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远(1V1)》 交集 金秋十月,本该是凉爽宜人的季节,沂南的天气却仍旧令人感到燥热。 一场暴风雨过后,桂花满地。 晚自习延时下课,周郁迦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超过九点半,放下手中的东西,默了会儿,他去往阳台,站在栏杆旁收拾衣物,准备洗澡。 陆以泽边躺在床上打游戏,边等他出来,他们寝室总共才四个人,方瑞陪女朋友吃夜宵去了,林许成还在外面的空教室里自习。 阳台的玻璃门大开,有风灌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陆以泽觉着好闻,心情更加美滋滋,他没有打游戏开麦的习惯,连手机自带的提示音都关闭,此刻安安静静的,从门外传入门内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内裤呢?”他听见周郁迦随口一问。 陆以泽抽空回了一句,“昨天不是下大雨了吗,估计被风吹到下面去了。” 住校嘛,掉东西这事常见得很,楼底下按片种植的花草树木,无论品种,无论高矮,都快成为他们这些男同胞们的第二个晾衣场了。 不排除变态色魔偷内裤这一可能性,学校这种地方最容易产生奇葩新闻了,毕竟人多嘴杂,奇葩也跟着多。 周郁迦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他往这栋的寝室管理群发了条消息,主要是问三楼以下的同学有没有谁看见过那条灰色内裤,万一吹落,碰巧挂在他们的栏杆上,省的他去外面找,他也嫌麻烦。 微信很快被刷屏,忽略掉一些人的调笑打趣,周郁迦只看见了“没有”这两个字。 刚结束完一盘手游,同在群里的陆以泽看见他发的内容,莫名觉得好笑,区区一条裤衩,却值得身家过亿的周郁迦挨个打听,这内裤知道自己如此金贵吗? “没了就再买一条呗。”周郁迦平均每天三位数的零花钱,还愁买不到新的?多大的事,陆以泽替他建议道。 “不行。”周郁迦表情和语气都有些严肃。 “怎么不行?” 当然不行,那玩意又没镶钻又没刻字,还是最普通的款式,如果被其他人不小心捡了去,那不是变相毁他清白,自己的私人衣物被他人穿在身上,光想想就好社死。 为了使自己摆脱隔应思想,他决定下去一趟。陆以泽全当对方犯矫情,懒得管他,爱捡不捡。 周郁迦前脚刚走,闻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以泽没立刻接,故意磨到铃声在强制结束的前一刻,他漫不经心地划了划绿色键。 “大晚上找我干嘛?”陆以泽确实有些困惑,这个点,她都应该到家了,现在联系他,估计没好事。 “饭卡。”短短两个字,透露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 “什么饭卡?”问完他就后悔了,“你现在就在楼下吗?” 对方没应声,空气放佛凝滞,陆以泽突然感到慌张,许是家庭地位导致的原因,在闻莱面前,他永远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永远扮演伏低做小的角色。 “等我五分钟。”他说。 闻莱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脚边的花瓣,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渐渐的,她好像把瞌睡虫数来了,困意上头。 前两天周末,学校放假,星期日又挨到朋友许如意过生日,闻莱收到她的邀请前去庆生,男男女女凑一起喝酒聊天,她玩得老嗨了,加上喝了点小酒,人晕乎乎的走路都不利索,于是,许如意贴心地腾了个窝给她,第二天直接去的学校。 沂南中学的食堂需要刷饭卡才能取餐,午饭的时候,闻莱到了食堂才发现饭卡掉家里了,借朋友的卡付完钱,家里的电话碰巧拨来。 阿姨告诉她,早上收拾自己房间的时候看见了,然后交给了陆以泽,由他转交。 并询问,弟弟给了没? 她那同父异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弟弟。 陆以泽那货记性差的要命,白天发给他的短信,如果不重复提醒他,他真的可以忘到下个月才回复。 她了解陆以泽,即使回了,他也会另外编借口说自己在忙,暂时没空送。 他肚子里具体有几根花花肠子,闻莱门清着,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闻莱处处压他不止一头,陆以泽平时被她欺负惨了,偶尔耍点小性子也很正常,但今天闻莱没这么多耐心,因为她刚好来生理期,整个人易燃易怒易爆炸。 就是因为他太不让人省心了,她爸和他妈坚决抵制他走读,担心他放学后贪玩溜到网吧彻夜不归。 闻莱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稍微一点动静就能把她吵醒,所以,与其饱受失眠的煎熬,她宁愿每天在家与学校的来回路程上多浪费点时间。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了西门,靠近男寝的位置,陆以泽说五分钟,那她就等五分钟,总好过白天去他教室找人要饭卡强。 陆以泽是理科生,班上清一色的雄性动物,遇到男人多的地方,闻莱就会感到不自然,怕自己一时情急,忍不住赏陆以泽两个大嘴巴子。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双马尾两侧别着蝴蝶形状的粉色发夹,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清纯可爱,她人蛮高的,偏偏骨架小,蹲在地上显得格外乖巧,几个胆子大点的男生吹着口哨从她身边经过,试图引起女孩的注意。 除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外,闻莱完全没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草堆里忽然窜出来一只白色的萨摩耶耶,看相貌和品种,应该是从附近的居民楼里偷溜进学校的。 闻莱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丝毫没有抵抗力的,她下意识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狗的脑袋,见它不排斥,甚至围着自己绕圈圈,她开心极了,留在原地陪它一起玩。 迟迟不见人来,再好的耐心都经不住这样磨的,闻莱低着头,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 好想睡。 她不知不觉阖上眼,腕间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拉扯感,闻莱被吓得一激灵,意识清醒后,她发现自己的手链被狗叼跑了。 东西被抢,闻莱的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沿着小狗奔跑的路线,她踩着枯绿焦黄的叶子,脚下生风,飞快地钻到小树林里。 周郁迦这边更是连连受挫,他对照寝室的门牌号在楼下的空旷处找了许久,未果。寻思着会不会被风吹到林子里面去了,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谁会平白无故捡人家内裤穿啊,大家都长了眼睛,但是吧,他总觉得只要那玩意呆外面一分钟,他心里就感到别扭。 他仍未放弃,如果找不到就转去便利店买点夜宵吃,反正来都来了,带点东西上楼总比两手空空白跑一趟强,当然,找到最好。 拨开杂乱无章的树枝,周郁迦借着月光,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 闻莱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小狗的,好在耶耶跑了一小段路就停住,不继续往前。 跟着跑了一会会儿,闻莱就喘得上接不接下气,她运动细胞本来就不发达,这下可好,更讨厌跑步了。 树林里漆黑一片,倒不至于完全看不见,风吹过,树叶发出清脆的簌簌声。 怪冷的,闻莱抱着胳膊瑟缩了一下,旁边的小狗正咬着一团什么东西。 她眯眼,俯身弯腰。 周郁迦夜间视力不太行,这林子又大,模糊间竟撞上了木头桩子,吃痛一声,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进行照明。 似乎有人影闪过,梧桐树上栖息的鸟雀被惊扰,四下乱飞,于此同时,他听见了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像是剧烈运动后,人会不由自主地喘,直至平复。 月黑风高夜,实在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可怕的,诡异的影像,周郁迦愈发感兴趣了,旁人越避之不及的,他偏要趋之若鹜。 他的脚步变得格外轻盈,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小狗嘴里不仅叼着她的手链还叼着一条灰色的,纯棉的,小号的内裤。 犹豫了会,闻莱选择先扯那团布料,让它松口,毕竟她的手链已经被咬坏了,要是再被她扯一扯,可能会彻底修不好。 这手链可比内裤贵多了,她惜财呢。 然后,周郁迦撞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他与闻莱真正产生交集的这一天,是那么那么的抓马。 突如其来的一束光线,闻莱被晃了一记,下意识伸手遮挡。 她直起腰,指尖勾着内裤,懵懵然地看着他。“你是谁,在这干什么?”周郁迦把手电筒的亮度调暗了一点,暗到既能使对方看清彼此,又能无形缓解她的紧张感。 嗯,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我是谁?我在干什么?闻莱也在心底问自己。小树林,男生宿舍楼,内裤,狗,女的,男的。 这几个词汇串在一起,好像怎么连,都连不成什么高雅的句子,闻莱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她要是说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他会相信吗? 她真的只是路过啊…… 气氛着实尴尬,闻莱眨眨眼,无意识吞咽口水,刚想说点啥。 “咔—嚓—” 这声音她很熟悉。 按下快门,周郁迦拍了一张照片就收回手,他勾了勾唇,朝她说了四个字:“作案证据。”闻莱瞬间瞪大眼睛,什么玩意,他是把她当小偷来抓了吗? 可…… 谁家小偷不偷钱不偷人,专偷别人内裤啊!挂在家里辟邪吗?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罪魁祸首早就溜之大吉,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闻莱独自收拾烂摊子。 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闻莱做人做事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尽管此刻的她孤军奋战、孤立无援、孤孤单单,但她的脑子是非常清醒的,绝对不能容忍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她身上破脏水! 她一边假笑着,一边用食指挑开布料边缘,拎高,有意无意地在周郁迦眼前晃了晃。 “这尺码。”她嫌弃地看了一眼。 紧接着,视线扫向他的裤裆。 “嗯?鸡巴…有香肠大么。” 学校便利店卖的香肠,一根只需两块钱。 便宜,好吃。 尴尬 在周郁迦的刻板印象里,人们总爱用文静,温柔,优雅,端庄,贤淑这些具有赞美含义的词语来形容女生。 鸡巴是男性生殖器官的俗称,放在不同的语境里意思也不一样,一般是被人作为脏话用来骂人解气的,它所包含的不文明成分大概是能够令女生听到后会面红耳赤,会羞耻躲避的量。 她说出口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什么优雅,文静……统统挨不到她边。 闻莱好整以暇地睨着他,气定神闲地将他的面部表情收入眼底。 周郁迦却依然神色如水,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波动,他放佛不在乎一般,无论闻莱怎样嘲讽。 打完嘴炮,闻莱的气消了一点点,她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管他生不生气,管他难不难过,她自管自己开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人反应也太平静了,她都那样侮辱了,涉及到了对方的尊严问题,他居然连只眼睛都不眨,她顿时感到不爽。 闻莱眼中的男生,自以为有根屌就能炸天的傻叉,她说他鸡巴小唉,不是别的小,他难道不应该产生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吗,男人不是最在乎这方面了吗,还是说,自己明晃晃地讲出了大实话,戳到他的痛处,对方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在心里悄咪咪酝酿等会要如何打击报复自己? 万一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为了掩盖罪状又将她五马分尸,这里,这片树林就是绝佳的埋尸地点。 胡思乱想到这,闻莱寒毛卓竖,她现在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来的及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最擅长了,大不了重新评价。 勉强夸他大总可以了吧?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周郁迦只需要跨三步就能走到闻莱身边,手电筒发着光,她的表情由得意到好奇,由苦恼到担忧,转变的过程他看的异常清晰。 虽然猜不出她联想到了什么,周郁迦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觉得她蛮有意思的,他好像又增加了一点想逗弄她的恶趣味。 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亮亮的,宛如天上坠落的星星。 周郁迦对着她轻轻笑了笑,模样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闻莱警铃大作,有意识地后腿一步,总之离他远远的。 “鸡巴大不大得试过才知道啊,你又没试过,这样污蔑我不太好吧?”周郁迦的语气真诚至极,传到闻莱耳朵里完全是一派胡言。 脱开裤子看一看的事,试你个大头鬼。 她不愿继续同他扯皮,白费口舌,转身打算走人。 然后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我们试试?” 他的嗓音低低的,像羽毛拂过琴弦,只消一瞬就绕乱了闻莱的心绪,到底是哪个音节弹错了,她说不上来。 “变态。”她骂。 周郁迦耸耸肩,“我只是想快点告诉你答案。” 她不是想知道吗?不是问他大不大吗? 实践出真知,操是动词。 难以置信,闻莱活了十八年,从小到大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他说出这些轻浮浪荡话的时候,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骂他变态都算轻的。 简直大变态! 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陆以泽终于来了。 好话坏话说尽,对方愣是油盐不进,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她懒得跟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斤斤计较,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想看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既然他不滚,那她滚。 闻莱急不可耐地抬脚转身,又被周郁迦叫住。 “等一下。” 最后一次,闻莱厌恶地扭头,她收紧拳头,时时刻刻保持进攻状态:“你要敢乱动一下,信不信我大喊一声,告你强奸!” 她弟弟就在外面,背后是男寝,多的是人,她下定决心,真要发生什么事,大不了破釜沉舟,闹个鱼死网破,她不是软柿子,更不会任人拿捏。 把人气成这样,恨不得要杀了他,周郁迦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些,他诚恳地道歉:“我的错。” 闻莱显然是惊讶到了,屏息等待他的下文。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见她紧绷的表情有所松懈,逐渐放下戒备,继而善意地提醒:“你的裙摆。” 以为他会补一句,“对不起。” 结果,他好端端提裙摆,闻莱不安地低头。 陆以泽绕着小树林转了将近一圈,压根没发现闻莱的人影,给她打电话人也没接,估计是静音了。 他耳朵灵,眼睛光,一下就发现了躲在草丛堆里拱来拱去的萨摩耶,意外它嘴里居然叼着闻莱经常戴的那条水晶手链。 他哄着小狗,不出半会儿,从狗嘴里成功拿回属于他姐姐的物品。 物在人不在。 人呢。 他这么大一个姐姐呢? 一个诡异的念头悄然滋生,他强装镇定地看向地上正在吐舌头的中型犬,脑海中关于怪物化形的影视剧作品霎时纷至沓来,他咬着牙。 闻莱不会被狗吃了吧! 静谧的夜晚,无风无雨,月亮当空,伴随此起彼伏的虫鸣,一声爆裂的,猛烈的,汹涌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啊!!!!!!!!!!!!!” 卧槽! 陆以泽顿时吓傻。 这地方该不会真有鬼吧,开玩笑的吧…… 闻莱低头的那一刻,瞳孔震缩,前所未有的恐惧,指甲泛白,头脑发昏,险些晕倒在地。 天不怕地不怕的闻莱,唯一怕的就是虫子,特别是那种长了无数条不知道是触手还是脚趾的、浑身布满绿毛的、嘴里不停吐丝的巨型蜘蛛…… 她的裙子变成丝滑的蛛网,蜘蛛沿着裙摆的褶皱向上攀爬,她的眼睛里充斥着血腥。 其实虫子的体型很小,大概只有指甲盖般大,抖一抖,跳一跳就掉了,周郁迦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激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似乎是被她突然发出的尖锐爆鸣声吓到了,又似乎是在原地看戏。 看着看着,下一秒,那道倩丽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扑向他,他都来不及张开手,闻莱就心跳失常地钻到了他怀里。 冲击力来的又快又猛,忽然被生扑,周郁迦也挺无措的,为了稳定身形,避免双双摔倒,他下意识用手托住她的双腿,闻莱借力盘上他的腰,牢牢夹紧。 失神慌乱间,正当闻莱即将迎面撞向侧边的树桩,接二连三的惊险,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暂停了,她边哭着边闭上眼睛,已然做好脸毁人亡的准备。 又一阵天旋地转,方向调转,周郁迦腾出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另一只手虚握起拳搭在她腿间,腕上的青筋暴起,他脊背撞到身后的桂花树,发出沉闷的声响。 预想的疼痛感没有降临,得知自己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埋在他肩颈的那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她的睫毛缀着晶莹的水汽,脸颊绯红一片,乌黑的发丝凌乱成灾,总之她哭的很伤心。 青绿的枝头,淡雅的飞絮,花瓣纷飞,芬芳馥郁。 手机砸到地面,光照亮四方,闻莱从他清浅如画的眼睛里,瞧见了一场虚幻的雨。 这场桂花雨下了许久,久到闻莱的胳膊逐渐发酸,她依旧不安地抱住他的脖子,绞紧手指,占据唯一的安全领域。 周郁迦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颈肩皮肤上所沾染的黏腻潮湿,或许是她的泪水,或许是他的细汗,他的耳尖在黑暗里泛起薄薄的粉。 他肩头有一朵悬着花,即将摇摇欲坠,跌入深渊,可惜她暂时看不到,感受不到。 一切放佛归于平静,闻莱不再崩溃大哭,指尖触到自己的泪水,木然地问他:“我身上还有吗?” 周郁迦眨一下眼,“还有什么?” “虫……子”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这么害怕的嘛,连“虫子”两个字都不敢大声说。 也不知道刚怒气冲冲,扬言要告他强奸的是谁。 她好可爱。 他把闻莱身上的反差感定义为“可爱”,好像有点蛮不讲理,却是他绞尽脑汁想出的,最能描述她的词了。 她泪眼模糊,声音哽咽,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又不忍心吓她了,温热的手指沿着发丝的缝隙缓慢穿梭,在闻莱看不见的角度,他悄悄地偷走了一只蝴蝶。 “没有。”他说没有虫子。 说实话,闻莱当时听到是不太相信的,虽然对方长得好看,又高又帅,肌肉摸起来手感不错,第一眼也确实惊艳到了她,但是,谁让他老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碎了一地的滤镜再捡起来难度超大的。 她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意识到自己像条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腰,手脚乱放,礼仪尽失,还把他的衣服哭脏了,结合先前的对话,她觉得自己好丢脸,嘴上刚骂完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立刻“投怀送抱”。 这也不能怪她的嘛,她是人又不是神,没有魔法的,世界上的不可抗力因素那么多,比如自己险些沦落成恐怖蜘蛛的美餐,她是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害怕,不晓得其他人遇到类似的突发情况是怎么应对的,反正自己就是,又叫又跳的,逮到人就抓。 要是周郁迦阴阳她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什么的,她也不会反驳的,他方才保护了她唉,做人不可以落井下石。 他爱嘲笑也好,想侮辱也罢,她又不会掉层皮,随便吧。 忽然觉得自己三观有点不太正常了。 闻莱先松开腿,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放开手。 脚尖着地,无比踏实的安全感,她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碎得一塌糊涂,手电筒功能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始终明亮,闻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对不起,我会负责修好的,然后,谢谢你。” “谢我什么?”周郁迦的心情时好时好,比沂南的天气预报还不稳定,前一秒说不忍心吓唬她,后一秒又想使劲吓吓她,特别矛盾。 难以启齿的问题,闻莱的眼珠子溜来溜去,微微低着头,纠结万分,所以谢他什么? 难道要说,谢你伸出援手抱住我? 好羞耻啊,救命了。 最怕空气突然沉默,现在的氛围,怪怪的 。 还不如吵架互怼。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切换,闻莱开始胡言乱语了。 周郁迦闻言笑笑,说好啊。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这片小森林,陆以泽于冷风中彻底凌乱。 傻眼了…… 乌龙 三个人面面相觑,陆以泽眼神极其复杂,舌头差点打结:“你们打架了?” 周郁迦和闻莱身上都挂了彩。 一个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一个领口乱乱的,一看就是被人扯过。 竟然能把闻莱搞哭,这打的得多激烈。 陆以泽有些心疼道:“周郁迦,你没哪里受伤吧?”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愣了一下,严重怀疑陆以泽喊错名了,按照正常的逻辑线推理,接下来,他应该是要扮演对无知少女图谋不轨的坏人角色,怎么莫名其妙演变成无辜受害者了,剧情反转跨度超出了周郁迦的认知范围。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曾和闻莱打架。 闻莱原本绯红的脸瞬间黑成一团,陆以泽见死不救也就算了,竟然污蔑她打人,火气飙升,她强忍着:“饭卡!” 她的目地就是取回饭卡这么简单,好让明天的自己有饭吃,早知道晚上出门前看一眼黄历了,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误会,先是被周郁迦当成偷内裤的变态,后被自己的弟弟说成打架一流的暴力女,她现在的形象毫无任何温柔可言。 陆以泽眉心一跳,玩笑开大了,趁他姐发飙前赶忙掏出饭卡毕恭毕敬地交到她手上。 得饶人处且饶人,闻莱可不是那种软骨性格,她张嘴就是一顿输出:“你属乌龟的啊,爬这么慢!” 说好的五分钟,陆以泽足足爬了三十五分钟,闻莱内涵他是不是中途掉茅坑里了,脑子糊了屎,讲出来的话又臭又长。 当着周郁迦的面,一外人的面,她是完全没想过给他留点面子。 陆以泽也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你吃炮弹了,火气那么冲,我哪知道你在里面,你好端端的跑树林里去干什么,半天找不到你人,还以为你被狗吃了呢?” 闻莱大叫:“你才被狗吃了,你全家都被狗吃了!” 陆以泽:“我全家不也包括你,蠢货。” 闻莱:“你傻逼!” 俩姐弟平时的相处模式分两种,要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么一见面就掐架互殴。 周郁迦则站在闻莱身旁,淡色的月光逐渐模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睫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他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眼前的他们,仿若一对因为一丁点儿小事就吵架的情侣,依稀处于热恋期。 他的脸色不知不觉沉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暗讽的弧度。 夜色融融,偶尔拂过一丝凉风,明明温度高低没有变,陆以泽却莫名感到冷。 他搓了搓胳膊,余光扫向周郁迦。 “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好奇。 闻莱有些恐男他是知道的,她身边的男性朋友也因此寥寥无几。 周郁迦更是,性情冷淡到经常被谣传不近女色,按道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人。 “我们不认识!”闻莱快速替周郁迦回答,她重重强调,“我和他不熟,我不认识他,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他都只是刚好路过这里!” 对,一切都是巧合。 她极力撇开彼此的关系,对先前发生的事闭口不谈,周郁迦的反骨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偏要与她建立一段联系,哪怕很微小。 “我们刚认识,不太熟,只是抱了一下。”他微笑说道。 “?” 陆以泽啊了一声,一言难尽地盯着闻莱。 没想到闻莱口味这么重,喜欢这样的。 周郁迦是出校出了名的离经叛道 ,嚣张跋扈。不过,体现在哪方面,陆以泽本人并没有亲眼见过,都是听人吹的。 闻莱懵了,朝周郁迦挤眉弄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郁迦仿若无视,像好朋友一样关切道:“天色不早了,需要我送你出门吗?” 闻莱倒吸一口气,当场石化。 行,他故意的,真行。 他们的互动,陆以泽全程看在眼里,关于闻莱的感情状况,他没资格干涉,也无心干涉。 见周郁迦两手空空,陆以泽顿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噢,内裤你不用找了,还在寝室里呢。” 林许成从自习室归来,陆以泽向他提了一嘴周郁迦下楼捡内裤的事,林许成后知后觉,拉开衣柜边告诉他前因后果。 “你那玩意连带着林许成的衣服不小心被他收进衣柜去了。”陆以泽说。 周郁迦点点头,过了半响,等闻莱缓过劲来,说:“我知道。” 陆以泽疑惑:“你知道怎么不上去。” 他侧目,意味深长地看着埋头装鹌鹑的女孩,低笑道:“因为要打架啊。” ……? 原来如此。 得知闹了个大乌龙,闻莱果断选择了跑路。 望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周郁迦和陆以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我姐很有趣吧。”陆以泽双手抱臂,挑眉看他。 周郁迦漆黑的瞳孔中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光,高高垒砌的猜忌心理顷刻冰消瓦解,温声反问:“她是你姐姐?” 陆以泽只有在死皮赖脸求闻莱帮忙的时候,才会昧着良心喊她一声“姐。” 据他朦胧的记忆,陆以泽很少喊“姐姐”这个迭词,几乎没有,他不仅觉得肉麻,甚至感到羞耻。 怪就怪年纪越大,阅历也逐渐丰富,每次关门闭窗,偷偷打开某网站,偶尔猝不及防,听见片里的男主角掐着恶心巴拉的调调喊人“姐姐。” 矫揉造作,恶心死了,整得陆以泽快吐出来,连续几天和闻莱接触心也慌慌的,总觉得哪里对不起她。 闻莱通常都会误以为自己又发神经对她实施冷暴力,也不主动跟他讲话,他受不了一点。 于是他发誓,下次观阅一定要认真翻词条,杜绝姐弟。 周郁迦嘴里的“姐姐”,字正腔圆的,他听着反而不舒服。 “不然咯。”陆以泽摊摊手,抬腿边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周郁迦不紧不慢地跟上,他比陆以泽高点,不穿鞋保守估计达到一米八三,两人并肩,路边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所以你姐是高三生?”周郁迦尽可量表现得像和普通朋友聊家常那样自然。 没料到他会这样问,陆以泽顿了几秒,摇摇头:“不是啊,她和我们一样读高二,文科三班的。” 陆以泽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想关都关不了。 “你别看她现在长得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那都是吃药吃出来,打针打出来的,闻莱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一堆小毛病,去医院的次数比我回家的频率都高。” “应该是七岁吧?我记不太清了,那年她染上了很严重的肺炎,天天咳嗽发烧,躺在医院治了将近三个月,出院后人还没好利索,后遗症又来了,动不动嗜睡犯晕。 “她妈和我爸就生了这一个女儿,宝贝得很,为了她的健康着想,长辈们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她休学一年,呆在镇上安心养病,然后学校就按照规定留了她一级。” 他忽然轻轻地哀叹:“也不晓得怎么搞的,身体是养好了,长大以后胃口却越来越小了,一日三餐加起来的饭量都没她妈妈农村那边养的小黄鸡吃得多,更别提长肉了。” 陆以泽的语速时快时慢,该说的不该说的,有用无用的,全靠周郁迦自行提炼。 随着脚步的渐行渐远,楼道里安装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随后又一盏盏熄灭。 周郁迦喃喃道:“怪不得抱起来这么轻。” 他的低语,是那么坦然直白,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陆以泽背过身,不再说话。 安排给他们的房间在三楼最尽头的位置,越往里走,越像是经过一道黑暗且空旷的隧道,脚步踏出“咚咚咚”的回音,震人耳膜。 陆以泽站定在自家寝室门口,举在半空的手,当着周郁迦的面,又缓缓放下来。 周郁迦不解地看着他 “你今年十七岁吧?” “嗯?”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原先怎么没发现陆以泽有说话说一半的习惯,目前的周郁迦还算耐心地配合。 那可不好办了,周郁迦都没成年,爸爸妈妈估计接受不了他那刚满十八岁的姐姐早恋呢。 小报告都不好打,陆以泽遗憾万分。 “那咱俩同岁。”话音刚落,陆以泽抬手敲了敲房门。 “咔哒” 下一秒,周郁迦听见了锁落的声音。 药膏 第二天早晨,天晴,踩在响铃之前。 闻莱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教室,她将书包里的学习用具一样样取出,整齐地放在课桌上,做完这些,她颓废地瘫坐着,即将耗完最后的力气。 预感到待会会发生什么,她心酸地叹息几声。 明明昨晚就吹了一会会风,只是在外面呆得稍微久了一点点,怎么就被可恶的病毒追上了呢。 她强行打起精神翻开语文书,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睛立马泛酸,翻页的动作跟着吃力。 教室里回荡着朗朗的读书声,橙橘色的太阳从天边慢慢升起,一切都是美好的初始,除了她糟糕的身体。 有人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温暖的热源向她靠近。 闻莱放弃挣扎,合上书,软绵绵地贴过去,微烫的侧脸枕着她的手背,像小猫一样蹭了蹭:“如意,好困呐。” 当了彼此一年多的同桌,共同培养了一年多的默契,许如意不假思索地捞过她手边的课本,展开,垂直竖立在闻莱的脑袋前面。 以书做掩盖,她们采取了最笨的方法,祈求蒙混过关,骗过老师的火眼金睛。 “乖莱莱,睡吧,有我在呢。”许如意摸着小同桌的头发,眉目温柔,轻轻地哄。 她的保证令闻莱倍感安心,她收回黏人的手臂,改成交叉状,把自己晕乎乎的头迭上去,随即,趴在桌子上沉沉睡下。 三十五分钟之后,早读正式结束,原本有序的读书声被嘻嘻哈哈的喧闹声取代,正在熟睡的闻莱嫌吵,微抬脸将头扭到一边,能躲一点是一点。 许如意就是趁这个间隙,掌心贴上她额头:“天哪,怎么这么烫。” 前桌的周晓照着摸了一下:“是好烫,赶紧把她叫醒,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反复地推着她,闻莱艰难地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脸红成这样,铁定发烧了。” 红成哪样? 闻莱好奇,慢吞吞地掏出桌洞里的小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也还行吧,没以前红,如果按颜色分等级,以前算鸡血红,现在勉强苹果红吧,进步了不少,给自己一个掌声以示鼓励。 周晓和许如意被她这另类的举动惹笑,照镜子瞧瞧自己脸色没啥毛病,莫名其妙拍巴掌是什么操作。 继续拖下去,恐怕真会诱发烧坏脑子的风险。 姐妹俩心照不宣地朝对方交换了一个犀利眼神。 紧接着,许如意变着花样哄骗,闻莱被她揪着领子,带到了楼下的医务室。 闻莱嗅到了空气中久违的药水味,世界瞬间澄明一片,入目皆是清一色的白。 穿白大褂的医生,陈列架上白色的药盒,铺好被单的白色病床…… 妈的,连供人饮水的塑料杯都是白色的。 闻莱一面感到心累,一面乖乖地举起胳膊收紧那根冰凉不堪的温度计。 许如意双手按住她孱弱的肩膀,两指不重不轻地往锁骨边缘处摁,那快地方没什么肉,缺少天然的保护层,闻莱不禁痛呼:“嘶……好了好了,我不会逃的,你不要摁了,好痛啊。” “你上次也这么说,上上次还是这么说,你现在的信用值在我这里已经降到负一分了。” “啊,为什么?”闻莱疑惑道,“上次不还是零分吗?” “因为一是刚刚扣的!”许如意一脸无情。“……” “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我都说了这次不会偷跑的,你给我加回来。” 闻莱发出抗议,嘴角高高翘起,她不开心。 她固执的模样老可爱了,有点不聪明又有点小机灵。 许如意忍不住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烧退了就可以回家了,你忍一下好不咯。” 哄小孩的语气,闻莱努努嘴说好的咯。 时间掐着分秒不差,腋下一松,戴着老花眼镜的男医生对着水银温度计看了又看。 确信。 “39.2。” “欧买噶,39.2oC,幸好我们来的早,不然,你真烧成笨蛋了。”许如意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烧得最严重的一次才38oC左右,你这也太严重了,昨晚被子没盖好?着凉了?” 闻莱整个人头昏脑胀的,本能地依靠在好友的臂弯里,趁医生走到里屋配药水,她仰着头同许如意低语, “乱讲,明明是39.1度。”她吐了吐舌头 ,小声吐槽医生看的不准,还没她这个眼冒金星的病人厉害,她说:“不会烧成笨蛋的,我有经验。” 许如意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这得需要生多少次病,遭多少磨难,才能心平气和地讲出这句话。 闻莱连续打了三个呵欠,医生这才端着注射盘从门口出来,“小姑娘,你是要在里面挂水,还是在外面?” 闻莱软趴趴地歪在许如意怀里,眼皮打架,她一闻药水味就犯困,一困就不想说话。 “里面外面有什么区别吗?”许如意将她扶稳。 医生开始拆一次性针头的包装,塑料袋噼里啪啦地作响:“去里面可以睡床,但看不了电视,躺外面可以看电视。” 许如意新奇道:“现在医务室都那么人性化了吗?还有电视看。” 她拍了拍闻莱的胳膊,“选哪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似乎在任何地方都适用,她选择了床就要舍弃电视,选择了电视就要抛弃床,就不能把它俩拼在一起吗。 为难了几秒,“电视吧。”她说。 “好的。”许如意扶她起身。 医务室的面积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总共两个房间,进门左手边的房间是存放药品的地方,正前方摆了一张办公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面锦旗和一张视力表。 而墙的背后就是医生所说的里面,另一个房间,里面摆了两张床,床与床之间夹着一个柜子,和普通病房的构造一个样,剩下的外面则是放输液椅的区域。 每把椅子都是可移动的,病号可以随意调整位置,想躺哪躺哪,果然很人性化,她们都看见一张木制的摇摇椅,不用猜就知道,那是医生专门买给自己、用来发呆打盹、喝茶聊天的休闲单品。 闻莱看着心动,躺上去得多舒服啊,电视机就安装在椅子前面的墙顶,省的她们动手搬。 征得主人家的同意,许如意牵着闻莱的手,兴奋地走过去:“听说这种椅子对脊椎不良患者非常友好唉,你觉得怎么样?” 闻莱调整好最后的坐姿,双脚踩上突出的底座,身体大部分贴着椅背,闭眼感受:“还行,有点硌肉。” 完了,她额外强调一句,“我脊椎没问题,别总把我当成六十岁的老太太。” 话外音被识破,许如意嘴里嘟囔:“爬一层楼就喊好累好累,站在太阳底下要不了十分钟就中暑,洗把冷水脸都可能感冒,你不是老人家谁是老人家,体质弱成这样,说不定还不如老人家呢。” “我有那么脆弱吗?”闻莱自我怀疑地问道。 “你说呢?” 她不敢说…… 扎针的流程很快走完,许如意拿着遥控器站在她身后,一会儿问她想看什么剧,一会儿问要不要接杯热水放她旁边,铁了心要帮闻莱解决一切琐事才肯离开。 “你一个人真的行吗?”许如意依然不放心,执着道,“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我和周晓说了,她会帮我们一起请假的。” “不要了。”闻莱果断摇头,已经耽误她不少时间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三番两次地麻烦自己的朋友。 “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能行的。” “那大课间,铃一响我就来接你。”许如意看着她。 输液架上挂了三瓶药水,意味着两个小时之后,她就会如约出现。 / 离去的人已经远去,徒留落寞在漫天的尘埃里飞。 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承受每一份孤独的,或许就像现在这样。 屏幕中的高清画面逐渐转变为虚影,墙上的挂钟在嘀嗒嘀,饮水机时不时冒出咕咚的气泡声,闻莱在这些自然的白噪音中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可她早已没有多余的意识去分辨它来自谁,来自哪里。到底是低估了病魔的能力,仿佛只有忘却一切,睡一觉,等天再亮一些,她才会重新好起来。 周郁迦进门时,携带的气味像夏日苦橙,既有阳光曝晒后的浓郁,也有雨后初霁般的清新。 他脱下被太阳烘烤过的校服外套,然后随意地搭在椅子边缘,人靠上去,姿态懒散却不失规矩感,纯色短T之下,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性感,肩线流畅,肤色健康,气色良好。 就完全看不出,他是有什么病的样子。 “哪里不舒服?”校医从电脑前抬头,十分公式化地询问。 “后背疼。”周郁迦答。 “由什么引起的?是吃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还是忽然就疼了?” 周郁迦想了一下,“昨天不小心撞了一下。” 医生点头,“撞到什么了?有多疼?” 周郁迦:“撞树了。” 至于有多疼,周郁迦无法形容,如果是微疼的话,他压根不需要白跑这一趟,可偏偏……“把衣服掀上去我看看。” 本以为屋里就他一人,直到他眼角余光扫向某一个点,衣角还未掀上一半,他硬生生顿住,顺便清了清嗓子,“我能进屋里脱吗?” 医生扶了扶老花眼睛,不明白他这话的由头在哪里:“在这脱不是一样的吗。” 周郁迦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褶皱,掩饰尴尬:“有女生在这,不太方便。” 经他一说,忘性极大的中年医生放佛也才刚想起来,他的地盘躺了这么一个人,他往不远处看一眼。 摇椅上闻莱的睡姿很好很乖,几乎没有什么小动作,电视剧的音量被她调得格外低,不仔细听的话,真心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她睡着了,看不见也听不见,男孩子不要太害羞。” 这和害不害羞没关系,他只是单纯觉得太冒犯了,在陌生女孩面前袒胸露乳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尽管此时事件比较特殊。 “那我更不能趁人之危了。”他说,漫不经心的语调,眼神却无比严肃认真。 说罢,他径直走过去,拉开了闻莱对面的帘子,医生戴好一次性手套跟上。 整个过程,周郁迦完全做到了目不斜视,经过的脚步也压得轻,丝毫没有惊扰到陷入梦境中的女孩,医生有样学样,匀速地拉上帘子,本该是“哗啦”一下的。 蓝色的帘子一合上,将周郁迦和闻莱所处的位置分成两块小天地,互不干扰,却又相互协调。 她在他的对面,他在她的对面。 事已至此,周郁迦麻利地脱掉自己的上衣,他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裸露的肌肤在光晕下隐隐泛着茶色的光泽,手臂健硕,胸膛结实,腰腹精窄,每一条线条都恰到好处,处处散发强烈的美感。 唯有背部凹陷处,一大块新增的淤青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中年医生先是不吝啬地夸了他一番,夸他身材好,身体看上去特别棒,腹肌练得不错。 但是,和他年轻时候相比,略逊一筹。 伤势看着严重,仔细检查一番也只是皮外伤。 医生出去拿了两支药膏后返回,捞起袖子开始给他涂。 周郁迦全程就嗯嗯笑两声,说自己瞎练的,哪能跟您年轻时候比啊,您一看就是这个——他竖了大拇指。 医生被哄得一溜一溜的,涂药膏的手法也不自觉地放慢,轻柔地抹开,细致地抹匀,边嘱咐:“洗澡的时候尽量别碰水,有条件的话,睡前可以热敷一下,乳白色的药膏一天涂一次,等它彻底干透,再涂一遍褐色的药膏,这是祛疤的。” 周郁迦微点着头,属于药膏的清凉气味迅速蔓延至鼻尖,背部传来细密的疼痛感,它开始发挥功效。 站在他身后的人同时注意到了他的肩膀在往里微缩,颈肩淌出细汗,解释道:“这药膏第一次抹是有些疼,涂多了就不会了。” 同样,药效也会削弱。 就跟吃食堂的饭菜一个道理,刚开始新鲜感十足,要不了几天,索然无味。 医生是过来人,了解小男孩心里的小九九。 疼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他下手也不重啊。 梦境 入眠以后,闻莱做了两段梦,梦里的故事和场景都与寒溪镇有关,那个她成长的地方,承载着她童年的珍贵缩影,永远的避风港。 家乡的一年四季都很美,而她最偏爱,一半是果香,一半是日光的夏天。 推开窗,青色的波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她喜欢迎着自由的风,手脚并用地爬上瓦砌的屋顶,目视天边,她的眼中倒映着五彩斑斓的世界。 鞋底铺满易碎的瓦片,稍不留神,一旦踩空,小闻莱就会立马摔得四肢着地,屁股开花。 但是,被爱的人一直都,有恃无恐。 当她安全踩上倒数第七根梯子横杆,底下站着的英朗少年会条件反射地张开双臂,宠溺地冲她笑,她偏头,确定他在那,然后松开扶梯,落到他怀里,甜甜地喊他:“陈书哥哥。” 他的力气很大,每次都能稳稳地拖住她,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将她放到地下,毫不嫌弃地用手拍掉她身上脏兮兮的灰,又帮她把散乱的鞋带系好。 她低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说:“我想要六只蝴蝶。” 于是,陈书解开了另一条完整的绳,按照她的要求,熟练地系了六个蝴蝶结,一边三只,一双就是六只。 完后,她满意地笑了笑,指着他的鞋子:“你看,我们加起来就有十二只蝴蝶啦。” 那年他刚好十二岁,她七岁。 陈书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像三月的明媚春光,柔柔地洒向她暗色的窗格。 他摊开手,她回握,掌心贴掌心,步伐一致地迈向堂前修葺的庭院。 天色渐晚,西山的红日已缓缓晕开,庭中的花草被罩上一层温柔的薄纱,盛放的桔梗与栀子花瓣于清风中轻轻晃动,夏虫隐匿于花丛之下瑟瑟鸣叫,不久,院中的石灯笼被点亮,散发朦胧的光晕。 此情此景,岁月静好。 可她一点也不静,一点也不好,中药端上桌的时候,仍旧是热气腾腾,碗里冒出的白烟熏得她难受极了,那苦得要命的气味令她表情失控,胃里翻江倒海,还没喝,她就作呕了。 闻莱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弱弱央求:“妈妈,我能不能不喝这个呀,这个好苦好黑。”“不行。”闻玉摇头,斩钉截铁道。 闻莱瞬间,心碎了一地,囫囵吞下,然后愤愤地将空碗推给对面的女人,撒腿就跑。 闻玉丝毫不担心,跑来跑去,总归是那一个地方。 没错,就是陈书哥哥家。 陈书家离她家大约百米远,换句话,就是隔壁的隔壁,闻莱每天串他门的次数比隔壁王奶奶家养的小黄狗还要勤快。 “我讨厌生病! “讨厌吃药!” “讨厌打针!” “讨厌妈妈!” 她皱着一张脸,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抱不平。 他没有回应,自顾自捣鼓手边的东西。 沮丧吗,难过吗?这是肯定的,说着说着,小珍珠掉得像不要钱一样。 “为什么不理我。”她边擦泪边哭,模样看起来有点呆憨。 陈书腾出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摸她的头发,以此安慰。 显然,效果明显,她逐渐停止哭泣,呜呜闹了几下,转眼就被其他事物吸引。 “你在干什么?”她凑头。 他说,“整理资料。” “整理资料。”她跟着默念,可惜,词汇量有限。 她不是很理解,不理解也不多问,伸了手,拿过石桌上摆着的橙子水,抿了一小口。 陈书家后院种了一棵橙树,春天开花,夏天果实成熟,金灿灿的像灯笼挂满树梢。 每到夏天,小朋友们约伴而来,怀里揣着一两颗橙子,又心满意足地成群离去。 她不一样,她更喜欢躲在树荫下乘凉,闻着橙香,伴着琴音,度过漫长的夏季。 他好像很宝贵这一沓“资料”,反复检查,生怕遗漏,仔仔细细地将一张又一张薄薄的纸页放进浅棕色的文件袋。 文件袋上面印了四个黑色大字,但是她只认识其中一个。 “南。” 东南西北的“南” 陈书告诉她,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那有高楼,有霓虹灯,有汽车……有许许多多漂亮的东西。 夏夜的风提前吹来了离别的序曲,视线越过近处的稀疏灯火,望向远方的群山,她的声音含着希冀。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陈书只是摇头,或许一年,或许三年,或许永久不见,他给不了明确的答案。 在经历过离别的年纪,闻莱很早就学会了如何隐藏失落情绪,喉间沁着淡淡的苦涩,怎么咽都咽不下。 不加糖的橙子水其实是苦的,这也是她不爱吃橙子的原因,她讨厌所有的苦味。 第二天,小闻莱破天荒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她洗漱完,穿好鞋,正准备去他家蹭饭,顺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玻璃罐子作为道别礼物送给他,罐子里装满了各色各样的小石头,每一颗都很特别。 小心翼翼地捧着玻璃罐,却被妈妈告知,陈书一家已经搬走了,就在天刚亮的时候。 她不信,抱着罐子冲到了他家门口。 可惜,那一次,她无法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因为她没有钥匙,解不了锁。 妈妈抱起小小的她,不停地拍她的背,轻哄道:“没关系,宝贝,还有妈妈在,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山的那边,火车在铁轨上行驶,当车轮轧过两轨衔接处时会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她听见了,尤其清晰。 闻莱挣脱妈妈的怀抱,胡乱抹了泪,赤着脚,朝似乎近在眼前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奔跑。 绿色的列车穿梭于群山之间,融入壮丽的自然背景中,也彻底消失于她眼底。 每日往返的列车不只这一辆,可她多么希望就是这一辆,无论陈书是否在里面,她都要一直喊他的名字,如果可以……耳边却只剩一遍又一遍的空谷回音。 她像是被人无情抛弃的小孩,默默地埋着脸,蹲在轨道旁。 梦里的每一帧,每一幕,每一细节,都太过于真实,真实到现实里的她,也感同身受地哭了,她的左眼掉了一滴泪。 梦里,她闻到了苦橙的气味,是那样的熟悉,很像他。 不知抓住了什么,她泪眼婆娑地仰头,头顶的日光刺眼,闻莱看不清他的模样,偏执地认为他就是他。 她喘着气,求他别离开。 “别走。” “谁别走?” “你。” 狭小的医务室逐渐“热闹”起来,不同类型的病号齐聚一堂,人增多了,空气中的氧仿佛也变得稀薄,四处弥漫着化学合成品的气味以及各类难闻的体味。 种种因素,压得周郁迦有些透不过气来,药膏很快凝固,他尽量忽略掉身上令人不适的黏腻感,快速地穿好衣服,再次轻拉起那块蓝色的布帘。 摇椅上躺着的女孩终于冒出了点动静 ,他依旧是视而不见地经过,许是受到外界的烦扰,又或者是他离她最近,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而易举地被她的敏感捕获。 她分得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久久地陷入,干耗在原地打圈。 闻莱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这个梦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之为“恶梦。” 这个恶梦足够消耗她的精力和体力,只需要一股无形的风就推她掉进重重迷雾里,面前分明是花团锦簇,遍地阳光的景象,可她的眼里只剩原始的黑色。 她迫切地想寻找到一条分界线,将黑色和白色彻底阻隔,就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忽然有一阵轻雨落下,淋湿了梦中的世界,她闭着眼,眼水混杂着雨水,一同消失在天幕里。 原来那条分界线是青色的,从来都是。 闻莱怕一眨眼,他就立马不见了,她焦虑着,急急地伸出手,尝试抓住他。 指节碰到对方的手,她摸到了不同于自身的温度,他的手很暖很热。 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移动,她不自觉地勾住他的小指,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缠着对面的人,不松开,直到他应允。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陪着我,答应我?” 接下来,他会点头。 她要继续说:“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噢。” 她贴上来的那一刻,朝他说胡话的那一刻,周郁迦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垂眼看她,她原本是安静地睡在摇摇椅上,谁料他一出现,她开始不安分了。 大脑不合时宜地发出催促信号,提醒他,该走了。 眼睛却聚焦着,明显舍不得。 算不上靠蛮劲挣脱她的桎梏,但也用上了企图及时抽身的力度,可她偏不让,牢牢地锁住他的手。 耳边传来她时不时的呓语,听着有些不真切,断断续续的,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好脾气和好耐心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逐步培养的,好比人与人进行交流时,即使不愿发言,也要养成善于倾听的好习惯。 这三者似乎在现在,同时共存。 周郁迦俯身,用一只空余的手,温柔地抚上女孩渐渐褪红的脸颊,几乎是一瞬,他的手背便留下了被濡湿过的痕迹。 他轻声问她,“谁别走。” 她此刻惦念的人是谁,梦见的人又是谁。 总归不是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周郁迦吧。 很奇怪,他的心里居然涌现出了一股自我嘲弄的意味,可为什么要这样想,这样想的诱因又是什么呢? 她明明正在牵的,是他的手,不对吗? 她又在哭,只不过这次只有左眼在流泪。 豆大的眼泪蜿蜒而下,淌过他的指节,流过他的手腕。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几分柔软,几分委屈反复呢喃道:“你……别走…” “叮”的一下。 指针停在某个节点准时敲响,钟摆左右摇摆两秒,他的前方是顺时针,后方是逆时针,仅仅是那一秒。 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为她后退一步,回到她身边。 他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收回右手,而被她紧紧握着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染上一片冰凉。 她的脸是烫的,手是冷的,两种极端的体感交织碰撞,讨厌的病毒开始在体内疯狂作妖。 发烧诱发腹痛,她的身体负荷有点承受不住了,从她惨白的面色,发干的唇瓣 ,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周郁迦也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谣言 学校广播正在播放某首歌曲的DJ版,节奏激情动感,医务室里的隔音不太好,闻莱不知道是被歌声吵醒的,还是自然而然睡醒的。 面朝天花板,直到眼前的实物渐渐清晰,闻莱方才听到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小姐姐,你醒啦,我刚想喊你。”那女孩的拇指隔着棉花按压着她手腕上的针孔。 闻莱恍惚地想,自己竟然睡得那么沉,连医生拔针都没感觉到,她赶忙起身感谢。 她指了指盖在小腹周围的校服外套,外套下面还放了一个热水袋,不过这会已经冷掉了:“这些是你的吗?” 房间里除了她们俩,还有两三个男孩子坐在另一头,闻莱一觉醒来就看见了她,于是,很感恩的又道了一次谢。 女生摇摇头,岂能随便邀功,“不是噢,是你男朋友的,他走前让我帮忙照看你一下。” 提到所谓的男朋友,那女生情绪有些兴奋了:“你男朋友对你好好啊,又是帮你接热水捂肚子,又是用棉签沾水润你的嘴唇,他就坐你旁边,什么也不干就看着你,你一动,他就立马握住你的手安抚你,你说梦话,他也回应你,还夸你呢,反正好好!” 她越说越词穷了,稍显幼态的圆脸上写满了羡慕。 小病未愈,意识尚未全部回笼,听着对方滔滔不绝的赞美,闻莱慢半拍道:“那他什么时候走的?” 问出来以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是不对啊,她没男朋友啊。 女生也不给她撤回的机会,捞起外套绕到闻莱背后。 双臂从袖口穿过,链接拉到衣领最上方,闻莱又将其往下折,衣摆太长,完全遮到了她的大腿根,一看就是男生的尺码。 其实挂完水之后闻莱就不怎么冷了,医务室特别闷,开了窗也散不尽那阵令人头昏脑胀的气味,她甚至觉得有点热,但是,她执意要她穿,不好拒绝。 出去再脱也是一样的,闻莱想。 “大概五分钟前吧,快下课了那会。” “应该是他班长还是啥班干部,总之就有一女的,把他喊走了,说什么改试卷。” 她光顾着瞧帅哥了,哪里还记得具体的对话。 But,他男朋友真的好帅,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她都不敢胡乱偷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尾有一颗泪痣唉! 完全戳中她的审美。 她绕到闻莱身前,替她抚平莫须有的衣料褶皱。 “你穿白色很好看。”她抬头对闻莱轻轻一笑,意有所指道。 女生最懂女生,闻莱也对她笑了笑,她今天的穿扮是修身针织衫搭配白色的半身裙,校服比毛衣大许多,也更好地藏住了那块污渍。 啧,生理期真的,好麻烦。 看她醒了,医生隔空招手喊她过去签个名,闻莱只走了两三步,那几个正在挂水的男生却频频抬头,要看不看的样子,眼神特别怪,比起好奇更像是打量。 她迎面看回去,目光坦然。 如同老鼠见了猫,他们当即躲避着低头,面露尴尬。 长相甜美的女生非常自然地挽上闻莱的胳膊,把事件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你男朋友帅是帅,就是脾气,嗯,怎么说呢,有点凶。” 闻莱刚想纠正错误,对方立刻抛出一大段话:“你不是在睡觉嘛,然后这些男生跟没长眼睛似的,叽叽咕咕的像草堆里乱窜的癞蛤蟆,我听着都烦,何况你这个病人,你男朋友肯定生气啊,但是他也没打人骂人啥的,全程就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然后他们被盯怕了呗,怂得不行。”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觉得他们一定会被你男朋友杀得死无全尸的。”女生匀了一口气说,“连医生都忍不住吐槽,说他们太吵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她毫不客气地说坏话,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闻莱莫名觉得解气。 女生将钢笔递给她,莫了,补一句:“不过,他看你的时候超温柔的!” 所以是谁,想来想去,闻莱只想到了他弟弟陆以泽。 她的交友圈本来就小,根本搜不到几名正常的男性。 陆以泽,就他? 难以想象他发飙的模样,越想闻莱越想笑,还杀人的眼神,拉倒吧。 钢笔握在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姓名,病例表上的名字不单单只有她的。 如果没记错。 她指尖轻微发抖,“莱”字的最后一笔捺被甩出一条多余的尾巴。 像触动某个隐形的开关,梦中的身影突然在脑海中闪现,无论是亲身经历过,还是多巴胺自导自演的画面,一半真一半假,叫人难以忘却。 鬼使神差的,她指着那个名字问医生:“他也生病了吗?” 对面的人用中指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生病倒不至于,听他自己说昨天不小心撞树上了,过来买了几支药膏擦,整体没什么大碍。” “现在的学生啊,脆皮得很,一会这个撞树,一会那个踩破下水道,有这些买药的钱还不如买几本五三刷刷,天天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说来也稀奇,我只听过玩手机玩忘形脑门撞树的,头一回见后背撞树的,难不成他倒着走路?” “这样子……”闻莱的嗓音有种被东西堵住的沙哑。 医生填完单子,递了一盒退烧药给她,交代道:“如果出现复烧的情况先吃一粒看看,实在难受,请个假去外面的医院挂个号或者回家休息休息,总之别忍着。” “好,谢谢医生。” 一直陪在她身侧的女生也跟着道了遍谢,随手把药和热水袋放进了同一个袋子里。 确定没有东西落下,闻莱看着她说,“你不回教室吗?” 对方晃了晃手上的手机,“我请病假了。” 闻莱点了点头,明白她只是编了个理由逃课。 沂中至今未颁布禁止手机进校园的规定,你私底下怎么玩都没问题,若要摊在明面上,那就是给老师们找不痛快了。 提到手机,昨晚摔坏的那个,她还来不及去修。 又欠他了。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闻莱:“不用,我朋友待会会来接我的。” 扫一眼室内的环境,闻莱反倒为她担忧:“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她刚骂了人,闻莱怕他们小肚鸡肠欺负她。 女生摆摆手,笑得狡黠,“我才不怕,我男朋友马上就来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相互道了别,说了再见,闻莱拎着东西往外走,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在这段期间内,小卖部和走廊无疑是人最密最多的场所。 许如意隔着人群朝她挥挥手,又喊她:“莱莱!” 一觉醒来,烧退下之后,闻莱的气色好了大半,她眼睛弯着,精神看起来蛮不错。 确定她不再高烧,动作平稳,许如意终于放下心来。 “数学老师今天又拖堂,她老这样,要不是她,铃一响我就飞过来了。” 许如意向她抱怨,正想要牵她手,这才发现她身上披了一件不属于她本人的外套。 她就说嘛,总觉得闻莱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上来,原来在这里。 “你这衣服谁的啊?看起来像男生的。”因为实在太大了,闻莱穿上很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更何况她本身就瘦。 许如意单纯的发问,让闻莱犯难,她张了张口,思索了两三秒。 “同学。”她的回答。 同学,又称同窗,是指在共同环境下一起学习一群学生,可分为同班同学、同级同学和同校同学等。 范围可大可小,关系可近可远,概念和朋友一词相比较,明显生疏许多。 他们好像连朋友都称不上? 至少现在的闻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不算朋友,顶多一面之缘。 许如意喔喔了两声,没深究。 两人手牵手,说说笑笑地一路聊到了思韵楼,走廊上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凑在一起,谈论声愈来愈激烈,司空见惯的场面。 学校又生产出了新热点。 同学们又开始聊八卦,传消息,编故事,讲道理了。 能找的乐子都给自己找一遍,可造的谣言往死里造,谁让高中压力那么大呢,每个人进行放松的方式又不一样,她哪理得过来。 但这次,闻莱似乎不得不理了。 “听说了没,昨天男寝宿舍楼下闹鬼唉!” “早上就传遍了好吧,现在学校的官方论坛上到处都是相关帖子,也就随便刷刷。” “闹鬼算个屁,这条才他妈高级。” “哪条?” 被问到的那人猥琐地笑着。 “打野战呗,小树林这种地方又方便又刺激,有些人耐不住寂寞,欲望上头什么事干不出来。” “不对吧,帖子上只说有人大半夜听见女人在林子里尖叫,没听见其他声啊。” “啧,我肯定是有图有真相才这样说的嘛。” “牛啊,还有照片,发来看看!” 还有照片?什么照片?闻莱眼皮跳了跳,面色由于这些虚假且离谱的流言又开始泛起病态的红。 极力忍耐想抢对方手机的冲动,闻莱虚扶着好友的肩膀进了门,回到自己位置,然后久久的沉默。 来自周围的揣测,谩骂,讽刺和调笑,同门外的几乎一样。 唾沫星子会害死人,千真万确。 她也看到了那张照片,在周晓的手机里。 查看闪照的功能只有短短几秒,屏幕前的手指一松,照片便会自动销毁。 姐妹三一起抬头,周晓关闭群聊,最先表态。 “这照片糊了吧唧的,像调了模糊滤镜,到底哪里看出来是一男一女的。” 许如意也道,“我也是说,图片里的两个人,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哪里就得出结论是一男一女了,万一是两个女的,又万一是两个男的。” 指不定就是“黑白无常”出来办事的时候,中途迷路了,路过这里顺道采采阳气。 所以,她们的立场更偏向闹鬼的说法。 阴曹地府里的鬼还分性别?都成鬼了,就别那么挑了。 闻莱始终没有作声,双手托着脸望向窗外,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眼帘中的桂花几乎掉光了,遍地萧瑟,沂南这座城市即将步入冬天。 一个很冷很冷的季节。 耳畔又是一阵虐心的风声掠过,他们并不在乎谣言的真实性,只在乎有没有谣言供自己取乐。 反驳无效,加入可耻,她作位当事人之一,保持清醒就好。 人云亦云,她已经没有富余的力气同这个虚伪的世界对抗了。 她还要继续上课,必须冷静。 蠢货 气味这东西,人一旦沾染,最后渗入衣服的布料里,便经久不散。 陈嘉凛就是闻着周郁迦身上那阵若有若无的药水味,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他附近。 他盯着周郁迦的后脑勺盯了好久,对方一点没察觉,着迷般欣赏眼前的风景。 见他有时候低头看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时候侧目望向某栋建筑的一个点,神色不动,姿态端正,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郁迦搁这扮演翘首以盼的“望夫石”呢。 寻着周郁迦的视线张望,不难看见那边门窗半开的医务室和操场上空飘扬的五星红旗。 他好爱国啊,陈嘉凛啧啧赞叹。 值得学习,值得表扬,值得鼓励。 周郁迦的目光始终追随她的脚步并同频移动,她被搀扶着穿过人声鼎沸,与每一位陌生的路人擦肩而过,她和她的朋友一路都在笑,似乎有聊不完的趣事。 她偶尔抬头瞥一眼高楼的方向,却只是匆匆又那么随意的一眼,他们连猝不及防的视线交汇都不曾有。 女孩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透明的塑料袋映出里头的物品,温煦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向她,又将她柔和的笑意缓缓晕开,一切流动的人和物仿佛放慢了最初的速度,他的目光也放佛只为她一人停留。 能收下,是不是就表明她知道送的人是谁? 她看起来很聪明,他有意无意地留下这么多的“证据”,不难猜到的,周郁迦相信她。 “生病了?”陈嘉凛站在他背后,终于出声。 人没应。 习惯了周郁迦的冷漠无情,反正不理自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理了才不正常。 于是,他自说自话:“也是,有病就得治。” 相思病更要人命,早治早幸福。 文科生和理科生不在同一栋楼,两栋楼面对面而立,三楼中间做了一道天桥,可以横穿,大课间,时间难得充裕,天桥上自然少不了串楼约会的情侣。 周郁迦看了看,想到了一个词。 ——鹊桥相会 情侣之间免不了打打闹闹,搂搂抱抱,有些动不动就亲来亲去,摸来摸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也太肆无忌惮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周郁迦扫了几眼就收回视线,都是一群无聊的人,两千题刷完了吗?数学考到满分了吗?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教室好好学习,公然在外面谈情说爱实在太不像话了。 他转身,看见眼前这位头顶一坨红毛,右耳戴着颗骷髅图案的银色耳钉的男性朋友,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周郁迦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郁迦记得上次见面,那玩意还是蓝色的啊,好好的头发被他漂来漂去,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他现在就差把“我很不爽”这四个字写脸上了,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某人无视他嫌弃的态度,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咬在嘴边,打火机发“咔擦”声响,陈嘉凛继而吐出一口烟圈,斯文败类的模样在缭绕的烟雾下有些失真。 他顺手递了一支给周郁迦,眼睛半眯着,忽然笑了笑开口:“群居生活怎么样?” 这支烟被他慢条斯理地捏在手心把玩,没有一点要点燃的意思,周郁迦扯了扯唇回道:“我已经住校两个月了。” 潜台词,今天才问。 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是怎么回事? 是吗?陈嘉凛这人没啥时间观念的,过完一天算一天,原来开学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之久了,那不是马上又要过年了,到时候自己也要成年了。 他把烟取下,夹在指尖,任凭烟丝一点点烧尽,他又说:“听说学校的住宿条件挺差,白天没热水晚上随机停水。寝室空调总是坏,夏天热到睡不着,冬天冷到不敢睡。阳台特小一个,站三个人都挤的慌,而且没有洗衣机,所以你还要亲手洗衣服?” “还有,形式主义据说特别严重,你们连牙刷头都必须朝一个方向统一摆放。还有还有,寝室墙皮还会掉渣,你有被砸中不?” 周郁迦只是听,不答。 天哪,何止差,简直太差了,连陈嘉凛自己都调侃不下去了。 生活设施要么破旧要么没有,还要跟另外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男人同寝而眠,万一有人磨牙打呼噜呢?万一有人半夜羊癫疯发作呢?这真的非常糟糕啊,都什么破烂地。 陈嘉凛怀着一颗沉重且复杂的怜悯心,深切地看着他:“你妈妈真的没计划再给学校捐栋楼?” 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先前有案例,周郁迦的妈妈应该蛮关心他的,刚开始他转到沂中,他妈妈二话没说,隔天就派人给学校捐了一大批昂贵的电子设备,领导们笑得那叫一个嘴都合不拢。 提到自己的母亲,周郁迦脸上不仅没有任何表情,连语气都十分冷淡:“她人在京港,快两年没来过这了。” 意思就是,对方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小孩的近况。 看周郁迦无所谓的态度,肯定是很久没和自己的家长联系过了,他们母子连最基本的电话交流都显得如此奢侈。 陈嘉凛抿抿唇,英气深邃的眉目蹙了蹙,半响,用开玩笑的口吻安慰:“喔,那你蛮可怜。” 就算不住校换成走读,周郁迦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虽然陈嘉凛偶尔可以陪他吃吃饭,聊聊天的,但是,他自己也有娱乐活动的嘛。 人到了晚上非常容易滋生负面情绪,周郁迦的三位室友他见过几次,看着性格不错,一两个就…有点傻吧,反正大家都能做到愉快相处,不闹矛盾就行了。 周郁迦这人蛮娇气,要是宿舍条件真有听说的那样差,他又不傻,肯定会甩书包立马走人的。 二十分钟所剩无几,预备铃已响,周遭的讨论声不弱反增,周郁迦最后一次扭头看了眼那抹瘦弱身影消失的尽头,在陈嘉凛看不到的角度,敛起失落情绪。 越是渴望得到的,越是没有希望。 以前还会自我宽慰宽慰,现在,周郁迦就笑笑说:“是挺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奈何这点素材,远远比不上源源不断的八卦谈资。 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周郁迦通常是一心一用,专心致志,这会神志清醒,想屏蔽都难。 周郁迦勉强听了个大概,大家聚成一堆七嘴八舌的,聒噪得很,一个个明明会讲普通话,聊的内容比乌鸦说情话还扯。 他看向身旁正在吞云吐雾的陈嘉凛,这货最牛逼的本领就是社交了,天天都有加不完的群聊,手机又是消息流通的主要媒介,他静音震动都没关,这会儿噔噔噔的实在吵得慌。 “关掉。”周郁迦面无表情地命令。 如果陈嘉凛会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那才是真的见鬼了,他让关就关?他偏要看完再关! 应用图标里的每条对话框几乎全部显示99+,陈嘉凛上下左右翻了翻,下意识把群里比较有意思的评论给读了出来。 “号外,男寝楼下的小树林里惊现黑白无常。” “早就听闻那边原先是一块坟场,政府硬要把它们家给撅了改建成学校,现在满意了吧,找上门来咯。” “所以,我们的好日子是不是就要到头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同学们不要那么消极嘛,咱们可以自行组织一场钟馗捉鬼的比赛,比一比看谁抓得又快又准。” 正读得起劲,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周郁迦的神经,他动手一把就抢走陈嘉凛的手机。 陈嘉凛不明所以,“你没手机?” “坏了。”周郁迦言简意赅。 “咋就坏了,你不是一个月前刚换的么?” 还是某外国牌的最新款,价格美丽,供不应求,有钱都不一定买的上。 “要我说,你应该像我一样,买国产牌的。”他强烈安利道,“就我这款,不仅便宜而且耐摔,考不考虑再换一个?” 周郁迦暂时没闲心管这些,修长的手指从屏幕上端滑到下端,退出后再进入,重复刷新无数遍,每条评论都格外的精彩动人,无一不彰显吃瓜群众的绝顶聪明。 如今社会,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人人都可以是披着羊皮的演说家,在大众面前扮柔软,装无辜,坏事做净又如何,这张虚伪的皮就能帮他们兜底,他们用最恶心的语言,肆无忌惮地渲染谣言,从而达到美化自身的目地。 他也确实被恶心到了,周郁迦一言不发地将手机还给对方,眼角浮现阴恻恻的笑意。 预感大事不妙,陈嘉凛低头,电子屏幕里的动态信息实时刷新变化,但此时的目标风向完全变了。 目标不是鬼,而是人。 又沉默地浏览了一分钟,陈嘉凛轻轻按下开关键,手机黑屏,他看着周郁迦的眼睛问他决定怎么处理。 薄薄的眼皮掀起一个完美的讽刺弧度,周郁迦抬眼与他对视,陈嘉凛在他的眼中感受到了零下彻骨的寒冷温度。 他嗤笑着,讥诮出声:“一群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货 。” 答非所问,却是陈嘉凛目前听到的,他的笃定回应。 校长 说蠢货蠢货就到。 林许成抱着英语作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路上碰到了同班同学张良。 两人虽说不是很熟,但张良非常健谈,说难听点,就…特爱八卦,一天不八卦就难受,嘴碎的要死。 他拉着林许成,边走边分享论坛里关于“鬼”的帖子,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独到见解。 林许成是全班公认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好学生,加之大课间那会他一直泡在办公室里帮忙批改作业,更加不晓得学校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从一楼到三楼,全程只有张良一个人在说话,不是林许成不愿发表看法,而是对方完全没给自己见缝插针的机会,于是,他就默认自己是个机器人,负责点头摇头就好。 只不过中心话题越跑越偏,尺度更是越来越大,林许成本就无心和他聊这些废话,预备铃一响,他连忙加快步伐往教室赶,张良在后方穷追不舍,嘴巴唠唠叨叨的,愣是没停过一秒。 要不是他俩同班,表面功夫还得做做,林许成真想一脚把他踹飞,耳朵都快被磨出茧来了。 走出三楼的拐角处,林许成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室友周郁迦,至于他身旁的那位红发少年,他见过几次,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 连廊上的学生走的一干二净,他们所站的位置又是远离教室的天桥口。 两个人懒懒散散地依靠在栏杆边缘,一个正在抽烟,一个好像在玩烟? 林许成迈着步子经过,刚想同他们打声招呼,顺便提醒他们记得去上课。 这时候,张良突然拔高了音量,搭配一定的动作手势,嘻嘻哈哈地说什么昨晚有两个人躲在男寝楼下的小树林里打野战,还说场面格外激烈,那女的叫得又骚又浪。 林许成皱了一下眉。 下一刻,他被红发少年推到一边,突如其来的力量,手中的练习册险些掉地。 紧接着,象征恐惧的惊呼声传入耳膜 ,林许成立刻扭头看过去。 周郁迦轻车熟路般揽过张良的肩膀,笑吟吟地把对方压在栏杆上,速度很快,力道很重。 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平时笑起来时永远是温和如玉的。 但现在的周郁迦浑身上下充满了攻击性,锋利的目光直直逼近,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张良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林许成显然是没见过周郁迦这副样子,印象里的他谦逊有礼,谈吐大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从来都是待人无比真诚的。 陈嘉凛不紧不慢地抽完第一支烟,余光瞄到周郁迦的室友居然还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怀里紧紧抱着一摞练习册,表情傻不愣登。 好学生除了听不懂人话,看不懂眼色,其余都好,陈嘉凛姿态悠闲地睨着他,怕他不理解意思,便微笑地做了个口型:“滚。” 他也很想邀请对方观赏接下来的这出大戏啊,可是,某些剧情估计会特别暴力特别血腥,自己也掐不准,他又是自己兄弟的室友,以后还要一起生活一起睡觉的,要是被对方看到周郁迦坏的一面,要是他因为这点小事联合别的室友孤立周郁迦怎么办。 思考片刻,陈嘉凛觉得还是,算了。 就不耽误好学生上课的时间了。 周郁迦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看着张良,与其说是看,倒不如说是欣赏,他在欣赏对方惊慌害怕的神色,欣赏对方不停颤抖的四肢。 等自己满意了,他的下场可比现在要惨多了。 周郁迦以锁肩箍脖的姿势控制对方,张良若是挣扎一下,他的胳膊就用力勒紧一分,眼看就要被扼住脆弱的喉咙,那男生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出声:“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确定自己并没有哪里惹到他,张良汗流浃背地环顾四周,可惜,偌大的地盘空无一人。周郁迦迟迟没有额外的大动作,他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这里是学校,随随便便就能喊来一群人,谅他也不敢造次。 “不想干什么啊。”周郁迦笑着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果不其然,他松了松手臂,支着脑袋,极其认真地回想。 “我们是一个班的。”有好心人帮他解答了,林许成急急出声。 周郁迦方才想起场上还站着林许成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先是朝他点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蠢货也分三六九等的,周郁迦要搞的那位属于最低等的,他最厌恶的那种。 林许成长得还可以,眉清目秀的,比小白脸大气点,就是脑子不太灵活,陈嘉凛细细地端详着他,心如明镜,觉得对方蠢得稍微高级些。 他很少替别人考虑,也是头一回替周郁迦考虑,被人孤立应该蛮可怕的,他难得想的如此周全,就是这室友人品太正了,似乎不同意马上滚蛋,甚至往前走了几步,意欲阻止。 陈嘉凛没耐心了,大手又是一推,拦住他的去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懂不?” 周郁迦也没管,随便他玩。 此话一出,林许成已经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了。 有钱的好处大概就在于,打架斗殴这种不良行为,主动的那一方,完全可以打得堂堂正正,斗得光明正大。 什么大事小事似乎都能靠钱解决,正所谓破财消灾。 林许成无奈地摇摇头,当做没看见,抱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掉。 走的是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陈嘉凛又不知道发什么病,骂了两个字:“怂逼。” 上课已经好几分钟了,整座学校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楼下楼上,门前门内找不到一个人,因此,无人目睹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的全过程。 从后面看,从远处看,三个人挨在一起,宛如亲密无间的好兄弟,正勾肩搭背地靠在栏杆边交流感情。 原先递给周郁迦的烟已经被他折得歪歪扭扭,他的胳膊虚虚地搭在张良的脖子周围,两指夹着一根烟,压制对方的动作不再那么强势,眉间的戾气也散了些许。 张良看着他虚心地笑了笑,想到刚刚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的问题,自以为周郁迦认错了人,舔着脸把心里话问出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闻言,周郁迦当真又看了看他,从下巴到额头,仔仔细细地描了一遍,甚至还用手掌慢悠悠地拍拍他苍白的脸,痞里痞气的模样有点像唬人交保护费的地痞流氓。 不过,他的脸可比流氓好看多了。 张良被他搞得心里发毛,腿和手同时打起了哆嗦。 “我说郁。”陈嘉凛喊他,郁。 “你记性也太不好了,连自己的同学都不认识。”他拨弄着打火机,连续“咔擦”了好几声,火点了又熄,熄了又点,等他闹够了,俯身靠近那只夹烟的手,火焰腾腾,刺鼻的烟味霎时飘浮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 周郁迦低声笑了起来,“抱歉,我记性是有点不好。” 嘴上这么说,手依旧抓着他不放,那根烟就在某人的眼皮子底下烧着,张良头一动,周郁迦的手腕也跟着动,猩红的火苗像是在他的瞳孔里熊熊燃烧。 周郁迦懒洋洋地掸了掸烟灰,眼神不屑,却还是客气地为自己不记得同班同学的失误而办单。 “要不,请你抽根烟?” 抖落的烟灰滚烫,锁骨处的细皮嫩肉被烫得痛红一片,张良抽搐到摇头晃脑,连连反抗道,“我不会……不会,我不会抽。” “没事,我可以教你。”话音刚落,周郁迦用虎口掐住对方的脖子,迫使他张口仰头,脸色冷沉,目光冰凉,不顾某人的抵死反抗,眼疾手快地将未烧到一半的烟身灌到他的口腔。 做完这一切。 男孩玩味地放开了手,像瞧垃圾一样瞧着地上连滚带爬的同班同学:“下次出门前记得洗洗牙。” 见不得嘴脏的人。 场面果然很暴力很血腥,人都咳血了,陈嘉凛连忙踹了他几脚,把他踹远,生怕对方继续弄脏这块风水宝地。 赶跑了脏兮兮的垃圾,天桥口重新恢复了平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挪了几步,谁也没说话,微风徐徐,惬意万分。 伸了伸懒腰,陈嘉凛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墙角的摄像头闪着微弱的红光,毫无疑问,他们干的坏事全被记录在案了。 “你也不知道悠着点,干嘛这么极端,万一你那同学想不开回头告状,小心校长请你家长喝茶。” 因为,周郁迦肯定是不会去保安室销毁证据的。 那自己不就成帮凶了?本来就是。 陈嘉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红毛,昨天才发誓要安分守己当个好人的,今天又无脑搞事情了。 都怪周郁迦的同学,谁让他长了一张臭烘烘的嘴脸。 服了。 “那不正好。”周郁迦明显不当回事。 “好啥?” “给我妈个机会。”他顿了顿说,“给我妈我个机会,捐栋楼呗。” 钱不就是拿来避害的么,不要白不用。 陈嘉凛嘴角疯狂上扬,笑他,“养你可真够败家的。” 板栗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闻莱本来打算请假在教室自习的,倒不是因为生病情绪不佳,她觉得上体育课很枯燥,对于一个严重缺少运动细胞的人来说。 许如意和周晓担心她一个人在上面又迷迷糊糊睡着了,拼命劝说,然后,她就屈服了。 她俩十分贴心地向体育老师说明了闻莱的情况,老师听后大手一挥,准许她提前自由活动,不用做广播体操了。 获得特权,闻莱笑眯眯地跑到看台上。 还是坐着更幸福。 队伍散开,音响一放,同学们张开双臂,迈开双腿,边数节拍边律动。 大家的水平参差不齐,谁认真、谁摸鱼、谁姿势不对、谁动作滑稽,闻莱在最高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移开视线,闻莱垂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放空,有点无聊。 眼前出现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鞋带系得松松垮垮,蝴蝶结打得也不对称,强迫症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你怎么来了?” 陆以泽撇撇嘴,“我来上课啊。” 眨下眼的功夫,闻莱的手中多了一袋糖炒栗子:“你今天也上体育课?” “不仅我上体育课,我全班都上体育课呢。”陆以泽咧嘴一笑。 至从高二换了新课表,每周一和每周五下午不出意外,他俩都是同时段上体育课的。 关心弟弟也是姐姐的责任与义务,看看闻莱问的都是些什么。 “噢。” 她随手拨了拨袋子开口,往里看了看,说:“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冰糖葫芦。” 板栗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口水了,她现在正是需要大量补水的时候,嘴巴干干的,咽东西都疼。 “你还挑上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可是他托关系好不容易才买到的,住校生命特别苦,门禁森严,除非正常放假或者请假,平常时间绝对出不去。 “那你帮我剥。”闻莱最近刚修完指甲,剥起来不太方便。 送个吃的,还要免费附赠售后服务,陆以泽无语死,“你也太懒了,三岁小朋友都明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你都十八了连小孩都不如,得亏我是你弟,换别人早就不干了。” 那就是要干了。 “快点。”闻莱催他。 “哎呀,等会。” 陆以泽刷刷两下,一颗完整的栗子肉很快放到她手心。 “谢谢你,我的好弟弟!”闻莱不吝啬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别叫我弟弟,真难听。”陆以泽表面不买账,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陆陆续续剥了几颗,陆以泽问她还吃不吃,不吃他就走了。 “你去哪啊?”闻莱嚼着食物,声音有些含糊。 陆以泽拍掉手上的残渣,“去打球啊,待会有个比赛。” 忽然想到什么,他说,“下次生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话说的,搞得自己是太上老君一样,告诉他就能立刻吃到灵丹妙药吗? 闻莱巴不得药到病除呢,打点滴又费时又伤手。 “你早告诉我,我就可以早点负荆请罪啊!”陆以泽语气无奈极了。 他妈安女士,中午一通电话拨过来,来不及应声,对方先是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他一顿,最后气冲冲地挂了。 幸亏那会已经吃完饭了,换成一边挨骂一边吃饭,他能吃下去才怪。 骂来骂去,无非就是责备自己没有照顾好姐姐,害她生病。 拜托,他是人又不是神,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她自己不说,他又要从哪里得知她生病了。 至于害她生病,完全是无稽之谈。 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闻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希望没有下次。 分别前,闻莱弯下腰,耐心地帮他把松垮的鞋带系好,嘱咐道:“打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看清楚球在哪,别被球给打了,挂彩会很丑。” “运动完记得及时补水,比赛要是输了,千万不能生气,气大伤身。” 她终于有点当姐姐的样子了,陆以泽感动到差点落泪。 感动归感动,但是,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怎么可能会输,你这是瞎操心!” 闻莱:…… 忘了,男生都好面子。 她朋友还在底下做操,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篮球场上玩吧,坐这也是无聊。”陆以泽提议道。 “我宁愿无聊。”闻莱拒绝。 “好好好,随便你,我走了。” “等等。”她拉住他的衣摆。 陆以泽:? “那个,把他喊过来,行?” 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闻莱一直没等来想见的人,一袋栗子被她消灭了三分之二,后果就是,她的嗓子好干好干。 同学们做完操,又开始做游戏。 包括但不限于:老鹰捉小鸡,丢呀丢呀丢手绢,一二三木头人。 许如意站下面,双手插腰,大喊:“莱莱,快下来玩啊!” 闻莱摇头,又跑又跳的追逐游戏不适合她,还是坐着轻松。 她看见许如意遗憾地摆了摆手,转身回头,兴高采烈地融入集体当中。 大家绕着草坪你追我赶,大声唱歌,群魔乱舞,每个人都很开心,是闻莱能感同身受的开心,她也跟着轻轻笑起来,即使没有参与。 宽阔的操场,各各角落里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远远望去,眼花缭乱。 周郁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找到了她,看台上最高最偏的位置。 看着他跨越台阶,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闻莱的心跳陡然加快,难以言喻的情愫扩散开来。 鼻尖溢满熟悉又陌生的苦橙香,想起中午回家时顺便洗掉的那件校服外套,以及她在衣服口袋里摸到的,一颗橙子味的糖。 在这一刻,闻莱确认,早上陪着自己的人就是他。 等到周郁迦落座,她偏头,将怀里的板栗摆到两人中间,隔着东西,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吃吗?” 非常客套的问话,对方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也送了吃的给她,一瓶水和一串冰糖葫芦。 无论是哪样,都是闻莱目前所需要的,水能解渴,糖能解馋。 拒绝显得自己矫情,毕竟它们加起来才几块钱。接受显得自己随便,因为他们一点都不熟。 正犹豫着,周郁迦已经帮她拧开了瓶盖。 可能是自己刚才看见水的表情过于惊喜,他又很懂她的纠结心理,所以直接帮她做出了决定。 闻莱也不再揶揄,反正收的物品,不止一样两样了。 “谢谢。”她说。 “不客气。”他回。 然后呢? 然后双方陷入了沉默。 捏着瓶身,闻莱的手心微微湿润,她一紧张就会出现冒汗的症状。 为了缓解这种莫名的紧张感,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靠吃东西转移注意力。 “那个,你的手机估计要修得久一点。”她缓慢地解开糖葫芦外面裹着的透明薄膜,吃之前习惯性嗅一嗅它的气味。 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看见食物想吃又不敢吃,怕有毒。 “要多久。”周郁迦音色很淡,半分疑问语气都听不出来。 “维修店的老板说,你那个手机的牌子产地是国外的,要换屏的话,国内暂时缺货,还说什么登记了也不一定有。” 当时她赶时间,没做过多的了解,想着要是换不了屏,直接买个新的好了,省事省心。 老板听后,有些无语地对她讲国内没有这个品牌的店面,你上哪买去。 也是,太为难人了,闻莱欲哭无泪。 她咬着脆生生的糖块,吐出的气息酸酸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周郁迦不自然地别过头,轻轻哦了一声。 没了?就哦了一声。 闻莱一时语塞。 她去的还是市中心供货最全,口碑最好的维修店,这里都没办法,别的地方果断pass。 修又修不快,买又买不到,该怎么办呢。 闻莱直截了当,“要不我给你现金吧,你那个多少钱买的,我原价还你。” 钱和卡一并放在了卫衣的口袋里,她都准备伸手掏了,岂料他说:“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闻莱狐疑地看着他。 周郁迦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左眼尾处,有一颗浅淡的泪痣。 因为这颗泪痣,闻莱的心又乱跳了,她故作镇定地开口,用问题遮掩,“你想要什么?你先说说,我看看我能不能买给你。” 见她如此执着,非要偿清身上的债务,周郁迦歪着头,侧目看向她鼓鼓的口袋,里面不仅有钱。 “我想要你那个。”他指了指。 闻莱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懵圈地掏出了口袋里的几张红色钞票,以及她的……迷你手机。 统称——诺基亚 俗称——老年机 这个她给不了的,给了自己用什么。 闻莱:“你是想让我买一个这样的给你?” 他就说她很聪明的,一点就通。 “我们现在就去买吧。”他甚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现在吗?” 周郁迦站起身,颀长的身姿逆着光:“嗯,就现在。” 还有五分钟放学,从操场走到校门口刚刚好。 手机 “你真的要买这种手机吗?买了以后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扫码付款,随时随地打车出门,随时随地摄影拍照……”闻莱一口气说完,停顿了几秒,再次重复,“你真的确定要买吗?” 这是她第三次问了,第一遍在操场看台上,第二次在三十六路公交车里,最后一次在专卖店门口,也就是他们目前所站的位置。 “我确定。”周郁迦每一次都耐心回复,也不嫌她烦。 买手机这件事她完全是代入自己的,有需求才会有购买,看周郁迦可买可不买的态度,估计买回家没过几天就丢抽屉了,毕竟这东西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上不了网的,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玩。 可仔细一想,她只需要诚恳还钱就好了,人家腻了不想要了大可以自己重新买过,操心那么多干嘛。 至于还多少,店里全部的商品,单看价格买一个便宜的完全不能抵掉碎掉的那个,买三四个迭加一下也不是不行,看对方怎么等值衡量吧,总之在她钱包承受范围即可。 老板坐在柜台后,冲客人笑了笑,示意他们自己挑。 这家店很小,装潢偏向地摊风,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里面却格外干净整洁。 玻璃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电子产品,每一款都明码标价,有些外观精致小巧,有些做工粗糙看着像假货。 诺基亚也有真假一说的吗? 闻莱摸了摸鼻子,让他自己先挑,而她继续站一边吃糖,她是真心吃得慢,五颗山楂球吃了将近半个小时,嘴里这颗至今没吃完,咬了一半左右,她想赶紧解决了,免得一不小心掉地板上。 周郁迦听话地在两个柜台之间选来选去,时而问问它们的优缺点,时而问问老板的意见,放佛真的有在认真研究它们的性价比。 闻莱丢完垃圾,从门口走进来,周郁迦从玻璃柜前抬头,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他对这玩意不感兴趣,更没经验,让他挑他也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如果是和好姐妹,好朋友一起购物,闻莱会直接挑明,“干脆买我这款得了,别的又丑又贵。” “你要不要买我这款?”面对周郁迦,她的语气就变得委婉多了,“我这个买了有一年多了,到现在也没出现什么小毛病,质量挺不错的,或许你再参考参考?” 恐怕再参考下去,晚自习他们就要迟到了。 闻莱心里着急,却也没催,毕竟买东西嘛,谁没有一个两个选择困难症,对比症,她能理解的。 “那就买你这款。”周郁迦几乎秒答,朝她灿烂一笑。 怎么感觉误入了什么陷阱?他刚刚还满面愁容的样子,这会又喜笑颜开的,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 为了节省时间,闻莱把自己的手机再一次拿出来,拆掉外面印着hello kitty图案的硅胶壳,露出淡粉色的裸机。 她给老板看了看,问他这款店里还有不。 老板不仅说有,还说这款正在搞活动,手机壳,挂绳,防护膜,充电器这些小东西免费送,最关键的是,打七折! 闻莱听见打折后,眼睛立马亮晶晶的,小碎步凑到周郁迦身边,低声说:“你今天运气好好!”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圆又亮,可爱死了。 “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周郁迦回应着。 不然怎么会遇到她呢。 周郁迦挑了个颜色跟她不一样的。 老板推开柜子,取出黑色的那只。在电脑前操作了一番,抬眼问了周郁迦一个问题:“你原来有号码吗?” 来这买手机的学生,要么学校管的严,要么父母管的严,勉强买回去也只是为了方便通信,有一些号码绑定的甚至是家长的身份证。 闻莱刚想说他有号码,结果他径直走上前,递了一张卡片。 是身份证。 他说:“销号吧。” 闻莱有些愣住,销号就意味着一切重新来过,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选完款式又要选号码,这次周郁迦倒没有犹豫,简单扫了两眼:“就这个。” 闻莱全程在他旁边,没忍住,对老板摇摇头,“你换一个吧,四谐音那个字,不吉利的。” 她虽然不迷信,但是自己从小身体就差,每次生病比闯鬼门关还凶险,所以家里人就特别避讳提那个字,久而久之,她也渐渐在意这方面了。 总共才七位数的短号,周郁迦挑的那串,阿拉伯数字四占了三格。 老板看看周郁迦,又看看闻莱,顿时笑了。 周郁迦并非优柔寡断的个性,但在闻莱面前,他一如既往的拿不定主意。 闻莱接受到相关信号,十分贴心地出主意:“你有没有什么幸运数字啊,拿我的来说吧,我的幸运数字是七,然后我的号码里就有连续的两个七。” “为什么要连续两个七?”他问。 “因为,双倍幸运!”比起三倍幸运,十倍幸运,百倍幸运……闻莱觉得这样刚好,不多不贪,她很满意。 周郁迦快被她可爱晕了,怎么可以思想这么单纯。 他低头,在号码薄上重新搜索,找寻属于自己的幸运数字。 周郁迦以为做完这些,他们就可以彻底拿东西走人了,没想到又要挑。 挑手机壳。 他有些烦了,但是有她在旁边,女孩一看自己,对自己笑一下,他立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耐心爆棚那种。 挑壳还行,种类不是很多,但是,图案太幼稚了,什么熊大熊二,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喜羊羊和美羊羊,居然还有樱桃小丸子。 他好像驾驭不了唉。 “你拿这个嘛,哆啦A梦的。”现在是老板在建议。 知道对方有点嫌弃,他劝道,“反正免费送的,不要钱。” “而且,哆啦A梦和Hello Kitty是一对呢。” 闻莱听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老板你在乱说什么,它们怎么可能是一对啊! 原来是一对啊。 这老板太TM上道了。 周郁迦疯狂心动,忍住一肚子的笑:“我就要这只猫吧,蓝色好看,适合我。” 闻莱:…… 适合你,确定? 只差付钱这最后一步了,那么问题来了,谁付钱,老板用眼神询问。 “我来我来!”闻莱取出口袋里的大额钞票,她就喜欢花现金的感觉,觉得很爽,另外,虚拟的事物在她眼里永远是虚拟的,握在手心的永远是真的。 夜宵 闻莱和周郁迦都选择了原地返回,他们也互相问了彼此要不要在外面吃晚餐,一个说约了人,一个说暂时吃不下。 公交车停在离学校正门五十米远的站台,也就意味着他们还可以走一小段路。 而这一小段路,闻莱走得异常小心,她在一家奶茶店门口突然停下,周郁迦还以为她想买点饮品回教室喝,实际不是。 她拉着他避开人,靠近陌生人锁在马路边的电瓶车,对着车顶的镜子照来照去,一会儿把散落于胸前的两条马尾辫拨到背后,一会儿挤眉弄眼的像是在练习如何微笑。 周郁迦默默地站在一旁,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捯饬一下,毕竟等会约的人很重要,仪容仪表还是要注意注意的。 闻莱很快就绪,抿了抿嘴,朝他眨眼:“我们走吧。” 一分钟前,周郁迦或许不太理解女孩的行为,那么此刻,他明白过来了。 沂中对于门禁这块,管理相当严格,可以说到达了变态的地步,为了更好的区分走读生和住校生,学校特意给每位在校生定制了一张专属校卡,那卡上写了你的姓名,贴了你的照片,填了你的家庭住址。 混着人群出门倒是顺利,进门就难了,这会六点钟,只有个把几个学生在附近晃荡,保安早早干完饭,头也不晕了腰也不酸了,精神抖擞的,眼睛灵光得很 被精准逮捕的后果,三千字检讨书跑不了。 闻莱老早就把校卡挂在脖子上了,而周郁迦,什么都没有。 虽然对方不以为意,一副抓到了就抓到了的模样,可闻莱不行,她同情心和好人情结又泛滥了。 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视线无意识地落到对方眼尾处那颗泪痣上,闻莱深深觉得,还是有必要拯救一下的 。 俩保安一左一右,东倒西歪地站在保卫室里,一面眉飞色舞地聊着天,一面有一眼没一眼地检查着。 趁他们面对面交流的时候,闻莱朝周郁迦使眼色,两人默契地交换位置,她不紧不慢地向他挨近,试图用娇小的身体帮他挡住保安的一部分视线。 第一次当众表演,闻莱又不是专业的演员,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温柔一点,从容一点,尽管如此,她因心虚而乱飞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再反观周郁迦,轻轻松松的姿态,他比她高,每次看她都需要低头,这次也不例外。 闻莱脖子上挂着的那张校卡被她戴得极其正,大方地显示出有照片和名字的那面,摆明了要告诉大家。 我是一名合格的走读生,至于我身旁的这位,他只是忘带校卡了,我们是一伙的,所以不要抓我俩。 周郁迦把自己脑补笑了,一路陪她演下来,老老实实地走进大门,以前他堂而皇之地进出,心情好还会同保安打声招呼的,至于今天,既然她想保护自己,那就乖一点吧。 谁让他演技比她好。 闻莱就寻思着,表演表演,就不能有演的痕迹,两个人肩碰肩靠在一起,肯定是要有互动的,她开始在脑子里不断搜刮话题。 至于什么话题,那可太多了。 “你那件校服我明天还你?” 周郁迦明显放慢了速度,尽管内心很欣喜,语气依旧淡淡:“明天什么时候。” “你觉得吃完午饭怎么样?” 整个上午她们都有课,课间休息哪里都是人,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午休那时段人相对较少也最合适。 “你觉得可以,我就可以。” “那到时候在你教室见。” “好。” 脚步双双停在一棵梧桐树下,闻莱的前面就是通往自己教室的楼梯,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呼出,这是她如临大敌之后,调整状态的本能反应。 周郁迦非常配合地展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快走吧,还有两分钟打铃。” 那是得走了,闻莱一刻不停地上了楼梯,周郁迦则转身去了行政楼。 站的高看得远,不知爬到了第几层,熟悉的铃声准点敲响,下一秒又停止,放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闻莱若有所感地回头望。 目光所及之处,周郁迦敲开了那扇门。 全校的人都知道那扇门里坐着谁。 所以,他约的人是校长? # 九点,晚自习结束,寝室却久久不见周郁迦人影,折迭桌上的夜宵飘着热气,方瑞捏住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一盘肉:“别等了吧。”“已经十点了,他们还不回来,应该是有事情。” 陆以泽戳着碗里的米饭,“再等等。” 具体等到什么时候,他都看饿了,一桌子的菜,可香。 许是上天偷听到他的虔诚祷告,没一会就把周郁迦送到他眼前。 “你终于回来了,快去洗手,我们晚上吃夜宵!” 他在方瑞急不可耐地催促下,慢悠悠地洗了个手,抽了两张纸擦拭水迹,坐下时,方瑞瞬间狼吞虎咽起来。 饿成这样? 陆以泽贴心地奉上一只瓷碗和一双筷子。 周郁迦看着一桌子的食物,数了数,三菜一汤,标准的家常菜。 “这些都是陆以泽家司机送来的,还热乎着,你快吃。”方瑞嚼着菜,冲他乐呵呵地笑。 “你家还有司机?”这话听着感觉是在瞧不起人,周郁迦也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了,但又不能撤销。 “我们以泽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呢,家里住别墅的。” 大米饭都堵不住方瑞的嘴。 陆以泽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要低调要低调,现在可好,全寝室的人都知道,他家有点小钱了。 周郁迦了然,夹了一根青菜到自己碗里,随口接话,“你家住哪?” “静水湾汀。”陆以泽诚实道。 “没听过。”周郁迦是京港人,沂南这地,他真的不太了解。 ……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中途,周郁迦看向戴着蓝牙耳机的方瑞,还不到十一点,对方不应该出现在寝室的,他没忍住,问出了声:“你今天晚上怎么没陪女朋友散步?” 说是散步,其实就是绕着学校乱转。 他们四个只有方瑞成功脱单,至从他恋爱后,一空闲,不是在陪女朋友,就是在去见女朋友的路上,有时候睡前还要煲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粥,天天抱着智能机笑得像个傻子。 还有林许成,他更夸张了,每天抱着课本埋头苦读,至今仍在某间教室里勤奋学习。 这样一对比,周郁迦和陆以泽两人,挺无所事事的。 “害,她今天生病了,请假回家了。”一提到女朋友生病,方瑞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样,抱怨道:“医务室毒气太重了,她就在那坐了一下下,我接她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吃完午饭她就说头晕。” 周郁迦没怎么听懂,什么叫坐了一下下,人就生病了? 陆以泽懂了,没病去什么医务室,怕不是脑子有病,这话肯定是不能当面说的,只能心想。 接下来,他们变成了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第四个人在方瑞的耳机里,女朋友的电话,最迟但到。 周郁迦用餐有个习惯,喜欢先吃菜再喝汤,陆以泽依旧很贴心地帮他盛了一小碗,又告诉他 “我妈做的这汤,口味很清淡,你要是不喜欢千万别勉强。” 他记得周郁迦喜辣嗜酸,太清淡估计喝不下。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周郁迦张了张口,想说 “丈母娘做的肯定好吃!” “阿姨做的肯定好吃。” 却被人打断。 周郁迦:??? 陆以泽:!!! 陆以泽脸色大变,周郁迦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可什么都没说,不关自己的事。 方瑞和电话里的女朋友谈得热火朝天,回过神来,只见两双好看的眼睛正锐利地睨着自己,他快速摘下一只耳机,小心问:“怎么了吗?” 陆以泽莞尔一笑:“没怎么,你继续。” “好的。”方瑞将取下的耳机重新戴好,女朋友在那头问刚刚聊到哪了,他立马答复,“你刚刚说咱妈给你蒸了大闸蟹,你担心她厨艺来着,放心,丈母娘做的肯定好吃!” 这就对上了。 周郁迦喝着汤,心情别提多好了。 蒸大闸蟹要什么厨艺,陆以泽嘴角一抽。 无语。 结束夜宵,陆以泽负责刷碗,周郁迦负责清理餐桌,方瑞负责…… 算了,女朋友重要,不干扰他了。 吃饱喝足,陆以泽这才记起闻莱交代的正事,他看了看正在用抹布擦桌子的少年,嘴唇反复张合,似乎难以启齿。 感受到他的目光,周郁迦抬眼。 陆以泽咳嗽了一声,措辞道,“需要我帮你洗澡吗?”怕他误会,他又解释了一句,“闻莱说你背后受伤了,不好抹药。” 周郁迦微怔,食指拧着抹布一角,沉默不语。 “她也没说什么,就让我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毕竟你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提起这个,陆以泽立马来气,难怪闻莱今天一反常态,又是关心他球打赢了没,又是问他想不想吃夜宵的。 这股无事献殷勤的劲儿居然是为了他舍友,他都要气晕了好吧! “不用。”周郁迦的回答。 他讨厌身体被人触碰,更不可能主动让人碰。 不用就不用吧,免得好心办坏事。 就在陆以泽准备答应的时候,那傻子又开口乱叫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家人客气什么!” 方瑞又投了一颗地雷。 艹艹艹。 陆以泽彻底炸了,气的。 碗筷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抑扬顿挫的碰撞声震人心肺,方瑞顿时吓住:“怎么了?” 陆以泽又笑,还怎么了! 方瑞一脸无辜。 陆以泽忍无可忍,连连踹了他几脚,把对方推到门口,轰了出去。 他再继续呆下去,继续语出惊人,自家便宜都要被周郁迦占完了,可恶! 不解气,陆以泽站门口又骂了方瑞几句,骂得牛头不对马嘴的。 合上门,陆以泽转身,看清周郁迦手里的药膏后,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周郁迦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语气温柔极了: “可能还是需要麻烦你一下。” 陆以泽就一个字。 滚。 又过了半小时,方瑞敲敲门,轻手轻脚地弓腰进来,浴室的灯亮着,陆以泽在里面洗澡,阳台上正在背书的是林许成。 周郁迦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下面,左手端着说明书,右手拿着新手机对照着操作。 “你也用学霸机啊。”方瑞大大咧咧地凑到他身边,“我女朋友班里好多学霸买这玩意,她也跟风买了一个,但是没玩几天就腻味了,丢掉又太浪费,然后她就送给了我奶奶。” 不知为何,周郁迦莫名觉得他把“腻味”这两个字音,读得很重,放佛在内涵自己。 他敷衍地哦了一声。 陷入爱情的方瑞,真变傻了好多,张口闭口全是自己女朋友怎么样怎么样,周郁迦明明没鸟他,他一个劲儿在那自问自答,声音又大,语速又快。 周郁迦被他整烦躁了,他放下所有的东西,灵光一现,突然严肃地问对方:“你和你女朋友怎么认识的?”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方瑞那叫一个激动啊,直接土拨鼠尖叫了,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周郁迦面无表情地回,“近水楼台先得月,挺好的。” 就因为这一句,挑逗到了对方的神经,于是乎,方瑞兴奋地拉着周郁迦的手,向他传授自己多年以来的恋爱经验。 周郁迦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眼皮耷拉,像听无聊讲座似的听完他的长篇屁话。 最后,他总结。 方瑞之所以能成功追到他女朋友。 完全是因为。 他,不要脸。 再升华升华。 他,非常,不要脸。 电脑 她知道他很有名,有名到全校皆知的程度。 早上十一点,人心躁动的微机房。 计算机老师解锁控制装置,将选择权和自由权交给大家,每台电脑从而拥有了各自的主人,闻莱挑的则是第四排最中间那台。 右手边是许如意和周晓,老样子,抢一条凳子挤一起玩愤怒的小鸟。左手边是一些不太熟的女同学,点头之交。 班上所有人,三两成团,复盘之后又开始展开新一轮的讨论,话题中心依旧是昨天、是小树林、是人是鬼、是闻莱所厌烦的无数个刻意揣测与颠倒是非。 尽量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 越装作不在意,效果总是那么不尽人意。 物理书上说,声音的响度与距离有关,距离越近,响度越大。 目前,离她最近的声源就在耳边,振幅强烈,不容忽视。 “听说没,前天小树林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俩男的在干那种事。” “啊,不知道哎,你听谁说的。” “我不是有朋友在理科十五班嘛,他告诉我的,昨天他们班在上课的时候有人带头起哄闹鬼这件事,好几个刺头甚至公开造黄谣,被巡楼的教导主任刚好听见,临时开了个紧急会议,晚上就派了人去蹲点。” “谁那么猖狂带头起哄?” “你傻啊,陈嘉凛那个混球就在理科十五班,对方一句话,他班里的那些男生为了拍他马屁,什么话说不来。” “所以你朋友也参与了?” “这个不清楚,他没和我说。这个又不是重点,重点在,昨天晚上是校长亲自去小树林蹲的人!!!” “真的假的?校长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会好端端去那。” “我骗你干嘛,现在论坛里的所有相关帖子被删除得一干二净,从早上五点就开启了全员禁言,一些人五点之前发的评论,教务处的领导当即顺藤摸瓜,人还没嘚瑟多久就被请去办公室了。 “不至于吧,这事有那么严重?平时整顿校风校纪就已经够烦的了,吃个瓜还要管天管地的,有病。” “我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就流了几张照片出来吗,况且那些照片糊到连鬼都看不清,大家先前猜测是某对情侣耐不住寂寞,结果却是俩男的当众做这种恶心事。” 名叫徐莫的女生听后想了想,良久,她说,“同性打野战才更劲爆吧,如果真的是某对情侣躲在树林里做爱,听起来也只有地点不合理。三年前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那对半夜藏在音乐厅里,女的给男的口,好死不死的被前去巡逻的保安逮了个正着,当时拍到的照片可比现在的要高清多了,沸沸扬扬传了几天,官网论坛都被刷爆了,也没见哪位领导出面制止。这事给学校造成的影响肯定是无关紧要的,因为那对情侣到最后都没受到任何处分。” “所以,你说是校长亲自抓的人,我确实不信,他手底下这么多闲人,随便使唤一两个难道不快吗?没必要亲自动手。” 经她一分析,同她对话的王粒粒顿时陷入沉思。 好像也是,按照学校以往的行事风格,一般采用冷处理的方式来遏制流言蜚语,同时,一定程度上利用了大多数学生对事对物仅有三分钟热度的心理,当大家对某一事物了解越多,越了解其内在结构和运作方式,就会逐渐失去兴趣,谣言也就自然而然随风消失。 正当她们以为没什么可聊了的时候,后排一男生忽然探头飙声,郑江体型宽胖,肥头大耳的馒头脸卡在两台电脑之间,猥琐至极,吓得王粒粒赶紧捂住胸口。 “你们是在聊论坛上的事吗,我也听说了,但是有人告诉我,校长不是单独去的,还有一个人。” “谁?”徐莫挪了挪凳子。 郑江缓缓念出他的名字:“周郁迦。” “他?不会吧,周郁迦今年不是改住校了嘛,说不定只是放学回寝路上,碰巧偶遇到了。” 郑江鼻腔哼了哼,呵笑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碰巧,这事发生在昨天晚上十点左右,九点下课,你先去操场跑个圈再去便利店吃顿夜宵都耗不了一个小时,其他住校生都没这个好运气,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这话说的,弄得周郁伽很牛逼一样,又不是他让校长捉的奸。”王粒粒卡了一秒,然后讽刺地开口,“你可别太崇拜他了,人家只不过是成绩好一点,长得帅一点,家里有钱一点,瞧你酸的样子,你们男生就爱攀比。” 攀比?多大的笑话。 郑江横眉竖眼,不阴不阳地说:“他是牛逼啊,继父在京港位高权重,亲妈又是京港有头有脸的豪门千金,他混的圈子,我们这辈子或许连边都蹭不到。” 有些实话说出来就真的伤人了。 “你是你,我是我,请不要把我们相提并论好吧!”王粒粒烦躁地白他一眼。 “对不起,我的大小姐,刚是我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郑江立刻扬笑道歉,接着补道,“先不管他,你们不是还提到三年前的那件事吗,我知道更多的内幕,想不想听?” “好啊!原来你一直在背后偷听我们讲话!”王粒粒满脸晦气。 徐莫一边敷衍地安慰朋友,一边扭头看向他,意思明显。 郑江舔了舔唇:“三年前我们还是初中生,对沂中的情况一知半解,那件事也只能道听途说,但是吧,我姐之前就在这教书,她告诉我,其实那对偷腥的男女不是真情侣,女方是被强迫的,她家长来学校闹过几次,学校为了掩盖真相,估计是耗了不少钱和资源。” 触及到了法律,得由警察管了,难怪学校冷处理。 “可为什么是学校担全责,女方不是被强迫的吗?大可以找男方父母讨说法啊?”徐莫问出了心中之惑。 郑江默默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便签上写着。 “因为男生是校长弟弟的儿子,校长的亲侄子!” 向来遇事冷静的徐莫,表情肉眼可见的惊讶,王粒粒更是,直接哇靠一声。 郑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谁要是敢说出去,谁就必死。 “现在明白了吧,换你,换你们,会为了还陌生人一个公道,对自己亲人不管不顾,让他坐牢吗。” 用脑子想想。 是不会的。 王粒粒和徐莫,如默认般摇头。 震惊之余,郑江又神神叨叨地提了一个问:“知道什么样的人当不了校长吗?” “你问反了吧。”王粒粒自以为是道,“你应该问我什么样的人能当校长。” 郑江闻言直憋笑,脸上的脂肪肉堆积成麻花状,继而自答:“听不懂人话的,一定当不了校长。” 像你这样的,就算,听不懂人话。 # 话题到此截止,徐莫把凳子挪回原位,梳理着刚才交谈的内容。 回到上上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周郁迦。 如果假设成立,是周郁伽要求的校长。 那么校长为什么会听他的话。 而且,他如何确定晚上九点到十点,小树林会再次传出动静。 若是周郁迦手握对方的把柄,对方为了名誉和利益,所以不得不服从? 可他是京港人,新生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才转来,三年前的事他又从何知晓。 郑江知道是因为曾经在这教书的姐姐,当年间接淌过浑水的老师。 回到最初的起点,王粒粒提到了陈嘉凛。 众所周知,他和周郁迦是朋友,而陈嘉凛在商界赫赫有名的父亲同时兼任校董一职,学校的监管者之一,属于直接泼水的一方,那周郁迦知道点东西,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假设再次成立,是周郁迦威胁的校长。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表面看,他和小树林谣言扯不上半分联系。 比这些还牵强的。 是那两个被当众揭露丑陋行径的男学生,风口浪尖上,正常人的反应,躲都来不及躲吧,他们不顾死活地跳出来,还干那种事,无异于名正言顺地承认错误,目的何在?难道是为了体验……更强的性刺激? 放佛存在一只无形的手,正有条不紊地操控着这一切,连续不断地引诱他们接近真相。 徘徊于真相边缘的徐莫,在一首凄凉的片尾曲旋律奏响时,偏头看过去,倏地撞上一道澄净明亮的目光。 照片 “你费劲心机做这些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同样的地点,在天桥,陈嘉凛不厌其烦地向眼前面容清隽动人的少年发问。 带着冷意的风刮过他微挑的眉骨,黑漆漆的瞳孔里蕴着贯有的倨傲本色,视线迎上陈嘉凛戏谑的眼神,周郁迦慢条斯理地启唇。 “为了好玩。” 很幼稚但又很周郁迦的理由,他总是用最简单粗暴的自我感受来定义“玩”这个字,能令他开心的事,统统被他概括为玩。 “你当玩游戏呢。”视线错开,陈嘉凛嗤鼻哼声,“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贱兮兮的,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揍你一拳。” 看在彼此关系匪浅的份上,忍字头上一把刀。 被人挑刺,周郁迦知错不改:“我就是在玩游戏啊,还是你教的呢。” 呢你妈呢。 后知后觉,自己也呢。 陈嘉凛不满地轻啧 ,怪不得老话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俩天生就是一丘之貉,说话风格都形同复刻。 索性看淡,不改死性。 虽然自己也爱用语气词,可他依然固执已见,是周大少爷把他拐跑偏的。 “我什么时候教你了,教你什么了。”陈嘉凛浑身散发疑惑,从里到外,从外到里。 “昨天,在这里,你说我们可以组织一场比赛。” 周郁迦适当的省略,激得陈嘉凛无比暴躁,非得说话说一半是吧,以前巴不得一个字搞定,现在也不知道跟哪路神仙学的。 陈嘉凛淡然道,“什么比赛,我不记得我有说啊。” 他发誓,这句话里的语气词,绝对是被逼无奈而蹦出的疑问号,半点阴阳成分都不敢有的呢。 沉声笑了笑,周郁迦半弯的眼睛里折射出银色质地的细碎光芒,“钟馗捉鬼。” 他盯着陈嘉凛的骷髅耳钉说。 而陈嘉凛在他无法形容的目光下,慢腾地抚上去,眼睛含着笑,再然后,它被摘下。 耳钉上的针尖沿着一页光滑的相纸,缓缓地划出一条白色的粗糙痕迹,凭感觉确定某个位置,陈嘉凛头只抬了一瞬,趁对方分心之际,手起针落。 “喯”的一下,戳破了。 “送你。” 送的是照片,耳钉只是免费的赠品。 “你知道我为了买这张照片花了多少钱吗?你可要好好珍惜。” 照片里的男女主角,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因拍摄角度制造的错位效应,使他们的姿势看上去格外亲密无间,犹如从身后紧紧相拥,最主要的是,像素还挺高清。 然,这枚耳钉却横穿在画面里的另一角,扎在第三个人隐约可见的衣摆上。 为什么不拍摄全貌,做事做到底,很难? 周郁迦面色平静地按下打火机,灼热的火光蔓延,一直垂烧到纸片化成灰烬的那一刻。 “你就不问问我,从谁手上来的?”陈嘉凛漫不经心地睨着他,口吻玩味。 周郁迦笑着摇头。天底下的垃圾太多太臭,没功夫一一分类,因为他嫌脏。 “多少钱?”他终于记起。 “十万。” 十万,足够买一辆杂牌汽车,交一层小房子的首付,开一家杂货店了。 这些钱,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意味着一种希望,一种改善生活的机会。 对他们,可能单单只是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陈嘉凛不仅没有时间观念,钱方面更甚,尤其是在购买某件商品理应花费多少钱这个概念上,十万当一分用,离谱至极。 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求个百万千万,这些钱还是有一丢丢多的,一不小心会爆卡,但是,不着急,他都准备好向周郁迦借点了,虽然自己不会还。 谁曾想,那人开口只要十万,一分不多,刚好一分。 事儿做到这分上,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当时就希望周郁迦拿到以后,可以开心开心。 “我又是帮你找替罪羊又是帮你买证据的,你就不打算给我个交代?”陈嘉凛言归正传,开始回忆起了事情的起因。 昨天下午,他在篮球场又碰到了对方,那个时候正值比赛的白热化阶段,周郁伽却没上场,只是站远处尽职尽责的当观众,身边围绕大量粉色泡泡,陈嘉凛在一堆花枝乱颤的笑意中,与他敏锐又凌厉的目光遥遥相望。 流畅的抛物线顺着球框口倏地坠落,掌声如雷爆发,穿着白色球鞋的胜利者不紧不慢地跑过去同他耳语,顷刻,周郁迦在一片激动人心的喝彩声中转身退场。 他朝陈嘉凛的方向走来,只是询问:“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 如果当时有镜子,他的表情一定特焦,被雷劈的。 “你就问我这个?我看你在那盯我半天,还以为你想我了。”陈凛语调上扬,诡计多端的模样。 周郁迦服了这人,不过,自己的确想他了,想让他帮个忙。 “给我找两个人。”周郁迦比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还霸道,下达的指令模棱两可,主张不明,留下一头雾水的陈嘉凛愣在原地,随即扬长而去。 陈嘉凛也不管这套,有活干就行。 他效率极高,立马花钱雇了俩男的,校内人。 周郁迦又不说清楚让那两人具体干些什么,手机还坏了,短暂的失联,他终究等不及,只好代替对方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他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周郁伽——典型的两面派。 人前,永远维持着风光月霁的高岭之花形象。人后,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做派。 甚至都不需要猜,陈嘉凛秒读暗含在他眼睛里的信息,小树林的事和周郁迦脱不了干系。 他啊,可不是什么火烧眉毛才知道急眼的慢性子,也不是什么围着小火点团团打转的急性子。 他喜欢领些朋友,自己给自己搭个台子,再随机邀请观众上台表演,要不了一柱香的时间,戏还没演完,舞台就被烧毁了。 至于火苗的携带者,千算万算怎么都算不到主人翁头上。 他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烂摊子丢给一群无辜的群众扫,其中最无辜的受害人,恐怕就是校长大人了吧。 周郁迦听取广大同学的建议,硬要玩那个“钟馗捉鬼”的游戏,私自篡改了比赛规则不说,竟然邀请校长大人扮演钟馗。 他也忒倒霉,年过半百了,平白无故被周郁迦这个坏批盯上,难以想象双方对峙的惊悚场面,他老人家估计脸都气绿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校长背后的黑料挖都完不完,陈嘉凛从小就泡在资本运作的深水里,上流阶层的利益往来牵扯太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既然周郁迦问了,他就顺口捡了一两件不足轻重的,也没问坏批选的哪件。 在他眼里,周郁迦是天生的唯己主义者,他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地约束自己的言行,比如从不在公众场合抽烟,以及讨厌和女生搞暧昧。 因此,陈嘉凛敢打包票,他跟照片里的女孩绝对不存在任何实质性的关系,像他这种完全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性格,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大费周章地“澄清”流言。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取乐心,一切都是在玩。 周郁迦很聪明,思维敏捷到超出常人的地步,想要一针见血地处理谣言,光靠他一个人未免吃力,他熟知人性,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棋子,知道这枚棋子在全局中的关键性。 第一次问他决定怎么处理的时候,陈嘉凛说的是决定,而不是准备、打算、预备等表示正在计划当中的词语,他听到“钟馗捉鬼”之后,心里就有了决定。 用周郁迦自己的话来说,解决流言的办法就是制造流言,大家不是迫切地想知道小树林里有什么吗?那他就大大方方地呈现出来,反正那些满脑子黄色废料的人是没长脑子的。 陈嘉凛忽然笑了笑,周郁迦心机也太重了,万一自己以后做错了事也被他暗戳戳摆一道,自己估计会一边伤心欲绝地痛哭,一边兢兢业业地帮对方数钱吧? 谁让他长得好看,三观跟着五官跑。 “我最近手头比较紧。”回忆堪堪终止,陈嘉凛听见他这样说。 他反应过来只觉得好笑,“我又没让你还钱。” “不是,我的意思是,借我点钱。”周郁迦看着他。 陈嘉凛……搞什么飞机。 “你有没有看过一档名叫《变形计》的角色互换类综艺节目?”陈嘉凛说。 果不其然,他看见周郁迦皱了皱眉。 他贴心地科普道:“《变形计》结合了当下青少年最典型最突出的问题,聚焦都市子女,特别是富二代的“现代病”,如网瘾、厌学、脆弱、暴力、物质、冷漠、自私、拜金、享乐等,该节目一经播出,不仅影响了许多电视机前的青少年,更加凸显家庭教育的意义。” “当然了,在交换的过程中,住在农村的城市孩子身上肯定是没钱的,一日三餐能吃饱一餐都算不错的了,而且睡觉的地方也特别破烂,但是,应该比你寝室好点。” 扯完皮,陈嘉凛故作深沉地开口:“你妈妈为了纠正你的思想道德,把你扔在沂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算了,居然断掉你的生活费,停掉你的信用卡,这和参加变形计有什么区别。” 真惨。 …… 周郁迦语文学得不错,尤其在材料分析题上经常答到全部要点,这种题型考察了学生的阅读能力、文本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 从对方的长篇大论中,周郁迦只理解到了什么叫——拐着弯骂人。 周郁迦似笑非笑道,“到底是谁缺德。” 我们俩,可没一个好东西。 天桥 一转眼,午饭后,到了约定的时间,闻莱拎着手提袋,不疾不徐地往天桥的对面走去,她很少上这座天桥,每次驻足远眺,心情或平静或沉重或怅惘,总给她一种虚无缥缈的错觉。 一到冬天,四面的寒风凛冽,冻得人直哆嗦,急促的风声拂过全身,冷气席卷,闻莱加快了脚步。 刚迈出尽头,头皮突然传来细密的拉扯感,很熟悉的力道,她微仰起头,好看的眼睛闭了闭,深吸气,一个被她加工过的简易回旋踢,精准无误地踹在对方小腿上。 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 “陆以泽!” “我在呢。”他甚至应她,嘴角勾着痞痞的笑,仍旧拽着她的辫子不放。 闻莱气得握拳重重地锤了他两下,指责道:“没大没小。” 这点毛毛雨的力气,锤在皮糙肉厚的他身上,放佛被小猫挠痒痒,陆以泽轻笑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肯定不是。 “你想多了。”果然。 闻莱直接把袋子递到他手边。 陆以泽有些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莱整理着微乱的头发,用五指梳开发丝,边说,“我还他的。” “我就纳闷了,从前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你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两天,就相熟到穿彼此衣服的地步了吗?” 他嗤笑一声,说:“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他那样的人,你觉得自己玩得过?” “你在胡说什么。”他什么样的人闻莱不清楚,可陆以泽这番无中生有的言论,令她十分生气。 她越是生气,脸色越是平静,“我昨天衣服弄脏了,他借我披一下都不行?” “你衣服怎么弄……”陆以泽不再继续,听见她的解释,他逐渐放下心。 两指并拢勾起绳袋,陆以泽睁眼瞧了瞧,除了一团黑白色的布料,里面还装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串冰糖葫芦。 “他还真的给你买了糖葫芦。”陆以泽犯低估,声音虽小,但不难听清。 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闻莱动作顿了一秒,握着自己的发尾试探性开口:“所以是你跟他说的……我想吃冰糖葫芦?” 所以不是巧合? 陆以泽看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说:“也不全算,当时我就让他去操场上找你,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瓶水过去。” 本来可以从操场上直接拿一瓶的,打完比赛发现全被人抢光了,自己也只剩半瓶。 “然后呢?”闻莱继续试探。 “然后……”陆以泽颠了颠手提袋的重量,又换了一只手勾,“然后他就问我还需要带点什么不,我就念叨了一句。” “哪句?” “小卖部又没冰糖葫芦卖,这句。” 他只是念叨了一下,念完自己都记不得,谁曾想他当真跑外面买了。 他姐什么性格,陆以泽很清楚,看她表情。 “你也别多想,他在学校有特权的,校门在他面前就是摆设,买这个特别容易。” 陆以泽坚定地认为,闻莱是误以为周郁迦偷摸出门,冒着被抓的风险都要给自己送吃的,而表现得感激涕零。 殊不知…… 尽管内心复杂,闻莱很快调整心态,指着那个袋子,轻松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不过去了。” 陆以泽不咸不淡地瞟她一眼。 自己的事自己干,这条道理,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得亏有他在。 # 陆以泽提着东西,慢慢吞吞地回到教室,这会班上的人不多,再等个十分钟就可以到齐了。 周郁迦就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的角落,桌面摊开一张卷子,定睛一看,是语文课代表在早上最后一节课的最后一分钟发的语文试卷。正方形的小格子里填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是倒着写的,从作文开始,题目要求作文字数必须达到八百字,差段精彩的结尾,他好像就能停笔了。 陆以泽心里估算着,放学到现在,也才三十分钟左右,按照自己写潦草作文的速度 ,最快都要二十分钟。 再定睛一看,周郁迦的字迹工整清晰,论点明确,材料新颖,应该是认真琢磨而来的成果。 连吃饭的步骤都省略了,可真卷,活该周郁迦成绩好,活该他次次拿第一,陆以泽感慨似的叹息发声。 实际上,周郁迦并没有对方想象的那样专注用心,他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周围的人或物,写作的注意力也经常游离到视线范围内的各个角落,特别是后门,她穿过天桥一定能率先经过的地方。 他听见对方的叹息声,心里同时跟着轻轻一叹。 “她来过这吗?”周郁迦放下笔,斟酌片刻,问他。 她来过这吗?哪怕为他走一步也好。 “来过啊,就在天桥附近,我看顺道就带过来了。”陆以泽很快作答,放下东西。 对方接过袋子时,他看见周郁迦唇角微微下垂,笑容很浅很淡。 安静的教室,陆陆续续地传来响动,十分钟马上就要到了,陆以泽在余下的几分钟内,道出了他的困惑。 他问他:“真的是你叫校长去小树林捉的奸吗?” 全校的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教务处下发的红头文件指名道姓,严重批评了那两个顶风作案的男生,也就意味着小树林闹鬼的谣言不攻自破。 随之而来的,则是大家对事件发展过程中的细节分析。 第一个细节就指向周郁迦,他为什么会去那? 其实周郁迦在学校真的特别出名,抛开他显赫的家庭背景,优异突出的成绩,仅仅是他这张自带流量的脸,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开学时期,所有新生的教室被安排在同一栋楼,刚开始尚未分班,每班男女数量相对平均,第二周他转到自己班的时候,前几天只要不上课,数不清有多少慕名而来的女生,前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走廊更是人挤人。 男生也有只是不多,有人甚至当场调侃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多女的,也是托了他的福。 后来分了班,每班男女数量变得两极分化,他俩又成为同班同学,文科班换到对面楼,这种如明星扫楼,全员出动的情况才日渐减少。 可能这就是异性相吸的魅力所在吧。 在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是没有闻莱的,她不会盲目参与,更讨厌被议论。试想可知,如果那些闪照里的画面再清晰一点,可以辨认出身形及五官,势必引发一系列的灾难,谁和他靠的近,那个人沦为众矢之地的可能性为一,百分之百。 假设,“如果”成真,周郁迦可否在流言蜚语中全身而退,他不关心。 他只心疼,因为她承受不起半点。 “不是。”周郁迦否认,提起笔,准备进行最后的收尾。 陆以泽干脆拉了一条凳子坐下,语气重了许多:“可他们都说你去了。”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周郁迦头也没抬,轻描淡写道,“昨天晚上我是和校长在一起,不过,我们只是在那边散了散步。” 陆以泽说,“校长还有空陪你散步?” 读了一年多的书,他连校长的背影都没见过几回,更别提正脸了,周郁迦厉害到居然能使唤校长陪他散散步,陆以泽反而佩服起他来了。 周郁迦不紧不慢地给出了一个理由:“如果你去跟他说,说你最近的压力比较大,他也会陪你散步的。” “为什么?” “可能他怕我因为压力大,想不开自杀。” 周郁迦抬起头,眼神不明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在学校,死了人很麻烦的,你觉得呢?” 他语气轻飘的过分骇人,陆以泽瞬间哑口无言。 “还有什么捉奸,校长他老人家看花眼了,我看见的分明是,他们在随地大小便。” 校长的金口玉言,他怎么敢反驳。 陆以泽:…… 好不文明。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什么想问的就可以滚了,周郁迦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赶人了。 陆以泽喉结动了动,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论坛为什么要开启全员禁言,闹鬼的帖子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这个他也能解释,周郁迦说,“我不怎么玩那个,估计是学校在更新系统,中途卡bug网崩了,你可以明天再试试。” 漏洞百出的解释,陆以泽不蠢,同他正式接触的这几个月,周郁迦的性格脾气他也摸了个大概。 周郁迦是谁? 他永远是随心所欲的,永远没什么情绪的样子,满不在乎地做着任何事,又轻而易举地赢过所有人。 他也确实没见过周郁迦离经叛道,嚣张跋扈的一面,可他身边存在这种类型的朋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了解周郁迦的那群陌生人,会把陈嘉凛恣意妄为的行事作风投射到他身上。 而陆以泽,他自己,也属于这群陌生人之一。他从没有得到过一次机会,去了解真正的周郁迦。 “还以为你真的对她有意思,为了讨她欢心,背地里整出这些有的没的。”陆以泽起身前,无比严肃地看着他。 “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觉,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对你没任何意思,所以,希望你以后还少出现在她面前。” 论心机城府,闻莱斗不过他的。 另外,免得自取其辱。 初恋 一切仿佛重新步入正轨,闻莱照常过着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自那以后,她和周郁迦再也没见过面,正如陆以泽警告般,他们的相识仅仅止步于微不足道的那两天。 送走周测,迎来月考,身心仍未从上一张成绩单带来的喜怒哀乐中及时抽离,高二生又要苦着脸准备月末的四校联考,这五十天几乎全是在形形色色的考试中恍惚度过的。 日落,如金橘榨成霞光,漫天飞舞的斑驳粒子伴随响彻晴空的钟声,又顷刻化作笔尖落下的圆满句号,十二月悄然降临。 “明后两天放假,要不要去看电影?”许如意小心地拉了拉她的书包飘带。 往前走得好好的,听她忽然这么一问,闻莱扭头,两人同时停下步调。 “你很想看吗?”闻莱没别的特别爱好,就特别爱看狗血偶像剧,每天晚上放学回到家,必须抽空看个一两集才肯关灯睡觉。虽然她用的是2G手机,可她家网速却是5G的。 但是电影,她本人不是很感冒,闻莱换了个方式问:“晓晓想看吗?” 好朋友既然开口了,肯定是想去并且想让自己陪着去,如意比较粘人外加有些社恐,没有朋友的陪伴,她会选择放弃自己的打算。 可刚结束完连轴转的备考模式,比起出门嗨皮,现在的闻莱更渴望补觉,要是能睡上三天三夜就好了,只可惜,月假只有短短两天。 “她最近忙着谈恋爱,哪还有时间陪我看电影。”许如意踢着脚下的石头子。 “她又谈恋爱了?”闻莱疑惑,她们三天天聚,一起吃喝玩乐,一起好好学习,什么时候断的网她都不知道。 许如意是个藏不住事的,直接道明:“还没谈,但快了,又是她主动追的,也是文科生,目前正处于互相道晚安的暧昧阶段,她决定速战速决,争取放寒假之前将人完全拿下!” 直球女倒追闷骚男的反差戏码,高度契合周晓的观剧爽点,或许因性格使然,她的历任男友都是她主动追来的,她本人就是大美女,腰细腿长,身高接近一米七五。气质乍一看是生人勿近的高冷御姐,实则内心深处揣着一颗无比纯粹浪漫的少女心,比小白兔更要乖乖。 周晓属于那种男女通吃的类型,身边永远不缺朋友,至于对象,在她眼里可有可无,可多可少,兴致来了就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去找去追,不喜欢了说分手就分手。 有时候闻莱很羡慕她的当断则断,她的自由洒脱,她的没心没肺。 闻莱曾经好奇,问过她一次:“女追男隔层纱,这是真的吗?” 男生都那么容易追到手吗。 然后她听见周晓自信又自恋的声音,“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信不信他们都懒得看我一眼。” 她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周晓突然捏上自己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我们莱莱不谈恋爱实在可惜了。” 紧接着,她又听见自己懵懵的声音,“可惜什么?” “可惜你这张初恋脸啊!”周晓缓慢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发出感叹,“你这长相,别说男人喜欢,我一女的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说时迟那时快,她真的被她亲了一口,亲完对方就跑了,留下一个大大的口红印给懵圈的自己擦。 许如意站一旁煞有其事地解释,“初恋脸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外貌的词汇,更是一种让人感到舒适和亲近的气质和感觉。” “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你很适合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只要我静静地站在那,就会有人来爱我。 是她理解的这样吗?直至今日,闻莱都无法得到答案。 “不愧是我周姐。”闻莱轻声夸奖,说完低下头,把许如意踢过来的石头又给踢走。 对方见状,小碎步跑前面,闻莱以为她要踢回来,站在原地等,谁料,她勾着脚尖略施小力,一下将石头踹得老远。 这一下可不得了,直接把陆以泽踹来了。 全校放假,宿舍楼跟着锁门,陆以泽再怎么不愿回家也别无他法,他平时粗布麻衣低调太久,早已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 但凡坐一下公交车,大少爷脾气立刻原形毕露,家里的司机又是专门为闻大小姐服务的,他不能随便差使。 如果找不到大小姐,他宁愿靠两条腿拔山涉水,才不要委身挤那辆臭味熏天的公交车! 他也是服了这位磨磨蹭蹭的大小姐,发信息和她说好了在西门碰面,老半天等不到人,司机悠哉悠哉地呆车里刷短视频,一分钟刷一个,两分钟刷四个,土了吧唧的配乐吵得陆以泽脑壳疼,闻莱不出现,司机不开车,他只好推门亲自下车寻人。 放学已经好长一会了,偌大的学校一转眼就人去楼空,沿着寂静无人的小路,走了大概十分钟,陆以泽终于在某栋教学楼下看到了人,以为她考试考傻了记忆错乱直接挤公交车回家了,然而,敢情她就下了个楼梯! 正打算出声叫她滚过来,结果先滚来一颗硬邦邦的小石头,陆以泽抬起脚,踩了下去,很幼稚地撵了几下。 隔着许如意,她歪头瞥见对方烦躁的表情,闻莱猛然想起,弟弟今天要和自己一起回家来着。 许如意知道她有个弟弟,自己也是第一次见,仔细瞧上几眼,他们的眼睛生得最相似,圆圆亮亮的,生气的时候尤其显无辜。 闻莱鲜少在她们面前唠家常,每次不经意提起,问她彼此的关系如何,像不像寻常姐弟那样,一言不合就打架互殴。她总会若无其事般将话题轻轻揭过,其实也不好多聊,毕竟同父异母,中间隔着一种陌生的血缘。 她上前拍了拍好朋友的肩,遗憾地告诉对方:“我今天不能陪你坐公交了。” 许如意嫣然而笑,“没事,我可以的。对了,看电影的事先算了,说不定明后天我也懒得不愿动。” 闻莱瞬间笑了,自己好像是……挺懒的。 她挥手,“嗯好,路上小心。” 许如意:“你也是。” # 天色渐沉,凉凉的晚风在吹,空中楼阁有一盏灯正幽幽地亮着光。 透过紧闭的车窗,闻莱凝着这一点光亮,忽而久久失神,朦胧夜色里,她好像看见了灯下晃动的影子,也好像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来不及深思,陆以泽敲击车玻璃的举动,拉回了她飘浮的意识,等她下车后再次仰头,灯已经灭了。 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疲惫而产生的幻觉,她心想。 饭桌上,陆以泽的母亲,她的继母,安晴告诉她们:“隔壁那幢空置多年的小洋楼,今天下午搬来了新的主人。” 闻莱顿时心惊。 安晴继续说:“新邻居是一位温柔的大姐姐,大概三十多岁,至今未婚,职业是名摄影师,养了一条可爱的金毛犬。” “没别的了吗?”闻莱握着筷子,看向她。 安晴闻言想了下,稍后恍然道,“她还邀请我们全家明天一起过去吃顿午餐,人多热闹就当暖房了。” “你们两个明天可别睡过头了。”她特意叮嘱道。 陆以泽非常敷衍地嗷嗷两句。 他对吃饭不感兴趣。 闻莱喜不自知地点点头。 她只对狗感兴趣。 对视 沂南的天气确实古怪,明明已经到了严冬时分,气温却直线上升,窗外艳阳高照,屋子里又埋了暖线,随便动两下都嫌热得慌。 安晴昨天的叮嘱略显多余,她压根不给小孩懒床的机会,早晨八九点,陆以泽正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做梦,期间有一只大手不留情面地拉开卧室的窗帘,刺眼的光线把梦中人彻底惊醒。 “起来做饭。”安晴甩下一句话,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离去。 关于陆以泽不愿回家的两个原因 一:不能睡懒觉 二:今天做个饭 他也是真崩溃,不是说隔壁邻居今天请客吗?为什么,凭什么他又要做饭。为什么,凭什么现在才通知。 扰人清梦很讨人厌的啊。 安晴不怎么管束闻莱,依她心情,她比小儿子自律太多,早早就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吃完早餐,甚至到花园背了会书,完成学习任务后,这才跟着安晴去隔壁。 她如愿见到了小洋房的女主人,安晴形容的很贴切,的确非常温柔,短暂的交流中,闻莱深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与生俱来的柔和却不失力量的松弛感。比起长辈,小姨更像是贴心知己。 林云让闻莱喊她小姨,她喜欢这个称呼。 搬家匆忙,林云来不及请厨师做饭,但她自己是会一点的,安晴是全职太太,陆父常年在外出差,她平时一个人在家,豪门太太的休闲娱乐活动她都玩腻了,于是,她跟着保姆学会了下厨。 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她就替自己找了个帮手,陆以泽如果不乐愿,她就暗戳戳给对方洗脑。 例如现在。 安晴正向林云传授煲汤技巧,水沸腾的时候,突然点到弟弟在家做饭可积极了,弟弟特别照顾姐姐,弟弟是全能小能手,小姨微笑着也夸他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长大了一定大有成就。 他弟弟又听不得一点彩虹屁,别人要是夸他一个字,他马上跟打鸡血似的抄起家伙说干就干。 再看看拿着擀面杖的陆以泽,嘴都要笑烂了,本来是打算让陆以泽简单露两手的,但是闻莱忽然很想吃饺子,安晴果断同意,直接把他从床上喊来了。 全家受到安晴的影响,都会做饭,相较于专业的他们,闻莱明显厨艺不精。 蒸,炸,炒这类需要掌握火候的烹饪方式,对她来说太难了。揉面,擀皮,调馅这种需要手感的动作,她做得慢。 所以,一切艰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陆以泽弟弟的。 “你就不能换个包法?”陆以泽冷不丁来一句,“别老是包蝴蝶扣,你不是还会包立体三角,双耳朵和玫瑰饺子吗?” 闻莱对蝴蝶情有独钟,不光是鞋带得系成蝴蝶样,购买的小饰品图案也多少和蝴蝶相关,连包的饺子都是统一的蝴蝶扣,她真的可以将热爱发挥到极致。 掌心朝上,闻莱盯着这只新捏好的蝴蝶扣饺子,模样出奇的认真。 唯有陆以泽知道,闻莱只是在赏玩她的作品,她就这毛病,包一只看一下,口中还会呢喃自语:“我可太厉害了,包的真好,世界上像我这么心灵手巧又美丽大方的女孩能有几个。” “呵,臭屁。”陆以泽不屑。 “有你臭屁。”闻莱冷哼,放下饺子,又开始催他,“你怎么擀那么慢,搞快点,我都没有皮包了。” “你懂什么,慢工出细活。”陆以泽说,“你刚才不是说要学怎么揉面吗,来我这边,现在教你。” “可是你不是在擀面吗?” “擀面又不耽误我教你,反正你也没皮包了。”陆以泽干脆拆了一袋新面粉,哗啦啦倒进碗里,体积满到快要溢出来。 她坐过去,结果又被他抱怨,“你坐着不好弄的,站着更方便,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懒!” 他说大小姐的时候,语气又无奈又纵容的,闻莱没忍住趴在桌上笑,然而,没嘚瑟几秒钟。 猝不及防,她被强行,吃了一脸的面粉。 陆以泽顿时呆住了,他只是不小心把擀面杖丢到面粉碗里,她挨得近,粉尘乱飞,一下糊住她的小脸,接着,一不小心就……酿成了大祸。 天气热,她穿得少,牛仔外套进门就脱掉了,身上只剩一件淡绿色的吊带长裙,乌黑的头发散于耳后,胸前露出一大片的白皙肌肤。 她脸上,脖子上,头发上都沾到了面粉,下意识伸手抹出三横指印,整个人活像只从面粉堆里爬出来的小猫,闻莱顾不上朝人发飙,连忙背过身求救。 长辈就在附近,察觉动静,安晴放下汤勺,凉飕飕地瞪了陆以泽一眼,林云关火后走过来,赶忙叫她到二楼的洗手间清理清理,她甚至贴心地解释一句:“楼下的浴室来不及装镜子。” 闻莱全程蹙着眉,稍微睁开眼,睫毛上的面粉立刻跟着掉进眼睛里,担心感染她都不敢乱揉眼。 好不容易上了楼,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闻莱眼睛半眯半睁,茫然地寻找,每扇门形状都一样,分不清到底哪间是洗手间,早知道应该问一下的。 门缝里钻出一条小尾巴,闻莱刚转身的时候,小金毛偏偏咬住她的裙摆,尾巴摇啊摇,两个大眼睛buling buling的。 “你睡醒啦。”闻莱弯下腰,双手迭在膝前,克制抚摸的冲动。 她一过来却没发现心心念念的狗狗,心里小小的失落,以为安阿姨记错了,她经常把别人家的小朋友相互搞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林云小姨,然后得知葡萄在楼上睡觉。 “原来你叫葡萄。”她笑了,赞美道,“你妈妈把你养得好好。” 葡萄肯定是听懂了,用转圈圈的方式表达开心。 “你家洗手间在哪,可以带我去吗?” 闻莱顶着一张花猫脸,在葡萄的带领下,毫无防备地踏进了主人的专属领地。 这间卧室大到离谱,冷色调的装修,墙上没挂任何装饰物,既单调又冷清,完全不像小姨喜欢的风格。 房间里有独卫,掌心按在门把手上端,闻莱想都没想,直接按下。 推门,入目看到的却是男人宽厚暂白的背,滴滴水珠沿着流畅的背部线条缓缓下滑,直至陷入在肌肉细腻匀称的后腰。 他感知到身后有人,微身,氤氲的水雾中,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周郁迦。 时间放佛按下短暂的重启键。 闻莱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不畅,她只是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任由热气弥漫的水汽扑洒。 面对面,少年蜜色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的人鱼线,块块腹肌排列整齐有力,性感和力量完美融合。 仔细看,人鱼线从腰间向下延伸,右侧那道黑色的纹身若隐若现。 锤状的触角,半扇的翅膀,体表上密生着鳞片,宛如翩翩的蝶。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沉静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审视意味,像是执意要看清,他是否纹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被女孩光明正大偷看,他眼底生出几分燥意,随手拿过架子上挂着的衣服,冷冷出声:“你还要看多久。” 肯定句。 大脑此刻正处于宕机状态,一句疑问句被闻莱判定为肯定句。 耳畔只有那个“看”字,加速回响。 往下看…… 往下…… 看…… 没了。 有点可惜,周郁迦已经穿上了裤子。 ——啊呸。 闻莱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可以萌生出这种龌龊想法! 又感到无语 ,大早上他好端端洗什么澡。 她笑着打哈哈,“那个……好久不见。”随后欲盖弥彰地捂脸转身。 安阿姨只告诉说,新邻居是女的,养了一条狗,没告诉自己,她还养了一个人啊! 情报一点都不准。 闻莱痛恨万分,气自己意志不坚,定力不够,从开始到现在,盯了人家多少分钟?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周郁迦正用毛巾擦拭半干的头发,垂眸撇向她一踮一踮的脚尖,嘴角轻勾:“好了。” 他说好了,已经穿好衣服了。 闻莱有点犹豫地转回身,通过十指的细缝,确定对方衣冠整齐地站在那里,才慢慢地舒出一口气。 她尴尬地放开手,左右脸颊分别印出几道指迹,很像某种小动物的胡须。 周郁迦忽然朝前走了几步,眸光微动,闪过浅浅的喜色,少年身上自带的压迫气场,使她心头慌乱,闻莱佯装从容地抬头。 四目相对,咫尺的距离,他微低头,就能吻到她的距离。 一刹那,他们放佛跌进荒芜人烟的原野,只剩心跳的火花在烧。 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鼻尖,留下淡淡的香氛味道,闻莱无声地轻嗅,余光扫到架上的沐浴露瓶身。 柠檬比记忆中的苦橙似乎甜一些,但比苦橙酸。 两指摩挲着白色的粉尘颗粒,动作慢而轻,他的声音柔得像羽毛:“哪来的小猫。” 周郁迦指了指浴室里被水雾打湿的镜子,见她发呆,又扬起下颌,点在她脏兮兮的花脸上:“进去洗洗。” 她趿着一双应该在夏天穿的橡胶拖鞋走到镜子面前,随意抽了两张纸巾快速擦净凝结的雾气,不一会儿,锃亮的镜面反射出对方搭在门把手边缘的修长指节,正有意无意地敲,放佛下一秒就有别的动作。 “你不要关门。”闻莱默默地收回视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强调,只知道门一旦合上,她会非常不安。 周郁迦未应声,倒也听她的话,果断松手,又不紧不慢向她走去。 原本站两人绰绰有余的浴室,此刻却莫名显得异常拥挤,他一靠近,无所事事地靠在水池旁,在她身侧,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循序渐进又无法忽略的暧昧气息。 闻莱兀自屏息。 “你能帮我捞一下头发吗?或者你有没有皮筋?”闻莱简单洗了个手,细细擦去眼周的面粉,转头看他,温声请求。 周郁迦也注意到了,她今天没按往常一样扎双马尾,浓密黑亮的头发散在耳后,还有些微卷,洗手台低矮,弯腰俯身清洗的时候,及肩的长发必然会蹭上水迹。 她听见对方懒懒地嗯了一声。 从身侧走到她身后,周郁迦抬手,卷起一小段缠在腕间,一滴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腕上的青筋脉络,无声无息地下坠。 正如那天她流的眼泪。 脆弱敏感的,细碎珍贵的,美好动人的。 单单只构成那两天的她。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漫漫的水声,交错的呼吸,统统揉杂着,又清晰地落于她耳边。 闻莱保持沉默,两掌并拢捧起一瓢的冷水,直接往脸上泼,试图令自己清醒一些。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五指不动声色地收紧,柔顺的发尾扫过皮肤表层,痒意蓦然蔓延。 周郁迦平静地望着镜子里的女孩,目光凝在她头顶小小的旋上:“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你还记得吗?” 他不慌不忙地问着,可语气变了,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却潜藏难以言喻的执拗之意,非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两个月前。” “在小树林。” 她笃定地开完口,继续心无旁骛地冲洗污渍。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两句话,拼拼凑凑般捡起来,一转眼就忘。 正当她准备关上水龙头,准备逃离这个时刻充满危险的地方,身后的男人忽然攥紧她的头发,有条不紊地下扯,再下扯,眼神带着一丝的阴郁。 闻莱被迫高仰头,仓皇地感受着发根被狠狠撕扯的阵痛,稳住身形的片刻,细密的疼痛从头顶迅速窜过四肢百骸,她惊呼的声线都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他薄凉的嗓音从胸腔里轻震而出,语调依旧慢条斯理,却跟凌迟着猎物般稳操胜券:“错了。” 话音未落,周郁迦抬眼,与镜中的她对视,长久对视。 记性太差的小猫是会被主人惩罚的。 “你说对吗?” 肤浅 “你干什么!”闻莱连神经病都骂不出来了,痛到语无伦次,一边喘气一边揉搓自己的发根,用眼睛瞪他的间隙,回忆起前先令她无解的疑问。 他是什么样的人? 周郁迦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时时刻刻自带光环的天之骄子,分分钟被掌声和鲜花包围的高岭之花,同时又是一个拥有恶劣风评和行径的不良少年,只需要一瞬间,高光和滤镜就立马摔得稀碎。 阵痛期很快过去,随之而来的则是若有若无的麻意,她的头皮在时断时续地发麻,也间接诱发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恶性后果 自她怀疑的一点是,被扯头发明明是一种很不愉快的感官体验,但是她却能体验出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和快感。 这种来自神经末梢的刺激,就像脑子里堵塞了的一块已经干瘪到挤不出水的海绵,受压后排出本身的空气,放空时会恢复原形状又同时吸入原先的空气。循环往复的膨胀,周而复始的压缩,令她头脑眩晕。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始作俑者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她身后,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从一而终地看着她,在镜子里,他们的沉默对视显然进化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谁都无法退后,谁都无法前进。 一秒,二秒,三秒。 “你知道刚刚我在想什么吗?”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倏然响起,闻莱眼睁睁地看着周郁迦拧开了水龙头,连带着自己一起拢进怀里。 僵了一瞬,冰冷的手背贴上他的温度,闻莱惊的想缩回,他不放,眉眼沉下,格外强硬地握着,铁质的水阀往右旋转,水流直泄。 这次,她洗的是热水。 彼此的呼吸更加紧密地交缠在一起,安静的空间,缓慢砰起失序的心跳声,不只是她的,还是他的。 热水依次流过小臂,掌心,指节。 洗手的时间、动作、整个过程被无限放慢放慢再放慢。 她经常因失神忘记回答别人的问题,包括上一个,可能存在故意的成分,但周郁迦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关掉水阀,他侧过脸,轻声说:“我在想,你为什么可以喘得那么好听。” 跑步的时候会喘,被扯头发的时候会喘,他想知道在某些时候,会不会一样的,好听。 闻莱的脸上露出了一片堪称空白的表情。 他是怎么做到把那个字说得如此平静又如此色情的。 她睫毛轻颤,试图抽回。 周郁迦抽了两张纸,控住她的手,开始帮她擦拭水痕。 无疑,躲不开。 “然后,我幻想了一段场景。”他音色平淡地接着自己的前一句。 “什么?”良久,闻莱终于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响度很弱很弱,放佛被冷水浸泡了一天一夜,提不起力。 周郁迦意味深长地笑了,她顿时后悔,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在这里做爱。”周郁迦低头,性感的唇线在她泛红的耳垂边轻轻紊动,一阵前所未有的战栗,深深地刻进她的骨头缝里。 紧接着,周郁迦的气息伴随有条不紊的动作,徐徐地落在她身上,从头发往下,开始展开拉锯。 他探指,将她脸际的湿发别到耳后。 “我在操你的时候,你不听话的头发如果烦到我,我就会像刚才那样拽在手里,那样你就会感到疼痛,痛到一边哭一边喘,求我轻点。” “还记得刚才的力道么?”他问。 “你也会痛到拽我的头发,力道比我狠,速度比我快,最好能把我拽哭。 他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未曾发出一个上扬的尾音,却无意溅起心潮的波浪。 闻莱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应该会为了一雪前耻,把他拽S的。 随后,他恶劣轻浮的言语便化作一把出鞘的刃,光滑而锋利,手起刀落,割断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食指点在她细长的肩带上,往里轻微勾起小小的弧度,引得闻莱瑟缩,可她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即使气愤也毫无杀伤力。 周郁迦嘴角噙笑:“这时候,你的衣服已经被水淋得很湿很湿了,但是我不想帮你脱,你哭着,喊我的名字,说“哥哥”好热。” “变态。”她骂他,正如第一次见面,用一模一样的话术。 周郁迦笑,他还有更变态的呢。 镜子里的女孩,脸上表情虽愠怒,可身体诚实,并没有立刻推开他,没有扇他巴掌,没有辱骂他,任何过激行为都没有做。 和小树林那天对比,产生了明显的差别。 她好像也对自己有了欲望,这个认知一旦萌芽,便什么都收不住了。 “衣服被脱掉了以后,你又怕滑倒,于是光脚踩在了上面。” “我扶着你的腰,你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你的胸被我撞得一直晃,你的小逼流了好多水,我一直撞,你一直流。 “你被我操得快受不了了,然后扭头和我接吻,我知道你想让我慢点,好可惜,我也受不了的,因为你的小逼在不停地吸我的……” 鸡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郁迦的胳膊已经圈住了她腰,完全抱着。 镜子里的他们紧密贴合,呢喃细语,放佛一对天造地设的眷侣。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难耐,目光紧锁着她的一举一动,仔细听她心脏发出的信号,此刻达到了具象化的同频共振。 “你的小逼在吸我的……嗯?”他自然地亲了亲她的耳垂,要她讲。 闻莱的脸愈发红了,白皙透亮的皮肤尽是晶莹的瓷粉色,额间溢出细汗,像是被热气熏的,又像是被浑话搞的。 知道他想听什么,就算她想讲,可她发不出一点点声,张了张口又马上闭上。 心境变了,地点不同。 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就一直站在原地,仍由对方胡言乱语,肆意妄为。 她肯定,必须,一定……要推开他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亡羊补牢或许来得及,但不可否认,她对他是有欲望的。 如果没有欲望,她就不会由他亲;如果没有欲望,当看到对方的裸体时,她就不会渴望去抚摸;如果没有欲望,她就不会跟着他的声音和动作,和他一起幻想画面。 做爱的画面。 更不会走进来。 没有感情可言,没有道理可讲。 一切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闻莱觉得自己快疯了,而周郁迦已经疯了。 她必须冷静,冷静,冷静。 看看镜子里,他们这对相互依偎的…… 情侣是不可能的,朋友显得奇奇怪怪,代不进去什么贴切的词。 又忽然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小一只,没什么份量似的靠在他怀里,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他现在这样,疯狂打骂估计都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周郁迦最后亲了亲她的发旋,漂亮的眼睛正对着镜子,眨了又眨,好无辜,好无害的模样。 这面镜子,似乎承受了太多。 她侧目,圆亮的眼睛蒙着水雾,超级乖,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在钓我?” 周郁迦微怔,有意识地退开了一点,眉骨上扬,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她身体的每一寸。 “是你在钓我。”多么明确坦然的一句话。 闻莱很想回一句,她什么时候? 思索了几秒,终究算了。 她转身,拉开彼此的差距。 “所以呢,你只是想睡我?”闻莱强装淡定地睨着他,她无法控制紧张的生理情绪,又妄图在眼神上压倒对方,从而获得精神上的胜利。 周郁迦饶有兴趣的样子,“你这样认为也可以。” “不可以。”她坚持自己的立场。 周郁迦是什么样的人? 一朵具有高度诱惑性的罂粟花。 美丽的背后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她讨厌一切歹毒又漂亮的东西。 然而,他只喜欢漂亮的东西。 周郁迦逐渐沉下心,静静打量着她的模样。 白色小腿袜包裹住纤细的脚踝,垂落水中会顷刻荡起涟漪的淡绿色裙摆,黑亮顺滑如瀑布般的秀发披在肩头,灯光照射下的肌肤如玉胜雪,双眸含水,红扑扑的小脸。 是特别可爱的doll,洋娃娃。 还要怎样才叫做“钓他” “你今天很漂亮。”他夸道。 这样就算。 闻莱:…… 莫名其妙被夸,想生气又生气不起来,只好怼一句:“你真肤浅。” “我是很肤浅。”周郁迦大方承认,然后抬脚,步步紧逼。 闻莱如临大敌,连连退,直到脊背抵上了后方的门把手,硬物硌的她有点疼。 “其实你也肤浅啊。”他笑,伸出手拨弄她腰间的裙身,用指甲刻意划过一条曲线,堪堪定在肚脐的位置。 居高临下,他将她所有的神态变化收入眼底。 不安的,期待的,跳跃的,隐晦的。 她的任一面。 他对她说,“你应该很有感觉了吧,如果你现在踮脚吻我,我就会立刻……” 关上门,从后入,捣烂她。 她睁大了眼,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他好像总能猜出自己的内心活动。 确实有感觉,可她不会,时机不对。 周郁迦懂的,没真想过,只是将目光钉在她身上。 这地儿要是继续呆下去,他俩都得疯。 冷却下来的气氛,把从楼下传至楼上的喊叫声衬托的尤其急促。 脑子里唯一的一根弦彻底崩坏,因为闻莱突然听见他那,极其善良的语气。 “但我没有买套,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含着我的精,吃今天的午餐。” 话音刚落,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 ——颅内高潮。 靠。  狗狗 踩他之前,闻莱有那么一分钟的思考,想的竟是百度百科上有没有精神做爱这类说法。 这种致使身心愉悦、舒适且放松的状态同时伴随着头皮、背部或其他部位的刺痛和酥麻,千真万确是由大脑神经提供的快感,而非肉体碰撞的双向刺激。 她曾在某本书中,大致了解过精神接吻的含义。 对视就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是一种慢而刻意的技术,能让双方建立更加亲密的联系,激发热情。 周郁迦再靠近了一点点,高大的身形遮住她眼前的大部分光亮,暧昧的气息像空中飞扬的雪,连绵不绝地融化在心尖。 他们深深凝望彼此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对方上下两片唇瓣。 当他吻她的上唇时,她可以吻他的下唇,直至,两个人的唇慢慢地贴在一起,保持到嘴唇相互感知对方的脉动为止。 整个过程只能在“可以”的前提下才能付诸实践,她坚决表示“不可以”。 正当周郁迦快要亲吻上她的时候,闻莱却推开了他,附带性地踩了对方一脚,红着脸又气又臊地拔腿就跑。 跑又没跑成,被他养的狗给硬生生绊住了去路,葡萄原本懒懒地趴在楼梯口上打瞌睡,大眼睛撇到那抹淡绿色的身影朝自己急匆匆地跑来,它火速爬起,狗狗的动作和眼神可比她灵敏多了,闻莱尝试了各种办法,愣是踩不上一个阶梯。 她没撤了,朝一楼大喊大叫的陆以泽应了声。“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我在上面玩会儿。” 反正她现在也没心情包饺子了。 脏活重活苦活全他干,陆以泽就呵呵哒。 在楼梯口玩耍太危险了,闻莱领着葡萄往屋内走,走到客厅的位置,狗狗忽然迈开小短腿转了个方向,朝周郁迦的卧室跑去,她的腿有些控制不住,跟着走了几步,不过理智恢复,自觉停在了门前。 他一直没出来,浴室的门重新关上了,隔绝所有。 她偏头看过去,里头响起了淅沥沥同样又令人遐想的水声。 不出意外,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手足无措地捂着胸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踮,连她本人都没发现,她的眼睛其实是弯起的。 翻箱倒柜了一小会儿,葡萄终于摇着尾巴再次出现了,嘴里咬着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物品,然而这一幕她也很熟悉。 感觉像在重演他们第一天相遇的抓马场景,那天她是因为一条小狗才跑进那片小树林的,今天她又是因为一条小狗才走进这间卧室的。 所以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闻莱肯定是不会相信这句话的。 单手摊开,闻莱顺利接过从葡萄口中脱落的粉色蝴蝶发夹,轻薄的纱丝下点缀着几颗小小的圆珍珠,唯美且高级的质感。 还以为当天晚上不小心掉原地了,她也懒得去找,另外一只她更没再夹过,毕竟少了一只就不对称了,影响发型的美观度。 如今找回,好像也没出现以前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握在手心,闻莱想了想,最终放弃夹在自己的头发上的选择,而是送给了葡萄,看着曾经停在自己耳边的蝴蝶,到现在,由她亲手戴在了他养的狗狗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放佛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照样也是会属于他的。 “他可真坏。”闻莱对上葡萄圆滚滚的眼睛,嗔了那么一句。 不仅非礼她,甚至偷她的东西。 “全世界就他最坏了!”她正自言自语,然后听见葡萄轻轻汪了一声。 闻莱眨眨眼,它立马又“汪”了一下。 连狗狗都同意,看吧,她就说自己骂得准没错。 哼唧了两声,闻莱随手捡起地上的豆色沙包:“来,姐姐陪你玩丢沙包的游戏。” 周郁迦重新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再出来,发现她居然没下楼,他很惊喜的同时又有点后悔,早知道不洗那个破澡了,浪费时间。 她蹲下身,微湿的裙摆铺在地面,视线低垂,从周郁迦的角度看,刚好能看见女孩线条流畅的侧脸弧度,饱满的额头,柔和的眉弓。 她生来就与岁月静好紧紧相连。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呀?”面对小动物,闻莱总是忍不住带点夹子音,但又不显矫揉造作之感,落在耳朵里像在撒娇一样。 估计刚玩游戏跑累了,葡萄开始趴在地毯上吐舌头,闻莱则乖巧地蹲在一旁,一边同它说话,一边动手拔地毯上的毛。 搞破坏可不乖。 周郁迦脸上漾出淡淡的笑意,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永远是温柔明亮的。 他招了招手,葡萄当即察觉出主人的召唤,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边。 闻莱下意识望过去,撞上他的直白目光,如惊弓之鸟,然后迅速地埋头“苦干”。 可这地毯质量也忒好了,拔了这么久,就只有地上屈指可数的那几根,她回头,心想,难道是自己不够用力? 瞧见葡萄毛发上多出的蝴蝶发夹,周郁迦完全不意外,更不存在被抓包的尴尬之色,只是弯腰,左手拍了拍葡萄圆乎乎的脑瓜,口中念道:“我们葡萄今年三岁了,确实是小朋友。” 周郁迦宠溺地笑着,只是看她,眸中笑意如一汪春水。 她有点烦,陆以泽老说她贪财好色,是实实在在的大俗人,她以前非常不赞同,只觉得自己比较贪财,一点都不好色好吧,可今天,周郁迦说她其实也肤浅。 啊,啊,啊。鹅,鹅,鹅。咦,咦,咦。 真香定律,人人平等。 脚蹲麻了,站不起来,闻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仔细整理着裙子,确认不会走光,这才抬眼看他。 “葡萄这名是你取的吗?”她问道。 听见自己的名字,狗狗以为漂亮姐姐又想陪它玩,开心地汪汪叫,毫不犹豫地丢下周郁迦,跑回去。 跑来跑去,也不嫌累的慌,周郁迦怀疑他家狗有选择性多动症,没搬家之前,葡萄天天活得像蜗牛,自己到现在都没溜过几次狗,毕竟拉都拉不动。 “我养的小孩,不是我取的名,难道是你取的么?”周郁迦平静道,目光深沉,音调很低,似有什么言外之意。 心弦被搅动,脑子里闪过一帧画面,并未及时抓住,她只是回答。 “我以为是你姐姐取的。”她甚至还以为葡萄是她姐姐养的呢。 忆起那句“你妈妈把你养得好好。”闻莱又不禁失笑。 男妈妈也不是不行。 其实如果换她,好像是……会给狗狗取这个名字,因为它的眼睛很大,水灵灵的像葡萄。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我怎么不知道?”周郁迦狐疑。 “小姨啊,她不是你姐姐吗?”闻莱说,“她那么年轻,总归不是你妈妈吧?” 她看上去真笨笨的,不知道转下弯。 “你都提前喊出来了,还问我?”周郁迦深深地笑了。 闻莱捏了捏自己的耳尖,面色不显,心里反复品着他轻声强调的“提前”两字。 后知后觉,她又上套了。 那是周郁迦的小姨! 好想踹他几脚,坏批。 闻莱不理他了,低头继续拔毛,一拔就是一根,眼神坚定的放佛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周郁迦正儿八经地逗狗玩,嘴里念念有词:“我们葡萄真可爱呢。” 和姐姐一样可爱。 两人互不打扰,各干各的,偶尔瞪对方几眼,当然,是她瞪的,没别的原因,看对方不爽,仅此而已。 周郁迦真心觉得夸错了。 还是姐姐更可爱,好多。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一刻钟后,他们都听到陆以泽的高声呼唤:“开饭了!” 两人一狗,不紧不慢地走下楼,等陆以泽看清来人,完全稳定暴躁情绪后,这才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是,真,的,狗,唉。” 葡萄闻着香味,率先跑到安晴脚边,直勾勾地望着她手上端着的菜盘。 会动,会卖萌,会吐舌头。 他妈妈安晴也是个不懂事的,用筷子尾部不轻不重地敲小儿子的头:“你读书读傻了吧,这一看就是真的狗啊!” 你才傻。 陆以泽咬牙切齿,恨不得磨碎。 “对,没错,您说得没错,绝对是真狗,纯真,可真,特真,真到没边了!” 安晴:…… 不得了了,为什么感觉他要咬人? 生姜 真不容易,姐弟俩难得在某一观点上保持一致,闻莱默默地给他比了一个赞。 陆以泽的话,明显缺少主语。 周郁迦是真的狗唉。 被骂的当事人也没什么感觉,依旧大方得体地向长辈们打招呼。 正在布菜的安晴微笑着颔首,连连应声,让他们去洗个手准备吃饭。 陆以泽遵从他妈妈的指令,一会儿端菜一会儿移菜,只要安晴说哪道菜姐姐爱吃,他就负责把哪道菜移过去。 洗完手出来,闻莱刚好听见,简单扫两眼,一桌子的菜,几乎全是她曾经提到过自己比较喜欢的,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究竟爱吃什么。 自己喜欢的食物是往安晴所在的方向移动的,没多想,闻莱直接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 大家依次落座,林云坐在主位,陆以泽和周郁迦坐一排。 毫无悬念,她的对面一直是他。 闻莱就希望这顿饭能安安静静地吃完,千万不要乱生事端。 随着话题的展开,俩长辈逐渐攀谈起三小孩的性格特点。 安晴看看自家的孩子,满脸欣慰道:“姐姐性格比较内向,弟弟比较顽皮……”然后巴拉巴拉。 陆以泽根本不听,在他心里,女人都是偏心的动物,无论任何方面,从开头的第一句就可见一斑。 内向的反义词是外向,凭什么描述他的时候就改成顽皮了,连在形容词的使用上都那么偏心,剩下的,他可不敢恭维。 筷子戳着虾肉,心理不是滋味,他还是有些恼怒的,因为他妈妈夸周郁迦一看就很稳重很细心的孩子。 陆以泽慢吞吞地放下碗筷,抱臂道:“那是因为他长得老。” 这属于妒火中烧现象,属于正常现象。 周郁迦倒是表情平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只不过,她就不一定了。 “你说别人长得老,你长得还像小学生呢。 ”闻莱如实评价。 周郁迦弯弯唇,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内心戏超多。 他姐一副帮理不帮亲的模样,一脸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顿时,妒火大烧特烧。 “你说我长得像小学生,你长得还土呢。”陆以泽夸张地呦了一声。 “呦,你今天怎么没扎村姑辫呀,我都看不习惯了。” 双马尾怎么就村姑辫了,绑起来明明很阳光很青春很活泼的好不好!而且她发量比较多,适合的发型也就那几样,扎来扎去还是双马尾讨她欢心。 闻莱才不屑搭理这个审美严重失常的家伙,反正安阿姨会帮自己收拾他的。 也难怪陆以泽不愿坐他亲妈旁边,不然都得被安晴拿筷子敲破头。 “怎么和姐姐说话的,你真的是。”当着主人家的面,安晴不宜发飙,斥责完转头对林云笑笑。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小孩家家的不懂事,你们别见怪。” 客套话谁都会说,从林云小姨口中说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她不仅谈吐风雅,而且幽默,三言两语就把在场所有人逗笑了。 包括周郁迦,但他不是因为小姨的话才笑的,是因为对面的她笑得很甜,被感染到了。 面对面,他们的目光总会在彼此身上不经意间逗留 ,又好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闻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感情确实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特别矛盾,每次这样纠结,如果实在想不通,她就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姐姐长得又漂亮又温柔,在学校肯定有好多男孩子追吧。”她忽然听见林云的夸奖。 这话安晴都听腻了,有时候聚餐带着闻莱一起,周围的小姐妹哪个不夸她好看,不夸她聪明,不夸她可爱,多的是人给她介绍对象。 她一向统一说辞:“姐姐年纪还小不着急谈什么恋爱,而且外面的坏男孩一大堆,表面上看起来玉树临风,人模狗样的,肚子里都不知道装了多少坏水。” 安晴果断摇摇头。 不行,不能谈,坚决不能。 闻莱越听越不好意思了,还觉得有些羞耻,尤其是在周郁迦看她的时候。 不对啊,她应该硬气一点,周郁迦就是传说中的坏男孩,自己可是听长辈话的好孩子,她正打算回几句。 蛰伏良久的陆以泽终于觉醒了。 他抬手舀了一大碗汤,见周郁迦碗空了,便好心推过去,说道:“是啊,像我姐这样思想单纯的好女孩,真的太容易被骗了,人家随随便便夸她两句,她或许就找不着北了。” 闻莱霎时一头黑线。 他是在变形骂她蠢吗? 周郁迦不紧不慢地接过汤碗,陆以泽扯了扯唇继续讽:“我妈说得对,外面的坏男孩实在太多了,指不定哪天她倒霉就遇上一个了。” 他停顿,似乎想来一段起承转合:“所以啊,我更要好好保护她,特别是严防那些整天没事干,动不动就晃到她面前的坏人。” 周郁迦给的反应仅仅只是掀眼皮看他。 他表情始终:铁打的平静,流水的淡然。 尽管气势减弱,可陆以泽嗓门不是盖的。 他咬着音,一字一顿:“你说呢?” 防火防盗防周郁迦,你好我好大家好。 安晴又打岔,“这还需要问,作为弟弟,保护姐姐就是你的义务和责任,你心里要有点数。” 陆以泽心里有没有点逼数闻莱不清楚,她只感觉出周郁迦要放招了。 “安阿姨,您做的这汤是放了生姜水吗?”周郁迦礼貌地询问。 果然。 “对啊,为了去肉腥我倒了些生姜水。”安晴深入解释,“而且,专家说了,生姜水具有祛寒止咳、温中止呕、缓解腹痛的功效,比那个纯生姜厉害多了,这不冬天到了吗,加在汤里暖暖胃。” “你是不能吃吗?”她立刻担忧起来,见他如此问。 周郁迦说不是,他说,“我当初第一次喝的时候就尝出味来了,只是不确定。” 他从来不讲废话的,每个字都是套路。 “你以前喝过我做的汤吗?”安晴不解地反问。 “喝过啊。”他莞尔,转头看一眼面露凶光的陆以泽,接着笑说。 “我和以泽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室友呢。” 安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有时候心血来潮,她就会派司机送宵夜给正在住校的小儿子,好像两个月前就送了一次,还是闻莱提出的,说弟弟打球赢了,于是特别想念家里的饭菜,还说要跟室友分享来着。 这之后,陆以泽又被她妈妈念叨不懂事了,不听话了。 人家是你室友怎么不早说。! 他干嘛要说,他室友那么多,难道自己都要发神经一一介绍吗。 而且,还以泽,他俩什么时候那么亲了,周郁迦真够不要脸的,狗币。 既然话题中心已经转到了陆以泽那,安晴势必得问出那个全天下父母最关心的问题。 “小郁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肯定很好吧。”安晴笑眯眯地看他。 他妈妈比全家任何人都要关心陆以泽的成绩,沂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里面的学生哪个不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尖子生,虽说学校的某些管理相对松散,甚至连手机都准许带入,可说到底优秀的人会一直优秀,懒散的人终究会懒散。 陆以泽其实很聪明,就贪玩,不自律,因此成绩也是经常游走在全班最后几名的边缘,安晴为此操碎了心。 他本人又没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一切随缘,而且就算是最后一名,也比普通班的学生强,考个一本大学足够了。 这个问题,周郁迦不打算自己回答,他小姨会帮忙。 林云露出一抹笑:“和小莱差不多,我不怎么过问他的成绩,好像上个月月考是第一?” 真的,林云说话总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换别人,估计早被吐槽凡尔赛了。 安晴听后更是一脸慈爱地看待周郁迦了,她是那种非常传统的家长,就喜欢成绩好,有礼貌,嘴巴甜,长得好的孩子。 话已至此,闻莱却困惑。 和自己差不多?安阿姨什么时候和林云小姨聊过她的成绩?她是听漏了嘛。 没深想,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喝之前特意闻了闻,可完全闻不出什么生姜的气味,喝之后,好像也没尝出来啥。 他嗅觉和味觉也太灵敏了。 视觉和听觉更是,她做什么都能被发现,就比如自己刚才不小心偷瞄了他一眼,当场被他用眼睛抓住。 可真吓人啊…… 周郁迦笑了笑,随即放下勺子,嘴巴开始甜言蜜语:“阿姨做的菜很好吃,改天有空可以教教我吗? 周郁迦虚心求教,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那碗汤已经见底了。 “当然可以了。”安晴笑容满面,“我们两家住那么近,你要是想学可以随时来找我。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儿子就不会主动张口说想学菜,让他做饭跟要杀了他一样,周郁迦恰恰相反,不仅夸她做的好吃,甚至主动提出想学,这无疑是对自己劳动成果的莫大肯定啊。 安晴顿时喜笑颜开,赞不绝口:“像小郁这样,成绩好,懂礼貌,又勤奋又好学,长得还帅的好男孩真的不多了,弟弟你要好好向人家学习知道吗?” …… 我不知道。 陆以泽快受不了他妈了,他有名字,不叫什么弟弟。 还有,长得帅才是关键吧,一个两个,都是一群肤浅的女人。 敢情周郁迦这只狗是在攒好感,他妈好糊弄,他爸可不好糊弄,等着瞧吧。 你会后悔的,哼哼。 蝴蝶 闻莱隔天才知道,隔壁那栋小洋楼只有周郁迦一个人住,他小姨有自己的事业和房子,因拍摄工作,林云昨天傍晚就开车离开了。 转眼间,周郁迦又成了孤苦伶仃的留守儿童,身边仅剩葡萄和他做伴,可他一贯爱卖惨,轻轻松松就博取到了安晴的同情。 鉴于他的优秀表现,热情好客的安晴无偿充当起了临时家长,天刚亮,周郁迦便拖家带口,顺理成章地推开了她家的黑色大门,然后吃起了她家的早饭。 早餐很丰盛,包子油条吐司牛奶,中西结合应有尽有。 闻莱胃口很小,喜欢喝一些汤汤水水,不怎么爱吃主食,随便对付了一两口,扭头就开始撕吐司,一点一点地喂给葡萄。 周郁迦坐她旁边,脸上挂着同长辈相处时的标志性笑容,当听到安晴问周郁迦,问他愿不愿意以后放假坐他家的车和姐弟俩一起上下学的时候,没等对方是否同意。 陆以泽直接扬声打断:“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蹭我家的,改天是不是还要睡我家的啊。” 陆以泽绝对睡虫上脑,等意识过来,发现不动脑子说话的后果,大概就是疯狂想扇自己一巴掌但又舍不得这张妈生脸。 接收到闻莱凉飕飕的眼神,他立马嘘声,闭着眼啃油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晴不知道周郁迦和闻莱的关系,以为他俩只是昨天才见面的新朋友,虽然他们少之又少的互动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认识彼此。 “这又怎么了,小郁要是晚上睡觉怕黑,也可以上我们家睡啊,反正楼上客房还有很多。” 在安晴看来,无非是多一个人多一张床,跟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没任何区别,家里又不是供不起。 闻莱觉得阿姨有点热情过头了,而且专做一些引狼入室的事情,弄得自己心累。 反观周郁迦,一如既往的轻松姿态,先客客气气地道谢,再正经八百地回绝,恭敬谦卑地应对每一句问话,谅谁都挑不出一丝错。 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干儿子”,安晴可谓尽职尽责,充分考虑到了对方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但她还是遗漏了一项。 他住校,身边没有亲人在,那他养的狗狗怎么办。 她的考虑明显多余,他的目地昭然若揭。 周郁迦正在打感情牌,他妄图利用她的心软,尝试用某样东西作中介从而建立起属于他们之间的微妙联系。 像周郁迦这样精明强干的坏人,又怎么会低声下气求别人,就连今天吃的这顿早餐,都是安晴想尽办法把他引来的,他既圆滑又会把握分寸,总能使牵鼻子的主动方变成被牵鼻子的一方。 最可气的地方在,她是心甘情愿跟着走的。 葡萄那么小一只,那么可爱的一只。 是她的理由。 迄今为止,她都没有正式喊过他的名字。 闻莱在思虑的过程中,不知道安晴和他又聊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听见了继母欢快的笑声,却看不见他的样子。 周郁迦半侧着身体,整张脸朝向安晴,两个人面对面交流着,若此时出声喊他的名字,略显突兀,特别是在安晴不知情的状况下。 与其干等,不如早点把事情解决,她贪快,只好另辟蹊径,准备换一种方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在被台布遮盖的桌面之下,闻莱悄咪咪地蹬掉了自己的拖鞋,冬天来了,即使天气仍旧炎热,习惯了在任何季节都要穿袜子的她,现在正抬起自己的脚,隔着棉质的布料,踢他的小腿,精准无误。 第一下,周郁迦没反应。 第二下,还是没反应。 事不过三,她暂时停下,暗中观察。 殊不知,没有反应才是最大的反应。 闻莱当然不懂这个微小的动作对男人的性暗示有多大,尤其是眼前这位,每分每秒都在惦记她的周郁迦。 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段和她做爱的场景了,连他的梦里都会出现她的影子。 在其乐融融的餐桌之下,可爱的小猫用自己软乎乎的肉垫,不动声色地蹭他的裤腿,蹭完又颤颤巍巍地缩回去,他甚至能听见闻莱踩拖鞋的声音,总共踢了三次,他感受的很清楚。 周郁迦把刚才的感官体验直接形容成隔靴搔痒,明显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通过袜子所带来的小腿摩擦,明明轻到没痕迹,可他脑子里总会涌现一股晦涩难懂的痛感。 很想被她踩,想狠狠被她踩。 闻莱要是再敢踢过来,多多少少是有点欠操了。 安晴和陆以泽完全没发现,两人背地里做的小动作。 和他们其中一个交谈时,周郁迦尽量使自己的声线维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平,尽量排掉脑子里的旖旎画面,只求别乱。 这顿早餐吃得他,还挺煎熬。 见对方无动于衷,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己,闻莱也很有自知之明,当即终止那些所谓的小动静。 热牛奶再不喝就要凉透了,闻莱端起玻璃杯一口气饮完,撂下空杯子时,周郁迦忽然转头问:“怎么了?” 默默装空气人的闻莱,原本一直没出声,周郁迦一句“怎么了”,顿时吸引了几道视线。 她弟弟和阿姨齐刷刷地看向她,陆以泽眼神透着未知名的古怪,安晴则茫然。 他的目光却不紧不慢地发生了偏移,附着在杯壁的浓稠液体,残留的几滴白,缓慢地沿着杯口滑落至杯底,她喉腔吞咽的细微声响犹在耳畔,紧接着又回落进他的瞳孔里。 心脏看什么都脏,他承认。 他看着她舔了舔嘴角的奶渍,她惊诧的表情中浮出一种近似于羞赫的颜色。 周郁迦的逗弄心似乎也得到了适当的满足,微笑着垂下睫毛:“怎么了葡萄,还没吃饱吗?” 葡萄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果断摇起了尾巴。 安晴恍然,原来他问的是狗。 陆以泽眼神戚戚,嘴上叼着包子,心里又开始骂他是狗。 狗东西,不仅自己狗,连他的狗也那么狗,一直粘着他姐不放,吃个吐司都要人喂,肯定是另外一条狗教唆的,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狗东西。 靠在椅子上,心头不是滋味,闻莱想踹飞他的心情已经达到了顶峰,忍住,一定忍住,她干脆按着对方搭的台阶走。 “你住校,它怎么办?”闻莱指了指葡萄。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周郁迦眼底皆是赞叹之意,于是自我攻略。 他俩这样属于心有灵犀一点通。 “是啊,小葡萄怎么办?”安晴也才意识到这一茬。 其实她也可以帮忙养着,但是,自己会不会太热情了,上赶趟养这养那。 周郁迦表情人畜无害的,略显悲伤地说:“葡萄是我之前住小姨家养的,后来我住校她就帮我养了一两个月,但是,过几天她就要和她爱人移民欧洲了,外国太远了,我又舍不得,只好把葡萄接回来。” 闻莱听得怪难过,接着问:“那你准备把它寄养在宠物店吗?” 他轻轻嗯了一下,转头迎上安晴慈爱的目光,语气更为伤感道:“最近在找,还没找到合适的,前几天看见新闻,上面说某些黑心员工会背地里虐待小动物,我不放心……” “那你改走读不就得了。”陆以泽插话,白他一眼。 难不成要他家养吗?真是的,作为家里唯一的头脑清醒者,他必须坚决制止。 哪里都有这个姓陆的。 醉了。 周郁迦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改走读比较麻烦。” “怎么麻烦了,你又没改过。”陆以泽打死不让。 周郁迦:“我怎么没改过,我走读改住校就是改过。” 陆以泽:“可你住校改走读就没改过。” 周郁迦:“改来改去很麻烦。” 陆以泽:“你还会怕麻烦?” 周郁迦:“会啊。” 陆以泽:“我不信。” …… 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赛过辩论,闻莱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我帮你养吧。” 落地有声的一句。 三个人同时朝声源望去。 闻莱笑了笑,温柔道:“既然改走读很麻烦,那我帮你养好了,我很喜欢葡萄,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开门见山,同样心照不宣。 “阿姨没问题我就可以。”周郁迦最终说。 “我没问题啊,反正小莱喜欢,她喜欢就成。”安晴笑。 陆以泽彻底骂不动了,他的意见和建议压根不值一提,这狗一来,自己在家的地位,额……估计没地位了。 算了,不管了,摆烂了,他应该回房间睡大觉的,不应该呆这受气。 就属他吃的最慢,陆以泽一走,安晴马不停蹄地收拾桌子,还让闻莱领着葡萄和周郁迦上花园转转,顺便增进增进感情。 她单纯指,狗和人。 闻莱牵着葡萄,临近门口,侧目对他讲。 “我可以帮你养一阵,下学期你就不住校了吧?” 周郁迦回的是,“这取决于你。” 她几乎秒懂,如果她想一直养,他就住。如果她不想养了,他就不住。 “想的美。”天底下的便宜都快被周郁迦占光了,她不会再上当了,顶多养一个月左右。 他暂时沉默。 松开狗绳,葡萄咻地一下跑老远,花园里,闻莱种的蝴蝶兰开花了,远远望去,犹如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 良久,她听见他低笑着说:“所以,我们只好一起养了啊。” 以后,我们会一起上下学,一起养宠物 ,一起做好多好多事。 周郁迦朝着面前这片栩栩如生的花海,偷偷许下这个心愿。 因为蝴蝶兰的花语是:心想事成。 他在等,幸福来临的那一天。 当爱来临的那一天。 # 当晚,闻莱开了笔记本电脑,和周晓,许如意她们,语音连麦。 自从换了号码,她从前所有的社交账号都申请注销了,目前这个,是周晓送她的小号,群里就她们三。 周晓一上来就疯狂吐槽,“真TM无语,天杀的东西!!!我和那傻逼男,吹了。” 许如意很给力,立刻问,“为什么?你移情别恋啦?” 她都骂人傻逼了,及时止损是好事。 闻莱忍不住笑了一声。 “说到这个就来气。”周晓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气到捏碎一包方便面。 “我跟他表白,他居然说我长的太高了,说他妈妈不喜欢太高的儿媳妇,还说什么他妈妈告诉他,女生太高容易克夫。” “我去他妈的,傻逼,纯纯妈宝男。”周晓上接不接下气道,“嫌我高是吧,嫌我克夫是吧,我祝他全家,男的!鸡鸡缩短十厘米!!!” 这…… “太恶毒了吧?”闻莱小声道。 “我快气……”周晓想飙那个字,听见闻莱的音,赶忙憋回肚子里。 “我快气晕了!” 只要没人惹她,周晓平常还是非常娴静非常文明的,但凡生点气,受点伤,什么乱七八糟的词汇都往外蹦,每次痛快骂完,她都会贴心补充:“你们可别学我骂人,啥鸡啥鸭的太粗辱了,你们千万别学。” 晚了,某人已经学了,而且…… “唉。”闻莱单手撑着脸,深深叹息。 恋爱告吹,仪式感特强的周晓又要开始立她那个八百年不变一次的flag了:“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发奋图强,努力学习!” 许如意很给面子地接龙:“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戒糖戒碳,努力减肥!” 到底要不要用排比句,闻莱纠结着,沉思片刻,她认真道:“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养狗了。” 此狗非彼狗,真狗亦是狗。 先养着吧。 飞行 最近的一周,陆以泽无故陷入了墨菲定律的怪圈,怕什么来什么,担心什么发生什么。 越是不许周郁迦和闻莱接触,上天越和他对着干,隔三差五安排他们碰面,地点无外乎,食堂、小卖部、行政楼这几个她常去的地方。 从假期结束至今,陆以泽把自己比喻成了一块黏人的牛皮糖,周郁迦去哪他跟哪,周郁迦往东他绝不往西,时刻警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防止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当然,屡遭白眼。 陆以泽对自身的行为也表示深恶痛绝,可令他懊恼的不止是这一点,还有闻莱默许的态度。 打比方在食堂就餐,闻莱和许如意正吃着,周郁迦撞见了就会走过去,挑位置前,甚至要装模作样询问俩女孩的意见,问她们方不方便,可不可以, 征得同意之后,他率先坐下。 于是,陆以泽只能坐在许如意对面了 他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干那种有损体面的事儿,例如抢登子什么的,这太没素质了。 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陆以泽感觉他们四个呆一块,磁场蛮和谐,既不尴尬,更没有想象中的争吵互撕,除了闻莱会偶尔怼自己几句,有时候还会联合周郁迦一起,还别说,他俩怼自己的时候真有种妇唱夫随的默契。 不过,他确实伤心,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话题都没断过,毕竟她帮他养狗,光分享葡萄的日常就能聊上三天三夜,相处得愈发愉快轻松,照目前的趋势,他姐估计马上就要栽了。 然而,这一天到来的速度比他预期得还要再快一些。 周五,体育课。 每位体育老师带班的组织方式不同,闻莱班的老师偏爱跳操,一堆的形式主义。 周郁迦班的,非常无所谓,通常点个名就解散,大家该干嘛干嘛,理科男的娱乐阵地不在操场,而在篮球场。 奈何天公不作美,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班级,由于理一班的老师突然生病请假,教务处临时抽调,好巧不巧,抽中她班的老师。 等了老半天,人还没到齐,少部分理科生已经在篮球场打球了,他们非但不怕事,还会摆谱。 站在讲台上的体育老师更是脸色铁青,连声催促,他班的体育委员没办法,只好亲自过去喊人。 等待中,闻莱和许如意玩起了猜拳游戏,输了要被打手心。 连续玩了几盘,闻莱的运气实在太差,总挨打,她索性耍起了赖皮,整个人懒洋洋地软在对方颈窝,眼皮垂下:“怎么那么慢。” 再不集合,跳操的事越往后推,自由活动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她很想去躺草坪了,站立真累。 许如意趁势搂过她的肩膀,两个人脸贴脸,表情如出一辙的颓废。 周遭逐渐传来不绝于耳的称赞,或窃窃私语或光明正大,闻莱支起耳朵,眼睛半阖的视线范围内,远处走来一拨人,他的身形轮廓像是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几乎只一眼,她就找到了周郁迦。 他跟着人群,明明是最后面的位置。 在许多人眼中,周郁迦永远是闪闪发光的焦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仅仅是站在原地,却能收获大把大把的艳羡和爱意。来自身边发自内心的赞扬,也的的确确是她的心声。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眼睛里,他的模样也随之清晰,那是一副和他性格类似的长相,拥有反差感的矛盾体。 周郁迦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她联想到自由的风,随心随意地向山林奔跑,她同样能听见风吹橙叶的声响,然后鼻尖会拂过一阵清新但苦平的气味。 他不笑的时候,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本就是一张五官立体的脸,如果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线条凌厉感十足,接踵而至的压迫感。 是什么时候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发呆时望着窗外,他的样子会悄然出现在心里,她已经无法自我作答了。 如果他在她面前,她会下意识多看几眼,就像现在这样。 隔着噪杂的人群,周郁迦毫无阻碍地感知到她的目光,他放慢步调,眉眼如初,很温柔也很深情。 两两相望,画面定格,他们的眼中只倒映着彼此,周围的一切放佛变成了背景板,这一刻,他们宛若电影里难舍难分的男女主角,一辈子注定纠缠不清。 于喧闹氛围中自然而生的悸动情愫又有几分呢。 闻莱慢慢收拢许如意胳膊,心里想的是,会不会自己比他多一点点,又或者是多好多好多。 俩女孩依偎在一起,她抱着许如意,她的眼睛正在看他,周郁迦深深地回望以后,目光淡定地掠过她们紧紧交握的地方。 占有欲如同劣质的泡沫,一掰就碎。 没再敢多看下去,他敛起了复杂情绪,将手中的篮球递给身旁的同伴,暗示着这节课他要一直留在这里。 这拨人来,两个班的人数总算齐了,大约有八十多人,男女比例协调,五比五,一半对一半。 一声哨响起,场上顿时安静。 原本板着脸的体育老师此刻扬起了笑容,他就看着凶巴巴,说话做事其实憨憨的,还有点中二病。 “来来来,我们开始整队形,男女生各分三排,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待会跳操!” 一听要做操,大家霎时怨声载道,以为是那种摇头摆尾的僵尸操,就类似于课间跑操,跑完连路都不会走了,精神失常一样。 个个皱着眉,个个不愿动。 不愿动也不行,老师连吹两哨,清咳道:“年轻人就要动一动,再不动等什么时候动啊,等老了想动都动不了。” “报告!”有人举手,“万一不会跳怎么办?” “不会也没关系,动起来就行,我们只需要跳十分钟。” 动起来就行?听着好随便。 “快快快!”体育老师拍拍掌,“我们按照身高,从左往右,从低到高,依次排列。” 见大家听劝,完了他还非常幽默地补道 :“everybaby!嗨起来!” 他故意把body念错,摆明了要夸大家是,宝贝。 有些笑点低的,立马憋不住了,笑作一团。 闻莱就属于笑点低的,即使已经听过无数遍,她边笑边朝女生队的最后一排走去,今天起床比较着急,穿错鞋了,身高“剧增”,于是老老实实排后面。 排后面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方便摸鱼,坏处是她和许如意分开了,手长腿长的周晓被拉去当领操员,旁边是他班的女孩子,她不认识,觉得没安全感。 直到队形稳定,闻莱前顾左盼,踮起脚尖找寻如意的身影,刚瞥到对方衣服的颜色,头顶忽然冒出熟悉的一声:“在找什么?” 她被吓一跳,脖子和脚尖同时缩回,表情有些呆,仰头看周郁迦:“你怎么在这?” 闻莱视线越过他身后,瞧清状况后,语气还挺质疑:“你应该去后面,不然会挡住别人的!” 这人真是的,她都穿高跟鞋了,居然还要仰头看他,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 反正就不提高那个字,看着她略显气愤?的表情,周郁迦莫名乐了。 “我就喜欢站这。”他忍不住逗她,“你管我啊?”还笑。 欠揍欠打欠扁的模样。 “谁要管你,有病。”闻莱呛完,立刻甩给对方一个冷漠的背影。 周郁迦忍笑,一动不动地站她身后,也没人来赶他,赶了也没用。 他那么高,愣谁都能发现,体育老师在上面整队形,直接喊。 “那谁……”老师不知道名字,干脆凭外貌叫道,“那个长得最帅的男生,你比他们都高,你往后面站点。” 最帅这两个字一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周郁迦,连带着他周围人一块受注视。 他本人倒很沉着,毕竟又不是第一次被夸了,虽然是事实吧,但是回应显得自恋,不回应显得高冷。 周郁迦不开口不动作就是在犹豫在纠结,感觉像在做物理难题,关键还套不了公式。 他低头,盯上了女孩的脚后跟。 闻莱双手插兜,冷漠冷酷的表情,装拽谁不会啊,她要比他更拽,毕竟大家都看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周郁迦终于出声,他极其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他说老师我今天穿了增高鞋垫。 说完他又低头,看了几秒,目测大概五厘米。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唏嘘,周郁迦还需要穿那玩意?惹得某些男同学无颜以对。 闻莱则无言以对,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嘲笑自己,她不就穿错了一双鞋底高达六厘米的小皮鞋吗,肯定是在内涵自己。 她对着空气小声冷哼。 管他。 同学们没多想,听见刺耳的哨声纷纷转头,体育老师无奈地笑一笑,放任。 引导大家做了几项拉伸运动。 音响放开。 ——One two three four~ ——忘记了姓名的请跟我来~ ~~~~ 久违的旋律,欢快的节奏。 一秒钟,爆发一大片热烈的掌声。 DAN一动,管他什么僵尸操,健美操,暖身操,大家乱跳一通,散开的队伍占领了一大块草坪,绿茵中央,歌声在流动,快乐在传播,整座操场洋溢着专属于青春的活力多巴胺,正如歌词写的那样。 :一边跳一边向快乐崇拜。 :开心不开心的都跟我来。 闻莱和周郁迦,一个鞋高跳不得劲,一个懒得动,他们就仗着群魔乱舞的同学们打掩护,在最偏的侧边,一本正经的浑水摸鱼。 歌一响,两人跳着跳着,越挨越近,闻莱为了报周郁迦嘲笑之仇,背对,提起胳膊肘,狠狠击他。 不过瘾,先装作认真的做体操,遇到需要挥臂的动作,正儿八经挥两下,等挥到对方身上的时候,闻莱就捂住嘴,深表歉意道:“啊,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转身偷摸着乐呵。 周郁迦纹丝不动,任由她胡闹,时不时纵容地笑笑,兴致高了,会伸手一把将闻莱抱进怀里,她不反抗才怪,所以他很快就被人家气呼呼地推开啦,于是,这家伙笑得更开心了。 周郁迦站这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玩,谁要做这个傻里傻气的操。 最近气温骤降,一睁眼就到了棉服里套卫衣的寒冬,闻莱穿得跟冻冻宝一样胖,塞进衣服的棉花鼓了又鼓,他俩有意无意贴贴,羽绒服相互擦出的声音是 ——砰,砰,砰。 歌曲随舞步切换,从节奏动感的《快乐崇拜》到舒缓悦耳的《全部都是你》……一首接一首地放,直到鼓点畅快的《Levitating》 闻莱很喜欢英文歌,英语也很好,又会写又会念,她轻轻摆动着身体,跟随节奏边哼唱,跳得有些忘情了,不知何时又被他半抱在怀。 周郁迦也有些疯,加上他本身就非常惹眼吸睛,很多人跳累了难免划水,动不动往他这边瞟。 而他,选择置之不理,更故意地贴着她,和她一同律动。 他手搭在她腰间,她头发会因为甩动蹭到他颈部的皮肤,依旧是痒痒的,依旧想被小猫挠。 音乐声响得欢快,音量被调得很高很高,八十多个人都在笑,闻莱隐约听见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下意识侧头,红润的嘴唇贴近他喉结:“你在和我说话吗?” 忽的,周郁迦散漫地笑了笑,微低头,亲亲她耳尖,趁对方错愕的功夫。 他突然沉声在她耳边,呢喃着歌曲的高潮部分,嗓音蛊惑,“I'm levitating.” 翻译过来就是: 我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这歌一直唱,她心一直跳。 周郁迦确实飘了。 飘了的后果,这次闻莱没踩他,顾及着自己穿了双硬高跟,看着他坏里坏气的样,她动了点坏心思。 闻莱总认为自己是在跟他较劲,连“坏”都要比一比。 她靠在他胸膛,青葱的手指突然抚摸上他凸起的喉结,食探轻轻按压,感受对方男性荷尔蒙的跳动,甚至朝他吹气。 引火烧身,周郁迦僵了几秒。 闻莱满脸得逞的笑意,继续光明正大地调情,摸他衣领的纽扣,小皮鞋磨磨地面,低声窃窃:“You can fly away with me tonight.” 今晚你可以和我结伴飞行。 和我。 飞行。 全世界放佛处于静止状态,周郁迦的耳朵里,脑子里,心脏里……都在烧。 ——磁的一下,歌曲戛然而止。 闻莱笑着推开了他,周郁迦嘴角上扬,享受得不行。 天哪,她好会。 Come on dance with me. My sugarboo I'm levitating. —快来和我跳舞吧。 —我的甜心宝贝。 —我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 躲在他们背后偷窥的陆以泽:…… 难怪我戏份这么短。 艹了。 开心 当天晚上,闻莱接到了周郁迦的来电,彼时她正好梳洗完,窝在沙发看电视。 最近新出了一部仙侠剧,感情基调依旧关于爱情,之前不走心看过几集,剧情前期偏平淡,后期估计,会狗血。 也因此,闻莱决定追下去。 手机搁在茶几上,她摸到遥控器,按下暂停键,看着屏幕,等待听筒对面的人先开口。 “在忙么?”电话接通,他一刻不耽误,问道。 闻莱语焉不详道,“你觉得呢?” 真笨,要是忙的话,她才没时间和他打电话。 被暗戳戳埋汰,周郁迦只是轻声说,“我以为你快睡了,怕打扰你。” “你也知道打扰我啊?”闻莱重新拿起遥控器,画面台词滚动,直接说,“我在看电视,如果没什么事我要挂了。” 她好像并不愿意多聊。 周郁迦语气有些着急,连忙问她,“葡萄今天还好吗?” 他单纯想,听听她的声音。 闻莱偷偷笑了,他可真不经逗。 “很好啊,它可乖了。”闻莱顺手捞过一个抱枕,等调整好姿势,向他分享狗狗在家的日常。 “阿姨今天带它上外面玩了,给它买了好多衣服,狗狗穿的衣服都好小好小,感觉都没我的头大。” “对了,葡萄还交了新朋友,就附近别墅的一只边牧犬,它是黑色的,阿姨说它没有我们葡萄可爱。” “我发现它好喜欢睡觉,吃完早午饭就开始趴在阳台上睡,阿姨有时候都叫不醒,你以前养它也这样嘛?” 周郁迦一个字一个字听着,生怕漏掉:“葡萄只喜欢和你玩,至于其他人,看它心情。” 她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想想。 葡萄和周郁迦的个性,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挑剔极了。 常言道,狗随主人。 “那好吧。”她说。 “没别的了?”周郁迦问。 闻莱看了眼沙发边已经睡着的狗狗,当即调低了电子音量:“没了呀,葡萄平常会干什么,我先前不都和你讲了吗?” 安晴每天给她分享的内容,她也会每天分享给他,这一周他们差不多天天见面,假如没碰着,他就拨号过来,然后她会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对方听。 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因为周郁迦老是溜神,总让她重复刚刚说了什么,她也总怪他记性差。 楼道很黑,没有灯,周郁迦凝视着消防栓的玻璃,他看不清自己的轮廓,却知道自己的笑容很深很深,他说:“可我不想那么快和你说晚安。” 话筒里的声音染上委屈之感,周郁迦又开始打直球,弄得闻莱心头一阵凌乱。 她干脆把自己摔进沙发层间,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呼气又憋气。 双方再次陷入缄默的境地。 两分钟以后,闻莱扔掉东西,脸颊通红地说,“那我再陪你一会儿吧,反正电视剧还没看完。” 油然而生的不真实感,周郁迦仿佛被卷入隐秘的漩涡,无法抵挡她的吸引力。 呆怔半晌,他很小声,说好。 葡萄咻地一下窜起身,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迈回自己的房间。 安晴在一楼专门给它建了窝,靠近阳台,白天就可以一边睡觉一边晒太阳了。 有一天,她前脚刚到门口,后脚就听见屋里安阿姨的祝愿。 从今往后,她希望葡萄可以成为一条无比幸福的狗狗。 也正是那一天,安晴跟她讲了关于周郁迦的身世。 周郁迦从小就失去了爸爸,据说继父对他很不好,小时候经常怂恿别人欺负他。 她鼻头顿时发酸,小心翼翼问安晴。 他妈妈呢?也对他不好吗。 安晴缓缓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对他好,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小孩被坏人任意欺负呢。 令她惊讶的不止这些。 安晴说,他生父其实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没背景没资本,而她妈妈是京港有头有脸的大小姐。 这种相差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的结合不单遭受全家的反对,乃至整个上流阶层。 当年他妈妈为了爱情和家族对抗,险些闹到恩断义绝的地步,后来怀孕,以为事有转机,但尽管如此,她父母依旧不同意这桩婚事,百般阻挠,一拖再拖。 最终的结果,周郁迦出生没多久,他父亲就发生了意外,当场车毁人亡。 更有谣传,他生父其实是被他继父害死的,恰如剧里,横刀夺爱、爱而不得的三角戏码。 她妈妈就觉得他是灾星,是间接害死自己爱人的凶手,更不喜欢他,经常把他丢给别人照顾,那些人有外面雇来的保姆,有家里的司机……还有他的小姨。 所以这就是他来沂南的原因吗,最起码林云是真心对他好的亲人。 长辈们私底下一直保持着联系,林云话里话外,只恳请她们可以多关心关心他,哪怕是陪他吃顿简餐也好。 越听到后面,闻莱发现自己哭了,安晴慌里慌张的帮她擦眼泪,最后,她们俩抱在一起哭,大人的眼泪总是蓄在眼眶里,无声胜有声。 而她,泪失禁体质,止都止不住,当时她心情参杂着怜悯,悲伤,惋惜,更多的则是心疼,可能认为他们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抱抱他。 相隔两端,周郁迦在车水马龙的另一边,正安静地陪着她,听她深深浅浅的呼吸,他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感受到了女孩的坏情绪,于是温声细语:“你在哭?” 闻言,她悄悄地抹了一滴泪,忍住哽咽,“嗯,忽然好难过。” 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原来她又哭了,他多细腻柔软的一个人,即使不在她身边。 “是因为剧情太感人了吗?”周郁迦猜测,温声建议着,“要不我们换个节目,换个能让你开心点的。” 哪还有什么电视剧,她不小心按错键了,看着液晶屏幕中轮回转播的广告,闻莱不答反问:“周郁迦,你今天和我跳舞开心么?”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喊他名字了,她每次喊,他的心率就会增快。 感情来的,或许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他说:“当然开心,很开心,特别开心。” 连说三个,那就算三倍开心,比起她的双倍幸运,他更贪婪一些。 不等周郁伽问那句——你呢,开不开心。 闻莱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滚了滚,低声说:“我也很开心。” 幸好没开心过头,不然就滚到地上去了。 两人隔空对话,心思各异,却意外心跳同步。 突然就……好喜欢今天的星期五,周郁迦心怀憧憬,于是开始期待有她的每一天。 絮絮叨叨了一小会儿,安晴端着杯子走过来,闻莱立刻翻身。 “这么晚了。”安阿姨把刚热好的牛奶递到她手中,“把牛奶喝了,早点上楼睡觉知道嘛,小孩子家家的别老看这些杂七杂八的电视剧。” 伤眼睛不说,情情爱爱什么的最影响三观了。 “噢。”闻莱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趴在茶几上打电话,乖巧的一只,眼睛又大又圆,像洋娃娃。 安晴由衷佩服自己,她把小孩养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就是太瘦了,不爱吃饭。 见她心思全放在手机上,动不动傻笑,安晴顿时警铃大作,语气急忙且担忧:“和谁打电话呢,男的女的。” 闻莱抬头,脱口而出,“葡萄爸呀。” …… 安晴不禁为这个老成在在的称呼而发笑。 电话那头的周郁迦也失笑,她怎么可以那么有趣。 得知是周郁迦,安晴挥挥手转身去看葡萄,小孩子的电话她不能随便乱听的。 闻莱晚上一喝牛奶就犯困,养成习惯了,她揉揉眼,困倦道:“我要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前去厨房,想起什么聊什么,“你这么晚还打电话,会不会影响室友?” 在最高层的楼梯间,周郁迦下意识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什么叫应该不会。”她打开水龙头,冲洗杯杯。 “不会。”对方很快改口。 没追问,闻莱呵欠出声:“这个手机你还用的惯吗?用不惯的话我可以再陪你买一个。” 她上楼,“不过,这次得你自己付钱。” “用得惯。”他下楼,“我不会换了。” “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 推门,飞速钻进被窝,闻莱躲在黑暗里,眼睛含笑。 周郁迦停在寝室门前,看着缝隙里溢出的一缕光线,柔声说:“晚安。” 卷起棉被,闻莱把自己滚成了球,沉吟片刻,“嗯,晚安。”接着挂断。 她莫名觉得自己今晚好颠,滚来滚去,但是忍不住。 他刚挂完电话,陆以泽从里面把门拉开了些,手机屏幕的光晃到他脸上。 “下次再打这么晚,看谁给你留门。”陆以泽哼气,华丽转身。 “你啊。”周郁迦确定道。 陆以泽背对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早知道直接锁门了,让他无家可归,都怪自己心慈手软。 绝对没有下次。 眼泪 在十二月这个月份里,人们往往会感受到浓厚的节日氛围,街道两旁的灯柱上会提前挂满闪烁的彩灯,沂南这座城市仿佛被点亮了一样,给人一种温暖而幸福的感觉。 圣诞节前夕是平安夜,于他们,两个异常特殊的节日。 平安夜这天,闻莱在老地方结识了一位老朋友。 她的名字叫谈雪,是三个月前她因生病在医务室打点滴,遇到的那个和她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这次她们的情况是反着来的,许如意痛经痛得厉害,闻莱上医务室帮她买止痛药,她本人身体健康,不存在任何毛病。 谈雪则重感冒,连续打了好几天的针,昨天才开始有所好转。 闻莱一进门,对方立马认出了她,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 不见医生人影,然后被告知饮水机坏了,他只好拿着保温杯跑去行政楼倒热水,刚走,估计要等个五六分钟。 对于曾经帮助过她的人,闻莱印象深刻,再次相遇,她们便顺理成章地介绍了彼此的姓名和所在班级,谈雪是学音乐的艺术生,比她小一届。 还没聊几句,她男朋友突然来了,手上提着女朋友心心念念的小蛋糕,旁边跟着…… 神色微乱的周郁迦。 “你生病了?” “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周郁迦嗓音饱含关切,“哪里不舒服?” “没,我帮如意买药。”闻莱深深看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因为在哪看见她了,所以特意来这找她的吗。 他什么也没说。 方瑞开始拆蛋糕,随口问问,“你们认识啊?” “他俩不是情侣吗?”是谈雪在说话。 谈雪勾唇,过目不忘的样子。 闻莱眨眼,忘乎所以的样子。 谈雪瞧一眼闻莱,疑惑道:“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啊。”这个单音节发得短促有力。 闻莱真忘记这事了,都过去那么久,三言两语恐怕解释不清。 可男朋友这口锅他背得还挺得意。 周郁迦垂睫,眉梢轻挑:“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 算是归正了他们目前的关系。 医生刚好回来,闻莱赶着办正事,暂时冷落了他。 她买好药,扭头看见窗外从国旗护卫队结训返回的周晓,明天是星期一,天气预报显示阴天,不下雨可以升旗。 来不及多说几个字,她直接快步追了上去,留下一屋子的人,包括周郁迦。 他表情平淡,可能习惯了被随时丢下的感觉,很多情绪只能藏起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说不难过也是假的,周郁迦回神之际,又眼睁睁地看到她以同样的速度跑回来,手上空空如也,微喘着说:“我们走吧。” 一霎那,柳暗花明。 临走前他们不忘和各自的朋友道别,闻莱祝谈雪早日康复,盼有缘再见。 周郁迦平静地朝方瑞说了句,“晚上见。” 哎呦喂,这太暧昧了吧,方瑞顿时吓得,连忙查看女朋友的脸色,心虚的一批。 谈雪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她叉着奶油往嘴里送,边吃边说:“他们真的不是情侣嘛?” 她清楚地记得,闻莱当时做梦,时不时胡言乱语。 他呢,默默呆旁边,时不时哄一哄,冷不丁夸几句。 夸她——好孩子,乖宝宝,乖孩子…… 听得谈雪忍不住老脸一红,毕竟她已经在谈恋爱了。 都这样了,还不是,难道刚分手? 方瑞宠溺地亲掉她唇角的奶油,笑笑说,“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 这可是周郁迦自己强调的。 ——“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 以后就是了。 学校不准过洋节,但还是有好多学生偷偷摸摸串班送礼盒,盒子里装的自然是苹果。 闻莱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吃过苹果了,早忘记了味道。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那该多好。 一路上,闻莱理所当然成了被各种眼神打量的对象,无论谁和周郁迦靠一块,都会催生这种结果,但她已然不在乎了。 她忽然定住脚步,梦呓一般朝他开口:“你还有糖吗?” 他听话地将手伸进口袋摸了摸,紧接着把东西轻轻放在她手心,依旧是橙子味的一颗糖。 拆开包装纸,闻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含进嘴里,好半天,她才说:“我更喜欢草莓味……” 不知不觉,走到了分岔口,人生处处充满选择,他们连回教室的路都在不同方向。 闻莱低头时轻吸气,仰头后表情如常:“可以帮我带句生日快乐给他吗?” 今天是陆以泽生日,她弟弟的生日。 等他应声,闻莱说了句“谢谢。” 然后步调仓促地上了台阶,好像在极力逃避着什么,并且没有回头。 周郁迦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晚自习放学,来接她的不只是司机叔叔,还有她爸爸陆恒,当看见这张许久未见的脸庞,第六感告诉闻莱,今夜注定无眠。 直觉一向准,大约是深夜十一点多,接近凌晨,楼下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刚开始是陆陆续续的争辩,后来演化成了互不妥协的哂笑对骂,吵架声越来越大,双方飙升的怒气穿透层层阻隔,直接抵达耳蜗中心,震得她大脑嗡嗡的疼。 闻莱沉默地守在楼梯口,盯着某样东西,眼神像失了焦,脚下是脆弱不堪的浮萍,只需稍微移动,她就要溺海身亡。 不知听到哪一句。 或许是安阿姨红着眼说的这句:“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们母子,我还要帮你养女儿,陆恒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对这个家,对你的女儿还不够好吗!” 或许是爸爸回击的那句:“你就不能小点声,小莱还在上面休息,你口口声声说为孩子着想,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尽管两人极力控制着音量,努力尝试着坐下来冷静沟通,可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无限放大的糟糕情绪导致他们会口无遮拦的把当时的愤怒用最不堪入耳的话语强加到对方身上。 即使说气话的一方后来道歉说那是气话,并非真心,闻莱能理解,因为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可偷听时仍然心间苦涩,忆起时仍然心有余悸。 她几乎是狼狈的,慌张的,无助的,进行了一场丢盔弃甲的逃亡,那些易碎的物品,正如她不堪一击的敏感性格,她的心伴随着破裂的玻璃杯,一点一点地碎掉。 匆忙逃回房间,闻莱背靠着门,孱弱的肩膀已经撑不起力量,身体在缓慢下沉,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像小时候那样,脸埋进去,安静地蹲在角落中,一直到天亮。 床底钻出一条金色的小尾巴,葡萄呜呜咽咽地咬住她的衣角,似乎在和她说话,又似乎在安慰她。 闻莱伸出手摸它的脑袋,强行克制不让眼泪掉下来,它很乖地窝在她身旁,用耳朵蹭着她的手心,用眼睛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用它的方式默默陪伴她。 葡萄真的很像他。 她忍不住抱它,童年往事像放电影,时快时慢的在脑海中过滤,筛选,重演。 等反应过来,眼泪和声音一道落在这冰冷的地面,落在这静谧孤独的夜,落在这零点敲响的时刻。 “对不起。”她迟来的道歉。 阴天 深夜梦回,惊醒时,闻莱的手脚一片冰凉,摸黑伸手发现床头的褪黑素已经空瓶了,自我催眠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只能静静地蜷缩在棉被里,身体仍旧不停发抖,呆滞地放空了几分钟。 后知后觉,原来是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大剌剌地敞开,像是有意迎接这刺骨的寒风。 被吹拂的帷幔沙沙作响,水雾凝结在透明的玻璃上,模糊一片,从她的角度看,像是被滂沱大雨给打湿的,可今天是阴天,是圣诞节,象征着团圆与希望的一天。 颤巍着爬起来,她来到窗前,心跳瞬间漏掉一拍,本该无人的楼阁此时亮起了灯,全世界都在暗夜中颠倒,只有那个地方发着热烈的光。 闻莱心里有了答案,不愿多想,拉开衣柜,她为自己穿上了袜子和棉鞋,衣服纽扣系到领子最上方,加厚的秋衣和秋裤被裹在里面,冬天真的好冷好冷,无论穿多少。 她把自己弄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想尽量使自己暖和一点。 穿戴整齐,闻莱翻到抽屉里的备用钥匙,轻手轻脚地下楼,葡萄窝在阳台边熟睡,她没忍心上前打扰,夜间行走的人总是容易脆弱。 地面的碎渣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倒进了垃圾桶,茶几上摆的一束鲜花正幽幽地散开芳香,一室安宁,寂静无声。 仿佛昨天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从未发生过,长辈们也不知道她曾离开过一趟。 悄无声息的,她先是打开客厅的小门,再是拉开外面的铁门,最后直接推开他家的所有门。 玄关处放了一双崭新的毛茸拖鞋,图案是粉色的小兔子,她弯腰将其换上,走动的时候,上面的两只长耳朵会随脚步晃来晃去,衬得她像月光下翩然起舞的小精灵。 可惜今晚没有月光。 光线微弱的空间,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壁灯,将她憔悴的面容妥善隐藏,他也明白现在不适合天亮。 落地窗前,周郁迦一身孑然,他的容貌在暗色晕染下显得格外的冷,正面望向她时,目光滚烫。 “你……怎么回来了。”闻莱声音沙哑着问道,她眼中闪过的零星哀意,于他心头烙了一道无痕的疤。 周郁迦一字一句地答,音色沉沉:“寝室忽然停水了,洗澡不方便,所以就回来了。” “那你现在洗……”顿了一顿,闻莱迅速别过脸,大脑空白,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可能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她在胡言乱语,对方却可以耐心地听完,她想有人陪她,在此刻。 可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把自己的坏心情带给别人,凭什么她要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洗完了。”周郁迦轻飘飘地替她圆了那个问,他喉结滚动,又接着说,“我新换了瓶沐浴露,你…要不要猜一下它的味道?” 他像是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哄她玩猜一猜的游戏。 闻莱鼻子微酸,他似乎总能及时捕捉她的情绪变化,哪怕是极其微小的起伏。 他眉眼专注地看着她慢慢地朝自己走过来,步履安详中混着难以言喻的感伤,距离越来越近,模样越来越清晰,周郁迦一低头就瞧见了她红肿的眼眶,以及被潮水淋湿的睫毛。 她好爱哭。 她正在闻他,无声轻嗅的动作很像小猫咪绕着未拆封的罐头转圈圈,甜蜜蜜的气味引诱她在他的衣领处转了第一圈,在他的袖口处转了第二圈…… 闻来闻去,小猫咪终于发现了罐瓶的薄弱点,于是喜不自知地将小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 如果这个游戏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恼。 “草莓味的。”闻莱捧起满手的糖果,惊喜地说。眼底的光隐隐虽有些暗淡,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喜爱。 她目光灼灼,盯着他看。 周郁迦当着女孩的面,轻柔地抚摸她蓬松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微笑着说:“答对,有奖。 无论她有没有猜对,都会有糖。 顿时泪意上涌,大概是决了一次堤后,她已经积攒到了如何使自己快速退潮的经验,闻莱垂眼,将周郁迦口袋里所有的糖转移到自己身上,好像这样就能填补自己空洞的灵魂。 睹物思人,闻莱又想起了从前。 想起经常拿草莓糖作交换,骗她喝苦药的妈妈;想起经常给她买草莓蛋糕,一路上牵着自己的手,害怕自己跑丢的妈妈。 可她已经不在了,永远停留在她年仅十岁的记忆里。 泪水在眼眶打转,在她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是周郁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从始至终的滚烫炽热,但闻莱没有勇气再次抬头看他。 她既自私又贪婪,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又渴望汲取他全部的温暖,他对她实在太好太好,记得自己白天说过的话,会立刻将口袋塞满她爱吃的糖果,会无条件给予她陪伴,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使她开心。 好到让她觉得周郁迦今晚就是为了她而来的,他只是编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可信的理由,回来时又碰巧没有关紧自家的门,刚好于深夜像自己一样被噩梦惊醒。 可事实本就如此,她还要继续骗自己。 借着窗外枝头不停闪烁的彩灯,她燃了一些奋不顾身的勇气,闻莱贴近他,泪眼朦胧地开口,“你可以——” “我可以。”话落,周郁迦用一个温暖且充满安全感的拥抱打断了她,从一开始,从帮她带话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被随时需要的准备。 他抱住了她,一再收紧手臂,像是生怕她像一阵雾气般散开,不敢放松半点。 她亦回抱了他,默默地摄取他的体温,闭上眼睛,泣不成声。 相比声嘶力竭的哭喊,她压抑窒息的哭泣像铁锈滋长的利器,一阵阵席卷而来的钝痛,密密麻麻地敲击他的心。 不是所有的眼泪都能代表悲伤,可她的,一定是在告诉他,她的世界正在下雨。 一场关于离别的雨。 向未来 果然哭出来就好了,许久,低落的心情逐渐转晴,闻莱率先松开了他的怀抱,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身后的壁灯折射出柔和的光。 “他和说你了什么对不对?”闻莱摸着鞋子上的兔耳朵,声音有些沙。 周郁迦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想听什么。” 估计说了许多催泪的内容,他才这样反问。 “我想听全部。”她看着他的侧脸坚定道 。 周郁迦深看她一眼,随后他清冽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回荡。 “他说今明两天你会很难过,会一个人躲在房间偷偷地哭……”他将陆以泽的原话,一一说与她听。 她下意识望向墙角的电子钟,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一分,属于他口中的明天。 “然后你就过来找我了。”闻莱的声音染了湿意,“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 只差两个小时,今天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昨日顷刻成为过去。 周郁迦从不会把自己为她而做的任何事情宣之于口,他只按照自己的方式付出行动,如今也是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皮肤,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我还是第一次祈求,希望你不要推开这扇门。” 闻莱望着他的眼睛,耳朵听到他说,“我希望你的梦里只有星星和月亮,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亮。” 周郁迦一直觉得闻莱的眼睛会说话,很喜欢和她对视,纵使有千言万语要讲,当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只想看着她。 她的眼角酸涩,沉默对视之后,轻声问,“他还说了什么,你都说给我听吧,我不会哭的。” 或许是他有在的原因,她安心不少。 周郁迦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眼中没有颓丧和怨念,平心答复,“他说你只比他大五个月,是你为什么难过的原因。” 十月怀胎人尽皆知,就算他们并非一母同胞,可这其中的真相足以令她失望和痛苦,甚至愤懑。 昨天是她弟弟的生日,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要怎么平静地度过这两天,于她很难很难,何况这个弟弟是她爸爸出轨之后的产物。 闻莱似乎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内心强大,曾经的确恨过,但那些不属于她的恩恩怨怨,跟她无关的感情纠葛,她很早就放下了。 妈妈在去世前给她打过好多预防针,加上时间可以冲淡一些不良的记忆,留存心中的全是些关于爱的珍贵影像。 所以她分明可以不用这么难过的,也不至于跨到痛哭流涕这一步,闻莱低下头,沉默不语,她开始害怕。 “你是因为听见阿姨和叔叔吵架了,所以才这么难过的,对吗?”周郁迦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一边安抚一边告诉自己,他隔着门窗听到的,那些她逃回房间不敢继续往后听的内容。 他说安阿姨在最后提出了离婚,她强调如果离婚,她一定要把俩姐弟带走,她说小莱和以泽是她亲自养大的小孩,是她的宝贝,和他爸没半毛钱关系。 闻莱心念一动,眼睛重燃信任的光,“那我爸怎么回的……?” 他没急着回答,握她手的力度越收越紧,像是在试探她。 带着暖意的触感传遍全身,闻莱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心神不安,她非但没有抽出,反而和他一样,紧紧回握。 她保证不会再突然而然地推开他了。 掌心贴掌心,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彼此的情感在心灵最深处交融。 周郁迦轻轻笑了一下,心怀喜悦地说:“你爸爸明确表示不同意,连道了好几声歉,安阿姨应该是原谅他了,所以就消了音。” 她未免感到意外和吃惊,却不是因为陆恒的话,而是因为像周郁迦如此骄傲的人,竟会为了自己做出这种偷听墙角的事。 深想下去,她家再怎么吵,吵来吵去基本都是些假话和气话,自己难过一阵也就忘记了,但周郁迦不同,他生活的环境可能遍地覆盖着肮脏的字眼,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语言冰冷的杀伤力,尤其是真话。 闻莱下意识挪了挪身体,两人肩靠着肩,牢不可破般握着对方的掌心,暖黄色的灯光依旧亮堂,哑色的墙面投下彼此相互依偎的剪影,是岁月漫长的一幕。 他眉眼尽是一番淡雅的柔情,如同银河洒下的星光,悄然聚拢在她原本干涸的心间。 周郁迦注视着他们的剪影,说:“他还说你对他很好,对他的妈妈也很好,他听到那句生日快乐的时候,很开心很感动,觉得你还是在乎他这个弟弟的……” “我对他们很好吗?”闻莱自我怀疑地问着,忍不住出声。 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直是泡在爱里长大的小孩。 当年是她爸主动承认的孕期出轨,不存在什么捉奸在床一说,她妈妈却没有施舍过一次原谅的机会,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离婚,闻玉坚决拿到了她的抚养权,抱着小小的她回到老家创业。 双方的距离可以缩短或拉远,可至亲血缘是斩不断的,她也需要父爱,陆恒每年每月都会开车去寒溪镇找她,给她买数不尽的礼物,她也经常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望着小路的尽头,期盼他的到来。 本质上还是共同扶养的她,后来妈妈去世,她来到了爸爸的新家,继母也对她分外的好,甚至有些溺爱。 给予的爱越多,她越恃宠而骄,经常发小脾气,还会离家出走,陆以泽每次和她生气,不管谁对谁错,基本全是弟弟拉下脸哄姐姐,她也一直是被包容被体贴的那个。 但现在周郁迦对她说,她对他们也很好很好,闻莱显然记不清自己是否真正回馈过。 于是,周郁迦就问她愿不愿意听几段小故事,听一听他们眼中所谓的“好”。 他捏着她的手心,她趁势伏在他膝上,慢慢阖上眼。 渐渐的,躲在云层中的月亮出来了,斑驳月光凝在窗格,天色破晓。 闻莱听着他的声音,赶在黎明之前,和小时候的自己重新见了一次面。 那会儿已经十岁了,她不哭不闹地坐在凳子上吃饭,对面的舅舅和爸爸吵得不可开交,没什么别的原因,他们都想养她。 当父母离婚且母亲去世时,孩子的监护权将根据法律规定转移给父亲,可舅舅舍不得,小莱不仅是他姐姐的孩子,更是他的外甥女。 和平交涉无果,于是两个人从头吵到尾,从白天吵到黑夜,等他们吵没力气了刚打算休息的时候,外婆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目光慈祥地问她愿意跟谁走。 那是她第一次领悟到原来“选择”的份量是如此沉重,可她没有哭,依旧是安静地嚼着米饭,心里想起妈妈曾说过的话。 闻玉不止一遍告诉她,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弟弟,你已经是姐姐了,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保护舅舅那样保护你的弟弟,爸爸的妻子很漂亮,也同样是一位好妈妈。 小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妈妈老爱和自己讲这些,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大人也是会生病的,她都来不及报答一丝一毫,那个曾经承诺要一直一直陪着她的人,在圣诞节这天彻底不见了。 所以能有多好呢,闻莱忽然很想知道。 搬新家的第一天,小学还在放寒假,安阿姨亲自在门口接她,弟弟表情怯怯地缩在她背后。 两人见面都有些拘谨,安晴更是紧张,对上陆恒的眼色,她犹豫地伸了伸手,闻莱先是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天没动,正当对方感到失落即将放下时,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主动把小手递给她,还夸了一句:阿姨你好漂亮。 和妈妈说的一样。 在磨合的过程中,闻莱逐渐察觉出了家里反常的地方,比如爸爸经常不在家,一周可能就回来一天,阿姨的情绪总是处于一个格外低迷的状态,而弟弟似乎还挺害怕她妈妈这个样子的,不敢轻易靠近。 有一天,安晴插花的时候不小心被剪刀刺伤了,血都流到了花瓣上,看着就疼,但阿姨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眼神黯淡无光,表情木讷的任由鲜血直流。 陆以泽就缩一边不停抽泣,她方才意识到其实弟弟的胆子很小。 闻莱以为他怕血,于是假装和弟弟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直接让他躲到房间里顺便关好门窗,可那天弟弟并没有听姐姐的话,他看完了全过程。 她拉着安晴的手去往洗手池,一步一步地帮她处理伤口,清水清理结束,她找不到用以消毒的碘伏,只好跑回自己的卧室翻到几枚创可贴,贴之前还轻轻地在伤口上吹了吹,安慰阿姨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弄完这些,她甚至帮她把带血的花一支一支挑出来,帮她扫地拖地,将脏剪刀擦干净后放进抽屉里,最后还提醒阿姨以后碰尖尖的东西一定要小心。 安晴回过神来,看着小莱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眼眶湿了一片,心里感概地想,她妈妈把她教得真好,自己又要何德何能。 后来办好了转学手续,姐姐和弟弟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两人却不同班,完全不妨碍姐姐动不动爬楼给弟弟送零食吃。 闻莱当时年纪小,可她已经学会分辨人心的好坏了,她又发现弟弟班级有个胖子非常喜欢抢他的东西,甚至拿矿泉水泼他,弟弟也不做声,畏手畏脚地让人欺负。 她时刻谨记妈妈的话,自己作为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她瞧见了就当着全班的面果断泼回去,反手就给老师打了个报告,没想到这胖子竟然在课后约了一群人把弟弟堵在了男厕里。 管它三七二十一,闻莱直接冲了进去,抄起马桶里的拖把,没两下就把他们全轰跑了,成功解救了被围攻的弟弟。 回到家,是弟弟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他鼓足勇气向妈妈讲出了别人是怎么欺负自己的真相,还说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连衣服都被扯破了。 安晴都震惊坏了,赶忙检查两小孩有没有受伤,当看见姐姐衣服上的那个破洞,她瞬间潸然泪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对小孩的关心太少太少了,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自责之余,她握着姐弟俩的手,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也是从那天起,她真的有在把闻莱当亲生女儿来养。 停到这,闻莱似乎也明白了那句“你对他们也很好很好”的意义。 安晴从小就是对父母言听计从的乖乖女,平生做得最出格的事大概就是酒后乱性和陆恒发生了一夜情,避孕措施不到位最终导致了未婚先孕。 他为了负责娶了她,她迫于压力嫁给了他。 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同床异梦,一过就是十年。 除了每日每夜面对丈夫的逃避,冷漠,自私,虚假……她同时也活在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无尽的悔恨当中,不是所有人都能看的开,安晴就不行,前十年她的生活有多黑暗,只有她自己清楚。 而姐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原本压抑的家庭氛围,她像小阳光一样发光发热,温暖着每一个人,阿姨在她影响下变得不再抑郁,开始走出去迎接新的生活,弟弟也日渐成为了勇敢的小大人,然后就敢跟姐姐对着干了,一切都在转好。 夜色减退,天空渐渐明亮,太阳就快出来了。 他们的手依然交握着,谁都没有提过分开。 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周郁迦淡声道,“安阿姨之前偷偷跟我讲过一句话。” “什么话?”闻莱伏在他膝间,睁开眼时,里面满满都是他。 周郁迦目不转睛道,“你是闻阿姨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最珍贵的。”闻莱喃喃着这几个字,无声地笑了。 半晌,闻莱直起腰,“他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们的友谊看起来还挺深的。” 周郁迦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不知怎的,闻莱觉得他笑得怪怪的,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看他。 周郁迦特别受不了她这种显乖巧又迷茫的表情,尤其是闻莱直勾勾盯着自己时候。 在她意欲低头的那一刻,周郁迦情不自禁地亲了她一口,低笑着说:“宝宝,你好可爱。” 陆以泽哪里是和他说的,弟弟只不过是利用他,好让自己当传话筒罢了,姐姐还傻乎乎地问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呀,他怎么和你说那么多呀,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啊…… 唇与唇贴合,如同蝴蝶翅膀的轻触,留下一串电流般的感觉,她正回味着刚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 以及那个称呼…… 周郁迦突然正色开口,“陆以泽不是对我说的,他是在对你说,他知道你会难过,也知道我会义无反顾的来找你。” 闻莱怔了怔,似懂非懂。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周郁迦心平气和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剖开自己的伤疤,你难道还不懂么?” “我……”她张了张嘴,迟迟不答。 周郁迦没再等待,铁了心,“陆以泽最后跟我说,说你到现在都没有送过他一件生日礼物,说你其实很讨厌他,很讨厌他的身份。” “我没有。”闻莱想都没想,急急出声,“那是因为他没和我要过。” 她怎么可能讨厌弟弟。 全家为了顾虑自己的感受,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如果没有她,昨天他该多高兴,他应该讨厌她才对。 周郁迦看着这双和他相似的眼睛,缓缓落下一句,“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你的礼物,他想要的是你的谅解,你能明白,对吗?” 天际露出一点鱼肚白,落地窗前透入丝丝光亮,闻莱缓慢地抬头,觉得晃眼。 她总以为自己真的放下过去了,可每当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外人,会想起自己的妈妈,会伤心会嫉妒会煎熬。 她也曾狭隘地想过,安晴会不会只是为了防止被扣上恶毒继母的头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家庭纷争才对自己好的,陆以泽是不是故意惹自己生气,故意让自己心烦…… 多少件事实证明,他们很爱她,她都能体会到。 闻莱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当他面说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她都做不了,偏偏每年都要经历一回。 闻莱终究选择了低头不语,他也无言。 两人相伴左右,一直到朝日东升,霞光满天。 沂南的天气预报又出错了,今天分明是晴天。 他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吻上她眉心,声音低缓,“他们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们,这就够了。” 长辈们的过去不能成为绊住她的枷锁,她应该要往前走了。 内心有所触动,闻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指尖微微蜷缩。 周郁迦精准地感知到,下一秒,十指相扣。 她抬眼,再度与他视线交汇,继而听见对方深情款款地说。 “尝试与未来的自己和解吧。” “我们一起。” —— 太阳在阴天和晴天都是一样的,只是乌云 在作怪。 新衣服 当着全家人的面,终于在跨年夜这天,弟弟如愿收到了姐姐的生日礼物。 纯黑色的礼盒呈上桌,毫无疑问,上面系着她最偏爱的蝴蝶结,流金的丝带缠成团,他的心放佛跟着拧了一个不规则的结。 不仅陆以泽震惊错愕,安晴和陆恒俩夫妻的表情也淡定不到哪去,一个险些喜极而泣,一个好面子强忍泪意。 拿出礼物之前,闻莱轻微踌躇,她面露紧张之色,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他,周郁迦依旧是温柔地凝视着自己,深邃的眼睛中多了几分明晃晃的鼓励。 她才发觉其实自己一直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无论生活好与坏,差或优,她总害怕失去和分离,总想着这种看破不说破的日子也挺好的,一家人过得就算糊涂,可谁都不会撕裂那把悬在她头顶的保护伞。 圣诞节那一夜,闻莱忽然就意识到,雨势越大,天也越黑,帮自己撑伞的他们同样会淋湿心情,地面除了拓下彼此凌乱不堪的脚印,以及模糊的泪水,再没有其他,却也证明了有时候雨过不能天晴。 耀眼的阳光并非触手可得,但只要争取,她相信,从这一天起,翻开日历的下一页,未来可期。 闻莱朝他轻轻地笑了笑,回过头时,又敛声屏气,郑重地将礼物往前面推了推。 陆以泽的情绪既紧张又期待,握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目光紧锁她的脸,生怕漏听半个字,他佯装开玩笑一般,压着欣喜的语气,故意道:“这什么,新年礼物?” 这两天挨到月末加元旦节,他才得空赶回家吃一顿团圆饭。 前几日面对周郁迦,欲言又止有多少次,陆以泽都数不清了,他很想很想问一问,问对方有没有把那些话转达给她,问她听后的反应是什么样子。 到最后,他什么都不敢提,他害怕希望落空,或许周郁迦压根不懂,更不会多此一举的帮忙。 闭口不问就不会经历这些令人生厌的感受,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如果没有姐姐,如今的自己只会更糟。 当竖起耳朵,听到闻莱那一句是生日礼物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想哭。 陆以泽每年生日都会悄悄许下同一个愿望,哪怕没有人陪他过,但他从来没有怪她怨她,因为他和妈妈想得一样。 闻莱就是上天派给他们家的小天使,是闻阿姨送给他们的,最珍贵的礼物。 守得云开见月明,陆以泽几乎失语,浪潮汹涌而来,心底最柔弱的地方即将触礁,安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和姐姐说谢谢啊,愣着干嘛呢。”安晴有些控制不住,说完立刻别过脸,泪水直流。 这何尝不是她的心结,十几年来的自责与亏欠,如盘根错节的藤蔓,牢牢地攀附在她的内心深处,时不时化作难言的疼痛,提醒着那些由她亲手造成的过往是多么的肮脏,她给小莱一家带来的伤害她又要如何才能还清。 安晴一直以为这是个不见天光的死结,一辈子也就如此了,得过且过。 但现在,他们都在往前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莱眼底也有泪花,难得忍着,场上萦绕着感伤的氛围,可今天是团圆夜,不该哭。 所以,她在桌下偷偷踢了陆以泽一脚,对方像侦查兵似的,迅速作出反应。 “哎呀,别这样,我会害羞的。”陆以泽表现得比小姑娘还姑娘,连连说了好几句惹人发笑的话,摆了老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片刻,安晴总算破涕为笑。 原本默不作声的陆恒也开始附和应声,安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由于家里增添了一名新成员,向来话少又严肃的长辈们逐渐找到了可切入的正题。 周郁迦自然是有一答一,他身上潜藏的幽默细胞估计是受到了林云小姨的熏陶,这会为了继续攒波好感,被顺利激发出来了,居然能把她爸爸逗乐,闻莱暗自佩服。 佩服归佩服,今天心情好,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大碗饭,正打算再盛一点,安晴见了顿时欢喜,挣着抢着要帮她。 闻莱嚼着饭粒,估摸着是自己平时不怎么爱吃饭,因此安阿姨开心得快要冒泡了。 还是得改改这个不爱吃饭的坏毛病,免得家长操心,她想。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一起,室内室外充斥着祥和的热闹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晚饭吃得差不多了,俩长辈给三小孩一人发了一份红包。 当然,闻莱要比他们的,厚那么一丢丢,陆以泽完全不计较,只要周郁迦和他一模一样就行了,若是再薄点,他更没意见。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妈妈竟然还给他的狗也包了一份,虽然不多大概就两百块吧,塞进了它的围兜里。 按道理周郁迦比他多了两百块,陆以泽免不了眼红,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给葡萄包个五十块,凑齐来。 安晴养了葡萄快一个月,越养越喜欢,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宝贝搜刮来哄它开心,她觉得自己还是超级厉害的,养东西的能力绝对一流。 葡萄愈发黏人,摇着尾巴凑到她脚边,嘴里咬着新衣服,眼巴巴地望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新一年,它要穿新衣服!!! 安晴哪等得了啊,连忙放下碗筷领着葡萄到客厅挑新衣服。 没过多久陆以泽也走了,只因闻莱随口说了一句想玩仙女棒,他二话不说当即穿上外套,揣起电瓶车的钥匙就往外面跑,这个点蛮早,附近的商店应该还开着。 整间餐厅,周郁迦和陆恒聊得十分投缘,放佛一见如故,而且谈的内容都是闻莱听不懂的,和金融领域相关的专业名词她一概不知,她只会花钱,攒钱,以及数钱。 反正无聊,她干脆把红包拆了,摊在平滑干净的饭桌上,当着他们的面一张一张地数。 周郁迦不经意间瞧了一眼,这一小块位置简直要被红彤彤的钞票占满,再看看女孩,她头发丝似乎都洋溢着喜悦。 假如闻莱有读心术,肯定可以读出他的心声。 他又在心里默默夸她可爱了,是人见人爱的小财迷。 正巧,陆恒的电话响了,走到一旁的书房。 四位数的红包,闻莱很快就清点完,一直等到她把钞票重新塞回,周郁迦这才悠悠开口:“你很喜欢钱么?” 这什么口水问题,傻子才不喜欢钱,闻莱没说话,抛了一个让对方自己体会的眼神。 他支着下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摆在桌子上的那份红包,轻轻地说:“那我把我的这份给你,你能亲我一下吗?” 闻莱怀疑自己被头顶的灯光眩迷糊了,不停地眨眼。 她耳朵应该是正常的吧?他是准备花重金买她一个吻吗。 这索吻方式还挺令人心动的,闻莱仍在考虑当中。 不给他自己半分犹豫的机会,周郁迦想要什么就会立刻付出行动,他俯身凑到她跟前,她来不及弹退一寸。 他直接捞过她的右手,用指腹先缓缓地挠她的掌心,很慢,很轻,见她脸红了,于是乘胜追击。 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两股暖流贴合,四目相对的过程像是淬着太阳的灼热,闻莱的呼吸逐渐加深,脸也变得格外的烫。 周郁迦微低头,嘴角漾起明目张胆的笑意,然后温和地抚揉她的手背,提起,贴在自己的侧脸上蹭了蹭。 一时半会儿,闻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手在蹭他,手心和手背都是他的温度,她有注意到他的耳尖其实也红,就是面色如常,外表显得比她矜持些。 他定定地看着她,瞳孔幽深,好似注了满池的星光。 周郁迦的脸同样烫得厉害,大部分的侧脸埋进她的手背,又压了压,她看着他眸中的清亮浅光,他说,“姐姐,亲亲我。” 他正在跟她撒娇。 就一句姐姐,她真的没办法了。 明知道对方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毕竟有家长在,他不敢胡作非为。 闻莱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干扰。 她有点害羞,飞速地亲了他一下,亲在他嘴唇。 周郁迦满意地笑了笑,刚想把红包递给她。 她却不紧不慢地再次亲了过来,于他额头落下一个很虔诚的吻。 许是觉得他这样好乖好乖。 闻莱几乎是下意识的。 下意识的感觉从来不会骗人。 她没有拿他的钱,也是真心想亲他。 亲完,闻莱从凳子上跳下去,跑得比小兔子还快。 周郁迦在她转身的时候,耳朵一整个爆红,他也害羞,索性呆在原地冷静冷静。 安晴给葡萄穿上了新衣服,正用平板给它拍照,它可臭美,造型凹得不要不要的。 闻莱大步流星地跑过来,人歪在沙发上,笑容灿烂,难以克制。 安晴见她满脸通红,关心道:“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头摇得像波浪鼓,摆摆手说没有没有。 也是,她心情忽然美成那样,就差原地打滚了。安晴将平板随手放在茶几上,想起今天早上买的草莓还没有洗,于是起身去往厨房。 等了几分钟,端果盘过来的人却换成了周郁迦。 闻莱懒洋洋地盘着腿,席地而坐,一边看电视一边p图,葡萄这狗可精可精了,窝旁边和她一起挑,看见哪张不满意的马上汪汪叫,甚至闹着要重拍,她都快忙不过来了,分不开一点心思搭理某人。 周郁迦面无表情地瞥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它是不是长胖了?” 一语激起千成浪。 正对着他的狗狗直接炸毛,连续吼了三四声都没消气。 闻莱气呼呼地瞪他,一本正经地教育:“你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啊,哪里胖了,一直都这样啊,长肉哪有这么容易,是你太久没养它了,错觉而已,有时候找一下自己的原因好吧,别动不动说人胖,很不礼貌!” 葡萄吼吼吼的,坚决站姐姐那边。 周郁迦:“……” 他只是……随便说说的啊…… 周郁迦被训得没脾气,开始喂她吃草莓,闻莱丝毫不揶揄,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咬。 难怪冬天的草莓那么贵,太甜啦。 她玩消灭星星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捧着平板,手指划来划去,头都不抬,周郁迦偶尔喂她吃点水果,大多时间都面朝电视机,他也难,毕竟有家长在呢。 看的是XX卫视的跨年晚会,里面的嘉宾奇装异服,脸白得离谱,感觉长得无任何差别,有些唱歌还跑调。 周郁迦心不在焉地观赏着,轮到某个唱跳类节目,好像是女团舞。 定睛一看,其中一位女生的发型跟她的很像,是稍微复杂点的双麻花辫,但她扎上肯定比明星好看,他隔着屏幕暗戳戳地研究绑法,模样认真。 嗖地一下,他眨眼的功夫,屏幕画面由花花绿绿的人变成了几只会讲话的粉色猪。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什么你好这是我的弟弟乔治;什么佩奇喜欢苏西,苏西也喜欢佩奇…… 口齿倒是清晰,他单纯以为闻莱和葡萄爱看这玩意,耐着性子陪他们。 瞧着瞧着又觉得这些卡通猪完全没他家狗狗可爱,而且那些猪……浑身上下的粉色也不纯正,没她身上的这件粉色毛衣精致耐看。 然后,接着。 闻莱好端端又不理他了,自顾自玩游戏,喂她吃草莓也不张嘴,冷漠地夺过去转头就喂给葡萄。 周郁迦隐约觉得她可能生气了,但是脑子转不过来弯,不晓得怎么哄。 这时候出门买烟花的人回来了,陆以泽风尘仆仆地将东西放到闻莱身前,她伸手拨了拨塑料袋,嘟囔道:“怎么没有打火机,你忘记买了吗?” 陆以泽仰头就是一整颗草莓往嘴里吞,声音含糊不明。 周郁迦摸了摸裤兜,发现自己带了,想都没想直接掏了出来。 陆以泽余光扫到刚从书房处理完公务出来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抢走,顺手丢进了垃圾桶,还像病人一样不停地咳嗽,边咳边说等下去厨房拿。 闻莱撇撇嘴说行吧。 全程只有周郁迦一脸懵逼,打火机怎么得罪他了? 对上他莫名其妙的视线,闻莱直憋笑,压低声音贴近他耳边,真诚地说:“我爸爸不喜欢会抽烟的男孩子。” 她小脸又红了,闻莱是易脸红体质,周晓和许如意在学校没少拿这点逗她。 他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两人搁这腻腻歪歪,陆以泽看着非常不爽,也不想得到这家伙的感谢,三两下就把周郁迦扯开,眼神警告。 陆恒简单地看了两眼,三小孩围在客厅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场面,给他一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欣慰地收回目光,安晴不徐不疾地走到他身旁,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问他要不要一起放烟花。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说童心未泯也好,说无理取闹也罢,他的回答统统是。 ——当然要。 接近零点,不止他们一家在放烟花。 “嘭!” 美丽的弧线飞上天际,在夜幕噼里啪啦地炸出绚丽多彩的花簇。 全世界都在庆祝跨年夜,辞旧迎新。 他看着那根挥动的仙女棒,她侧目看过来。 他很想告诉她,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的盛夏。 那天她同样穿着白色的裙子,绿茵树下,微风徐徐,她指尖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可她不是一朵欣欣向荣的花,她是一粒见证四季轮回的种子,能轻易感知春夏秋冬的情绪,然而冬天是她生命力最脆弱的季节,当这粒种子即将奄奄一息的时候,只需要一丁点儿的呵护与爱,来年春天她就能携着顽强的韧劲破土萌芽。 爱于他而言,原本就是一个很奢侈的词,甚至不切实际,童年阴影像巨大的黑洞,将他彻底卷进暗无天日的风暴,他也会因母亲突如其来的关心而沾沾自喜,也会因他人的虚情假意而自我感动,但那究竟是自己编织的美梦。 她拥有很多很多爱,她不吝啬给予她的爱,她在无形中也分给了他,她对他也很好很好,只是她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他愿意做那只绕她翩飞的蝴蝶,永远永远,陪着她。 院子里的烟火映亮每个人的面容,两座灯火通明的房子,花园里盛放的蝴蝶兰,皎洁月光在沙地画下剪影,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 周郁迦专注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仿佛获得新生,眼中蕴着朦胧的春情。 他曾构想过的平淡且美好的场景,现在都一一实现了。 新的一年,他不要再孤独地挣扎下去,这不单是她与未来的和解,亦是他对过去的和解。 冬去春来。 彼时天空悬着一轮清冷的月,他们并排倚在门前,四面的烟花爆竹声,如同日星一般永恒地装饰在窗外。 新年的钟声准点敲响,月亮听见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新年快乐——!” 然他未说出口的却是。 谢谢你们。 氢气球 陆以泽特别喜欢NBA/WARRIOAS球号是30的篮球明星,房间不仅挂满了偶像的海报,收集了许多相关的物料,有时候迷信起来,重要考试之前都要特意拜一拜,瞧一瞧,求些好运。 闻莱投其所好,生日礼物是一件蓝白色的球衣,很普通的款式及价格。 唯一值得他茶饭不思、爱不释手、傻笑打滚的原因是,衣服背面签了他偶像的名字,如假包换。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谁还没有一两个喜欢的偶像,篮球界的巨星更是容易撞,当陆以泽穿着这件拥有大多数篮球男孩共同崇拜的偶像的签名球衣,在比赛上大杀特杀的时候,不知招揽多少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哥几个纷纷表示好奇,他是怎么搞到手的,毕竟偶像不在国内,沂南又没有飞机场,需要在另外的城市来回转车,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都不够他往返机票。 于是乎,有些心眼小的开始质疑签名的真假与否。 打完球一身轻松,陆以泽除了乐呵还是乐呵,姿态慵懒地靠在球网上,耐心的给众人解释:“害,这我姐送的生日礼物,花了好多心思呢。” 至于怎么搞到手的,当然是某家伙帮她的呗,闻莱可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他看向场内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少年,周郁迦身边照旧围绕着各种少女心事的赞扬,对方依然无动于衷。 沉思片刻,陆以泽淡定地收回视线,兄弟们突然话锋一转,聊起了各自的兄弟姐妹。 陆以泽忍不住大秀一番,把自家姐姐吹得天花乱坠,马屁拍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要是她在场,肯定会抱怨他颠气吸多了,说话没个正形。 听他这样描述,敢情陆以泽的姐姐是仙女下凡啊,姓陆的颜值虽比不上姓周那位。 可在无聊的班草、级草、校草等选评大会上,陆以泽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基因的力量不容小觑,有好几个海王瞬间动了歪脑筋,问他姐缺不缺对象,有没有男朋友,谈没谈过恋爱。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插科打诨,吵死个人,陆以泽立刻皱起眉头。 都是群歪瓜裂枣,竟做一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 他姐可是颜控,不要丑的。 趁某人还未走远,陆以泽挑挑眉,语气傲娇,“那你们可没机会了,我现在可是有姐夫的人!” 虽看不见周郁迦的神情,但陆以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脚步有所停顿。 挨他最近的女生也清楚地偷瞄到。 他的耳朵红了。 陆以泽借着这件衣服,明里暗里都不知道Cue了多少遍闻莱,逢人就夸,语句都不带换的,就差没给学校的花草树木洗洗脑了。 到头来最难受的还是室友,晚上的陆以泽更来劲,方瑞听得耳朵疼,林许成连续三天没睡好觉,周郁迦将其称之为“炫姐癫狂期。” 一直炫到正式放寒假那天,碰上陆以泽外公的七十大寿,安晴夫妇提前出发过去准备,当天他连晚自习都来不及上,便被家里的司机连人拎包载到了江城。 这一去,少则两三天,多则一两周,反正一时半会回不来。 安晴征得周郁迦的同意,把葡萄也抱走了,闻莱原本已经买好了第二天回老家的车票,却又瞒着家长临时反悔。 网约车刷不了静水湾汀的人脸系统,只能在距离她家大门五百米远的保安亭熄火。 关门,转身,车子重新启动。 夜晚的风正盛,吹红了闻莱的脸颊,额前的碎发拂到了眼周,糊着痒。 她眯着眼睛正准备揉,他忽然出现,替她温柔地拨开。 身体的暖意随风飘散,她有些意外,静静地站在原地。 周郁迦把刚买来没多久的氢气球递给她,她笑了一下,想了想,选择抬起右手。 她还是更习惯用左手牵他。 气球跟着他们的步伐晃啊晃,风大,闻莱怕自己抓不稳,所以让他绑在了手腕处。 周郁迦握着她的手,彼此的温度交换,贴合的地方越来越暖。 她戴着水蓝色的围巾,下巴遇冷就往里缩,缩一下就看他一眼。 他放慢了步调,侧目相视。 闻莱眨了眨眼,睫毛又密又黑,水灵灵的眼睛被衬得无比明亮。 “你今天好帅呀。”她终于夸出了心里话,小脸红扑扑的,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周郁迦心如止水,慢悠悠地牵着她往前走,学她的语气问:“有多帅呀。” 口吻丝毫不嘚瑟,仿佛免疫一般。 她才不信,对方肯定高兴坏了,他那么会装,装什么像什么。 不过,周郁迦今天真的,莫名又好看了一点。 为了方便形容,闻莱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他穿了及膝的黑色大衣,领口微微敞开,灰色的卫衣帽整齐地盖住大衣领子,稳重而不失少年感,内搭是白色的长袖,布料应该是纯棉的,光瞧着就很丝滑。 周郁迦本来就高,这一套穿在身上显得更高了。 半天,得出结论。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所以有多帅?”他重复问道。 这家伙就像一位认真严肃的老师,拿不到学生的答案誓不罢休。 然后,闻莱直接给出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回答。 她道,“要是现在能下雪就好了。” 韩剧里的男主角就是这么穿的,她也戴了围巾,还比女主角多样氢气球,路上只有他们,嗯……就…… 适合雪下拥吻。 周郁迦的浪漫细胞真的不太多,果不其然,他不懂,她是在作比喻。 他干巴巴的样子,只说:“根据沂南所处的地理位置,下雪可能有点难。” …… 不是有点难,是根本不会下雪。 或许是自己讲得实在迂回委婉,闻莱偷偷原谅他了,但是,今后还是得亲自教。 闻莱主动拉着他,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不知为何,周郁迦觉得她好像有点着急。 站定在两扇门之间,他准备等她先进去。 闻莱正摸索着口袋里的钥匙,腕上绑着的那根细线因风拉直,勒着她的皮肤,她突然很想不顾一切,放飞它。 下一秒,她跟随自己的心,松开了结。 氢气球越飞越高,越来越小,周郁迦不解地抬头望,直到肉眼已经看不见它的轮廓,听她说:“我忘记带钥匙了。” 他几乎立刻低头,闻莱将整个下巴缩进围巾里,空气中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外面很冷的……我容易生病。” 她踩着地底的石头,屏息等待对方的动作。 “这样啊……”周郁迦尾音拖长,随后轻笑道,“你只能和我回家咯。” 又一阵风吹来,树影珊珊,暗香浮动。 今晚夜色很美。 呼吸声 柔软得像是由一片片云朵铺成的床垫,仅仅只是踩在上面,都会制造出一种油然而生的飘飘欲仙感。 受欲望牵引,她将要坠落。 她站在床上,他站在床下,两人一高一低,一俯一仰,目光深深地对望。 也只能在这些特殊的姿势下,她才能比他高一点,才能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暖烫的卧室浮起缠绵悱恻的呼吸声,天花板的吊灯散着丝丝蒙蒙的光,暧昧的火花相互触碰,摩擦,拟合。 她是主动方。 地面混着他们脱去的衣服。 有她的紫色棉服、有他的黑色大衣、有她的白色毛衣、有他的灰色卫衣。 水蓝色的围巾横亘之上,暖色遇上冷色,极致的色彩碰撞,犹如鲜活的脉搏跳动。 闻莱双手捧起他的脸,温热的指尖点在他眼尾的那颗泪痣间,像是对待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极其轻缓地抚摸。 她低头吻了上去,柔软的唇瓣从这里,开始分泌濡湿潮意。 周郁迦乖乖地仰头,眼睛一眨不眨,他要看清她是怎么亲吻自己的全过程。 清甜的吻经过他的泪痣和嘴唇,再由鼻尖到额头,她一一吻遍,最后亲上性感的喉结,埋头反复含吮啃咬,乌黑亮丽的头发蹭着他,周郁迦顿时呼吸滚烫,心痒难耐。 闻莱很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擅长稚嫩青涩的舔舐,她抱着他的脑袋,伸了舌头,不停吮吸他颈部裸露的每一寸肌肤,时不时发出催情的信号,于是她会听见他轻轻的喘气声。 她就是故意的。 空气中的温度节节攀升,高温预警。 手指绞着她胸前的衬衣纽扣,在温柔与粗暴的解法上屡次横跳,他被她炽热的懵懂勾引得快受不了。 好想,操她。 突然,周郁迦两指张开抬起她的下巴,闻莱懵懵然停住动作,表情温婉动人,眼波流转,一瞬间爱意四起。 她胸口起伏,带动对方燃烧翻腾的欲,他的手换了方向,从她的衣摆滑了进去。 掌心拂过女孩的敏感肌肤,在胸乳之间来回揉捏,目的性强烈,闻莱不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与此同时,她的唇舌被彻底攻陷。 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他吻得很急,闻莱被迫承受对方窒息般的口舌碾磨,色情的唾液交换声震人耳膜。 舌头混杂着滑腻腻的水液,他偶尔退出心血来潮咬她的唇瓣,偶尔进去不顾一切地舔舐她的口腔,莽撞而炽热。 一切即是自然而然,是水到渠成。 她想要得到他,比他更想。 深吻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周郁迦等不及了,快速抽回衣服里自己的手。 他忍不住深吸气,缓缓地亲了亲闻莱的鼻尖,随后分开她的双腿,托着她的臀部将她从床上抱起,她顺势盘上他的腰腹,身体和意识跟着他往浴室走。 迄今为止,这还是闻莱第二次踏进这间浴室,她现在要圆了那些令他朝思暮想的美梦。 她紧张地盯着镜面,周郁迦在她身后,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又垂眼吻了吻女孩的耳根,柔声说:“别怕,我会轻轻的。” 话虽如此,他眼底浓重的侵略感却藏无可藏,放佛准备随时随地,撕裂她。 她闭了闭眼,暗自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热雨过境,安静的浴室萦绕着柠檬的芬香,彼此的气味融在一起,又一阵一阵地化开,顷刻便被吞没在激烈的舌吻当中。 正面拥吻,两个人浑身赤裸,瓷砖上散落的衣物已全然湿透,可以拧出水,她果真怕滑倒,借力攀着他的手臂踩在了上面。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感情变质的那一天。 闻莱的脸泛起潮红,热得不行,他依旧搂着她的腰,两具性感且美好的身体紧密贴合,纠缠到底。 周郁迦亲得太过用力,也根本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她有些呼吸困难,呜呜咽咽地扬手推了推,眼角挂着泪。 亲亲都能哭,真做起来估计…… 放缓了力道,继续缠吻了好一会儿,他安抚性亲她湿漉漉的眼皮,五指探进她披散的长发里,不紧不慢地揉着。 舍得退开时,闻莱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泪眼婆娑地抬头,几缕湿热的头发黏住她的侧脸,发梢还在滴水,满脸通红看着他,一副被搞坏的可怜样。 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家里人把她养的太娇了,能怎么办呢。 对上周郁迦轻微戏谑的眼神,闻莱不满地擦了一下自己的泪水,生理反应她总是控制不住,她赌气似的问他:“你真的会做嘛,知道怎么打开我吗?” 怪就怪自己又紧张又期待又害怕,反正大家都没有任何经验,磨一磨时间也行。 两个人衣服都脱完了,私密部位更是缠得严丝合缝,她这一句也不知道是为了调情还是存心想看他吃瘪。 周郁迦更愿相信前者,他视线往下,扫向她饱满圆润的奶子以及红嫩可爱的逼穴,欲望翻涌的同时仍不忘感叹。 为什么她能漂亮成这样,从头到脚都非常漂亮。 他的目光太裸露,像是要直接吃了她,闻莱佯装生气地嗔了他一眼。 周郁迦笑,放下手,真心实意地说:“是不太会,所以姐姐要不要教教我?” 他一旦喊她姐姐,闻莱就忍不住脸热,克制内心的雀跃,她点点头,开始认真地教他。 食指触在他的唇上,闻莱眼神清纯无辜地说:“你要先用这里口我,把我的小逼舔湿,然后再——” 停顿半刻,闻莱当着他的面,有些不怀好意地把手伸下去。 摸到那根完全勃起的性器,她神情淡然地继续引导:“然后再用你的鸡巴插进来,一直撞我的G点,顶到我喷水,让我爽哭。” 周郁迦居然有片刻的失神,她好像是有点懂的。 可惜她说话的声线都在抖,和上次差不多,是只不服输的小猫咪。 但又很像自己。 她甚至…已经在帮他撸了,周郁迦依旧面不改色的朝她笑,静静享受这愉悦又十分奇妙的快感,以至于他都不想立刻捅穿她。 闻莱有一下没一下地套弄着,感受阴茎控在手心时的温度及硬度,她盯着对方的眼睛,气息平稳地提醒道:“记得插快一点,哥哥。” ———————————— 真是他俩喜欢做这些把戏,我负责看戏…… 不听话 欲望犹如深不见底的汪洋,她的一言一辞皆是掀起狂潮的源头,他的眼底暗流涌动。 闻莱握着他的性器,掌面完全包裹住青筋盘绕的柱身,按压抽动的速度或轻或重,时快时慢,毫无章法。 周郁迦的脸色一片平静,仿佛无欲无求一样任由对方肆意摆布他的理智。 即使被她撸得快感滔天,可周郁迦总能表现得无比淡定从容的模样,温温柔柔地朝她笑。 越和他较劲,她越没劲。 企图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找寻一丝丝变化的想法像用肥皂吹成的泡泡,一戳就破,经不起时间的推敲。 挫败感顿生,闻莱也觉得手酸,停止动作之前,眼睛又不自觉看了看。 暴露在空气中,那根蓄势待发的硬物,颜色是粉的,而且很大很粗,比她看过所有片子里的都…… 幻想一下真正插进去,插到底的感觉,闻莱不知不觉抬起了头,表情有点期待又有点恐慌。 她的皮肤很白,这会因为情动,白里透红间乘着浅淡的欲色。 周郁迦看得心热,捏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依旧是无法轻易推开的吻。 闻莱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也同样是发起进攻的一方。 双方的舌头在彼此的口腔内搅动,翻卷,甚至舔咬,浴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正当闻莱忍不了又要捶他的时候,他却主动撤离。 闻莱微张着嘴,边喘边吸气,嘴角流出透明的口液,就连目光都显得色情。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突然缓慢地俯下身去,双手分别扣住她的左右臀瓣,恶劣地揉了揉,又将脸贴近她的腿心。 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闻莱还是忍不住浑身瑟缩,她抬了抬手,摸到了对方干燥的头发。 两指剥开红嫩的阴唇,露出正在吐水的穴口,应该是刚接吻的时候,她就很有感觉了。 周郁迦直接用了两根手指,小穴里潮湿紧致,一插进去就能感觉到甬道中央散着暖烘烘的热气,他甚至都没有动一点,层层迭迭的软肉便立刻吸附上来,源源不断的黏液放佛寻找到了路径,顺着手指不断往下淌,打湿了他的手背。 周郁迦轻轻笑了一记,一边抽动自己的指尖翻搅花穴里的淫水,一边抬眸对上她逐渐迷离的眼。 突如其来的刺激弄的闻莱不由自主地夹起了腿,屁股也跟着扭了扭,穴口又溢出了大量水液,身下的东西进得更加深入,她脖子不觉往上一仰,迷蒙间听见对方的感叹。 “姐姐你的小逼…真的好会吸啊……” 他说完呼吸都重了些,光是两根这样细小的玩意,她都吸得那么厉害,不敢设想自己完全捅进去的滋味。 她发现自己其实听不得这种浑话,越听脸越红,同时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闻莱使了点力度,拽了拽周郁迦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了自己的小逼前。 趁势触摸到他的泪痣,闻莱的气息虽凌乱成灾,可讲出来的话,足矣击溃他的心弦。 她先捏了捏周郁迦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摸摸他的嘴唇,定定看了他几秒,意有所指: “你能不能听一听姐姐的话呢?” 他也在磨她,可她没有多余的耐心了。 居高临下,她一错不落地睨着他,语气像是在哄小狗。 周郁迦肯定是被哄开心了,当即垂下眼,跪在她面前,抽回手指,将上面沾染的水液抹到了她的大腿根,然后靠近,伸了舌头。 只是口了一下,她就嗯嗯啊啊的叫。 他舔得格外投入,舌面不紧不慢地滑过她柔嫩黏湿的腿根,咬着两边的腿肉反复地吸了又吸,这一块地方很快就弄出了吻痕。 就着她呼吸的节奏,周郁迦听见她闷闷的气音,耳边尽是她溢出的呻吟。 她放得非常开,舒服了就叫,不会藏着掖着,把最原始的快乐尽情地朝他述说。 等舔干净了这里,周郁迦开始舔她的敏感穴肉,舌尖从上到下,缓慢细腻地舔舐,一路舔到穴口,舌头抵进去,模拟性交的动作开始抽插,力度又乱又大,她有些遭不住,淫水止不住地往他嘴里流,短短几秒钟,他的整个下巴都被水浇湿了。 四面没有支撑物,闻莱爽得快站不稳,感觉像是踩在棉花堆里,只能靠手攀着他,双腿夹在他头两侧,一会儿拽他毛茸茸的头发,一会儿揪他泛红的耳朵,若是被快感刺激狠了就按住他的后颈往身前带了又带,于是对方舔得更加卖力。 周郁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双眼迷离地俯视着自己,脆弱又无助的表情美得令人心惊,他仿佛受到鼓舞。 鼻尖顶着红肿的阴蒂,不经意间嗅了嗅她的味道,似乎觉得有哪里不一样,果断放过穴口,有条不紊地滑开缝隙,他舌尖逐渐往上顶了顶。 感受到她的腰身在剧烈地颤抖。 周郁迦腾出点心思,慢条斯理地晃了晃自己的头,意思是说,如果她舒服得受不了了,可以使劲拽,如那日所言,最好能把拽他哭。 闻莱十指都探进了他的头发里,眼角噙着泪,没办法爽哭的,低头看向对方正在自己腿间拱来拱去的脑袋,无法言语的心情。 可能这种感觉叫心软,但下一刻她就心狠了。 因为周郁迦突然含住了她的阴蒂,这个位置确实能要人命,只一瞬间,闻莱立刻尖叫出声,呼吸彻底紊乱,不自觉收紧了他的短发,泪眼汪汪。 头皮被迅猛地拉扯着,周郁迦知道她快高潮了,他沉声粗喘之后,再次唇舌并用,舔上那颗小小的豆豆,舌尖左右滑动,前后厮磨,速度极快,不放过任何的末梢神经,吸舔磨含的方式交替进行着,重复刺激。 快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间,闻莱顿时腰肢僵直,任凭猛烈的电流侵蚀四肢百骸,双手牢牢抱着他的头,脚背绷紧,身体的重量压向他,随后瘫软。 高潮时流的水又被他悉数吞没。 ———— 还是建议别看这几章h,我怕我越写越变态。 乖姐姐 她仍陷入高潮的余韵里,笔直的双腿微微打着颤,掌心下的黑发被她扯到几乎变形。 周郁迦起身时,优越的脸部线条衔着潋滟的水色,从眼尾到下颌,从眉梢到唇角,无一不是她情动间流下的温热泉水。 盯着闻莱的眼睛看了四五秒,她毫不避讳地迎回去,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彼此的体温越来越高,谁也不输谁。 在这种坦诚相待的情境之下,只会滋长无边的悸动和浓烈的爱欲。 沉了沉呼吸,周郁迦忽然抱起闻莱,让她坐在了浴室的玻璃台上,冰冷的触感促使她挪了挪身体,大半个臀部远离台面。 担心自己不小心掉下去,闻莱还低头左右瞧了瞧,也是在这个时候,周郁迦单手戴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避孕套。 又回到了原始的身高差距,气势再次处于下风地位,闻莱心慌得不行,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他的手先落了下来,眼神透着一丝掌控欲。 周郁迦不由分说地掰开她两条白嫩的长腿,下一刻,闻莱的脚掌就被一左一右的分别按在台面上,易折的腿弯屈起,呈现出最便于挨操的姿势。 腿心大开,暴露出娇嫩无比的花穴,狭窄的穴里像藏着一道泉眼,隐隐约约的还在往外流着水液。 浴室的灯光有些昏黄,放佛缭绕远山的朦胧雾气,不知不觉中,给环境氛围又增添了一种不可亵渎的神秘感。 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纹理都被渲染得格外柔美,尽管目前的姿势也显得格外羞耻,但她的背脊依旧是直挺挺的。 闻莱瘦归瘦,身材却很有料,一点也不干瘪,无论是挺翘浑圆的屁股,还是柔软细腻的奶乳,包括不盈一握的小腰,四肢的脂肪更是分布得恰到好处,匀称有度。 全部都长到了他的心尖上。 周郁迦的目光如炬,视线一遍遍地描摹她的里里外外,闻莱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跳砰砰加速,被他盯得非常不自在。 羞耻心如倾盆大雨,兜头浇下,她终究斗不过对方,当即垂眼转移注意力,逮到什么看什么。 这块空间皆是彼此交缠的呼吸声,独属于周郁迦的荷尔蒙喷洒鼻尖,闻莱下意识看向他腿间的那根阳物。 隔着薄薄一层膜的阴茎,肉眼直观可见的干净漂亮,顶端带着微微上翘的弧度,或许靠这里就能轻易地撞到她的致命点,从而插得她高潮迭起。 就是太粗太大了,看起来又莫名恐怖狰狞,尤其是入体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润滑肯定会特别疼。 但他并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不可否认的是,周郁迦也是她至今遇到过的,在夜晚,令自她辗转难眠的性幻想对象,没有例外,没有其他。 闻莱显然感觉出自己的下体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吐水了,顺滑的淫液甚至淌进了臀缝里,用不着低头,她完全相信身下的玻璃台面同样被她的水打湿了。 光看看都能如此这般,闻莱气恼的同时又嫌周郁迦磨叽,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舔都舔了,不知道这会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搞她。 “你……”她才说话,周郁迦便握着鸡巴靠近,粗胀的性器在他的掌心中跳动几下,随后抵上她的敏感穴肉,滚烫的气息瞬间充盈整个腿心。 两个人面对面,彼此的呼吸声愈发错落不齐。 “啊……呜”坚硬的鸡巴刚磨上那颗红肿待放的花蒂,闻莱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吟。 周郁迦听着她舒服的喘息声,龟头不紧不慢地顺着她腿心黏腻的液体,开始上下滑动,时而插进小穴的缝隙里反复碾磨,时而退开顶向圆鼓的阴蒂,快感屡次三番地聚拢又离散。 茎身不打招呼地重重磨过穴口,她立刻敏感地呻吟,缩着穴喷出一大片水露,失神间,屁股和腿根都在不停地抖动。 逼穴下方的玻璃空隙粘着晶莹莹的水光,她的体质实在敏感,轻轻弄一弄就呜呜的放佛会随时哭起来。 闻莱眼睛半眯着,双手略显无力且慌乱地撑在台面上,这是她目前的支撑物。 沉甸甸的胸乳随着她紧张的呼吸逐渐起起伏伏,精致的锁骨微微内缩,周郁迦摩挲她纤薄的背脊,抱着她磨了一会儿,心底的欲望燃得更加旺盛,顶撞她的鸡巴也硬得发疼。 他沉沉地喘息几声,阴茎转而抵上闻莱平坦的小腹,将牵出来的水液悉数抹了上去,有几缕透明的银丝慢慢地垂落,要断不断的形状分外勾人。 “想要吗?”周郁迦小幅度地喘了一下,声线性感撩人。 他一边用手摸着她的小逼,漫不经心地捅进去插了又插,搅动淫水的咕叽咕叽声震荡心潮;一边握着鸡巴绕着她的小腹周围缓慢打圈,时不时狠狠扇打,又麻又疼。 两个地方都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闻莱眼角渗着星星点点的泪意,她动了动唇:“想要……” 声音小小的,娇而不自知。 “想要什么。”周郁迦好整以暇地睨着她的表情,女孩情动时,这张绯红的小脸确实异常美艳。 他迟迟不肯插进来,不上不下地吊着那股子快感,下体的水越流越多,越多越凶,屁股都快湿透了。 在强烈的欲望面前,闻莱做不到熟视无睹,完全听从内心的想法,她开口,哭腔着:“想要你的鸡巴操我。” 又想哭了,生理反应真的太讨人厌了! 周郁迦还算满意地笑了笑,热而烫的性器重新移至穴口,给她舔过磨过,稍微一碰,鸡巴的顶端就染上湿痕。 周郁迦暗自凝了凝神,敛气,挺腰,将自己的硬东西顺利地送了进去。 前戏做得很到位。 身体被一点点破开,穴内的饱涨感瞬间引起肉体深层的颤栗,闻莱身体虽早就湿软,好像也感觉不到疼痛。 绕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又粗又硬的一根直接就往逼里插,她觉得整个下体都被塞到了极限,而且她没有经验,还是会害怕。 闻莱仰起脖子,额间有细汗滴下,直哼哼:“啊……可以了……” 堪堪只进去了半截,紧密的甬道里一下就察觉出了异物的存在,围着他的阴茎又吸又绞。 周郁迦气息微乱,强行忍住全部没入的想法,半搂着她的腰,闷哼着,腰腹缓缓发力。 闻莱原本空无一物的小穴,突然被巨大的阴茎填满,随着周郁迦一来一回的顶撞,饱胀感携带着酸疼感,逐渐袭扰着神经组织。 终究是流了泪,闻莱没有搭理,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推开对方:“我不要了……” 说实话,其实她就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小怂包,真正做了,她又放不开手脚。 又要又不要……她发誓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嗷…… 周郁迦闻言皱了皱眉头,关键时刻,岂能听她的,倒也没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他垂眼,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下体越来越胀,脚尖蜷缩着,闻莱感到有点不舒服,敞开的双腿挣扎性合拢,咬着唇又继续喊着:“不要……嗯……” 里面暖呼呼的绞着他的阴茎,层层迭迭的软肉攀附着他的一根,周郁迦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他俯身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看着她泪眼婆娑地吸气呼气。 闻莱眼睛湿漉漉的,原先的“嚣张气焰”完全不复存在,她好可怜地望着周郁迦,小脑袋摇了又摇。 知道她或许是怕了,毕竟他的东西是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只可惜,能够拥有她的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一定不可以放跑她,周郁迦屏息告诫自己。 怜爱地抚摸她的脸蛋,指腹细细擦去她的泪痕,正当闻莱以为周郁迦会听话地停止运动的时候。 穴里的粗壮物又往深处顶了顶,她蓦然腰身颤抖,绵绵地呻吟出声,紧随其后的则是对方尽显残忍的言语。 他笑,说:“姐姐,不可以不要的。” 他的全部都是她的,她的一切也属于自己。 周郁迦喊姐姐的迭音是哪样缱绻低哑,闻莱的心头犹如聚了一团冷火焰,放佛不需要再加热,她就可以烧成一幢废墟。 身下的抽插速度也不断地加快,撞出道道残影,埋进体内的鸡巴越来越烫,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闻莱急促地喘息几声,撑着台面的指节被她扣的泛白,仰头看一眼天花板,脑内更是一阵迷离的眩晕。 她提起意志松开手臂,颤颤巍巍地搂紧他的脖子,双腿也情不自禁地盘上他的腰身,香甜的气息扑洒耳垂,声音软软的,求他轻一点点。 周郁迦欲火更重了,他吻了吻女孩的侧脸,边做边夸她:“姐姐乖,姐姐漂亮。” 闻莱喜欢被人夸漂亮,因为她是个有色心没色胆,但又臭美的女孩子。 她觉自己太不争气了,随随便便就被周郁迦蛊惑到了,由着对方操自己。 浴室里传来清晰的插逼声以及难耐急促的喘息声,基本来源于自己,所以她自责般又呜呜咽咽地哭。 闻莱爱哭,放在当下俨然是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周郁迦喜欢听她软趴趴的声调,喜欢听她逼穴被自己操弄时的悦耳水声。 她一直哭,有时候哭着哭着会好端端亲他的耳尖,还会捏他的耳朵,鼓着腮帮子跟他讲。 说你的耳朵好红呀。 周郁迦终于忍无可忍,随后腾空抱起她,转了方向,将人抵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重重操干,她尖叫一声,牢牢地攀着他的肩膀,像树袋熊一样挂着。 硬到爆炸的鸡巴回回往里狠干,龟头像是受到吸引,找到并抵着那处褶皱狠磨。 如她所愿,使劲撞她的高点。 不适感减退,取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酥麻快感,插得闻莱浑身颤抖,连后面流下的眼泪都是舒爽快慰的。 他们的身体密不透风般缠绕,闻莱背后是冰凉的玻璃,略显粗糙的镜面撵着她柔嫩的肌肤,前面是他滚烫炽热的胸膛,冰火两重天,刺激感顿时窜进她的脑顶。 周郁迦托着她的屁股,不可抑制地扇了两下,女孩被养得娇气,立马甩出红彤彤的印子,闻莱都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 被捅就算了,还要被打屁股,天理难容啊! 她伏在他颈窝,泄愤地咬了一口,确实下了重口,周郁迦吃痛一声,掐过她的下巴,喉结滚动,气息浓厚,声音低喘:“姐姐你咬的我好爽,是不是想干我?” 估计是抖M犯了。 闻莱都要自顾不暇,身下粗长的鸡巴一下一下地深插到底,一旦她有下滑的趋势,他就顶胯向上颠动,人鱼线处的蝴蝶纹身也跟着颤动,随着捣插的动作起飞。 某一刻,蝴蝶放佛飞到了她心上。 丝丝缕缕的爽意蔓延全身,闻莱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内壁软肉交合的状态更加紧密,穴内吐着汩汩水液,喷湿了他的腹肌。 得不到回应,周郁迦就分心挠她的下巴,逗逗猫。 娇嫩的乳肉被挤压,硬挺挺的奶尖蹭着他坚硬的胸膛,又是一股奇异的感觉,闻莱脸颊潮红,失神喘息间,又听见他问:“想不想操我,嗯?” 周郁迦压着她往上顶,闻莱呜咽一声,羞耻又难受地摇头,大概是魂被撞飞了,竟说了句。 “我不操未成年……哼……!” 带点鼻音,说完她也没有意识到危险性,黏黏糊糊地凑过去讨要亲亲。 倒是提醒他,周郁迦笑了,异常温柔。 他露出这种诡异的笑容绝对没好事的,闻莱四肢顿时发虚,心脏突突跳,眼神飘忽,视线闪躲。 难道不操他,他就要生气发火吗?可自己明明说的是实话…… 周郁迦依旧笑意晏晏地压着她狠撞,抓住她的臀肉用力掐握,粗硬的阴茎陷进湿软的紧穴里,整根拔出又整根插入,速度极快,力道极重,每一步都隐含着惩罚意味。 鼓满的精囊重重地拍向她的穴口,滑腻的黏液被捣成细碎的白沫,爽得闻莱忍不住深喘,脊背被刺激得绷紧,快感迭加,濒临极限的小逼里,又传来一记深顶,脑中霎时有烟花炸开,她似痛苦又似欢愉地叫了一声,小腹痉挛着达到高潮。 可是他还没有射。 周郁迦将她放在地面,轻柔地翻过她的身体,闻莱迷迷糊糊地听他道:“后入吧。” 紧接着,她被控制在洗手台上,然后又是一顿激烈的爆操。 呜呜呜,她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等彻底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服务态度很诚恳,帮她洗澡又帮她吹干头发,家里没有闻莱穿的衣服,周郁迦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崭新的睡衣给她套上。 长时间的性爱导致闻莱困得要命,身体有些承受不住,眼睛就没张开过几次,被周郁迦抱来抱去的,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伺候得那么舒服。 爽也爽到了,气也是真气。 闻莱脚一沾上他的床,马上就捞起被子滚了进去,连哼唧都发不出,总之没力气骂他了。 周郁迦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惹她炸毛的时候,她就抓着他的胸膛和背部一通乱扣,未修剪的指甲掐进皮肉,痛感强烈。 到最后,两个人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抓痕和吻痕。 她确实是困了,不一会就扒着棉被昏昏睡下,周郁迦窝在她旁边,静静地盯着她的睡颜看。 一想到女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自己一样的气味,乖乖巧巧地睡在他的被窝里,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低身亲了亲闻莱轻微嘟起的嘴唇,拢了拢被子,调完空调的温度,确保窗户紧闭,这才关了灯,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胛,伴着她的呼吸,闭目阖眼。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漫出一声低语。 是她在跟他说:“晚安。” —— 我也是没有想到,大半夜性欲发作,熬夜写h文,,,, 之后的肉没什么大起大伏的剧情都会一笔带过,太难写了真的。 水蜜桃 窗帘紧闭,厚帷幕遮得住窗外的艳阳,却阻挡不了室内的旖旎。 闻莱昏沉地半躺在床,耳后、脖颈、小腹、腿根,皆是一片暧昧的红印和指痕,身下垫着一个枕头,使得她圆鼓鼓的屁股微微翘起,但枕头连带着床单都湿得不成样子。 她胸膛依旧急促地起伏着,嘴唇湿润,微微张合,藏进被子里的面容染成了情动的粉红色。 如果房间有明亮的光,足以瞧见她漂亮的小逼正一缩一缩的,嫩红的穴肉被撞得外翻,上面挂着透明的水丝,狭小的穴口被硬物撑开的感觉还在。 她的私处仿佛一颗软烂的水蜜桃,粘稠的汁水不断喷涌而出,正淅淅沥沥地流淌。 挺立的乳尖被吮吸出亮晶晶的水泽,于空气中瑟瑟抖动,乳晕染上一点胭脂色,她的上半身则像含苞欲放的桃花,白里透粉,等待他的采摘。 这是闻莱刚高潮完的体态。 凌乱的床褥似乎就没有干燥过,翻来翻去全是双方结合时溅下的爱液,湿迹可循。 衣服丢得更是满地,昏暗的室内不仅漂浮着不可见的粉尘颗粒,甚至异常淫靡的柠檬气味。 缓了几分钟,闻莱的呼吸逐渐归于平静,她动了动脖子,将脸从被子里抽回来,正面望向天花板。 周郁迦的气息立马压了过来,双手抵在她腰两侧,高大的身形撑在上方,定定地瞧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视线受阻,闻莱的神志仍在迷蒙当中,眼里的清泉晃动,像要溢满他的心窝。 没有犹豫,他的吻直直地落下去,她一一回应,勾着小舌与他亲昵缠绵。 沿着唇舌一直往下,周郁迦的亲吻宛如轻盈的羽毛,扫向她洁白如雪的每一处,他呼出的暧昧热气,弄得闻莱好痒好痒,她的脚趾开始不自觉蜷缩起来,难耐地勾住身下丝滑的被子。 性值域越来越低,只需一个简单的吻,她就来感觉了。 “你弄得我好舒服。”闻莱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沙哑干涩地要求他,“舔舔我……” 周郁迦不知疲倦地吻着亲着,听后顿了顿,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随后唇瓣紧紧贴上女孩早已淫水泛滥的逼口。 软舌卷过肥嫩的阴唇,含进去反复舔吸,磨咬,等他玩腻了,他又将舌尖探至穴口,慢慢地,极轻极轻地打转。 闻莱被他舔得浑身瘫软,身下的鹅绒被很软很滑,整个人感觉像是躺在云朵中央,稍不留心就会坠入情欲的深渊。 无论是温柔的舔舐,还是迅猛的操干,周郁迦总能带给她截然不同的性体验。 他的口活相较于第一次,明显精进许多,不再是青涩莽撞的急于求成,而是给她一种循序渐进的爽意。 该在哪一步插进去才最刺激,如何让双方的快感都攀至顶峰,不到三天时间,关于做爱的技巧,周郁迦掌握得可以说炉火纯青。 灵活的舌尖滑进小穴并快速挤出一波水露,又缓缓往上移动,湿滑的舌面混着她的水液,堪堪覆在红肿充血的花蒂间,上下左右地舔了舔,之后猛地一吸。 “……唔” 闻莱短促地嘤咛一声,腰背弓起,脚趾死死地抠着床单,抓出道道褶皱。 潮起潮落。 来不及叫他直接插进来,闻莱的意识有些麻木和迟钝,因为她听到了外面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周郁迦当然也听到了,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然后利落地翻身,侧躺在她旁边,一只手的小指勾着她的,一只手掰过她的下巴,将口中的津液不留缝隙地渡到她嘴里。 他吻得格外温柔,一会儿吮吸她的上唇,一会儿轻咬她的下唇,彼此的额头相抵,难舍难分。 臀间的那根硬物抵得她心口又热又烫,肌肤像起了火,穴内更是麻痒难耐,渴望灵魂深处的降温,闻莱忍不住抬了抬屁股,主动去吞吃他的鸡巴。 周郁迦放佛没有感受到她的急切,他一边缓慢地啄吻,一边用五指挑开她的指缝,摩挲着伸了进去,和对方紧紧相扣。 底下的鸡巴越来越硬,越来越烫,欲望值并不比她的低。 在体外磨蹭了半天,硕大的龟头情不自禁地冒出丝丝清液,黏在她的后腰上,臀瓣上,大腿上,同她的淫水一起渗进了原本就一片狼藉的床褥中。 他就是不肯进,摆明了要吊着她。 努力推搡着,略显挣扎地结束了这个意味不明的吻,闻莱气息不匀地睨他,面色含春,双唇轻抿,眼眸盈盈。 是真心实意的漂亮。 刚想控诉些什么,楼下传来摇晃铁链的响动。 又放佛野兽即将破笼而出的信号。 全家只有陆以泽会无聊到先晃一晃门锁,再拿起钥匙开门。 闻莱也有些意外,他们竟然还不到三天就回来了,而她几乎寸步不离这间卧室。 也是在这张床上,两个人做爱做到差不多,昼夜不分。 他竭尽心力让她快乐,她全然承受他的热情,永不休止一般。 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周郁迦比她更加明白,他神色忽然变得严峻起来,笑容蓦地绽出一丝狠意。 闻莱顿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目光泛着淡淡的水色。 他的大掌禁锢着她的细腰,抬起她的一条腿,粗长的阴茎畅通无阻地捣进紧致的甬道,直插到底,闻莱不禁呻吟出声。 窗外的声响最终消失,周郁迦抽插的动作却变得愈发温和,他捏着女孩小巧的下巴,眯着眼睛欣赏她逐渐迷失在欲海里的神态。 趁她迷离之际,周郁迦抚摸起她的脸颊,特别温柔地说道:“好想把你关起来。” 清冽的嗓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闻莱的呼吸明显一滞,她紧张到不由自主地绞了绞手指,试图抽回。 周郁迦轻笑,眉骨微佻,不容反抗地按压,掌控,占据,迫使无法分离。 身前身后都笼罩着他的低气压,坚硬的巨物屡屡直捣花心,连撞数十下,巨大的快感淹灭理智,闻莱被撞得暂时丢掉思考,就这样哆哆嗦嗦地冲上高潮。 坚硬的性器依旧埋在她的体内,周郁迦侧身用力抱着她,冷白的腕骨瞬间,青筋暴起。 “只要把你关起来,那些人找不到你,就不会再有人来抢走你了。”周郁迦轻轻地吻上她精致的锁骨,继而痴迷般喃喃自语,“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宝宝。” 他嫉妒除他以外,所有被她惦念的东西。 气氛凝重,裹挟着暴烈的占有欲因子。 高潮之后的四肢软绵乏力,耳畔尽是他沉重的呼吸。 闭目认真地想了想,闻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动作强势地将他反压至身下,双腿跨开,骑上去。 “嗯?”周郁迦胸腔震动出声。 “我现在就想操你。”闻莱摸着他的脸道。 周郁迦:“为什么?你不是说——” “因为我想看着你。”闻莱不由分说,用行动堵住他后面的话,两指精准无误地拨开私处的嫩肉,扶着他粗长的鸡巴抵上自己的穴口。 女上位,操得很深。 打蛇打七寸,她真的非常聪明,分分钟就拿捏住了他,周郁迦无疑被取悦到,眼含笑意地说:“那宝宝你要一直一直看着我,你的眼睛里只能是我。” 说着就提起她的手背往自己的侧脸上蹭了蹭,拱了拱,一脸无辜样。 他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动不动就撒娇的周郁迦了。 周遭的阴霾散去。 闻莱稳了稳思绪,目光幽暗,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向他,看着他,一字之差地允诺。 “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 “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他嘴角的弧度扩大,捏着她的手心亲了一口,敞开心怀任由她各种操干,开心地夸她: “乖宝宝。” 大雨落 其实陆以泽去江城的当天晚上就非常想回家了,这地他一年到头就回不了几次,陌生的很。 整天的吃喝拉撒都在别人家,真的不自在极了,尽管这些还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最可怕则是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连环刨问和狙击,更有亲戚挣着抢着夸赞他长相清秀,看起来特别容易生养,并且多管闲事地说要给他做媒。 拜托,他高中都没毕业,心智都不成熟,还结婚生子,这个世界终于颠了。 陆以泽只能笑嘻嘻地打马虎眼,牵着狗绳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应对起来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吃席当天。 他前一秒还在乐呵乐呵地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后一秒就抱着安晴的大腿满面愁容地说妈妈我想回家。 正好安晴收到闻莱的短信说自己临时改票了,给出的理由是:她要写完寒假作业再痛痛快快地回老家。 多么天衣无缝的理由,全家没人多想,除了陆以泽。 他妈妈得知姐姐这几天都要一个人在家,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忙慌,闻莱本来就不爱吃饭,家里的保姆很早就被辞退了,没人监督,她更是随随便便对付两口就完事。 闻莱小毛病一堆,血糖还有点低,一日三餐不按时吃的话容易晕倒,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安晴处理完江城的人情世故,立马安排司机返回沂南。 陆恒中途转道去了公司,临近年关,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看着自家栓着铁链的大门,依旧处于关闭的状态,和离开时别无两样,安晴直接转头问陆以泽,“你姐姐怎么不在家啊?” 怎么瞧着人就没回来过,安晴不自觉蹙眉。 对方一听,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隔壁那扇敞开的黑色铁门,葡萄突然汪汪喊了两声。 陆以泽面色凝重地拉了拉狗绳,口吻冷淡,“我哪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安晴睨他一眼,明显被他漠然的态度整恼怒了,心情顿时不佳,更加发现不了什么异常的地方。 她边在包里翻钥匙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姐姐出什么事吗,她说要在家里写作业,结果连人都找不到。” “能出什么事,估计写累了约朋友出门玩了呗。”陆以泽莫名松开狗绳。 葡萄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又是摇尾巴,又是吐舌头,又是眨眼睛。 反正就是不去主人周郁迦那。 陆以泽施施然抬眼,看着安晴说:“她都这么大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别总把她当成三岁小孩。” “再大也是小孩。”安晴又不禁疑问,“我什么时候不给你们私人空间了?” 不好多说什么,也不能多说什么,陆以泽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安晴权当陆以泽讲话胡,背过身。 “也不知道你姐姐的作业现在写得怎么样了。”她嘀咕完这一句,葡萄又开始汪汪叫。 舟车劳顿,安晴以为它困了,连忙抱起狗狗往屋里迈。 陆以泽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动手摇了摇门上冰冷的铁链,金属碰撞声在零度的气温中显得格外铿锵有力。 以示提醒。 经过这几天,闻莱深刻理解到了苦逼一词的深层含义。 开荤以后的生活就是苦逼的生活,简直荒淫无度。 晚餐吃的是垃圾食品。 明明自己家就在隔壁,有家不能回也就算了,还要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甚至被对方威胁人身囚禁。 一想到周郁迦当时的疯癫状态,闻莱依旧心头惴惴。 越想还越来气,闻莱果断翘起了二郎腿,恶狠狠地咬了咬手中的炸鸡,把脑子里的注意力转移到嘴巴里, 蘸的是甜辣酱,比蜂蜜酱辣一点,无骨鸡肉炸得油而不腻,外酥里嫩。 光闻着香味就令人垂涎欲滴。 吃一口肯定是不解气的,闻莱接着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周郁迦从楼下拿外卖上来,走到门前就发现她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还翘着个二郎腿,毛绒拖鞋悬挂在脚尖,时不时地晃一晃,怡然自乐的样子。 “好吃吗?” “好吃好吃!”她几乎秒答。 垃圾食品的味道果然不同凡响,两三口就解气了,什么周郁迦,王郁迦,李郁迦,早被闻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郁迦将刚到的奶茶放在桌上,分别是杨枝甘露,茉莉奶绿和她最爱的芝士草莓。 都是常温,七分糖,超大杯。 闻莱两只手都戴着一次性手套,上面沾满了黏糊糊的油渍,不方便干别的。 用不着她使唤,周郁迦麻利地拆开了吸管包装,一一戳破奶茶塑封,又将全部奶茶推到她面前,完了还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不?” 闻言,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这几天都吃了啥。 依稀记得第一天吃的是麻辣烫和炸串,第二天吃的是奶油蛋糕和手抓饼,好像还有章鱼小丸子,第三天…… 反正都是些家长不允许进门的食物。 闻莱每次偷偷摸摸吃这些总会被安晴逮到,逮到以后免不了被苦口婆心地教育一番。 虽然她是个听长辈话的乖孩子,但有时候就很嘴馋,特别是最近。 刚开始闻莱说想吃的时候,周郁迦还是有点纠结,他知道安晴不喜欢姐弟俩碰那些垃圾食品,包括自己。 但是吧,她一个劲吵吵,不给她买就丧着脸假哭。 也是没办法了,偶尔过过嘴瘾挺正常,周郁迦最终选择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应该没有了。”她先尝了尝没喝过的茉莉奶绿,觉得口感欠佳,果断推到一边,转头就改喝芝士草莓。 她吃得太欢,衣服袖口都沾上了食物的碎屑,周郁迦抽了张纸帮她擦掉,随心问道,“票买好了吗,大概什么时候走?” 咀嚼的速度放慢,闻莱咬着吸管的尖尖,侧目瞅一眼,见他情绪稳定,语气一如往常。 她暗自舒了一口气,说:“明天下午两点的车。” 寒溪镇座落于西桥县,从沂南的高铁站到外婆家需要耗费整整三个小时,到家刚好赶上饭点。 周郁迦了然地点点头,不吃也不喝,就干坐在她旁边,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这情也偷了,爱也做了,她不能一直留在这的,况且刚他下楼拿外卖的时候,安阿姨就打电话过来,语气担忧地问她去哪了,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什么时候回家。 闻莱顿时心生愧疚,她撒不来谎,囫囵解释了两句就挂了,生怕对方起疑。 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妥当。 他默不作声,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照着他的话题反问,“你呢,是去小姨家过年还是回京港啊?” 周郁迦腰一塌,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的,“可能回京港吧。” “那你机票买好了没?”闻莱忍不住催,“没买的话现在就买吧,春运期间很难抢票的。” 京港离这可远可远了,沂南没有飞机场不能直达,需要转机。 路途遥远,过程麻烦,原本还替他操心,想着给他报销路费好了,毕竟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天。 可谁知,周郁迦居然面无表情地来了句。 “家里有私人飞机。” ?……! “有钱了不起。”闻莱切了一声,继续埋头喝奶茶。 二郎腿换了一边又一边,直到炸鸡被她消灭的只剩两块,奶茶喝完一杯。 周郁迦忽然身体坐直,问她吃饱了没。 看似寻常无奇的问题,闻莱却条件反射地连连摇头,语气带点恳求,“能不能不做了?好累……” 周郁迦瞬间觉得好笑,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容宠溺,“想什么呢,你昨天不是说想看电视剧,今天给你整了个投影,晚上一起看?” 原来是看剧,闻莱忽略他的调笑,连忙起身收拾桌子。 她睡前有许多小习惯,譬如喝助眠的热牛奶,往枕头上喷一丝丝茉莉味的香水,以及看电视…… 夜晚静悄,唯有墙上的机械光影散着亮度。 两个人洗漱完窝在床上,周郁迦眉眼慵懒地展开双臂圈紧她的腰,又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心血来潮时会吻一吻女孩头顶小小的旋。 一个极具依赖感的姿势。 闻莱眼睛盯着幕布,心里想的是。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双方共同建立的亲昵感觉,然而习惯却是个可怕的东西。 上次追更的这部属于仙侠题材的电视剧,截止到目前已经完结了。 她漏了五六集,闻莱索性开了倍速。 周郁迦陪她一路看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有阖过一次眼。 他虽然不爱看电视剧,但马马虎虎也了解了大概。 不过是穷尽天上人间,死生契阔的爱情纠葛。 演到某一段,悲伤的旋律奏响,女主角流下绝美的眼泪,男主角深情款款,高清画面中划过几句十分虐心的台词 这部剧很煽情,因为闻莱又看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前襟。 给她抹眼泪的时候,周郁迦若有所感地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窗户上雨滴打落的痕迹越来越多。 凝视着这样的雨夜,他竟觉得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前后呼应。 大雨如注,放佛一生只有一次确定的爱。 等她哭累了,他轻拍她的背,像哄小朋友一样哄她入睡。 长夜何绵绵。 她不知道他独自一人看完了这部剧的结尾。 —— 唉,爱情复杂啊。 化妆镜 不得不说,周郁迦还是有点子审美在身上的。 和安晴说好了今天中午会回家吃顿午饭再出发,编的理由就是和小姐妹们逛街聚餐。 闻莱在早晨大约十点才起床,昨晚哭着哭着却哭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时也不见周郁迦的人影。 都睡了那么久,还是觉得一身疲倦,想赖床。 静静地发了会呆,闻莱揉着惺忪的眼,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脚尖勾住拖鞋,像是踩到什么机关,她立刻不加停顿地跳下床。 正对着镜子刷牙,浴室里漂浮着薄荷叶的气味,因为他家的牙膏就是这个味。 慢吞吞地刷着,闻莱忽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乌黑的头发有几根炸了起来,眼周挂着憔悴的黑眼圈,幸好颜色比较淡。 颈部裸露的皮肤尽是暧昧的吻痕,耳垂下新添了一两枚,应该是他昨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又作乱了。 但这些小东西比起这间令她浮想联翩的浴室,简直冰山一角。 察觉自己的脸隐隐出现泛红的征兆,闻莱晃了晃头,赶紧吐掉口中的泡沫,正准备弯腰洗脸,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彻底收拾干净,转身之际,闻莱又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片刻,这才押着步子走出去。 床尾放着好几个手提袋,外面印的品牌logo一件赛一件高端。 为了看完那部狗血电视剧,周郁迦竟然一直熬到了凌晨,可他今天的精神气反倒更足了。 他目光清明地看了闻莱几秒。 刚被热水熏过的脸色有些粉,依旧是唇红齿白的好看,周郁迦唇线微不可察地弯起。 虽说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但每次周郁迦表现得无比温柔的模样,并且只对自己。闻莱就会感到不好意思,她抿抿唇,径直捞过那些大袋子,然后小跑进了浴室。 周郁迦站在原地无声笑了笑。 推开窗,丝丝凉风涌入,他对着蓝天白云出了一会儿神。 耳边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周郁迦回过头。 霎时,他的眼睛里充满惊叹。 视线从上往下,纯白的高领内搭不仅衬托着女孩修长的脖颈,发育良好的胸部,乃至整个腰身的玲珑曲线。灰色的百褶裙之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白到发光。给她挑的是堆堆袜,袜口拉到膝盖附近,很好遮住了那块地方的淤青。 这套装扮……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尤其适合抬高她的细腰,让她撅起屁股跪在沙发上,从后操入。 届时,她的臀部会被他扇得通红一片,百褶裙随着撞击的动作会绽成一朵芳香四溢的花,他一定要埋头去汲取花心中央的朝露。 如果她想逃跑呢。 他估计会抓住的脚踝,将人狠狠地拽回到自己身下,顺便扯烂她的袜子和肉色的丝裤。 “不好看吗?”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周郁迦的旖旎心思。 闻莱臂弯还挂着件轻薄的连帽羽绒服,是粉色的。 她很少穿如此短的裙,即使夏天也是穿及膝的长裙,衣柜里最短的都遮到了膝盖。 如今头一次,闻莱垂眼,慢悠悠地整理着裙摆,举止略显僵硬,但表情可以看得出。 她是喜欢的。 怎么会不好看,是非常好看。 周郁迦没答,而是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说:“我给你扎辫子吧。” 她睁大眼睛,里面的疑惑明明白白。 “你还会这个啊?” “嗯,学了点。” 只是一点…… 闻莱其实不太放心,毕竟这可是头发。 犹豫间,她已经被对方按在凳子上了,书桌上除了一摞试卷和两支钢笔,还有一面化妆镜,本来是没有的,到底是因为她。 环顾着这间卧室,越来越多与自己相关的物品,结合先前的种种,他的无条件满足,深沉的占有欲,和似乎永不偏离的目光…… 所以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她显然记起了踏进这扇门的初心。 绝不轻易谈爱与喜欢。 周郁迦的手法很轻很柔,就像他说话时的音调音色,温热的指节不紧不慢地在发丝里往返穿梭。 她恍惚地看着锃亮的镜面,逐渐沉溺于对方认真专注的神情中。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会。 闻莱的发质偏细软,一点都不塌,昨天刚洗过头,现在无论定什么发型都蓬松。 最后呈现的效果则是:她头皮上面是简单的三股辫,往下是考验耐心的鱼骨辫,两者结合,显得人又青春又漂亮。 周郁迦另外给她别了两条细细长长的飘带状蝴蝶结,坠在耳后,也是粉色的,瞬间少女心爆棚。 她端起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你好厉害呀!”闻莱直接哇出了声,笑着夸奖,不禁问道,“你从哪里学的?小姨教你的吗?” “她教我这个做什么。”周郁迦放下梳子,也笑了笑,“从视频里学的,我也是第一次绑,还挺成功。” 岂止是成功啊! 作为手残党一枚的闻莱顿时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家伙好像就没有短板一样,方方面面都异常优秀,学什么像什么。 对着化妆镜臭美了一番还不够,闻莱笑嘻嘻地又跑到洗手间,那地的镜子大,更方便欣赏。 周郁迦和她一起,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 许是开心坏了,闻莱像只小麻雀似的发出叽叽喳喳的笑声,一边抱着他一边仰头眨星星眼,一般她这样,就是想要亲亲的意思,也是给他奖励的意思,他已经学会了。 依然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鼻尖,将其涂抹成春日樱桃色。 周郁迦情不自禁夸她。 “漂亮宝宝。” 又是宝宝又是姐姐的,每一个称呼都能使闻莱脸红,抵抗力太差了,外加男色惑人。 两人磨磨蹭蹭将近半个小时,闻莱终于穿好棉服,踩着小皮鞋下了楼,她全身的服饰包括内衣内裤都是崭新的。 大雨过后,树叶比平时更加新绿,在清晨的微风中,水珠就像一阵骤雨似地滴在松软的沙土层。 后知后觉,原来昨夜下了一场雨。 刚走出他家的大门,葡萄仿佛掐准时间,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跑到她身边,闻莱弯腰,一脸温柔地摸摸它的小脑瓜。 再次举目望,那间卧室的窗帘已经合上了。 莫名去意徊徨。 —— “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蝶恋花·早行》·周邦彦 春天见 闻莱在西桥和沂南完全是两种生活状态。 在沂南她像一只温顺懒惰的家猫。 在西桥她像一只上窜下跳的野猫。 回村以后,今天又是陪外婆到镇上赶集,买买年货顺道学点如何砍价的本领;明天又坐上舅舅的副驾驶去城里扫购新年战衣,逛夜市抓娃娃。 闻莱还经常跑到余茉莉家,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听她分享读大学的趣事。然后一回家就开始擦玻璃,大扫除,写对联,贴窗花,炸米糕…… 老家的风俗跟大多地方不太一样,寒溪镇是每年除夕夜的前一天就开始吃年夜饭了,等到正式的春节就过得相对随意。 闻莱家总共三口人,舅舅闻景,外婆和自己,听起来很冷清,欠缺年味。 但又因为这个习俗,大家过年的日子刚好错开,舅舅通常会邀请他的朋友们一起上家里热闹热闹,那些人几乎全是闻景早年打拼事业结交的知心好友,闻莱也认识,毕竟从小收他们的红包收到手软。 团圆饭是外婆和几位阿姨做的,水果拼盘是闻莱负责切的,桌上的名贵酒水是叔叔伯伯们带来的。 大家喝喝小酒,吃吃小菜,天南海北地聊,长辈们平时忙于工作和家庭,又各自四海为家,如今难得齐聚一堂,免不了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闻景说着说着竟哭出声来,由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越哭越大声,兄弟们又难受又想笑,动作别扭地帮他擦眼泪,有些喝醉的甚至当场甩起了酒疯,场面一度混乱。 闻莱咬着花生米,脸颊被酒意染得微醺,她喝是会喝,但仅限于一点点。 外婆则坐在另一头,笑眯眯地拿着手机,摄像头咔嚓咔嚓,她正在找角度,拍素材,录视频。 别看外婆已经到了七十古来稀的年纪,她可是抖音粉丝超过三万的网红老太太,思想超前开放,身体健康硬朗,一有空就跑到临江的公园跳跳广场舞,打打太极,搓搓麻将。 闻莱原先好多不会的东西都是她教会的,就比如喝酒。 看着哭得连狗都嫌弃的舅舅,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嘴巴念念有词却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他究竟用的是哪国语言。 闻莱和外婆两人相视一笑。 各家各户的鞭炮声依次响起,逐渐熙熙攘攘的窄巷道,庭院中的石灯笼被点亮,照应着小小村落的生生烟火。 是新的一年了。 闻莱家算吃饭吃得晚的,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这顿年夜饭,舅舅打开堂前的院门,外婆在空地上点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闻莱忍不住捂住耳朵。 松开时,她听到舅舅叫自己去案板上拿车钥匙,他要亲自开车送朋友们去山顶的民宿住一晚,饭桌上光顾着哭了,连价值八千八一瓶的红酒都忘记喝。 闻景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大龄黄金单身汉,颜值完美遗传了家族的优良基因,稍微打扮打扮,剃个胡子,修个眉毛。还别说气质和城里的大学生简直不相上下,再加上他很有钱,不单接管了闻莱妈妈生前的产业:民宿和果园。 他额外经营了一家酒楼,一个物流公司,拥有自己的纺织厂,马场,花店。投资入股了多家大型餐饮项目。去年还给偏远地区建了一座希望小学,就差进军娱乐圈了。 家里两掌宽的门槛都快被七里八方的媒婆踏破了,外婆都不知道费了多少瓜子点心钱招待客人,奈何这样一个有钱又有颜的香饽饽,他就是不结婚。 闻莱听后快去快回,将东西交到闻景手上,对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厚厚的红包,封面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谢谢舅舅!”闻莱大大咧咧地朝他鞠了一躬,开心地喊,“祝迷人大方的舅舅越来越有钱,越来越帅气!” 每年都是这个,祝词老土。偏偏闻景就吃外甥女这套,他又从口袋里变出了一个蓝丝绒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条珍珠项链,质地细腻,饱满圆润。 闻莱就喜欢这种豪里豪气的玩意,捧着项链爱不释手,笑得像极了春日里的迎春花。 闻莱长得和妈妈闻玉有七分像,特别是眼睛弯起来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她都成年了。 时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闻景看着看着,不禁感慨万千。 “去玩吧。” 闻莱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回屋内。 今天没有春晚看,外婆准备出门,她约了隔壁奶奶出门散步,河边广场今晚能放孔明灯祈福,闻莱想等一会儿再去。 雕花茶几上放了袋砂糖橘,闻莱拿了一个正要剥,陆以泽的电话拨了过来,铃声响得莫名急促。 还以为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 结果就…… 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说爸爸阿姨想她了,一天见不到她就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语气可怜巴巴。 闻莱忍着笑,看破不戳破,吃着橘子回,“估计得开学前一天了。” “……什么!”陆以泽摸着狗头,音量瞬间拔高几个度,“为什么要那么晚,你在家做什么啊!” 将手机离远了一点,避免误伤,闻莱报备一般道,“初二和初三走亲戚,初四打算去看新房子的装修进度,初五要去茉莉姐姐家喝她二十岁的生日酒,初六要陪外婆去秀珍阿姨那定制旗袍,初七决定宅家睡一天。” 陆以泽:“……” 听完最后一句,陆以泽嘴角险些抽抽,“那你初八初九干嘛?不会要站两天吧?” 正月初十就开学了,她怎么不说当天直接去学校啊! 闻莱鼓了鼓腮帮子,表情苦不堪言,“我还要补作业啊……” 世界上哪有老师不给学生发寒假试卷的,她书包里足足二十张。 自己撒的谎还得自己圆。 唉,罪过。 令她意外的是,陆以泽这次居然没有嘲笑她。 随后,闻莱狐疑地眨眨眼,她听到话筒内似乎有狗叫声。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问,“你干嘛学狗叫?” 陆以泽:“……我有病。” 气不打一处来,陆以泽果断瞪一眼空气,“是周郁迦的狗在叫好吧,你看看你,才回老家几天,这么快就把狗忘了,可真残忍唉唉唉……” 葡萄是只心思细腻的狗狗,闻言,马上拱开陆以泽的爪子,对着手机呜呜呜地喊。 闻莱心都要化了,暗骂陆以泽几句,这人就知道挑拨离间! 她柔声解释并安慰,“姐姐没有忘记我们葡萄,姐姐每天都很想你,葡萄要乖乖的,姐姐回家给你带新年礼物好不好呀。” “汪汪汪!”葡萄和主人一样,都非常好哄,狗狗摇着尾巴,满脸得意地重重踩了踩陆以泽脚上的屎黄色拖鞋,又迅速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溜跑。 陆以泽:“……” 妈的,这狗太猖狂了! 冬天的橘子比草莓还甜,闻莱剥了一个又一个,垃圾桶很快装满了橙色的果皮,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周郁迦怎么没把葡萄带去京港。” 电话还没挂,她不算自言自语。 陆以泽啊哈一声,说:“他一直在家啊,他现在和他小姨,小姨夫都在咱家呢。” 闻莱下意识问,“他小姨不是移民欧洲了吗?” “我哪知道,可能国外的汉堡包太难吃了,移回来了呗。”陆以泽本来想开个玩笑,结果发现一点也不好笑,又道,“谁过年不回家的,他小姨肯定是想家了才回来啊,而且她还是周郁迦的监护人,这不得回来看一看。” 也是,但是,闻莱总觉得哪里有猫腻。 林云是野生摄影师,一年365天,她差不多有360天都在杠着摄影机走南闯北,这次回家还带了本相册,陆以泽觉得无聊,礼貌地拿过来,瘫在沙发上逐页翻阅。 陆以泽翻着翻着,嘴巴就没合拢过,一直在哇哇哇,不亏是国际知名摄影师,连株杂草都拍得那么生动形象。 看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他惊讶地哇靠一声,连连喊闻莱的名字。 “怎么了?” “就是——”陆以泽刚说了两个字,却被闻莱喊停,门前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 是她的小伙伴们来了! 闻莱忙活别的去了,可他的分享欲和求知欲需要人理,陆以泽索性把周郁迦喊到旁边,指着某张照片问他,“你还去过西桥县?” 照片上是两排郁郁葱葱的沉香树,笔直的立在街道两旁,光影打在沥青的石板路间,天与云与光与树交相辉映,有种超然自逸的美。 每张相片底下都贴了标有地名和日期的便签,唯独这张只有地点没有时间。 周郁迦淡淡地撇了一眼,语气清冷道,“我就是在那出生的。” 听后,陆以泽更来劲了,抓着他问,“那你有没有去过寒溪镇啊,就闻莱的老家,据说那里漂亮的像世外桃源一样。” “你没去过?”周郁迦反问,心里不解。 姐弟俩的感情这么好,按道理…… 陆以泽顿时嘘声,不是她不带,是他不敢。 可在周郁迦面前,他不能让自己丢脸,所以他露出了一个是自己不稀罕去的表情。 仿佛刚刚那个说话都两眼放光的陆以泽,是周郁迦幻想出来的人。 “去过一次。”周郁迦轻声道。 其实去过很多次,他撒谎了。 “什么时候去的?” “今年夏天。” 就是他们快上高二的时候。 陆以泽合上相册,佯装遗憾道,“要是你中考完的那个夏天去就好了,说不定你还能遇上她。” 闻莱考完就直奔老家了,在那呆了整整两个月。 姐姐在西桥度过了一个无比开心快乐的暑假,弟弟在沂南过得格外无聊,没人骂他打他的日子,真的枯燥无味。 周郁迦只是拿过相册,一下就翻到了那一页,摸着这张照片,说:“她每年都会去寒溪镇吗?” “会啊,要么暑假要么寒假,一去就是好久。”陆以泽说,“她今年夏天没去,所以寒假就得去了,她不去的话,她舅舅就会打电话给我爸。” 至于为什么打给陆恒,当然是为了骂他…… 其实也不算骂,就是阴阳怪气,觉得是陆恒不准闻莱和他们亲近,故意挑拨舅甥的关系……总之说得有些难听。 陆以泽还说了闻莱为什么今年暑假没去的原因,说她是因为陆恒给她买了一辆车,然后她就报了个驾校。 这车的来源其实也有段小故事。 闻莱的十八岁生日是在七月份,当天正好放假,安晴煮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陆恒给她买了一个十二英寸的草莓蛋糕。 她面前的礼物早已堆积如山,单是安晴送的就占了一半,她平时就喜欢给闻莱买这买那,生日更是了掉。 中途闻莱接到了她舅舅的电话。 闻景在手机里乐不可支地说有个惊喜送给她,闻莱就问什么惊喜呀?然后她舅舅就好端端问她现在在做什么,旁边都有谁,闻莱肯定如实告知啊。 后面她舅舅就哈哈大笑两声,非常谦虚地说:没什么,就是舅舅给你买了一套价值两百万的房子,在市中心,里面有个小阳台,你以后住进去可以养花养草。还说什么要等闻莱高考毕业后在商量装修的事。 闻景说得太大声了,而且着重强调两百万。 陆以泽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场面完全可以用鸦雀无声一词来形容,陆恒脸都快被气绿了。 他爸和她舅一直以来都不对付,光是没抢到姐姐抚养权的事情就能让闻景记恨三生三世,两个人有事没事就较较劲,甚至比赛看谁钱赚得最多。 陆以泽和闻莱是没什么感觉的,反正都是幸福小孩。 既然要攀比,陆恒肯定要有所行动的,八月暑假一放,闻莱就收到了爸爸送的豪车。 一辆花费三百万的红色法拉利。 闻莱年纪轻轻,身家加起来已经达到了五百万,名副其实的小富婆,陆以泽满脸堆笑,果断抱起了大腿。 闻莱也是等不及一点,无论是房子还是车子,她恨不得马上住一住,骑一骑。 “那她拿到证了没。”周郁迦平静地问。 “你这不是废话吗。”陆以泽语气不善,“她连拖拉机都会开,区区一本驾照难得了她?” 见周郁迦表情僵了一瞬,陆以泽乐得吹胡子瞪眼,“想当年,她开新车的第一天,还是我陪的呢。” 补充说明:坐的副驾驶。 周郁迦从相册前抬头,电话一直没挂断,放在沙发上,但他明确地知道。 闻莱没有听见这场对话。 他敷衍地回了一句“哦”,就瞥下陆以泽去了厨房。 晚饭是吃完了,但碗还没刷。 陆以泽见状,赶紧跟上,不然又要被安晴指责不懂事不听话了。 这年头,碗都得抢着刷,这一家子…… 闻莱的小孩缘很好,村里挨家挨户的她也熟,刚到家没几天,小朋友们就纷纷窜过来找她玩。 一群穿着花棉袄的萝卜头,兴高采烈地把她围得团团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仙女棒,问姐姐我们现在可以放烟花了嘛。 放烟花的节目,是她和小伙伴们的约定,她答应每年新春都要和他们一起。 院子里又是一片热闹,闻莱点燃烟花爆竹的时候,火光瞬间照亮四方,她在深邃的夜里美得不可方物。 小孩子的思想都很天真烂漫,嘻嘻哈哈地拍拍手,跑跑跳跳的,边笑边夸,不约而同地说,“姐姐你好漂亮,好像仙女下凡呀!” 甚至还说长大了要娶她当老婆。 闻莱来不及回应,这个名叫豆豆的男孩子指着那个说要娶她的小朋友龙龙,撅着小嘴道:“你长得那么胖,一点都配不上高贵美丽的小莱姐姐,只有我才是小莱姐姐的真命天子!” 其他人坚决反对。 “豆豆你又在胡说八道!” “小莱姐姐明明是我的!” “你凭什么说我胖,你还瘦得像只猴呢!” “你本来就胖,为什么我不可以说!” …… 闻莱:“……” 眼见吵着吵着就要打起来了,闻莱连忙蹲下,视线与他们齐平,温声告诉大家:“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只看对方外表的,还要注重对方的内在,如果一个人连品行都不过关,那长相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而且你们现在都还小,以后就会长开啦,到时候大家都是小帅哥,小美女。” 说完,她又抱了抱被吐槽身体胖的男孩,大人都敏感,何况小孩,闻莱说:“龙龙这样不算胖,这样算可爱,可爱的人都是天上的小福星下凡噢!” 于是,大家又开始吵吵闹闹地比谁更可爱。 闻莱一碗水端平,把每个人都夸了一遍,夸到嗓子都干了,她进屋喝水,看见手机屏幕还亮着,耳朵凑近点。 一道低低悦耳的声音响起。 周郁迦刷完碗回到原地,葡萄窝在沙发边打盹,电话里时不时传来她的声音,当听到“胖”这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葡萄,安阿姨把它养得很好,也确实胖了些。 但这次他又学会了,不能说胖,要说。 “可爱的小福星。” 闻莱看看桌上的砂糖橘,又看看垃圾桶里的果皮,眼神乱瞟,最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好烦。 小伙伴们玩烟火也渐渐玩累了,送走他们前,闻莱给大家的口袋里都塞满了橘子,并嘱咐他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转身时,闻莱不经意间抬头望,天空中飘起了盏盏孔明灯,星星围绕着月亮。 明灯三千,花开满城。 而蝴蝶兰的花期通常持续两到三个月,从冬天到春天。 周郁迦走出门,摘了院子里的一朵。 闻莱看着这些越飞越高的孔明灯,心境一变再变,她忽然想起了曾经被自己放飞的氢气球,和彼此等候日出的那一晚。 原本已经走远的豆豆,却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悄悄趴在她耳边问她 ——姐姐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听到周郁迦声音的时候。 她心里的回答是 有。 “周郁迦。”她喊他的名字。 “怎么?”他垂眼看向手中的花。 闻莱望着夜空中的星火,忍不住笑了笑,下一秒郑重地说。 “春天见。” 不是明天见,也不是开学见,而是春天见。 我们要捧花相见。 —— 这张有好多好多信息点以后是会用到哒!还有就是我也分不清是跨年以后是新的一年还是春节过完是新的一年,总之他们是在初升高的时候遇到的,就是快读高一啦! 樱桃酒 很快到了初五,闻莱如约参加余茉莉的生日宴,两人只是朋友不是亲戚,所以这顿喜酒,她是一个人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前去的。 现在不比平时,余茉莉需要招待自己远道而来的朋友,难以照顾到各方各处,她晓得分寸,也没想过社交,送完礼物就去占座了。 闻莱到的早,很多人没来。前门、厅堂、后院都摆了酒桌,她随便选了一张,余茉莉微笑着抱了抱她,又贴心地端了盘水果给她打发时间。 没一会儿,余茉莉的亲生妹妹余莲子也坐了过来,闻莱和她的往来程度,仅限于没聊过几句天但每次串门都能见面的眼熟。 余莲子话少,坐在她旁边也是捣鼓手机,半天都抬不了一次头。 闻莱在交友方面靠的是第一感觉,只要她想结识朋友并且感觉到了,她就会主动,反之,一句话都不兴说的。 双方干坐着,谁都不理谁,这种表面认识实际不熟的情况最难搞了,很明显,这盘水果又变成了闻莱化解尴尬的产物。 等盘子里的草莓被闻莱吃了个精光,这席也终于开了。 她这张桌只坐了八个人,大部分都是余家外地的亲戚,估计是看见余莲子坐这,索性七唤八喊地扎成一堆。 长辈们对自家亲戚的孩子总喜欢指指点点的。还不到五分钟,闻莱深刻地觉得,自己不是来吃席的,而是被无辜选入批斗大会的旁听生。 一下指责她脸上的妆容太浓太白了,看着一点也不像正经的初中生;一下埋汰她衣服穿得太短太少了,大冬天的也不嫌冷…… 余莲子正值青春叛逆期,哪听得了这些,人家念一句她就怼三句,任性妄为的态度。 闻莱无意侧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对方翻的白眼。 而她已经在非常努力地扮演干饭人了,要是被安晴瞧见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食物,看似津津有味的吃法,闻莱说不定又能拿奖励。 可叹苍天饶过谁,她终究逃不开被点名的命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闻莱尚在读书的年纪,聊的内容自然是往这个方向展开。 以往和家长一起坐,遇到关乎成绩,排名,高考等一系列的学习问题,外婆他们都会帮闻莱搪塞回去,虽然她拥有值得炫耀的资本,无论任何方面。 但思想开明的家里人知道,没有哪个年轻人愿意被八卦这种东西。 现在单枪匹马的,闻莱和陆以泽的“相亲”状况类似,应付起来也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笑得万分牵强。 出于礼貌,闻莱全部实话实说,她在校的事迹实在太过优秀,惹得众人连连称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与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相比,余莲子的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闻莱看在眼里,顿觉如坐针毡。 这时,余茉莉领着亲朋好友前来敬酒,大家纷纷起身寒暄。 敬完酒,闻莱刚要重新落座,余莲子突然碰了碰她的酒杯,响声清脆,紧接着她说:“成年人最擅长玩虚情假意这一套了,我说的对吗,小莱姐?” 一直到结束这场宴席,回家的路上,闻莱都忘不了当时她说这话的语气语调,越想甚至越觉得,这句话竟然有一定的道理。 那些滔滔不绝的夸赞里,她又能收获到几分真心实意。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自己跑偏了题。 西桥是座多风多雨的城市,天气变化更是无常,眼见马上就要到家,天空却飘起了连绵的阴雨。 几秒钟,雨势渐大,行路困难。 闻莱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躲雨,豆大的水珠沿着墨色的瓦片,汇成一道帘幕,冷风梢来橙叶的苦平气味。 目光看向门前锈迹斑斑的防盗锁以及周围杂草丛生的荒凉景象,全都足以证明。 陈书已经好久没回家了,她默默地想。 不等雨停,闻景撑着伞过来接她,他身上的樱桃味浓重,盖住了那股令她无比熟悉的苦橙香。 伞面的雨滴滑落,砸进泥泞的地表,疾风似乎送来了思念的消息,可闻莱依旧没有回头。 顶着一头的水汽容易感冒,闻景连忙给她找了匹毛巾。 闻莱笑着接过,视线停在了木板桌面的樱桃肉和樱桃酒上,擦拭头发的动作微顿,整个人的状态放佛陷入了沉思。 闻景以为她想喝,搬了条凳子坐下,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外婆亲自酿的樱桃酒,酒精度数微乎其微,闻莱拿来当饮料喝的,她含了一点,香甜绵柔的滋味瞬间融化在口腔。 玻璃壶里摇晃着淡粉色的液体,瓷盘装着晶莹剔透的颗颗樱桃,两样东西的味道在她看来相差无几,可总有人能品出不一样的感觉。 这世间有许多果是找不到因的,就像今天,在特定的时间想起特定的人。 闻景爱吃这玩意,一买就是一大盒,也不怕浪费,先前吃了那么多还没过完嘴瘾。 他饮了大半杯酒,一言一行中带些微醺的调调:“你陈书哥哥以前就特别喜欢一边吃樱桃肉一边喝樱桃酒,还说这样吃可以体会到太阳雨降落至雪山的梦幻感,你说我按照他的方式吃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什么都体会不到?” “可能舅舅你还没喝醉?”闻莱也没体会到过,只能这样解释。 闻景笑笑道,“这小子从小说话就文文绉绉的,用你们现在的流行语,或许叫浪漫?也不知道长大了还是不是这个样。” 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她小声低喃,“谁知道呢。” 分别了将近十二年,无影无踪将近十二年,又有谁知道呢。 “我记得你们小时候的关系可亲了。”闻景感慨道,“就你七岁那年,你动不动就上他家蹭吃蹭喝,他还教你读书写字,弹琴绘画,每次你妈妈拉你回家,你就吵吵跳跳地生你妈妈的气。” 这段可以称之为黑历史了,因为她生气跳脚的样子不是一般的搞笑,一朝回想,闻莱忍不住拧眉扶额。 闻景大抵是醉了,持续添油加醋,“你当时才萝卜丁大点,一看见你陈书哥哥就飞奔过去,那小短腿迈得我都追不上。” “你还经常扬言将来要嫁给陈书哥哥,说陈书哥哥是世界上最帅最聪明的哥哥。要不是他后面搬家了,你妈妈说不定真的会给你俩订个娃娃亲,再过几年舅舅都该喝上你们的新婚喜酒了。” 闻莱挠挠耳朵,装作没听到。简直太社死了,往事不堪回首。 闻景逗完外甥女,再次捏了两颗樱桃,手机提示音“叮”的一声,瞧了两眼,他果断放下水果,语气欣喜,“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你陈书哥哥不仅没长残,反倒越长越英俊了,我们小莱眼光可真好啊……” “舅舅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闻莱没有立马凑过去看,问道。 这位大忙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大海捞针吧…… “你钱叔叔发来的,他前几年在沂南做生意偶遇到陈书妈妈了。”闻景看着这张照片,回忆道,“他妈妈跟你钱叔叔说,说他在沂南读完高中就出国留学了,今年正好回国发展,这不,事业都做到你钱叔叔头上来了。” 陈阿姨和钱叔叔都是妈妈和舅舅的发小,钱叔叔一直在外打拼,早就定居沂南了,逢年过节偶尔会回来几趟。陈阿姨带着陈书改嫁之后,陈书是千真万确的,人间蒸发一般。 提起沂南,闻景原本的好心情逐渐阴了下去,“你当年和你那个破烂爸走之前,有一次问我陈书哥哥是不是住在沂南,我当时听到的时候还有点开心。” 闻莱:“开心什么?” “当然是开心你十岁那年的选择不完全是为了你那个破烂爸啊!” 闻景是嫉恶如仇的性格,他无法像闻莱那样做到冰释前嫌,放下怨恨。 陆恒的出轨背叛,从始至终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尖刺。 即使闻莱肉眼可见地过得很好很开心,可每次闻景见到她的前几句话永远都在问:“你的后妈对你好不好啊?你的弟弟会不会欺负你啊?你那个破烂爸如果敢轻视你,天上下刀子我都要赶过去把他们狠狠揍一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安晴和陆以泽在闻景眼中,甚至不配拥有姓名。 闻莱懂这句话的含义,她选择去沂南的原因,陈书确实沾了一些些。 记忆翻涌,她的心间浪潮澎湃。 闻景翻着这张照片,脑海闪过的画面,他都一一提起。 “你看他眼尾这颗泪痣,你小时候无聊了老爱拿根黑色的水笔在他的另一边也点上一颗,说那样好看对称。” “这颗痣在左眼还是右眼?”她承认自己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在左眼。”闻景将手机推到她面前,“你们这样算青梅竹马的吧?虽然他比你大五岁。” 从记事以来,陈书就在她身边了,彼此度过了一段既漫长又两小无猜的岁月。 随后,闻莱微微点了点头,“算半个吧……” 闻景也点了点头,意思是想让她看看照片,不好推脱,闻莱低头。 “怎么样?帅不帅?” “还行。” “只是还行?” “嗯。” —— 下一章回家咯。 金菠萝 闻莱向来说一做一,说了开学前一天回家就是开学前一天。 早上八点的车到家已经十一点,草草吃了顿午饭,闻莱爬上楼倒头就睡,再醒来是下午四点左右,又快吃晚饭了。 闻莱主打一个饭可以不吃,但饭点一定要踩准。 她的作业是写完了,每天在村里都会少量多次地补一些。陆以泽却相反,全堆积在这几天,他在狂补物理试卷的同时,还要品尝她从老家带回来的特色年货,要不是闻莱及时拦住,他和葡萄两个都要拆光光了。 安晴今天不在家,她和其他坐享其成的富家太太不同,她擅长投资理财,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太太们借着约她喝下午茶的契机,顺便探听探听“生财之道。” 她一走没人监督,陆以泽又开始划水了,玩着玩着打起了瞌睡。闻莱没管他,牵着葡萄去往隔壁。 周郁迦新年这周也没闲着,陪着陈嘉凛四处游山玩水。 真的只是陪,周郁迦不爱玩,一路上都兴致缺缺。但人总是会变的,他变得爱花钱了,自从养了小动物,走到哪儿都想买点小玩意带给葡萄。 陈嘉凛曾打趣周郁迦,说他未来一定能晋级成宜室宜家的好男人。 闻莱是收到他的信息才过来的,她刚睡醒,衣服都懒得换,穿着套粉白色的珊瑚绒连体睡袍,包裹住黑色的薄秋衣薄秋裤,头发弄得乱糟糟,像株蔫了吧唧的茄子。 信息的内容是说有礼物要送给她和葡萄,跟钱有关的东西,只要不触犯法规和道德,闻莱通常不懂拒绝。 周郁迦坐在沙发上,一身休闲居家装扮,地毯上放着个大大的箱子,乍一看,里头好像是玩偶。 葡萄很黏闻莱,即便她在午休,它都要窝在她的房间陪她一起。 认识周郁迦以后,察言观色这套本领,她也学了些,从对方的眼神可以看出。 他想过二人世界。 她耐心地哄了哄,葡萄摇着尾巴不情不愿地离开,周郁迦毕竟是它的主人,它不敢踩他的脚。 隔壁原本还在流口水打瞌睡的陆以泽,他后面是让狗爪给踩醒的…… 闻莱一直觉得坐沙发不如坐地毯舒服,他家每天都有专门的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地毯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她盘着腿,扒拉着箱子里的物品,翻来翻去,可真丰富啊……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周郁迦在她背后,目光清亮,嘴角勾着一丝宠溺的笑。 闻莱不怎么回头,专心地整理礼物,他买得太多了,想着呆会回家再和葡萄好好地分一分。 女孩子喜欢的,闻莱也喜欢,大人觉得幼稚的毛绒玩具,她整张床都铺满了,再看看周郁迦买的,好多娃娃她都不认识。 就比如“天线宝宝”这部动画片,剧里有四个宝宝,紫色的叫丁丁,绿色的叫迪西,黄色的叫拉拉…… “红色的叫什么啊?”闻莱单手捏着玩偶头顶的那根粗粗的天线,转头问他。 周郁迦是根据印象挑的这些,葡萄爱看动画片,看到感兴趣的小家伙就会叫一下。 至于这几个宝宝,完全是因为她的眼睛真的超大,闻莱一旦撒娇赌气耍赖,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特别好看,他忍不住联想到。 她举着红色的大眼娃娃,歪着脑袋,微红的脸颊蹭上玩偶的布料,又浓又密的睫毛一扫一扫的,可爱无比。 闻莱的睡衣帽子挂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他摸了摸,拽起一只,看着她:“小兔子。” 怎么可能是小兔子,这家伙又在捣乱,闻莱拍掉他的手,将东西放回地面,不到一分钟,她又想起来了。 “红色的叫小波!”闻莱激动地看着他。 周郁迦轻轻笑,故意念错音,“小泼。” 闻莱压根没发现,开始充当起了免费小老师,“不对不对,是b不是p,小波小波。” 她命令他跟着念一遍。 “小泼小泼。”周郁迦好像脑子有问题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愣是不开窍。 闻莱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衅,果断卷起自己的袖口,扶着沙发垫单腿跪了上去。 两个人挨得近,她教得认真,有严师那味了。 “是bbb不是ppp,跟我一起念。”闻莱做着口型,柔软的舌头露出一截,周郁迦顿时心猿意马。 她丝毫不清楚自己的诱惑力在哪儿,其实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样很好亲。 前者教的洋洋得意,后者学的得意忘形,周郁迦笑着靠过去,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猛地亲了她一口。 空气中爆出“啵”的一声响,清脆有力。 闻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整懵了,她呆呆地伸出舌头抿了抿唇瓣上依稀残留的余温,听见他说,“宝宝我学的好么?” “……挺好的。”闻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家伙一天到晚都诡计多端的,她握起拳头自以为力道很重地锤他,但表情可乖了。 奸计得逞,周郁迦捉住她的手,然后动了动腿,将她的膝盖勾住,闻莱顺势倒伏,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向他。 周郁迦拥着她,摸她的兔耳朵,声音低哑道,“我很想你,姐姐。” 仅此一句,她缓缓闭上眼睛。 两个人的身体亲密交迭,彼此的唇舌轻轻交合,这一刻,时间放佛暂停,周围的世界放佛褪去,只剩他们之间的心跳共鸣。 日暮低垂,夕阳的光晕圈起沉溺于热吻中的他和她,爱意燃烧着无以复加的思念,转眼散落一地的光辉,使得一切又变得温柔起来。 夜晚降临,闻莱神神秘秘地说要变个魔术给葡萄看,全家围观。 安晴和陆恒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魔术仅仅是变给他看的。 光秃秃的绿色棍子,火焰腾腾的片刻,闻莱的掌心一收一放,一朵红色的玫瑰花怦然盛放。 葡萄咬着这支火把玫瑰,十分开心地绕着她转圈圈,闻莱笑了,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悄悄提醒狗狗:“送的时候别被家长发现啦。” 开学当天正值立春,全校组织大扫除。 闻莱和许如意的任务是擦教室的五扇玻璃窗,周晓去了楼底的花坛捡垃圾。 漫天的灰尘乱扬,闻莱戴着口罩,踩在小圆凳上,最后这面玻璃擦得差不多了,正要下去,楼下传来周晓抑扬顿挫的唱歌声,不是别的歌,而是某陈氏明星的经典神曲:哈利波特骑着扫帚飞。 “而我的扫帚却只能清理垃圾堆”这句和周晓目前身处的境况一模一样,她难得倒霉一次,抽中这个,以歌抱怨非常符合她的形象。 许如意接完半盆水回来,闻莱笑得肚子都疼了。 结果,直到教室彻底清理干净,她们回到原位,周晓提着个破扫把,面色气愤地走进来,闻莱还在那笑。 笑点低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花坛里的垃圾又脏又臭,给的扫把还掉毛,周晓余气未消地移开同桌的椅子,道太窄,进不去一点。 她坐在闻莱和许如意的前面,闻莱下意识伸手挡了挡自己的桌角。 这一动,身边人都注意到了她腕上这根由编织红绳串起的金菠萝手链。 闻莱有不计其数的饰品,她也不是什么怀旧的人,脖颈和手腕几乎每天都在换新。 但这条,或许特殊。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周晓指了指,“纯金的噢?” “昂。”闻莱大方地展示给她们看。 许如意趴过去瞧了瞧,这颗闪着光泽的金菠萝足足有拇指盖般大,并非扁平而是立体,金子都是按克卖的,“一定很贵吧?” “我不知道多少钱。”闻莱轻声道。 这是她昨晚分礼物的时候,在哆啦A梦玩偶口袋里翻到的。 所以就是别人送的咯,周晓得到答案,看她懵懂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金菠萝的寓意。 周晓没有直接告知,而是向她们分享起了这次寒假学到的“掌纹算命”技艺。 闻莱成了第一个试验者,她摊开右手。 讲真,长得漂亮的人连指节都那么纤细修长,周晓暗戳戳地揩了把油,随后乱编道:“智慧线很干净,说明你不是个多思多虑之人,人挺理性的,做事果断,有主见。财运不错,晚年注意身体健康问题,能守财。感情线上有小岛纹,说明感情有大的波折出现,但你对待感情专一,用不了几个月就能解决。” 周晓的本意是想表达,闻莱可以准备准备谈恋爱了,但在这几个月内,自己要和许如意把把关。 谁曾想,误撞误打…… 当事人隐约出现不好的预感,闻莱半信半疑地收回手,门口有同学喊她去英语老师办公室。 这学期的课程表基本不变,之前的英语老师请了产假,学校另外安排的新老师,据可靠消息,是周郁迦班的。 两个班都是重点班,资源自然要齐平。 闻莱是课代表,不疑有他,简单收拾了下,很快离开教室。 许如意扭过头,立马吵吵嚷嚷地喊,“我也要算!我也要算!” “啧,小东西。”周晓压低音调,学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咒骂几声,随即勾勾指挑起许如意的下巴,冲她邪魅一笑,甚至拽起了一口地道的粤语,“如意bb。” 周晓的颜值太中性化了,可攻可受,可上可下…许如意捂脸偷笑,“干嘛呀……” “bb,我想跟你说——”周晓坚持不到两秒就火速破功,噗笑出声,恢复到正常的语气,说:“金菠萝在粤语里是心肝宝贝的意思,我们莱莱今年肯定有桃花运。” 她们三都是走读生,但周晓的家就在学校附近,加上她不喜欢吃食堂的大米饭,觉得太硬了。 闻莱和许如意干什么都黏在一块,她和周郁迦共桌用餐的次数…… 许如意眨眨眼,关于好友的私人感情,本人不提,她更不能多讲,她拉了拉周晓的袖子,巴巴央求:“我想吃菠萝。” 金子做的她买不起,树上结的总可以了吧! 周晓找到钱包,“好噢,现在就去!” 她俩没忘给闻莱带一串刀削菠萝。 闻莱也给她们的课桌里分别塞了一盒来自寒溪镇的炸米糕。 上学又放学。 夜风追逐掠影,春天的晚上,风带来温热的气息,他们在暗无人知的角落,轻嗅着蝴蝶兰的馥郁花香,偷偷交换了一个菠萝味的吻。 —— 晚安,bb 拍立得 课表微调,原先的两节体育课现在减至一节,改在了星期三下午,气温最高的时段。 两点十分,热身操结束,周晓和其他同学拉来一条松紧绳,正比赛跳高。 闻莱瘫在草坪上晒太阳,这才开学三天,春日的阳光毒辣得堪比夏日。 被零食包围的许如意,瞧了她一眼,然后腾出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包橙花味的纸巾,递给闻莱。 尽管她们已经亲密无间到互相传递有色读物,并且不拘细节地交流观后感的程度。 但该讲的“谢谢”,闻莱还是要讲。 她擦了擦额间冒出的细汗,又脱掉了校服外套,迭整齐放在旁边,开始吃薯片。 高二上学期就取消了音乐课,美术课,绘画课等水课,像这种能磨整整四十五分钟的悠哉时光,严格意义上所剩无几。 珍惜每一天,把握当下。是闻莱和朋友们共同的座右铭。 一阵惊诧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身姿矫健,动作敏捷的周晓,再次突破了自己的跳高记录,闻莱和许如意不谋而合地跳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笑呵呵地扑过去。 周晓喜上眉梢,自觉张开怀抱,迎接这两个比自己矮小的朋友。 她们经常玩过家家的游戏,母性本能强大的周晓每每扮演“妈妈”的角色,闻莱和许如意则是活泼开朗、乖巧懂事的“女儿”。 可母爱总会有变质的时候。 闻莱皮肤白,脸又小,眼睛也是大得离谱,她刚用了带香味的纸巾,整个人香香软软的,动不动蹭一蹭周晓,嘴上还要说: “晓晓你好厉害!晓晓你怎么那么厉害!晓晓我可太喜欢你了!” 许如意比较腼腆,做不来这种,她只会拉对方的衣角,跟着闻莱轻喃一句:“晓晓你真厉害。” 谁不喜欢被漂亮的女孩子夸啊,周晓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一会儿捏许如意的左脸,一会儿捏闻莱的右脸。 柔软细腻的双重触感令她爱不释手,当听见闻莱雀跃地说“晓晓我好爱你”的时候,周晓恨不得立马长根鸡巴出来! 美色在前,从此君王不早朝。 周晓像书里描述的昏君,反正没人可以打破她的跳高记录,除了自己,于是果断放弃比赛,和她俩贴贴去了。 闻莱叼着根棒棒糖,余光里走来一位男生,她当即转头。 对方肤色有些黑,身材清瘦,看起来很阳光的笑中透着局促,男生拿着手机,直接开口问她要联系方式:“你好……我叫沉路北,可以加个微信吗?” 闻莱的五官偏柔美,眼神干净澄明,大众心中的初恋长相,从而给人一种很好接近的错觉。但没人比她还要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有多冷。 “不可以,没兴趣。”她连拒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丝毫不给人半分遐想的机会。 那男生只能失望地攥紧手机,背影颓丧地越走越远。 闻莱抿着口中的棒棒糖,忽然就觉得草莓味变得不像草莓味了,甜度受心情影响,直线下降。 周晓和许如意对此见怪不怪,小插曲一过,继续大声吆喝。 另一头,国旗台。 周郁迦淡漠地收拢目光,阳光炙烤着大地,他的表情放佛蒙了一层连余热都被烧干烧尽的灰。 能感受他低气压的人不多,只有陈嘉凛,他鲜少看见周郁迦展现出如此情绪浓烈的一面, 妒意刻满全身的一面。 天气太热,怕热的学生已经躲进了有遮挡物的地方乘凉,像闻莱这种既不怕晒黑又不怕中暑的女生属实少见。 陈嘉凛对她不怎么感兴趣,简单地扫了一两眼,用那少得可怜的兴致评价道:“原来你喜欢这款。” 喜欢一词,对周郁迦无疑是陌生和敏感的,它像一团漆黑的影,因为太飘渺太悬浮,亦是他抓不住的难能可贵。 全身沐浴着灼热的日光,周郁迦抬眸,“哪款?” 明明是一个很简单就能接下去的问题,但他还是花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来盘问自己。 他是喜欢她的吧,为什么喜欢她,又喜欢她哪里呢。 陈嘉凛可没他想得那么深沉,他就单看外表,随意描述了一下:“就这种……软妹。” 大眼睛显幼态,白皮肤掩饰实际年龄,两条麻花辫把她衬托得还挺古灵精怪的。 陈嘉凛下完定义,之后听见周郁迦似笑非笑的声音:“是你喜欢软妹。” 闻莱只是长得可爱乖巧,但性格截然。 陈嘉凛这会属于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的聪明人,他啊了一声,糊里糊涂的:“你在说什么东西……” 周郁迦吐槽他没有自知之明,陈嘉凛嘲笑他谈个恋爱却把脑子谈傻了,双方的内心早已波澜起伏,然而,谁都没有出声。 两秒后,陈嘉凛的目光发生了偏转,从周郁迦身上挪开,落在不远不近处,只见刚刚才提到的这个软妹,正步调轻扬地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样东西,是一台胶片死贵死贵的拍立得。 周郁迦的第一视线始终是凝在她身上。 有旁人在,闻莱敛了敛过分喜悦的笑容,摇晃着手里的相机,面朝周郁迦:“可以麻烦你的朋友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然后才转头看向陈嘉凛,眼神温婉礼貌。 陈嘉凛挑了挑眉,看着周郁迦时,露出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表情,他收紧惊讶的下巴,点点头说:“当然可以,都是小事儿。” 闻莱将拍立得递给他,又自作主张挑了个适当的拍摄位置,避开毒辣的阳光和杂乱的背景点。 周郁迦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稳稳站在她身边就好。 两位主人公是准备好了,但摄影师还在摸不着头脑,拍立得的外观贴了好几张玉桂狗的卡通图片,蓝色的挂绳上黏着三四颗透明的圆珠。 这些富有少女心的小玩意,在直男眼中只剩花里胡哨了,陈嘉凛买过但没用过,他摆弄着被贴纸覆盖的按钮,不确定地询问:“郁,是这个键么? 单字称呼,彰显出双方的亲密和熟悉。 喊的人喊习惯了,听的人也听习惯了,周郁迦挪了步子,挨近他。 陈嘉凛和周郁迦的颜值都很高,各有各的特征,靠一块的时候更加耀眼夺目,他们俩走到哪,哪里就是风景线。 闻莱注视着他们越挨越近的肩膀,指节,甚至恍然大悟时的四目相交,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抬手的瞬间感受了到一丝冷风,偏往她这吹。 周郁迦没有及时留意到闻莱神色细微的变化,很快找到了正确的按键,拍了一下似乎游离天外的陈嘉凛。 肩膀被拍,陈嘉凛的嘴角轻扬,故意拍回去,隔着衣料的摩擦声无端响亮,忽而肉麻兮兮地夸他:“郁,你可真棒,果然什么都难不倒你。” 周郁迦:“……” 他只想说:别这样,我害怕。 闻莱不动声色地睨了周郁迦一眼。 这个笨蛋。 沂中的春季校服分两套,一套蓝白色,一套黑白色,且没有强制天天穿的规矩,今天是因为有上级领导莅临学校,表面的形式还是得做足。 闻莱穿的是蓝白色,周郁迦是黑白色,他们的内搭都是翻领的白色衬衫,堪称衣架子的俊男靓女,一左一右地站着,正对着相机,像是一对颜值超高的模特在拍情侣装。 虽然拍立得怎么拍都有氛围感,陈嘉凛还是调了下角度,随后他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就绪。 按下快门键,相机咔嚓声起落均定格时间 一张鲜活的显影下,日光透过云朵倾洒的暖流填补了像素的空白,掠过地平线的飞鸟停在唯美的光影中,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浅淡又青春的笑容,女孩未施粉黛面朝前方,而男孩清明的目光里 从来都是她。 小幸运 洒满阳光的操场回荡着悠扬动听的音乐声,是有人借用了老师的蓝牙音响点的一首《小幸运》。 许如意是个小吃货,绝不允许自己的零食被讨厌的高温破坏口感,趁流心巧克力糖晒化之前,她拉着闻莱和周晓躲进了附近的大树底下乘荫。 圆得像火球似的太阳镶嵌在云层中心,气温也随着空包装的增多而降了下去,闻莱站在煦色韶光里,目光穿过绿意盎然的枝叶到达烈日灼人的上空。 她看太阳已经看了大概十分钟,周晓没有特意计算时间,全靠许如意吃零食的速度。 周晓戴好墨镜,有些奇怪地问闻莱:“今天的太阳有那么……好看么?” 闻言,她转头,轻轻一笑:“我不是在看太阳。” “那你在看什么?”许如意还在用塑料勺挖着太空人代言的喜之郎果冻,见缝插入。 一缕日光散落在左手上,闻莱五指慢慢收拢,像是要抓住什么,补充说:“我不是在看太阳,我是在等夏天。” 听起来有点文艺又有点高深莫测。 对她一知半解的人估计会以为夏天代指暑假,对她完全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她是无病呻吟。 她们都知道她并不是突发奇想而说出的这么一句,周晓提起两只胳膊,从身后搭上闻莱的肩头:“为什么是夏天呢?” 为什么是夏天,这是个好问题。 闻莱沉默了一下,背后的周晓不紧不慢地挠她的手心,之后,温和的风将一段有来有往的对话送进了彼此的耳朵里。 “因为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一个关于承诺的梦。” “对谁的承诺?” 最后的问题,在闻莱拿着相机跑去找他合照的十分钟前,周郁迦便是答案。 她红着脸,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一样,头顶传来周晓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笑声,闻莱的脸埋得更低了。 周晓看向蔚蓝的天空,眼底的红旗飘飘,又问她:“那他知道这个承诺吗?” 闻莱摇了摇头。 “那他知道你做了这个和他有关的梦吗?” 闻莱还是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兑现?”周晓疑惑万分,承诺是双向的,对方不知道,就相当于不存在,从未发生。更况且还是在虚无的梦里,醒来之后是现实生活,她没有一点的必要性去答应照办。 闻莱也觉得自己太过感性,为什么非要把虚拟的梦境带到真实的世界里,还将其理解为对他的承诺。 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分明是随便说说的,可抬头看见这灿烂的阳光,她怎么也忘不掉梦中的场景,到后来,和他经历过的那些点点滴滴,每一幕都告诉她。 “是因为我想,我想完成这份承诺。”闻莱突然认真地说。 海明威曾说过:人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她不确定当下能为以后带来什么,她只知道现在不做会留遗憾,所以她想去做,想字蕴含着对未来的期待,她的梦里是有他的夏天,换句话来说就是,她在期待有他的夏天。 周晓紧了紧自己的胳膊,抱住她,看着闻莱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闻莱在友情方面投注的心血和精力远比她自己认为的还要多得多,经营一段感情其实很累很辛苦,哪怕是纯粹的友谊,可她依旧做得很好很好。 有付出就会有回报,一颗真心换一颗真心,她教会了许多人。 也因为她是长在爱里的,被爱的人更会爱人,所以在爱情方面,她只会做得更好。 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从刚刚拍照的过程可以感受到,那个人也很喜欢她。 周晓替她开心的同时又有点难受,或许是妈妈演多了,等反应过来,自家女儿已经被坏人偷走了,在母亲眼中,觊觎自己宝贝的人都是大坏蛋! “你说他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啊,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他凭什么能被你喜欢。”周晓顿时不服。 那谁看上去就非常无聊非常无趣,浑身气质冷冷冰冰不说,连同人客气时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最好祈祷自己守男德,要不然揍扁他。 闻莱听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旁边的许如意终于吃饱了,伸了伸懒腰,周晓以为她想发表什么意见,结果她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这歌还挺好听的。” 周晓松开了闻莱,蹲下去和许如意一起收拾垃圾,问道:“你说这歌唱了那么久,也没人觉得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 “为什么?”许如意问。 “因为小幸运唱的是暗恋啊,它表达了一个暗恋者对另一个人的感激和珍惜之情。” 周晓言辞恳切道:“我们周围有多少人正走在暗恋这条路上,这是我们无法猜测和估量的,点歌的人或许是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将自己深埋内心的告白间接说给他或她听。” 不知道为什么,闻莱对此番言论深表赞同。 “可一直循环播放……照你这样说,岂不是操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暗恋对象,大家都点这歌…这白告到明天估计都告不完。”许如意嘟起嘴,显然没法共情。 周晓听得也有点厌倦,抓了抓头发,然后说:“应该是快下课了没人切。” 话音刚落,她就瞥下朋友们跑去切歌了。 闻莱看着她的身影,摇头笑了笑,还有十分钟下课,她刚要背上书包回教室,陆以泽却凭空冒了出来。 拍立得相机拿在手上,还被他看见了,闻莱几乎都不用他出声,直接给了他。 陆以泽嘿嘿笑两声,拿着相机挨个把室友们喊到身边说要拍张合影,以此纪念这些年的同寝岁月。 周郁迦虽然成了前室友,但毕竟和他们住过小半年,这点情分还是要给的,陆以泽刚过来的路上看见他正和陈嘉凛站池塘边喂金鱼,朝方瑞他们交代了几句,火速飞奔那边拉人过来。 周晓搜不到心仪的歌,老师也准备走了所以直接断开了蓝牙,等许如意也收拾好了,闻莱和两位男生打完招呼后才牵着她们离开。 林许成也是英语课代表,上次开会就见过面了,他给人的印象还不错,笑起来很斯文。 方瑞属于那种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性格外向平易近人,他女朋友谈雪是学小提琴的,经常邀请闻莱去市剧院听免费的演奏会,大家一来一回的也就熟了。 陈嘉凛今天没有体育课,旷课逃课才是他的校园日常,还一直拉着周郁迦扯东扯西,就连陆以泽过来要人,他还要跟着。 得知又是让周郁迦拍合照,陈嘉凛主动揽活,拍到大家一致满意为止。 看着自己拍摄的杰作,照片里勾肩搭背的四个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傻,陈嘉凛抬眸的一刻,正好撞见周郁迦笑意分明的瞬间。 难怪之前总觉得周郁迦哪里变了,迷迷糊糊的又讲不清楚,但现在的陈嘉凛明白了。 周郁迦变得爱笑了,不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笑,而是发自内心。 过了许久,陈嘉凛看向满面春光的周郁迦,幽幽提醒:“你别真的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 他顿了一秒,精明的视线流连于仍未走远的那三道背影当中,笑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还是得靠脑子分辨。” —— 这首《小幸运》是王俊凯翻唱的现场live,也代表着他会在他们十年后的草坪婚礼上,唱这首歌。 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好久,精心策划着婚礼上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这首由小提琴改编的《小幸运》。 他在十七岁那年点的这首小幸运,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唱给她听,千言万语汇成歌词的最后一句。 ——遇见你的注定,我是多么幸运。 这天的现场坐着年少时的朋友,坐着白发渐生的家人,坐着见证这段爱情的嘉宾。 她站在铺满鲜花的礼台,看着面前的一幕幕,几乎是热泪盈眶。 她心想,如果有人问她高中三年收获到了什么,那么当他给她戴上戒指的这一刻,她一定要说: 是爱情,更是友情和亲情,并且经年不散,深深牵挂,我们还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每个人或许都有改变,可他们的记忆在十几岁的青春中最宝贵,遇见彼此就是最好的小幸运。 这本故事的句点将停在不会经历高考的冬天,也不会有番外,后面可能会有一点点虐吧,但总体很甜的,感谢大家。 冰激凌 学校今年革新了管理制度,全年级于每周日下午的强制自习改为了自由活动,范围不再局限于校内建筑,走读生和住校生都可以随意进出校门,但是要在晚自习上课之前赶回教室。 市中心的南越广场新开了一家牛骨火锅,门店的公众号放了许多优惠券出来,周晓领了一张满二百减五十的,转头就约上了她们。 闻莱做事不喜欢留尾巴,待在教室把早上发的随堂测验写完以后,许如意的少女漫画也正好合上。 没拖多少时间,到那的时候还是寻常的午饭点,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涮火锅,轻松惬意。 再出来,每个人的小肚子都微微鼓起,身上残留着油碟和辣椒的味道,说香不香说臭不臭,许如意和闻莱像两条小狗一样相互嗅来嗅去,周晓不知不觉成了领路的。 经过一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燥热的空气中飘来清清爽爽的果香,她们一前一后停下脚步,姿态一致地站在原地观望。 刚刚吃饱,肠胃已经塞不下别的食物,可真的实在太香了,让人流连忘返。 许如意受不住率先妥协,拿出手机扫码点了一杯红豆奶茶,周晓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也跟着要了杯珍珠奶绿。 闻莱喝奶茶老爱跑厕所,晚自习又有几项任务需要到办公室里完成,但她又想买…… 考虑再三,于是下单了一支抹茶冰激凌过过嘴瘾。 众所周知,抹茶的口感微苦,而闻莱最怕苦,除非生病吃药,平时是一点都不会碰沾这种味的东西,如今一反常态。 周晓不禁问了一嘴。 闻莱回的则是那句经典语录:“人都是会变的嘛,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 解释得很有道理,周晓摸着胀满的肚皮,笑了。 店内生意火爆,员工忙得焦头烂额,订单号越排越长,后面还是因为有好几位顾客等不及了连声催促,闻莱跟着队伍总算取到了自己的抹茶味冰激凌,但许如意她们的估计要再等个几分钟。 进进出出的人多,站门口不太方便,闻莱朝伙伴们摇了摇手,走到了马路边边的花坛处等她们,这块仍属于繁华地段,络绎不绝的车辆穿梭在整齐划一的街道。 手中的冰激凌一见光就化得飞快,闻莱顾不上欣赏面前的城市风光,她垂睫,将绵密的奶糕一点点送进自己的嘴里。 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各种型号的车身重新发动油门,行人步履不停的靠边走着,不远处传来电子喇叭的叫卖声,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坐在广场空地的长椅上弓腰休息。 一切的一切竟呈现出一丝诡异的和谐美,闻莱感到轻微不适,突如其然的感觉另她分了会神,滋味醇厚的糕体瞬间化作一淌黏稠的水液,糊在手心。 这时候她已经不想再继续吃了,左手拿着冰激凌底部的脆筒,右手翻卷着口袋尝试看能不能摸出一张纸巾。 就很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闻莱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思绪混乱,她沉了沉呼吸,然后扭头看了看身侧的垃圾桶。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几步路,还是出了差错。 耳边先是一阵尖锐的轰鸣声,闻莱被刺激得身体抖了一下,紧绷的反应还未调整过来,那辆疾驰而过的黑色轿车险些擦近她的肩膀,冰激凌因她的心跳失常而掉到了地面。 前所未有的恐慌,闻莱瞳孔涣散地看着车流前进的方向,她的目光显然捕捉不了任何破坏自己心态的影子。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惊魂未定间,周晓尖叫一声。 “莱莱!” 周晓和许如意完全没闲心管服务台上的热奶茶,大步跑到她旁边,两个人把闻莱圈住,慌里慌张地检查她是否受伤,确认完好无损,周晓缓了一口气。 她是个暴脾气,情绪必须及时发泄出来,更何况遇到那么凶险的事,搞不好就要出人命了,周晓怒火燃烧,朝着风里呼啸而过的尾气指桑骂槐。 “开那么快做什么!赶着去阴曹地府投胎吗!” “不会开车就不要开车,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还有这边是人行道,不是机动车道,你是眼瞎还是没长眼睛啊!” 这样明媚的季节,偏偏发生这样不吉利的事,换谁心里都难受,闻莱却温柔地宽慰着,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吓到了,叫她们别担心。 淡黄色的碎壳混着深绿色的奶液,滩了一地,看着像是腐烂在春天的青草和泥土。 许如意递出了随身携带的湿巾,闻莱微笑着道了一声谢谢,擦了擦手随后蹲下身,负责任地将自己制造的垃圾一并处理干净。 起身时,她听见许如意的那一句:“这车好像是从京港来的……” 刚才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许如意下意识看了过去,她的角度正巧可以看见车牌号,事发突然,她也只记得首要的中文字符。 听到是京港的,周晓的火气好端端又升了起来,语气阴阳。 “哦,这就是京港人的素质,在别人的地盘横冲直撞,目中无人。就你家有矿是吧,油钱那么多,怎么开不死你啊!” 阳光刺眼,道路两端热闹不堪。 这还是闻莱第一次觉得,这个字,自己到底在不在意,似乎也没多重要了。 — 管不住手就会写丢丢的。 后面就是很传统的狗血剧情,可以猜到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