够强。” 国栋班不留废物。 - 温家派给温袅的司机胡江掐点抵达校门口,正好看见自家二小姐被同学挽着胳膊走出来,他连忙下车。 “你真的有心脏病,不能吃冰淇淋?那不应该跟胃有关系吗?也不能吃辣的?那你好好可怜哦。” 许静宜拔高八度的声音响彻校门口。 温袅无奈地扶额。 许静宜却以为她不舒服,担忧道:“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这是你家司机吗?原来你也是千金小姐啊,那你快让他送你去医院。” 她风风火火地越过胡江拉开车门,把温袅塞进后车座,“要快点好起来,我先走了,明天见。” 温袅尚未做出回答,眼前车门猛地关上,她缓而慢的眨动浓密眼睫,无声失笑。 班长真是,赤诚又热心。 她摇低车窗,对满脸懵然的胡江面无表情道:“走吧,回去了。” “哦哦,好的。” 低调的白色轿车平稳行驶,与飞驰而来的迈巴赫错过。 “咦,”迈巴赫驾驶坐上的男人侧头望向后视镜,语气惊讶:“又是那辆京牌的车,哪家的少爷千金在这上学啊?” 不难怪沉濯好奇,那辆车的品牌虽然耳熟能详,但对车感兴趣的忠实爱好者一眼就能认出车型,是汽车品牌只供给圈内人的特殊型号,没点实力拿不下来。 对比轿车,车牌普普通通。 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的蒋晟虚虚撩起眼皮,离得远看见的只有车尾气,他不感兴趣的重新闭眼,从喉间溢出声淡到毫无情绪的闷哼,“还没放学吗?” 沉濯刹车,“放了吧,门口人挺多的,要不给小亦发个信息?” 一中允许学生带手机进学校,控制好自己就行。 沉濯点头,正要给蒋亦澜发消息,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他飞快按响喇叭,朝外招手:“小亦,这!” 蒋亦澜听到声音回过头,沉家叔叔那张标志性的娃娃脸映入眼底,他脸上勾出抹爽朗大气的笑,跟同学解释几句,约定今晚视频通话做题后,快跑几步上车。 “沉叔,你怎么来了,我舅......小舅舅好。” 话音着急拐弯,变得有些低沉。 “不想见我?” 这次蒋晟眼皮子也没抬,捉摸不定的语气让蒋亦澜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僵持在原地,他余光瞥向沉濯,使眼色求救。 “你舅舅他这几天没睡好,别吵他,”沉濯示意蒋亦澜坐好,启动油门,“最近怎么样?压力大吗?要不我再带你去玩会。” 前些日子放寒假,蒋老爷子特意吩咐外孙到燕京过年,沉濯作为蒋晟的特助以及兄弟,带着少年四处玩了一通。 虽然蒋晟不待见蒋家其他人,但跟侄子的关系不错。 蒋亦澜对自己要求高,肩负蒋、陈两家的希望,对自己尤为严苛,压力比圈内同龄人大,所以沉濯才会有此一问。 “最近在准备三校物理联赛,没有空。”蒋亦澜从书包里翻出练习册,准备写作业,猝不及防听到自家小舅问—— “听你妈说,她给你找了个未婚妻?” - - 换了个新封面,好看吗ovo 019.别到时候反悔了 蒋夫人年前突发重病,预感自己活不长久,她的丈夫从南川另一家相熟的豪门里听那家大爷让老婆剖腹产生子给家中长辈冲喜,还冲好了的事,于是出主意要给儿子选妻,也给蒋夫人冲喜。 秦慕华原本不答应,但她担心活不到看见儿子娶妻生子那天,被丈夫劝解后也同意了,要求在燕京的世家豪门里挑选儿媳妇。 丈夫却说得找个八字最好的,就从送上来的人里,千挑万选,挑中出身稍微差点八字最好的温家二小姐。 蒋亦澜听到这事只觉得荒谬,现代社会,竟然有人相信冲喜这种迷信的事?! 奈何家里全听妈妈的话,只要妈妈同意,那联姻就板上钉钉,他就跟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生订婚,甚至连订婚宴都不必办,只等周末见个面,彻底定下。 “啊?不是有照片吗,没见过?那你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吗?”沉濯打转方向盘右拐。 蒋亦澜双手略带气愤地环胸,朝气蓬勃的脸上布满不耐,“不记得。” “她叫什么?” 这话是蒋晟问的。 蒋亦澜表情忽的一滞,侧眸偷偷打量小舅舅的神色,有些尴尬地挠挠手臂,“......也不记得。” 沉濯直接笑出声:“敢情你根本没在意过,那还订婚干嘛?不过说真的,好歹见个面再下决定,别到时候反悔了,想挽回都来不及。” “为什么要后悔?”蒋亦澜眉尾肆意飞扬,“我就是讨厌那个女的,能答应冲喜联姻的算什么好人,为了什么那些人心里清楚得很,我看不上她很正常。” 别说他看不上,圈子里的同龄人得知此事还笑话过他,说他是爸爸用来讨好妈妈的工具,说他的作用只有联姻。 蒋亦澜那么骄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气。 他喋喋不休吐槽着对方的不好,蒋晟耳边仿佛住了只蚊子,一直嗡嗡嗡个不停,以前没觉得侄子那么多话,现在吵得头疼。 “好了,”蒋晟颇为惫懒地揉捏眉心,修长手指骨节清晰,优越又好看,“这话回去找你妈说,跟我讲没用。” 蒋亦澜顿时噎住,最终屈服在小舅舅的淫威之下,不甘不愿地点头。 - 夕阳落幕,群星漫天。 温宛收到来自小水的回复邮件,欣喜地点开,结果看完后,眉头紧紧皱起。 她那天其实看了个开头,一两分钟就离开忙别的工作,对于小水后续的直播内容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直播形式。 因为她觉得,只要有流量有粉丝,怎么直播都行,能赚到钱就行。 此时被拒绝也不急,继续用官方话发邮件,态度诚恳的邀请小水。 同一时间,沉濯把电子平板递给蒋晟,斟酌道:“小水说她需要考虑再给答复,你说她到底有没有想法跳槽?” “时光那边什么动作?”蒋晟一目十行看完,随手点进发件人的空间。 很干净,跟她给人的感觉很像,清清冷冷的。 “下重金也要把人撬进嘴。”沉濯见蒋晟对自媒体感兴趣,就去做了市场调查,对国内几家比较大的自媒体公司不说百分百熟悉,两三句还是说得上。 “她只说考虑,证明除了我们和时光,还有别的公司也在挖人。” 比如全民TV这个老东家。 超过三家以上公司对小水抛出橄榄枝,她当然可以精挑细选。 跟货比三家相同的道理,选对自己最有利的。 蒋晟没法说人家贪心,毕竟谁都想要最好的,这属于人之常情, 但他不可能死死盯着碗里这点,哪怕她比锅里的任何饭菜香,他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一家独大,不如分流。” 沉濯接过三哥递回来的平板,问:“哥你想怎么做?” “培养几个相同类型的主播。”蒋晟言简意赅。 蛋糕太大,市场同类型的主播只有小水一个,资源和流量被垄断,多的是人眼红想分一口,只是碍于各种原因,能分到的少而已。 那就给这些分蛋糕的人创造机会,把流量拆分,让每个人吃到这块蛋糕。 蒋晟脑中已经开始分析市场和流量变现带来的收益,总算提起几分精神,“你去安排,尽快吧。” 分蛋糕这事,越快越好,避免市场饱和,能分到的只有零星一点。 沉濯应声,心道:果然三哥只有赚钱最积极。 “小水还挖吗?” “挖,为什么不挖。”蒋晟语态是理所当然的淡然。 沉濯懂了。 培养技术主播要紧,能挖到小水更好,省力省钱。 还得是我三哥,既要也要,不吃半点亏。 - 今晚常曼终于让温袅上桌吃饭,两人搁着宽河一样的距离,说话都仿佛带了回音。 常曼蹙眉观察温袅吃饭的仪态,叫她并未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粗鄙鲁莽,心里芥蒂稍微减轻,问:“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温袅回答得中规中矩。 常曼:“给你上学的机会就好好学,别在外面做让家里丢脸的事,考试考好一点。” 她想到另外两个优秀的儿女,顿时看木讷又沉默的温袅哪哪都不顺眼,“跟你哥哥姐姐他们多学学,虽然你比不上他们,但也是温家的孩子,不能在外面丢人。” 听话是好,太听话就等于没主见,哪家豪门喜欢懦弱无能的儿媳妇? 温袅把嘴里味道淡的几乎没有的青菜咽下去,轻声道:“我在乡下长大,学得少,也没人教,怎么样算丢人,怎么样算不丢人的,我分不清。” 啪! 常曼猛地搁筷子,疾言厉色道:“你这是怪我们没把你带在身边?怪只能怪你自己没生在好时候,那时家里多忙你知道吗?我还要分心照顾你,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温袅面无表情:“你真的在意,可以提前剖。” 出生时间她能选吗? 为什么要怪她? 常曼脸色一僵,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我吃饱了,”温袅礼貌地放下碗,“妈妈,人首先要做的,是正视自己的过失,不是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这是外公教我的道理。” 不等常曼开口,她转身就走,所以并未看见身后常曼的脸,气得青红交加。 020.配不上蒋家门楣 与此同时,蒋家餐厅。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退婚吗?学过的礼仪呢?都忘了吗?”蒋慕华余光瞥向侧方男人的表情,对儿子恨铁不成钢道。 她生气不是因为儿子反对联姻,而是他让自己在蒋晟面前丢脸。 蒋亦澜攥紧筷子,似乎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样问,“母亲,我可以理解您和父亲想要我联姻的心情,但不能是这种方式。” “您难道不觉得荒唐吗?而且你跟父亲挑选的那位千金,我见都没见过。” 世家豪门联姻讲究门当户对,那位温家二小姐,蒋亦澜之前没听说过,甚至最近才知道她的存在。 无名无姓之辈,配不上蒋家门楣。 “先吃饭。”蒋慕华不想跟他讨论,观念不和吵起来让人看笑话。 蒋亦澜明显感觉到母亲的烦燥,他识趣地闭嘴,低头吃饭时偷偷瞄向自家小舅舅,心里明白恐怕是小舅舅在,母亲又及其爱面子,喜欢跟她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攀比,不想被落面子。 可他也不想娶那个谁。 餐厅气氛僵硬,只有蒋晟怡然自得,周遭发生的一切对他毫无影响。 吃完饭,蒋慕华母子俩进书房。 “母亲,你让我娶的到底是谁?” 刚进门,蒋亦澜开门见山问。 蒋慕华捂着胸口坐下,免得被儿子气病发,她看向眼前越长大越优秀的儿子,仪表堂堂,能力出众,为家里增添许多荣光。 在圈内,谁人不夸她会生会养。 “妈妈找人算过你跟那位千金的八字,是特别好的姻缘,相辅相成,娶了她,你以后会如虎添翼,无论走哪条路都能畅通无阻。”她见不得儿子跟自己离心,耐性解释道。 蒋亦澜嘴角难以控制地抽了抽:“现代社会,不宣传封建迷信这套。” “现在多的是年轻人拜神求财,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所以您信了?母亲,您别太荒唐了!” 蒋亦澜震惊地拔高音量,他很少在长辈面前这般失态,心里猜想母亲可能是急病乱投医,连忙讲现代医学条件等等掰碎跟她讲:“......您的病医生已经在商讨手术方案,最迟下半年就能进行手术......” 蒋慕华的病是中老年人里经常出现的心脑血管疾病,平时注意休息、控制情绪,定期复查,好好养着基本没事。 但她的病来得急,属于突发状况,才导致一病就病的很严重。 “蒋亦澜,”蒋慕华脸色骤然冷沉,“我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 一句话把正在滔滔不绝的蒋亦澜堵得哑口无言。 母亲的强势他一直都清楚。 他无法与母亲对抗,也反抗不了家族。 良久沉默。 最终,蒋亦澜颇为难堪地低下头,“我知道了,母亲。” - 国栋班晚上回组织班级视频连线,交流每日所学知识或者安静写作业等,相当于其他地区的晚自习,全凭自愿参加。 曾妮写完英语练习题,抬头看见屏幕对面蒋亦澜黑乎乎地发顶,不期然回忆起刚刚开摄像头时,男生比头发还黑的神色,小声问:“亦哥,今晚心情不好?” 蒋亦澜跟母亲聊过后心绪更加烦乱,笔尖用力戳着纸张,往日看一眼就得到答案的题目此刻如同麻线,缠得他头疼。 “这是被哪道题给困住了?咱们崔老师没给答案?话说,亦哥你今天拿到的全国物理竞赛初赛的试卷写完借我看看呗?” “亦哥啥时候有的初赛试卷?我也要。” “行了吵吵什么,没见亦哥心情差吗,有点眼力见。” 听到蒋亦澜手里有物理竞赛试卷,同学们忽然活过来。 “等写完找崔老师核对过答案就给你们,”其实这种试卷没多久就会分发到班里,蒋亦澜是凭借能力占据先机,“我先下了。” 他话没说话就挂断视频。 同学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曾妮,你去敲亦哥小窗问问,我总感觉他今晚不太对劲。” 曾妮应好,用手机找到蒋亦澜的微信,发送消息:【亦哥,发生什么了你可以跟我说,生活或者学习上,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作为班里的文艺委员,大小算班干部,跟蒋亦澜这个学习委员聊得上话,而且他们成绩排名相近,能聊的共同话题挺多。 蒋亦澜愿意和她多说两句。 亦哥发来回复:【你知道人在烦燥的时候可以做什么吗?】 曾妮微愣,随即斟酌着回:【我一般会刷短视频放空一下大脑,时间控制在十分钟到半小时之内。】 刷短视频容易上瘾,也适合缓解情绪。 班上不止她一个人这么干。 亦哥:【嗯,谢谢。】 曾妮更懵了。 什么意思? 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蒋亦澜要学他们那样,刷无聊没营养的短视频? 她赶紧回神,劝蒋亦澜别看,又推荐研读小说或者户外活动放松,总之随便哪都比刷视频好。 但蒋亦澜没回。 他已经根据大数据推荐,下载目前最火的全民TV,飞快注册好账号,按照教程有模有样的上下滑动屏幕。 面无表情的刷了几分钟。 无聊,真的无聊。 注册账号时选择性别男,于是平台给他推荐的视频大多数是女生跳舞之类,要么就是文案和音乐再配上一张风景照片,他看得莫名其妙。 这类视频点赞还多。 有意思吗? 蒋亦澜深呼吸,忍住内心躁动的、试图摧毁什么的念头,手指按到未曾探索过的直播区域。 全民TV直播版面简单,正中间展示的当前平台热度最高的直播间,左侧直播分类,右侧则是今日推选主播。 他刚点开,清脆悦耳的乐声从听筒悠然传出,惬意的调子糅杂几分活泼,然而才欢快两秒,乐声陡然转高,凄凄厉厉,诉说情郎背叛的悲痛。 正高潮处,戛然而止。 隐约咳嗽声替换了乐声。 蒋亦澜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版面最大的直播间内,只见弹琵琶的主播似抬手捂唇,压低声咳嗽,点缀细瘦腕骨的佛珠轻轻撞了下琵琶弦,荡出一道凌乱音节。 021.玩物丧志 古檀香的味道厚重而绵长,闻起来有种寺庙内身临其境的既视感。 温袅喜欢捣鼓香薰,偶尔制作一些抽粉丝送,算个心意,也是维持粉丝的一种方式,而今天直播间内跟她点相同香薰的粉丝有几个,连香炉跟点火工具都是她送的。 【小水今晚点的香烟线好浓,闻久了身体肯定不舒服,要不掐了?】 【感觉主播最近情况很差啊,咋回事?】 【换地方水土不服吧,我记得小水现在在淮市,做什么来着?上学?】 “嗯,上学,”温袅换过劲,喝几口温水润喉,把喉间痒意压下去,轻声道:“还想听什么?” 弹幕一部分劝她休息,一部分报歌名。 琵琶弹得好的主播全网比比皆是,但比专业程度,真正能排上名次的只有那么两个,要么不直播发视频,要么直播时间少,好不容易碰上,当然要听歌尽兴。 温袅宠粉且给面子,从弹幕里挑了名字提到次数最多的,找到原曲认真听两遍,就试着弹起来,口中跟着小哼唱。 她声音条件优秀,唱歌也好听,领悟能力更是出众,稍微听听就会,把刚进直播间路人唬得一愣一愣。 【声优主播?唱见?怎么以前没听过......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出口成梗的主播。】 【笑死,梗比人出名】 【啊啊啊啊水水唱的好好听,富士山下我的最爱!!】 【一听就知道是BE,真虐,就跟我那个朋友她前男友分手把送她的东西要回去一样,要回去之后又纠缠我朋友说是没想到她会还,这算个啥?】 温袅脑海里重新给歌编曲,用琵琶的旋律弹出来,顺便分心回答观众的问题,她语调温和又平静:“算周瑜打黄盖,傻到一家了。” 【我男朋友说你骗人(哭哭.jpg)】 “......” 虽然看不见脸,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主播的无语。 尤其她还深深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哈一句话就让主播汗流浃背】 【很喜欢监视别人又算什么?】 温袅弹出最后一个音,面无表情道:“算导盲犬。” 话音刚落,直播间内礼物特效炸开,绚烂多彩,闪瞎观众眼睛。 弹幕被“哈”字占据。 观众快笑厥了。 “听一下就好,导盲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工作犬,”温袅认真道:“当然,监视别人这种事,少做,像变态。” 【我是我是,我就是那个变...唔唔唔(被捂嘴拖走)】 直播整整两个小时,比以往多半小时,临下播前,温袅还被追问什么时候开直播,她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并未回答。 以后晚上也未必有空了。 跟观众道晚安,她关掉直播查看后台收到的打赏,今晚收入二十万左右。 其实按照她这个量级的主播,每场直播收入最起码七位数起步,只是她每场直播最后半小时才会开通打赏功能,收到的礼物相对就少一些。 人要知足,赚得差不多就好,这样才会长久。 - 看到黑掉的直播间,蒋亦澜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他目光瞥向余额里剩下的全明星币,眸光一点点变沉。 他家境富裕,每月零花钱足有百万,花个几百几千送礼物跟喝水一样简单,最重要是他难得碰见喜欢的人,遇到喜欢做的事,不用受父母亲制约。 享受这种能够自我掌控人生的快感。 蒋亦澜嘴里哼出几个调子,仔细听,是小水刚才弹过的那首曲子。 他点开小水的个人主页,视频有三十多个,除却封面为琵琶的还剩下二十几个生活日常记录,做火折子、做古法香薰等等。 看视频背景老旧又野蛮,用网友的话讲,这就叫原汁原味的农村生活,也让人明白小水到底是哪里的人。 能从农村土妞一跃而成千万级大网红,她不止有能力,还有运气。 蒋亦澜慢悠悠刷着视频,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等他全部看完已经凌晨两点,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空荡荡的练习册,他顿时懊恼地拍脑袋。 差点忘记复习! 玩物丧志不可取。 他定了定神,调好闹钟,决定熬夜写完再睡觉。 第二天上学,蒋亦澜凭借惊人地自控力撑着一天没睡,甚至下午跟同学去打篮球,曾妮原本还担心他心情不好,见状拉着相熟的小姐妹去给他加油助威。 许静宜正在做英语听力,她摘掉耳机,凑到自家同桌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昨晚蒋亦澜在群视频里闹脾气,也不知道真假。” “可能是真的吧,”温袅刚回复学习状态,需要复习的内容很多,几乎是争分夺秒的学习,笔芯都写空两管,“你的物理练习册可以借我看看吗?” “书架左数第三本,”许静宜回头给她指,顺手抽出两张试卷,担忧的盯着她略显苍白憔悴的脸,“你还好吗?先休息会,这学习也不是一天就能学完的,歇会歇会,我去给你买奶茶。” 说完不等温袅同意,一溜烟跑走。 温袅望着许静宜走远的背影,无奈失笑,下一秒,唇角笑意凝滞,心口轻微的刺痛让她蹙起柳叶似的眉,拢着几分忧愁,面色更白了。 心脏工作透支,发起抗议。 她从特意缝制的口袋里找到特效药,倒出两颗吃下。 没必要拼命的。 但她一点不想被温家那群试图趴在她身上的吸血鬼拿捏,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拥有属于自己的筹码跟温家抗衡。 如果不是她太过弱小,他们怎么会拿外公来威胁她。 药很快见效,心口疼痛平息。 许静宜拎着两杯奶茶回到教室,把热的那杯递给温袅,嘀咕道:“你是没看见,篮球场那边热闹得快掀翻屋顶,蒋亦澜那群小迷妹差点没跟赵彦的女友粉吵起来。” 学校另一位风云人物,校篮球队队长,特长班的体育生,长相偏痞气,带着点邪,跟蒋亦澜阳光开朗地形象是两个极端。 而赵彦又因为成绩好,经常被学生们拿来比较,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学生口中的校草跟校霸。 “中二病晚期才会起这么无聊的称号。”许静宜喝着奶茶评价。 022.给她打一针 “不过学校里喜欢他们的人挺多,特别是低年级的学妹。” 许静宜话音微顿,想到什么似的淡淡哦一声:“还有学弟,赵彦男粉多一点,蒋亦澜嘛,谁不爱阳光开朗男高?” “你这样说,我会以为赵彦是什么阴暗人设,”温袅解完试卷最后两道数学压轴大题,翻到第一页开始写选择题,“你喜欢他?” 喜欢才会在意,在意才会嘴上多聊。 或者说欣赏?总之许静宜对赵彦有点别的心思,从她开口提这个人起,温袅就敏锐的听出来了。 “喜欢啊,”许静宜从不遮掩自己的喜恶,在其他人羞涩暗恋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的表露心意,“学习好,爱运动,脸也不错,最重要是身材超级棒。” 她可是忠实颜控加腹肌爱好者。 温袅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提到身材许静宜就眼睛发亮,看来见过。 “咦,这道题你解出来了?” 正当她准备继续写题时,许静宜凑近翻开她的试卷,侧着脑袋看答案,脸色从惊讶到深思,最后一脸惊喜。 “居然是对的!”许静宜连忙拿出自己的数学试卷,按照刚才温袅的答案试着解题,画出函数图像,再套用公式,思路愈发清晰。 答案跃然纸上。 “我之前从没想过用这个公式解题,你是怎么想到的?” 许静宜现在十分好奇,听说温袅休学过两年,按理讲进度应该很难跟上才对,但现在温袅能解出她思考半个下午的难题,找的解题思路还如此刁钻,简直天才。 “学习天赋比努力重要,”她目光幽幽的盯着少女,“我第一次那么清晰认识到这句话。” 温袅被许静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余光望向桌面奶茶,伸手拿过,塞进许静宜嘴里,堵住对方往下撇的嘴角,“我没你说的厉害,落下的课程太多,只能另寻辟径。” 她语气诚恳,许静宜轻哼一声,看在奶茶的份上,原谅她了。 丝毫不记得,奶茶其实是自己买的。 - 篮球场内,黑红两队打得热火朝天,赛局处于白热化阶段。 “听我妈说,蒋伯母给你订婚了?” 一个篮球哐当精准进球,掷球的男生穿着纯黑篮球服,背后印着数字11,他见球落框,略显邪气的眉眼扬起零星笑意,稍纵即逝。 对面夺球的蒋亦澜愣了下,就是这一分心,篮球被十一号男生抢走。 “啧,真的啊?那你未婚妻哪家的?叫什么?多大?长什么样?” 人邪里邪气,嘴却是片刻没听,趁着蒋亦澜分心之际不断投球。 而蒋亦澜终于回过神,赵彦在诈他,神情冷了冷,不悦道:“以为搞小动作就能赢?” “兵不厌诈嘛。”赵彦再度从蒋亦澜手中抢到篮球,身形如游鱼入水般灵活躲过阻挡他的人,颀长身影跃高,帅气投篮进筐。 场下顿时响起惊呼声,为他加油呐喊。 蒋亦澜还没肚量小到因为普通的篮球赛跟赵彦闹翻脸,他对赵彦比了个中场休息的手势,同时摆手示意队友们先歇会。 立马有人上来给两位主力递矿泉水。 “亦哥,刚赵彦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你订婚了?嫂子是谁?曾妮怎么办?” 跟蒋亦澜玩得熟的几个朋友开口,张嘴即王炸,把周围群众炸的外焦里嫩,纷纷不敢置信的望向蒋亦澜,眼里明晃晃写着求告知。 能跟他玩到一起,在淮市多少算个豪门,圈子就那么大,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当天就能查到前因后果。 当然,食物链顶端那些,人家不想让你知道的话,就算知道了也要装作不清楚,更何况那些秘密那哪可能轻易让众人悉知? 能搬到台面上聊天的事情,都是筛选过后被允许知道的“真相”。 蒋亦澜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在向他施压。 昨晚的谈话终究让母亲对他产生不满,觉得他脱离掌控,想以此逼他就范。 蒋亦澜闭了闭眼,把几乎显露的怒火压回内心深处,对众人没好气地笑了笑,故作凶狠地拍问话朋友的头,无语道:“叫什么嫂子,我没你这么蠢的小弟。” “还有曾妮,我跟她只是同学,别在外面乱讲坏人家女孩子名声。” 他义正词严的警告。 围在蒋亦澜身边地几人没说话,识相的闭嘴。 只有站在不远处的曾妮双手绞紧。 同学? 她几乎明恋蒋亦澜三年,原来在他眼里,他们只是同学吗? 还有赵彦口中的未婚妻到底是谁? 曾妮抓心挠肝的难受。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打听蒋家的消息! - 在学校度过的日子快且辛苦,温袅早上上学,晚上跟温宛聘请的礼仪老师练习,忙得头晕脑胀,最终不负众望的再度病倒。 这次连家庭医生都救不了她,进行急救后赶紧送往医院。 站在病房外,何其相似的场景,常曼眸中的失望和愤怒根本不屑掩饰,语重心长地跟大女儿商量,“趁现在还有时间,给你爸信息让他重新找个人来,换掉温袅。” “替婚?这样不好吧,”温宛忧心忡忡,“而且爸爸那边,妈你觉得谁合适?大伯家的堂妹?长得是还行,但是背景不够,到现在还靠爸爸贴补。” “还是表妹?不是我故意夸袅袅,那几个堂妹表妹的,就没有哪个在脸这方面强过温袅,脾气也是,只有她最听话。” 她对常曼理智分析。 “但她身体太差了,打过针还差成这样,蒋夫人原本就生病,看到病殃殃的未来儿媳妇,能高兴得起来吗?”常曼顺着温宛的话仔细想家中小辈的情况,确实没有能在相貌脾性这方面比过温袅的。 温宛拉着她坐下,回头凝视紧闭的病房门,眼睛微微眯起,“妈,实在不行,明天见蒋夫人的时候,让家庭医生给她打一针吧。” 常曼秒懂,压低声开口:“你是说?” 温宛和她对视,认真地点点头。 有一种药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能,让人体处于亢奋状态,保持清醒。 不过,副作用巨大,药效结束后,人会陷入极度疲惫的状态,稍有不慎会休克死亡。 023.生不了 整洁明亮的医院走廊,母女俩商量完给温袅注射特效药的可能性,决定明天让家庭医生随行,防止突发状况。 温宛给常曼提议,“妈,我们还是做足两手准备,家族里的堂姐妹们不行,可以从‘外面’找,总有合适的,培养起来也能用。” 以温袅目前的情况,她真的很担心温袅能不能活到领证结婚。 顺利最好,中途出意外死了,他们得赶紧找人补上。 姐妹替嫁或者换婚这种剧本,必要时刻可以借鉴一下。 “对,我怎么忘了,”常曼恍然地轻拍手心,嘴角挂起志在必得的笑:“外面那些货色向来没有眼界,一点点好处就上钩。” 好拿捏,而且身体健康! 她还指望温袅嫁进蒋家,生个带温家血脉的孩子,以后在圈里就能炫耀自己是蒋家孙子的姥姥,面子里子全有了。 但温袅明显生不了。 常曼越想越觉得温宛刚刚的提议不错,温袅身体差不能生,那就找个人帮她生,只要是蒋家的种就行,不怕蒋家不认。 豪门里,哪家没个私生子? 何况现在私生子已经能够合法继承遗产,一个拥有蒋家血缘的孩子,就变得至关重要。 - 听着耳边医生熟悉的念叨,温袅小幅度摇了摇头,目光忧愁地看了一眼门外,又回眸对上医生的视线,无声失笑:“医生,我也想休息。” 主治医生姓谢,叫谢允业,长相偏清秀,满身书卷气,是老一辈喜欢的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形象。 闻言,他眼底浮现清澈的困惑,似是不解温袅为什么这样说:“看你资料才十九岁,高考了吧?现在读大一?虽然刚上大学打好基础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其实你这种情况,我推荐你休学疗养更好一点,养好了再继续读书,也能多读几年对不对?” 温袅看着谢允业脸上认真地神情,嗓音带着几分虚弱的沙哑,问:“谢医生,妈妈没有和你说,我现在高三吗?” “啊?”谢允业震惊:“高三?你复读了?” 毕竟按照正常情况,除却复读的学生和天才选手,十九岁应该上大学了。 “难怪。”谢允业弯腰拿起少女的病历本,在病因那行唰唰写下“课业繁重,多思多虑”几个字。 慧极必伤。 古时一般讲中庸之道,人太聪敏,老天爷会减寿把小孩子提早收回去,过于聪慧,看得太透,劳心费神,容易伤身。 “我会跟你妈妈商量让你先养病,好好休息,放宽心,别想太多。” 谢允业叹气,以前只是听说过,如今亲眼看见,突然觉得太聪明其实也……不是很幸运。 病房内安静下来,门被推开,温宛看见谢允业在冲他客气的笑了笑,转身满眼担忧地走向病床。 她坐到床边,拉起温袅打针的手,心疼不已,“我跟妈妈说了,每天礼仪课提前十分钟下课,你晚上早点睡。” 学校下午五点五十放学,二十分钟车程到家开始上一个半小时的礼仪课,结束才能吃晚饭。 安排的十分紧凑。 换做其他人觉得没什么,但对温袅而言,她能坚持几天已经算意志力顽强了。 温袅眸光微闪,她仰起白净温柔的脸望向谢允业。 后者似有所觉地回头,冷白色调的灯光下,少女乖巧坐着听姐姐跟她说话,那双如幼鹿湿润的眼睛此刻显露几分迷茫,带着些许畏惧,仿佛很怕姐姐一样,不敢反驳,只会点头。 沉默的像是橱窗里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谢允业顿时皱眉,目光略带谴责,“温袅姐姐是吗?” 忽然听医生提到自己,温宛怔愣了下,点头,“我是,怎么了?是袅袅的病有什么需要交代?” “病人目前最好静养,”作为医生,谢允业当然以自己的病人为重,简单解释几句温袅的病情,他委婉劝道:“能多休息就多休息,读书学习并非一蹴而就,还是得慢慢来,拔苗助长没用。” 温宛听出医生语气里的责备,她快速扫一眼温袅,眉梢紧拧,难道是温袅跟医生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她想多了,医生只是单纯的担心?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她都得先答应下来。 “好的,谢谢医生,我们会劝她的。” 谢允业颔首,不打扰姐妹俩聊天,走了。 温宛面上盈盈笑意霎时淡下去,嘴角扯动的弧度犹如刻画过般,透着精明,“袅袅,谢医生人不错,负责人,还年轻有为,以后就让他负责你的病吧。” 她不相信有那么巧的事。 怎么才学两三天,人就病的更厉害呢? 之前温袅表露出的态度就是抗拒读书,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答应。 别怪她疑心试探,从温家嫁出去的人,必须对温家忠心耿耿,决不能有二心。 温袅浓密眼睫低敛,反手握住温宛的拉住她的手,声线清浅道:“都听姐姐的。” 疑心病重,挺好。 希望温宛能一直保持这种怀疑的状态,她会努力争取她的信任,做最乖的妹妹。 - 周六学校特批月假,高三生准许放假两天,然而作业量却是平时的几倍。 许静宜大早上就打电话给温袅抱怨,说她昨晚写复习题写到半夜,闭眼是题目,睁眼是答案,连梦里都是考试的模样。 “袅袅,你今天写到哪科试卷了?” 温袅从书包里翻出物理高考复习题册在桌面摆开,示意前面开车的胡江把车顶灯调亮,抽空回复许静宜,“物理,下个月有竞赛,物理老师肯定要讲解试卷,先做这个。” “有道理哦,”许静宜将语文作文本收好,同样找出物理试卷,边写,顺便跟她八卦,“我听赵彦身边的兄弟说,今天蒋亦澜要跟他未婚妻见面,正式订婚,你感觉他未婚妻会是什么样的人?” 温.未婚妻本人.袅:“......大概,是个女生。” 许静宜直接笑出声:“笑死,你脑回路正常一点,蒋亦澜好歹是蒋家的人,跟燕京蒋家那边关系好着呢,我猜,他那个未婚妻肯定是燕京哪家豪门的千金。” 温袅面无表情听完。 那真抱歉。 猜错了呢。 024.怎么是你 今日天晴,艳阳高照,驱散初春凉寒。 温袅在许静宜的插科打诨中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正好胡江提醒她到地方了,常曼在前面车里等她,蒋家住的地方安保系统森严,需要她们登记才能进去。 “怎么磨磨唧唧的?”常曼眼神犀利地打量上车的小女儿,十分挑剔地指着她说,“为什么不穿我给你选的裙子?这么大的袖子,这么松的裙子,又老又土。” 被批评的一无是处。 温袅扯了扯身上融入汉元素的民国风裙装,奶白的半高领针织衫搭配半身浅灰长裙,毛呢料子厚实且保暖,看起来充满质感。 再配上小皮鞋,温柔恬静的学生装扮,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而常曼给她挑的旗袍,既单薄又老气。 “妈妈,那条裙子太短,我让于管家拿去给师傅加长了。”她细声细气的解释,“蒋夫人应该不会喜欢未来儿媳妇打扮的那么轻佻。” 至于那条旗袍,在她昨晚拿到手时,就已经拜托于管家送去裁缝师傅那里修改,估计现在,已经被裁缝师父按照她的要求改得“面目全非”了。 常曼下意识抬起手想拍她,温袅下意识缩了缩身体,眸光却格外镇定,如同平和静谧的深水湖。 “小家子气,”常曼见状,没好气地骂她一句,“要是敢坏我们家好事,就给我绷紧你的皮,不止我想教训你,你爸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径直推开温袅下车。 后车座内,少女安静坐着,细白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墨色绸缎般顺滑的长发仅用一根雕刻精细的木簪弯起,余下的披散在后背。 风轻轻扬起鬓边碎发,她动作轻柔地撩至耳后,露出半张细腻面庞。 清冷出尘,惊艳绝绝。 哪怕是从小浸在富贵圈里被美人环绕的蒋慕华见了,也得感叹一句绝色。 早就和温家商定今日登门洽谈两家联姻事宜,所以蒋慕华早早起床,把不情不愿的蒋亦澜说教一顿,叮嘱他今天必须好好表现,别把人家温二小姐吓到。 但蒋慕华心里,对温家并没有那么看重。 以她的背景,只有温家高攀她的份,提点蒋亦澜只是不想在外人跟前丢蒋家脸面而已。 不过如今见到相貌仪态皆上乘的温袅,她心情愉悦许多,对温袅的态度从之前的敷衍变得热络几分,问她生活和学习情况。 豪门里重男轻女的情况很少,千金小姐的价值并非联姻这一条路,培养得出众,一样可以担起家族重任,比如蒋慕华自己。 她喜欢聪明有能力的孩子。 温袅从进门开始就按照常曼的吩咐,先听后说,等常曼介绍自己时,才礼貌地打招呼,浅笑怡然,通身气质温和,比精心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不差分毫。 连常曼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乡下长大。 养在身边二十多年的温宛当初见蒋慕华时,也没她这么淡定啊! 毕竟是自家女儿,常曼心里再多的疑问,此刻统统按捺住,笑着迎合蒋慕华夸奖几句:“是啊,我们家袅袅特别懂事,从小就心疼我们做父母的,不吵也不闹,可乖了。” 温袅闻言,笑而不语。 能不乖吗? 常曼就没养过她。 隔着十万八千里,她就算哭破喉咙,常曼和温鸿德也听不见,怎么吵? 蒋慕华却格外欣慰,对少女亲切地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那是孩子心疼你,不像我们家小亦,整天闹腾,看见他我就头疼。” 当妈的说儿子坏话可以,外人说等于讨嫌。 常曼闭嘴,跳过这个话题,“我大儿子也是,长大就好了,现在结婚后跟在他爸身后做事,稳重很多。” “这男生活泼点好,等婚后,自然就成熟了。” 这话说到蒋慕华心坎里了。 她就希望有人能跟她一起,管管蒋亦澜。 目前看,温袅不错。 长得好看,背景干净,性格该大方时大方,该腼腆时腼腆,温柔小意的,稍微笑笑就能抓住人心。 “你说得对,”蒋慕华向后摆手,佣人立刻上前,她低声吩咐:“让小亦下来见客,待在屋里算什么事。” 没礼貌。 温袅默默把蒋慕华没讲完的话在心里补充。 学校里的蒋亦澜待人爽朗,几乎称得上八面玲珑,是老师和同学接触过后纷纷夸奖的对象,人人口中盛赞的优秀学生。 这样的人,怎么会犯把客人晾在家里,自己躲屋中的低级错误。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联姻,讨厌她这个还没见过的未婚妻。 温袅色浅而薄淡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蕴着嘲弄。 如果反抗有用,她就不会出现在这,像商品似得展现给蒋夫人看,还被蒋亦澜挑三拣四。 - 电梯间传来响动,客厅内聊天的几人顿时抬眸望去,只见少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双手颇为潇洒地插兜,趿拉着拖鞋走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蒋慕华胸口火气刹那间翻腾,压着怒气说:“蒋亦澜,这都日上三竿了还睡?快过来见客人。” 蒋亦澜嗓音没调的应一声,目光漠然地扫视客厅。 猛然间,一张算得上熟悉却又陌生的撞入眼底,他挑飞的眉高高扬起,惊讶地几大步跨进客厅,居高临下地瞪着单人沙发里的少女: “怎么是你?!” “蒋同学。”温袅身体后仰,秀气的脖颈从领子里牵出半截,皮肤透透着病态的白,脆弱的好似伸手轻轻掐住,就能留下鲜明红印。 这副单纯无辜的表情激起蒋亦澜的暴躁,他急切地抓住少女细瘦腕骨,用力把人拽起身,蹙迫她跟自己走,“你跟我来。” “蒋亦澜!” 蒋慕华被这一幕变化惊得大喊儿子名字,但蒋亦澜脚步飞快,根本不给人反应机会,直接拉着温袅离开。 客厅静得落针可闻。 “这、这袅袅也没和我们说,她跟蒋小少爷认识啊。”常曼看到温袅被蒋小少爷带走,心中窃喜。 送温袅去蒋小少爷在的学校读书是对的决定,看!蒋小少爷果然对温袅另眼相待了。 025.恻隐之心 千年的狐狸,在对手翘起尾巴之前就已经看穿对方的招数,此刻常曼的话就犹如老鼠翘高的那条尾巴,她稍微晃了晃,蒋慕华就猜到前因后果。 她心中暗自嗤笑一声,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常曼,仿佛被她逗乐般勾唇失笑,眼底却闪过抹凌厉。 常曼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蒋夫人在圈内的名声很好,对人对事格外宽容,甚至称得上没脾气。 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算计动怒的。 常曼宽慰自己,同样笑着说些好听话哄蒋慕华开心,直到看见蒋慕华脸上怒意散去,才高兴的偷偷给温宛发消息。 成了,他们家很快就要出个蒋家儿媳妇了! - 整理花园的花匠被蒋亦澜找理由支开,他径直拉着少女进入花园深处的亭子,不顾她踉跄的脚步,猛地把人甩向石桌,冷声质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少女猝不及防往前扑倒,掌心重重擦过大理石桌面,摩擦出火辣痛意。 “新来的转校生?”蒋亦澜垂眸略带审视地打量温袅。 之前听到班里转来新同学时,他态度挺无所谓的,连新同学都懒得看一眼,是身边几个朋友说新同学怎么好看,怎么有趣,才分出两个眼神给她。 精致漂亮的脸蛋,与之不符的病弱身体,是他对温袅的第一印象。 但蒋亦澜觉得自己跟温袅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大家平时见面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互通名字的普通同学关系。 哪曾想。 她竟然是母亲给他找的未婚妻! 甚至温袅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知道要嫁给自己,以此借用同学关系向周围人打听过他的生活,掌握他的行程,只为了更好的攻略他,促成联姻。 哪怕进国栋班也是她故意让家人安排的! 思及此,蒋亦澜怒得紧握拳头,不敢深思这几天他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一想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的行踪,他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仿佛另一个母亲。 砰——! 夹杂着愤怒的拳头擦过少女散落的发丝,狠狠落在石桌上。 温袅吓得脸愈发苍无色。 蒋亦澜盯着她,冷冷嗤了声:“我最讨厌你这样被养废的娇气包,就因为生的好,养出一身的公主病,娇气又野蛮。” 手砸的生疼,他却毫不在意。 温袅听明白蒋亦澜的意思,她连忙直起身,慌乱地摆手解释:“不是的,你误会我了,我......” “我的家族不需要我靠联姻来稳固,”蒋亦澜觉得她没听懂,语气稍微重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矜傲,“你最好主动跟我母亲说退婚,还有你的妈妈,她怎么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他在说什么? 温袅嘴角抿了抿,退婚两个字说得那么容易,他怎么不亲自跟蒋夫人讲? 原以为他脾气稳定可以找他商量,结果他两三句话就把锅甩到她头上,还让她去做恶人,怎么不想想,如果她能开口做决定,这里还有他什么事? 偏偏蒋亦澜端出理所当然的架子,身为蒋家这一辈最优秀的小少爷,他自该傲气一些,低眸冷淡垂睨着少女,“学校里我们订婚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 温袅如听天书,惊讶地仰起头,“谣言?” “果然是你,”蒋亦澜以为她在故作不知,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他见得多了:“找人散布谣言,败坏我的名声,手段真低劣。” 温袅:“......” 他疯了? 不过,温袅总算清楚他在生什么气。 前天蒋亦澜和赵彦打球时突然被爆订婚,篮球场人多,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件事就被传得到处都是,最终演变出来的版本已经是蒋亦澜的未婚妻对他情根深种,为了他转学到一中。 八卦的力量,让校外其他学校的学生也知道了。 “你舔着脸纠缠我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晴天霹雳。 蒋亦澜说完,嫌弃地抽出几张湿纸巾擦手,转身大步离开。 至于把温袅一个人留在陌生地方的后果? 他嘴角讥讽地扯了扯,恶人应该受到教训,在温袅传出谣言时,她已经犯下错误,晾她在这吹吹风,正好清醒下脑子。 旁边离得不远的花匠后背发凉。 小少爷今天气性真大。 咦,小少爷的手好像红了? “有人?”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吓花匠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向往亭子走的两个男人,躬身敬声喊道:“三爷,沉少。” 沉濯打扮得西装革履,头发整齐梳成背头,身上溢出清爽甘甜的味道,他刚从谈判桌下来,整个人还是商业精英模式,自带锐气。 花匠胆子小,经不住吓唬,倒豆子般把看见的情况告诉他。 “你说小亦带个女生来这,然后两人吵起来了,小亦被气走,扔女生在这......额。”沉濯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 他印象中的蒋亦澜,谦和有礼,做不出故意欺负女生的事。 抬眼望去,亭子里确实有道单薄身影。 “三哥,”他凑到蒋晟身边,挤眉弄眼道:“过去看看?”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 沉濯惊奇,赶忙跟上。 独坐亭内的少女听见脚步声,仿若惊恐幼鹿般吓得回头,那双干净纯澈的眼睛里含了一汪眼泪,怯怯地打量他们,泪水霎时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沾湿睫毛。 她颤着羽睫,沉默不语,唇瓣翕合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美人垂泪,秋水盈盈。 然而她捂住胸口,另一只若白瓷透净的颤抖着在腰间挎包艰难翻找,哭声细弱到几不可闻,小脸瞧着可怜极了。 饶是两人见多识广,此刻也被眼前变故镇住。 “哥,这咋办?” 六神无主之下,沉濯只能向蒋晟求帮忙。 男人敛了敛浓密眼睫,从高处俯视的目光如有实质,他细致描摹少女哭得惨白的脸蛋,一寸一寸,沿着侧脸线条描到脆弱后颈,最后的风景隐没在衣领之内,无法窥视。 蒋晟眸光微暗。 他那颗生来就没有的恻隐之心,竟然可耻地动了。 026.我不会弄 回到客厅,蒋亦澜不顾常曼在场,跟蒋慕华大吵一架,话里话外谴责温家为了攀附权贵卖女儿,心怀不轨,言辞犀利的拒绝联姻。 常曼被他指责得脸红耳热,她出身医药世家,还当了这么多年的温夫人,背景虽比不上蒋家深厚,但也不是任谁都能骂。 当即拉下脸,忍着气询问蒋慕华教育孩子的能力,阴阳怪气的,又不敢得罪太狠,借由离开蒋家。 在她走后,蒋慕华彻底震怒,命令管家把蒋亦澜关回房间,什么时候想通再放他出门。 佣人们赶紧上前安慰蒋慕华,说些好听话宽慰她,等她情绪逐渐稳定,才把资历最老的管家推出来讲道理: “夫人,其实小少爷有些地方说得对,那温二小姐的家世确实低了些,而且我瞧着......他身体好像有点问题,要不您再查查?总不能让小少爷以后反过来照顾她,对吧?” 管家推心置腹。 蒋慕华烦燥地撑着脑袋,到底是从小认识的管家叔叔,他讲的话自己还是要听一听,“那就派人去查,要是查出来没问题,这门婚事他必须同意!” 这个家还没轮到蒋亦澜做主! “等等,”蒋慕华突然想起,问:“那个温二小姐呢?” ...... 熟悉的消毒水味在鼻尖萦绕。 谢允业和少女小眼瞪大眼,半晌,终究是在她清澈目光中落败,他率先举手投降,摇着头笑道:“该说你跟我有缘分,还是跟医院有缘分?” “我很努力的控制情绪了,”温袅吃过药,脸色稍稍恢复,双手局促地揪紧衣摆,像个自知做错事的孩子,语带讨好:“谢医生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谢允业收敛笑容,认真凝视少女黑乎发旋,小小一个,跟她人一样可爱,“而且这次的事也不能怪你,人本来就很难克制情绪,会难过会生气,很正常。” 心脏病人被病痛折磨得十分辛苦,他们脆弱到不允许情绪激动,不能大笑不能痛苦,就连难过也不行,这样会要了他们的命。 温袅点点白皙下颌,“送我来医院的两位先生呢?” “你说他们?”谢允业笔帽戳着纸,犹豫道:“我看他们的穿戴...特别是做主那个男人,挺不好惹的样子,你认识吗?” 给温袅治过几次病,目前猜测以后见面机会可能更多,对她难免上心几分。 何况她年纪小,长得也嫩,同情心顿时泛滥,忍不住把她当成妹妹来偏爱,提醒她别被社会上的坏男人迷了眼睛。 温袅并未开口。 她在思考那两人的身份。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蒋晟他们了,在蒋亦澜转身离去的瞬间,两人正好出现。 她心口蓦地抽痛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时,两人开始朝她这边走。 计上心头。 能出现在蒋家的人,必定非富即贵,赌一把,输了不亏,赢了名利皆收。 思绪回到现在,温袅冲谢允业温温柔柔地弯眸笑,正午灿烂阳光恰好照进室内,春光明媚,荡漾满池春水,映出少女娇俏模样。 她身上有种特殊的迷人气质,清冷自矜与从容温和糅杂在一起,惊鸿一眼之下,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难忘。 隔着玻璃窗,男人视线静悄悄凝在她身上。 里面传来些许动静,他侧了侧身,让开位置。 “......你非要上学的话,身上备点特效药,哦对——刚刚抽血的时候我发现你有些数据不太正常,你吃什么药了?” 咔哒。 门推开。 温袅轻轻按了按胸口心脏位置,柳叶细眉颦蹙,“我不知道,今天出门前家庭医生给我做过一次检查,那时候我半梦半醒,没什么感觉。” 谢允业困惑,“那我等会找人问问,你先回去吧。” “好的,您忙。”温袅转身刚准备走,左边骤然冒出道颀长身影,比她高足足一个头,最起码身高一米八五网上。 身材挺拔,穿着浅灰色风衣外套,内搭同色高领毛衣,末端整齐收紧裤子里,腰间系着条软皮带,勾勒出劲瘦窄腰,腿长的优点彰显得一览无遗。 这人...压迫感好强。 温袅微微后仰,试图避开对方扑面而来的凌冽气息,一股淡的几乎没有的沉水木香,混合卡慕杏干橙皮果香,隐约还能嗅到金银花和紫罗兰的花香味,酿造出最顺滑柔软的烈酒。 余韵悠长。 “没事了?” 声音也挺好听的。 直播间观众经常吐槽的小说男主说话像大提琴独奏,浑厚低沉,开口自带氛围感。 但温袅觉得他声音比大提琴清亮一点,有自己的特色,很抓耳朵。 “是你啊,”温袅倒退半步拉开距离,客气道:“谢谢您送我来医院,我听谢医生说医药费是您垫付的,能麻烦您给个收款码么?我把钱扫还给您。” 堵在诊室门口妨碍到其他病人看病,她指了指对面阳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男人。 幸好男人看起来气势强劲,脾气却挺随和。 他迈开长腿先行一步。 温袅紧随其后,打开手机扫描,“这里就可以了。” “我不会弄。” 岂料对方来了这么一句。 “啊?”温袅怔愣,理解他话里意思,试探问道:“您说的不会......” “没用过,所以不知道。”蒋晟干脆把手机递到她面前,隐在薄薄镜片后的狭长眼眸牢牢锁住她的眼睛,所有表情无处躲藏。 他语气疑惑且正经,“你帮我?” 问闹单薄背脊瞬间绷紧,她有种被什么凶猛恶兽锁定的错觉,视线隐晦的瞄了眼面前身高腿长的男人,没有异样啊? 犹豫地拿起对方手机,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倏地,手指被人抓住。 温袅心跳霎时漏跳半拍,猛然抬头。 “手机要掉了,”蒋晟在她看过来时已经松开,把手机稳稳放进她手里,“小心点,挺贵的。” 温袅:“......好的。” 指尖恍若残留几分干燥,是男人手心的温度,淡淡的热意,一下子浸染她冰凉的体温。 故意的吗? 为什么? 温袅头脑风暴的思考男人到底什么用意,边在他微信找到收款码,刚打算扫上去,就听不远处传来声: “三哥,你们在干嘛?” 她下意识回眸。 027.您从来都不缺人喜欢 趁着少女回头的间隙,一根骨节匀长漂亮的手指快速滑动屏幕,把收款码切换到个人二维码,伴随叮一声,扫描成功。 掌心忽然一空。 温袅回过神,连忙收回手机,只见屏幕上出现一个微信用户的信息,十分简单的白云微笑脸头像,接着是更多信息,最底下显示绿色的添加好友键。 ...嗯? 不是扫的收款码? “三哥,你好了吗?傅总那边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开会。”沉濯一口气跑到蒋晟身边,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顿时扬起标志性笑容,“你好。” “你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曾经帮过自己忙的人,温袅语气虽疏离,却客客气气的道谢:“你们还有事要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医药费我等会转过去,谢谢。” 沉濯没听明白,正想开口,就见自家三哥点了点矜贵的脑袋,甚至含了些许笑意的回复,“好。对了,还没问你名字。” “我叫温袅。” “啊?!” 沉濯惊呼出声。 那不是蒋夫人给蒋亦澜找的联姻对象? 温袅不明所以,但她看对面两人确实有事要忙的样子,微微点头,跟两人别过。 等少女单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沉濯敏锐察觉到什么,眼神狐疑地看向摆弄手机的蒋晟,试探性问道:“哥,你是我亲哥,告诉我,你该不会看上这温二小姐了吧?” 蒋晟不置可否,一直等到好友申请的提示音响起,他才动了动手指点击通过,然后收到对方发送的红包。 几百块钱的小事,她还挺上心。 沉濯看他反应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不行,她可是蒋阿姨给小亦找的未婚妻,两家已经交换信物,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了。” 他想全蒋晟清醒一点,别被美色耽误。 “如果蒋亦澜心甘情愿同意这门婚事,他会在花园里把人骂哭?”蒋晟终于舍得从手机里抬头,银色边眼镜随着他侧头的动作划过抹冰冷流光。 他低低嗤一声:“毫无仪态,毫无风度,亏蒋慕华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就养出来这么个欺负弱小的货色。” 这话骂得难听。 沉濯一时半会找不到词回答。 “那你也不能......” 蒋晟眸光淡冷地睨着他,颀长身形背光而站,那张骨相优越的俊逸面庞覆上层阴暗,透出几分锥心刺骨的寒凉。 沉濯霎时汗毛倒竖。 他错了,错得离谱。 哪来的胆子敢管蒋三爷的事。 真是,仗着自己跟在蒋晟身边跑来跑去,仗着他纵容,差点忘记他们陆家还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的事实。 沉濯惶惶不安地垂下脑袋。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侄媳妇。” 男人修长指尖勾着手机漫不经心转一圈,凉而岑薄的唇弯起戏谑弧度,让人难以分辨他的真实情绪,“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说呢?” 沉濯闭眼,他说个锤子,他无话可说。 半晌。 蒋晟见他始终摇头晃脑的叹气,直接往他脑门狠狠一敲,“之前让你查的那个‘小观音’怎么样了?” 提到正事,沉濯瞬间恢复正常,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汇报,“我派人在村子外蹲守,说那家人里的老头子回来了,我让人把他接走,送去燕京了。” “小观音?” “是他外孙女。” 蒋晟面无表情地颔首,“继续查。” - 小洋楼内熟悉的琵琶声久久未曾传来,于管家担心二小姐出事,连忙上楼查看情况,刚敲二小姐的房门,就听里面响起一声模糊的请进。 “二小姐,厨房炖了雪梨枸杞汤,我端一碗来给你尝尝。” 少女抱着琵琶躺在起居室,小小的身体整个蜷缩在柔软的沙发椅里,闻言她缓缓坐起身,对于管家轻轻笑道:“好。” 于管家把汤盅摆到桌面,状似关心的随和问一句:“二小姐不开心吗?” “嗯?”温袅放好琵琶,舀起炖的清透甘甜的温热梨汤送到唇边,正准备喝下。 听到他问,她将勺子放回去,语调温和似清水:“于管家,你讨厌我吗?” 于管家顿时懵了,二小姐怎么这样问,他快速地眨动眼睛,将在这段时间二小姐的表现在脑海里分析一遍,又联想到今天回家时怒气冲冲的夫人,心下有了猜测。 “我们喜欢您还来不及,怎会讨厌您,”于管家笑得和蔼,指向窗台插着白茉莉的青琉璃双耳花瓶,“那是花匠特意挑选送给您的,她说您弹得曲子特别好听,治好了她的失眠呢。” “还有这汤,也是老厨师听到您近日咳嗽次数多,专门做来给你润喉。” 夫人的确讨厌病恹恹的二小姐,就连大小姐也态度不明。 但二小姐从住进老洋房开始一直安安静静,人生得又漂亮,往那随意一站,跟画似的,每天瞧着心情都会好起来。 更别说,她琵琶弹得好,唱得也好,经常有佣人在她练习那会偷偷跑到这边听曲,被他看到过几次。 “二小姐,您从来都不缺人喜欢。” 于管家由衷表示。 不知道这么安慰二小姐会不会开心点。 温袅黯淡的鹿眸似星星点亮般闪了闪,她双手捧起汤盅小口喝着,浅色唇瓣被染得湿润,看得人心头软软。 于管家再度暗叹。 什么时候夫人才能睁开眼,二小姐与大小姐相比,一点不差。 正当两人享受难得静谧时光,于管家琢磨怎么劝说夫人给二小姐添补东西时,一个佣人领着胡江急匆匆跑进屋,神情焦急。 扑通一声,胡江忽然跪倒少女身前,他匍匐着前进,双手放在地面不断磕头,声泪俱下:“求二小姐救救我老婆,求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 温袅被他的举动惊得搁下碗,疑惑道:“你老婆出了什么事?不去找妈妈,找我做什么?” 胡江咬紧牙关。 他明白,之前去接二小姐时,他已经得罪二小姐,如今哪来的脸求人家帮忙。 可他没办法,他真的走投无路了,再不找到人帮忙,他老婆就要死了! 028.菩萨保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作主张给您打针,是我让您身体更差劲,”胡江说着砰砰磕头,脑门飞快磕出血丝,他哭嚎着:“对不起,对不起......” 温袅真怕他磕破脑袋。 她摆手示意于管家把胡江扶起来,柔声道:“你先别急,光哭没用,得说清楚我才能考虑帮你啊。” 胡江听道她话中考虑二字,还想再磕,却被胡江强行拽起身。 他只能无奈放弃,耷拉着肩膀,一副颓废无比的样子,“我之前是做长途司机的,为了赚多点钱财,托关系找得这份给富贵人家开车的活。” 据胡江自己讲,他家境一般,甚至称得上困难,家中有一个生重病瘫痪在床的老婆,一个小儿麻痹的儿子,以及辍学打工的女儿,生活条件相当拮据。 今天忽然来找温袅,是因为他老婆李秀芝出门时被小儿麻痹的儿子撞倒,脑袋重重砸到桌角,血当场就流了一地,等女儿回家发现,已经出现休克症状。 女儿赶紧把李秀芝送医院紧急抢救,几个小时手术下来,情况终于好转,生命体征趋于平稳。 然而没过多久,李秀芝再度休克。 这次医生对匆忙赶到的胡江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胡江崩溃了。 他给钱,无论给多少钱都行,只求医生救救他老婆。 “......我去求夫人,夫人却在气头上,没有见我。大小姐...大小姐......” 不用他说大家也知道。 温宛虽然表现得善良大方,实则笑面虎一只,对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合同工,多施舍一个眼神都算浪费。 胡江只能求到温袅面前。 “你差点害死我。” 听完他的哭诉,温袅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 胡江又想下跪。 温袅却打断他,“我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你让我帮一个险些要我命的凶手,我做不到。” 当初他跟胡海去接她,中途她吐血昏迷,是胡江打电话给常曼汇报情况,最后做决定同意在那么危险的情形下,给她强行注射肾上腺素。 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医生早就告诉她了。 胡江满脸灰败,他目光绝望地看着温袅,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 于管家心有不忍,小声劝:“二小姐,您要不...去看看?” “看什么?借钱还是给他老婆看病,我是懂点中医,但我还没狂妄自大到可以打包票,说一定能治好。”温袅认真道。 现代医疗条件都无法治疗的疾病,能指望她稍微看一下就好? “我信,我信您!”胡江闻言,激动地脸颊涨红,“只要您肯去看,不论结果怎样,我都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温袅细眉犹豫地拧起。 半晌,她嗓音温淡的问:“哪怕是,背叛旧主?” 在场的另外两人愣住。 女佣后背冷汗直冒,总感觉自己在这不是什么好事,听到了不该听的,二小姐会放过她吗? 于管家则比她淡定,他深深凝视少女白净细腻的面庞,眼底闪过抹精光。 “...我,我做!” 胡江掷地有声。 只要能救老婆,他什么都肯做! - 医院尽力抢救,仍然没能保住李秀芝的生命,她干枯瘦削的身体躺在冷冰冰的床上,双眼麻木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秀芝,秀芝,我找到人来救你了,你别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耳边丈夫焦急的呼唤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会好起来吗? 不会的,不会了,医生说她没救了。 “老胡啊......” 她讷讷着唇,呢喃两声,眼睛一闭瞬间陷入黑暗。 床边守着她的胡江一怔,泪水悲戚滚落,嘴里哭嚎声刚出,就被裹挟药水味道的手帕堵住。 温袅细瘦腕骨微转,稳稳落针,头也不抬道:“去外面哭,别吵到我。” 胡江哽咽,连连点头表示他会安静。 “你倒是个痴情种,”温袅耳根子终于清净,将银针刺入穴位,纤细柔弱的手指搭在李秀芝手腕探脉,面无表情道:“都说人若作恶,自有天收,还会累其家人。” 她侧了侧眸,没什么情绪的看胡江,“你跟我之前的事情,我不会迁怒到别人身上,但她能不能活,就看你的表现了。” 李秀芝的病棘手,幸好她深得外公真传,将常家自创的常天九针钻研透彻,正好可以用来治疗这种病症。 懂点中医,能保性命,上可尽孝,下可尽慈。 半小时后,温袅利落收针。 接下来交给医生就好。 胡江在她走后飞快按铃叫来医生,而医生进入病房,见到原本踏进鬼门关的人突然活过来,惊奇不已,直接找到科主任重新安排手术。 日暮西沉。 李秀芝脱离生命危险,送入重症监护室。 胡江听到这个消息,嘴角扯了扯,没扯动,捂住脸脱力地靠着墙坐下,身边的女儿同样泪流满面,双手合十不停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妈妈化险为夷,定有菩萨庇佑。 她得去寺里还愿,祈求妈妈身体健康。 - 双休日结束,周一照常上学。 常曼把从蒋家受到的气撒在温袅身上,吩咐厨房早餐随便给她做点就好,导致温袅根本没吃饱,胃里只有小半瓶牛奶,身体有些发虚。 “二小姐。” 热气蒸腾的袋子被递到面前,温袅懒懒地撩了撩眼皮,看向驾驶座,“谁的?” “厨房老师傅给我的,”胡江脸上露出讨好笑容,从储物柜里拿出几条巧克力,语气小心翼翼:“这些...您拿着在学校吃,可以补充体力。” 温袅缄默。 在她视线内,胡江的手拘谨的绷紧,有了退缩之意。 “嗯,”没等他收回动作,温袅接过袋子,巧克力没动,“我不吃这个。” “哦哦,”胡江连连点头,手心里全是汗,“我下次给您买别的。” 温袅无声挑唇。 身为温家二小姐,当然没必要收买小人物。 可没有小人物,她现在哪来的热早餐吃,哪来的免费零食。 每个棋子自有他的用处。 温袅咬一口软乎乎的面包,舒服地眯起形状姣好的眸子,老师傅烤得真香。 029.她凭什么 国栋班今日的气氛很微妙,大家虽然都在埋头忙自己的事,实则耳朵早就高高竖起,在听到后面传来的细微谈话声时,更是安静。 这种氛围在温袅进班后达到顶峰。 上周大家以为新同学是觉得一中教学资源更好才转过来,结果才过去一周,风向立刻调转,新同学竟然是校草未婚妻,费尽心思讨好蒋家,才拿到这个转学名额。 当下,他们看少女的眼神裹挟鄙夷。 谁不是靠本事考进一中,靠近国栋班? 她凭什么能直接进来。 温袅脚步顿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路过曾妮座位时,啪嗒一声脆响,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低头看去,是曾妮的笔袋。 温袅今天背的斜挎包,自己做的手工制品,体量很小,而且过道很宽,按理来讲根本碰不到课桌。 她攥着背包带子的手捏紧,刚刚,她看见曾妮把笔袋故意往外放,在她过来的瞬间用笔推下去。 班里同学纷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哪怕解释,也没人愿意相信。 楚皎深吸口气,弯腰正准备把笔袋捡起来,曾妮却比她手快一步把笔袋捡走,嘴里意有所指道:“我这笔袋贵得很,手脏就别乱碰了。” “...曾同学。”温袅开始怀疑她的形象是不是到了人人可欺的起步,想想又觉得可笑,当小白花得先有一副好相貌,她确实像。 “既然是贵重物品,记得小心放好,别不注意摔坏了。” 曾妮顿时听出她在嘲讽自己故意使坏,皮笑肉不笑地车车嘴角,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干脆一并清算。 她挑着眉,嗤了声:“真是什么二流货色都能进国栋班,觉得走后门很了不起?” 温袅眸光瞬息暗了下去,色泽淡薄的唇轻抿。 班内静悄悄的,大家对温袅是“蒋亦澜未婚妻”的身份心知肚明,知道她靠关系进的国栋班,其实两年没上学,学习底子稀烂。 心里有怨言是肯定的,毕竟她进到国栋班就会拉低全班整体水平,还让国栋班被扣上关系户的名号,谁听见都会生气。 所以这会曾妮突然爆发,大家都默契的选择袖手旁观,就连许静宜也被一个女同学按住,不让她给温袅出头。 他们任由曾妮奚落温袅。 “我要是你,就识相的趁早自己转班离开,免得四处得罪人。”曾妮语调嘲讽的说完,转头继续写试卷,把少女孤零零晾在那。 温袅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憋出小小声的“嗯”,可惜没人听见。 大家见她俩没如愿吵起来,多少有点遗憾,但学业繁重,很快又重新埋头进题海里。 反倒是许静宜挣脱女同学的束缚,猛地站起身,用力一拍桌子,气急的大声反驳:“周老师早就说过,温袅进我们班是主任的安排,她能不能留在班里要看月测成绩。” “现在试还没考,你们就做出欺负同班同学的样子,传出去让别的班看笑话!如果传到老师跟校领导耳朵里,你们一个个还要被记处分!” 许静宜牵起少女的手,把她带回座位,冷声警告:“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在背后搞小动作的,等着被我告到老师那。” “......” 无人回应。 许静宜这个班长的威慑力跟老师差不多。 温袅轻声向她道谢:“我没事的。” “我就是看不惯曾妮那副小人做派,”许静宜丝毫不担心前面的人会听见,“她为什么针对你,不就因为她喜欢蒋亦澜么。” “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努力争取反而迁怒别人,可真有脸。” 骂得好。 温袅心底轻声附和,手却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别说了。 她走到许静宜耳边,嗓音柔和:“放心吧,她们欺负不了我的。” 许静宜满眼狐疑。 温袅安抚似得拍拍她肩膀,清冷眉目染上几分冷嘲。 - 然而中午下课,在少女被欺负时一直沉默围观的蒋亦澜忽然走到她面前,屈指随意且急躁地敲了敲桌面。 等她抬头,理所当然的命令道:“你,跟我出来。” 全班同学的同坐瞬间整齐的停顿,眼睛斜着偷瞄。 温袅心想,他又想做什么? 人却老实地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在一众探究或者看热闹的视线中走出教室。 两人身影消失,死气沉沉的教室内蓦地响起议论声。 “亦哥忍不住要对造谣他的那个未婚妻动手了?” “要我说,根本不用他亲自出马,嘴皮子张合两下跟班主任或者那个谁谁吐槽两句,就有人替他出头了。” “你真敢讲,也不怕曾妮听见,明知道她最不喜欢那个谁。” “嘘,你们小点声,那个谁又来了。” 正聊着,前门突然传来一道故作娇柔的女声,娇滴滴的询问:“请问你们班蒋亦澜同学在吗?” “哟,丹姐来啦。” 刚聊天的男同学接话,指了指后门,笑得鸡贼:“你找亦哥啊,不巧,他刚和我们班的瓷娃娃出去了。哦对,瓷娃娃就是他那个有心脏病的女朋友。” “两人刚走不久,你现在去可能赶得上看他俩亲亲我我。” 一张嘴就是胡扯。 被叫做丹姐的女生脸色微变,险些挂不住笑,她对男同学道了谢,脚步匆忙地走了。 许静宜见状,连忙追出去。 “哇哦,有热闹看了。” 曾妮面无表情地看向刚刚说话的男同学,“有病?” “哪能啊,这不是想着给妮妮姐出出气,”男同学一改方才嘚瑟嘴脸,讨好的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杨丹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她在,根本不用妮妮姐您出手。” 曾妮这才轻哼了声,算是放过他。 她目光晦暗难明地盯着前门。 杨丹凉跟她名字一样,浑身没有眼力见的胆量,爱慕蒋亦澜这事闹得全校皆知,偏偏她脾气大,拳头硬,没人敢主动招惹。 而她则搞了个地下小团体,专门欺负其他喜欢蒋亦澜的学生,不分男女。 如今知道蒋亦澜有个未婚妻,她不得气爆炸才怪。 嘴巴,把事情闹大,让温袅在一中待不下去。 曾妮思索着,心里升起抹可惜。 如果蒋亦澜的订婚对象是自己就好了。 030.别搞出人命 yedu5. com “你自己去找老师转班。” 刚站稳,温袅就听到蒋亦澜特别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她轻轻抿唇,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解释:“周老师答应我,等月测成绩出来再看情况要不要转班。” 没等蒋亦澜开口讥讽,她立马接上:“我不会打扰你的。联姻不是我的想法,你不用刻意针对我,还有学校里的谣言,也不是我传出去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蒋亦澜目光阴沉,丝毫不见往日开朗,他盯着少女那张苍白的脸,冷漠质问:“你们家是一伙的,联合起来欺骗我母亲,顺带坑我一笔。” “所以我凭什么要相信害我的人?” 温袅实在没办法跟死脑筋的人谈话,她觉得蒋亦澜现在像是一把绷紧弦的琴,稍微拨两下琴弦就会断掉,精神状态堪忧。 她正想继续劝,试图让蒋亦澜冷静点,却被一道夹杂怒意的娇喝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温袅回头,就见一个样貌清秀可爱的女生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猛地伸出双手推她肩膀。 猝不及防。夲伩首髮站:yedu4.co m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她懵然摔倒在地。 视线往上,蒋亦澜条件反射伸出手,似乎想接住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般,羞恼地收回。 而那个推人的女生像母鸡护崽似得挡在他面前。 这画面,有点眼熟。 像王奶奶护孙子那场戏码。 温袅昨天擦破的掌心还没完全愈合,再添新伤,她平静地撑着地面起身,弯腰整理裤子上粘黏的灰尘,连个眼神都没给对面那俩。 她知道那个女生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但她没有跟对方纠缠的想法。 从包里找出常用的帕子,耐心擦掉手心碎石,她语调轻缓,浸着从未有过的凉意:“冷静一点,好好考虑我说的,你也不想被捆绑着过一生,对吧?” 蒋亦澜眸光沉了沉。 “赶紧滚啊,逼逼叨叨什么东西,亦哥想做什么你管得着吗?”女生见蒋亦澜变了脸色,相当不客气的怼出声。 温袅目光淡漠地看了女生一眼,转身离开。 她没走远,还能听到后面女生问蒋亦澜:“亦哥,她真的是你未婚妻?” 蒋亦澜怼女生太对比对自己还冷,一句话都没回,脚步快速的往反方向走远。 杨丹凉热脸贴冷屁股,恼怒地咬住唇,她不舍得对蒋亦澜发脾气,只能怪到温袅头上,如果不是温袅把亦哥惹怒,她怎么会被亦哥嫌弃呢? 得想个办法教训她一下。 眼前闪过少女那张清冷漂亮的脸,杨丹凉不自觉咬破嘴唇,疼得她嘶嘶抽气,心里更恨了- 温袅被杨丹凉推的心跳紊乱,加上受伤,她干脆跟周老师告假,去医务室看病。 医务室值班的是位上年纪的老爷爷,姓方,对待学生跟自家孙子一样,见她生得乖巧,细问之下又有重病,难免怜爱几分,还把儿子带来的巧克力分给她吃。 “你这病啊,得好好养,精细着养,”老人家笑眯眯地扶了下老花眼镜,看向少女涂着药水的手,“那也是,别留疤了,人的手就是第二张脸。” 温袅对此没多大反应,不笑的时候身上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她装得出委屈可怜的柔弱模样去蛊惑别人对她好,实则心底如同荒漠,凉薄才是真正的底色。 就比如救胡江老婆这件事上,若非胡江有用,她绝对冷眼旁观到底。 旁人的生死于她而言,有何干系? 外公总说她,生得观音像,却是罗刹心。 一语中的。 “方爷爷,我以后能经常过来吗?”她稳了稳心神,并未因为突然的自嘲产生失落情绪,反而乖乖的问方爷爷。 “你这没病没痛的,来我这干嘛,”方爷爷说:“那些学生都说我这闷,何况医务室和医院差不多性质,来这就证明生病,不是好事。” 温袅隐晦的打量对方神情,见他只是亲切的笑,唇也跟着弯了弯,眸子裹挟些许迷茫,和恰到好处的怀念,“你跟我外公很像,我是外公养大的,从小跟他一起生活我们还没分开过这么久。” “我想他,你跟他差不多年纪,看见你,我就想到外公,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老家会不会孤单。” 老人家最见不得小辈难过,尤其是这种原因。 方爷爷哎哟两声,赶忙把巧克力剥开塞到少女手里,试探地揉揉她脑袋,“好,好,爷爷答应你啊,以后想爷爷了就来医务室,爷爷这有好多吃的,都给你吃。” 温袅这才轻松笑了,只是眼神依旧苦涩。 方爷爷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搜罗出更多零食,打定主意对她好点,还是小孩子呢,宠着点怎么了? 下午的课温袅没去,跟方爷爷窝在医务室看综艺,两人喜欢的内容相同,连吐槽的点也一样,让方爷爷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若非到点温袅得回家,方爷爷恨不得当场把人拐回去。 真的太乖了。 家里调皮捣蛋的孙子没法比。 成为忘年交的朋友俩道别,约定明天中午休息再来玩,温袅挥挥手走出医务室,刚出走廊,敏锐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 她眼睫微颤,当做不知道朝前走,临近校门口,手臂猛地被拽住,脚步踉跄的跟着前面的人跑。 路过其他学生,能听见惊呼声以及窃窃私语。 “又是杨丹凉,她这次想搞谁?” “还能搞谁,校草刚爆出来的未婚妻呗,你们不知道吗?就国栋班新来的转校生,娇滴滴的,好像还有心脏病。” “啊?那她是不是很容易死,快通知老师,找人拦着杨丹凉,别搞出人命!” 没人搭理。 一中虽然管理严格,但小团体现象依旧存在。 有人的地方,就不缺矛盾。 哪能事事都管? “算了吧,杨丹凉那人跟她手下的姐妹,疯起来连老师都控制不住,我们还是别瞎掺和。” 说着,几个学生匆匆走出学校,生怕走晚惹上事。 曾妮混在人群里听得清清楚楚,她把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撩开,抱着书往校门口方向望去,嘴角扬起愉悦弧度。 枪打出头鸟,温袅嘛活该- 031.她在渴望得到怜惜 半拖半拽的进到巷子,温袅还没站稳,迎面而来的巴掌将她的头扇得偏向一边,白皙柔嫩的脸颊霎时浮现红痕。 她毫无防备,嘴里似乎尝到血腥味,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戾气,压着火轻声道:“我没得罪过你,如果是因为蒋亦澜,跟我没关系,要打要骂你应该去找他。” “你还有脸提亦哥!”杨丹凉反手又是一巴掌,却没打到,温袅避开了,她一个冲力没收住,差点摔倒。 “躲什么躲,”杨丹凉在姐妹帮忙下堪堪站稳,抬头愤怒地瞪着温袅,“不要脸的贱/货,敢勾引亦哥是吧,你们上,给我扇烂她的脸!” 这里距离学校隔着约莫两百米,光线昏暗的窄道,尽头应该是附近居民用来扔垃圾的垃圾点,臭烘烘的,行人统统避着走,造成此处无人的局面,适合干坏事。 杨丹凉跟她的姐妹经常在这动手,教训那些不自量力看上蒋亦澜的女生。 温袅紧紧抱着斜挎包挡在胸前,身后还有两人虎视眈眈盯着她,腹背受敌的情况,她根本逃不掉。 而且,她是真的体弱。 杨丹凉根本没给她留反抗的机会,率先上前,伸手去抓她头发,温袅想躲,腰身忽然被人从后抱住,使劲挣扎,依旧被杨丹凉拽到了头发。 瞬间,疼得她轻轻吸气。 “臭婊子,死贱人,我让你勾亦哥,我让你发骚。”说一句,杨丹凉就狠狠甩温袅巴掌,直把眼前这张碍眼的脸打肿。 好痛。 温袅咬牙强忍着痛呼,她颤抖着手拉开背包拉链,指尖进去摸索,终于在杨丹凉试图脱她衣服时找到想要的东西。 只见银光闪过,杨丹凉脖子赫然出现一枚银针。 “别动。” 温袅嗓音沙哑,胸腔剧烈欺负,心脏难受得阵阵抽痛,肺里好似灌进去铅,呼吸间全是带着铁锈味的血气。 她唔一声吐出口血,把懒腰抱住她的女生袖子弄脏。 “...你们难道想闹出人命。”温袅说话停顿三次才说完整,仿佛进气少出气多的濒死状态,她湿漉漉的眸里淬了冰,冷冷看着杨丹凉。 “你做了什么!”杨丹凉脖子很疼,有种大脑跟身体分裂的错觉,她抬手去摸脖子,正好摸到银针,立刻拔出来。 “啊!!” 巨大的尖叫声让周围几个人愣住。 随之而来的是杨丹凉直挺挺往后倒的身体,得亏背后有人顶着,否则她必定摔破脑袋。 几个小姐妹瞬间慌了。 抱着温袅那个大声骂:“臭婊子,你对丹姐做什么了,她真出事,杀了你都赔不起!” “是么,”温袅心情甚好的弯眸,恍若弯弯月牙那般好看,她轻描淡写地擦去嘴角的血,温和又从容的开口:“有人垫背,不错。” “......神经病!你神经病吧!”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温袅的反应出乎几人预料。 跪地求饶没看见,反倒是杨丹凉昏迷不醒躺地上。 “顾不得那么多了,快搭把手把丹姐送医院。”有个女生出声。 “那她呢?” “教训一下就行,其他等丹姐醒了再说,快走。” 其余人闻言,连忙扔开温袅。 几人背着杨丹凉快速离开。 夜晚寒风簌簌,吹飞少女披散在背的长丝,她靠着墙站了很久,才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掉嘴角血迹,拖着虚弱疲累的身体往外走。 温袅很少生气。 或者说,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做出强烈的情绪反应,有伤寿数。 但今天蒋亦澜不留情面的斥责和杨丹凉莫名的欺凌把她气得浑身哆嗦,眼泪止不住的淌,跟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偏偏倔强地咬住唇,不可能泄露任何音节。 蒋亦澜根本不会知道这事,他那样的脾气,肯定觉得她被打属于活该,而杨丹凉明显欺负人习惯了,之后还会不会报复,得看情况。 温袅干咽两颗急救药,坐在花坛里默默哭了会,随即用手背往上擦掉脸颊水渍。 可怜无助的模样,看得路过的小朋友没忍住,挣开妈妈的手,给她塞了颗糖。 水蜜桃味的。 “谢谢。”温袅一愣,连忙道谢。 “姐姐,要开心哦,开心才会漂亮。” 小女孩挥挥手,跑回妈妈身边,温袅抬眸望去,恰好看见小女孩妈妈对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她神情骤然怔了怔,无措地点点头。 糖纸剥开放进嘴里含着,水蜜桃甜香在唇齿间弥散,总算驱散几分身体僵硬带来的苦涩。 她不想去医院。 还没昏倒,吐点血而已,能活。 抿抿唇,把头低了低—— 却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 带着浅薄的纹路。 是一只宽厚的手掌。 谁托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没法继续低垂脑袋。 ...谁那么无聊? 温袅下意识往旁边看,心脏骤然紧缩了下,疼得她不自主把脸埋进托住下颌的温厚大手里。 她居然在陌生人面前这么无礼,会被嫌弃的吧。 肯定会。 温袅脑子里乱糟糟的,被激素控制的情绪翻涌又分裂出两个自己,理智和情感在拉扯,难分胜负。 最终,她还是没扛住这一点点温柔,在陌生人掌心里轻轻蹭了蹭。 多荒谬啊。 她在渴望得到怜惜。 “你的脸怎么回事?” 有点耳熟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中裹挟几分淡然,像是在哪听过。 温袅疑惑地仰起脸,一张清隽俊容映入眼底,她轻缓眨了眨眼帘,细声细气道:“您怎么在这?” “路过,”男人随口解释,眉梢紧拧,视线触及少女脸上清晰的指印,浑身其实变得阴沉冷厉,担心吓到她,按捺住胸腔升起的暴虐,问:“你还没说,发生什么了?” 温袅习惯性想回答没事,话到唇边突然拐弯,成了染满委屈的哭腔,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她只是沉默的哭着。 这得受了多大的欺负,才会哭得连声都害怕发出。 蒋晟眼神狠厉得吓人。 “您、您能帮我个忙吗?”温袅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男人袖口,“接送我的司机估计已经回去了,妈妈看见我这样肯定会伤心的,您能送我回去,帮我跟她解释吗?” 032.就当我同情心泛滥 谁能忍心拒绝她的委屈求助? 反正蒋晟拒绝不了。 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罢,他对这个小姑娘确实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仅仅一点,就让他心向往之。 甚至有种想把她从蒋亦澜手里抢过来的冲动。 之所以没动作,不过是看在那浅薄道德感的份上,人理伦常的束缚,让他什么也做不了。 蒋晟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少女哭红的眼尾,他蹲下身和她平视,难得今天没戴眼睛,刘海尽数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目舒朗如画。 他长得过于俊逸,以至于温袅有一秒惊艳,随即疑惑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身上怎么有血?”蒋晟蹲下来才看见,她领口沾了零星血迹,衣摆也有,颜色已经变得干涸泛褐色。 “咳咳,身、身体不舒服。”温袅后知后觉地遮住衣摆有血的位置,白皙细嫩的脸颊高高肿起,开口说话就扯得疼。 眼前视野突然升高。 男人不发一言地将她拦腰抱起,长腿脚步快速地往停靠在旁的越野车走去,温袅被吓一跳,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惊慌失措道:“我、我没事的,我能自己走。” “就当我同情心泛滥,”蒋晟垂眸凝视那双如同幼鹿般湿润的眼眸,抱着少女的力道微微收紧,语气却毫无波澜:“送你回家前,先看脸。” - 越野车内,沉濯翻看最新一季的财政报表,越看头越大,尤其是见到里面写着每个部门经理报销的请客吃饭的支出,几十上百万,还以为他们去哪哪不正经的地方消费! 偏偏这些人,要么是蒋家直系亲属,要么是那些人的手下,交上来的发票只能受理给钱,长此以往,每个月在请客这部分的开销直逼千万。 再大的集团也经不起这么造! 他脸色难看的翻下一页,就听车门被打开,紧接着自家三哥去而复返,鼻尖敏锐嗅到血腥味,他瞬间转头。 ...嗯?! 三哥怀里怎么抱着个人? 定睛细看,嚯,这不是蒋亦澜那个小未婚妻吗? 脸咋回事?又红又肿的。 “联系医生,”蒋晟把少女放到身侧,从储物柜里找出湿纸巾,随意扯出几张帮她擦拭嘴角血迹,顺便吩咐沉濯,“让保姆买套衣服,尺码微信发你。” 沉濯懵逼着点头。 温袅有些不习惯别人的触碰,连忙按住男人劲瘦腕骨,指尖被他皮肤热意烫得一哆嗦,“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这男人体温好高。 蒋晟没拒绝,把整包纸巾塞她手里。 车里有镜子,温袅照镜子才看清自己到底多狼狈,她眸底闪过一丝隐晦的冷戾,随即收敛,动作轻柔地擦着血痂。 脸肿成这样,明天上学估计又要被嘲讽了。 她抽空拿出手机,微信弹出许多信息,许静宜没找到她,问她有没有事,而胡江则问她是不是老师拖堂,没接到她,还在校门口等着。 先给胡江信息让他先回去,她回复许静宜:【你找我有事吗?】 许静宜大概蹲在手机旁边,秒回:【曾妮身边那几条狗挑拨杨丹凉去找你麻烦,你没事吧?你小心些,离杨丹凉那个疯子远点,她就是个蒋亦澜脑。】 感受到了。 温袅无意识地摸了摸红肿脸颊,总算知道打她的人是谁,纤细手指敲击键盘:【你对她熟悉吗?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好避开她。】 许静宜:【熟啊,她那样的,恨不得全世界围着她转,没半点秘密,就比如下课时间,她特别喜欢和几个姐妹一起去厕所欺负人......】 她连发好几条信息。 温袅渐渐摸清杨丹凉的习性,有意无意地让许静宜说更多。 空气静谧,只有手机偶尔响起的提示音。 沉濯好几次望向后视镜,试图窥探蒋晟的脸色,结果努力伸长脖子看半天,看见的还是蒋晟线条流畅的侧脸。 他盯着温袅,从上车到现在。 有这么好看? 沉濯被三哥一副彻底陷进去的模样搞得牙酸。 所幸酒店很快到,坐电梯直上房间,医生和保姆早已在门口等候。 温袅原本想婉拒,奈何保姆温柔地劝她放心洗澡换衣服,哄她开心,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一圈,被她默默咽了回去。 洗完澡换上清爽的新衣服,温袅感叹合身的同时不免怀疑,蒋晟从哪得知她的尺码?竟然挑的如此精准。 她乖巧坐着,让医生帮她检查上药。 “...谁下的狠手,再来两巴掌这张漂亮脸蛋就毁了,不是人啊!”医生把药膏轻轻抹开,眼神困惑地观察她偏紫色的嘴唇片刻,震惊道:“你有心脏病,刚刚病发过?吃了特效药。” 笃定的语气。 温袅的病,有经验的医生很容易看穿。 她略微颔首。 医生顿时生气的骂了句:“作孽啊!” 心脏病人经受不起任何刺激,那些人还往死里打她,那不是故意害人吗! 出人命谁负责?! 话音才落,医生就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又或者整个屋子都十分压抑,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宁静,脑门冒冷汗。 “好了好了。”医生实在怕得心慌,叮嘱温袅按时擦药,注意身体,又检查她自备的特效药,确认没问题,跟沉濯说了声匆匆离开。 天啊,沙发坐着的男人脸色真难看,吓死个人。 温袅举起镜子左右转了转脸,脸蛋被绿色药膏涂成小绿人,干巴巴的黏着,又凉又疼。 “我送你回去?” 正嫌弃自己变丑,耳畔突然传来男人淡凉嗓音,温袅仰了仰脑袋,想笑,扯动嘴角的瞬间疼得颦眉,小小声回答:“好。” “对了,你叫什么?” 她还没认识他呢。 蒋晟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目光触及她嫩绿脸蛋时浮现几分郁意,沉沉的压着风风浪,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蒋晟。” “扰扰千晓晟?”温袅沉吟一瞬,问。 蒋晟淡淡点头。 好名字。 温袅心底由衷感慨。 晟,炽也,寓指太阳,璀璨耀眼。 给他起名字的长辈定是希望他能像中午的太阳一样,如日中天,受人爱戴、敬仰。 033.腿都吓软了 老洋房灯火通明,几个佣人打扫卫生的同时脑袋使劲伸着往门口方向看,耳边是夫人训斥胡江的声音,氛围凝重。 “二小姐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这个点还没回来,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胡江老实地垂着脑袋,“二小姐只说让我先回来,没讲原因。” 常曼拉拢披肩的手微微颤抖,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温袅这时候能去哪。 不可能是陈家,陈梦青读的大学已经开学,住宿制,温袅进不去。 她急得在客厅来回踱步,这已经是温袅第二次夜归,之前还可以说事出有因,现在呢?在外面上学认识新朋友,心就野了? 常曼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当即打电话给楚宛,让她想办法暗中找找温袅,千万别惊动其他人。 正当她气头上时,于管家走过来说,“二小姐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常曼立刻起身,见于管家还想再说,她不耐烦地打断,“你去,把她房间的监控给我装上,现在就装!” 她说着边往外走,视线内出现少女单薄柔弱的身影,想都没想直接骂出声:“去哪混了,现在这个点才回来!不提前跟家长报备还支开司机,哪家千金像你这样没有教养的!” 温袅刚进门,尚未体会屋内温暖,就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通,她站在庭院里无措地揪着衣摆,小心翼翼地道歉:“不好意思妈妈,我今天晚上遇到点事......”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事?是不是得罪人了?”常曼几步走到她面前,离得近,瞬间看到她涂满药膏的脸,震惊的瞪大眼睛,“你被打了?!” 温袅不自然地虚虚捂了下连,手腕突然被常曼用力攥住,她目光变得凶狠,往日还愿意装一下母亲伪善形象,现在却宛若拔了毛的尖叫鸡。 整个人都处于盛怒边缘。 “谁打的你,说!为什么被打,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常曼连声责问,连句关心都没有,只想知道原因,“我明明提醒过你,上学就好好上,别搞三搞四。”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温袅被她问得脸色愈发惨白,眼神惊慌,“我听了,妈妈,能放手吗?好疼。” 常曼心里却像,疼死她算了。 当初她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孩子弱成这样,养大了也是病弱废物,而且还不清楚能不能养大呢。 那时候,谁来心疼自己? “你再不懂事,就给我滚——”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掠过,手里一空,她有些怔愣地看着少女从手中消失,稳稳落入别人的怀中,那截泛红的细瘦腕骨,正被对方轻轻捧着。 是谁? 常曼连忙回神。 只见几步之外,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抱着温袅仔细检查她的手,头微微低垂,仅能看见半张被发丝遮挡的模糊面容。 他穿着身简单的休闲套装,藏蓝色的线衣搭着长款毛呢外套,冷风扬起衣角,划出凌冽弧线,恍若倨傲山巅的青山松柏,风雨雕琢,遗世独立。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男人放开温袅,动作散漫地抬眸与她对视,隐在透明镜片后的眼睛浸染薄凉,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仅一眼,就冷漠地撇开目光。 常曼如坠冰窖。 “你、你是谁?” 她哆嗦着唇问,从身到心都流露出谨慎和忌惮。 这男人气势太强,瞧着不像寻常角色。 “温夫人晚上好啊。” 带笑的嗓音打破冷凝,常曼顿时看向出声的另一个男人,触及对方面容后眼神亮了亮,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原来是沉少,沉少什么时候来的南川?这大晚上的过来,快进屋别冷到了。” 对外人亲亲热热,对女儿冲动又愤怒。 别说温袅,在场其他人都感觉心寒。 “哦,”沉濯慢悠悠地拉长调子,笑道:“跟三哥在路边碰到个合眼缘的女孩子,就带她去吃个饭,然后送她回家。” “唉,也不知道这爸妈怎么当的,这女儿受委屈在外面哭都不敢回家,就怕爸妈担心,误会自己,怪可怜的,温夫人你说是吧?” ...三哥? 燕京世家以下的三大豪门,以蒋、容两世家为首分为两派,其中沉家、向家归属蒋家一派,而能让沉濯称呼其为三哥的人,只有......只有蒋家那位三爷! 常曼得出结论,腿都吓软了。 此刻再看蒋晟,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能分辨出他和蒋慕华有几分相似。 沉濯刚说什么? 温袅受委屈不敢回家,被他们撞见带去吃饭,再送回来? 天啊! 她方才居然骂了温袅! “是、是啊,”常曼扯出个僵硬的笑,随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捂住胸口,眼眶泛红,“怪我,都怪我,太心急了都没问皎皎具体情况。” “做父母的总想对女儿好些,何况袅袅那么体弱,她要是在外面出事,我该怎么跟她爸,她外公交代。” 说着自己也委屈上了,如果温袅提早说是跟蒋三爷在一起,她哪里会骂她? 和三爷打好关系,嫁进蒋家的希望又重一分! 常曼心头火热。 蒋晟把常曼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嘴角抿了抿,低声问身侧的少女,“需要我帮忙吗?” 少女犹如受到惊吓的幼鹿般倏然抬头,那双湿漉漉的黑眸满是希冀,但仅仅一瞬,眸中的光又黯淡下去。 她浅浅弯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今天您能送我回家帮我解释已经很感谢了,至于妈妈...她终究是我妈妈。” 沉濯闻言,心疼地叹口气,就想上手摸她脑袋。 被一记冷眼吓得飞快缩回。 碰都不给碰,三哥你属霸道的吗! 蒋晟长睫低敛,眸底晃过晦暗难明的虚影,他动作温柔地把少女吹乱的长发别到而后,不经意间擦过耳朵尖,淡声道:“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帮你。” 温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仰头认真询问:“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 蒋晟轻笑:“一诺千金。” 他从不撒谎。 034.直接打死我 回到车上,男人伪装的温和面孔瞬间卸下,骨节漂亮的手指搭在脸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随后摘掉眼镜,没什么情绪的问:“把温家的资料给我。” 沉濯正在开车,听到这话连忙将车靠边,掏出平板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转发给他,说:“...温家以前是南川的老牌豪门,前些年才搬去的燕京。” “温袅嘛,温鸿德的小女儿,早产,先天性不足,从小和自己外公相依为命,这些年因为生病进过很多次医院,花了很多钱,爷孙两日子过得...有些差。” 何止是差。 在一次重病危急时,温袅险些因为没钱治病丧命。 也不用沉濯解释原因,蒋晟一目十行地快速看资料,里面详细写明温家近二十年的情况,其中就有温家忘记支付常建国生活费这一项。 沉濯总算明白少女一身病痛怎么来的,他颇为感慨的叹息道:“小姑娘能平安长这么大,不容易啊。” 蒋晟砰的一声把手机扔到板子上。 沉濯身体抖了抖,没敢回头看三哥的表情。 生气了。 有人要倒霉。 “开车。” 半晌,沉濯终于听到吩咐,他悻悻地问:“去哪?” 蒋晟语气冷然,“陈家。” - 越野车如猎豹迅猛地驶过街道,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别墅,男人周身肃冷,长腿快步跨过楼梯走向二楼,把几个值夜班的佣人吓得一愣一愣。 后面赶来的 沉濯笑眯眯的摆手,“都去休息吧,今晚的事不用告诉夫人,三哥会亲自跟夫人说的。” 佣人茫然地点头,听从命令离开。 沉濯笑容一收,加快步伐跟上。 才走到蒋亦澜卧室外,就听里面响起惊讶的痛呼: “小舅舅,你打我干嘛?” 沉濯停顿片刻,进屋,默默关上门。 别墅隔音很好,保证蒋亦澜喊破喉咙会没人会听见。 “哥,三哥,手下留情啊,别把人打残了,蒋夫人那边没法交代。”做好保密工作,沉濯赶忙进里屋劝架。 就见蒋晟脱掉外套,线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青筋伴随动作暴起,力量感拉满。 他不由分说,重重一圈砸在蒋亦澜腹部,双腿压得蒋亦澜无法动弹,“蒋亦澜,我教没教过你,对待人或者事,哪怕不喜欢,也要给出应有的尊重。” “你学了十八年的礼貌全都学到猪脑子里了吗?” 很疏淡平和的语气。 偏偏下手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沉濯真怕出人命,毕竟蒋晟可是学过自由搏击,尤其钟爱无限制格斗,每次动手必定见血,否则不会停下。 他上去劝架,试图把蒋亦澜拉走,结果这倔强少年被自家小舅舅打出火气,忍着剧痛反手挡住小舅舅砸来的拳头,翻身下床。 “我听不懂小舅舅你在说什么。”蒋亦澜腰腹痛得几乎直不起来,仍然死倔着挺直后背,手往嘴角擦,碰到了血。 他错愕地看着手背。 小舅舅...把他打出血了? 为什么? 蒋亦澜想不明白,他睡觉睡得正沉,蒋晟突然踹开他的房门,硬生生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不由分说的揍了一通,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哪里得罪小舅舅了? “人临死前还有阐述遗言辩解的机会,小舅舅不让我解释,难道是想直接打死我吗?!” 蒋亦澜胸腔里积攒地血性一点点爆发,他喜欢小舅舅没错,但他还没盲目到可以任由对方打骂的程度,即使小舅舅是长辈。 眼见少年表情变化,拉架的沉濯暗道糟糕,顾不得身份连忙冲过去抱住少年的腰,苦口婆心的劝:“别打,别打,小亦,那是你小舅舅啊,你哪里打得过他!”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蒋亦澜就以为沉濯在嘲讽他不自量力,当即扯开沉濯的手,一拳挥向蒋晟。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迎面砸来的拳头,轻飘飘抬手,精准接下这招,再反手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 蒋亦澜瞬间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沉濯没眼再看,生怕看见什么血腥画面搞得晚上睡不着觉,边捂眼睛边劝蒋亦澜赶紧收手。 奈何脾气上头的冲动少年根本听不进去。 舅侄俩很快扭打在一起,或者说,做舅舅的单方面教训侄子。 屋内没多久传来蒋亦澜咬牙切齿地痛哼,最后渐渐变弱,开始求饶:“别、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认错态度不诚恳。 蒋晟面无表情地踩在他大腿中间,缓慢地转了转手腕,“家里培养你,是让你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继承人,而不是只会欺凌弱小的废物。” “想想你未来要走的路,想想这个大少爷位子坐的够不够稳。” 蒋亦澜痛得抱住男人的双腿,眼底流露出几分恐惧,乖顺地点头,他不敢反抗了,他根本打不过小舅舅,只有被按着打的份。 绝对的物理镇压之下,他心态严重崩溃,眼泪仓皇无措地滚落,顺着被揍出青红血痕的脸颊流进伤口处,痛得浑身颤动。 - 第二天大早,小少爷深夜请医生的事没能瞒过蒋慕华,她疑惑的去找自家儿子,去看见儿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满身都是伤。 她既心疼又愤怒,询问蒋亦澜原因,他支支吾吾讲不出口,转头就问昨晚上班的佣人,最后得出蒋晟三更半夜忽然登门揍儿子的事。 蒋慕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个电话打给老爷子告状,紧接着,她让管家把蒋晟叫来,姐弟两如今双双站在客厅内对峙。 “为什么要打小亦,你知道他准备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吗?这个时候你打他,是想毁掉他的前途吗?”蒋慕华冷声质问,看向男人的目光透着不再遮掩的厌恶,隐约还有两分...仇恨。 蒋晟昨晚回酒店后开了个跨国会议,忙到今早五点钟才休息,还没睡两小时,就被老爷子电话吵醒,吵嚷着让他去给蒋慕华道歉。 道歉? 凭什么? 他又没做错。 但蒋晟还是来了,来见识下蒋慕华的厚脸皮。 035.没她的份 “你该问问蒋亦澜做了什么错,而不是没有原因就在这指责我。”蒋晟嫌弃站着太累,懒洋洋地走道沙发坐下,摘掉眼镜,修长手指轻缓捏着高挺鼻梁。 蒋慕华丝毫不信,“小亦做错事自然有我这个当母亲的教育,还轮不到隔辈的舅舅插手。蒋晟,别以为你的小心思瞒得很好,你想做那些事,没有我的首肯他们不会批准的!” 后一句,明晃晃的威胁。 蒋晟氤氲稀疏睡意的眸倏地抬起,淬了碎冰,寒意深浓,“至少我不像你,人到中年还只会跟老头子告状。” 蒋慕华嗤笑:“怎么,羡慕?蒋晟啊蒋晟,活该你没爹疼没妈爱,就你这狗一样的臭脾气,谁受得了?” “不装了?撕破脸皮了?” 听着男人无所谓的语气,蒋慕华愈发肯定他是个狗东西,眼底嘲弄几乎凝实,“早在你妈挺着大肚子嫁给爸爸时,我们之间早就撕破脸了!” 蒋晟眸光蓦然阴翳。 他的亲生母亲,是蒋老爷子蒋建恩的第四任妻子,娱乐圈鼎鼎有名的歌后方雪冉。 但方雪冉嫁给蒋建恩时才二十八岁,蒋建恩却已经五十二岁。 那会他的第三任妻子刚刚亡故,方雪冉趁虚而入,先是下药春风一度,随即怀孕,秘密做鉴定确认胎儿性别后,挟持肚子里的孩子上位和蒋建恩结婚。 而方雪冉能够顺利接近蒋建恩,全因她有一张与蒋建恩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他此生挚爱相似的面庞。 这位挚爱姓华,是蒋慕华的亲生母亲,在蒋慕华十岁时去世,成了蒋建恩心头无法磨灭的朱砂痣。 不过心有朱砂也不妨碍他女人一个接一个玩,甚至蹦出蒋晟这个差点成为私生子的儿子。 老夫娶少妻的事,让蒋晟从出生起就是圈里众多人谈论的笑柄,蒋家许多亲戚怀疑过蒋晟的出身,质疑他不是蒋建恩的蒋晟孩子,是野种。 哪怕做了亲子鉴定,确认亲子关系,可利益相关,为了蒋建恩百年后的遗产,他们选择睁眼瞎,咬死不信。 耀光集团为此召开过数次董事会,要求撤销蒋晟执行总裁的职务。 “你这次借口帮老爷子找医生治病跑到淮市,是为了躲董事会那群人,”蒋慕华一语道破蒋晟伪装在表皮下的丑陋事实,她冷冷一笑:“自欺欺人。” “你又能好到哪去呢?”蒋晟八风不动,哪怕刀深深刺进心脏也依旧从容,他好脾气地端起佣人送来的茶,悠闲喝一口,润了润嗓,“这么些年,除了老爷子你还有什么?” “哦,你还有个废物老公,以及跟废物老公生的废物儿子。” 一连三个废物。 蒋慕华瞬间炸毛,她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晕眩片刻,恶狠狠地瞪着蒋晟,“那也比你好!” 她有老爷子疼,年幼时也有妈妈宠爱,比孤立无援的蒋晟好太多! “的确。”蒋晟放下茶杯,手指勾着银丝边眼镜漫不经心转一圈,戴回鼻梁。 他站起身,极具存在感的望向脸色难堪的蒋慕华,弯起一个浅到几乎看不清的笑。 春末寒凉。 蒋慕华心脏犹如冻住那般,痛抽着。 “不过我很好奇,老爷子死后,遗产会怎么分,”蒋晟走到她身边,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让躲在柱子后的人也听见,“在那些人眼里,你一样是嫁过人的。” 老爷子的遗产,没她的份。 就算留,也只会留给蒋亦澜。 但蒋亦澜能不能护住,又是另一回事。 “你在威胁我吗?”蒋慕华冷笑,黔驴末技,才会用上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阐述事实而已,”蒋晟淡定从容越过她,“老头子多会算计啊,早早把蒋亦澜送到我身边培养感情,因为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二姐。” 哐当——! 蒋慕华抄起他刚刚用来喝茶的杯子用力摔出去,瓷片应声碎裂,溅了满地。 蒋晟权当没听见,脚步悠闲的离开。 “夫人!” “妈!” 各种惊呼声从身后响起,这个家的女主人被他一番话气得不清,估计等会老爷子的电话还会打来。 随便。 反正他关机。 - 一中附近小巷子放学时间发生暴力冲突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学校,连脑子里向来只有学习的高三生都知道了。 闹事的几个学生被叫家长,包括当时已经昏迷送医院,最后却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的杨丹凉。 教导处内,杨丹凉和几个姐妹被教导主任指着脑门教育,说得口都干了,家长也连连保证会管教,教导主任才停下喝口水。 “你们自己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没剩几天了,不好好学,你们想干嘛,造反啊?” 教导主任说着说着气又上来了,家长们赶紧劝:“哎哟,就是小孩子闹着玩,何况那同学不是好好的嘛,又没什么大事。” “就是,她还伤了我女儿呢,顶多算互殴,主任你可要一视同仁,两边都罚啊!” “对啊对啊,不过她们打伤谁来着,那名字我记不住。” 杨丹凉她们早就躲到门边等着开溜,此刻听到这话,连忙大声嚷嚷:“温袅!她叫温袅!我是打她没错,可她也拿针扎我啊!” “就是,那疯女人有神经病,动不动就拿针扎人,学校赶紧把她开除,不然她疯起来会杀了我们怎么办?!” 家长们一听顿时急了。 “真的?那女同学真是神经病!那不行,主任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否则我们就向上举报,收精神有问题的学生进来,危害学生身心健康,你必须给我们个解释。” 走到门口刚好听见这句的女生脚步微顿,里面吵得如同菜市场,教导主任极力证明她没有问题,却被家长们的叫嚷淹没。 她指尖碰了碰脸上口罩,屈指敲门,声线温和:“老师,你叫我。” 教导主任犹如看见救星,喜上眉梢的大声道:“温袅同学来了,快进来!” 一刹那,所有目光向门口汇聚。 036.勾引别人男朋友 身形清冷孱弱的女生虚虚扶着门框,她脸上戴着医用口罩,仅露出一双清润黑亮的眼睛,温和平静的看着众人。 教导主任率先发问:“怎么戴着口罩?生病了?” “生病!该不会是传染病吧?” 立刻有家长嚷嚷起来。 温袅眼睫微微压低,颤了下,缓缓摘掉口罩。 顿时,办公室内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只见女生苍白面颊浮起一层涨到发青的红肿,眼底沉着显见的憔悴之色,嘴角擦破皮,结着血痂,看起来十分恐怖心惊。 杨丹凉盯着这张几乎毁容的脸,没忍住笑出声:“啧啧啧,你怎么好意思顶着那么丑的脸出门的,多影响市容啊!” “闭嘴!” 教导主任厉声呵斥,知道杨丹凉喜欢欺负同学,但真正见到被欺负的人惨成这样是另一回事,他眼底闪过抹心疼,语气不自觉放柔:“温袅同学,叫你来是想了解下昨晚的情况。” “你和老师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袅似乎承受不住众人戏谑鄙夷的目光,抖着手把口罩戴回去,声音闷着,听不清情绪:“昨天我受伤请假在医务室休息,放学准备回家时,被杨同学拉进了巷子。” “你放屁!我女儿无冤无仇干嘛要拉你进巷子,明明是你这个贱皮子不学好,非要招惹我女儿。” 温袅看向那个似乎是杨丹凉母亲的中年女人,穿金戴银,暴发户一样的土泼气质,她点点头,平和道:“我也想问,我刚入学不久,是怎么招惹的杨同学。” 杨丹凉冷冷嗤笑:“不要脸的小娼妇,勾引别人男朋友——” “杨同学指的男朋友是蒋亦澜同学吗?”温袅轻声打断,湿润眸子直视杨丹凉眼睛,“我并不清楚学校内关于我和蒋同学订婚的流言从谁口中传出,但事实如此。”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晚辈,无法违抗父母的命令。如果杨同学真是蒋同学女朋友,麻烦你和蒋同学说清楚,我对他毫无感情,请他管好自己女朋友,别迁怒无辜者。” 一番话把蒋亦澜贬了又贬,杨丹凉骂了又骂。 杨丹凉的脑回路却异于常人,她径直扬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要打温袅巴掌,“贱人!亦哥也是你能评价的,你凭什么不喜欢他!” 教导主任离得近,吓得连忙拦住她,“杨丹凉!这里是教务处,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胡言乱语,欺辱同学,信不信我把你开除了。” 温袅:“” 说实话,她性子冷淡,很少有这么无语的时候。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她轻轻呼出口气,担心扯痛伤口,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没别的事,我就先回教室上课——谢谢老师帮我主持公道,辛苦了。” 至于道歉和赔偿,以杨丹凉她们的性格,绝对做不到,所以她提都没提。 教导主任明显也清楚原因,心底愧疚涌动,愈发可怜她,叹息道:“你快去医务室看看脸上的伤,医药费我给你出。” “谢谢您。” 当事人离开,家长们见她没提什么无理的要去,纷纷松口气,也不吵着什么神经病让学校把人开除,还扬着笑脸夸她大度懂事。 只有杨丹凉眼神阴毒地盯着女生离去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恨恨攥紧。 虚伪的白莲花,她一定要把那张伪善的皮撕下来,让所有人看清温袅的恶毒!- 医务室几乎被消毒水腌入味。 方爷爷一边开窗散味,一边对着女生那张脸唉声叹气,“糟心啊!现在的年轻怎么那么坏,连同学都欺负!” 温袅从药瓶里挖出黄豆大小的乳白色膏体,轻轻抹上脸。 许静宜正好拎着两瓶牛奶过来,闻言立马气愤搭腔,“杨丹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身边那群女的也是,为虎作伥,霸凌同学,恶毒!” 她把牛奶插管递到女生嘴边,示意她喝。 “袅袅,你的脸严不严重啊,多久才能好?” 温袅涂得是自己调配的药膏,效果显着,放抹匀,骇人的红肿就消下去几分。 刚才之所以没涂,是为了让教导主任和那些家长们,见识下杨丹凉到底做的多过分。 加上许静宜和方爷爷作证,她越柔弱,杨丹凉就越显得可恨。 “五六天吧,”温袅拧好瓶盖,勾出个温和的笑,咬着吸管含糊道:“我可以戴口罩,不丑的。” 许静宜顿时心疼,方爷爷跟着叹息,两人搜罗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哄她开心,不想她因为这件事难过。 期间许静宜回班里上课,中途跟温袅去了趟厕所,结果午休时,学校里就传出杨丹凉砸到脑袋的消息。 不仅于此,她的几个好姐妹也在厕所里受伤,被忽然碎掉的镜子割破手,踩到拖把脚滑摔进洗手池。 还有平时和杨丹凉玩得最好的那个,居然在离开厕所时平地摔,磕向墙角,没了两颗门牙。 现场血呼啦擦的,非常恐怖。 学生们都怀疑厕所闹鬼,怎么那么巧,全都出事了? “我打听到了,杨丹凉脑袋砸了个大窟窿,血流的满地都是!” 许静宜放学就冲进医务室,把听到的情报分享给温袅,她双手比划着,表情既庆幸,又想保持严肃,最后还是没忍住喷笑。 “活该,”她笑得眼角渗出泪,“平时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没少欺负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有钱的不敢惹,专挑软柿子捏,现在遭报应了吧!真爽。” 温袅体贴地递给她纸巾,“学校有派人调查吗?” “肯定啊,不过查也查不到什么,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是偶然事件,学校估计不会往深了查,”许静宜说:“厕所没监控,很难查。” “而且很巧,附近楼道的监控早上也坏了。” 越说越觉得是老天爷故意惩罚坏蛋,否则哪能那么巧合呢? 温袅认真倾听,时不时配合她笑笑,眸子弯如皎月,温柔恬然。 她兜里手机震个不停,微信弹出多条消息—— 【水水宝贝!答应你的事办完了,你答应哥的东西什么时候给?】 【水?我亲爱的水?人呢?】 【啊啊啊你该不会想赖账吧!亏贼,快回哥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