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货色》 第1章 《一等货色》作者:滚生生【cp完结】 简介: 暴躁疯批刑警攻x贩卖美貌偷心受 别墅区的一场午夜自杀案惊动了整个银港市。 死者身份特殊,没有自杀动机,留下了混乱的死亡现场,还有一个神秘的男性伴侣。 异常漂亮的长相、完全无辜的神态、令人恻隐的婚姻,他是一个完美的清白者,没有人可以怀疑他。 唯独游判始终不信任他。 敏锐的侦查天赋让他紧盯着男人,试图像猎人那样一把抓住他的命脉。 果然,男人不久后露出了破绽。 失去合法伴侣却毫不悲痛,无视命案,卖弄美色,三番五次勾引挑逗。 他简直是一个没有心的美丽恶徒。 游判起初厌恶他、鄙视他、轻贱他。 后来,他抚摸着自己被强吻过后的嘴唇,露出了兴致盎然的微笑。 他确信男人是个贩卖美貌、享受暧昧的疯子。 可他游判,何尝又是个正常人? 1、不是刑侦文,感情纠葛向,架空,同性可婚背景 2、为剧情服务会出现一些与现实不符的设定,请勿与现实对标,虚构小说重在娱乐 3、本文反转反转再反转 4、攻和受各有各的“病”,疯子的手段没有底线,但爱情可以拯救一切,笔芯 5、作者本人忍虐阈值较高,评价本文有一点虐,大家谨慎选择 狗血、反转、悬念、疯批 第1章 命案 银港市别墅区死了个人。 警鸣尖啸着劈开夜空。 沉静的别墅区惊醒一片,灯光陆陆续续点燃,黑夜骤亮。 男男女女披衣出门,目光中心,静立着一栋别墅,警车在它门前堆叠,暴闪灯将前门刷得猩红。 警察接连下车,门内的人似乎早有准备,提前将大门打开,一只苍白的手掌一直摁住把手。 随着大门关闭,响动戛然而止,无论别墅内正在发生着何种惊天秘密,这下都只能在屋内喧嚣。 正当围观群众满脸遗憾准备退场的时候,忽从道路远方奔来一辆汽车,呼啸着,紧急刹停在那栋别墅门口。 群众们顿时又来了精神,引颈长望,就见一个男人从车内走下,穿着一身夹克便衣,长腿迈得飞快,以致面容模糊,只能被红蓝灯光照出一截英俊的轮廓。 男人推门而入,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游队!” 游判冲对方颔首,低哑的嗓音里有一种烈性香/烟的粗粝感:“现场情况?” 与他谈话的人叫李船,隶属刑侦一队,“这家别墅的男主人被发现在浴室内割腕身亡了。” 游判戴手套的动作一顿,“割腕?是自杀?调度中心怎么回事,自杀案怎么叫到了我们头上?” “头儿,这跟调度中心没关系,是洪局亲自下令要求的,要不是邓副队出差赶不回来,这案子都还轮不到我头上。”李船忽然有些神秘道,“因为这次的死者,身份不一般。” 游判没有出声,只是看了李船一眼,对方就没敢再卖关子,一骨碌全倒出来:“是那个,慎泽,埃兴斯地产集团的继承人,他可是银港市家喻户晓的名人啊!天哪,我前两天还在新闻里看见他了,没想到眨眼人就没了......” 游判果然缓下脚步。 他知道慎泽,倒不是因为他显赫的身世,而是两年前那场轰动全市的婚礼。 埃兴斯地产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名号的企业,掌权的慎家属于顶级富豪阶层,就算是在银港这种豪门遍地的城市,一举一动也备受瞩目。当年的婚礼前前后后媒体报道了将近一周,热度居高不下。 一是慎泽不仅有钱还英俊,平时受到不少人追捧,自带热度。二是他的婚礼对象极其不一般——是个男人。 饶是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发生在慎泽身上也无异于是一个重磅炸弹,银港市民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家无比好奇赢得高富帅芳心的男子是何模样,结果慎泽好似下定决心要藏住他的伴侣似的,任凭媒体和群众怎么挖掘,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没扒出来。 而那场备受瞩目的婚礼,就这样在众人抓心挠肺的过程中,于一座私人岛屿上秘密完成。 思及此,游判一声嗤笑。 当年众人迫切想要一睹慎泽伴侣的芳容,层出不穷的猜测甚嚣尘上,其中广泛受到认可的说法是,对方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绝世美人...... 可笑。 要怎样的姿色才能让一个男人获得如此称呼? 游判脚步忽顿。霎时对上一双沉静眼眸。 长桌之后,男人静静抬来目光。旁边,一顶立灯浅燃,再无别的照明,可那张鲜妍面容似揽星月之彩,绽放在人灵魂深处,这等容颜,一抹暗光勾勒足以。 “卧槽。”身后李船难抑震惊,“男的长这么好看?” 游判捣他一肘,面无表情地抽离对视:“你那双眼睛是来看人的吗?” 李船连忙收敛情绪,到前面引路:“头儿,浴室在这边。” 两人左拐折入浴室,桌后的男人重新将视线放回问询的警员身上。 李船一进门就连连感叹:“啧啧啧,这浴室比我家客厅还大。” 游判踹他一脚:“干活。” 第2章 物证科已经做完前期采集,尸体已经运走,浴室干净宽敞全无命案痕迹,直到头了,才看见染血的浴缸。 游判走上前,用目光仔细扫过浴缸周围。 比他早到的李船对细节更了解,开口道:“这浴缸周围物证都搜查过了,除了一枚用来割腕的刀片啥都没有,刀片也已经让物证科带走了。” “这就是一个非常干净的死亡现场,任何痕迹都没留下,你看这些镜子和玻璃上,连一块污渍都没有,太变态了,这真的住过人?” 游判不留情地说:“佣人每天打扫两次,你以为像你一样,非把家住成狗窝才叫住?” “喂,老大,过分了啊。” 游判无视他的抱怨,迈步出了浴室:“既然洪局叫了我们过来,那现场肯定有疑点,客厅呢?有什么痕迹?” “老大,还得是你。”李船跟在身后比了个大拇指,“确实是有疑点,客厅混乱,有点打斗那味儿,而且茶几上放了不仅一杯水。” 说着,两人已来到客厅。 正如李船所说,客厅有疑似打斗痕迹,一些家具移动过,相当多的摆设正摇摇欲坠,地面散落着价值不菲的花瓶残骸。 物证的同事正全部集中在客厅忙碌,这里比浴室线索更多,采集耗时更久。桌上那只多出的水杯被物证员拿起来,水纹晃动时,游判挪来视线。 他沉默地看着物证粘取指纹,水波似乎在他眼中晃动出幽光。 李船道:“这案子感觉不难破哎,留下的线索还挺多。” “不一定。” 游判终于开口,李船是他的下属,就也算半个徒弟,毕业不久的年轻刑警正属于不断积累经验的时候,他不吝啬口舌,很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水杯确实在,但里面的东西没有动过。”李船支过来耳朵,就见游判下巴指向杯子,“颜色这么深的饮料,要是被人喝过,杯沿肯定会留下印记,你看那杯子四周那么干净,来人肯定没喝。” “哦!”李船恍然,“那杯子上就很可能根本没留下指纹和唾液,对面那杯倒是喝光了,不过多半是慎泽自己喝的,也没啥用。” 说着,他忽然看了眼手机,疑惑道:“这家人也挺怪的,现在凌晨三点,我们是一小时前接的警,那凌晨的时候谁还喝咖啡啊?这不给自己找事儿嘛。” 对此,游判未发一言,看过地面的打斗残痕,说:“看这快把家都砸了的架势,动静不会小,他家另有人在,应该会及时报警的,怎么还是没来得及救慎泽的命?” 李船忽然压下声音,不远处,餐厅方向,别墅另一位主人正在接受警员盘问。 “是他的伴侣报的警没错,但时间跟我们想得不一样,他报警的时候慎泽已经死了。” 游判沉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诧异,他陡然盯向李船。 李船被他看得一抖,“你别盯我啊头儿,得盯那个伴侣啊。” “迟寄。” 游判看着警员的笔记本,念出上面的名字。 那警员立刻要让位,被游判轻轻摁住肩膀,“你坐你的。” 接着,他看向对面。 迟寄也正看着他。 靠近了,漂亮的容颜更加惊人,游判却像一尊不解红尘的冷佛,疏冷的脸庞不泛波澜。 他手撑桌面,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人。 这人虽在警队多年,却一点被没八荣八耻熏陶出正气,五官不似传统帅哥,未被刻板的英俊框架圈住,眉眼间时刻透着一股野性。 他这种长相,冷感和攻击性都很强,很容易给人造成强烈的心里压力,这份优势放在审问犯人上就特别明显,所以刑侦一队对此一直有个传说——没有游判搞不定的恶性罪犯。 因为在审讯室里,同样的狠话别人讲是恐吓,但游判讲出来,就让人觉得他真能不计后果地动手。 吓人传说加上辉煌功绩,给游判周身镀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凛冽气质,就压迫感来说,警局无人能出其右。 这个被“金屋藏娇”了两年的富豪伴侣,苍白消瘦,看起来除了那张脸啥也不是,这种人游判仅一个眼神就能碾碎他。 李船这样想着,却惊讶地发现迟寄在游判的眼神凌迟下岿然不动,没有躲闪目光,没有瑟瑟发抖,他仰望时面容那般宁静,像只是在观看一张无伤大雅的画作。 他心中讶然,眼神收敛了不屑。 游判在这时开口:“你家先生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迟寄不错眼神地盯着他:“我刚才已经对你的同事说过了。” 游判强势道:“我要你再说一遍。” 迟寄沉默片刻,只好复述:“我在楼上,卧室。” “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时间不记得了,我下楼找水喝,看见浴室灯亮着,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慎泽倒在里面。” 他没再往下说,游判只好继续询问:“然后呢?” 他便答:“我就报警了。” 讲述再次停止。 按照以往的审讯经验,他这种回答可以直接定性为不配合调查,但凡态度积极点的人都不需要警方一直询问,自己能主动地将事情经过全部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游判问一句,他蹦一句,没有延伸讲述,只知道机械地问答当下的提问。 李船已经开始不满地看着他。 第3章 游判却不急,手心接触着温和的实木桌面,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片刻,待对方终于有点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后,他才大开尊口:“在此之前,你没有听到家里的动静吗?” 迟寄继续他的问一句答一句风格:“没有。” “是吗?”他若有所指地扫了一下客厅方向,“动静可不小。” 迟寄:“恩,房间隔音好。” 游判不置可否,突然,一道强光从窗外刺入,几人纷纷看过去。 “什么情况?” 李船执行力很强地跑过去确认,回头道:“完了,媒体来了,怎么这么快?” 游判不悦地沉下脸:“让人尽快处理,实在不行围一堵人墙,别让那群媒体瞎写。” “好!”李船接下指令,出门时嘴里忍不住骂道,“到底是哪个傻缺把消息透露给媒体的!” 坐在迟寄对面的那名警员也欲出去帮忙,被游判按住,轻拍他的肩膀道:“你留着,继续盘问工作吧。” “啊?”那警员有点懵,“游队,你不问了?” 游判看着迟寄笑了一下,“不问了。” 他丢下两人,迈步踏上二楼,进入迟寄口中的卧室。 那人竟没有撒谎,这间卧室包括门及墙面都做了隔音处理,厚厚的隔音层将房间包的严丝合缝,游判将门关上感受片刻,安静得不闻一声,久了,甚至有一种空寂的恐惧感。 他受不了这感觉,很快把门打开,踱步于屋中观察。 倏忽,他的脚步停在床边。 一张倒扣的相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轻巧地挑起相框,果然,是两位男主人的合照。 一黑一白两套西服,胸口簪花,显然是婚礼当日,两人并肩留下了纪念的一刻。位置在床头,显然很受主人青睐,却又被主人厌恶地倒扣着,?十分矛盾。 游判欣赏了一会儿,折身要走,忽而顿了顿,伸出食指一点,又将相框扣了回去。 看完房间,他回到走廊,正要继续寻找线索,手机急吼吼地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 “妈。” “哎!”那头的女声有点着急,“游判,你也醒着吗?天哪,你看到新闻推送了没有?慎泽死了!” 游判无波无澜地“恩”了一声。 他妈挺不乐意:“你什么反应啊这么冷淡,你虽然进了警校没接触商会,但慎家可不是那些无所谓的点头之交,你慎伯母跟我玩得挺好的,慎泽你也见过啊,你忘啦?两年前,他的婚礼,我们一起出席了的呀。” 游判猛地看向楼下之人,对方似有所感,仰头回望过来。 他咬着牙齿,缓慢地磨出三个字:“我没忘。”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第2章 真假婚姻 那场轰动全市的世纪婚礼,游判的确亲眼见证过。 银港作为经济中心,定居的富豪层出不穷,能在其中跻身前列的,一个是掌握全国地产资源的慎家,一个,则是最大的珠宝集团也伊,而它的创始人,姓游。 游家这代只有一根独苗,游判小时候也是被长辈当继承人教养的,谁知这人个性叛逆,朽木难雕,到十七岁那年正式被家族放弃,决定让他自由高飞。 游判至此进了警校,和家族的产业与社交圈彻底割裂,身边除了几个一起长大的公子哥,剩下的都是警队的伙伴。 升职后工作越发忙碌,他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被叫回家吃饭,平时和父母都是各过各的。 直到两年前,一张请柬打破了他和家人的团聚规律。 他本人和慎家不熟,慎泽更是只在新闻上见过,最开始没打算参加,还特意在婚礼当天和同事换了班,好以此为借口推脱掉,结果他妈愣是把关系打到了洪局那里,局长亲自下令,把班又给换了回来。 婚礼当天,他是磨蹭再磨蹭,掐着点儿从酒店出发,和婚礼进行曲前后脚进的场。 彼时他妈坐在前排,一眼瞧见他,挤眉弄眼地拿口型数落着,他一边应付他妈的埋怨一边赶场,没留神撞上个人。 瞬间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一张难描难画的脸。 那天,在婚礼进行曲的奏鸣声中,良辰吉日之时,他比慎泽早一步看见了新郎。 ...... 挂断电话,游判从回忆中抽离,高效率地看过别墅其它房间,回到一楼,警员对迟寄的问话尚未结束。 他抱臂靠在墙边旁听,那警员不由把身板坐得更直。 “那,迟先生,你说家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外人来过,客厅的痕迹怎么解释?” 迟寄说:“是慎泽自己砸的。” “自己砸的?”警员很惊讶,“他为什么砸东西?” “他总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死者经常在家砸东西?” “恩。” “那死者是有情绪障碍吗?他有没有看过医生?还是说他只是性格原因?” “我不知道。” 面对警员时,迟寄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同,依然是问一句答一句,得亏这警员脾气好,换作旁人,早对他这种挤牙膏般的行为大发雷霆了。 游判神色不明地盯着他,倏而插问:“你说客厅的东西全是慎泽自己砸的,那说明他心情不好,你丈夫不开心,你作为伴侣为什么没有下楼陪他?” 第4章 迟寄慢慢地偏过头:“因为他不想我陪。” 游判不置可否,又问:“那你自己没想过主动点吗?” 迟寄眨了下眼睛,才道:“那个点是我睡觉的时间。” 游判忍不住发笑,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那警员说:“兄弟,快点做完笔录吧,咱们该收工了。” “哎!马上!” 警方的现场工作完成,游判领头迈出别墅,呼啸而来的喧闹声差点扑他个跟头,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李船。 “怎么回事?这群记者还没走?” “赶不走啊老大!”李船焦头烂额,“这群记者跟疯了一样,软硬不吃,我们这伙兄弟拼尽全力才把他们拦在警戒线外,这可比抓罪犯累多了,妈的!” 游判看着那群伸脖垫脚,恨不得用摄像机和话筒戳穿墙壁的记者们。当年他们绞尽脑汁没能挖掘到婚礼的点滴,现在好不容易出现更加重磅的新闻,他们可不得刨个头条出来。 慎泽死亡案已经在各大媒体推送,纵然长夜漆黑,也挡不住群众八卦的火热,网友们各显神通,发散出一个又一个离奇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那位神秘的男性伴侣。 当年迟寄借着慎泽的庇佑得以保住自己安宁的生活,现在他孤身一人,再不可能从镜头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游判鬼使神差地望向别墅门口,随着警方陆续走出,敞开的大门被记者越来越沸腾的情绪抬了起来,万众瞩目的人将踏入聚光灯中,再被众人狠狠摔下。 记者们双眼迸光,高涨的兴奋烧着他们的口鼻,等迟寄真容一现,长达两年的秘密曝光,他的脸将滚动在各大新闻版面,记者功成身退,载誉而归,而之后无论迟寄被网友们如何猜忌,被舆论如何凌迟,日后如何生活,他们都不再关心。 门内,隐约站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来了! 长枪短炮迅速瞄准,即将射出没有硝烟的子弹。 此刻猛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门。在迟寄出门的瞬间,游判脱下夹克外套盖在他的头上,记者们很快就不满地抱怨起来,他回头冷眼一瞥。 陡然噤声,细腕被攥住,迟寄在一片黑暗中被人拉着行走,对方却并没有考虑他视线的不方便,飞快迈着步子,导致他一路上磕磕绊绊,好几次险些摔倒。 紧接着,他被粗暴地塞进一辆车内。刚想掀下外套,肩膀突然被人摁住。 那份粗粝的嗓音里积压着不明显的愤怒,就在他的耳边说到:“我保证下一次,套住你手腕的是一双手铐。” 外套被暴力扯走,他混乱的视野只来得及追上一道背影。 “那些记者终于走了。” 副驾驶上,李船朝后一瞥。 “警方全部离开,这栋别墅也空了,那些记者没什么可蹲的。”游判扶着方向盘说。 李船:“老大,刚刚你在别墅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游判把手机扔给他,“不过你可以看看笔录。” 李船翻看着文字对话,惊叹:“客厅的东西都是慎泽自己砸的?啥情况啊?他有狂躁症?” 游判专注开车没有回应。 李船继续浏览内容:“迟寄确定家里没有来人,其实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检查过了,屋内没有外人闯入的迹象。既不是熟人也不是擅闯私宅,那慎泽真是自杀的?可他一个坐拥财富地位的青年才俊,干什么想不明白自杀?” 游判拐车入弯,终于开口:“没错,慎泽根本没有自杀动机。” 李船连忙道:“可那又不符合迟寄的说法啊。” “他?”游判眉眼忽沉,脸色阴鸷,“他不过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撒谎了?!”李船差点从副驾上蹦起来,“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游判说:“刚才我们在客厅看到那两杯咖啡的时候,你提了一嘴——谁凌晨的时候还喝咖啡?就算慎泽是个工作狂凌晨了还要靠咖啡提神,那为什么对面那杯也是咖啡?你家晚上接待客人会给咖啡吗?若没有客人,那只能是给迟寄留的,可迟寄说慎泽出事的时候他在睡觉,很显然,他不可能凌晨喝咖啡。” 李船能进一队,刑侦能力不会差,经游判提醒他便想明白了。 “你是说,咖啡不是晚上喝的?” “对。”游判道,“如果别墅一整天没来客人,那那杯咖啡一定是白天的时候慎泽泡给迟寄的,这一点也推翻了迟寄的另一种说法——他说慎泽不想要他陪伴。” “对哦。”李船看回手机,“要真不想他陪,干嘛给他泡咖啡啊?还放在自己对面?” 游判:“白天的时候还有心情喝咖啡闲暇,怎么到了晚上慎泽突然暴躁地把客厅都砸了,谁让他突然生气了?” 李船:“其实,自己砸客厅这件事也是迟寄的一面之词,万一凌晨的时候他俩真在客厅干架了呢?还得等痕检结果。” 游判夸他:“不错,有进步。” 红灯停车,他指向一段对话,“你看这里,我问他为什么在明知慎泽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没有下楼查看对方状况,他说因为到了睡觉的时间。” “可笑吗?”游判一哂,“一个正常人在那种状况下还能睡得着?” “天哪......”李船内心复杂地瘫倒在座椅,“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为什么撒谎?难道人是他杀的?他和慎泽感情不好?可不对啊,这俩才结婚两年,还算是新婚呢,激情这么快就没了?而且慎泽这种身份,他要是厌烦了一个人,根本毫无顾忌地就可以分开啊,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看他单身的时候,埃兴斯的股票涨势是最好的,离婚百利无一害啊。” 第5章 “你重点错了。”游判提醒他,“现在死者是慎泽,你根本不应该考虑他对迟寄的感情,反过来,迟寄的想法才更重要。” 李船:“对了,伴侣案件大都是情杀,因爱生恨者比比皆是,迟寄是因为这样想杀慎泽吗?” 游判思索片刻,提出新的思路:“还有一种,因财。” 李船悚然一惊:“老大......不会吧......那如果真是这样,这场婚姻到底是真是假啊?” “你猜呢。” “猜不出来啊,老大,给点提示呗。” “李船。”游判突然点了他的大名,“你进入现场的时候,不能只专注在案发痕迹上,有的时候家属的状态才是关键。” 李船很认真地听教。 游判说:“迟寄失去了他的新婚丈夫,可我们从入门到离开,你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哪怕一丝的难过吗?” 闻言,李船脊背发凉。 四周路灯晦暗,夜色阴恻恻地趴在车窗,凝视他的天真。 李船的脑中蓦然出现迟寄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冷得砭人骨肉。 作者有话说: 谢谢送我海星的宝子!! 第3章 尸骨未寒 游判回到公寓,这房子是一梯两户结构,只是从他入住起,隔壁就一直空着。 此刻已经早上六点过,他熬了整个大夜,进屋后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发出一阵较大的动静,刑警意识敏锐,瞬间就惊醒了过来。 心脏在胸腔里受惊地搏动着,游判抹了一把头发,翻身下床,他睡得不安稳,开门的时候脸色黑沉阴鸷。 门外之人陡然吓了一跳,看着那张可怕的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两步。 游判看清他,脸色更不好,用一种审犯人的口吻斥责:“你不去警局配合调查,跑这来干什么?” 此人正是迟寄。 游判此刻可比在现场审问他时可怕多了,他脸色发白,说:“我配合过了,现在回家。” “家?”游判的五官古怪地拧起来,打量了一遍隔壁房门,“这房子是你名下的?” 迟寄将行李箱往身边拉:“恩。” 游判倏而冷笑一声。 这公寓价值不菲,他本人要是靠警察那点工资一辈子也买不上,房子是他妈给他的生日礼物,两年前才刚交房,也就是说,迟寄是在婚后买的这套房子,钱是哪里来的,不难猜测。 他的目光渐渐从恼怒变为审视,当迟寄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又说:“行李就这么点儿?” 迟寄只好中断开门的动作回答他:“恩。” “以后就是邻居了。”游判合臂站立,因为身高傲人,他说话时总感觉高高在上,“我比你先入住,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我。” 这是邻里间常见的客套话,游判顺口说的。 熟料迟寄竟然认认真真地思考片刻,然后说:“那就麻烦你了,这个小区,买菜是怎么买?” 游判眼中划过惊异。 他倒是敢问。 从案发开始,游判从未掩饰过他对迟寄的怀疑,无论有罪与否,没有人会愿意亲近一个想把自己送进监狱的警察,意外成为邻居已是倒霉,不想着划清界限,倒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附近有家连锁超市,你打算现在去?” “恩。” 游判对他的示好乐见其成,警方办案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尝尝苦于无法对嫌疑人进行更深入的刺探,这下嫌疑人主动送上门来,不知道能省下多少程序。 便道:“那走吧,我陪你。” 迟寄没有半句推脱,爽快地同意了,将行李箱放进屋内,就和游判一起下了楼。 早上九点,超市人不多不少,几乎都集中在菜果肉区。迟寄推着推车在前,游判和他保持着半步之差。 就见迟寄在每种品类前面都会停留片刻,仔细看过文字标注,伸手拿的却不多。 游判心道还挺挑食,又奇怪他看标注的行为。超市里的菜大都常见,就算现在年轻人普遍不分五谷,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一思一看间,迟寄已经逛完了菜果肉区,转而朝零食区走去。 期间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两人的身份和关系都很微妙,一起逛超市本就尴尬,他却丝毫没有要缓和气氛的打算,明明贸然开口求帮忙的是他。 游判在后面看着他的半边侧脸,十分沉静,和发现自己丈夫死亡时一样沉静。 他冷着眼神,无意中瞄到购物车,嘴角顿时抽动:“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购物车已经快装满了。 迟寄又往里放了一盒饼干:“我不常出门,想多买点。” “随便。”游判说,“但是先说好,我不会帮你提东西,自己推车回家,一会儿来还。” “好的。”他倒显得乖顺。 不知不觉,走到酒水区。 迟寄十分专注地浏览着货架,俄尔,取了一瓶白兰地下来。 离开超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正好局里通知游判过去,他便没跟着迟寄一起回。 到了局里,他直奔技术科。 “怎么了?”袁昆熬了整夜,刚从解剖室出来,还没坐稳,就看见了游判,“报告不是已经打印给你们了吗?” “有些细节想和您分析一下。”游判面对资深的老法医,收敛了许多强势,脸上罕见的有了笑容。 第6章 袁昆对此习以为常,拧开保温杯啜了一口热茶,道:“你说吧。” 游判念着报告上的某一内容:“死者致命伤为手臂内侧的竖向动脉割伤,体内有非苯二氮卓类药物残留,也就是安眠药。” “没错。”袁昆又喝了一口茶。 “刚才物证那边的报告我也看了,死者使用的那个杯子里也检验出了相同的安眠药成分。” 袁昆将杯盖合上,沉静地抬起眼睛看住他:“你想说什么?” 游判:“现在局里初步认定是自杀。” “当然,线索都这么指向。”袁昆说,“昨天给迟寄做伤痕鉴定的时候我就在场,他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加上现场痕检报告,可以确定客厅的混乱真是慎泽一人造成的。死因又是割腕,种种迹象,暂时只能定义为自杀。” 游判:“确定是自己割的?” “你这小子。”袁昆温和地骂道,“我干这么多年法医,基本的伤口走势还能出错吗?” 游判沉默地思索着。 袁昆打量他,说:“你怎么回事?以往也不见你这么喜欢质疑报告结果啊?是发现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东西吗?” 游判入刑警队六年,功绩累累,二十七岁晋升一队队长,打破了警局的升职记录。他无疑是一位刑侦人才,一般他对案件提出质疑,大家都会相当重视。 “死者的那个伴侣......我总觉得他表现得相当古怪。” 袁昆忽然笑了:“你是觉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对吧?唉,年轻人呐还是太嫩,这世上伴侣,多得是同床异梦哟。” 袁昆一边叹息一边摇头,起身要去接水,经过游判身后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游判身躯猛顿,刹那想到什么,赫然抬头:“袁老,割腕伤痕通过走势判断是否人为,那万一真有一个凶手,在死者背后,控制死者的手拿刀片割腕呢?” 袁昆脚步忽顿。 回头时,满脸严肃:“你这个......难度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游判索性直接和对方演示起来:“假设凶手真是迟寄,他身高体型都低于慎泽,那么您来扮演他。” 说着,游判径直躬身坐在地面。 “您试试。” 袁昆赶紧搁下保温杯,扯了一截纸充当刀片,绕到游判身后,按照推测那样比划着。 纸片一路从手腕往内臂划过。 袁昆道:“这样确实是可以,但前提要死者不会挣扎,不然,尸检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不是自己割的。” 游判胜券在握地笑道:“安眠药。” 袁昆把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是说,迟寄给慎泽下了安眠药,然后再伪装成他割腕自杀?” “不排除这个可能。” “但是现场并未发现拖拽痕迹,就算迟寄给死者下了药,死者又是怎么去到浴室的?” “这就要依赖于两人间特殊的关系了。”游判分析道,“两人是合法伴侣,同居两年,自然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迟寄或许掐着死者去洗漱前的时间点给他下了药,然后让对方顺理成章地昏睡在浴室,再完成这场谋杀。” 袁昆琢磨着:“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死者身份特殊,局里相当重视,如果不把其它的可能性全部排除掉,是不会轻易结案的。你的想法不失为一个可查的方向。” “恩。”游判收好报告,“我去队里安排侦查工作,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紧凑的侦查工作开始,游判夜深后才回家。 刚从电梯走出,隔壁訇然炸开一道火光,从门缝里滚出了浓烟。 游判冲上去几下踹开房门,顿时和厨房里的人面面相觑。 “你......”凌厉的面容转而被一丝古怪替代,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迟寄手里拿着条湿毛巾,烟雾正是从厨房里产生的,鼻梁上,染着一点灰烬。 游判的视线莫名留驻在那一点墨色上面,直到听见对方说:“我做饭,可是它起火了。” 游判无语,称得上粗鲁地掀开他,几步跨进厨房。火势已经被扑灭,他看着燃气灶边残留的面粉,心知肚明道:“你把面粉打翻在火上了?” 迟寄凑过来:“恩。” 游判看了眼时间,确定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这么晚了还吃什么?” 迟寄没听懂他的嘲讽,认真回答:“吃汤圆。” “......”游判忽然觉得迟寄真的不太寻常。短暂的接触下来,这人总总表现都比较偏离大众化,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行为习惯都很特别,也不知是性格造就亦或单纯的迟钝。 他只好把话掰烂了说:“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吃东西?而且是汤圆?不嫌噎得慌?” 迟寄挨个回答他的问题:“我白天忘记吃了,我喜欢汤圆,不噎。” 游判扫视过厨房的狼藉,断定这人根本就不会做饭,直言道:“别做了,点外卖吧。” 说着,折身出了厨房。 结果迟寄拿着手机追上来,“怎么点?教教我。” 游判打量他,猛地倾身拉近两人距离:“迟寄,你在故意接近我?” 迟寄面色不改,只是平静地将他看住:“我真的不会。” 游判若有所思地直起身体:“怎么,慎泽把你照顾得这么周到?” 第7章 迟寄好像在琢磨这话的意思,半晌,他说:“算是吧。” 游判从他手中夺过手机,这时,迟寄好似总算想起来身为主人的责任,将游判请到客厅落座。 游判走了几步就停了脚。 他一脸复杂地看着屋内情形。 满地都是纸墨,粗略看着,像是某种艺术性书法。字体张狂,看着比屋内还要疯乱。 “你写的?”他偏头问迟寄。 “恩。”迟寄半点没有要收拾的意思,“这是我的工作。” 游判对此很意外,警方记录上,迟寄才不过二十一岁,没上大学,他本来笃定这人是靠别人养的废物,结果竟然会写书法。 何况还是选的这样放纵疯狂的字体,和他冷静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 他不由多看了迟寄两眼,而对方为了看清他点外卖的操作,此刻离他很近,精致的眉目霸道地占满他的眼眶。 游判不得不承认迟寄的确拥有一张百里挑一的外表,纵然当今电视上美人云集,比之他,仍少却一份巧妙。 那得益于他那双含水的桃花眼,即便冷淡默然,眼波宛转间,也积着影帝都演不出的情。 凝视时,鼻梁上沾染的一小片烟灰好像涌动起来,在心上渐渐洇开。 一根情不自禁的手指摁在了那点烟灰上。 两人皆是一愣。 游判面临过无数突发状况,此刻对于自己的失态也能很好应对。 他顺势用拇指在他鼻梁上一揩:“沾上灰了。” “哦。”迟寄眨了下眼,眸中水色更亮,像是无辜的天赋,也像是刻意的卖弄。 他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靠得更近些,睫毛几乎眨在游判的肌肤上。 “我们见过,你记得吗?”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始叙旧,“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警察。” 意有所指的语言,慢慢靠近的脸庞。 游判沉着脸色无声对视,眼见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薄唇明显刻意地靠了过来。 猛然意识到什么,游判愤怒陡升,一把攥住他脑后头发。 迟寄靠过来的动作被迫停止。 游判用力拽着他,刚才被外表蛊惑的温柔霎时消灭,眼中凶光毕现。他扯着头发一把将人拽开。 迟寄一个踉跄,略微不解地看着他。 游判见他这样作态,越发恼怒,声音彻骨凛厉,像在斥责一个无恶不作的罪人:“你的丈夫还尸骨未寒,你现在就想要勾引别人了吗?” 第4章 低等疯子 游判从心理机构出来的时候,外面飘起了絮雪。因为离警局很近,他没开车,手揣进裤兜边走边回想刚才的问话。 案件正在加速进展,信息科查到慎泽本人有过心理治疗记录,游判今天和李船亲自跑了一趟心理机构,问询了慎泽的心理医生。 经证实,慎泽体内以及杯中的安定成分来自他亲自购买的一款安眠药,心理医生表示他有长期的抑郁问题,每月固定两次问诊。 这一切倒和迟寄的某些说法对应上了,看来他并非全在撒谎。 而这也表明—— “老大,慎泽有抑郁症,安眠药也是自己买的,那......会不会他真的是自杀啊?” 种种痕迹都如此指向着,但游判心中仍有一丝顾虑。 除却他天生对罪犯的敏感,还有迟寄令人怀疑的各种表现...... 昨日画面犹在,那人胆大包天送上来的嘴唇仅和他一线之隔。 命案才发生两日,一个刚刚失去合法伴侣的男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向另一个男人递出那种邀请的呢? 深思过后愤怒,又有心寒。 游判的神色比霜雪还冷。无论迟寄是想要刻意接近警方,亦或真的开始暧昧,都能证明他居心叵测。 “老大——?” 李船见游判迟迟没出声,又喊了他一下。 游判抽离思绪,正要说话,路旁传来一名女子的尖叫:“抢劫——!” 两名刑警身体反射大于意识,几乎是同一时刻冲刺过去。 “我去——老大!” 虽是同一起跑线,但没几下功夫游判就将李船甩在了身后,李船在学校的体能成绩也算数一数二,顿时看傻了眼,边追边在心里吐槽他家老大简直不是人。 游判双目如鹰紧盯着逃跑的男子,那人被撵得四下乱撞,一路宛如疯牛过境,在行人的叫骂声中蹿飞。 “站住——!” 游判的速度实在太快,斥责声又凌厉浑厚,心虚的罪犯只觉重压碾下,顿时心慌意乱,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游判堵在出口,逼视着走近男子。 男子夹着绵软的双腿,虚张声势地骂道:“你他妈的多管什么闲事儿!” “巧了,不是闲事,本人职务之内。刑侦一队游判。”他从腰后抽出手铐,“跟我走一趟吧兄弟。” 抢劫者起初以为游判只是个见义勇为的路人,实在跑不过大不了把包还了,逃命要紧。结果对方竟然是警察,这下丢包保命可是万万行不通的了。 真是穷途末路,必须要豁得出去。 一旦有了奋力一搏的想法,人的胆量就瞬间膨大了。男人直起发软的双腿,将抢来的包扔去一边,从衣兜里甩出把军刀。 游判神色陡沉,眉目间透出一股不寻常的阴鸷。 第8章 “要动手?” 男人大喝一声,举刀直刺他胸膛。 游判横臂劈开刀势,一掌抓上前,没想到男人竟敏捷地躲开了,反手又刺来一刀。 游判钳住他手腕顺势往前一扯,曲臂捣向他太阳穴,男子大脑嗡然一声,轰一下软坐地面。 这种小贼他轻松解决,上前欲将刀踢开,结果对方快速地恢复神志,凌厉刀风向上一划。 游判没留神闪避,手背就这样被划了一刀,鲜血渗出的瞬间他的眼中猛然被点燃一股凶光。 无法抑制的恼怒如大火蹿升,迅速卷没他的理智,一脚狠踹上已无力反抗的男人,接着俯身上前,拳头直捣男子面部。 拳拳到骨,指节牵出血线。男人毫无还手之力,从呻吟到无声。 可游判似乎魔怔了一般,挥拳的手并未因此停下,一滴鲜血溅到他的眼角,竟还没有他眼眶的血色鲜红。 他像个狂暴的杀神。 猛地,一双手拦住了这场杀戮。 “老大!”李船赶到后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抱住了游判下一个拳头,“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啊!!” 游判眸色一转,血光霎时隐没不见。他收了手,从男子身上起身。 李船如释重负,蹲着查看男子状态,“还好还好,还有气儿。” 他追赶及时,游判还没来得及在对方身上留下太重的伤。将人拷住之后拍了几下脸就开始逐渐转醒。 李船捡回失者的包,粗略查看过后,就开始呼叫支援。 做完这一切,他才去看游判。对方立在雪中,周身积着寒气,他正看着受伤的男人,眼中没有愧疚,也没有同情。 李船顿时有些犯怵,一时半刻没能像平日那样和游判逗趣打闹。支援很快到来,将罪犯扭送局里,游判被洪局叫去了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儿?”洪志德冷着脸训斥他,“老毛病又犯了?” 游判坐在对面,手臂撑在腿上,手指用力地交叉着:“我......控制不住。” “别跟我说这些。”洪志德审视着他,“每年的心理评估都没有问题,医生都说了,你的问题出在性格。既然是性格导致,那有什么不能控的?!这次李船能拦住你,下次要没人拦你,是不是你真要揍死一个人才算啊!” 游判自知理亏,垂着头没吭声。 洪志德先兵后礼,“你当年入警局的时候,你爸妈说你情况特殊,拜托我多关照,小事我自然可以替你兜着,可严重了怎么办?你难道真想余生都在监狱里过?” 游判死死拧着五指:“没有。” “我知道控制自己不容易,但你得努力改正。”洪志德长叹,“好了,这次对方伤得不重,他吓得不行,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你停职三天,回来的时候把一万字检讨给我交上来。” 游判愕然抬头:“停职?洪局,慎泽案那么紧迫,您要我现在停职?” “难道刑侦一队只有你一个人啊?停职都还是轻的!” 他掌握着案件进度和走势,明白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了自杀,在这种状态下,同事们也会在心中有所偏向,就会相应减少对他杀的调查,按照局里的重视程度,三天后,恐怕这案子真就以自杀结案了。 他始终不觉得迟寄无辜。 “洪局。”游判郑重地传达自己的想法,“这案子表面明朗,但我总觉得蹊跷,结案一定要谨慎。” 洪志德虽然很少插手侦查工作,但一局之长耳听八方,对调查的进度和细节尽在掌握,自然明白游判一直以来的担忧。 “我知道。”洪志德承诺,“我会提醒大家。” 游判起身告辞,路过刑侦一队的时候,队员们接连问候他,一向对他热情的李船却躲在电脑后面,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就埋头下去。 游判见状,稍霁的心情又变得阴沉。 回家的路上,那些陈年的糟糕记忆卷土重来,在他的良心上诘问。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他不就撞了你一下吗?你有必要把人打成这样?” ——“你家这孩子......太暴力了,要不,还是送他去看看医生吧?” ——“不是心理问题,性格导致的。” ——“你这人性格有缺陷。” 从小到大,质疑声不断,他看到好友如何惊惧地远离他,老师如何失望地放弃他...... 一拳猛砸响喇叭,汽车的尖叫声驱散了全部嘈杂的回忆。 游判停车入库,到了家门口没急着进,靠在门边点燃一根烟抽吸着,看着蹿上天花板的烟雾。 电梯忽然在这层打开,走出一个外卖员,他先是看着游判一愣,随后忙不迭核实地址,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游判好整以暇地跟着外卖员一起等。 一会儿,门开了,迟寄接过外卖,倏忽抬眼看着游判。 “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游判隔着烟雾凝视他,吸完最后一口,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快就会自己点了?” “恩。”迟寄道,“很简单。” 游判轻笑,转身要开门进屋,被迟寄叫住了。 “我点了很多,你要进来一起吃吗?” 游判近乎诧异地回身看他,眼神中毫不留情地露出指责。 “昨天我的警告不够明显?” 迟寄不知是迟钝还是脸皮太厚,听不懂似的,只道:“你帮了我两次,我就请你吃饭。” 第9章 越是这样,游判就越想要看他耍什么花招,索性不客气地挤进他家:“行啊,我他妈倒要看看是什么山珍海味。” 迟寄充耳不闻他的讽刺,跟在他的身后进屋,请他坐上沙发。 正要拆外卖,眼睛忽然停留在他的手背上。 “你受伤了?” 经他提醒,游判才想起来自己被抢劫犯划了一刀,伤口不算深,但因为没做处理,老是在往外渗血。 他无所谓地“恩”了一声。 迟寄站起来,沉默地走开,不一会儿,提着医药箱回来了。 他挨着游判坐下,毫无分寸地去拉他的手。 游判挥掌甩开,可笑中带着怒意:“跟你很熟吗?嫌疑人?” 迟寄悠悠抬眼。他说话时,始终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我只是关心你。” 桃花眼多带情,好似他一定在偏爱你。 游判却不痴醉,这一刻,他无比坚信迟寄这个人对自己长相的优势了如指掌,并且心安理得地利用自己的优势讨要好处,达成目的。 如此卑劣的手段引起了游判的惩罚欲望。 他递出伤口,故意放大了他的暴行:“你知道我这伤怎么来的吗?” 逼近了,恶狠狠地恐吓着:“我他妈刚用拳头打死了一个人,骨头都从皮肉里断出来了,这就是被对方骨头划的。” “他死相很惨。” 一旦涉及暴行,游判眼中便血光毕现,那种杀神般的阴鸷又浓烈地滚满了他的面部。 刑警李船也忌惮着不敢靠近的模样,这个柔弱无用的美人灯又能顶住几分? 游判恶趣味地期待迟寄屁滚尿流地逃窜。 然而对方迟迟没有动作。 他还是无比平静地看着游判,面容一变不变,像一支被冰封住的玫瑰,决心永远孤傲地美艳下去。 游判略感惊讶。 而接下来,迟寄竟然顺势接住他的伤手,将伤口送到自己嘴边,无比虔诚地用舌尖舐去刚渗出的一丝血。 然后,他抬眼,浓浓情丝从他眼中漫开,缠住了游判的身体。 一个漂亮绝顶的人用色/情示好,万般低俗,但大都有用。 游判心脏急跳,但他很快从伪造的温情中清醒过来,拼回分裂的意志。 刹那间他不光是愤恨迟寄的轻浮,还因为自己被看不起的嫌疑人调戏而恼羞成怒,眼中血色浓郁,一把钳住了对方的脖颈。 “嗬——” 手中力道没有半分收敛,迟寄瞬间就呼吸困难。 他没有剧烈地挣扎,只是试图用手扯开钳制,他的反抗在游判的强力下不值一提,缺氧也让他存不出更多的力量。 与其说扯,那只苍白的手更像是轻柔地搭在游判手腕,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微张嘴唇急喘,半敛着双眼凝视,仿佛正在享受这种虐待。 游判恶劣地加重力道,像是真打算活活掐死他,直到濒死瞬间,他才猝然撒开手掌。 迟寄伏在沙发上剧烈地呛咳着。 游判靠在他耳边沉声骂道:“低俗的疯子。” 不耐烦地推开药箱,游判起身欲走。 缓过气来的迟寄这时说话了:“你需要把外卖盛出来吃吗?” 游判又开始打量他。 迟寄的脖颈还残留狰狞的掐痕,呼吸尚未平稳,却毫不追究刚才的暴行,反倒执着地要邀请游判吃饭。 游判的愤怒转而被一种奇异的兴致替代了。他饶有意味地观察着迟寄。 对他来说,小疯小狂惹人厌恶,大疯大狂让他兴奋【1】。 迟寄显然是个极度的疯子,他现在无比好奇,对方到底还能做出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游判眼神锐利,猛地,爆发一阵狂笑。 作者有话说: 注【1】改编至莫言——世间的万物就是这样,小坏小怪遭人厌恨,大坏大怪被人敬仰。 第5章 亦真亦假 迟寄对游判的大笑未发一言,等人止住笑声之后,他就从厨房拿出几个碗碟,将外卖盒里的东西放进碗中,开始了他的招待。 这回他竟没有要和游判挨着坐,盘腿席地于茶几对面,摆放好一切后,说了一声,“可以吃了。”就等着游判动筷。 他的身上有一种极其矛盾的特质。 在勾引人时,他轻浮放/荡,色/情纵欲,卖弄美貌无所不为,像一个见面就可以爬床的妓/女。 可在日常举止中,他又极度内秀,含蓄温和,始终守着一套恰到好处的礼仪。 如今等待客人先动筷的人,和刚才还舔舐伤口的俗媚者简直判然不同。 游判鄙夷他的轻浮,却又无法不对他产生好奇。 吃饭过程中谁也没开口说话,唯有碗筷碰撞之声。游判却吃得并不专心。 迟寄在他的对面,一举一动都难以忽视,他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羊绒毛衣,领口稍大,夹菜时春光微露。 满桌美食色泽诱人,却留不住游判的视线。 介于这人种种劣迹,游判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为之,一直等着他下一步动作,然而直到对方搁了筷,都没有出格的举止。 “这么点儿,吃饱了?” “恩。” 他的双臂放下茶几,搁在身前,安静地等候,显得有些温顺。 游判在心中嗤笑,继续吃自己的。 第10章 结束用饭后,迟寄开始收拾。游判的目光随意地游走在屋中。 他又看到了那些书法,在客厅里铺展得没像上次那么夸张,但同样醒目。 等迟寄回来后,他问:“你这写的是什么字体?” 迟寄说:“大草。” 游判露出疑惑的目光,他便换了一种更常见的说法:“就是狂草。” “狂草?”游判饶有兴致地打量迟寄。之前见他写的字体便觉放纵,没想到真是最具狂放的草书。 可这人看着沉静乏闷,当真可以写出这样恣意的字体? 游判质疑他道:“这些字真的是你写的?” “是的。”迟寄用一种很老实的方法证明,“你看,上面的墨迹都还没干。” 游判随之走过去,靠近了观看那张被迟寄拿起来的书法。 这已经属于很有力的证明,但游判恶趣味地,忍不住戏弄他:“也有可能是你照着临摹的。” “不是的。”迟寄竟然有些着急,这是游判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他似乎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一掌拂开桌上书法,“我现在写给你看。” 游判故意保持着高人一等的审视态度,在迟寄拿出一张生宣纸时提出意见:“这个太小,换张大的。” 迟寄换了张大尺寸,铺展桌面,桌上有笔墨,他拾笔而起,控笔蘸墨,于纸上点出一划。接着,小臂斜挥,行笔间随着字形流畅地运用,何时笔端轻点,何时笔腰怒触,一切行云流水尽在掌握。 随着他的笔法,游判脸上的戏谑逐渐消失,掩不住神色中的惊叹。 迟寄写字时全然不见日常中的含蓄拘谨,动作挥洒自如,霎时,一个“破”字立在纸上。 运笔放纵而不乱,点画狼藉却并非随心所欲,让书法的艺术形象跃然而出,直击内心。 游判无意了解艺术,更没有鉴赏书法的能力。 但他的目光牢牢被纸上的字牵引,无师自通了艺术的真相—— 艺术不需要专业的鉴赏,它只需要让你一眼揪心。 直至笔落尘埃,游判的心仍在颤抖。 好不容易抽离,一偏头,迟寄的脸庞近在咫尺。 今日雪天阴沉,许是宣纸耀眼,他的脸反倒有一种明净的光洁。 倏忽笑道:“希望你早日破案。” 这句话瞬间将游判拉回现实。他立即换上恶劣的本性:“等我真的破案了,你还有好日子过吗?” 迟寄忽然认真地解释:“我没有杀慎泽。” 游判不在乎地说:“证据会告诉我答案的。” 迟寄只好不再向他解释自己的清白,写书法似乎调动了他的兴致,情绪很高地继续留下游判喝酒。 “我之前买了一瓶。” 游判看他拿出上次在超市买下的白兰地。 他给两人倒上酒,冲游判微微一笑,送酒入口。这酒很烈,游判喜欢时刻保持清醒,没动几口,对面的迟寄亦然。 并且他喝得很慢,一口下去,要品味很久才开始下一口,小半杯喝了半个多小时。 忽然他身子一歪,斜倒向地毯。 游判霎时靠近查看,发现这人脸颊微红,显然是喝醉了。 当初他毅然拿起白兰地的时候,游判还以为他酒量很好,没想到这么两三口的功夫就醉了过去。 游判本打算就这么离开,却看到对方被蹭下的领口,雪肤暴露,现在离集中供暖还有几天,纵使空调再足,在地上睡一晚还是会着凉。 他叹罢一口气,不算温柔地将人从地面捞起来,抱着找到卧室,放人上床。 迟寄却在这时环住了他的脖子,脸上,醉染桃红,眼中,水色涟涟。 他勾唇微笑着,半敛眼皮去追逐游判的目光,终于努力地与之对视。 “是你啊......” 他像个等候情人已久的真心人,一边嗔怪,一边诉说自己的衷肠。 然而游判始终清醒,他们相识不过三天,绝不可能成为对方酒醉时的念想。 他在此春色下纹丝不动,冰冷地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迟寄扑出含笑的气息,他眼中的水色经笑意一揉,显得更加缱绻,要化作春湖把人淹没。 他重复着那句话:“是你啊......” 游判哂笑,准备直接把人扔到床中,那双搂脖子的手腕倏忽一紧,俊美笑颜在眼前放大。 迟寄凑了上来,他笑得那样天真,又那样可怜,好像敏感到了游判刚才的打算,委屈地祈求对方高抬贵手。 游判果然没推开他,那张薄唇便再次不知死活地贴了过来。 这下游判瞬间大怒,下意识又要扼住那人咽喉,猛地,他看到对方脖子上残留的痕迹,青紫色的淤青无比骇人,不难想象他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游判霎时止住动作。 就这一念之差,那双唇瓣便欺上前来,但不是想象中的接吻,而是在他的嘴角近乎讨好地浅亲了一口。 迟寄亲一口便罢,退开一些距离,手臂依旧保持环住对方的动作,满足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他轻启双唇,黏糊糊地咬出对方名字:“游判。” 游判浑身一滞,紧接着他粗暴地挥开对方,略带仓皇地离开了这里。 回家后游判直奔浴室,用冷水冲洗完脸颊,抬头瞪着镜中的自己。 第11章 这是他第一次,在暴力升腾的情况下控制住行为。 冷水冲刷不掉嘴角灼热,情欲比搏动的心脏更具生命力地迸发在他身上。 他用拇指碾住嘴角,在心深处不受控制地回味那个吻,琢磨那声呼唤。 起初以为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但迟寄分明认得眼前人是谁,那段情,那个吻,是他明确目标送出来的。 可接触到底不过三日,有谁能那么快地步入爱河? 孰真孰假? 游判不得不承认迟寄调情手段的高超。 大多美人自谦,或推脱他人夸赞,或对美貌矜持遮掩,的确得体有礼,但看久了未免矫情,美色亦被掩饰消耗,久而久之,在扭捏中就堕为凡人。 迟寄不然。 他深知自己容色,不怯于展露,不耻于运用,尽显其妍,弄色拿情。 送出姿色的同时也送出自己。 骂他媚俗者,不过都是些没有胆量的懦夫。一部分怨恨美人不对自己投怀送抱,一边鄙视,一边又垂涎;一部分瞻前顾后,深思顾虑,即便得美人青睐,又不敢纵情贪欢。 游判忽然被一股强烈的兴趣调动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种。 他咧嘴一笑,脸上耸动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亦真亦假。 第6章 蛇蝎心肠 “先生,您的冰美式。” 游判接过咖啡,折身欲走,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寄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各摆了一杯咖啡,正在交流。 游判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就听见男人在说:“慎先生名下的资产都在这里了,您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走继承手续了。” 他把笔递给迟寄时,恰好看到了游判,连忙起身招呼:“游队长?您怎么在这?” 作为慎泽的信托人,在命案发生后游判就曾带着警员上门找他问过话,因此他记得游判的长相。 迟寄刚才背对着一直没发现,见状回头,游判正满含笑意地盯着他。 他也招呼道:“游警官。” “我就住在附近。”游判回答了齐英海的问话,便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放在了桌面的文件上,仿佛只是随口打趣道:“慎泽的遗产数额不少吧?迟先生这是天降横财了。” 这话让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齐英海苦笑道:“游队长这话说的,这哪里是天降横财啊,谁也不想伴侣去世的。” “是吗?”游判转问迟寄。他个高强壮,站在对方面前,似一堵高墙耸立,压迫感极强。 迟寄必须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仿佛并不介意他话中的暗讽:“我不知道慎泽会死掉。” 游判忽然欺身靠近,话锋更尖锐:“那你在婚前知不知道他患有抑郁症?” 这种暗指意味明显的问话实在太过冒犯,齐英海在对面先行皱起眉头。慎家是他的大客户,他有必要维护自己的甲方:“游队长,你们如果真的怀疑迟先生,就拿证据说话,在结案之前他都算无辜的。” 游判对此没有回应,话锋一转问齐英海:“慎泽名下的财产都属于迟寄了?” 齐英海说:“当然,按照法律规定,伴侣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游判顺口问了一句:“慎泽没有留下遗嘱?” “没有。”齐英海说,“您之前问话的时候我已经答过了,慎先生年轻,还没到立遗嘱的时候,不过——” 游判的手机忽然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一看,又是他妈打来的。 “儿子。”杜茫说,“明天是慎泽的葬礼,你要来的喔。” 游判断然拒绝:“没空。” “瞎说。”杜茫戳穿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停职了呀?明天早上必须过来,地址我等下发给你,我和你石阿姨玩那么好,你不来没有礼貌的。” 游判本来还想找借口推脱,忽然看到迟寄,对方正安静地盯着他讲电话。窗外,鲜亮的雪色映照在他的脸上,白净而秀致。 心中倏而微漾,游判看着他改了心意:“行吧,地址发给我。” 齐英海工作缠身,等游判挂了电话就急忙告辞,和迟寄定下之后的见面时间。 他离开后,迟寄对游判说:“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不坐了。” 迟寄又要说话,被游判打断:“怎么?很想和我待在一起?” 他又倾身靠拢,从迟寄耳边捻起一缕发丝,放在指腹摩挲几下,吞吐出暧昧的气息:“明天,葬礼见。” 石语青年丧夫,老年丧子,悲痛欲绝,没有精力大办葬礼,流程走得低调。亲眷之外,只有几家私交甚好的朋友受到了邀请。上午九点,郊外墓地,一群身穿黑色礼服的人们送慎泽的骨灰入土。 石语被几个贵妇人扶着,面纱根本挡不住她脸上的憔悴,整个人如一截生命力尽失的朽木。 在照顾她的几个贵妇人中,游判的母亲最尽心,她穿着一身暗色旗袍,半纱遮面,从见到石语开始,就在和她一同滴泪。 入葬仪式结束后,生怕石语悲痛昏厥,第一个扶着她离开。 游判目送人群走远,碑前渐寂,人声消散,留下一个孤单的影子。 他走过去,一脚踩在影子上,好像也同时踩住了影子的主人。 第12章 迟寄黑色正装,头发温顺地披着,一双沉静黑眸旁若无人地盯着墓碑。 从游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敛的眼尾,桃花眼又极富迷惑性地发挥着它的天赋,这个在丈夫死亡当夜毫无波澜的人,此刻眼中盛满了真假难辨的情意。 游判看了一眼嵌在碑石上的相片,慎泽俊容带笑,似乎正在和迟寄对视。 “怎么,现在突然舍不得了?” 迟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结伴一场,我来跟他告个别。” “你们怎么认识的?”游判忽然问。 “路上。” “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走着,他过来跟我搭话。”回忆仿佛很美,迟寄眸色中的情意更浓了,几乎超越了醉酒那晚。 游判心中蹿起一股无名之火,忽然钳住对方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审查着他眼中的感情到底是长相迷惑还是从心而发。 “这么说,慎泽对你还是一见钟情?” 迟寄猝而眯起眼睛笑了。 一对可爱的卧蚕自眼下鼓出,在他多情的眸色中掺了一抹天真。 “没有人不对我一见钟情。” 放肆的自信。 别人说出来是大言不惭,他说出来,却只是在陈诉某种事实。 游判加重力道,他的下巴瞬间留下红痕。 他像是在笑,又更像是一种残忍的挑衅:“那你觉得我对你是不是一见钟情?” 迟寄用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一圈,启唇正欲回答,司机从远方跑了过来。 “迟先生,车队要出发了,您和这位客人快回车上去吧。” 送葬车队需要严格遵循发车时间,两人只好分开,各自走上不同的轿车。 中午十二点,丧宴准点开始。 石语状态不好,谢客敬酒的只有迟寄一个。他穿梭在宴席间,缅怀了丈夫,答谢了客人,来时瞩目,走时激起一阵议论。 游判坐在位置上一边喝酒一边听周边八卦。 大家对他的看法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故事唯有一点相似——迟寄的角色逃不出蛇蝎美人的范畴。 人言发散出来的故事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迟寄在他们口中也远比游判猜忌得恶毒。 游判失笑,越听越觉得荒诞,完全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索性浏览四周转移注意力。 起初,他的目光在宴厅漫无目的地游走,渐渐的,就完全放在了迟寄身上。 警察训练过目力,能大抵判断出一个人的身高。 迟寄优越的不止五官,还有傲人的身材,肩宽腰细腿长,看着一米八往上,但近距离对比过的游判知道,这人其实离一米八还差一点。 沉闷的黑色西装在他身上还是耀眼,人模人样的时候,就不见低俗媚态,优雅得宛如天鹅。 还剩最后一桌客人,坐着石语最亲的朋友,石语自然也在其中。 迟寄举杯和几位贵妇人交谈,大家微笑碰杯时,突然发生变故。 本来在座位上憔悴失神的石语忽然抓起一瓶酒朝迟寄泼了过去,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尖声疯骂。 宾客霎时乱了,游判眼明手快地冲过去,尖厉的骂声就响在耳中。 “你个贱人!我儿子一定是被你害死的!自从他和你结婚了就一直不开心!贱人!现在好了,他的钱都是你的了!你计划好了这一切!你害死了我儿子——!” “哎呀,哎呀呀呀!”杜茫被眼前的场面吓得不轻,提袍奔了过来,拦抱着还要去扑打迟寄的女人,“你泼酒干什么呀,没有礼貌的喔!” 游判看着重点全错的杜茫女士,祈祷他妈不会气死自己的好姐妹,转脸看向迟寄。 一瓶酒几乎全泼在了他的身上,满脸都是水渍,表情有片刻迷茫,失神眨眼后,水珠从睫毛滚落。胸前的衣服基本湿透。 游判插手看着,对他的狼狈坐视不理。 忽然一只芊芊玉掌啪一下拍在他手臂上:“光看着干什么呀?就你一个男的过来了,把人带去换衣服呀。宾客都看着,成什么样子了。” 游判走上前一把攥住迟寄的手腕,把人带出宴厅。 “楼上有预备的房间吗?” “有的。”迟寄缓过神来。 他给游判指路,两人去了预备的客房。 “冲一下吧,换身衣裳,快点回宴厅去。” 迟寄垂着头,沉默地走进浴室。 游判在沙发上等他。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游判看着毫无动静的浴室门。冲澡而已,不该这么久的。 他妈在这时候又发了消息过来催:“你和迟寄还没下来吗?你石阿姨实在不太好,我打算带她先离席,你要快点把迟寄带下来哦,他是主人,不留在这里招待不好的。” 杜茫出自书香世家,家里对礼仪要求严格,大半辈子虽然活得娇滴滴的,但维护起原则时很坚定。 别看她把话说得温柔,但要真的在她面前失了礼,她也是能够大义灭亲的。 游判敲响浴室门:“迟寄,还没好吗?” 无人应声。 几次没得到回答之后,他试着拧了下门把,竟然没锁。 他踏步入内,穿过氤氲的水雾,在浴室里看到了迟寄。 这人竟然在浴缸里泡澡,惬意地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第13章 游判怒而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现在是泡澡的时候吗?” 迟寄没睡着,他听见询问后睁开了眼睛。然而脸上没有丁点做错事的愧疚,他扶着浴缸边沿挪过来,牵起一阵水花声:“酒很冰,泼在身上好冷。” 游判额角鼓出青筋:“这跟泡澡有关系吗?” 迟寄浑然不知错,只是表达自己的需求:“如果我很冷的话,我就会泡澡。” “我他妈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泡澡!”游判怒火喷发,手撑着浴缸逼视过来,“你他妈不知道今天什么场合吗?你丈夫下葬了,你只在乎自己冷不冷?!就算你俩没有感情,但好歹一起生活了两年,你他妈是没长心吗?!” 迟寄不说话,下一刻,他的手竟然移了过来,想要碰游判放在浴缸边的手。游判看出了他的动作,登时更加暴怒。 不管这人玩弄感情也罢,真心勾引也好,游判不介意和他纠缠。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场合,死亡如何肃穆庄严在每个人心中都存有共识,就算是陌生人也会本能地对死者表达尊重,要狠心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丈夫的葬礼上勾引别的男人? 还是说,他笃定自己一定会无条件接纳他的示好? 游判的愤怒在刹那间叠加,暴力欲望攀升,他发力一掌将迟寄按进浴缸,接着俯身堵住他的嘴巴,夺走了他口中仅存的空气。 迟寄整个人被淹进水中,每一口呼吸都呛满水,口腔的空气不剩分毫,想要挣扎出来,游判却死死地吻住他,就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水很快灌满了他的气管,肺部缺氧灼痛,他在溺水的痛苦中无望挣扎,分秒缓慢地蹭过去,折磨就漫长得没有尽头。 渐渐地,他挣扎的动作变小,四肢被水泡出一种冷白的死气。 死亡前一刻,游判猝然起身,并将他从水底捞了起来。 迟寄扶着浴缸撕心裂肺地咳嗽,气管已经被水堵死,呼吸半晌都还是没有空气进入,他依然在窒息的痛苦中哮鸣急喘。 游判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他的薄肩无力地蜷在浴缸边上,痛苦凿红了他的眼尾,也将他的双唇染出绯色。 像个逃命岸上的深海妖人,在雾气中绽放艳冶的脆弱。 终于,他的气管疏通了,再次汲取到空气。 急喘声消失,他渐趋平静。 忽而抬眼,眸中不见往日多情,只有深深的害怕。 游判可笑地看着他。 “让我教你一课,往往一个人觉得自己必胜的时候,就容易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7章 他不爱你 “把衣服换好下楼。” 游判将一套新的西服扔给床上的人。迟寄裹着浴巾,半干的头发显得有些蓬乱,把衣服拉入怀中,一层一层地整理着。 尝过惩罚滋味后,他变得顺从许多,也收敛了不少,没再对着游判耍花样,穿衣服的时候一直垂着头,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 游判合臂立在床边,冷眼看着,像在监视罪犯。 他穿好衬衫翻身下床,一双白净修长的腿便暴露出来,动作间,在游判眼中晃出一层微波。 等他终于慢吞吞地穿好整套衣服,游判又收到一条杜茫催促的信息。 “走吧。” “等一下。” 迟寄忽然转身,手里拿着领带,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游判额角一鼓:“你不会打?” 迟寄点头:“恩。” 游判问:“那你之前怎么打上的?” 迟寄说:“之前那套配的是领结。” 游判没再说话,和迟寄相持着视线。 俄尔,他一把揪住迟寄的领口拉至面前,夺过领带粗暴地甩上他的脖子。 迟寄被他摆弄得东摇西晃,却一句怨言也没有,敛着眼皮,顺从地任他动作。 游判看着他下垂的睫毛,手指翻动着,问他:“怎么不看我?这就吓破了胆?” 睫毛颤动,迟寄终于抬眼。距离太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一层稀薄的空气被他们的呼吸各自推向对方那边。 游判闻到了一股浅淡的墨香,系领带的动作随即一顿。 他听见迟寄说:“你不要再在浴缸里亲我。” 那双眼睛里有真诚,也有示弱的可怜,唯独没有恐惧。 游判在震惊的同时被一股奇妙的快感攫住了神经,他看着眼前这个疯子,这个在刚才差点就被他杀掉的人,此刻不是求饶害怕,竟还坚决地推进两人间的暧昧。 游判的心脏兴奋地跳动着,一个连死亡都吓不跑的人,他无比好奇对方为达目的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手上用力系紧领带,往上一扯将人提起,嘴唇擦着对方耳廓恶劣道:“在浴缸外面,也别想我亲你。” ...... “怎么去那么久呀?”游判刚回座,他妈就冲上来拍了他一巴掌。 游判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继续待客的迟寄:“你问他。” 他妈竟罕见地没有指责,扭腰在他旁边坐下,以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迟寄说:“迟老师啊。” 游判惊悚地瞪过来:“你叫他什么?!” 杜茫用一种大惊小怪的眼神刮了他一下,说:“平时让你来艺术鉴赏会你也不来,连迟寄都不知道,他是最近书法界炽手可热的大师,一书难求呢。” 第14章 说着,她悄悄瞥了一眼远方的一名美妇:“你苏阿姨上次拿了一幅字过来炫耀,可把她得意得不行,听说那是她老公走了不少关系才帮她买到的。” “是吗......”游判若有所思地望着迟寄。他得体又疏离地穿梭在宾客之间,一身漂亮优雅的贵气,浑然不见半点媚俗。 游判一直认为他是靠美貌吃饭的废物,所以才会在慎泽死亡后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生活倚仗。那些似真似假的情意中有几分目的,几分心机,游判自有判断,可突然间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人的另一面,他心中拼凑起来的迟寄顿时失去了可信度,浅薄的人格被一些神秘和复杂替代了。 想起那日一字惊心的场面,游判忽然意识到,迟寄并非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他有他自己的钻研之道。 杜茫还在小声地诉说不满:“但是你苏阿姨那张字很小的,我以后一定要买张大的,馋死她们。” “等会儿。”游判突然福至心灵,“你非要我参加葬礼,还让我陪迟寄去换衣服,不会就是为了帮你和他搭线买字吧?” “哎哟,乱讲!”杜茫用谴责的目光瞪着他,“你把你妈妈看成什么人了?葬礼是什么场合呀?那是缅怀死者的,不是来社交的。” 游判刚要赞成地点头,就听见他妈补充道,“所以你刚才和迟寄有没有熟一点?我等会儿去拜托他给我留字的话,胜算能有多少?” “......”游判无言以对。 复职的第一天,李船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老大!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游判先取笑他一句:“怎么?不怕我了?” “哎呀老大。”李船不好意思地说,“你那天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我那是本能反应。” “行了。”游判问他,“说正事吧,你有什么发现?” 李船噼里啪啦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查看慎泽的支出账单,太变态了老大,有钱人也太能花了!你都不知道那账单有多长,我快看瞎了我!报工伤吗?” 游判说,“别废话了。” 李船停止耍宝,嘿嘿道:“好嘞。之前几年他的个人账单不见异常,都是投资、购物、游玩啊这些,说实话比起别的二世祖,他的账单简直清新脱俗,一点乌糟的玩意儿都没有。但从一个月前开始,他突然频繁地划账给一家高级夜店。按照他的消费习惯,出现的这笔支出我觉得很有必要查一查的。” 游判认可道:“你想得不错。” 李船大受鼓舞,精神十足地说:“那家夜店叫群特宫,我现在就去查查慎泽在里面花销了些什么。” “等会儿。”游判拦住他,“这事儿交给我,你继续跟进埃兴斯的财产调查。” 李船对游判无条件信任,爽快答应了:“好的老大。” 群特宫是一家高级夜店,游判偶尔会被那几个少爷朋友带去这家店,在这种夜店消费的都是大人物,店家对客人的信息严格保密。李船自己查肯定查不出结果,走程序的话又得等一段时间,还不如游判用人脉方便。 给几个狐朋狗友通知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有人带着消息回复了。 “游哥,你要我问的事儿我问到了,慎泽最近一个月的确常往群特宫跑,而且每次都独自去,只点同一位陪酒女郎,叫布兰琪。我已经帮你打点过了,她今晚一整夜都是你的。” 游判道了谢,通知李船晚上到警局楼下和他碰面。 黄昏时,他驱车来到警局,用手机通知李船下楼。 现在离夜店营业时间还有一阵,他准备先带李船吃晚饭,当是犒劳他查账单之功。 在车内等候时,猛然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游判盯着对方轻蔑一笑,然后开门下车,几步走向不远处的长椅。 “你怎么在这儿?” 迟寄看到他,惊讶地说:“游判?” “别装了。”游判直言,“你故意跟着我来这的?” 迟寄从长椅上站起来,认真地说:“没有。” 游判打量他,判断他话中真伪:“那你干嘛来了?” 迟寄说:“我陪朋友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就逛警局门口来了?”游判顿觉可笑,“还陪朋友?那你朋友呢?” 他倾身靠近对方脸颊,似笑非笑地审问着:“迟寄,你平时勾引我的时候可不会像这样拐弯抹角的。你的胆量呢?你的直接呢?” 迟寄用手抵住他胸口,试图把他推远,“没有。” “什么没有?”游判新奇地看着他,“怎么?现在改变策略了,准备以退为进?” “没......”迟寄为难地后仰,紧张地蹙着眉头,好似正在被游判强行逼迫着什么,脸上的无辜胆怯逼真极了。 楚楚可怜的美丽弱者能让绝大多数人产生怜悯,可对于游判来说,这只能让他兴奋,让他更有动力去撕碎美丽的假象,窥探隐藏的真实。 迟寄越是这样,他越想要欺凌。 手掌已经不由自主地抓向他脑后,就在即将扯住发丝的瞬间,一个陌生男音在身后响起来。 “你在干什么?” 游判倏忽直起身,偏头看去。 穿着一身运动服的高个子男人正和他对视,五官长得粗犷,松垮的运动服都遮盖不掉一些肌肉轮廓。这是经过专业化训练出来的体型,和游判本人不相上下。 第15章 游判危险地眯起眼睛打量男人,两人身高体型都很相似,但他野性的俊朗和冷厉的气场明显更胜一筹。 在充满压迫的对视下,男人先行瞥开视线。 “迟寄。”他走到迟寄身边,将手中的饮料递给对方。 游判饶有兴味地抬了下眉毛。 迟寄再次解释:“我告诉过你了,我真的陪朋友过来的。” “哦?”游判一迭追问,“哪里来的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 迟寄说:“刚刚。” 游判发出笑声:“迟寄,你有什么毛病?” “这位先生。”那个男人不满地开口道,“你说话是不是太难听了些?我和迟寄的确刚刚才认识,但我俩互相很投缘,不可以做朋友吗?你是他什么人?你为什么干涉他交友?” 游判完全没有搭理男人,只是盯着迟寄说:“你来说,我是你什么人?” 迟寄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游判的错觉,那双充满迷惑性的桃花眼此刻不见往日深情。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分享了迟寄的目光吗? 随即,便听迟寄道:“也是朋友。” 猛地,游判心中蹿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眼中冷光显著,盯着迟寄,残忍地说:“你这个朋友也是靠你的姿色和嘴巴得到的?” 男人闻言大骇:“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侮辱人吗?!” 游判立时感到一阵愉悦。除了让迟寄在朋友面前丢脸的报复性快/感,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欣慰。 “原来你没勾引他啊?” 男人开始愤怒:“你再这样说话我不客气了!” 游判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眼中只有迟寄的脸,接着,他将人狠狠拽到一旁。 迟寄吃痛,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游判凶狠地说:“迟寄,你交新朋友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迟寄满不在乎地说:“不可以吗?” “可以。”游判咬牙,看了眼满脸担忧的男人,手掌发力又把人往身前提了提,“慎泽知道你这个爱好吗?” 迟寄仿佛听不懂一样,反问他:“什么?” 游判无视他的表演,只是接着道:“你呢?你又知不知道慎泽的爱好?” 他痛快地享受着迟寄眼中的困惑,他此刻的愉悦仿佛都通过对方的难堪获得。 “你知不知道慎泽经常去夜店找一个女人?” 迟寄眼神微动,俄尔,他垂下眼皮。 “我知道。”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沮丧,游判微怔,但很快又被一种畅快替代了。 “所以你知道慎泽在夜店有人。” 他残酷地讽刺道:“太遗憾了,迟寄,你的丈夫不爱你。” 说这些话时,游判眼神不错地盯着他看,掌握住他每一个微小的表情。 他的语气越来越冰冷:“你埋怨他,憎恨他,所以最后,你杀了他。” 迟寄猛地从他手中挣脱。 第8章 遗嘱内容 迟寄受惊般挣脱游判的钳制,表情有些仓皇。 “怎么,我说对了?”游判逼近他,不肯放过他的狼狈。 “我没有杀慎泽。”迟寄瑟缩着,求救般躲在新朋友身后。 游判见状不爽,一掌伸过去,恨不得永远将迟寄从男人的背后拔出来。结果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挡住了。 游判危险地盯着男人。 男人这次没有退让,坚定地维护迟寄:“这位先生,我想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在两人相持力量时,迟寄躲在男人身后,无辜可怜,当得是好一朵受人庇护的菟丝花。 之前勾引人的时候主动献媚,一旦对自己不利,又能快速找到别的靠山加以对峙,深情呵护或弃之敝履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游判痛恨这人的卑劣,眼神化为刀刃捅向他,想要刨出他的心脏,看上面是不是印着一张得意的笑脸。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虽然明知迟寄在算计他,但他只能束手无策。 手上泄愤般加重了力道。 与他相抗的男人渐渐露出不堪重负的表情。 “老大——!”正在这时,李船冲了过来,立刻抱住游判劝架,“可不能打市民啊!” 游判霎时收起动作,换上从容的表情整理过外套,冲着迟寄深深一瞥,便带着李船离开。 车上,他让李船自己选了餐厅,两人算着时间吃完饭,晚上如约踏入群特宫。 一听他的名字,侍应生便将两人领入卡座,按照吩咐把布兰琪带了过来。 散发香味的裙摆在他身边坐下,游判才懒洋洋地投去一瞥。这一眼却看愣了他。 李船也发现了异常,正在朝他疯狂使眼色。游判没空搭理他,只是专心地打量着这位女郎。 看到布兰琪的第一眼,游判顿时便想到了迟寄。虽然长相并不一致,但两人有一双太过雷同的眼睛。女郎一颦一笑宛转留情,让人不自觉陷进她的目光,只盯着一双眼睛看时,就恍惚正在跟迟寄本人对话。 只是看得久了,会发现两人间微末的区别,女郎显然精心训练过眼神,每一眼都拿捏着尺寸,是一种批量生产的人工之美。 迟寄却不然。他任由自己的五官发挥本身的美丽,桃花眼情浓时不刻意收回,眼波越界时不费心收敛,与其说他生长着美丽,不如说他在令美丽驱动他的行为,让人忘记清醒,让人容易沉沦。 第16章 比起女郎保留底线的工作状态,迟寄的放肆失体毫无原则,他构建了一个似爱非爱的暧昧巅峰,让人深陷,又让人愤怒。不过他正需要这种愤怒,因为只有愤怒的人才会真正地为爱发狂。 疯子的手段没有底线,但美丽的疯子总比凡俗惊艳。 “两位帅哥第一次来吧。”布兰琪甜美的嗓音打断了游判的遥思。 他笑着看向对方:“如果知道这里有这样美丽的女郎,我肯定早就来了。” 布兰琪掩唇低笑:“帅哥就别打趣我了,你看看酒水单吗?” 游判首肯,将酒水单浏览一遍后笑称:“你家酒水价格在银港市能排上前二了。” 布兰琪喂了他一颗草莓:“帅哥懂行呀,那你也知道的,群特宫在夜店里的地位,来这里消费的都是大人物,咱们虽然价格高,品质也很好呀~” 游判随手点了一瓶香槟,状若无意地问:“大人物常来店里,你肯定见过不少吧?” 布兰琪道:“我来这里上班不久,比起店里其她的姐姐还是差得远了,不过有名望的人也见过几个的。” 游判见她落入话套,顺势问:“都有谁?说来听听?” 他诱导布兰琪主动提出来,才能让她没有戒备地畅所欲言。 只见布兰琪使了个神秘的眼神:“最近有一位轰动全市的人物,曾经是我的常客。” 游判十分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哦?是谁?” 布兰琪压低声音道:“慎泽,你知道他吧。” “知道啊。”游判不动声色地递给李船一个眼神,对方放在桌下的手机开始录音,“新闻天天播报他的自杀案。” 这时酒开了上来,布兰琪给两人分别斟上,自己边喝边说:“他有段时间经常来找我,一周能来三四次,他长得帅又有钱,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 游判啧啧叹道:“有的人只是看起来光鲜罢了,谁知道日子到底过得好不好?说不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豪门恩怨啊......感情纠葛啊......” 布兰琪闻言果然动容:“哎我想起来了,慎泽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好像是有点不开心......他那时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忽然,布兰琪止住话头,笑意盈盈地盯着游判看。 这些夜店里的人精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游判回以微笑,等着她的条件。 布兰琪果然说:“帅哥,你今晚难道就光顾着八卦,不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吗?” 李船心道完了,这女郎已经察觉出他们在打探消息,但如果他们就此曝光刑警身份,恐怕在这个对警察十分敏感的地方就更难套出话了。 他用眼神疯狂地询问游判怎么办。对方却泰然自若,手指在酒水单上若有所指地缓慢游走。 布兰琪心领神会,目光跟着他的指尖移动,随着价格的上涨,她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随后,她轻启红唇:“就这个。” 游判低头一看,故作惊讶:“你还真是敢开口。” “帅哥取自己感兴趣的,我取我感兴趣的。”布兰琪往他身上一贴,“准备开几瓶?” 游判看着她的酒杯:“那要看你能喝几瓶。” 布兰琪豪迈一笑,抬手召来侍应生。 游判这酒可不会白开,因为他有话在先,布兰琪想要多赚钱只能拼命喝酒,几瓶下肚,酒仙也会醉了。 游判就趁着这时开口:“慎泽第一次见你时说什么了?” “他啊......”布兰琪摇摇晃晃,被酒精吞噬完全部的戒备,倒在游判身上放声畅言,“我从没见过有钱人的眼神可以那么忧郁,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对我说......说......” “你好像他。” 游判闻言一震。 果然,慎泽和他们一样,在看到布兰琪时也想到了迟寄。 布兰琪半醉半醒,看着游判困惑道:“你说慎泽那种人也会为情所困吗?从那天起,他就经常过来,只点我一个人,会开很多的酒,会和我说许多的话,但是我知道,他看到的人不是我。” 突然,布兰琪大笑起来,一头仰倒在沙发上:“我不懂书法的呀,慎泽。” ...... “我不懂了,老大。” 回到车上,两人的心情都复杂不堪。 李船将夜店的内容整理成笔记:“慎泽这是把布兰琪当成迟寄的替身了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很爱迟寄?那两人感情应该不错啊,迟寄不存在因爱生恨吧?” 他写完笔记,顺手拿起账单,一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卧槽,四个零!什么黑店啊喝几瓶酒十几万?!!” 游判把账单抽走:“别看了,当心吐血。” 李船怨念地盯着他:“老大,我现在可要开始憎恨资本阶级了哈。” 游判的背景不是什么秘密,和他亲近的几个同事都知道他是个大少爷。 “不过这种方法可比审讯省事儿多了,又要走程序,知情人还不一定说实话。哎呀,还是有钱才好办事儿啊——” 游判趁红灯间隙抽了一下他的脑袋,“收起你的嘲讽。” 李船不耍宝了,正经思考起来:“可是又很奇怪啊,迟寄明明都和慎泽结婚了,这本人都在自己家住着,干嘛大费周章还要去夜店找个替身啊?” “老大,你怎么看,我现在觉得迟寄的嫌疑越来越小了。” 第17章 “就因为布兰琪的话?” “不止。”李船坐直身体道,“我这几天查账单发现了,近两年以来,慎泽大多数消费都是给迟寄买东西,金额超出你的想象,他对迟寄出手大方,没不良嗜好,又喜欢迟寄,就算是迟寄想要谋财,我觉得慎泽会对他有求必应的,有必要冒险杀人吗?” 游判的思绪也在不停地拉扯着,他在说服李船的同时也像在说服自己:“或许他内心贪婪,非要慎泽的全部家产不可?” 李船反驳道:“他跟慎泽在一起想要什么没有?反正我觉得这种杀人动机说不通,就算他想要钱,但慎泽已经给他钱了啊。” 忽的,游判想起在咖啡厅和齐英海碰面的那次,在提及遗嘱时,他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李船,立刻给慎泽的信托人打个电话。” “现在?”李船震惊。 “就是现在,开免提,快点。” 游判的命令不容拒绝,李船立刻拨通了齐英海的电话。 “喂,李警官?” “是我。”游判率先开口,“齐先生,我有个事想问你。” “您说。”那边窸窸窣窣的,像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游判直问:“关于慎泽遗嘱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细节漏掉没说?” “恩......”齐英海在电话那头沉思。 游判只好提醒他:“上次我们在咖啡店见面时,提起立遗嘱,你好像还有话说?” “哦!对了!”齐英海果然想起来,“那事儿其实跟你们的问题没啥关系,我觉得对案件也不重要,毕竟是慎先生的私事,所以我当时没特意提起。是这样的——” “慎先生去世前曾找过我,他说他想要立遗嘱,让我帮忙整理下资产。慎先生年轻,还远没到立遗嘱的时候,我当时以为他就随口说说,没当回事儿,你们问话的时候也就忽略了这点。” 游判忙问:“他打算立什么遗嘱?” “唉。”齐英海的声音百感交集,“说起来也很唏嘘的,其实他心中的遗嘱和继承法差不多,都想把自己的全部资产留给他的先生迟寄,只是遗嘱里多了条内容,由他合法继承的慎家的财产也要给迟寄,也就是说,他遗嘱的数目要比迟寄先生继承的数目更多一些金额。” “好。”游判深呼吸一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事儿迟寄本人知道吗?” “知道啊。”齐英海说,“他是在家跟我讨论遗嘱的事情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迟寄先生就在他身边。” 挂断电话,车内沉默得诡异。 半晌,李船才恍惚着开口:“老大......我真的震惊了,慎泽就这么无私?” 游判尚且维持着冷静:“或许他立遗嘱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快死掉。” “可要是迟寄真的想杀人谋财也不应该啊,他可以等慎泽立完遗嘱再动手,还能多得好大一笔钱呢。” “所以——”游判目色深沉,“我们之前的怀疑恐怕真的出错了,迟寄并没有杀害慎泽。” ...... 游判揣着复杂的思绪回到家中,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的脑中不停重现自己一直以来如何将迟寄视作杀人犯对待,白天的时候如何恐吓了对方,迟寄又是怎样一遍一遍地试图阐述自己的清白...... 他先入为主地怀疑他,将他的无辜视作卑劣的作秀,不断加重对他的欺凌。 就算他勾引人时的放荡不假,但他也的确值得自己一声抱歉。 次日中午,游判提着一大包外卖,站在了迟寄家门口。 第9章 得心应手 游判做事不爱拖沓,很快便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开了,迟寄看见他时愣了愣。 “还没点饭吧?” 迟寄不明所以地答:“现在还没到我点饭的时候。” 那就对了,为了怕白跑一趟,游判特意提前半小时准备,等的就是迟寄这句话。 “那正好,我点了很多,一起吃吧。”游判提着两大包食物自作主张地踏入屋中。 这场突然袭击打得迟寄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时,游判已经开始往餐桌上放吃的了。 他只好走过去,好奇地看着。 游判点了两客西餐,正在分配每一道菜,还不忘问迟寄:“这次你也想盛到自己的餐盘里吃吗?” 迟寄点头,去厨房拿了两套餐具出来,和游判一起换掉餐厅的一次性食盒。 落座后,他却迟迟没有动。游判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问题。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突然......” 游判便将昨天的调查结果和他简单地说了说,“总之,这几天一直怀疑你,我很抱歉。” 迟寄十分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道歉,终于握起刀叉。 游判这回上门送餐道歉,也不知道合不合对方胃口,便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 迟寄的面前比他多了一个空盘,起初游判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吃着吃着便看出了端倪。 迟寄挑食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那盘子便是他专门用来放自己不爱吃的食物的。游判眼睁睁看着他从头盘就开始的挑剔行为—— 奶油蘑菇汤里的培根丁被他一粒不差地挑了出来,搁在盘子正中,羊排里的西蓝花拣在培根旁边,松露扣鹅肝上的松露被他铺平在盘子边沿,其它地方则依次码放着一排西红柿块。 第18章 游判一时不知道该感叹他的挑食症还是强迫症。 “你......”他满脸复杂地看着迟寄,“这么多东西都不爱吃?” 迟寄不紧不慢地嚼着食物说:“这不是你的错,你第一次帮我点餐,不知道我的喜好。” 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迟寄为了感谢游判,饭后邀请他留在家里吃水果。 显然,游判的示好对他很受用,昨日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不见了,只剩下一贯亲密的态度。 只是这水果等了多时不见端上来,游判走进厨房。 “你是这样削苹果皮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寄手里的动作,这人削皮垫了菜板,手上拿的是菜刀,像切菜那样把苹果按在菜板上割皮,一颗圆滚滚的苹果就这样被他削得面目全非。 游判拿着那颗惨不忍睹的苹果失笑道:“你削完只剩核了。” 迟寄少见地有些局促:“那怎么办?” 游判对他的自理能力心中有数,不像第一次看到时那样惊讶,很自然地重新拿起一个苹果。 “首先,把刀换了。” 迟寄很听话,手举到刀架边却顿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要换哪把刀。菜刀还提在手中,看着傻乎乎的。 游判伸手过去,从他手里取下菜刀,然后自己将水果刀拿了出来。 他给迟寄示范了一遍。 在正确的步骤下,乳白色的果肉滚成一个圆。 迟寄没做过却也见过,看着印象中苹果该有的样子,随即开口称赞:“这样子就对了。” 游判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点评,不由低笑,将水果刀递给他,“那你试试。” 迟寄一手拿刀,一手拿苹果,却迟疑着半天没动。 游判鼓励他:“照着我刚才的样子做就行了。” 结果,迟寄乞求地偏头看来:“你可以教我吗?” 游判心中一漾,这是一张绝对无法拒绝的脸。 教的方法有很多种,游判却选择了最亲密的那个。他径直从迟寄身后绕过手臂,分别握住迟寄的手。 两人的身高体型意外地契合,恰到好处的差距让游判可以很轻松地把迟寄圈在怀中,如果不是手中的刀和水果,他们像极了一对相拥的恋人。 裹在掌中的那双手,修长、纤细,骨骼匀亭,触感良好。 游判抵住迟寄的手指,驱使他摆弄刀片。利刃轻巧地割破果皮,一丝甜腻的果汁浸出,向两人的手指上蜿蜒,再往指缝里钻。 带着黏性的汁水把两人的手紧紧粘在一起,错动间,牵起腻洼洼一片,像某种不可说的稠体。 刀片机械地旋转着,此刻,已经没有谁在乎苹果皮的薄厚,两人的呼吸胡乱地裹在一起,抛出不言自明的气氛。 迟寄最先抓住气氛的苗头,偏头时,冰凉的发丝蹭在游判颈窝。敏感部位会放大触觉感知,痒意一直蹿到游判心尖上。 心脏正发着颤,迟寄像是拿捏着时机一般,恰在这时回眸。上扬的眼尾汪着一碗深情,波光粼粼地浇了游判一身。 猛地,刀和水果摔下,游判扶着迟寄的腰将人翻了过来,两手撑在身侧,把他完全包围进自己的怀中。 迟寄后腰抵着台面,面前是游判充满压迫性的身躯,脸上虽有慌张,却退无可退。 游判很有兴味地看着他,这人在勾引别人时随心所欲,得心应手,可一旦丢失主动权,就会露出罕见的惊慌。 他享受这种可爱的无措,故意靠近,嘴唇从耳朵一路擦至唇边。 “怎么,要亲吗?” 迟寄的被动转瞬即逝,很快,他又变得自如,眼中带了笑,专注地盯着游判的嘴巴,接着,他慢慢往前送了过来。 两唇即将相接之时,游判忽然用拇指堵在中间。轻摁着那柔软的触感,他发狠问道:“你后来有亲过那个男人吗?” 迟寄问他:“你很介意?” 游判反问:“你觉得呢?” 两人各怀心思地相对片刻,迟寄开口:“没有。” 游判满足一笑,撤走拇指,唇瓣之间又只剩下一层无害的空气,“你和那男人怎么认识的?” “他叫邵永。”迟寄说,“昨天我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渴了,路边只有自动贩卖机,我不太会用那个,正好他也在买水,就顺便帮了我一把。” “后来我们聊了几句,他是个健身教练,最近刚搬来银港,正在熟悉环境,我想表达谢意,就陪他逛了逛。” “所以——”游判曲指勾起他的下巴,“你想不想亲他?” 迟寄毫不避讳他审视的目光,直言:“暂时不想。” 游判低笑几声,俄尔,他敛了神情,严肃道:“那慎泽呢?” 迟寄仿佛很坦率:“亲过,但后来不想了。” “你俩都扯证了当然亲过,我问的是——”游判一字一句,“你喜欢慎泽吗?” 迟寄对慎泽的感情与案件有关,他问出此话时,本应秉着公办的态度,但心脏在此刻却不受控地紧张跳动。 他死死看着迟寄的嘴唇,仿佛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什么关键的内容。他听见迟寄道:“不喜欢。” 意外的答案令他一怔,“是婚后不喜欢了?” “不是。”迟寄的回答越来越令他兴奋,“是一直都不喜欢。” 游判怀疑地,探究地看他片刻。然后说:“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第19章 迟寄的目光在他的眼睛和嘴唇间游走:“因为我要和人一起生活。” 面对这样的回答,游判吃惊地抬了下眉毛。 “迟寄,你真的是个古怪的人。” “你讨厌古怪的人吗?” “你为什么在意我的看法?”游判说,“你喜欢我?” 没想到迟寄坦荡地承认了:“是的。” 游判自然不信:“你才认识我几天?你了解我吗就说喜欢我。” “两年。”迟寄给出了一个意外的数字。 游判霎时失语:“什......” 迟寄认真地阐述他的心情:“两年前,在我的婚礼上,你突然和我相撞。” 游判发笑:“你不会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是的。”迟寄脸上全无玩笑的神色,他如此真诚地把暗恋诉诸于口,“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学会了喜欢。” 接着,他送来嘴唇,这次游判再没用手指抵挡,任凭他吻住了自己。 不似浴缸那次惩罚的恶吻,也不像醉酒那日仓促的擦蹭,这是一个真正的情人间的吻,柔软的、温暖的,甜美而激情的。 迟寄咬着,舐着,轻巧地打开对方的口腔,缠着对方的舌头。 他的吻技实在太好,好到令人愤怒。 游判一把抓住他脑后头发,将人从自己身上扯开,盯着对方缠绵的目光和水色的红唇不为所动,冷声质问:“你亲过多少人?你口中的喜欢又有多少分量?” 迟寄似是不解地看着他:“游判?” 游判放开手,退后几步,面容比初见时还要冷冽:“你不需要回答,因为我不在乎。” 他看了眼削到一半的苹果:“你自己吃了吧。” 把迟寄丢在厨房离开后,游判收到了杜茫发来的信息。 “怎么样儿子,最近你和迟老师有没有更亲近些呀?” 游判摸着嘴唇恍惚一阵,发过去一条:“就葬礼那点来往就能亲近了?” “别装傻了。”杜茫连发两条,“我知道他现在住你隔壁。” 游判无言片刻,只好打字,“说吧,你想干嘛?” 杜茫:“这周末我想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你帮我解决。” “没空。”游判发送过去就没再看手机。 似乎母子有感一般,杜茫也没再回复。 结果几分钟后,他又补充了一段话,“迟寄很挑食,培根、西兰花、松露、西红柿都不爱吃,饭桌上不要出现这些。” 杜茫秒回:“好嘞儿子,妈妈爱你!” 根本就是一直守在手机边。 游判见怪不怪,对着手机失笑片刻,随后,他拨通李船的电话。 “老大?” “迟寄在警局留下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发给我。” 第10章 为难之处 周末,游判如约来到迟寄门前。 迟寄穿着一身柔软的家居服,正要去看时间:“我晚了吗?” “没有,还早,不着急。”游判驾轻就熟地坐上沙发。 迟寄看到他穿得随意,便道:“不用穿西服?” “不用。”游判的目光跟着他在屋内蹭动,“不是很正式的晚宴,你穿休闲一点就可以了。” 迟寄闻言,折进房间里,片刻,他换好衣服出来。 他穿着一件浅咖色的羊羔毛外套,拉链一直拉到立领的领口,下巴就刚好搁在上面,时不时蹭到毛茸茸的领边。游判眼神一亮,不自觉地站起身。 “我们现在出发吗?” “可以。”游判说,“站我身边来。” 迟寄依言照做,一直到了别墅,下车时,他也乖巧地跟在游判身侧。今日大雪,游判撑着伞,伞外絮雪缠绵,迟寄的脸被雪光一照,就更洁白动人。 游判多看了他几眼,手中的伞开始往他那边偏移。 杜茫亲自开门迎客,她笑盈盈地和迟寄握手,请人进屋,接伞时笑着嗔了游判一句:“你看看你,打着伞都能把肩膀淋湿。” 游判无所谓地拍掉右肩上残留的雪花,跟上迟寄的脚步,后随着对方停在客厅的小型展柜前面。 迟寄看着陈列在里面的一顶王冠,精美的曲线交织成圆弧,周围没有多余的钻石点缀,只在中间嵌了一颗罕见的紫粉钻。 珠宝设计大都将奢华贯彻到底,但这顶王冠却采用了极简之道,却将紫粉钻的光彩尽情展现,把人的目光牢牢吸在它的身上,感受着它与生俱来的清透和优雅。 “用极简的手法展露钻石天然之美,看似设计师在为艺术让步,其实处处含着巧思。如果隆重的设计搭配隆重的宝石,美则美矣,却有炫技之嫌,更有喧宾夺主的风险。能用这种手法展示钻石本身,说明设计师是真的懂宝石。” 杜茫眼睛骤亮,提着旗袍挤开迟寄身旁的游判:“迟老师,你喜欢啊?” 迟寄笑道:“喜欢。” 杜茫得意地冲着儿子一笑。这顶王冠正是出自她的设计,杜茫不单单是混在名媛圈子的社交蝴蝶,更是一位盛名在外的珠宝设计师,这王冠正是她的成名作,杜茫女士始终引以为豪,便在家里为它专门打了一个展柜。 来来往往跟风夸耀的人很多,但一眼看出她设计深意的人只有迟寄一个,虽然她是长辈,但内心对这个年轻的书法家更加敬佩了。同样的,在她初见到迟寄的书法作品时,也深受震颤。与漫长练习煎熬出来的技巧不同,那是一种来自魂魄深处的灵气,非天赋不可得。 第20章 杜茫虽未主动认领作品,但迟寄心中明白:“这是伯母的设计吧?” 杜茫摆摆手:“别那么见外,叫我杜阿姨就行了。” 有些人会介意称呼把自己喊老,但杜女士风采依旧,根本不在乎这点称谓,和她那群风姿绰约的姐妹一样,对晚辈的要求都是——随便喊。 迟寄便也道:“那您也不用客气地喊我老师,叫我名字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艺术家的惺惺相惜。 游判被忽略多时,只得咳嗽一声。 “哎呀。”杜茫款步带领,“快,我们去餐厅吧。” 脱下外套落座,迟寄惊讶地发现,一桌子佳肴准确避开了他不爱吃的食物,不难猜中原因,他很感激地看着游判。 游判附耳过来,似真似假地说:“我要别的东西回报。” 迟寄连忙撇开脸。 游判新奇地看着他泛红的脸颊,这人竟然还有害羞的时候。 碟碗轻轻碰撞,杜茫拿出一身社交本领,混迹交际场的行家不会白请任何一餐饭,她今天势必要和迟寄打好关系的,确保自己以后开口求字时不会被拒绝。 “听说你搬到游判的隔壁了呀,真的是好巧,怎么样,新家住得还习惯吗?” 围绕迟寄的首要新闻其实是慎泽死亡案,圈子里对此更是好奇感爆棚,稍微有点探究欲的都不会放过当面询问本尊的机会。但杜茫深知社交之道,她想和迟寄铺垫长期的来往关系,就一定不会提令对方不适的话。 果然,迟寄很轻松地和她交流起来:“还不错,很安静。” 杜茫道:“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用客气,叫游判帮你,他一身力气贼大,都没处使。” 游判无语:“哪里没处使了?我工作很忙。” 迟寄笑道:“他帮了我很多。” “是吗?”杜茫惊讶地看了一眼她的儿子,好像初次认识一般,“没想到我儿子还有助人为乐的一面啊?” 迟寄问:“他是警察,难道平时不爱帮人吗?” 杜茫掩唇笑了一会儿,“他可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才去当警察的。” 迟寄很感兴趣,停下筷子等着杜茫的话。 杜茫抿了一口茶水,道:“其实游判不是他的本名,最开始我和他爸给他取名叫游观。他是游家独苗,从小被家里寄托了很大的希望,学校安排最好的,家教请的顶级的。结果这小子一身毛病,读书的时候打架斗殴什么都做,就是不肯好好学习,最后他爸气疯了,直接把他踹警校里去,就改了单字判。” 迟寄意犹未尽:“哦......是想要他长大后当警察去审判犯人。” “不是。”杜茫憋着笑,“是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被判个刑。” 杜茫利用他儿子的糗事和迟寄很快熟络起来,两人越聊越投缘,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雪势仍未减,在夜色中兜成雪白的巨网,地上积雪成被。这种天气开车不安全,杜茫提议让两人歇在别墅。 游判将迟寄送到客房,带他熟悉房间。 “衣橱里有新睡衣,新内裤在抽屉里,左边是男士内裤。” 迟寄记下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游判竟然还没走。 “你不回房间吗?” 游判只说:“今晚吃得还行吗?” 迟寄说:“很开心。我没想到阿姨这么平易近人。” 游判笑说:“因为她有求于你。” “求我?”迟寄走过来,坐在了游判身边,“是什么?” 游判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香味,“你的书法千金难求,她想要跟那群姐妹炫耀来着。” “原来是这样。”迟寄说,“我可以随时替她写字。” “那她今晚这顿饭可请得太值了。” 迟寄笑起来,眉眼极尽温柔。 游判心神一动,有一种想要用手勾住这段温柔的欲望,恰在这时,迟寄打了个哈欠。 他只好收敛思绪,问:“困了?” “恩......”迟寄黏糊糊地吐出一个字,眼睛没有精神地半阖。 “那到床上去吧。” “恩。”迟寄慢吞吞地爬上床,摁了摁床垫,然后侧身躺进被子里。他做这些事情自然而大方,完全没有因为屋里还有个人而扭捏。 游判起初还坚持坐在沙发上,可没过一会儿,他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一般,转而跟到了床边。 “陌生的床睡得习惯吗?” 迟寄侧躺着,抱着被子吸了一口,笑道:“味道很好闻,我喜欢。” 不知是不是聊天的缘故,他脸上的困倦这时减退了些,眼睛露出一些亮澄澄的光,看着游判说:“我没想到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好有意思。” 游判闻言蹲下身,和他持平视线:“别笑我了,那都是小时候的糗事,你小时候没有糗事吗?” 迟寄老实地说:“我没有改过名字啊。” “不是单指这个。”游判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其实迟寄经常会错误理解话里的某些意思,答非所问,或许艺术家在生活方面都显得迟钝些。傻乎乎的样子倒有点可爱,“我是说,你小时候也会闹一些笑话。” “是吗?”迟寄认真想了想,“我记不得了。” 游判问:“你爸妈都没有在你耳边反复念叨吗?” 迟寄忽然失落地敛下眼皮:“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第21章 游判表情一顿,“那你怎么长大的?” 迟寄说:“爸妈的朋友领养了我,我在他们家里长大。” 游判沉默了。 这人看着美丽无害,像是从没吃过苦的样子,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身世。寄人篱下的滋味大都不好受,他不由怜惜地问:“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 迟寄缩了下身体,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我和古静渊一起生活。” “古静渊是谁?” “养父母的亲生儿子,我的哥哥。” “你还有个哥哥?为什么你会和他生活?” “古静渊要求的。” 迟寄在回答问题时,总是习惯浮于表面,以致旁人越追问,疑惑反而越大。 来来往往的对答反将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游判想要了解清楚,只得不断细化问题:“古静渊为什么要那样要求?” 这时,迟寄没再回答。 他看了游判一会儿,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把游判的手指抓到嘴边,含笑地亲了一下。 战栗从指头冲刺到心脏,游判想要反握住他的手,却被他灵巧地躲开,霎时缩回了被子。 他看着迟寄得逞的笑脸,瞬间失却追逐他往事的兴趣。 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他最大的兴趣所在。 迟寄无疑是吸引人的,他漂亮的容貌、时而大胆时而内敛的举止、偶尔带点古怪的行为,塑造出了一个最独一无二的人格,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神秘感,吸引人靠近,让人忍不住挖掘。 而同时也招致了更多五花八门的目光。 游判此刻忽然明白了慎泽的为难之处。他看似得到了迟寄,却根本留不住迟寄,就算他挡住镜头,紧闭家门,那些环绕在迟寄周身的目光从来没有消散。最终,恐惧击溃了他。 忽然,游判抓住迟寄,从被子里抓出他,也是从密密麻麻的目光中抓出他。 亲上去,那是霸占的深吻。 胆怯的人不配拥有。 第11章 新的目标 次日清晨,游判换好衣服出房间的时候,就见他妈裹着披肩正对房门而站。早上八点,杜女士已经妆容整齐,换上了一件全新的旗袍。 “您这是......”游判吃惊地打量着,“守我门口干啥?” 杜茫带着神秘的笑容扭过来,低语道:“怎么样啦?迟寄昨晚还开心吗?” 杜茫平时也爱收藏艺术品,但从没有过这么费心的时候,游判一时也不知道该对迟寄刮目相看,还是对他妈刮目相看。 “他挺开心的。” “哇!那就好。”杜茫合起指尖拍了几个矜持又无声的掌,然后就推着游判往客房走,“你去叫他起床了,在家里吃了早餐再走。” 游判无可奈何地敲响客房的门,等了片刻,未有反应,他试着拧动把手,竟然没锁。床上没人,游判扫着屋内,最后在阳台上看到了迟寄。 那人趴在栏杆边,竟在赏雪,他跟了过去,刚打开阳台门,寒风就呼啸着拍了上来。游判冻得一缩,“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干什么?” 迟寄上半身往外越出一些,似乎故意让雪飘到他身上,“我是南方人,我们那里不会下雪。” 游判问:“所以你是两年前才来的银港?” 迟寄点头。 游判看他穿着睡衣,连外套都没披一件,笑话道:“那前两年没看够?” 迟寄说:“没什么机会。” 游判没太听明白意思,刚要追问,就见迟寄捧了一手雪花过来,弯起的眼睛似乎能挤出碎光,“看,比昨天的雪花还大片了。” 雪花凝成的图案的确漂亮,但游判没看一眼,他只是盯着对方形状姣好的手指。雪亮的颜色,指尖被寒风刮得发红。 一掌牵了上去,温度很快捂化了雪花,将人拉进室内,“该冻病了。” 迟寄顺从地跟着他走,由他牵着,直到雪水被体温蒸发殆尽,游判才松开他。 “换衣服下楼吃早饭吧。” 迟寄同意后,又蓦地停下动作。 “怎么?”游判询问。 迟寄说:“没有换的衣服。” 游判收拾起他昨天穿的那套,仍然能闻见香味,“多干净啊,凑合再穿一天不行吗?” 迟寄只是看着他身上新换的衣服说:“为什么你有?” 游判失笑:“这我老家啊。” 迟寄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游判见他实在执着,想了想,只得建议:“我房间倒是还有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都洗得很干净,你介意吗?” 迟寄说:“也不是不能凑合。” “......”游判无言片刻,丢下一句等着,回房选了件短款的外套给他。 两人体型有差,短款在迟寄身上也偏大些,双手无法从袖中露出。游判看着他裹在大外套里,显得脸更小,乖得不行。 这时,迟寄把脸埋进领口里吸了一口,对游判说:“有你身上的香味,好闻。” 仿佛什么也没做,又仿佛在游判心里跑完了一圈。 游判揣着有点失常的心跳,欲盖弥彰地转身走了。 ...... 为了答谢杜茫的招待,迟寄当即决定要为她写字。 他在回程的车上说:“我早上去补些纸墨,到前面那个路口你就可以放我下去,回家后我会为你留门,等你下班就可以直接过来取字。” 第22章 游判笑道:“杜茫女士这回可得高兴坏了。” 迟寄下车后,他便驱车前往警局。 侦查方向改变,警局这几日着重跟踪了埃兴斯的财务,经过几日的努力,信息科今早终于带来成果。 队里召开了紧急会议。 “游队。”信息科的同事直明要点,“是这样,银港有一块临海的地有待开发,从年前开始发布的出售消息,这块地位置优越,是地产圈最抢手的肉。埃兴斯本来也在买方行列,半年前集团内部针对此项目制定了不少方案,但是突然间他们退出了这次竞争。” “我们查了一下埃兴斯退出的时间前后,果然发现了一个关键点——”投屏切换,上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集团logo。 “帕德?”有警员认出来。 “没错。”信息科继续说,“帕德,一家由本国人创始,在欧洲发迹的地产集团。埃兴斯退出项目时,正是帕德回国发展的时候,而他们果然也加入了那块地的争夺之中。” “前几年,我们接到了国际警察的求助,他们怀疑帕德和多起恶性经济竞争案有关,其中牵扯人命数条,或和国外的某些恶势力有关联,因为集团性质特殊,跨国取证难度太大,希望我们可以提供技术帮助。经济犯罪侦查部门已经为此工作多时,现在帕德出现在慎泽案中,可能是一个新的侦查方向。” 有警员提问:“可是帕德进入项目的时候埃兴斯不是已经退出去了吗,就算怀疑帕德恶性竞争害人,也害不到慎泽头上啊。” 信息科的同事解答:“埃兴斯撤退的时间点太过凑巧,必然是在忌惮帕德。慎泽关系网遍布,帕德的恶名他恐怕早就知晓,但他的退出只是一个幌子,他并没有真正放弃那块地。” “埃兴斯退出项目后,有一个叫内塔的小公司加入了竞争,并且得到官方青睐,最终得到了土地归属权。技术检索几日后我们发现,内塔实际是个空壳公司,他背后真正的操控者就是慎泽。” “这事隐蔽且万无一失,如果没人像警方这样勘察,根本不可能查到慎泽头上。我们怀疑......” “帕德查出了真相,气急败坏杀人泄愤?”游判道。 “恐怕不止——”信息科的同事说,“目前土地归属权虽然交给了内塔,但合同尚未签订,预计的签约时间在三天后。也就是说,如果在此之前内塔的操控者死亡,内塔便失去签约条件,官方很可能重新售卖土地。” 座中议论四起。 游判很快总结道:“如此看来,这恐怕是一起恶性商业竞争造成的死亡案,帕德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一组再次仔细勘验死亡现场,二组跟踪调查帕德,随时和经罪科的同事保持联系。” 众人:“明白!” 散会前,游判突然想到什么,问信息科的同事:“你说土地合同要三天后才签订,现在慎泽已死,日期没变?” “没有。”对方回答,“游队,你忘了,慎泽死后所有资产都由他伴侣继承,包括签约合同的权利。” 游判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如果真是帕德集团杀了慎泽,他们只可能为了抢夺土地资源,现在签约权利落到了迟寄头上——” 同事惊悚:“那帕德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他!” 会议室内众警员同时站了起来。 “别急。”作为队长,游判必须要保持理智下达命令,“如果帕德真在国外犯下多起凶杀案且不留证据,说明他们擅长将凶案伪装成自杀或意外,贸然行凶的可能性很低。迟寄住的地方比别墅更难潜入,全队的重心仍然放在侦查上,有我住他隔壁,每天分出一名警员便衣保护就足够,散会!” 在众人面前维持着冷静的游判,散会后立刻折进楼道给迟寄打电话,连续几次未接通后,他的手指渐渐开始发抖。 偏巧迟寄提出今天要为他留门,直接加剧了他的风险。 多通电话未接,游判再也忍耐不住,抓了外套就冲出警局。 迟寄到常去的店里挑了纸墨后回家,斜出一角门缝方便游判进屋,研墨铺纸,找好状态后,执笔沾墨。 巨大的宣纸铺满桌面,剩下的在地面堆积。 迟寄俯身,悬笔于纸上,继而点指下笔,松紧有度的节奏里,墨汁飞出气势如虹的字。纸张前移,书法不羁奔来,迟寄的身体随着手腕而动,目光在发丝跃动下专注而宁静,待绝笔收势,状似连珠的一幅大草惊艳落成。 韵味禅诗衬礼。 写大型书法消耗体力,迟寄停笔时气息微乱,他小心地将大纸平铺在地面,等待墨干,撑着桌子歇息一会儿,仍觉吃力,索性翻身躺到桌上。 宣纸吸干了毛笔上的墨汁,他将笔举至空中,看着如干草支棱的笔尖,手腕微微转动,在空中畅想着这种笔触下特殊的字形。 待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时,手臂脱力掉落,一只大掌忽然从天而降拽住了他。 那手指灵活地在他掌中一挤,毛笔掉落,五指相扣,啪嗒一声,把他的手背磕在桌面。 迟寄吃惊地看着欺上前来的脸,“游判......?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游判没有说话,漆黑的瞳孔像深潭吞了上来。 上次他露出这样危险的表情时,差点将他吻死在浴缸里,迟寄有些害怕,挣动着身体,不仅没能把手抽出,反而让令一只手也被他扣住了。 第23章 两手抵在脸边,十指倏忽用力,两人就这样紧紧相牵。 游判惩罚性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蹭着他的耳廓说:“为什么不接电话?” 第12章 耐人寻味 “为什么不接电话?” 被咬过的地方灼痛着,迟寄良久才想起来回:“我写字的时候习惯把手机静音。” “在哪儿?”游判倏忽放开他,起身四下观望。 迟寄说:“沙发上。” 游判果然在沙发上找到手机,让迟寄解锁后,兀自鼓捣一会儿才还给对方。 迟寄慢吞吞地把腿蜷上桌,埋头看了一会儿手机,默默抬头,“为什么音量调到最大了?” 游判看着他似嗔似怨的表情,说:“不光如此。” 对方果然不开心地抿了下嘴巴:“还有什么?” 游判将他的委屈欣赏完后,才气定神闲地说:“还将我俩的手机设置成了互相追踪的定位关系。” 迟寄不解地撑圆了眼睛。 游判不再捉弄他,摆出严肃的态度将警方的怀疑告知,迟寄渐渐放下手机,听得很认真。 “如果这件事真是帕德做的,他们无疑会将凶杀案伪装成自杀,从今天开始,回家后要紧锁门窗,外出的时候尽量不要独处,避开人少偏僻的地方。” 迟寄听着听着,忽然垂下了眼皮。 游判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任谁突然间被告知生命有危险都会害怕,他不由放软了语气:“怎么了?” 迟寄踌躇地看着他说:“真......真的要把音量调到最大才行吗?” 问得游判一愣,随即失笑道:“你关心的就是这个?” 迟寄有些慌张地瞥了一眼旁边,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 游判看着他有些奇怪、又带着微妙吸引的个性举止,笑着撑在桌面,和他靠近了讲话:“你不喜欢太大声?” 迟寄摇头,甩出一阵清香:“吵。” 屋内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长袖薄单衣,盘腿坐在桌面,像是一只精致的摆件。游判深长地看他片刻,手指忽而拨弄起他耳边的头发,将发丝缠绕指尖,摆弄着。 “忍过这几天就行了,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的。” “你们已经确定慎泽是被他们杀害的吗?”迟寄说这话的时候,睫毛有些颤抖。 游判心脏跟着一抖,手指变掌,轻轻抚住他的脸颊:“你害怕吗?” “不害怕。”迟寄这样说,活动的下巴轻轻擦蹭着游判的掌心。 游判意外地抬了下眉毛,随即用拇指摁在他的眼尾。摩挲着,里面的坦率丝毫没有假装的味道。 回想慎泽死亡那晚他平静的表现,这人难道真的不在意死亡?或是对其有别的理解? 这双千姿百态的眼睛底下,到底有多少耐人寻味的深意。 “不害怕就好。” 手指不由用力,红印留在他的眼下,像一滴倒伏的泪珠。 迟寄有些吃痛地曲指在眼下擦了一擦。 游判离开桌边,绕着地面的书法踱步,“这就是你为我妈写的字?” “恩。” “这么大一幅——”游判偏头看向末尾,巨幅字几乎占满客厅,“杜女士可要高兴坏了。” “阿姨喜欢就好。”迟寄踩向地面,墨迹已干,他蹲在地上小心地卷起纸。光脚未着鞋袜,脚踝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直到他将字递过来时,游判才把视线从他脚踝上拔出来。 “行,明天我给她送过去。” ...... 午后,游判坐在车内,副驾上放着竹制纸筒。汽车迟迟没有发动,他正摆弄着手机。和迟寄添加聊天好友后,聊天界面干净得一层不染。 先来勾引的是他,说喜欢的也是他,怎么除了几个主动的亲吻,一点行动的自觉也没有? 游判把手机盯出花来,最后还是主动发了条消息过去—— “在做什么?” 迅速切走页面,拨通杜茫的电话。 “儿子。” “你现在在哪?我给你送个东西过来。” “好呀,我在你石阿姨家里呢。” 游判驱车前行,故意没再看手机一眼。 石语丧子后状态一直不佳,姐妹们就轮流到家中照看,今天正好轮到杜茫,一大早赶了过来。 游判提着纸筒进别墅,屋内有些热闹。除了杜茫,还有几位面熟的美妇人,以及一名陌生男子。 见他进来,屋内众人都笑着迎接。 “小判来啦~” “儿子,过来。”杜茫朝他挥挥手,身旁已提前为他布了一张椅子。 美妇们围桌而坐,桌上茶点精美,正是夫人们的下午茶时光。 陌生男子立在石语身侧,西服笔挺,戴着斯文的眼镜。石语吩咐他为游判添置茶具。 待人走后,游判问:“那是谁?我记得这里的管家不是他。” “你记得不错。”杜茫在他手背轻轻拍了拍,“他叫张喆良,不是管家,是你石阿姨以前的助理。” 慎泽接管家业前,埃兴斯一直由石语打理,张喆良便是那时候的一名下属。 “慎泽管事后,你石阿姨就退下来休息了,以前的下属呢就留的留走的走,张喆良就在那时候去国外进修了。”避免石语听见往事伤怀,杜茫将声音压得极低,一旁的夫人们正在聊别的话题,一时半刻谁也没留意这边。 第24章 游判顺势又问:“那他现在这是又回来工作了?” “不算。”杜茫说,“他早去别地儿上班了,不过他在埃兴斯的时候很受石语信任,这段时间石语生活艰难,他顾念以前的情义,最近常常往这里跑,石语也很依赖他的。这小伙子人虽然闷点,但是做事很灵活的,等会儿你尝尝他泡的茶就知道了。” 游判没说什么,把纸筒捞到身前,“给,迟寄的回礼。” “什么?!”杜茫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将纸筒里的东西取出来看,“哎呀呀,不得了呀!” 她这一惊呼,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怎么了?” 有眼尖的夫人瞧出点端倪,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这......我怎么看着像迟寄老师的作品啊......” 杜茫笑飞了一张脸:“正是他的手笔。” 这话一出,除了石语外,其余众人全围了过来,帮着杜茫展字,惊叹一声叠着一声,“这么大幅字,拍卖会上都没出现过!” “杜茫你可以啊,你怎么买到的?” 杜茫得意得不行,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说:“不是买的,是迟老师送我的。” 这下吸引得众人围着她追问。 在杜女士快乐的炫耀和夫人们连连惊叹中,游判面无表情稳坐原位,和同样无动于衷的石语对上视线。 石语这几天冷静不少,也有人脉告知她警方的调查进度,知道迟寄和慎泽的死没关系,不再像丧宴那么偏激,不过她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慎泽娶男人,自然对迟寄没什么好印象,纵使圈子里都吹捧他的才华,石语也对此嗤之以鼻。 她哂笑一声,捏着瓷杯冷傲地品茶。 游判被夹在冰火两重天里,罪魁祸首在这时回了消息过来。 他点开一看,对方说自己正在外面休闲。游判立刻打字—— “不是说了不要独自出门吗?” “我不是一个人。”迟寄回。 “和谁?” 接着,一张照片发过来。游判正要点开看时,张喆良提着茶壶过来了。 他便侧身让了让,再点开照片。图上,一个男人隔着桌子冲镜头微笑,竟是迟寄的新朋友邵永。背景似乎是一家咖啡厅,落地窗外,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海。 游判不是什么滋味地看完照片,正要划掉,张喆良突然在旁开口:“邵永?” 见游判抬头,他堆着笑致歉:“不好意思游先生,我不是故意看你手机的,我只是想提醒你用茶,不留神就瞥到屏幕了。” 游判只是问:“你认识照片上的人?” “认识的。”张喆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要和游判多聊的意思,斟完茶就要退开。 游判叫住他:“你健身?” 张喆良吃惊地回头:“我?没有。”又失笑道,“你看我像会健身的样子吗?” 的确,张喆良斯文消瘦,完全没有健身的痕迹。 “那你怎么会认识他?”游判后靠上椅背,打探地盯着他。 张喆良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声音稍显磕绊,“那什么,我是在公司里见过他。” “他一个健身教练去你们公司干什么?”游判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心里猛然蹿起一股警觉。 “健身教练?”张喆良惊讶极了,眼镜都从鼻梁上滑下一截,“不是啊,他不是健身教练,是我们公司高层的一个下属。” 游判坐直身体:“你确定没认错?” “我经常帮着上司记人,不会认错。而且昨天我才在公司里见过他。”张喆良扶正眼镜。 游判立刻就要给迟寄打电话,拨通前,他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张喆良一句:“你现在在哪上班?” “帕德。” “你说什么?!”游判豁然起身。 “怎、怎么了?”张喆良吓得一缩。 石语奇怪地看着他,沉浸在艺术中的夫人们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儿子?”杜茫走过来。 游判没有搭理任何人,只有手指飞速在手机上点动,轰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和迟寄的手机定位关联断开了。 第13章 鲜血流出 从别墅到车上的这段距离,游判已经向警局传达了紧急任务。李船与他保持通话,实时告知调查进度。 “张喆良的身份背景很干净,从小县城读书出来的,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毕业后到埃兴斯工作,受到石语赏识,一路从小职员晋升到董事助理,后石语移权给慎泽,张喆良恰在这时得到了一个出国进修的机会,便离开埃兴斯,在国外因际遇进入帕德,他的能力很出众,所以后面又被调升为总裁助理,跟了厉权近一年了。” “帕德表面是个正经的地产集团,所以张喆良并不知道高层背地里的勾当?”游判问。 李船:“没错。信息科调查了他所有工作内容,简直干净得不行,说实话和他在埃兴斯的工作内容差不多,所以他才会这么快上手,升到帕德老板厉权的身边。” “厉权......”游判紧握方向盘,目光幽深,“这两日他有什么异常没?” 李船:“上次开会后,局里一直派人盯着他,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每天上班谈业务,下班应酬,偶尔去去夜店,看着和大多数老板没啥区别。” 游判:“不要松懈,继续盯着。邵永那个上司呢?” 第25章 李船:“董事会成员,叫卢横全,也盯着呢。邵永真正的工作和在公司挂的职务明显不一致,除了上司约见,他平时根本不会在公司出现。” 游判:“便衣那边如何了?” “唉。”李船叹气,“他跟着迟寄到海边咖啡厅,一直盯着门口呢,不知道怎么人就不见了,他也很愧疚。” 游判迅速转动方向盘,“回来再处分他。监控看得如何?” “信息科还在查......哎,有了!”李船盯着屏幕,“下午三点二十八分,运货车抵达咖啡店后厨,这时有员工出来帮忙搬运货物,我们放大画面发现了一个未穿工作服的男人!” “面部识别!和你发来的照片一致!是邵永没错!好哇,他肯定提前来这里踩过点,知道这家店每天固定上货的时间,他还特意换了件外套,戴上了棒球帽,混在搬货的人群里,不专心盯着还真看不见他。老大!他手里拉了个行李箱!” 游判心脏猛地沉下:“迟寄肯定在箱子里,他要带人去隐蔽的地方解决。” 李船紧张道:“他想去哪?!” 大脑飞速转动,游判沉声道:“就在海边。” “海边?”李船惊讶,“可这片海湾人气很高,就连晚上也有游客在沙滩上聚集,他不可能在这里动手啊。” “所以他会沿着海湾,到东边那处没有开发的地方去。”游判说,“他提前来咖啡厅踩点,说明是他向迟寄提出的来这家店里,那么他计划的杀人地点肯定离不开大海。尸体抛入海中最稳妥,只要警方找不到尸体,伪装成自杀就方便多了。” “迟寄丧失新婚丈夫,悲痛投海,理由相当充分。” “那老大,我现在就调人马过去,在哪和你汇合?” “不必汇合,我已经快到海边了。” “老大!”李船惊呼,“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游判冷静地直视前方:“对方只有一个人,危险性并不高,现在情况紧急,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我早到一分钟迟寄就会有更多幸存的可能。” 李船听令:“好的老大!” 结束通话,游判才在安静的车厢内感受到自己奔突的心跳,战栗耸动出没顶的恐惧感,一次深呼吸,竭力维持镇定。 弯道一转,海岸终于近在眼前。 ...... 迟寄从起伏的眩晕中清醒。 周身无比酸痛,下意识想要舒展身体,很快被四周的硬物禁锢了。迟寄艰难地移动视线,用手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摸索。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箱子内,一七九的身高加上手长脚长,蜷缩得很难受。外套不知去了哪,身上只剩下一件内搭毛衣,身下微簸,耳边有呼啸的动静,他能肯定自己在一辆行驶的车上。 记忆慢慢回溯,想起来邵永不慎将咖啡溅到了他衣服上,在洗手间清理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迷晕了他。镜子里映出的是邵永的脸。 所以是他绑了自己? 为什么? 正当迟寄思索原因时,身下一耸,车子停了。 一阵窸窣响动之后,有人猛地掀开了行李箱。迟寄眼睛畏光眯起来,听得对方说:“药效差不多,也该醒了。” 迟寄终于看清,来人果真是邵永! “你......” 邵永未多言语,抓了他手臂就将人从行李箱扯出来。迟寄因残留的药物而身体发软,只能任他摆弄。 “邵永,你干什么......” 被扯得跌跌撞撞,迟寄只能看到邵永冷硬的侧脸,他见对方依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便举目观察四周。 还是在那片海,只是已经到了远离城区的地方,四下无灯无人,只有树影在月光下婆娑。 今日无雪,但凛冬寒风刺骨,没有外套保暖,迟寄在风中走了一会儿就全身冰凉。四肢发麻发硬,恍惚间钳制手臂的力道一重,将他摔向地面。 手掌陷入湿润的细沙里,努力了很久还是没能攒出起身的力气,他仓皇抬头。 “别费力了,这药要二十四小时后才会失效。”邵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站在黑夜里无情地说。 “你是......帕德的人......”在这时,迟寄隐隐猜到了来龙去脉。 “还好我在警方查到帕德之前就接近了你。”邵永笑着拧动脖子,从腰后摸出一把枪,最后打量着迟寄,“这么漂亮的脸,可惜了。” 海浪卷来,把迟寄拍得摇摇欲坠,冷得失去知觉的双手麻木地撑着地面,脸在夜色中白得惊心,他狼狈地喘息着,目光却沉静地望着邵永。 邵永的眼神转为打探:“有人说过你很奇怪吗?面对死亡的时候你真的不会感到一点恐惧?” 故意接近迟寄的这段时间,邵永发现迟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 他的长相自不必说,而他的行为举止则给人一种额外的惊喜。 那种没有分寸的亲昵感美艳却尘俗,可在某些大事上渗透的平静又有一种萧条的远世感。 他在红尘又仿佛不在红尘,时而热情时而漠然,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吸引力。 不可谓不是佳人。 邵永不喜欢同性,但他冥冥中理解了慎泽为什么要娶一个男人。 只可惜...... “下辈子,别那么容易轻信陌生人。”枪口对准了迟寄的眉心。 冷风揪着树叶狂舞,叶声森然。 第26章 枪响。 迟寄没有倒下。 邵永惊险地躲开脚下子弹,赫然转身,游判在不远处举枪对峙。他飞速观望四周,发现游判是独身前往,有些吃惊地说:“游队长,据我所知,刑警从不单独行动。” 游判冷声道:“那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邵永的枪口转而对准他,“就算是警方发现了我的身份,也不应该这么快——” “少废话。”游判无情地打断,“邵永,卢横全已经暴露了,警方支援也马上赶到,你没必要再继续为他杀人。”说着,他快速看了眼地面的人,对方被海水泡得发抖,脸色青白已然是强弩之末。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心疼已足够隐蔽,但邵永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拥有百里挑一的敏锐度,他发现了游判脸上微不可查的异常。 “游队长,原来迟寄手机上那个定位关联的对象,是你啊!”邵永狂笑着,一掌将迟寄拉到自己身边。 “你——” 他兴致勃勃地凝视着游判:“你喜欢男人?还是说,你喜欢这张脸?”他用枪口在迟寄的脸上滑动。 游判无动于衷地举着枪。 但邵永知道他猜中了对方心思,警方一旦查到帕德身上,就会将迟寄视为保护对象,少不了便衣跟踪。 单独定位手机只会是私人行为,再联合游判这么快查到了他的头上,只能说明迟寄今天私底下和他联系过,并且他随时用手机确认着迟寄的位置。 刑警大队长,重案在身,明明官方有人保护,为何还特意留心迟寄的安危? “队长,你舍不得迟寄死,那他的命可以换我的自由吗?”邵永手上用力,枪口死死顶住了迟寄的脖子。 游判见状,反而放松了身体。 “好啊。”只见他脱口应下。 “哦?”邵永笑了笑,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 游判也跟着笑,似乎浑不在意迟寄苍白的脸色和命悬一线的处境,“但是你高估了人质的价钱,只有你自己才能给你自由。” 就在这时,警笛呼啸着包抄过来,持枪的警察渐渐朝这边围拢。 谈判的筹码几乎都在游判手中,“现在这种局面,你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现在警方已经掌握了卢横全的犯罪证据,只要你愿意出面指证,协助警方破案,我们可以申请为你减刑。” 邵永大笑:“卢横全那么容易露马脚?你骗鬼呢!” “是真的!”穿着防弹衣的李船走了过来,未拿枪的那只手上抓着一叠文件,“这是紧急下达的逮捕令,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卢横全多起恶行商业竞争行为,如果你能出面指证他雇凶杀人,数罪并罚,他会在监狱里关到死!” 游判趁势道:“你是卢横全的下属,应该比我们都清楚他的作风,如果你没完成杀人任务,等他想法出狱后,你猜他会怎么收拾你?” 邵永面露惊恐,他自然明白卢横全的残忍,任务失败后自己将是什么下场。现在警方仅能起诉卢横全的恶性竞争行为,凶杀案他做的隐蔽,警方很难找到线索,如果自己不出面指证,以卢横全的手段,可以轻松解决困境,很快就能从警局出来。 到时候......他第一个要算账的就是自己...... “现在能救你命的只有你自己,可得想清楚了。”游判不断地提醒他。 “你们真的有证据抓他?”邵永怀疑地看着李船。 李船将手中文件送到半空:“你自己看!上面的字你看不清楚,公章总能看得清楚吧!逮捕令三个加粗大字总能看清楚吧!” 邵永果然有所动容,他看着游判:“你真能保证为我减刑?” 游判不容置疑地说:“只要你配合,不是难事,但——”他危险地压下眉毛,“如果你现在在警方面前杀害人质,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邵永思索片刻,而后拿开了枪口,“可以,游队长,我等着你的承诺。” 说完,他钳制迟寄的手从对方脖子上滑下去,一掌将迟寄推向游判。 游判伸手欲接,猛然间看到邵永挂在嘴角的阴森笑容,头脑如遭雷击,他惶恐地看向迟寄。就见对方踉跄着稳住身体,表情略一愣怔,迷茫地抬手捂住了脖子。 紧接着,汩汩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喷涌而出。 第14章 真的魔鬼 鲜血喷涌的刹那,迟寄无力地软下身体。 游判扑过去接住他,迅速褪下外套垫在他身下,将人平放地面,双手紧紧按着伤口。抬头间,看到了被警方制服的邵永,脸上还带着残忍的笑,怒从中起,游判烧红了双眼,被一种暴力本能驱使着,想要冲上去砸碎对方的脸。 恰在这时,迟寄艰难地咳了两声,瞬间拉回游判的理智。 “迟寄——” 游判低头,不敢放开按着脖子的双手,然而刀片深深划破了动脉,他的手掌根本堵不住源源流出的鲜血。 垫在身下的外套很快被血浸湿,迟寄的后脖,侧脸,发丝全泡在血中,在他苍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心。咳嗽之后,唇色立马变得黯淡,微张着想要呼吸,发出的却是几声艰难的空喘。胸口像是无力承担呼吸的动作,起伏得那样微小。他半阖眼皮,似乎在看着游判,又似乎没看,目光很快涣散了,风采夺人的眼睛就这样被掏成一对空洞的冷珠。 第27章 “别睡......迟寄......坚持一会儿,医生就在这里......” 游判努力呼唤着迟寄的意识,手上不敢放开力道。心脏像老旧的录音机,每跳动一下,就撕拉出一声刺耳的悲鸣。 救护车是和警方一同抵达的海边,一直守候在后方,这时,医护人员已经冲刺过来,小心地将迟寄放上担架。 护士用止血纱布替换掉游判的双手,紧急地把人往救护车上送,游判踉跄着跟在后面。 将邵永拷上车后,李船跑过来:“他指缝里藏着刀片,是下定决心要杀人,我们都被他摆了一道。” 游判赫然偏头,一双赤红的眼睛将李船吓了一跳,脸上隐隐透着一股凶狠:“邵永本来没必要这么做,他肯定还有把柄在卢横全手上,查!还有卢横全!立刻给我抓过来!” “是!”李船心脏砰砰直跳,待游判跟着上了救护车,全身仍被余悸震得发麻。 车上,医生紧张地进行抢救工作。 血终于被止住,但迟寄已经昏迷,监护仪上的指标正在不断下跌,医护人员团团围住了他,坐在对面的游判只能勉强看到他那只掉落的手。死气沉沉的白。 游判烦躁地抹了把脸,双手搁在膝盖,微微打颤。 救护车一路飚至最近的医院,众人推着担架直奔抢救室,游判几次想要看一看迟寄的脸,都被医护人员的肩膀挡住了。最终,他被关在抢救室门外。 机械地坐上陪护椅,盯着地板,心里一片空茫。 一旦想到可能会永远见不到迟寄,剧烈的恐惧感就会捏住他的身体,意识在庞大的绝望感中沉没。 对于迟寄的死亡,他为何会这般恐惧? 是因为可惜那张难得的脸吗? 或者是遗憾无疾而终的暧昧游戏? 游判的思维浑浑噩噩地蹭动,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被人打开,游判应声抬头,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取下口罩,长舒一口气:“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家属可以放心。” “好......”游判嗓音沙哑,医生走后,便立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抢救室。 俄尔,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他连忙让开路,又僵硬地跌跟上去。终于看到迟寄的那刻,他的心脏开始前所未有的跳动,那张脸掩在呼吸罩下,头偏向一边,随着病床微微摆动。脖子缠着雪白的绷带,手上吊着血袋和透明药水袋,身体薄薄一片,被子仿佛都是一种负担。 他被救活了,却好像随时又会再次死去。 游判慌乱地冲了一步,鬼使神差地牵住他的手。骨骼入掌的瞬间,胸腔那股莫名的不安猛地尘埃落定,愕然间,他理清了自己纷乱的思绪。 害怕迟寄死掉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想要继续牵住这只手掌。 ...... 刑侦一队,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快步前往审讯室。 “由邵永指证,卢横全招供了数起恶性竞争和凶杀案,待证据整理齐全后,检察院将正式起诉卢横全。”李船说,“邵永的家人在国外被监视,所以他不得不完成任务,在海边时假借投诚,令警方放松警惕,趁机对迟寄动手。总体来说他还算配合,将所有事情巨细无遗地交代了,只有一点——” 大门推开,李船说出最后一句:“他不承认自己杀了慎泽。” 几名警员从单向玻璃前回头,接连喊了声“游队”,游判冲他们点头,示意里面的人出来换他。 邵永双手缚着手铐,搁在桌面,看到游判进来后,勾起一抹笑。 游判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入座,也冲他一笑:“慎泽不是你杀的?” 邵永后靠身体,满脸无所谓:“你们换再多人来问也是一样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现在已经坦白了那么多起命案,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差别?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谁来都没用。” 游判不像之前的警员那样继续逼迫他承认,而是顺着他的话头,闲聊般地开口:“是不是卢横全派别人解决了他?” “不可能。”邵永说,“你以为养一个唯命是从的杀手这么容易吗?卢横全威逼利诱了我十几年,才勉强让我们的雇佣关系稳定下来。我是唯一一个,在他手下负责特殊业务的人,这点我可以肯定。” 游判似乎很满意他的坦白,对此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邵永,片刻,他说:“我相信你。” 邵永连续几日被警员严厉训斥,猛地受到如此温和的对待,心里不由自主对游判产生了些微好感。他坐直身体,摆出认真聆听的态度准备配合游判的下一个提问。 “帕德不是只有卢横全一人想要那块地吧?” 邵永闻言一怔。 的确,杀害迟寄正是为了抢夺那块土地资源,卢横全隶属董事会,他的个人想法不会完全影响集团决策,参与土地争夺,是帕德全体高层的一致决定。 最终敲板的人自然是—— “我不知道。” 邵永一反常态,模棱两可地推脱起来。 “卢横全是你的主雇,你尚且还敢出面指证,怎么反倒不敢提一句厉权?”游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因为在你心里,厉权更可怕?” “没......”邵永嘴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不满地瞪着游判,“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我只管交待自己的罪行就可以了,你要是真的怀疑厉权,那就自己去查,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28章 游判遗憾地耸了耸肩:“看来你记性不太好啊。” “什么?” “你忘了我在海边说过什么吗?”游判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邵永目光一震,难以置信地说:“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真的愿意为我申请减刑?” 游判满脸沉着:“警方办案,偶尔会和罪犯交换一些条件,邵永,你如今还算有用,不要蠢到放弃活命的机会。” 邵永陷入深思,良久,他破釜沉舟般咬牙道:“你如果真能兑现诺言,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厉权的事情。” 游判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整以暇等他开口。 有了他的指证,卢横全这辈子不可能再获自由,要是能一举把厉权也制裁了,那他就再也不会受制于这个可怕的集团,家人也再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心一横,邵永道:“其实在帕德,厉权和董事高层分了两个派系。” 无论屋内屋外,大家都支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邵永讲述。 “帕德表面看是厉权一手创办的,实际上暗地里由几位董事扶持,几名董事、包括卢横全在内,背地里和黑势力组织勾结,最开始选中厉权,便是看他年轻有头脑,想要找一个能干的集团傀儡,一方面能迷惑警方,一方面也方便控制集团。” “你们只要抓到卢横全,顺藤摸瓜扯出那群董事不难,但他们背后的黑势力组织恐怕不容易抓获。双方合作隐蔽,基本不留线索,组织又在国外,国内难以插手。” 游判没有告诉他国际警察求助的事情,只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你继续。” 邵永继续说:“最开始厉权的确受董事控制,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分裂高层,创建了自己的派系,将董事会专制下的帕德分拨为两派,自己逐渐有了实权。” “其实,我在卢横全手下办事,和厉权接触的时间不多,自然不算特别了解他。卢横全那群人并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有黑帮撑腰,厉权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分权夺势,他只有比那群董事更可怕,才能做到如此。” 游判对此深以为然。 邵永试探地问:“所以你们现在怀疑厉权杀了慎泽?” 游判说:“慎泽死亡当晚卢横全有不在场证据,而你又坚称自己没动慎泽,嫌疑人自然只剩下厉权。” 邵永机灵,很快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你们抓了厉权,对不对?” 游判笑而不语,却是默认。 “厉权肯定会猜到是我在帮警方。”邵永身体急切地朝前,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游队长,你要兑现承诺,等厉权落网后,你会为我减刑的是吗?” 游判还是不出声,脸上的笑容开始朝着一个古怪的方向蔓延。 邵永熟悉这种笑,这是他每犯下一起凶杀案后,面对死者时的那种得逞的冷笑。 希望訇然倒塌。 “你——你什么意思?!”邵永瞪着眼睛,“你骗我?你他妈骗我?!” 游判慢条斯理起身,整理着袖口:“我没骗你,我的确会按照在海边说的那样做。” “放你娘的屁!”邵永此刻终于看穿了游判的本质,和他与警察毫不沾边的长相一样,这人的内心也绝没有正气可言,承诺对他根本一文不值,“你在海边明明说好,只要我配合就可以减刑,你他妈的现在用完就反悔!王八蛋你利用老子!” 他想要扑过去动武,一旁的警员正要上前帮忙,被游判抬手拒绝。他一脚踹开桌子,攥住邵永的衣领狠狠砸向墙壁。 “我在海边说过的话可不止这一句。”凑近了,在惨白的灯光下,游判终于暴露了他眼中血腥的杀意,“我还说——你要是敢对迟寄动手,我就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邵永如遭雷击,惊恐地瞪着游判。 “你应该庆幸我被一身警服约束,不然,你不仅死得难看,还会死得很痛苦。”游判猝然撒开手,仿佛极有耐心地帮他整理着凌乱的衣领。 但邵永无法忽视他眼中的森然寒光,浑身战栗着,不敢再让他触碰自己,畏惧地往后耸了一步。 游判无所谓地收回手,朝邵永深深一瞥,迈步出了审讯室。 “老大,恐吓犯人,还是你会。”李船追着游判的脚步。 游判说:“谁告诉你是恐吓?” 李船猛然想起之前游判殴打罪犯的骇人画面,身子打一哆嗦,换了个话题:“迟寄怎么样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情况差不多稳定了,今天出院,一会儿我去接他。”游判说。 李船说:“回家多补补吧,那么瘦一人,流那些血,感觉都快流干了。” “不用你操心。”游判说着,前面忽然开了一扇门,窸窣人声涌出来。 “什么情况?” “是厉权。”李船沉下声,“今儿得放人了。” 游判瞥来一束严厉的光。 “你别瞪我啊头儿!”李船喊冤,“我们这次利用卢横全的罪行把他叫来警局问话,就算刚才邵永指出这人有问题,但现在我们手头一点指向他的证据都没有,二十四小时到了再不放人,他的律师团队能把警局掀翻了!” 游判烦躁地斥责,“知道了,住嘴吧你。” 彼时,厉权踏出审讯室,面朝着游判的方向,款步走来。 第29章 第15章 你喜欢我 厉权高大健壮,定制西装服帖地勾勒出他的身形,长相不似游判那种野性的英俊,轮廓稍显粗犷,自带一股凶悍。 两人面对面走来,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旁边众人,视线径直相接,各怀心思。 错身而过时,厉权在游判耳边低哑地说了一句:“游队长,再会。” “他有病吗?”李船最看不惯有罪的人故弄玄虚,“要真有‘再会’的时候,就是他落网的时候,得意什么?故意挑衅是不是?” 游判冷着神色:“我会如他所愿。” 李船:“现在这情况复杂,警方知道他有罪,却拿不出证据指控,只能眼睁睁看着罪犯逍遥法外,这可真的太憋屈了!” “这段时间我们都辛苦些,和信息科同事加强合作,人只要做了事儿,总会有痕迹的。”游判拍拍李船的肩膀。 病房,明净的空气里起伏着轻浅的花香。 游判推门而入,迟寄坐在床边,正在和护工一起整理行李。 “我来吧。”游判接过护工手里的衣物,对方悄声离开。 迟寄看过来,病服穿在身上稍显空大,冲着游判笑了笑。 “感觉怎么样?”游判靠近,手掌轻轻捂了下脖子上缠着绷带的伤口。 迟寄把头往他手边偏了偏,掉了几根冰凉的发丝在他的手背上,“挺好的。” “恩。”游判的手指蹭动着,稍往下,就触到他裸.露的锁骨。 衣物不多,一个旅行包足以装下,游判将包提在手中,扶着迟寄慢慢走出病房。 关上车门,游判想起刚才在走廊撞见的人,说:“我在医院见到齐英海了,他今天来看过你?” “没有,是我叫他过来的。”迟寄光顾着说话,忘记拉安全带。 游判越过身帮他,“做什么?” “我打算把慎泽的遗产都捐出去。” 游判动作一顿:“是吗......” “恩。”迟寄抬眼看他,“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一瞬间,曾经对迟寄的怀疑和轻蔑统统化作一腔愧疚,游判扣好安全带,歉意地摁了一下他的肩膀。 迟寄的脸近在咫尺,永远漂亮,只是仿佛更白更薄了些。 那天在海边,他几乎流干体内的血,再多的血袋好像也补不全他皮肤的颜色了。游判见之总觉揪心,放轻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资产庞大,整理起来会花些时间吧?” 迟寄点头:“不动产很好移交,刚刚在病房里,我已经率先签了一批文件,那个空壳公司正在注销,剩下的还得等齐英海统计,分批捐赠给不同的慈善机构。” 游判很赞成他这样做,不仅能帮助别人,还可以摆脱帕德的追杀,以及...... 下了电梯,游判径直扶着迟寄往自己家门方向走。 迟寄走到中途发现不对,“左边......才是我家。” “我知道啊。”游判的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不动产的捐赠文件你已经签了,那房子想必也住不了几天,不如就先住到我家,到时候免得折腾。我反正不介意。” 迟寄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幽幽开口:“游判,你误会了,这套房子是我自己买的。” “什——么——?”游判目瞪口呆。 紧接着他意识到,迟寄根本不是他起初以为的那个用美貌依附别人的废物,他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干得相当不错,写一幅字就可以创造不菲的价值。 笑容缓缓垮下。 “我很开心你接我回来。”迟寄对他隐秘的心思浑然不知,想从他手里拿回包。 游判拎着一躲。 迟寄捞了个空,不解地看着他。 “你......”游判疯狂在脑中寻找借口,“你看,你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医生也说了在家要注意养伤,还得换药,一个人多不方便。社区邻里间本应该互帮互助,要不——” 迟寄了然一笑:“你希望我去你家住?” 游判闭了嘴,五官失了些凌厉,罕见地有点钝。 迟寄便在这时走过来,靠近,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吐息间带着淡淡药味,那双眼睛终于和往常一样多情多采:“我的回答是,可以。” 游判承认,在这场自以为势均力敌的暧昧游戏里,他败得一塌糊涂。 一掌搂住迟寄细腰,抱进屋中,圈在沙发上,不想让他走出这个家。 “屋里......很热......” 游判起伏着喉结,试探地帮迟寄解开外套。 迟寄百依百顺,服从地任他摆布。只剩一件圆领毛衣时,游判倏而看到绑着白绷带的脖子,这让迟寄看起来像个刚重新拼好的人偶,不太能经受太野蛮的磋磨。 习惯由本能欲望驱使的游判,三番五次地在他面前学会克制。 他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许久没有暴力。 迟寄眨着眼睛等待,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凑过去想要主动吻他。 游判扶住他双肩推远,没有语言,目光无声。 迟寄会意,安静着没有动。 游判在这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循着香味一路走进厨房,发现一盅热气腾腾的高汤。他打开手机,果然有一封未读消息,来自杜茫。 “儿子,我让人送了汤去你那,迟寄回家后,你记得送给他喝,都是补血的好食材,你可别自己偷偷喝掉啊。” 第30章 游判哑然失笑,将汤盅端上餐桌,取来一套碗勺。要去沙发上扶迟寄的时候,对方自己走过来了。 “没事的,我自己走可以的。” 落了座,香味惹得他双眼一弯:“阿姨送来的吗?好香啊。” 游判为他盛汤:“还烫着,肯定是掐着点儿送来的,我说她今儿怎么三番五次跟我确认你的出院时间。” 迟寄捧过碗,没着急动,看着他说:“你也喝啊。” “我妈特意为你做的。”游判合掌搁在桌面,“你先喝好了再说。” 迟寄这才舀汤喝起来。他一勺一勺喝得斯文,喝到后面,不知累了还是怎么,拿勺子的手有些发颤,不留神将汤汁溅到手指上。 游判刚要起身拿纸,就见他将手指含入口中。 舔舐的时候,那双眼睛勾着抹笑,眼尾朝上浅剔,目不斜视地看着游判,软舌带走汤汁,刻意经过嘴角,拂下一点晶莹。 游判内心一瞬荡漾,但很快回神,一掌抓下他手腕,拇指摁灭了嘴角上遗留的情色。 “迟寄,你死性不改。” 他口吻恶劣,但手上的动作暴露了他的心软,不再像之前那般扯住那人发丝,而是用手掌抚上他的后颈。 摩挲着,用温柔的方式警醒对方:“你正在养伤期间,不适合做任何剧烈运动,但你不要高估我的忍耐力,你要再敢挑逗我一次,我保证,你会在床上哭得很难看。” 迟寄一眨眼,瞬间换上了一股困惑的神色。 一副无辜作态,仿佛刚才发出挑逗的不是他,摇身一变成了被欺负的那方。 游判见惯他的招数,丝毫不被迷惑,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我看你也喝饱了,那就别在这坐着了。” 将人扯下座椅,称得上粗鲁地送进客房,迟寄不能完全跟上他的脚步,踉跄着几度差点摔倒。 床边,游判的手挪到迟寄腰上,轻松一揽,把人放了上去。扯过被子裹好,只露一颗脑袋在外面,温暖的灯光下,他撑着眼睛盯着自己,毛茸茸的光落在脸上,显得无比温顺。 看得游判心脏一塌,坐在床边与他对视片刻,良久,他叹息着开口:“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是因为什么,才会养成如今这样,挑逗成性的习惯呢?” 迟寄好像听不懂似的,迷茫地启开双唇,半晌,才摇晃出一个字:“我......” 游判眸色刹然变浓,里面翻滚着澎湃的情绪,低哑的声音有意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外纱。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他说,“你不需要刻意去勾引,去挑逗,我还是会喜欢你。” 迟寄猛地瞪大眼。 游判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失笑抚过他的发丝。 “你......”迟寄犹豫地开口,“你喜欢我?” 游判俯身,在他耳边留下一个吻和一句话:“你没有听错。” 作者有话说: 谢谢送海星的宝贝! 第16章 我说了算 次日,游判起个大早。 为了谨防迟寄出意外,他没让迟寄锁门,轻敲几下门板未得到回应后,便拧开把手。 迟寄已经醒了,顶着一头毛绒绒的乱发坐在床中央,身下堆着被子。 “坐在床上干什么?” 迟寄见他进来,目光跟了他一会儿,便挪身下床,踩着拖鞋过来了。游判带他认完家中结构,“我给你买了洗漱用品,放在浴室了,一会儿出来吃早饭。” “恩。”迟寄应下,从浴室出来后,头发已经重新变得柔顺,软软的,就那么裹着张巴掌大的脸。 桌上已经摆好餐具,跟昨天一样,面对面放着。迟寄却把自己那套碗筷推到游判身边,并拉开了旁边的椅子。 游判一愣,撇过脸看着他:“不挤吗?” “不挤。”迟寄说,并还专门又往他那边靠了靠。 动作间,衣袖擦着衣袖,哪里不挤? 游判好奇地看着他,觉得这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直到吃过饭,无论收碗洗碗,迟寄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游判才确定他的感觉没错。 转过身,迟寄便近在咫尺,“你从起床到现在一直跟着我,有事?” 迟寄没说话,抿了抿唇,接着,手指勾住他上衣下摆。小心的,试探地问:“你昨晚说过的。” 游判饶有兴致地与他交谈:“我说喜欢你,然后呢?” 迟寄说:“在一起。” 游判稍一失神,问他:“我是认真的,迟寄,你想好了。” 迟寄有些急切:“我也是认真的。”末了,他又补充,“是我先说喜欢你的,你别忘了。” 游判哂笑道:“你的喜欢有多少分量?你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我只喜欢你。”迟寄和上次一样,坚持声称只喜欢游判一个。 鉴于他出色的手段和丰富的感情经历,游判当然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爱情高手惯用的招数,只能哄骗住未谙世事的少年。 他无动于衷,转身离开。 迟寄追了几步,“你不相信我吗?” 游判拿起外套,只说:“我现在去局里,估计晚上才会回来,你在家安心休养,饿了就点外卖吃。” 腿刚迈开,被人从身后紧拥。 “和我在一起。”迟寄的脸蹭在他的背上,凉津津的发丝掉在颈间,那是战栗的触感。 第31章 “和我在一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游判转身,扶住他的双臂,漆黑眼眸深深看着他。有情,也有审视。 迟寄大方地迎着他的目光,他满脸真诚,眼尾动情处,比酒还浓烈。 游判率先落下吻,扣住他的后脑,用力地火热地亲他。撞倒几张椅子,扑翻几个摆件,一步一退间,把人压上沙发。骨子里的野性加剧了这个吻的粗暴,迟寄头发变得凌乱,整个人也被揉成乱糟糟的一团。 漫长的吻姗姗结束,游判尽兴后撤离。迟寄软倒在沙发上,唇色殷红,睡衣凌乱着,泄出几点春色。 微喘片刻,他撑着沙发坐直身体,一只手掌在这时掩了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之上。 “如你所愿。”游判声音里藏着满足的笑意,“我的情人。” ...... 游判和李船又去案发现场看了一遍,之后,两人到帕德楼下,临时替下蹲守的同事。 一人一杯咖啡,监视着车外,嘴上聊的还是案情。 “别墅里里外外都快被我们翻烂了,还是没有发现额外的线索,慎泽要真是死于他杀,凶手未免太厉害。不留线索,还不惊动别墅里另一个人......老大——”李船忽而深思,“咱们现在真能排除迟寄的嫌疑了吗?” 案件初始,是游判三番五次强调迟寄的嫌疑,现在再面对下属的疑问,他毫不犹豫地开口:“他的作案动机被推翻,何况这种不留痕迹的他杀方式,非专业杀手不可,他一个只会拿笔的人做不了这些。” “老大~”李船冲他暧昧地挤了挤眼,“你现在的态度简直天翻地覆,在海边那天我算是看出来了。” 游判横他一眼:“看出什么了你?” 李船跟个神棍一样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臭小子。”游判骂了一句,没跟他计较。 忽然,他从座椅上挺直身体,靠近车窗探看。 “有发现?”李船跟着歪过来。 “一个熟人。”游判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办公楼走出的张喆良,并简单对李船介绍了对方的身份。 “总裁助理,职位算不算高啊?”李船一路从警,不懂普通职场。 “称不上太高,但也没有低到需要下楼帮同事买咖啡的程度。”游判的目光跟着张喆良从咖啡店出来,见他手中提着两袋,明显不是只给自己买的。 李船:“你刚才说,海边那事儿还是多亏他认出了邵永,那他是不是和帕德内部不合?” “不会。”游判说,“帕德表面是一个非常正经的地产集团,业务公开透明,私底下的秘密绝不会透露给普通员工。以张喆良的职位,更不会了解内部实情,当时认出邵永实属巧合,至于现在......”指腹摩挲着咖啡杯,游判琢磨着,“实习生的杂活儿让他干了,说明他在帕德过得不舒坦,或许没有得到应得的重视。” 张喆良最近时常往石语身边跑,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旧情挂念,他很有可能想要通过石语回去埃兴斯工作。 这是职场的事儿,离案情稍远些,游判没有多加在意,和李船聊过几句就作罢。 两人一直蹲到傍晚,看着厉权下班上车,便和同事交接了工作。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李船活动着酸痛的肩膀,“这厉权看起来简直是个模范工作狂啊,在公司一待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信息科的同事今儿有查出点什么没。” “明天早会就知道了。”游判启动车子,“你怎么打算,回家吃还是在路边凑合?” “什么情况?”李船嗖一下挺坐起来,“你不跟我一块儿?” 游判只说:“把你放在面馆门口?” “老大!”李船瞪着眼睛,“以前我们每次蹲点都是一起撸烧烤的!你啥情况啊!” 猛地,在游判若隐若现的笑意中,他福至心灵,“你有约了!是跟迟寄?!” 游判看着路况:“他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吃了没。” “我去!”李船几乎要扑到方向盘上去,“你俩这就同居了?!!” 李船叽里呱啦嚎了一路,最后被踹到面馆门口。 游判开着车回家,途径一家茶店,进去逛了逛。迟寄在吃喝上极其挑剔,便同时买了浓郁的红茶和清淡的毛峰。结账后,又在同一条街打包了晚饭。 提着东西回家时,迟寄正巧在客厅,背对着门跪在茶几边,等到游判靠近了才有所察觉。 他回头,对着游判微笑:“你回来了。” 游判成年后一直独居,十年来头回有人在家等他,不可谓不温馨。他心尖一软,揉了一把迟寄的头顶:“在做什么?” 迟寄说:“去家里把笔墨纸拿过来了,这里没有合适的书桌,只能在茶几上写。” 在迟寄家里,有一张定制的条案,搁在客厅里侧,平时他都在那上面写字。游判道:“等会儿帮你把条案搬来。” 迟寄看了看时间,说:“明天吧。” “也行。”游判问他,“你吃了吗?” 迟寄摇头:“忘记了。” 游判猜到如此,把他从地面拉起来,两人一起用了饭。 饭后,游判提来新买的茶,“过来看看,你喜欢喝哪款?” 意外的,迟寄对茶包容性很高:“我都喜欢。” 游判拆开毛峰:“晚上喝点淡的。” 第32章 “恩。”在游判烧水的时候,迟寄跪回茶几边,铺上一张纸。 游判提着茶壶边冲水边问:“现在要写?” 迟寄点点头,备好东西,笔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蘸墨。 “怎么了?”游判偏头问他。 迟寄盯着纸,半晌,说:“我给你写一幅字吧。” “为什么?”游判嘴上随意,却暂停泡茶的动作,分明相当感兴趣。 迟寄说:“给你的礼物。你救了我,还照顾我。” 游判闻言一笑:“好啊。” 悬着的笔下坠,即将要沾上墨汁时,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 游判的呼吸近在咫尺,“我不要黑色。” 迟寄偏过头,表情有些发怔:“什么?” “我不要黑色的字。”游判收拢手掌,把迟寄的手握了下去,“我要一幅红色的字。” 这下迟寄听懂了,但十分不解,困惑时,眼皮眨速变得迟缓:“书法不能用红墨写的。” 游判说:“不是书法,只是一份礼物,我的礼物我说了算。” 迟寄思忖片刻,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同意了,“我家有一瓶红墨汁,我去拿过来。” 回来时,游判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他更换红色墨汁,蘸上颜色运笔上纸。行云流水写完,鲜红的大草字体,狂放之外多了一股诡异的妖艳。 搁笔,迟寄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副奇特的字。 忽然一双手伸过来,将纸抽了过去。 迟寄想要阻拦:“墨迹还没干,先别动。” “没关系。”游判浑不在意地将纸摊在手上端详,一会儿又抬头看看迟寄。渐渐的,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在他眼中荡漾。 他倏忽靠近过来,牵连出纸的碎响,从迟寄腰后攥住了他的衣摆。 手上微微用力,他喑哑的、粗野的嗓音,滚出两个沸腾的字。 “脱了。” 第17章 红墨染肤 迟寄恍惚了一下,迷茫地看着游判。 游判没有过多解释,手继续勾着衣摆往上,迟寄没有反应,他便自行帮其扒了上衣。套头衫被扯掉,头发稍显凌乱,紧接着,游判把迟寄托抱上茶几,将人按倒在几面。 微凉的触感让迟寄发着颤栗,但他没有拒绝,没有反抗,像是无比地信任游判,放任对方所有行为,目光始终平静地,坦然地看着游判。 高大的身躯继而俯下,随着一阵纸响,裸.露的皮肤被一层薄物覆盖,迟寄偏头看了看,原来是他刚写好的那张纸。 游判将纸展开,像盖一层薄被那样盖在了迟寄的身上。宣纸太薄,随着呼吸起伏,雪肤若隐若现,和纸上鲜亮的红色或融或离。游判的手掌在这时叠了上去,顺着字体的脉络抚摸,也是在抚摸迟寄的身体。 随着手掌抚动,迟寄颤巍巍地眨眼,目光在游判的脸上睃巡片刻,虚弱地喊他:“游判......” 游判置若罔闻,视线跟着手掌,极为专注,像在端视某个艺术孤品,神态自是不容人打扰的虔诚。迟寄的话霎时哑在喉咙中,粉红唇瓣无声微启。 他的脖子上还缠着几圈绷带,现在身上又缠着一层宣纸,像碎过之后的拼合,脆弱的、残缺的、更是独一无二的。妙不可言。 游判倏而俯身,将吻落在纸上,连续而零落的吻破开纸,红墨透上皮肤,密密麻麻的颜色扎根在迟寄身上,湿热的,妖艳的,敏感而战栗的,脚趾蜷缩。 很快,宣纸破烂不堪,稀稀落落地散在他的身上,游判将最后一个吻落在他的脖子。 隔着绷带,刀口开始发痒。 迟寄的呼吸急促着,身上的绯色随着起伏,像是不断开合的花朵。游判欣赏着自创的艳绝风光,原来面对美时,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 待满足填够胸腔后,游判才把人从茶几上捞起来,碎纸飘落地面。迟寄的脸搁在他的颈窝,喘了片刻,问:“干什么?” 游判已经抱着人起身:“洗澡。” 怀中人猛地绷紧身体。 游判失笑:“放心,这次不会再淹你了。” 但溺水的恐惧依然追着记忆而来,迟寄进了浴缸,便再次应激地攥紧边沿,眼尾骇出一点红,警惕地盯着游判的动作。 游判打开热水,一边冲洗一边抚摸他的脊背,渐渐的,迟寄感到安全,终于放松了神经。意识一懒,人就开始发软,他下意识就要往浴缸里躺,被游判眼疾手快地捞住。 “别动,脖子上的伤口还不能沾水。” 迟寄反应过来,借着游判的手臂,重新坐直了些。 水放够了,泡沫也浮起来,游判将手伸进去。 迟寄一惊,侧身躲开,慌张地说:“我、我自己来吧。” “我弄的,我来。”游判决心要做某件事时强势且坚决,旁人根本无法反抗。 没用毛巾,直接拿指腹沾水,顺着身上有红墨的地方慢慢摩擦。手的温度仿佛比水更高,每一次触碰,都激得迟寄呼吸加速。脸上升起一团红晕,连唇色也变得嫣红。游判眸中有水,深深地盯住迟寄的脸,嗓音仿佛也被热水烫过了,呼吸灼热:“这样摸你,也有感觉吗?” 迟寄呼吸不稳,喃喃地“恩”了一声。 游判心脏猛坠,加重了手中力道:“比起刚才吻你的时候,哪种更舒服?” 迟寄泄出一声呻.吟,朝他靠近些,望着他的眼睛,将脸倒在手臂上蹭了蹭,“都舒服。” 第33章 他看似在示弱,看似被征服,实则借用氛围,又在表现自己最诱人的一面。 游判的手瞬间搂上他后腰,把人一抱,几近入怀。他没有介意对方满身的水,任由自己的衣服打湿,望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睛:“那,比起别人和我,你更喜欢谁的手?” 迟寄顺势将双手搂过来,脸也贴在他的侧颈,水滴进领口,顺着身体由温变凉,“别人没这样做过,只有你,游判,只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这话能够轻易取悦一个男人,再加之他讨好的亲吻,游判心中阴霾退散,眉目隐去一些锋利,面容渐柔。 迟寄的吻没有停歇,他保持不动,由着对方辛劳,自己享受着。等对方吻累了,瘫倒在他身上喘气,他尚能游刃有余地欣赏春色。 那一把漂亮的脊线深直入腰,再往下,彻底隐没在水中。抵在水端的侧腹上,有一块遗漏的红墨,被热水晕化了,软溶溶地在皮肤上悠动。 游判眸色变深,指腹随即碾上。一抹,便净。 洗完澡出来,迟寄坐在沙发上吹头发,游判把他的药拿了过来。内服药还完好未动,他说:“白天在家没吃药?” 迟寄放下吹风,心虚地说:“忘了。” “明天调个闹钟。”游判没有责怪,喂他吃了药,拿出纱布绷带要换外敷。 迟寄盘腿在沙发上坐得很乖,绷带一圈一圈地卸下,掀开最里层的纱布,尚未长好的伤疤盘亘在侧颈动脉处。 皮肤缝合伤刚拆线,还未结疤,翻着红肉。游判小心地用棉签涂药,手上不敢用太多力气,并非害怕撕裂伤口,是顾忌着里面的动脉血管。 专业杀手动作狠辣,那道割伤是冲着要他命去的,动脉破开老大一条口子,要不是警方提前部署了医疗设备,救援足够及时,迟寄这条命根本不可能留得住。 住院时医生特地强调过,迟寄体质偏差,血管弹性不强,且伤口很深,缝合后恢复期会很长,如果在家休养,一定要尤其小心。要不是游判谨遵医嘱,刚才在浴室就把人办了。缠上新绷带,游判用手轻轻握了握,才收好医具。 “走吧,睡觉去。”游判起身,伸手要牵他。 迟寄的目光却越过,落在远处的一点上面:“茶还没喝。” 游判顺着他的视线,这才想起早已冷掉的毛峰。 “算了,明天喝吧。” 迟寄不同意:“说好的今天喝。” 游判发现,只要向迟寄确认或承诺过的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他轻易不会放弃。这种特别的执着有些刻板,又有些愚钝的可爱。 左右没事,游判不介意重新泡一次茶,至少在此刻,他愿意满足迟寄的要求。 “等着。”放回药箱,游判新烧了一壶水,替换掉凉的。 将热气腾腾的茶水递到手上,迟寄这才露了点笑意,满足地捧着杯子,吹散水雾,一口浅接一口。 “很香。”喝得眼睛幸福地弯起来。 “这么喜欢吗?”游判挨着他坐下,给他添上茶水。自己买的礼物得到回应,他自然也很开心,“明天再试试那款红茶。” “好啊。” 将嘴唇喝得水盈盈的,迟寄才觉足够,搁了茶杯,进浴室刷牙去了。 游判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状若无意地经过浴室门口。这一眼,恰好看到迟寄漱完口,砸吧嘴在回味牙膏的味道。 “怎么对牙膏也感兴趣了?”游判抱臂靠在门边,好笑地看着他。 迟寄快乐地说:“是草莓味的。” “喜欢水果味的?”游判问他。 “也不是都喜欢。”迟寄说,“桃子脆的太酸,甜的太绵,不喜欢。香蕉软乎乎的,不喜欢。猕猴桃容易滴汁,不喜欢。哈密瓜甜得太腻,不喜欢......” 他细数一通,几乎快把所有水果都嫌弃一遍,牙膏的口味算是误打误撞合了他的喜好,简直太不容易。 “你怎么这么挑剔?”游判忍不住开口。 “有吗?”迟寄竟然不自知,很真挚地反问了一句。 游判哑然,伸手将他拉出浴室,迟寄还在念念不忘喜欢的牙膏口味:“以后都买那个。” “你家用的什么味道?”游判忽然问他。 迟寄说:“薄荷的。” 薄荷清爽提神,跟偏甜的草莓是两个极端。游判不由好奇:“既然喜欢草莓,为什么要买薄荷味的?” 这时,迟寄已经被他拉着进屋,坐在了床边。撑着眼睛,呆呆的,看着有点懵。 “因为......古静渊让我买的。” 古静渊,他法律上的哥哥,越过父母和他一起生活,敏锐如游判自然能窥见其中深层的原因。 这是迟寄第二次提起这个名字。 游判凝视他片刻,开口:“古静渊让你买的,你不喜欢也会用吗?” 迟寄仿若意识不到危险性,直言道:“算是吧。” “我有点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迟寄回忆着,说:“十七岁。” “还没成年?”游判不知不觉咬紧了字眼,俯身靠近迟寄,“他那时候多大?” 迟寄:“二十五吧。” 身体越压越低,迟寄被迫后仰,“你和他住了多久?” “三年。” “比慎泽长一些。”游判的面容变得阴沉,在他不停逼近的动作下,迟寄终于撑不住躺倒在床上。 第34章 “最后一个问题。”暴戾在眼中危险地浮现,他压抑地质问,“你和古静渊是什么关系?” 手掌扣上了迟寄的脖子,稍一用力,就能感受到微弱跳动的血管。 第18章 痛且过瘾 游判手上稍一用力,迟寄便感到不舒服,干哑地咳了一声。游判却没有放开力道,逼视着他,重复一遍问题:“你和古静渊是什么关系?” “我......”迟寄难受地喘了几下,“他是我,法律上的哥哥。” “没别的?” “没有......” 游判审视他,判断着他话中的真假,片刻,他松开手掌。 迟寄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脖子的伤处,脸色极其苍白,鬓边浸着冷汗。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游判视若无睹,看了他一眼就走出房门。 他是有意让迟寄感到疼的,只是控制着力道不至于崩坏伤口。如今,他和迟寄的关系其实很微妙,虽然口头上宣明了在一起,但和寻常的恋人之间还是有所差别。 对游判来说,迟寄无疑充满强烈的吸引力,他内心喜爱着,好奇着。也会心疼他的痛苦,欣慰他的快乐。但是他始终怀疑迟寄的感情,这人越是说好话哄他,他越是坚信这人在撒谎。那些媚态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掌握的,他之所以能够熟练地运用美貌,正因为他曾靠美貌获得过无尽的好处。 和他有过牵扯的男人目前已经出现两个,游判尚未发现的又有多少?他口口声声的“唯一”,千千万万句“喜欢”里,真心有多少?技巧又有多少? 迟寄是个彻底的暧昧狂人,爱上他,便是万劫不复。 游判如今已经在危险的边缘摇摇欲坠。他拧着门把,神色晦暗不明,铝合金材质在他手下咯咯发抖。顺着灯光抬头,露出脸庞时,上面哪有愤怒和不安,唯有一抹痛快的冷笑。 他从一开始就清醒地了解迟寄的为人,如果他和凡夫俗子一样的懦弱胆怯,断不会任由自己深入到这种地步。 如果迟寄给他稳妥的爱意,他反倒觉得索然,便是要看狂人痴舞,要看他能把自己的心脏捶打成什么模样。 又要痛苦,又要过瘾。 ...... 今年治安不错,临近过年了警局仍然偏闲,连刑侦队手头都只有慎泽一桩案子。 游判将车停在慎家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打算,直到一个人影走出来,他才提了个袋子不紧不慢地下车。 两人迎面相撞,对方认出他:“游队长?你今天又来给杜夫人送东西吗?” “可不是。”游判颠着手中纸袋,“你呢,又来陪石夫人?” 张喆良扶了扶眼镜,内敛地笑了笑:“她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好,我有空就过来看看。” “唉。”游判叹一口气,“太令人可惜了......”他惆怅着取出烟,顺手递给张喆良一支,“来几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喆良双手接了烟,这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常有的习惯,心里始终掂量着自己的身份,对谁都三分恭敬。 游判手肘拐上木栅栏,自然地找着话题闲聊:“你在埃兴斯工作的时候,石夫人应该对你很好吧?” 张喆良感慨地吐出一口烟雾,“石董待人和善,当年我有幸在埃兴斯工作,过得特别开心。” 游判瞥来余光:“怎么,现在在帕德过得不如以前?” “害。”张喆良失笑,“倒也算不上不好,就是......可能业务还不顺手吧。” “可听说你的职位和以前一样啊,哪有不顺手的地方?” “还是有点差别的。”张喆良道,“我这干助理的,其实就是从工作到生活面面俱到,跟上司待久了琢磨出对方喜好,脑子活泛点基本不会出大错。可是我现在那位老板......” 游判不催促,只吸着烟等他。 张喆良在香.烟的烘托下完全放松,很容易就把游判当成了倾诉对象:“在我去帕德的时候,厉董身边就已经有了一个助理,所以在工作上并不完全信任和依赖我,我现在在公司不太能插得上手。” 不受上司重视,能力没有施展空间,自然也得不到同事的尊重。所以才会把实习生的活儿派给他做。 游判顺着话题问:“那你老板既然已经有了助理,干嘛还招你进去?” “因为另一个助理不经常出现在公司,手头的活儿估计太多了。” 游判目色一凝。 不经常到公司,这跟邵永的特点相像,那么那位助理真正的工作或许也跟邵永一样。 “挺厉害的吧?在你们公司岂不是很威风?” “这词儿大家不太常用。”张喆良笑着碾灭烟头,“她是位女士,叫梅全,大伙儿平时夸她干练。” 游判隐灭一丝惊讶,也笑:“现在职场上的女士确实人才辈出。” “就是说......时间不早了,谢谢游队的烟,你快把东西给杜夫人送进去吧。”张喆良把烟头丢进垃圾桶,“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游判冲他点头,看着人开车离开。他却没有进别墅,提着袋子又回了车,随手扔到副驾驶上,袋子斜倒下,里面空无一物。 驱车回家的时候正好踩着饭点,他打算带着迟寄出门吃饭。 门开了,没看到人,他在屋里寻了一圈。 “迟寄?”空荡荡的家没有回应,游判站立着,几乎能听到心脏沉闷的跳动。 第35章 他在心中说服自己冷静,慎泽的资产已经开始走捐赠流程,那个空壳公司早就瓦解,不再和帕德有利益冲突,迟寄不可能再有危险。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门锁完好,他一定是自己出门的。 播了几通电话未接,游判一边猜想他可能去的地方一边寻找。养伤期间他精力不济,应该不会走太远。果然,游判在街外不远的一个公园找到了他。 他坐在长椅上,眨着眼睛,像在看来往的行人,又像是在走神。 “你一个人出门干什么?”游判在他身边坐下。 迟寄偏头,半天没开口。 游判忽然明白了什么,碰了碰他的脖子:“生气我早上那么对你?” 意外的,迟寄否认了:“我不会生你的气。” “为什么?”游判问,“我那么粗暴。” 迟寄深重地望着他的眼睛说:“你惩罚我,就是我做错了。” 游判突然很想狂笑,他扯了下嘴,眼睛里是一种残忍的笑意:“你觉得只要这样顺从,就能永远让我喜爱你?” 迟寄坦率地承认:“不是吗?” 游判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打量片刻,探究地说:“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迟寄不以为耻:“其实你们都喜欢。” 游判终于笑出了声。 大笑过后,狠亲了一口他的唇瓣:“你了解男人。” “走吧,带你吃饭。”他要牵对方的手,却碰到一堆乱糟糟的东西。 低头一看,才发现迟寄怀里一直抱着一堆杂物。 “什么玩意儿。”游判捡出来看了看,东西很多,有试吃的零食,还有街边卖的小玩具,“你要这些做什么?” “不是我要的。”迟寄说,“是他们给我的。” 游判明白了。过年的街道热闹,商店活动各种送吃的玩的,往往都是营业员抱着赠品,凭心情送给路人。迟寄这样的只要往街上走一圈,谁看了都会多塞他几个。 只要他想,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游判和慎泽不熟,更不认识古静渊,但在嫉妒的同时,又能够默契地体会他们的苦楚。他阴郁地开口:“不是让你别出门吗?” 迟寄:“现在没有人想要杀我了吧?而且我都听你的话,只去人多的地方。”说完,他冲着游判笑了笑。有些讨好的,甜甜的微笑。 游判不得不认可迟寄取悦人的手段,心中阴霾散退,堆满了绵软的喜爱,“行吧,跟我来。” 怀里东西太多,迟寄抱着起身的时候有点困难,但游判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看着他笨拙地抱了一怀,再笨拙地跟着他,心里就全是满足。 作者有话说: 老游:表面推拉,实则完蛋。 第19章 无比偏爱 路上经过好几家餐厅,都有迟寄不爱吃的东西,最后游判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那这个呢?” 迟寄抬头一看招牌,眼睛亮了:“可以。” 游判心中记下他对火锅的偏爱,落座点餐的时候,又有些为难。要是撇开迟寄所有不爱吃的食物,能烫的剩不了多少。他索性把菜单递过去:“你自己选吧。” 迟寄捏着铅笔,边看边在菜单上打勾,游判看他划了挺多,不免好奇凑过去看。 “西红柿?冬瓜?香菇?培根卷?等会儿。”他摁住迟寄的手,“这些你不是都不爱吃的吗?” 迟寄解释:“寻常的做法不爱吃,但放在火锅里烫可以。” 游判:“有区别?” 迟寄:“味道不一样。” 游判不懂极度挑食的人怪异的喜好,只要他能吃得下去就都行,便没再管他点菜。 微辣锅底沸腾着浓香,游判又有些担忧:“你现在能吃这么辣吗?” 迟寄却假装没听见,烫了片毛肚一裹油碟,吹吹,放嘴里。 游判无奈:“迟寄。” 咽下了,他满足地舔了舔嘴巴,这才抬起眼睛看过来,“恩?” “行吧。”游判配合他装傻,知道这顿辣锅是非吃不可了,问服务员要了杯热水,“如果觉得伤口开始发热,就在水里涮涮再吃。” 迟寄点头,开心地下菜。 他是真的喜欢火锅,饭量比平时都大,寻常不爱吃的食物都能够咽下口。游判见状,抵消了对辣锅的介意。 饭罢,迟寄嘴唇吃得红扑扑的,脸上也带了点红晕。这是从他受伤以来,脸上头回出现健康的颜色。游判看向他时,不由自主带了抹欣慰的笑意。 “我吃好了。”迟寄搁下筷子,开始收拾他那一堆免费得到的杂物。很不方便,但他也没开口求助,好像他一直都不爱开口求人。 游判看了会儿,最终还是让服务员拿了袋子,帮他把那些杂物放袋子里提走了。 一走出火锅店,寒风就砭骨而来,迟寄几层衣服全是圆领,脖子上的绷带暴露在空气中,被风一刮,脸就白了回去。这引得游判多看了几眼,路过一家饰品店时买了条围巾,替他裹在了脖子上。 迟寄很感激,却没说谢谢,而是在大街上便要凑上前亲吻游判。 游判用手把他挡开:“我给你买围巾不是想换这个。” “是吗?”迟寄探究地盯着他看,俄尔,他偏开头,“好吧。” 被围巾围住的脸更小更精致了,下半张都裹在里面,眼睛漂亮得更突出。 第36章 “今天怎么想到出门?”游判这样问他。 迟寄说:“我不喜欢一直在家里。” 从他入院起,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室外了。游判将返程的计划搁置,突如其来地说:“那下午看电影去吧。” 迟寄稍愣,随后开心地点头。 精彩的电影都留在了春节档,只有一部动画电影看着还算精良,游判购了两张票,经过零食柜的时候问迟寄:“爆米花能吃吗?” 迟寄说:“可以。” 游判给他买了一桶。 电影开播,司空见惯的故事情节,精美的画面,是一部非常适合娱乐的片子。游判看着看着,开始走神。 屏幕上切换的光时不时将身侧的脸映现,那人在游判的余光里撑着双大眼睛,盯屏幕盯得十分专注,嘴唇无意识地启开一条小缝,一副完全为情节动容而深陷的样子。怀中的爆米花丝毫未动,冒尖的小山直挺挺地戳在他的脸下。 渐渐的,游判的全副神经已经都落在了迟寄的身上,橙黄的爆米花颗粒圆胖胖的,似乎刚好能撬开他的嘴唇。思量着,手已经动了起来,游判捏住一颗爆米花,送进他的嘴中。 迟寄被迫张嘴,反应过来时,牙齿已经咬住了爆米花,像只衔着食物的小兔子,朝游判偏来一束不解的目光。 “买了又不吃。”声音很低,被影片的音效完全湮没。但迟寄通过口型和神态读懂了意思,两颗门牙一扣,将爆米花咬碎在嘴中。 眼睛倏而亮了,随即冲游判微微一笑,看来他是喜欢这种味道的。 太乖了。游判没忍住,在黑暗里碰了碰他的发丝。 电影看完,迟寄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左右闲着无事,游判带他简单逛了逛,在外面吃完晚饭。 到家,他在前面开门,进屋后转身一看,迟寄穿得厚厚的,围着围巾,两手都没闲着。收到的小赠品提在袋子里,还抱着没吃完的爆米花。楼道的灯将他照得毛茸茸的,像那种陪着伴侣玩了一整天的最乖的小男友。 温暖都藏在这种小小的日常中,游判心里陷下一块,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柔软。 他让开身子,好方便迟寄进屋。迟寄跨进门,想要弯腰换鞋,才发现自己两手都没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抱着东西踟躇。 游判自然地接过他手中一切,含笑看着他。 迟寄微怔,那瞬间,他心里一定也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进屋后,两人同时把外套挂上衣架,手碰在一起。游判被冰了一下,皱眉道:“你穿少了,很冷?” “没有。”迟寄说,“在外面的时候感觉还好。” 游判:“那下次别晾着手,戴双手套。” “恩。”屋内暖气供得足,手上的寒气很快消失,他直接进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 游判将东西搁上茶几,坐在沙发上等他,手机就叮了一条消息过来。 李船:[老大,你今儿让我们查的那个叫梅全的女人,有消息了。她背景看着没什么特别的,普通家庭出生,学校中等偏上,毕业在大公司当过秘书,后来就到帕德做助理了。] 下面附了张照片。 瘦高个的女子,肤色白皙,长相秀气,看着有点柔弱。 李船又发:[这外形也不像杀手啊,文文弱弱的,典型的读书人,杀人估计费劲。] 游判也很意外这样的结果。女杀手不是没有,但他从警多年的经验来看,杀手或美艳或普通,但身体素质一定不错,或多或少都有锻炼的痕迹,绝不会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体型。 他只好回:[可能她和邵永干的不是同样的事儿,但她绝不干净。厉权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助手,他不可能只身一人犯下复杂的案件,梅全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要留心盯着她。] 李船:[明白!] 游判重新点开梅全的照片,沉思凝望。 看来邵永并没有和帕德其他高层一样,在身边豢养杀手。那这梅全帮他做的“业务”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慎泽真是他所杀,他找的谁动手?临时雇佣不可能,警方已经查遍暗网,没有他和杀手组织合作的痕迹。而且像他这种身背多起命案的幕后主使,不可能一直依赖陌生杀手,他绝对养着足以自己信赖的手下。 是谁......他的犯罪行为究竟是怎么运作的...... 正当他深思案件时,手腕忽然被摁下,洗漱完的迟寄带着一身有温度的香味贴了过来。 手机落在沙发上,香躯入怀,滚烫的呼吸霎时落在唇边。 游判看着近在咫尺的春光。 “现在不行,我在想案子。” 迟寄充耳不闻,或许是他一意孤行,或许是他凭经验读懂了游判拒绝时的松动,他还是入侵了,草莓味的牙膏吃起来甜甜的。 眼波柔情似水,无比偏爱地看着游判,全心全意地爱着游判。 “你今天带我出去玩,我很开心。” 他的感谢是用吻表达的,用身体交换的。贩卖美貌的人习惯如此。 游判在这段古怪的关系中愤怒和快乐同时交织,血气猝然翻涌,扣紧对方后脑,发力咬住他的嘴唇。 “唔......”迟寄吃痛撇开,手指一揩嘴角,鲜红一片。 “你......”他眼中有不解也有委屈,“你生气了?” “没有。”游判残酷地笑,“我很喜欢。” 第37章 迟寄不太懂。 他可能永远没办法懂得游判的心思。这跟以往稍加示好就对他死心塌地的男人不同,游判是复杂的、神秘的、喜怒无常的,血腥又独特的。 他用纸巾擦掉嘴角的血,从游判怀里退出,探究地看了看对方,目光又落去茶几。 爆米花和赠品都在上面,他先晃了晃爆米花桶,然后从口袋里一个一个把赠品拿出来。小零食叠在果盘里,将几个摆设端详着,比划着,最后拿起来进了卧室。 游判没在沙发上稳坐太久,还是跟了过去。 他看到迟寄将那些摆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珍重地凝视。 “不就是些免费的小东西,这么喜欢?” 迟寄说:“不一样。这是新年得到的。” “你以前过年的时候没得过礼物?”说完,他哑口。 迟寄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古家因为情义收养他,对他有几分关照几分真心、是否能顾及到一个孩子的心情?他得过压岁钱吗?好好过过生日吗?在过年时有感受过团圆吗? 他的表现已经是答案,游判根本无需问出口。 “迟寄。” 对方应声抬头,暖灯下,眼神没有情.色,没有暧昧,只汪着一潭清亮。 “过两天除夕,你跟我回家过吧。” 第20章 只是一眼 除夕这天的雪比迟寄上次来游家别墅的时候更大。 进了屋,抖落一身寒气,杜茫踩着小步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件云锦旗袍,头发盘得精致,光洁清丽的脸上透着风韵。 “来了呀,快快进屋。”说着,冲一旁的帮佣道,“阿姨,叫先生下来。” 迟寄上回没见着游判的父亲,闻言有点紧张,嘴唇抿得很直。游判牵住他的手,笑道:“别怕,我爸不吓人。” 游施的确不像传统的一家之主自带威严,虽然面貌冷肃,但没有摆长辈架子,举止还算和气,只是会偶尔贬一下他的亲生儿子,不愧是给儿子胡乱改名的家长。 “这就是迟寄啊?”第一面,他先照顾了客人,“在家里,自在点。” 随即,冷眼一扫游判:“现在翅膀硬了,不到过年都舍不得回家了。” “哪有。”游判在他爸面前口舌伶俐,“好几次我都过来陪妈了,妈要临时取东西的时候,一个电话我立刻行动。” 游施冷哼一声,但心里其实是满意的。 饭桌上,氛围算得上十分融洽。 特别是杜茫对迟寄的态度,比之上次的欣赏多了很多别的情感,吃饭的时候不迭帮迟寄夹菜,张口闭口全是关怀。 迟寄渐渐察觉不对,低声对身旁人道:“你妈妈......怎么感觉和上次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游判口吻自然,“上次你是普通客人,这次你是儿媳妇。” 迟寄差点呛到:“什......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游判:“不是你说的要在一起,不认账了?” “我......”迟寄垂了垂眼,“他们不生气吗?” 游判忽然想起石语对他的态度,心中了然,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背,道:“你也可以得到长辈的喜爱。” 这时,游施在旁开口:“杜茫,你别光指着那几道菜给他夹,那鱼不错,让他尝尝。” 迟寄还未开口,杜茫先说话了:“他不喜欢吃鱼。” “挑食吗?”游施打量着他,“还是应该学着吃一点。” 游判说:“爸,有的人对某些味道天生不能接受,不是硬着头皮适应就可以的,不爱吃就不爱吃呗,现在食物种类这么多,少吃几样能有什么事儿?” 游施横他一眼:“你小子,现在就知道护短了?” 杜茫喜气洋洋地笑道:“说明我儿子这次是认真的了。” 这话隐喻颇多,迟寄若有所思地看了游判一眼。 游判埋头吃饭装瞎,迟寄只好问杜茫:“阿姨,游判有几个前任啊?” 杜茫掩嘴轻笑:“哎哟,你问问他哟,从青春期开始,十个手指头数不数得过来啦。” 迟寄停了筷,又看回迟寄。 “妈。”游判忍不了,“收个礼物情书都叫前任吗?你别在这瞎说。” 杜茫咯咯笑了一阵:“说明你受欢迎呀,不好吗?” 游判对迟寄道:“别听她的。” “但也不少?”迟寄很敏锐。 “就......有那么几个。”游判说,“没认真过。” “这小子以前心思不在恋爱上,追他的人没断过,能拒绝的都拒了,只剩死缠烂打的那些,他就随口同意,交往一段时间再和平分手。”杜茫总算为他儿子说了几句公道话,“所以其实他单身的时间很少,在外人眼中挺不是个东西,但做父母的心里明白,迟寄,你也别误会。” 迟寄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他之所以问了,只是想要更了解游判。 “说起来......”杜茫美目一眯,支着下巴浅浅一笑,“你以前身边没怎么断过人,可最近这几年,突然就守身如玉了耶。” “妈。”游判给杜茫碗里怼了一大勺牛肉,“多吃点,看你瘦的。” 杜茫老狐狸成精,完全不受影响,含笑的眼睛审视着游判:“好像......是从两年前开始吧?说起来很巧,就是慎泽婚礼之后。” 这话猛地撞进迟寄心里,沉甸甸拉得他整个人一坠,差点摔筷。饭桌上不能太失仪,他强忍着满腔情绪,指节攥筷子攥到发白。 第38章 之后怎么结束了年夜饭,怎么和两位长辈交流,他都有些恍惚,直到夜色渐浓,游判以换药的名义将他带至客房。 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拧醒了他的意识,借着昏暗的灯光,他凝视着游判的眼睛。 “为什么?” 游判停下动作,询问地看着他。 迟寄:“为什么这两年你不和人交往了?” 游判浅笑:“你觉得呢?” “婚礼之后,你再也没有和人交往过。”迟寄用气声道,“因为你见到了我,你喜欢我,想着我。” 伤口裸露在外,游判用手指在刀口边缘轻抚,有点痛,又有点痒,让他战栗。 “这么自信?” “不然呢?”迟寄反问,“不然你心里还住着谁,让你丢掉这么多年的习惯,你现在又为什么同意和我在一起?” 手掌抵住游判的胸膛,他把人往床的方向推:“你一共和多少人交往过呢?你喜欢他们吗?摸过他们吗?和他们做过吗?” 腿抵上床沿,再往后就要倒下,游判轻松抱住迟寄转身,两人处境扭转,迟寄成为被动的那方,被迫躺倒。 游判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逼近了,两人间仅隔一层稀薄的空气:“你有立场质问我吗?我倒还没问你,你一共有过几个男人?” 迟寄的伤口在白色被褥上翻着刺目的红,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只是看着游判,平静的、动情的,“我只和慎泽结婚了。” 游判不领他的情,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那慎泽是特别的了?在你的男人们中,你最喜欢他?” “不是......”迟寄露出稀有的慌张,“我不喜欢他。” 这话他说过无数次,游判不为所动,手掌撑在他的脸侧,拇指隐隐约约能碰到他的伤处。 “迟寄,我只问你一件事。”他还是避开了刀口的位置,若有若无地碰着旁边发红的、脆弱的皮肤,“你说在婚礼那天看见我的时候,你很喜欢我,这话是真的吗?” 迟寄的眼睛里是绝对无法反驳的真挚和情意,他一秒没有错动眼神,说:“游判,我不会对你撒谎。” 在除夕的夜晚,游判选择相信他,哪怕是短暂的,也想要对他温柔一点:“好,那我也告诉你。”俯身过来,说话时,嘴唇擦动耳廓,“我这两年的空白,确实是为了你。” “迟寄,我对你一见钟情。” 迟寄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惊喜砸中一般,猛地撑大双眼,狂乱的颈脉几乎能透过皮肤撞出去。 手掌撑在一旁的游判自然感觉到了,拇指在他的颈脉上按了按,不知是安抚还是好奇。这时,迟寄扬起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紧接着手在身上摸索。 游判看懂他的意思,一掌攥住他手腕:“别闹。” “喜欢就要那样做。”他忽然又换了种说法,“喜欢才能那样做。” “游判,我想和你。” 欲.火焚烧,游判拼命维持理智,压抑着:“你还在养伤期间,不能做。” 迟寄简直是个在欲望里沐浴的疯子,脖子上的伤口加剧了他狰狞的疯劲,他的眼角翘起来,用他屡试不爽的绝佳色相,去达成他的目的。 “你舍得弄伤我吗?” 他这样说。 既是傲慢的自信,也是巧妙的勾引。 懦弱的人才会瞻前顾后,游判只想不顾后果地上当。 “好啊,那我对你温柔一点。” ...... 结果还是没能做到最后,中途时迟寄的脸色就变白了,游判没舍得继续,将他抱起来查看伤口。 “还好,没有碰到。”他重新用药消了一次毒,缠好新的绷带。 迟寄好容易攒回一些力气,慢吞吞地穿衣服。 这时,杜茫在外面敲门:“怎么换药换那么久呀,快点下来,要倒数了。” 除夕的意义就在最后的那几秒,一定要和重要的人共同度过,才能填满一颗团圆的心。 “马上来。”游判答了,杜茫踩着小步子下楼。 见迟寄动作实在太慢,游判过去帮他穿,顺手掐了一把他的腰:“真瘦,都是挑食挑出来的。” 迟寄:“你刚才在饭桌上还说没关系。” 游判:“别人说你不行,我得护着,但私底下还得批评你。” 游判是很维护伴侣的那种风格,要不是和迟寄的关系不算健康,有意保留了冷酷,他想必是个极其宠爱对方的人。 下楼,杜茫一眼瞧出他们与众不同的氛围,偷偷瞪一眼游判,装作不经意地给迟寄的位置垫了层毯子。水果点心摆了一桌,完美撇开了迟寄不爱吃的,这份体贴不可谓不用心。 杜茫要帮他剥荔枝壳,被他拒绝了:“我自己来吧阿姨。” 杜茫嘴上答应着,结果又去帮他整理别的。 游施在旁边亲昵地吃味道:“平时也不见你这么体贴我。” “哦哟哟,跟小孩子吃醋哟。”杜茫翘着小指,怼了一颗樱桃进老公嘴里,“这样会甜些吗?” 游施冷哼,嚼得倒是满足。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电视里很快开始倒数迎新。 最后一秒钟,鲜艳火花炸满屏幕,杜茫亲了一口游施,“新年快乐老公。”又去抱游判,“新年快乐儿子。” 最后,抱住迟寄:“新年快乐,小寄。” 第39章 抽身时,迟寄怀里多了个红包。 他怔怔地拿起来,仿佛不知道那是什么,片刻,才迟钝地开口:“阿姨......?” “家长给孩子的新年礼物。”杜茫拍拍他的手,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虽然游判那小子之前乱糟糟的交往了不少人,但你是唯一一个被他带回家的。你应该也察觉了他那两年的空白期是怎么来的,我是他亲妈我看得明白。” “他只见了你一眼,就想了你两年。” 第21章 爱情骗子 大年初一,游家固定招待亲戚的日子,寻常走动频繁的几家都会在中午赴约,今年定在家里摆宴。 化妆师清晨到别墅给杜茫做了新的造型,为了搭配波浪大卷发,她选了一件红色旗袍,活脱脱一个明艳美人。 送走化妆师,厨房刚好备完早餐,丈夫和儿子都陆续起床,唯有客房的迟寄久久未见动静。 “怎么还没起来呀?都怪你昨晚折腾狠了。”杜茫今天给儿子的迎接礼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游判撩头发的手一顿:“我怎么了?” 杜茫还是瞪他:“你看看人家脖子上的伤,绷带缠了好几圈,这样你都能下得去手?昨晚脸白成那样,你是一点也不心疼了。” 游判:“......妈,容我解释一下,昨晚我们根本没做成。” 杜茫怀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游判:“他伤没养好,我忍住了。” “算你还有良心。”杜茫道,“那我去敲门叫他起床试试,早餐很重要的,那么瘦的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多吃点才补得回来呀。” 说着,提了下裙边,好像要做什么重要的决策一般郑重迈步。反之游判双手插在裤兜,十分懒散地跟在后面。 杜茫纤指曲起,在门上叩了三下,里面半晌没有动静。又叩三下,还是没有。 “睡得这么沉吗?”杜茫看向游判。 他耸肩,试着拧了下把手:“果然,他没有锁门的习惯。” 杜茫看他的眼神立马变了。 游判无语:“妈,你能不能别把你儿子想成一个流氓?我不是进他房间偷窥才发现的这个习惯。” 杜茫怼他:“谁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是啥样啊?之前都敷衍得不算正经恋爱,还不能让我怀疑怀疑?” 游判不想说话,准备直接进屋。 杜茫伸手一拦:“就这么闯进去?不太礼貌吧?” “那你还想不想让他吃早饭了?”游判心中拿捏他妈的性格,“哪个重要些你掂量吧。” 杜茫不情不愿地撅了下嘴,“行吧。哎——”她又急切地补充一句,“你温柔点喔。” 游判哂笑,推门进去后看到床上熟睡的人,攥住被角准备用粗暴的方式把人叫起来,睡颜清晰地映入眼中的刹那,手里陡然停住动作。 迟寄侧身躺着,脸颊半埋枕头,黑发铺散,几乎能想象到那柔软冰凉的舒服触感,阖着眼,安宁地睡着,和在医院昏睡的那种苍白不同,脸颊上团着一点暖融融的红晕,让他漂亮的面容显得有些娇憨。 这股新鲜的模样让游判的眼神停驻,随后,他视线挪动,看到迟寄露出被子的一只手臂,正好搭在腰上——那把细而柔软的腰上。 昨夜,正是这张床,迟寄如何努力地满足他,如何流汗,如何发烫,种种画面在游判的心上紧缚,在他的胸腔乱窜,也给了他温柔的借口。 放下被角,他勾住迟寄露在外面的手,比他想象中还要更轻地揉搓着,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迟寄终于被这点动静闹醒了。 他嗫喏着,蹭了蹭枕头,半睁眼时看到了游判,却没经受住再次降临的困意,欲将双眼重新合上。 游判失笑,箍住双臂把人提起,软绵绵地摇头晃脑一会儿,迟寄总算慢慢清醒了。 “恩......?” “恩什么恩?起床了。”但凡迟寄神志明朗,游判就不会表现出多余的温柔,旋即松开他的手臂,换上冰冷的表情抱臂站在床边。 迟寄慢吞吞下床,慢吞吞洗漱完就开始慢吞吞地换衣服。每当这种时候,游判就忍不住用目光追随,迟寄做事总是缓慢的,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呆,也无疑是一种特殊的可爱。 “中午的时候家里会来一些客人。” 迟寄闻言,套衣服的动作一顿。 “没事儿,反正在家里,可以穿得随便一点。” 迟寄安心,继续套头。 “是家里几个亲戚。” 头刚窜出来,迟寄瞪大眼睛。 游判忍着笑:“你连我父母都见过了,还怕几个亲戚吗?” 迟寄把衣服整理好:“第一次这样。” 游判隐了笑意,深深盯他片刻。慎泽那方因为石语的缘故,肯定不会带他跟家中亲戚来往,那在此之前呢?有没有男人真心地把他带给家人见过? 每每提及迟寄的前任,对方总是不正面回答数量,那么在游判心中自然会默认一个庞大的数字,他熟练展现魅力的习惯也可以证明这点。 他们目前的关系称得上病态,既亲密又暗含试探,既坦诚又处处遮掩,始终在推拉,较着一股狠劲。 对于迟寄的话,游判总是半信半疑,对方就算不是杀人犯,那也是个贩卖美貌的爱情骗子,游判坚信这点,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爱失去理智的人。 第40章 思索间,迟寄已经换好衣服,那句“第一次”的特殊含义,也就没人再过问。 早饭过后,亲戚陆陆续续抵达别墅,跟杜茫关系最亲的是她的姐姐杜芝,进门和两个晚辈打过招呼后,就挤眉弄眼地挽着妹妹的手说话去了。很明显,杜茫已经早早和她姐告知了迟寄的身份。 “第一次带回家哎,不一样吧?喜欢得很吧?!”小茶厅内,杜芝脸上跳动着雀跃。 杜茫故作深沉,提杯抿了口茶。 “哎呀别装了。”杜芝柔掌一拍她胳膊,“快说说呀。” 杜茫噗嗤一声笑出来,春风满面道:“我瞧了一天,看着是蛮喜欢的。” 便把昨天游判怎么维护迟寄,怎么爱护人家的事儿一骨碌倒出来。 杜芝捂着嘴,小声惊叹:“这是认真了呀!” 杜茫也觉感慨,长叹一声。 杜芝怪她:“这么大件喜事,叹什么气啊?” 杜茫道:“我一方面开心吧,一方面又有点怕,那臭小子听话的时候也不让人操心,就是他那点毛病......万一伤着人孩子怎么办?” 杜芝了然:“你是怕他失控的时候?” “唉。”杜茫点头,“他从小到大犯的那些事儿你也都知道,这么多年了,医生看过无数个,看来看去都说他没问题不需要治疗,只是性格出了错。可是他的性格怎么就会这样子呢?我和老游虽然算不上什么模范家长,但家庭氛围一直是和谐健康的吧?怎么就把臭小子养成这样了呢?” 杜芝这许多年了解妹妹的心酸,心疼地安慰她:“没事呀,没生病是好事呀,至少不用吃药治疗,性格嘛......总有改变的时候。” “那这臭小子这么多年也没见着改啊......”杜茫痛心疾首,“前几个月,这小子差点把一个抢劫犯揍死,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杜芝拍拍她的背,不经意扫视间,陡然一愣。 客厅,游判和迟寄挨在一起坐着,迟寄面前放着果盘,手里拿了把水果刀,正在试着给一个苹果削皮,表情又紧张又专注。 游判朝他伸去手,大抵是想接过来自己削,迟寄却避开,张嘴说了什么,游判便没再强求,一直在旁看着他削果子,看着看着,眼中就沉满了温柔和笑意。 “我天......”杜芝极度震惊,手上不自觉加重,捏得杜茫吃痛惊叫。 “怎么啦?” “你快看——”杜芝扯妹妹的手臂。 杜茫看过去,眼睛猛地瞪大,一腔情绪都留在脸上。 “你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改变游判的性格吗?”杜芝笑着示意,“看看,帮你的人来啦~” 杜茫整个人木在当场,良久才想起说话:“姐,快,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样一来,杜茫对迟寄更热情,再加上几乎和她完美复刻性格的姐姐,迟寄这顿饭吃得简直是花团簇拥。 “这么瘦,要多吃点呀。” “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吗?可怜见的,来,这个补血。” “看看这脸蛋,长得多漂亮。” “听说你是南方的?在这边过年还习惯吧?其实我和你杜茫阿姨也是南方人呀,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喏。” “明年你还过来吗?你喜欢什么呀姨妈明年给你带?” “......” 游判看出来他不太能应付这种热情的场面,吃完午饭就把他单独带到花房去了。这是杜茫一直引以为傲的花房,玻璃打造,色彩和品种的搭配堪称艺术,当然,寻常都是交给园丁打理,杜女士主要负责观赏。 “不冷吧?”花房虽然有恒温设备,但总归不比暖气温度足,迟寄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衣。 “不冷。”迟寄缓步在花房里走,观赏珍贵精美的鲜花,却在不久之后停到玻璃墙边,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出神。 游判心中了然,跟过去,劝道:“外面太冷了。” 迟寄偏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祈求从眼中流露,只消一点点,就撞得游判六神无主。 大雪在玻璃外舞动,两人在玻璃内对视,其实不需要太多时间,游判伪装的冷酷就四分五裂。 “好吧,穿多点再出门。” 迟寄绽开笑容,踮脚吻了他一下。游判还有话想继续说,迟寄却已经兴奋地跑开,只让他浅浅捞到一片衣角,残留着清新的沐浴香味,像只行踪不定的小鹿。 第22章 我给你吃 游判亲自看到迟寄穿得厚厚的才放心,围巾是前几天在街上买的那条,深蓝色,在雪天里无比显白。 出门后,迟寄在雪地里站了会儿,然后原地蹲下,双手在地面刨雪。那手套防水,游判便随他去了,看他怎么把散碎的雪搓成一个圆滚滚的雪球。起初,游判以为他想打雪仗,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结果这人只是在搓雪球,一个接着一个,并按顺序排列成队,慢慢的,地面堆了两排长长的雪球队伍。 游判惊为天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 “堆雪球。” “我知道,我是说——”游判数了数,已经搓了二十个,“你搓这么多雪球也不用,光给它排队干什么?” 迟寄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的答案是:“我想这样做。” 游判无言半晌,又说:“如果你喜欢堆雪,我们可以堆个雪人啊啥的。” 第41章 “不要。”迟寄却是十分明确自己的想法,“我就要雪球。” 游判这下彻底无语了。 他以为迟寄要去雪地无非是想要看看景,或者堆雪人打雪仗,甚至在雪地里打滚转圈都行,没想到和球较上劲了。 这人在举止上总是出其不意,就显得那么特别。 两条长长的雪球队伍排好之后,迟寄终于歇下了。游判看他也算辛苦布置的“杰作”,就问:“要拍照纪念下吗?” 迟寄摇头拒绝,捧着脸把那些球看了会儿,就站起来:“可以了。” 游判都懵了:“恩?” “回去吧。”迟寄说。 游判临走时,看了眼地面的雪球。迟寄创造它们、摆放它们的时候那么喜爱和专注,离开的时候也是那么干脆,一点留念都没有。 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游判心里蹿了蹿,嘴里出现了不知道从哪来的苦味。 年初一就这么过去,初二的时候,两人回公寓住了。 游判点外卖的时候发现常吃的几家餐厅都在休假,按照迟寄的挑剔程度,别的馆子里他能吃的不多。 思索片刻,他提议:“我们这几天试着在家做饭吧。” 迟寄挺感兴趣的:“好啊。” 两人穿戴好出门,这次去了远些的一家大型超市,既然来了就顺便也囤点日常用品。 “就是这个。”游判对着家居区的一排货架说,“你喜欢的牙膏,买几支回去?” 迟寄:“恩。” 又分别选了纸巾和餐具。 食品区的人一下多了起来,摩肩擦踵的,很拥挤。迟寄伤未好全,游判怕他挤出个好歹来,就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去选食材。 细数一遍他所有不爱吃的食物,游判问他:“没别的了吧?” 迟寄点头,站去道路一边,对他说:“没有了——”随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游判竟看懂了他的想法,试探着问:“想吃火锅?” 迟寄眼睛刷地亮了,“恩。” “今天不行。”游判果断拒绝,“离上回吃火锅才几天?太辣了不利于伤口痊愈,最近我看伤处有点泛红,感染了麻烦就大了。” 迟寄失望透顶地垂下眼皮。 游判退步道:“今天我把火锅调料买上,再买个锅,之后你伤口长得好的话就可以吃。” “好吧。”迟寄脸上总算没那么失落。 游判推车进入食品区,挑挑拣拣选了一些,中途时不时看一眼迟寄的方向。他站在走道一边,没有玩手机,只是站着,一会儿看看四周,一会儿又盯着前方出神,有点呆。 游判终于选好食材,从人群里挤出,看到迟寄手上多了颗棒棒糖。 “想买这个?” “不是。”迟寄示意前面,“那个小朋友送我的。” 游判看过去,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还在冲着迟寄傻呵呵地笑。现在的小朋友早早就有了审美意识,游判了然,把棒棒糖拿过来,未免失笑道:“小朋友不知道超市里没结账的东西就不能算自己的,你也不知道吗?” 迟寄迟钝地反应过来,“对哎......” 无奈,游判把棒棒糖放进购物车,又顺便让迟寄挑了些零食,大包小包提回了家。 两人都是没做过饭的生手,看着丰富的食材陷入沉默。 游判还是提前有过准备,打开厨艺app,挑了两道简单的菜出来。他把电视打开,给迟寄洗了点草莓。 “你看会儿电视。” 迟寄吃了几颗草莓就待不住,跟到了厨房里去。游判没有做饭基础,选了不太需要技术的寿喜锅,另一边灶打算用来蒸鲍鱼。 他正忙着,看到迟寄进来了,“我来帮你吧。” “没事儿,你去歇着,我这边忙得过来。” 迟寄站着没动,磨蹭一会儿,说:“我饿。” 合着是嫌游判做得太慢,并不是过来体贴了。游判失笑,看到一旁洗好的黄瓜,说:“还剩一道凉菜,挺简单的,要不我把教程发给你,你试试?” “恩。”迟寄接收教程,点开视频看了几遍,就开始动手了。 游判始终用余光兜着他:“这就会了?” 迟寄说:“差不多。”便开始照着教程那样,把黄瓜切块,竟然切得还不错。 游判发现迟寄的学习能力很强,前几天他连一个苹果都不会削,现在用刀已经不再生涩了。如此看来,他学习应该也不会差,为什么连大学都没上?这是否跟他的领养家庭有关?游判心脏渐沉,第一次有了想要查一查迟寄过往的想法。 思绪远去时,迟寄突然在一边说:“滚出来了。” 游判这才惊觉寿喜锅已经翻滚得厉害,检查一遍熟了便关了火,端到餐桌上,用电磁炉小火熬着。 回到厨房,迟寄已经把黄瓜块切好放进碗里,一点一点往里加调料。他对精确度很执着,说是半勺盐就一定是半勺,会放在眼前仔细度量端详,确认无误后才放进碗里。等他拌好凉黄瓜,鲍鱼也蒸熟了,两人一起将菜端上桌。 游判给他盛了一碗锅里的食材:“虽然不辣,但也算火锅,尝尝。” 迟寄嘴上答应着,第一筷却夹了凉拌黄瓜,入口前还特意跟游判说了声:“自己做的。” “所以特有成就感是吗?”游判笑着看他,“吃吧。” 第42章 迟寄咬进嘴里嚼了,接着,又吃一口。这证明味道还不错,游判也夹一块试吃,脆生生的,调味刚刚好。迟寄胃口大开,吃了两碗寿喜锅和两个鲍鱼,再用黄瓜配了半碗饭,吃得心满意足。 饭罢休息片刻,游判起身收碗清洗,迟寄也跟过去,还是要帮忙。游判随他,帮他挽高袖子,给他讲解了洗碗的步骤,两人分工,一个打沫一个冲洗。 开始前,迟寄到零食盒里翻出那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右脸颊鼓出一个圆。游判心不在焉地洗碗,视线一直在他的脸颊上徘徊。 忍不住逗他:“棒棒糖好吃吗?” “恩。”含着糖,迟寄声音黏糊糊的,“是草莓味的。” “正好是你喜欢的味道。”游判叹,“我也想吃。” 迟寄冲碗的动作一顿,竟然有点戒备地往旁边挪了挪,更甚,把糖从右脸颊换到了左脸颊。 游判故意贴过去,说:“不愿意给我吃啊?” 迟寄慢吞吞地拒绝:“只有一颗,你吃不了。” “是吗?”游判计从心起,快速擦净手上水渍,钳住迟寄的下巴将人转过来,然后手指用力一挤,开启他的嘴,将棒棒糖轻巧取出。 “你!”迟寄大惊,伸手要去夺,被游判制住手腕,又伸另一只手,结果一起被制。游判将他抵在墙上,单手扣住他双腕,把棒棒糖一口咬进嘴里。 迟寄眼尾都气红了:“我要吃!” “吃啊,给你吃。”游判含着棒棒糖,嘴边有抹半冷半凶的笑容。 “我嘴巴上有甜味,想吃的话,自己舔。” 第23章 残忍忠告 迟寄顺从了游判这个恶劣的要求。 因为被缚住双手,他只能前伸脖子,努力去碰游判的嘴唇。游判没有任何要上前迎接的意思,他一动不动地保持原位,将他的双腕牢牢固定在头顶,任他费力的、艰难地,把嘴唇伸过来。 迟寄的嘴唇很软,这一回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吃糖的味道,不像以前亲吻时绵长的接触,而是一下一下轻碰着,企图把游判嘴上的甜味全抢过去。 越到后来便越贪心,嘴唇上残留的甜味吃完了,就想吃里面的。他舌尖一顶探入口腔,被里面惊人的温度烫了一下,诧异地盯了游判一眼。 游判面不改色,依然保持冷酷的笑容,好像他的燥热只是迟寄的错觉,他戏谑的目光分明在看一个不值钱的玩具。 迟寄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他专心地吃着甜味,成功入侵口腔后便试图卷走棒棒糖,游判看穿他的企图,偏头躲开,然后几下咬碎剩余糖果。 “你......”迟寄不敢置信,恰好这时游判松开他双手,连忙把小棒抽出,果然,上面已不见糖块。 “你把它吃完了......”迟寄沮丧至极。 游判不懂他的失落:“不就是一颗棒棒糖?小时候还没吃腻?” 迟寄抬起眼睛把他牢牢看住。 游判心惊:“不会吧,你小时候没吃过?” 迟寄说:“古静渊不让我吃。” 游判收了笑,随后发狠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我现在点外卖送一盒棒棒糖过来,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 迟寄很爽快地点头,脸上有些软软的笑。 游判又加了一句:“慎泽也不行。” 外卖很快送糖过来,迟寄拆开一看,全是草莓味,这可高兴坏了,连忙拆了一颗含进嘴里,吃完整颗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晚上吃太多糖不好,游判给迟寄换了药,便敦促他洗漱上床,将棒棒糖关在抽屉里。 ...... 春节后半段,一些忙碌的岗位开始陆陆续续返工,但游判没想到他的发小郑钊居然也开始上班了。这人是一个典型的不学无术富二代,长这么大做过最辛苦的事就是高中时跑三千米,游判被他一通电话叫到办公场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这里竟然是个摄影棚,游判一现身,就有人把他引到郑钊那边。那小子正举着摄像头拍一名女性模特,曲腿坐在高脚凳上,身边站着好几个助手,架势还挺唬人。 看到游判进来,他把相机交给助手,示意大家中场休息。 “来了啊判儿!” “让你别那么叫我,恶不恶心。”游判抱臂站着,下巴一指背景布,“啥情况啊。” 郑钊得意地抛了下眉毛:“怎样,还不错吧?我搞了一个摄影工作室。” 游判:“新花样?” “这可不是玩儿!”郑钊难得认真,“我是真心搞事业来了,哥们儿,说真的,我现在接触到摄影,简直觉得头二十九年白活了,吃吃喝喝有啥意思?兴趣和热爱才是真有意义!” 游判不置可否,捡了张椅子坐下,懒懒散散地问他:“最近没认识什么时尚大亨吧?给你画什么饼了?” “这次真不一样!”郑钊拉出他旁边的椅子,“哥——我判哥——这回我是真的自己喜欢,没人教唆,你咋就非逮着以前不放呢?” “因为离你上回被坑还不到半年。”游判说。 郑钊心虚半晌,重新开口:“这次绝对不一样了,春节前我去国外偶然看了一场摄影展,就觉得这玩意儿特别吸引我,绝对没受别人影响,都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游判审视他半晌,郑钊只好放出绝招:“不信你随便查。” 第43章 “行吧。”游判勉强信了,“那你叫我过来干嘛的。” 郑钊嘿嘿一笑,没皮没脸地请求:“因为我之前的光荣战绩,我爸妈这回死活不给资金了,我这工作室刚成立不久正是需要烧钱的时候,那两位平时谁都看不上眼,唯独对你特别信任,你替我跟爸妈疏通疏通,让他俩高抬贵手呗。” 游判轻飘飘地说:“我试试吧。” “别!”郑钊和游判前后脚长大,知道这人这种态度是完全没有认真帮忙的意思,连忙努力争取,“你这回必须认真帮我!上次夜店那事儿你欠我人情了!是不是兄弟你自己盘算吧!” 一听这话,游判略微前倾身体。郑钊这货又傻又缺心眼,但也是真的对谁都倾力相助的个性,对朋友更是从来不计较,游判脱离富二代圈子后因为案情找他帮过不少忙,他从来不会拿这种人情来要挟他回报。 看来这回,他是真的尤其重视。 游判态度摆得严肃了些:“你怎么回事?这么喜欢摄影?” 郑钊疯狂点头:“是啊!” 游判不解:“那玩意儿有啥迷人的?” 郑钊嗖的起身,很快卷了他的相机回来,把他拍过的照片放给游判看:“瞧这些照片都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拍出来的,看看这些模特,这些不可复制的形象,漂亮的人由自己摆弄出绝佳状态,再记录下那些惊人的瞬间,这他妈就叫艺术!” 游判见之一愣,脑中猛地浮现迟寄的脸。 郑钊这货有没有艺术细胞他不知道,但迟寄和这种氛围的匹配度...... “我可以替你劝你爸妈。”游判手掌握住镜头,不容反抗地说,“你把你这相机借我。” “什——”信息量太大,郑钊一时消化不及,“你真同意帮我了?!不是,你要我相机干嘛啊?” 游判手上稍使巧劲,就把相机夺了过来:“你说的啊,留艺术。” 游判看着副驾驶上的相机琢磨片刻,驱车去到商场看男装。 常去的几家店销售都认识他,见他来了都热情迎接:“游先生您好,今天想看什么款式?” 游判说:“不要我平时的风格。” 销售员玲珑心思:“啊,是要给谁买礼物吗?” 游判沉默半晌,吐出俩字:“对象。” 销售员会意,连续挑了好几款设计精美的套装,却都被游判否了。正当她努力思索时,游判忽然指着一件纯白衬衫,“包这件。” “啊。”销售员略微惊讶,“确定了吗游先生?” “恩。” 销售员夸道:“还是您眼光好,这款衬衫样式虽然简洁,但是咱们的当季限量,纯白的颜色和简约的款式最能表现纯洁端庄,好几位vip客户都预定了的。我现在就给您包起来。” 高级和典雅?简直和迟寄没有半分钱关系。游判小幅度地冷笑了一下。 销售员专心工作没注意他的脸色,试探着问:“既然是给您对象的话,那尺码拿小一号?” 游判本来已经开始点头,忽然改变主意,“就拿我的尺码。” 销售员讶然一愣,但不便多言,无条件满足客户的需求就好。 游判带着东西回家的时候迟寄正在写字,前几天游判把他家那张条案搬了过来,现在他写字不需要再清空茶几。 听见动静,迟寄偏头,“你回来了。”然后又继续投入创作中。 游判拿着东西径直走向他,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抱上桌子。迟寄受惊一颤,被游判摁住肩膀。 “别动。” 他抚开桌上纸笔,让迟寄盘坐上面,然后迅速从购物袋拿出衬衫,自作主张地给迟寄换上了。 迟寄全身上下只留着一件衬衫,长度到大腿,剩下的全是雪白的肌肤。被匆促换掉衣服,头发张扬得有些乱,毛蓬蓬地戳在头顶,配合他迷茫的神情,就呆得有些可爱。 金丝楠木桌托着他,像是把自身的光泽也匀给了他,长腿匀亭雪亮,像一尊长在上面的桌宠。 “要做什么?”迟寄还是不解,双手撑在腿边,偏头看着游判。 游判保持沉默,稍微整理那件衬衫,因为尺码偏大,领口微开,下摆勉强包住臀.部,裸.露的地方不多不少,便是清纯和色欲的绝佳纠缠。 顶级美感冲击得游判呼吸一滞,举起相机,对着面前惊心瞬间按下快门。 迟寄见状,往前耸动些,好奇地对准长镜头:“你给我拍照啊?” 游判用食指顶住他额头将他戳回原位,“不要乱动。” 领口垮下,脖子上的绷带全部露了出来,游判的眼睛隔着屏幕一沉。突然对郑钊的说辞有了共鸣,某些瞬间的画面唯有相机可以铭记。 人为的摆布加上意外成为装饰的绷带,那种病态的,独特的脆弱,那些瞬间闪过的神态,再也不会有这样美妙的时刻。 快门飞快闪动,定格下无数张转瞬即逝的美,随后游判拿开相机,开始琢磨新的花样。他现在兴致高涨,像个沉浸在创作中的艺术狂人。 最后,被他抚到地面的宣纸吸引了他的目光,宣纸很长,迟寄还未来得及着墨,拿起来时,在空中拖出一尾亮色。 游判手随心动,将宣纸甩开,像包头巾那样把迟寄的脑袋围住了,剩下的纸长长地拖在背后。 “像婚礼的头纱。”他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第44章 迟寄忽然握住他手掌,眼里跳动起疯狂的情绪:“你要和我结婚吗?” 游判微愣,转而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审视他。 迟寄又激动地追问:“你想和我结婚吗?” 游判嗤笑,像对待真正的头纱那样从头轻轻抚摸下去,嘴里却在说别的。 “我买这件衬衫的时候那售货员说,这款白色简约设计,代表了纯洁和端庄......”他忽然垂头低笑一阵,然后讽刺地看着迟寄,“你觉得你配吗?” 迟寄脸上没有什么难过的神色,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没放开。 “在我心中,纯洁的人至少要做到一点——”游判凝视他的眼睛,“要真诚的、全心全意的对待一份感情。” 迟寄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游判又笑了,这次温柔些,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我就知道你不懂。” 他抽出手掌,重新端起相机,继续给迟寄拍照,再奉上残忍的忠告。 “迟寄,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作者有话说: 坐等游哥打脸,科科 第24章 别有用意 游判丢出话的同时按下最后一次快门。 “好了。”他看了两眼迟寄,拿着相机进入房间,本想搁在桌上就罢,迟疑稍许后,将照片翻出来查看。 翻到最后一张时,动作猛然一滞。 不同于前几张的松弛,在最后这张照片里,迟寄跪坐桌上,微启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眼里蓄满了悲伤,看起来又孤单又可怜。 为什么会难过? 游判回想着,最后一张照片正是在他说出不可能和迟寄结婚后拍下的,原来听见那话的一瞬间,迟寄的表情是这样难过? 可他一个穿梭在爱情里的虚伪高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难过?是演技太过逼真,还是另有隐情? 游判的手指轻抚屏幕,最后落在迟寄眼尾,仿佛在替他擦拭泪滴。 回到客厅的时候见迟寄已经换掉了衬衫,便问:“这么快换了,是不喜欢?” 迟寄摇头,说:“冷。” 游判随即看了眼暖气温度,和平时一样,就问他:“要调高些吗?” 迟寄说:“现在换回衣服不冷了,刚刚桌子冷。” 游判想到他刚才长腿直接接触桌面,虽然木材偏暖,但到底不如衣料温和,又硬邦邦的,不会舒服到哪去。 “过来。”游判朝他伸手,迟寄乖巧地跟过来。 把他的手掌握住,当真冰凉一片,心中刺了一下,游判感到了愧疚。 “既然不舒服,刚才为什么不说?” 迟寄不说话,只是傻呵呵地笑。 游判低斥:“不是很聪明吗?”但到底心已经软了,牵着他坐上沙发。 然后去厨房忙活了几道菜出来,现在餐厅虽然已经营业,但游判感觉迟寄还挺喜欢他做的菜的,只要有时间就自己下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厨艺已经颇有精进。 次日,他把迟寄的照片全部打印出来,将相机还给郑钊。 郑钊迫不及待地翻着相册,很快就失落大喊:“为什么全删了啊!” 游判就猜到他会这样,“不然呢?” “照片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郑钊不服,“你都拍了什么啊?拍得好不好看?为什么不拿出来大家欣赏一下啊?你都不想展示给大家看的吗?” 游判神秘地一笑,钢铁铸身一般不为所动。 “说真的游判,你都拍了什么啊?”郑钊抓耳挠腮。 “别打听了。”游判果断破灭他的希望,“我不说,你也不能看。” “到底为什么啊——!”郑钊大嚎。 游判:“因为那是我的私人艺术品。” 还完相机,游判往警局走了一趟。说是春节,其实他们手头一直没停过活儿,年前让人查的厉权的助理有了点眉目,刑侦队正好聚起来讨论案件。 出乎意料的,梅全的背景没有一丝污点,她和张喆良的成长轨迹十分相似,都是普通家庭出生,以优等生的身份受到大企业青睐。 她的工作内容也透明干净,帮厉权处理的全是正经公务,帕德的海外业务基本都在她手里,所以需要经常出差,鲜少到公司坐班。 “就说这么瘦弱的姑娘不可能当杀手了。”线索再次中断,李船非常遗憾地说。 游判将梅全的资料反复看过之后,还是保持了一份警惕:“由梅全经手的业务全都很重要,和国际警察那边提供给我们的几起恶性竞争事件都有重合,包括这次地皮案,厉权之所以把这些项目都交给梅全,不可能仅仅因为信任。” 全体人员都重新打起了精神。 游判说:“信息科继续调查梅全,看是否有哪里被我们忽略了,或者他们用了某种巧妙的方法掩盖罪行,现在依然要把梅全当成一个重要线索。” 将工作分配一番,散会,游判和同事工作一天后踩着夕阳回家。路上他一直琢磨着案情,梅全这条线索虚虚实实,既不能完全推翻,也没有明朗的结果,这种明晃晃飘在眼前却怎么也握不住的感觉让游判十分暴躁。 恍恍惚惚地进了家门,第一眼习惯性地看向挨着阳台的书案。迟寄没在桌边,他很好奇,迟寄不写字的时候是很少的。 “迟寄?”换鞋进屋,将买回的东西搁在茶几上,他先去客房看了眼,迟寄并不在,只好又退回客厅,接着,他在书案边的地板上找到了迟寄。 第45章 那人挨着桌脚,背对着他跪坐地面,薄薄的一片背脊微弓,双手不知在做什么,用力时,耸出像蝴蝶翅膀般的肩胛骨。 “在做什么?” 游判走向他,扣住肩膀把人掰过来,陡然一惊。 迟寄竟然在往自己的嘴里塞纸,白色纸张撑满了他的口腔,看起来已经到喉头堵住了气管,他的呼吸艰难又粗重,脸色苍白,眼尾留着一点痛苦的水渍。他的双手还放在嘴边试图继续把那团纸往口腔里推。 “你在干什么!”游判大惊,一把捏住他下巴,迫使他张嘴抬头,将那团纸掏出,迟寄随即爆发咳嗽。 游判愤怒地扔掉纸团,钳住他的下巴逼视道:“疯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迟寄稳住呼吸,眼睛里是很清澈的坦然:“没写好。” “什么?”游判古怪地挑了下眉,随后意识到什么,扔了他下巴捡起纸团展开,果然是写过字的宣纸。 他的表情更古怪了:“没写好你把它塞嘴里干嘛?你想吃了它?” 迟寄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没做好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游判根本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但其实大多数时候,这人古怪的行为背后都有别的用意。他毕竟是个学什么都很快的聪明人。 “你在撒谎吗迟寄?” 游判沉下目光冰冷地打量他,觉得不够,又扼住他的下巴左右审视。 “因为我不和你结婚,所以你搞这些花样,想让我心软?” 迟寄被迫扬着头,看他的目光里带着不解。 游判嗤笑,“演得挺像,但我不会喜欢。” 迟寄着急了,一下用双手握住他手腕,“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正常的。”游判不耐烦地抽回手,“迟寄,正常点吧。” 迟寄撑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他,双手失落地垂到自己腿边。 游判伸手想将他拉起来,见状又有些心疼,索性弯腰把人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将电视遥控器丢给他。 “半小时后吃饭。” 提着食材进了厨房,期间,他抽空往客厅看了一眼,发现迟寄并没有在看电视,而是用手抠着遥控器的按钮出神。 游判无动于衷,这种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感情,他永远厌恶。 饭后,迟寄看着精神了些,从零食筐里捡了袋薯片,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游判洗了碗出来,看他那样子又被乖得一塌糊涂,心里仅剩的烦躁就这么粉碎。 他跟着坐过去,见电视上演着老套的情节,调出片库:“找部电影看吧?你不是喜欢电影吗?” 迟寄无比赞同,开心地说好。 游判选了一部喜剧片,为了营造氛围,还特地将灯都关掉。电影开始后不久迟寄觉得脚冷,双腿蜷进沙发上的小毯子里,抱着薯片边吃边看,跟着影片节奏时不时咯咯发笑。 他的笑点也很奇怪,总是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发笑。游判总是忍不住看他,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影片放完时,两人已经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游判的胳膊搂着迟寄肩膀。 “好看。”迟寄心满意足地把空袋子丢进垃圾桶,起身时,游判留在他身上的手有些依依不舍。 在客厅晃了一会儿他开始洗漱,游判把今天要换的药拿过去。 刀口已经长好了新肉,粉嫩的,看着易破。 “长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贴一片纱布吧?” 迟寄转身对着镜子查看,“痊愈了。” 游判掰回他,在刀口上涂药:“只是外伤长好了,身体里面的亏损还要好好养着,别大意。” 迟寄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听你的话。” 游判一愣,转而笑了,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你要是随时都这么乖多好。”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就会被游哥笑死。 又忍不住对迟寄发狠,又做饭洗碗全包,一会儿暴君一会儿人妻,他真的......我哭死。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转折啦,大家做好准备~ 第25章 一个地址 新年就这么平淡又幸福地过去,游判正式复工,一日比一日忙起来。 这天,他收到迟寄的信息,说要出门买纸墨。游判叮嘱他注意安全,下班后开车绕去了他常去的那家国术店。 迟寄做事磨蹭,游判将车开到地方的时候,他竟然才从店里出来。车窗摇下一半游判突然改了主意,决定不叫他上车,一路尾随身后想看他都会做些什么。 迟寄提着东西走得非常慢,简直浪费了一双长腿,不仅如此,他还时不时走神,街边随便一个动静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会停下来看个几秒钟,再继续往前走。游判忍俊不禁地想着,难怪他出一趟门要花这么多时间。 紧接着,迟寄又停下脚步。 这回没看热闹,看向了一家甜品店。这家店刚开业,门口的花篮还没撤下,人们经过时都免不了打量几眼。但迟寄的反应和路人不同,他是直接面对着人家店面站立,直挺挺地戳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店内看。 游判心道不好,这种神经质的打量方式,店家非得出来驱赶不可。正要下车,店里迎出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笑眯眯的,不知同迟寄说了什么,迟寄点点头,随她进了店。 再古怪的行为由那张脸做出来也不会让人讨厌,迟寄实在是靠脸得到了太多好处,从小到大可能只在游判那儿碰过壁。 第46章 迟寄在店里选了靠窗的位置,游判可以清楚地观察他的动作。这人在等待或无聊的时候基本不玩手机消遣,要么发呆,要么摆弄别的。 这时手边正好放了刚买的纸笔,迟寄取出一支笔放在眼前端详,好像是在观察笔尖的走势。游判看不出这有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迟寄这个人有意思。 不到一会儿,店员端了一块小蛋糕上桌,迟寄第一口先吃掉最上面的草莓,然后一勺一勺把蛋糕吃完了,等他从甜品店出来继续返程的时候,已经又过去半个小时,日头渐渐暗下。 路灯亮起,街边的门店也依次亮了招牌灯,迟寄踩在光影之间,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这一幕在游判心中沉下,翻腾起千万种滋味。 在游判心里的某个角落,迟寄的面貌是相当可憎的。他利用美貌傲慢地撒谎演戏,虚伪地展现爱,甚至直到今天,他都没为慎泽的死亡感到过片刻的伤心,是那么无情冷血的一个人。可现在偷偷看他生活,他又是这么一个简单缓慢到几乎有点笨拙的人。 矛盾的现实将游判的心不断往两边拉扯,致使他自己也成了个疯子,时而温柔时而暴力。 前面将经过一段昏暗的小巷,游判提起车速打算追上迟寄把人叫上车,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忽然从巷口探出,对着迟寄的背影拍了几张照,等迟寄走远些后,又连忙跟随。 这人是谁? 为什么跟踪迟寄? 游判脸色一凛,旋即冲下车,飞扑向那人,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将其制服,把他双手折在身后逼问:“是谁派你来的?” 跟踪者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呼痛。 游判跪在他背上再次用力拧手:“我问你是谁派来的?!” 额角青筋狂跳,游判已然徘徊在失控边缘,但一想到事情和迟寄有关,他就能勉强维持住一丝理智,在套出准确的信息之前不至于把人打死。 “大哥!大哥——!”跟踪者扑腾着求饶,“别误会!我只是个私人侦探,受顾客委托查事情的!我没有要害人啊!” 游判沉默地将他拷住,一番搜身,拿走了他身上全部物品。 那人半边脸上蒙着灰尘,示意游判看他包夹:“我的证件全在这里面,你看吧我没有撒谎。” 游判阅读身份证的信息,三十二岁的男性,叫焦升,照片和他本人一样,瘦长脸单细眼,一副精明的长相。他的身形也很瘦长,被反拷双手堵在墙边,像根折断的竹竿。 游判冷漠地扫他一眼,又翻看他的名片。姓名和一所私人侦探的招牌印在一起,还很完备地在右下方印了一个专属图标。 以这人糟糕的身手和迟钝的反应力来看,可以排除杀手身份。况且迟寄现在已经不再影响帕德的利益,对方应该不会再雇人杀他。 将包夹扔去他怀里,游判开始翻看他的相册。 末尾是几张刚才迟寄经过这条街时的背影,时间往前,有迟寄常去的那家文房四宝店面的相片,还有这几天迟寄独自外出时的抓拍,零零种种,确实是侦探会干的事儿。很快,游判翻到最初的一张照,竟然是他那天心血来潮拿着郑钊的相机给迟寄拍照的时候。 因为书案挨着阳台,那天没有拉窗帘,视角从窗外探进,清晰地拍下了迟寄只穿着一件衬衫,跪坐桌面的样子。 是游判绝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的画面。 怒火烧起来,他攥着相机,反手一摔,画面四分五裂。 焦升心痛大喊:“我的相机——!” 游判揪住他衣领质问,“家里的那张照片是怎么拍到的?!” 焦升看到了游判眼中的杀气,看到他充血的眼球和凶狠的表情,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对他有所隐瞒,他会像那台相机一样被他撕成碎片。 这一瞬间,什么职业素养和骨气都抵不过求生的本能,他惊恐地求饶:“不是我......是我的雇主,她好像知道你俩的关系,在你们家对面给我租了间空房,那张照片就是这么拍下来的。我只是在工作,不是故意偷窥!” 他能感受到揪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压抑着多么强劲的力量,要是一拳砸过来,他的半条命就没了。 游判锐利的目光牢牢锁着他,审视他话中的真伪。焦升战战兢兢的,被他的压迫感折磨着,终于,游判松开他的拳头。 “我相信你是侦探。” 他的表情缓和着,甚至露出了笑意。不过那笑是带着残忍的,一种令人骨悚的阴森。 “所以,你的雇主是谁?” 焦升脸色寡白,僵硬地瞪着眼,很迟疑。 游判一拳砸向相机,让它更粉碎,挑了块屏幕残片出来,离焦升喉咙几毫米的距离把玩着。 焦升狂冒冷汗,终于不敌恐惧,滚动喉头嘶哑地说:“是......是石语女士......” 游判动作一顿。结果令他意外,他扔了相机碎片,凉森森地看了焦升一眼。 焦升浑身颤抖:“我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石语女士找的我,但她是个很好的雇主,你别找她麻烦......你毕竟......是个警察......” 这话另有深意,游判盯着他,无声询问。 焦升已经没时间懊恼自己的多嘴,游判虽然可怕,但他的身份应该还不至于违法犯罪,如果他知道了迟寄的真面目或许就—— 第47章 他咬牙豁出去道:“游警官,石夫人不是无缘无故怀疑迟寄的,我查到一些事情,迟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游判反问他:“你以为我是怎么看迟寄的?” “你毕竟都......”焦升胆怯地开口,“都和他同居了不是吗......” 游判冷笑,继续等他说话。 焦升只好没有保留地全部倾倒出来:“迟寄的外表太具迷惑性,但他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警官你现在和他关系特殊,自然不愿意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这里有个地址,你去了就会明白一切。” “金舟市莱丰区益园山29号。” 说完,焦升忐忑地看着游判。 游判看起来没有一丝表情,他沉默了片刻,用脚踹了踹坏掉的相机:“我会赔你一台。” 然后提起他,将他扭送至警局。 一番折腾过后,游判回家已是深夜。 一开门,迟寄就从沙发上起来,仿佛是一直在等他。 “你今天好晚。” 游判脱下外套,没看他,却看到了茶几上的蛋糕。 他停住了:“这是哪来的?” “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我给你买的。”迟寄说。 游判确定他在店里吃完了一份,显然这份是他重新买的。这次,他总算分了束视线给迟寄。迟寄在家里喜欢穿纯棉的睡衣,柔软的,会把他显得很乖。桃花眼好像丢失了一些最初的挑逗多情,留下了一种特殊的清澈。 他好像真的变了,但那又可信吗? 游判脑中蹦出焦升的话,蹦出那串据说能看清迟寄真面目的地址。 失神间,蛋糕靠近了。迟寄端着它,讨好地送了过来。 “你尝尝吗?” 游判接过,坐上沙发,手里是迟寄递来的勺子。他刚准备挖一口,忽然看到蛋糕顶部,在奶油上残留的明显的凹痕。 他想到什么,偏头看迟寄:“这块蛋糕上原本是不是有颗草莓?” 迟寄眼睛看向左边,又看回来,“是吗?” 如此,游判确定了:“你把草莓吃掉了?” 迟寄抿了抿嘴,那是他紧张时惯用的动作:“没有。” “是吗?”游判逼近他,迫使他后仰,抵住沙发背,退无可退。 “我......” 游判不听他说话,钳住他下巴凶狠地吻下去。果然,吃到了草莓的甜味。 “你撒谎了,迟寄。” 迟寄很慌张地看着他,解释着:“我等了你太久......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游判根本不在乎什么草莓,换作平时,反倒还会觉得偷吃的人可爱。但现在他心中沉着太多事,迟寄那面恶劣的形象正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他久违地抓住了迟寄后脑的头发,残忍地斥责他:“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会骗我,看来那话根本不可信。” “不一样的......”迟寄惨白着脸,眼中有伤心和不解。 的确,他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己费心给游判买了蛋糕,还惹得对方生气。 游判对他的难过无动于衷,把他甩开,进房间站了会儿,用手机订下明天去金舟的机票。 蛋糕被原封不动地丢在茶几上,已经有些坏了。 第26章 可悲的疯子 金舟是个阴天。 游判在中午抵达,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买了面包应付,马不停蹄地往益园山上赶。 司机本来还热情地迎他上车,听了地址后忽然变得安静了,游判知道这个地址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现在没心情聊天打探,和司机一起保持沉默,似乎把全世界的死寂都归拢到了车厢内。 驱车一个半小时,目的地到了,在半山腰。南方的冬天没雪,只有阴沉沉的天一直往下压,季节的尾巴就拖在身后慢慢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点春色。 这里的寒气是往骨头里钻的,游判下车后被猛地灌了一身,连忙合上外套的拉链,在银港尚能保持的风度完全拜倒在南方的冷风中。 路边的树无精打采地支着树杈,灰色的光杆子,偶尔有点绿,冒得相当费劲。 顺着山路往前,几步之外便见一幢白房子,墙上竖着一排字,游判看清了,难免心惊——益园山精神病院。 前台只有一个女员工,见人进来了,公式化的笑容便露出:“先生您好,需要什么帮助?” 游判说:“我来探望病人。” “好的先生。”前台将手放上键盘准备查找,“请告诉我病人的名字。” “古静渊。” 前台表情一僵。 “怎么,没这个人?”游判问。 “不、不是。”前台小姐对自己的失态有些抱歉,笑着解释,“只是古先生入院后两年了,您是第一个来探望他的。” 游判开始套话:“这在你们医院很少见?” “倒也没有。”前台说,“我在医院工作了很多年,几乎什么病人都见过,也有那种将老人一丢就是七八年,从来不露面的家属。” 游判:“那为什么独独对古静渊记忆深刻?” “先生不是本地人吗?”前台笑着看他。 游判说:“不是。” “难怪您不知道。古先生当年入院的时候,伴随着一件轰动全市的新闻,当时媒体疯狂报道,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时间长了,提起的人才慢慢变少。” 第48章 “什么事?” 前台为难了:“在工作期间,我不方便说太多病人的私事,您和病人什么关系?” 游判早就想好了对策,道:“大学同学。” 说着,他递过自己的身份证。十分凑巧,他和古静渊是同岁,前台没有怀疑,也没有过多盘问,因为古静渊确诊的病是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这两年经过治疗状态一直很稳,可以正常沟通,思维清晰,完全能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前台将古静渊的状况交代给游判,让他填了资料,告诉他病房的位置。 白房子后面便是个方正结构,几栋小楼围着中间的绿化,有山有水,颇为雅致。游判通过标识寻到古静渊的病房,按照工作人员提前告知的方法,敲过门后直接拧开门把。 门果然没锁,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放着标准化的一床一桌一衣柜,剩下的什么都没有,连灰尘都不见踪迹。 房间的全貌一眼就看完,游判也同时看到了桌前的人,正在看书。 “古静渊。” 游判喊了一声,男人回头,是一张设想之外的面孔,斯文的,儒雅的。 他看到游判进来,笑了,声音很温柔:“你是?” “游判。” “游判。”古静渊跟读一遍他的名字,“你好。” 游判走向桌边,距离近了,俯视坐着的人:“你在这住了多久?” 正如前台所说,古静渊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是比普通人聪明的,他没有回答游判,反而抛出自己的疑惑:“我不认识你。” 游判承认:“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为什么找我?”古静渊先猜了起来,试探地问,“迟寄?” 游判心中微乱,但他维持着冰冷的表情,眸色很深,用他惯有的压迫感审视对方。 古静渊不怕他,表情很轻松:“我猜对了吧?半个月前也有人来找我问他的事,不过那人是翻墙进来的,他不敢让人发现,偷偷进来打探消息。他在查迟寄,迟寄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吗?” 游判:“你很关心他?” 古静渊将他打量片刻,说:“你和之前那人不是一伙的。” 这是煞费心机的对话,两人都在打探,都在设法回避对方的问题。 游判:“那你觉得我属于哪一伙?” 古静渊忽然收了笑,声音冷下来:“迟寄现在喜欢这一款了?”他的眼中出现了嫉妒,也有淡淡的伤感。 游判心中一沉,某些猜测终于成了事实。 “你和迟寄是什么关系?” 古静渊将手搭上椅背,确认过游判的身份后,他的防备心降低了,游判明白他是因为迟寄才转变的态度。 “法律上是兄弟,情感上......”他故意炫耀似的,笑起来,“前任?” 看到游判不为所动,他有些沮丧,“原来你都知道了......也是,你来了这里,应该知道了很多事。” 游判:“你和他为什么分开了?” 古静渊垂头,自嘲地笑了两声,抬眼看住游判:“迟寄喜欢亲你哪里?” 游判的表情险些塌掉,眼中开始结冰。 古静渊感受到了渗人的低气压,但他不害怕,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恐惧感。 “他很漂亮吧?”他仿佛在回味什么,露出甜蜜的笑容,“很会讨好人,很会诱惑人,对吧?”说着,他恨了起来,“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爱上他,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游判终于维持不住冷酷,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什么?” “别催眠自己。”古静渊站起来,个子很高,几乎和游判持平了视线,“你心里其实明白他是个骗子,他勾引你,他享受自己被爱,他玩弄你的感情。都是些拙劣的把戏,但是因为他漂亮,演得太逼真,你不愿意清醒过来。” “我曾经和你一模一样。”古静渊用过来人的口吻劝告着,他不再笑了,也不再回忆,表情非常严肃,像是在诉说生死攸关的大事。 “别相信他。”他靠近游判,贴耳忠告,“趁自己还没有深陷的时候,快逃,不然——” “他会杀了你。” 游判瞳孔扩大,应激般的,一掌将古静渊搡开。 那人撞翻椅子摔向地面,看着游判,发出可悲的低笑。 游判恶声警告:“敢乱说的话,我先杀了你。” 古静渊笑够了,从地面爬起来,撩开病服,腹部两道狰狞的刀疤赫然撞进游判眼中。 游判努力维持理智:“这不可能是迟寄捅的。” 如果迟寄真动手伤过人,那他现在应该在监狱里。 “当然不是。”古静渊说,“我自己捅的。” “疯子。” 古静渊大笑,到了最后,他颓丧地晃了晃身体:“是,我是疯子,见到迟寄后,我就一直是个疯子。” 游判忽然觉得没意思,古静渊或许只是个发疯的前任,既然刀是他自己捅的,那跟迟寄又有什么关系?他有点懊恼自己昨晚对迟寄发火,对方只是满怀欣喜地给自己买了一个蛋糕...... 他转身便走,前脚踏出门时,古静渊在身后冷声道:“我捅自己的时候,迟寄就在我身边。” 游判愕然回头。 古静渊严肃地陈诉往事:“迟寄总是这样,觉得新鲜还喜欢你时,可以对你无限亲密,无限顺从。他总是亲你对不对?那是他骗取感情的方式。他的吻的确让人念念不忘,但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他的喜欢,是对猎物的兴致,等对方深陷了,他到手了,就会立刻失去兴趣。他会毫不犹豫的伤害你,直到你去死。” 第49章 “不要急着嘲笑我,爱上他的人都会变成疯子,他懂得怎么折磨一个用情至深的人,我拿着刀祈求他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去死吧。” 游判用力摔上门,冲过来拧住古静渊的衣领,凶光毕露地低吼:“你要是敢撒谎——” “你可以再杀我一次。”古静渊平静地说,“但在此之前,你得先保证自己不被迟寄杀掉。” 说着,他的手伸向桌面,抽出一张垫在最下面的报纸。 游判甩开他,将报纸夺了过来。 两年前的市报,头版头条,占据了整面内容。 标题夺人眼球——“美貌少年蛇蝎心肠,对领养家庭恩将仇报,教唆人自杀!” 内容展开,他和古静渊那些年的渊源悉数重现。 第27章 他的真面目 迟寄十六岁那年,父母意外身亡,父母的朋友、也就是古家夫妇,从此收养了他。那时候古静渊已经二十五岁,毕业了有稳定的工作,自己在外有房子,并不常回家。他和这个继弟只是逢年过节偶尔见一面。 那时候的迟寄已经足够漂亮,古静渊本就对他颇为心动,扛不住对方再三勾引。一年后迟寄教唆他把自己带出去住,因为顾忌他的年纪,古静渊始终克制着自己,不敢做逾矩的事情。迟寄对他表现出绝对的喜爱,总是主动亲近他,像是天然的知道怎么展露爱意一般,让古静渊对他深深痴迷。 短短两年,古静渊已经爱他入骨,终于等他长到十八岁,两人正式确立关系。古静渊人生的悲剧便从那时拉开了序幕。 在交往之前,迟寄追逐着古静渊,喜爱他,讨好他,可交往后他的态度猛然变了,他不再热情,总是冷漠,使用冷暴力缓慢地折磨古静渊。在长时间的惶恐之后,古静渊渐渐发现迟寄所求的其实根本不是和他交往,他只是享受蛊惑别人的过程,痴迷于追逐,一旦到手,他就彻底失去兴趣。 他根本不爱人,只是个贩卖美貌的偷心贼。 待他无情抽身,古静渊却早已深陷不拔,他开始挽留他,祈求他,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终于,他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他拿着刀,试图用自己的性命威胁迟寄,疯狂地讨要一丝关心。 迟寄根本不在乎他去死,那天,他冷漠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人,看着他把刀锋对准自己,残酷地加速他的死亡。 “你去死吧。” 古静渊捅了自己两刀,没死成,有人报警了,医生救活了他,同时,也诊断出了他的精神疾病。 警方就此案排查过一段时间,因为古静渊自杀的行为板上钉钉,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迟寄教唆,只有媒体把这故事当做城市逸闻疯狂报道,本地人口口相传了一段时间,大家都记住了那个神奇的,用美貌杀人的少年,渐渐遗忘了失去一切的可怜人。 迟寄无罪释放,案件以自杀定性,古静渊伤好后入住了这家精神病院,治疗到今日。 跟着文字报道出现在首页的,是迟寄十六、七岁时的照片,漂亮的五官,多情的双眸,似诱非诱的微笑,加剧了这份报道的可信度。 游判浑身颤抖,用力捏皱了报纸,恨不得把那张脸撕碎。 “别弄坏了!”古静渊忽然慌张地扑过来夺走报纸,展平在桌上,怜惜地抚摸着迟寄的照片。 他的疯劲和儒雅都消失了,只剩下沉甸甸的爱意和悲伤。 游判可怜地看着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清醒。 摔门离开,游判不停歇地飞回银港,没去公寓,打车直奔别墅,他还得再见一个人。 石语仿佛早知道他要来,端坐在沙发上静候,抬掌示意对面的位置:“坐。” 游判心烦意乱,没有坐着聊的耐心,开门见山地说:“夫人为什么突然又查起了迟寄?” 石语拢着披肩,一张脸瘦而憔悴,“你去过金舟了?” 游判直言:“我看到了古静渊和那份报纸。” “恩。”石语满意地点点头,将脸颊的碎发往后挽去。 游判说:“因为有线索指向帕德集团,警方充分怀疑他们和慎泽的死亡有关,上一次见到您时,您显然也不再疑心迟寄,为什么突然找人查他?” 石语没有直视游判,低头看着指甲,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你们警察办案讲证据,可我们当妈的都有直觉,我儿子一定是被迟寄害死的。” “您这直觉还能随着警方的办案方向自由变动?”游判锐利地看着她,心中早有猜测,“很显然有一个新的线索出现让你改变了想法,能让你这么笃定,估计和慎泽有直接关联,是他留下了什么东西?之前大意了没找到,还是说那东西被定时了,前几日才到你手中?” 石语脸色白掉一层,红唇瞬间失去光泽,像一把油漆干在嘴上,抖动着。 游判知道他猜中了,兜头直问:“慎泽真的给您留下东西了?是什么?” 石语执着地回避着,拢住披肩往沙发角落里挪了挪。 游判不解:“既然和慎泽的死亡案有关,您为什么不移交给警方,官方调查比您私人雇佣快捷太多,您——” 是的,石语没有理由私藏证据,除非......除非那证据将指向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一条线在游判脑中猛然清晰,他试探地问出口:“慎泽是自杀的?” 第50章 石语好像被他的话锋推了一把,身体一晃,而后缩起肩膀,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整整哭了十分钟,整个人仿佛都小了一圈,泪水蜿蜒在她脸上根本顾不得擦,口红是这个爱美的夫人今天唯一的妆。 从焦升被游判发现的那刻起,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得过对方,拖延时间只是为了自己更晚一步面对现实罢了。 哭累了,她麻木地起身。 “我去拿下来。” 随后,一封信递到了游判手中。他打开阅读,逐渐心惊,这竟然是慎泽的亲笔遗书—— [妈,对不起,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因为抑郁症,我一直都让您很担心,真的抱歉。也很感谢您同意我的婚事,我真的爱着迟寄,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很快乐,我曾经以为他会和我一直走下去......是我太自大了,对不起。我最近做错了事,迟寄不理我了,我难过得快要疯掉,迟寄很生气。我感觉我没办法正常的呼吸了,很痛苦,妈,真的好痛苦。我准备好了一切,明天我会死在浴室里,遗书我就放在私人邮递公司了,设定了定时发送,等我死掉几个月再收到信件,妈应该不至于太伤心吧。这是我唯一能为妈做的事了。我真的不想再这么累的活......我死了,迟寄也会重新开心的,我想让他开心。我错了,我向他赎罪。] 很简短的信件,落款在慎泽死亡的前一日。 可以看出慎泽在写这封信时状态非常差,当时的他肯定正在发病,极度厌弃自我,句子仓促混乱,陷在一种自卑和自责的漩涡中。但信件的内容却足够充分,那个频繁出现的名字像刀片一般刺入游判眼球。 他仿佛跟写信的慎泽共情了,体会到了他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喉管发紧,胸腔像是瘪掉的气球。 石语当然会因为这封信重新恨上迟寄。 从信的内容能看出,慎泽选择自杀都是为了迟寄,他像是着魔了般,要用死向迟寄赎罪。 可慎泽将细节全都带走,没人知道在他生命最后几日迟寄是怎么对待他的,是怎么在精神上折磨了他,加重了他的病情,这封遗书只能证实慎泽的自杀行为,证实他是个为爱发疯的痴人。 他死了,或许还会留下可笑的名声。 这如何不刺痛一位母亲的心? 石语捂着脸颓然地坐进沙发,声音又哑又破:“警方拿到这封遗书后,慎泽的案子是不是就定性为......为自杀了......” 游判心中不比她松泛,心脏好像在一块砾石上磨烂了:“能够定案了。” “那迟寄呢?!”石语猛然抬头,凹陷的眼睛里全是恨意,“他不会受到制裁吗!!” 游判胸口千钧堵塞:“现在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迟寄教唆慎泽自杀。” 虽然迟寄已经有事实上的教唆行为,但很遗憾,一两句语言暂时定不了他的罪。 石语浑身发抖,眼泪疯狂流下,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都流出来。 “你们拿到遗书之后,是会......直接定案了吗?” 游判已经被情绪拉到了崩溃边缘,只能用冰封住自己的表情:“定案是必然的,石夫人,节哀。” 石语伏在沙发上痛哭。 将遗书放进证据袋中,游判迈着沉重又坚定的步伐离开。 别墅里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跟着消失的还有石语的哭声。她撑坐起来,已经止了泪,脸上不见刚才的悲痛。 一种不可名状的宁静从她的表情中浮现,她不再是丧子的石夫人,变回了手握地产集团的石董事长。 在游判找她之前,她先去游家见了杜茫。 杜茫素来不存戒心,对亲近的朋友无话不谈,身边的姐妹都知道游判暴力失控的毛病。石语以探望她为由,状若无意地提起了那些往事,将当年心理医生对游判的诊断套了出来。 游判没有任何心理方面的疾病,他的问题出在性格。 这是当年多位医生的结论。 细数游判从小到大的暴力行为,全部事出有因。 小学,他第一次把同班同学打得头破血流,是因为那个调皮的男孩老是欺负他同桌。初高中时几次打架斗殴,要么是对方霸凌弱者,要么是偶遇街头混混。游判的暴力其实仅限于一种状况——遇见不公或是犯罪行为。 简而言之,他憎恨恶行。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上的恶行,都能让他变成一个失控的暴徒。 石语提前掌握了这关键的一点,立刻排布了这场局。焦升被发现,意味着慎泽的遗书再也瞒不住,案件会以慎泽自杀定性,法律无法惩罚真正的罪人。 可老天给她送来了游判。她以一个悲痛母亲的形象深深扎根在游判心中,让这个本就憎恨恶行的男人更有理由去失控,去发狂。 她不能送迟寄坐牢,但她绝对能让他受到惩罚。 这就是她的复仇。 石语恬淡地拢了拢披肩。 ...... 游判将所有线索带回警局,和洪局进行了一场漫长的交流。 对于迟寄,洪局认为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但慎泽案实在拖了太久,他只能再给出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调查没有显著成果,案件最终将以自杀定性。 “调查期间,迟寄一定不能离开银港市,现在我们手头的这点证据不足以申请电子脚铐,你根据情况安排人盯着吧。” 第51章 “不用。”游判坚定地说,“我会确保他的行踪。” 工作聊了整夜,走出警局的瞬间,游判表现出的冷酷和锋锐顷刻瓦解,托着麻木的身体回了家,在见到迟寄的那刻,超负荷停歇的心脏又狂乱地跳动起来。迟寄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他热情地迎接了游判,对他短暂的离开表示了不舍。 “你昨天没回家,我好想你。” “是吗?”游判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嘲讽地问他。 迟寄没发现他的反常,把他拉到沙发上,兴致很高地给他讲述昨天自己如何在家度过了一天。 “你上次给我的菜谱app,很好用,我昨天没有点外卖,学习了,好吃。” “我还给自己涂药了。”他把脖子上的纱布揭开,把伤口露给游判看。 游判抚摸上他的伤口,拇指轻轻地摁了上去。 “你知道我昨天去哪了吗?” 迟寄好奇地,天真地问他:“去哪儿了?” 游判哂笑,凝视他的眼睛,“去了金舟市。” 迟寄一愣,眼神中暴露出仓皇,他的视线飞快地朝旁边躲避了一瞬。 这是他心虚时惯有的表现,游判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恨。手上力道渐渐加重,拇指摁进了伤疤。 “我去见了古静渊。” 迟寄顿时瞪大双眼,白着脸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有隐情的哦~ 第28章 是个教唆犯 “怎么,听见老熟人,怎么是这个反应?”游判讥讽地盯着他看。 他看到迟寄眼里隐约出现的仓皇,这种神态他太熟悉了,那是每个犯人在罪行被揭穿时所暴露的恐惧。 “你为什么会去见他?” “不愿意让我见?”游判微微歪头,冰冷地俯视他,“还是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迟寄快速整顿了思绪,渐渐恢复从容。 只有老练的犯人才拥有这种瞬间冷静的能力,就像他在引诱人时自然而娴熟的媚态,都是在漫长的经验中锤炼出来的。 真相在不断被证实,游判痛恨着,惩罚他的理由越来越充分。摁住伤口的拇指始终没有松开,力量正在逐步加重。 “古静渊拿刀捅自己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迟寄很快感觉到了不适,他往旁边偏了偏脖子,却没有躲开游判的手,“在。” 游判眼中一冷,已经在他的伤口上按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如果那道伤现在还未长好的话,它已经再次流血了。 “你让他去死?” 迟寄难受地拧着眉,一脸苍白,表情却平静得有些冷血:“我没有让他去死,是他自己说要死的,我就同意了他。” 旁人转述、报纸文字,所有真实都不如迟寄当面承认来得绝望,游判彻底断了幻想的退路,将迟寄视作罪人。 提起往事,他的语言是多么自傲,游判嘲讽地笑起来:“你同意一个人的生死?你以为你是谁?需要由你来决定别人是生是死吗?” 迟寄表情更冷了,被彻底戳穿后,他好像意识到伪装再没用处,决定用真面目对抗游判:“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他们?”游判道,“你承认你对慎泽也用了同样的方式?” “恩,他和古静渊是一样的,死了比较好。” 游判惊悚地瞪大眼睛。 那可是两条人命,他竟然这么随口丢了出来。 这一刻,他那些在生活中表现出的笨拙,无意识流露出的可爱,全部变成不值钱的碎末,只留下一个冷血丑恶的人形。 游判眼中耸动出血色,埋在骨子里的暴力终于破土而出,拇指不留余地地按下,恨不得将皮肉里面的血管再次撕碎。迟寄这种人就该鲜血淋漓地死去才好。 未养好的伤在外力的压迫下爆发剧痛,迟寄疼出冷汗,立刻想要逃跑,被游判掐住脖子抓了回来。 “往哪跑?!”他暴吼着,“从今天开始,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你他妈都要给我受着!” 迟寄吓坏了,脸上一丝颜色也无,只有无尽的惨白,像死掉的颜色。他仓皇地瞪大眼睛,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游判把他甩下沙发,唾弃他:“活该。” 然后厌恶地绕开他,摔门出去,从外面反锁上确保他不会逃跑。屋内毫无动静,游判站在楼道里,发直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二十九年,游判第一次判断失误。 迟寄不是他以为的贩卖美貌的爱情骗子,那样的人哪里有爱,他是更低劣的恶人,是个冷血的杀人犯。 被假象欺骗的他美化了迟寄的罪恶,他痛恨自己的大意,痛恨自己的沉沦,最痛恨的,是他那双永远捶打罪犯的双手,在面对一个真正的杀人犯时,却没能挥出一只拳头。 难以入睡,他一头扎进警局,在休息室抽了整夜的烟。 次日,他加班到深夜,本来打算住几天酒店,犹豫许久,还是回了公寓。开门时他说服自己,之所以抓心挠肺地想要见一见迟寄,不过是想看看那人有没有悔改,有没有正视自己的行为。 门开了,迟寄在沙发上,因突然的响动缩了一下。 电视没开,也没玩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概率是在发呆。以前游判觉得他这种习惯很特别,很惹人喜欢,现在明白了,他不过是在故意用这种行为展现自己的天真,好让猎物毫无防备地靠近他,更加快速地迷恋他。 第52章 他很开心游判回来了,但并不是纯粹的快乐,因为昨天的坦白,心里带着一份恐惧。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过去迎接游判,他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 游判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分出视线给他,看到了他脖子上重新缠住的绷带,冷声问到:“你缠绷带干什么?” 迟寄颤巍巍地答:“疼。” 游判可笑地说:“那外伤早好了,疼在里面的血管,你缠绷带有个屁用。” 迟寄迷茫地摸了摸脖子。 “开始装可怜了?”游判走向他,把绷带扯开,一圈一圈地脱下后,最里面竟然还有一层纱布。 迟寄真是做足了全套的戏。 手指嘲讽地勾了下纱布,迟寄感觉到了,对他说:“我看你以前也是这么包扎的。” “怎么,卖乖?想让我夸你学得好啊?” 游判一把撕下纱布,胶带扯得迟寄“嘶”了声痛。 他不管这些,把两样东西团成团丢进垃圾桶,警告迟寄:“少玩这些装疯卖傻的花样,真面目都已经被我看穿了,还演来演去有意思吗?” 迟寄嘴巴微启,良久,说了声:“哦。” 昨天那个冷血教唆犯又不见了,他换上了最无害的那副面孔。嘴唇颜色很淡,嘴皮有些干裂,游判想到什么,问他:“你今天没吃饭?” 迟寄舔了下嘴巴,说:“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游判古怪地盯着他:“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像以前那样按时回来和你吃饭吗?别太可笑了,迟寄。” 迟寄慌乱地转了转眼睛,从沙发上起身,走去了厨房。他当真懂得怎么回避冲突,怎么让自己从不利的局势中抽离。别看他现在处在弱势地位,但手里依然松紧有度地掌握着关系绳索。 一旦游判露出了严厉的迹象,他就立刻放松绳索,拉远两人的距离,避免更大的冲突,让游判的愤怒无从发泄。这种方法在短期内看似无用,但只要长久坚持下去,温水能煮掉一切。 大概这二十一年,他利用自己的优势在人际关系中百战百胜,骗取了源源不断的好处,便也打算用这种手段化解游判对他的恨。只要游判原谅他,他就可以再度在迷恋中逍遥法外。 当真聪明绝顶,当真卑鄙可恶。 这时,他走出厨房,对游判说:“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了。” “还想着我给你做饭?”一旦看穿他的计划,就对他这种相安无事的行为不再惊讶,游判和他演着,等着看他的剧本有多精彩,“脸皮也别太厚。” 他从零食筐里拿出桶泡面丢过去:“饿不死就行了。” 迟寄抱着泡面慢吞吞地接了热水,在餐桌上孤零零地守着面开,模样说是楚楚可怜也不为过。 游判心里短暂地刺了一下,但很快找回理智,在工作群里跟进最新调查进度。新线索证明了帕德和慎泽的死亡无关,但集团过往犯过的罪行仍是事实,刑侦队当下的工作重点依然是这起跨国大案。 他快速安排完之后的工作,重新抬头时,迟寄已经吃好了,正在用餐巾擦嘴。桶里的面却还剩下一大半。 “怎么就不吃了?” “吃不下。” 游判盯着迟寄看了一会儿,怏白的脸色,连风都顶不住的身板,重伤未愈的人明显有些伤了元气。 攥着手机的指头用力在上面蹭着,游判嘴里丢出敷衍的话:“随便。” 迟寄将餐桌收拾干净,又站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之后都不会给我做饭了吗?” 游判冷冷看了他一眼,迟寄一切了然。 “那......我自己做饭吧。” “不点外卖?” “外卖不好吃。” “随你。” 迟寄说好,去自己房间待了一阵,换了外出服出来。 “家里没有食材了,我们一起去买吧?” 游判猛地盯紧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大的身体笼下压迫十足的阴影,“迟寄。” 冰霜般的语气里带着凶狠,“你搞清楚状况,现在的你是一个随时等着审判的犯人,我之所以留你在这只是为了盯着你不让你逃跑,从昨天开始,你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什么......?”迟寄惊恐地撑大眼睛,比暴露罪行的时候还要害怕,“你......你不让我出门了?” 原来在他心里,两条人命竟比不上自己的自由重要,游判瞬间恼了,扯住他胳膊往房间里一扔,低吼道:“你要是敢踏出这房子一步,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迟寄好像眼睛都不会眨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神从恐惧变为了一股深深的哀伤。 游判扣住他下巴,厌恶地说:“教唆两人自杀,你没有半点愧疚自责,现在因为自己失去的自由竟然伤心成这样,你简直自私到了极致。之前口口声声说的喜欢都是假的吧,你这种人根本只会喜欢自己。” 俯身,贴耳恨道:“收起你的嘴脸,真的太让人恶心了。” 第29章 死了更安静 把迟寄丢在房间,游判出了趟门,去超市购买食材。 结账刷卡的时候,钱包夹层里的照片让他动作一顿。 之前给迟寄拍的照片他全部打印了下来,每一张都漂亮,都清纯诱惑,可他独独钟爱着最后一张。 无意中将宣纸变成头纱的创意只是其一,他最喜欢的是迟寄眼中流露的哀伤,那是被他拒绝结婚之后瞬间展露的表情。瞬息的表情最能反映人真实的情绪,在那一瞬间,游判至少可以确认迟寄是想和他结婚的。 第53章 就算是...... 他忽然攥紧钱包,捏皱了相片。 就算迟寄不是出于喜欢,只出于证明自己的魅力,他也会因为对方的想法感到高兴。 迟寄从一开始就是以穿梭爱情的无心人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于是他清醒的知道对方不会给予他真正的爱意,可是渐渐的,这种心态导致他对迟寄的期待值降低,明明是恋人,期待的却不是爱,只要对方存在于他的世界就好了。 这就是迟寄的可怕之处,一旦爱上他,人就注定可悲。 就像现在,游判竟然还在照顾他的口味,帮他避开了那些不爱吃的东西。 怀着自嘲的心情将食材带回家,迟寄躲在房间里没动静,游判将门敲开:“食材已经——” 话没能说完。 屋内,迟寄坐在床边,身上笼着惨淡的光,本来在盯着自己脚尖发呆,游判推门后偏头看去,脸色委顿不堪。 好像从得知自己不能出门的那刻,他身上就出现了一种悲伤的死气。 对视良久,游判补充完话:“食材已经买回来了,放在冰箱,从明天开始自己弄饭吃。” 他却突然说:“不能点外卖吗?” “你刚才不是说外卖不好吃吗?”游判道,“点不了,我离家的时候会把房门反锁,你开不了门。” 他喃喃地说:“是哦,打不开的......” 游判不懂他的悲伤从何而来,作为一个教唆杀人犯,在家里有吃有喝已经够幸运了,他本来该入狱赎罪的。 时间已经不早,游判打消了询问的念头,补足了这几天一直缺乏的睡眠。 清晨醒来后精神头足了些,刷牙的时候将工作群的消息补完,科里从金舟市调来了迟寄的户籍资料,正在向游判确认早会时间。 游判回复完,走向客厅。 阳台那边发出细微的响动,他看到迟寄站在条案旁,朝阳从窗户打进来,落在他光着的脚边。 “着凉了很麻烦,把拖鞋穿上。” “恩。”嘴上答了,却迟迟没有行动。 游判只好走过去抓他,看到了地面的纸团。 “你又在发神经吗?”捡起纸团打开,纸张的确有些湿润,却没有墨迹,是一张没书写过的干净宣纸。 “既然不是写坏了字,为什么还往嘴里塞?”游判不悦地捏住他下巴质问。 迟寄看着他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生气。” “所以决定这样惩罚自己?”游判提了提手,迫使他仰头。 迟寄含糊不清地说:“错了......” “在忏悔?”游判撬开他的嘴,手指伸了进去,“难受吗?” 迟寄有些颤抖,声音抖抖索索地:“恩......” 手指已经触碰喉管的底部,“这么深?” “恩......”迟寄很难受,身体软下快要站不住。游判揽住他的腰,强迫他站直了。 “看来是真的想要惩罚自己,没有留情。” 迟寄呼吸不畅,喘着粗气,眼尾难受得湿了。 游判不把手拿出来,冷心冷肺地说:“只是你搞错了,你该赎罪的对象不是我,是古静渊和慎泽,吃的也不是纸团,该是枪子。” 然后把他推了出去。 迟寄呛咳着干呕了一阵,站起来和他对视,眼神倒也冷了:“古静渊和慎泽?” 游判问:“难道不是?你把那两人害成那样,不该有一丝愧疚?” 迟寄说:“我没有害他们。” “是啊。”游判讽笑,“你只是勾引他们,到手后又厌烦他们,傲慢地看着他们为你发疯,把他们一步一步推向崩溃边缘。” 这个话题终于还是正面出现了。游判眼神一错不错,等着迟寄的反应。 迟寄只是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冷艳地说:“我讨厌他们,不想和他们在一起。” “那你勾引他们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觉悟?”游判生气质问,“你挑选自己喜欢的目标,用尽手段让他们醉心于你,得手后就立马厌倦,对吗?” 迟寄垂下眼皮思索了一阵,总算诚实了一回:“恩。” 早就猜中的真相还是让游判恨得咬紧后牙:“就算你厌烦了感情,大可以离开就是,为什么非要折磨他们?非要逼死他们?” “因为——”迟寄不见动容,轻飘飘地说出残忍的话,“还是死了最安静。” “迟寄!”游判没想到他会这样讲,气得表情狰狞,一把揪过他衣领,恨不得把他撕碎,“你简直是个怪物!” 迟寄还给他一个冰冷的对视,冷血程度让游判胆战心惊,就算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也不至于这样麻木不仁。 这下,游判彻底看清了眼前人。 他几乎是逃去的警局。 同事在会议上详细阐述了迟寄的档案。 “在金舟市出生长大,父母经商,家境还不错,就是父母工作很忙,几乎是保姆带大的。” “成长经历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档案上有一点很奇怪——”同事说,“两年前古静渊的案子在金舟市闹出很大的动静,毕竟这故事太戏剧了,媒体争相报道。金舟警方曾投入过大量警力调查案件,可关于案件的详情只留在了古静渊的档案上,和案件密切相关的迟寄,档案上却完全没有提起过。” 游判问:“金舟警方为什么这么决定?” 第54章 同事说:“我也问过那边了,说是当初主办的民警这样要求了,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一切合法合规。可能因为案件最终没有证据证明迟寄的犯罪行为,他年纪又小,所以警方就稍微关照了一下他?” 案发时迟寄还没满十九岁,如果他的犯罪行为不成立,古静渊的自杀就跟他无关,那么警方是没必要非在他档案里留下污点的。 游判:“当年是古静渊一口指证他有教唆行为的?” “对。”同事道。“但是很可惜,除了古静渊的口头指控,没有任何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这也是迟寄最后逃脱法律制裁的关键。” “精神虐待最难取证,并且古静渊和迟寄的恋人关系坐实,在客观层面上,古静渊的一切行为都可称作为爱情失控,是心甘情愿自讨苦吃。指控迟寄也可以被理解为因爱生恨,所以检方根本没办法起诉迟寄。” “慎泽这边更不用说了,古静渊好歹最后还指控过迟寄,慎泽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迟寄的错。” “这案子真的无解啊老大,太难了!”李船大声哀嚎。 同事感叹道:“如果迟寄主观上真策划了两人的自杀,那这种杀人手段可太高明了。” “这是高明不高明的问题吗?”李船说,“随便换个人都做不到这样,这哪是高明,这是独一份儿的优势,没他那张脸谁能做到。” 同事很好奇:“他漂亮是漂亮,但一个人真能靠脸让人痴迷成这样?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这我可不知道......”李船说话时,意味深长地看着游判。 同事不解地问:“你盯游队干嘛?” “没啥。”游判和迟寄的关系,局里只有李船知晓,他一边帮着游判保密,一边也十分好奇,迟寄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短时间内能让老大那么在乎他。 游判正在专心翻看档案,忽然提出一点:“迟寄初二那年有过暴力行为?” “啊,对!”同事说,“这是民警在办案时走访出的一段往事,当时可能顺手搁档案里了,因为只是挺小的一事儿,又和古静渊无关,我刚才就没提。” 迟寄小学初中都在同一所私立学校就读,成绩优异,就是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学生长到青春期开始有了审美意识,迟寄因为脸渐渐受到关注,时不时会有同学主动和他搭话。 他那时候性格称得上古怪,总是不理人,用冷漠把想要靠近他的同学都拒开了。初三那年遇到了一个死缠烂打的转学生,其实没有恶意,人家只是喜欢他想和他亲近罢了,屡败屡战很有毅力,结果却在某天惹恼了他。 迟寄那天推了转学生一把,并将文具摔在了对方脸上。 文具里有锋利的圆规,划破了转学生的脸,见了血,老师因此叫了迟寄的家长。 就是这样一件校园里的小事,确实不值得警方额外关注。 但游判察觉了一点。 这起校园冲突发生后,学校虽然请了迟寄家长,却没有给任何处分,看起来已经可以完全揭过,但迟寄却在一个月之后退了学。 “没有再次入读的资料。” 同事遗憾地说:“因为那之后不久,迟寄的父母就意外身亡了。等到古家收养他已经是一年后,他初中的课程耽搁太多,不知道是在选学校还是选年级,反正又拖了好些时候,之后一直没有入学的资料。” “古弘夫妇移民去了国外,古静渊出事后两夫妻可能是生气吧,和儿子断了联系,现在暂时找不到他们的通讯方式,不过技术科还在努力,会找到他们问一下这事儿的。” “不用,我自己去问。”游判合上文件。 “游队,你能联系上那两夫妇?” “不是。”游判起身,“迟寄在我家。” “什——?!” 同事惊愕,偏头把李船瞪住了。 第30章 为什么害怕 “不是,你瞪我干什么啊!”李船大冤。 同事道:“你和老大关系最好,他的事儿你能不知道?刚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那我能怎么着,拿着喇叭到处喊啊?” “行了。”游判将文件往桌上一拍,“都干活儿去!” 会议室里总共就他们仨人,瞬间全散了。 目前队里主办的是帕德案,迟寄这边是局长看在游判的坚持上特批的两个助手给他,算是额外工作。在警局忙活半日,因为有事要问迟寄,中午回了趟家。 迟寄很惊讶他回来了,豁然从沙发上起身,下意识要走过来接他,迈了半步,猛然想起如今的处境,在原地僵住。 “你......” “坐下。”游判换鞋直接走过来,“我有话问你。” 迟寄安静地坐了回去。 “初三那年你划伤了一个同学的脸后,为什么退学了?” 迟寄说:“我爸妈决定的。” “他们是想让你转学?”游判问,“为什么?学校没处分你,根本没必要转学。” 迟寄:“不知道,爸妈死掉了。” 游判默然。 他说出父母的死亡时,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和提起古静渊与慎泽时一样,眼瞳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 游判心惊着,也鄙夷着,知道这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不打算再和他提人类的情感,公事公办地问着话。 第55章 “那后来你被古家收养,为什么也没有念书?” “不喜欢。”迟寄说,“我喜欢写字。” 游判:“你那时候就开始写书法了?跟谁学的?” 迟寄:“没有谁,自己写。” 游判看着他平静地诉述自己的天赋,面对自己的才能。迟寄好像总是很淡然,从没有对那些成就表现出丁点自豪,是个相当谦虚的人。反观爱情中,他却傲慢自私,除了那些伪装出来的乖巧天真,没有半分优点。 “所以就没去读书了?” “没去了。” 辍学的真相就这么简单,表面看来,和他之后的性格、犯罪行为没有丝毫关联,游判便暂时搁下了这点插曲。 他起身去冰箱拿水,看到买回的食材原封不动,到客厅问迟寄:“还没吃饭?” “吃了。”迟寄说。 游判道:“冰箱里的东西全没拆封,你吃的什么?” 迟寄说:“泡面。” 游判不悦:“怎么,你打算天天吃泡面?以为这样我会心软?” “不是......”见他声音变得严厉,迟寄有些害怕地解释着,“我只是吃不下。” 游判这才认真地打量他。 短短几天,迟寄好像又瘦了些,脸上是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这种状态从失去自由的那天开始越来越严重,嘴唇干裂的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 他还在养伤期间,放任下去身体会垮掉。 杀人犯而已,赎命是天经地义的,可......游判捏紧了水瓶,心里没出息地阵阵抽痛。 “既然这么渴望自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做坏事。”游判冷冰冰地指责完,回房间待了一阵,就去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坐着。 迟寄缩在沙发角落,时不时瞥他一眼,看他满脸严厉,正在翻工作消息,就什么话都不敢说。 窒息的冷空气在客厅内盘旋,忽然被门铃声打破。 迟寄好奇地看向游判,不知道这时候会有谁来他家里。游判仿佛早有预料,自然地起身开门,却没有客人进来,只是他手上多了个袋子。 一盒盒水果从纸袋中取出,游判将它们码放在茶几上,对迟寄说:“吃不下饭的话就补充点维生素。” 迟寄眼中一亮,浑身死气沉沉的状态中终于破出些活泛来:“你给我买的?” “别想多了。”游判冷冰冰地说,“你还得活着接受庭审。” “恩。”迟寄还是很开心,游判的关怀让他再次大胆起来,他走到对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凑近了,便踮起脚要往他嘴边送。 游判心惊地看着他的动作,待他嘴巴当真触碰上来的那一瞬,恼怒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迟寄——”恶狠狠地咬着他的名字,“你在干什么?” 迟寄痛得白了脸,对游判突来的愤怒很不解:“你......你给我买了水果。” “那我有让你亲我吗?”游判说得用力,手上也很用力,“稍微对你好点你就顺杆子往上爬?以为亲我的话我就会再次迷恋你?帮你隐瞒罪行?” 迟寄总是巧妙地避开自己的算计,避开正面冲突,他还在试图用感情软化游判:“我只是喜欢你。” 游判荒唐地看着他:“喜欢我?像对待古静渊和慎泽那样,喜欢的时候就暧昧,厌烦了就觉得还是死了更干净?花招都被揭穿了,还玩儿呢?恩?” 他恨不得把迟寄的下巴捏碎。 迟寄痛得受不了,含着眼泪难过地看着他,用一种埋怨的口吻说:“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游判气恼地问:“你还有脸抱怨起我们来了?” 迟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把他推开。 他这种无理的行为彻底激恼了游判,这几天一直隐忍的暴力喷发,拽住他手臂凶狠地往房间里扯。 “游判!你干什么!”迟寄吓坏了,尖叫着挣扎,“放开我!” 游判将他丢在床上,倾身压制上去,迅速扒掉他的衣服。迟寄抵抗得厉害,他索性从腰间抽出手铐,将他的一只手和床头拷在一起。 “游判——!”迟寄惊恐地瞪着他,浑身都在发抖。 “你说我和他们一样是吧。”游判跪在上方,森寒目光俯视下来,“那我就和他们做一样的事!” “游判、游判!”迟寄慌张地阻止他,另一只手拽着手铐想要解开,他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把那只拷住的手腕蹭破了。 他只好单手抓住游判的衣袖苦苦哀求着:“不要这样......” 游判动作一滞,眼中怖色稍退。因为迟寄的恐惧太真实了,分明已在崩溃边缘。 可他转念一想,迟寄怎么可能害怕? 除夕夜如何主动求爱的画面历历在目,何曾有过惧怕?况且他结过婚,有过纠葛不清的前任,不知道早被草了多少次,怎么可能会害怕? 又在演戏。 游判心中一凉,脸上重新封了冰,将迟寄的反应视为作秀,愤怒再次燎原。 摁在床上,粗暴地干哭了他。 完事后游判匆匆离开,帮迟寄解了手铐,没来得及看他,直到深夜才再次回来。客厅里漆黑安静,客房门紧闭着,迟寄在里面。他不去关心,兀自洗漱,回房睡觉,次日被闹钟吵醒。 客房门依然关着,迟寄没有任何要出来的迹象,等游判吃完早餐后,终于忍不住担忧,开门冲了进去。 第56章 结果人好好地坐在床边。 游判有种被耍了的气愤:“为什么不出房门?故意演花样给我看?” 迟寄半晌才偏过头看他,模样让游判吃了一惊。 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把生命力折磨光了,一点精神也无,那双情满动人的眼睛成了两个空洞洞的珠子嵌在脸上,嘴巴干裂得有些渗血。 游判本能地开始心疼,但想到他种种卑劣行为,想到古静渊和慎泽的下场,又迫使自己理智。一念之差,他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出来,吃点东西。” 迟寄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游判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走上前拉他,忽然,有什么东西滴上手背。他抬头一看,惊道:“怎么流鼻血了?” 迟寄茫然地抬手一蹭,一手血,然后又茫然地看回游判。 游判烦躁地“啧”了一声,将他拉到洗手台清理。 “头低着。” 血丝丝缕缕地不停歇,让游判回忆起迟寄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脏恐惧地狂跳着。原来事到如今,他还是害怕迟寄死掉。 他连忙扯了湿巾过来,下意识要帮迟寄擦,递到鼻端又改了主意,将纸塞给对方:“自己擦。” 迟寄力气不济,扶着洗手池都站不太稳,现在还要匀出一只手擦鼻子,动作颤巍巍的。良久,鼻子的血才被止住。 游判捏起他下巴查看,确认没有流了:“怎么会突然流鼻血?” 迟寄低声说:“不知道。” 被浴室明亮的灯光一打,迟寄的虚弱更加醒目,游判心里不安地抖动着,将洗手台里的血迹冲干净后决定:“要让医生看看了。” 迟寄闻言一喜,瞬间就露了笑,把心思暴露出来:“我可以出门了吗?” 这句话棒子似的把游判锤醒,“合着你算盘打在这啊。” 他逼近对方:“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会流鼻血,是用什么方法让血流出来的?想要骗我带你去医院,然后再中途逃跑吗?” 迟寄褪了笑,摇摇头,胆怯地往后退开半步,还是被游判拽了回来。 “因为发现我和古静渊他们不一样,不受你控制,不会再信任你,不可能帮你脱罪,所以害怕了想要逃跑了?”游判严厉的目光几乎把他盯穿,“别挣扎了,你的罪行已经到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送你进监狱。” 把人扯出浴室,扔回房间摔上门,却一直贴门站立。 里面的咳嗽声隔着门板传出来,游判黑着脸盯着空气沉思,漫长的时间过去,他还是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第31章 绝不会心软 游判深长地叹出一口气。 迟寄的皮肤上的确有不正常的热度,咳嗽也不像假的,或许他真的生病了,他还等着赎罪,所以不能先死掉,绝不是心软。 为了防止他趁外出逃跑,游判联系了家庭医生,那医生平时给他父母看诊,这还是头一回被他叫了来,甚以为重,匆匆忙忙就赶了过来。 “小游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医生风尘仆仆地出现,头发和领口都有些乱。 “不是我。”游判将迟寄的情况讲述一遍,医生的脸色并未好转。 “人在哪?” “这间房。”游判带路,“没上锁,敲门进去就好。” 医生进了屋,他却不跟上,就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一脸事不关己。 迟寄已经躺上了床,侧身裹在被子里,游判就见医生刚拨开被子看了看,就脸色一变地喊道:“糟了!” 一句话让游判绷不住沉着,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怎么了?!” “他发烧了。”医生一边说话,手头一边快速地给迟寄注射药物,“健康人发烧没大事,但你说他颈动脉受过伤,要是动脉炎症就糟糕了。我先给他打针降温,然后抽血送到医院验一下,如果真是动脉炎,必须立刻往医院送。” 游判这才看清迟寄的状态。因为高热,他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头发,人已经半昏迷了,机械地喘息,呼吸很重。 他着急地问:“怎么看着这么严重?” “体质不好。”医生已经打完针剂,看了游判一眼,“而且,他估计是从昨天就烧起来的,治疗晚了就拖严重了。” 昨天...... 是在那之后吗? 游判突然想起来,除夕夜的时候他那么温柔的动作迟寄都有些受不住,以致最后没能做成,昨晚他因愤怒失去控制,动作发狠粗暴......是他把迟寄欺负病的...... 还误会他装病。 心疼和愧疚一起涌来,他半跪床边,小心地把迟寄的胳膊扶住,“现在抽血吗?” “恩。”医生已经撕开一支新的注射器,抽完一管血,忽然看到手腕上的擦伤,“小游先生......这是......” 游判自责道:“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医生还是谴责道:“他体质本来就不好,又受过重伤,要好好养一养才是,您可别玩太过分了。” 游判现在没时间给医生解释太多,催促他拿上血液样本回医院。医生在一个小时内有了回复,很幸运,动脉没有炎症,只是普通的发热。赶回来给迟寄重新开了药,又被游判送神似的送走。 他打湿毛巾帮迟寄物理降温,又给他手腕的伤擦了药。然后在床边守着,一整天没去警局。 第57章 傍晚的时候迟寄醒了,游判立刻从房间退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几分钟后迟寄从房间出来,和沙发上的他对视一眼,就自己去接水喝。 游判用余光兜着他,见他喝完了便道:“过来,量一下体温。” 茶几上有他提前放好的温度计,迟寄量完,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游判松一口气,又命令他:“去餐桌边坐着。” 迟寄不反抗,也不疑问,听之任之。 厨房早煨好了粥,游判端出来,热腾腾的,香菇鸡肉口味。迟寄沉默地拿起勺子开始吃,什么反应也没有。 游判特意提醒道:“粥是我做的。” 迟寄这下抬起眼睛来看他,但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喜悦的神情,眼睛里的情绪好像被挖空了,像冰一样冷冷地照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吃。 游判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又苦又酸,还阵阵发紧。 迟寄吃完了,将碗往前面一推:“好了。” 嘴角沾上一点汤渍,游判伸手欲替他抹去。熟料迟寄见状大惊,恐惧地往后缩了下身子,眼睛里全是戒备。 游判的手顿在空中,表情难看地说:“你以为我要打你?” 迟寄不说话,还是保持着害怕的姿势。 游判骂道:“早知道还不如打你一顿,他妈的不识好歹。” 他习惯用暴力解决罪犯,对迟寄已是相当破例,一次又一次克制本能不对迟寄动手,结果对方哪里领情,还是将他视为可怕的怪物。 在床边守了他一天的行为也变得可笑起来,他愤怒起身,在客厅踱了一圈后,端出温热的中药。 迟寄盯着黢黑的汤药发愣,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吃西药吗?” 游判语气不善:“不喝就病着吧。” 其实是医生为了照顾迟寄的体质,专门开了相对温和的中药,但显然迟寄非常怕苦。捧着碗艰难地喝完,逃命似的奔开,冲到零食筐里飞快翻找。 “没有......没有了......” 游判被这番响动吸引注意力,走过去问:“什么没有了?” 迟寄回头看着他:“棒棒糖......没有了......”表情哀伤落寞,仿佛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这么大人了,这点苦吃不了?”游判将零食筐放回去,趁机教训他,“你好像真的没吃过什么苦吧?古静渊和慎泽对你无微不至,最开始独居的时候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会。” 他想起这人第一次逛超市的生疏,第一次削苹果的笨拙,可以想见他这二十一年都过着怎样衣来伸手的日子。反观他对那两人的态度,也可证明他是个冷血自私的人。 看他的目光渐渐冷了,半个头的身高优势,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迟寄总是回避着那些对他不利的往事,闭口不提那两人,换上祈求的表情继续为自己争取:“游判,你能不能,点个外卖送点棒棒糖过来?” 游判被他的厚颜无耻逗笑,冷言挖苦:“你觉得呢?” 迟寄咬了咬唇,换了个方法:“那我自己点吧,你等会儿能帮我开门吗?” 游判逼近他,压迫地质问:“你是小孩儿吗,喝了药非得吃糖?” “我......”迟寄讷讷的,表情很难过。 游判不吃他这套,明确地告诉他:“我可不会什么都依你。” 碰了钉子,迟寄沮丧地走开,拿杯子接了水,坐在餐厅一口一口的喝,以此来缓解嘴里的苦味。 明明是他无理要求,这模样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游判狠下的心眼看就有瓦解的风险,心里暗骂一句“蛊王”,眼不见为净,跑到阳台上抽烟醒神。 隔了许久,迟寄竟然跟过来了。 烟雾散在口腔,声音里都是一股哑味儿:“什么事?” 夜色里,迟寄的眼睛很明亮。他认真地看游判吐出的烟圈:“这是什么味道的?” 游判倚着栏杆懒散地笑了:“没抽过啊?” “恩。” 笑意更深了,却分不清是真心的笑还是嘲讽的笑:“喝水没用,想用烟的味道覆盖苦味?” 果然被他猜中心思,迟寄又“恩”了一声。 “可惜——”烟雾随着他讲话的动作徐徐上升,冷色眸子变得模糊,却是加重了长相里匪气的那面,“烟也是苦的。” 迟寄却执着地想要亲自尝试:“我抽过了才知道。” 游判低笑着说:“可我不想给你抽。” 说完,挑衅般的,将一口烟雾吐在他的脸上。 迟寄却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只见他张嘴一吃,把喷过来的烟雾吃进了嘴里。 游判一愣,却又觉得合理。迟寄总是会做出种种奇怪的行为,有些另类,却不讨厌,特别中透着一股刻板的可爱,让他看起来那么的独一无二,也是他身上独特吸引力的来源。 喉结一滚,游判看到他把烟雾咽了下去,便问:“好吃吗?” 迟寄却是被呛住了,咳了两声,藏泪的眼角不解地瞥了游判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抽这么难吃的东西。 游判大笑,夹烟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缭缭烟雾熏在他的鼻端,让他的泪积得更多。不算温柔地替他揩掉泪花,看着自己在他眼角留下一指红痕。 “你要是永远这么可爱多好。” 迟寄眼睛一亮,这是游判查到往事后第一次夸他,他抓住了对方的示好,想要趁势缓和关系。 第58章 握住游判的手,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 游判任由他献媚,但目色是理智而冰冷的,等迟寄蹭完了,他才彻底碾碎对方的希望:“我不可能原谅你,就算你讨好卖乖一万次,我也不会爱你。” 手指一掸,烟灰就如他强硬的心念,毫不心软地落在迟寄的手上,烫伤他。 第32章 跳一曲痴舞 迟寄在那之后好像彻底断绝迷惑游判的念头,他不再耍花招,不再讨好靠近,变得沉默寡言。虽然感冒治好了,精神头却是一日比一日委顿。 游判将这一切的表现视为难逃罪罚的恐惧,他意识到游判成为不了第三个痴狂者,明白自己终将为罪行付出代价,被恐惧折磨掉了生活的意志。 而案情的确出现转机,在游判的坚持下,找到了当年办理古静渊案的民警。钱刀,五十岁出头,一年前因伤提前退休,搬到了南边的一座小县城生活,因此找他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 游判和他联系的时候,一听到迟寄的名字,那边的声音立马变得严肃,直言他手头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并且情况复杂不便在电话里说,他会立刻定机票来银港,两人约在明早见面。 挂了电话,游判五味杂陈。 钱刀这般反应,证明他手里的那些独家信息非常重要,古静渊案定然不会是自杀那么简单。当年因为案件单一,线索不足等种种因素无法定迟寄的罪,但现在出现了第二起案件,如果能很好地结合两起案件的共同之处,起诉他并不是难事,迟寄将得到真正的制裁。 苦求的正义终于来到,可游判心中却没有任何畅快可言,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迟寄的面孔——多情的、快乐的、笨拙的、可爱的,各种各样的迟寄,笑闹全都生动。 铁网深深,以后再见不到,心中那如针刺的疼痛因何而起...... 游判点燃烟,吞吐着心中的郁结,烟雾至此没了尽头。 浑浑噩噩过了整日,回家的时候,那个人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对即将到来的枷锁一无所知。 见到游判,他慌忙擦了手指,缩在沙发角落,瘦得骨节凸出。 游判很不满意他的这副样子,自己已为他破了例,克制本能没有殴打他,好吃好喝,天底下哪个罪犯有他这种待遇? 然而他总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游判才是那个欺人的恶霸。 思及此,愤怒不请自来:“在家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迟寄看着他不说话。 拒绝交流的态度点燃了游判的怒火,他冲过去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拽起来,低吼:“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迟寄抖抖索索的,终于开口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我想出门。” 游判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还不死心?在你第一次起杀心的时候就注定未来没有自由了,现在只是被关在家里你就伤心成这样,之后入狱了就不打算活了吗?” 迟寄摇摇头:“关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 “谁管你喜不喜欢?”游判丢开他,“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手机电视都能看,还能写字。” 忽然,他想起来迟寄好像很久都没有写字了,朝他走近一步:“从你被关在家里那天好像就没见你写过书法了,为什么?” 迟寄退一步:“没心情。” 游判又追一步:“还在讲条件?当真是没有一点醒悟啊迟寄。” 迟寄又要再退,被游判扣住腰。 “还是要写。”游判的眼神像刀片在剜他的肉,“找点事儿做就没空折腾了。” “不——” 他的挣扎被游判用强力控制住,咬牙命令道:“现在就写,立刻。” 迟寄还是拒绝,疯狂摇头,被游判粗暴地扯到条案前,“写!” 他吓得一抖,清瘦的肩膀可怜地缩起,看着十分不情愿,但迫于游判的强压,只能摆好笔墨,展开宣纸。 游判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 他提笔取了墨,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忽然之间就扔了笔,将墨汁倒向地面,光着的脚掌直接踩了上去。变故毫无征兆,游判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踩脏了双脚后才想起来制止。 “迟寄!干什么你!疯了!” 迟寄剧烈地挣扎着,游判顺势将他抱上书案,俯身控制他,却被狂踢过来的脚掌印上了混乱的墨印。 “迟寄!” 游判暴怒,揪住后脑勺的头发将他提起,两人间的空隙面对面挤没了,迟寄也就无法再蹬腿。 “你没资格生气。”凛冽的语气刮白了迟寄的脸色,手上没留情地用力着,发丝搅进手指。 靠近了,才发现他的双唇还是干裂,刚才吃过的水果根本没办法滋补这灰败的枯竭。说话的时候,嘴唇颤抖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游判的恍惚被这话敲醒,用一种崭新的眼神凝视他:“你居然会这样问?” 可怜的谴责,是将自己放在弱者位置上的人才会有的举动。可他迟寄算什么弱者?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自找的,害了两个人,毁掉别人的人生之后竟还有脸把自己视为无辜者吗? “迟寄。”游判这回开口,语气里已带了残暴的杀意,“你是真的完全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吗?” 第59章 迟寄沉默地看着他。 游判眼中有血光,磨牙切齿地说:“你玩弄他人感情,将那些痴迷你的人往死路上逼,就算你不喜欢他们厌烦他们,大可以有别的方式摆脱他们,到底为什么非要留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为你去死?” 迟寄蹙眉,眼中流露出不解,他说:“为什么不可以死呢?死又怎么了?” 游判赫然瞪大双眼,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连日来压抑的暴躁在此刻变本加厉地卷来,理智溃散。 “死又怎么了?死又怎么了——?!”他像头发狂的野兽,赤红着双眼咬牙念道,气急败坏下,把迟寄拽上阳台,抵着栏杆往楼下推。 “我让你感受下什么是死!” 十七层的高度已足够吓人,迟寄被他推着,半个身子都掉在空中。身下是几十米的高度,风声猎猎作响,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高空恐惧和死亡阴影同时攫住单薄的人,迟寄吓坏了,怕得尖叫,求饶,死死攥着游判的手臂,唯恐坠落。 双眼惊恐地瞪着,里面全是眼泪。 游判冷漠地看着他,直到崩溃的前一秒,才高抬贵手将他捞了回来。 迟寄吓软了四肢,跪坐地面啜泣着,踩过的墨汁干在脚掌上,混合着苍白的肌肤,又是肮脏又是纯洁。 游判冷眼瞧着,踹向他脚掌:“去洗洗,脏死了。” 迟寄只是啜泣,坐着一动不动。 无奈,游判只好把他拽进浴室,取下花洒给他冲洗脚掌。墨汁遇热融化,汩汩黑水蜿蜒至下水管。迟寄的哭泣仍未停止,小声抽噎着,眼泪不断地流,身体跟着一耸一耸。直至被抱上床,还是在哭。 游判不懂他的委屈从何而来,拧着眉语气不善道:“别哭了,看着烦。” 迟寄像听不见似的,兀自哭他的。 游判不再说话,擦干他脚上的水塞进被子,抬头看到他眼睛鼻子全部通红,仿佛一碰就会出血。内心一阵烦躁,捞起被子裹住他,迫使他躺倒,强硬地命令:“睡!” 迟寄抽泣着,侧身缩在被子里,就是小小一团,眼皮半阖,偶尔滴下一滴泪。 游判看得心神混乱,索性摔门而出,将这副画面关起来。 却是没有离开门边,伫立着,提着一颗复杂的心。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月光在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搭在门把上的手向下发力,他拧开了门,再次踏进房间。啜泣声已停了,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床头灯未灭,照出一张睡脸。 皮肤还是发红,连呼吸也哭得滚烫,导致游判的手被烫得一抖,便没再继续靠近。睫毛是湿的,眼尾还有一滴泪将落未落,四周是分散的红痕。 是哭惨了的模样。 悬在脸边的手指隔空刮了一下他的眼尾,叹出无奈的气息。 “为什么哭的这么可怜......”游判低声呢喃,抽手时,捻过他一缕头发。 目光中有不解、无奈、心疼,也有憎恨。 从知道往事的那刻起,游判心中就塞满了各种矛盾的情绪,它们在胸腔拉扯他,攻讦他,逼得他几近疯癫。 如今尘埃将落,他终于可以定一定心神,却又被迟寄哭乱了理智。 事到如今,他仍会为了他心碎。 “就这么害怕戴上枷锁?” “如果......” 一个疯狂的想法钻入游判大脑。 和钱刀的会面无法更改,可无论钱刀会说出什么,内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现在钱刀退休,没有执法的权利,只要他不再追究,迟寄可以安然无恙。 等到一月期限抵达,慎泽案将以自杀定性,迟寄那些丑恶的秘密将被永远湮没。 随着想法成型的是越发狂乱的心跳,游判正在做一件违背他人格,违背本能的疯事。可他竟然没有立刻粉碎这疯狂的想法。 因为从联系上钱刀的那刻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就笼罩了他——那是即将失去迟寄的恐惧。 无论他先前伪装得多么无所谓,当他直面失去迟寄的实感时,内心真正的想法就震耳欲聋地响起来。 游判终是输了。 他到底和古静渊慎泽没有差别,为一个人发了狂。 跳一曲迷恋痴舞。 作者有话说: 下章揭露真相,老游要打脸了。。 今天晚点就更 第33章 真正的疯子 钱刀接到游判的来电后迅速定了最快的一趟航班,熬夜飞行抵达银港,和游判约在清晨见面。 早上六点,游判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迅速洗漱一番,要出门时,扫到茶几上的水果。给迟寄定水果时都是顺着他喜好买的,零零种种都被吃掉了一些,但他素来最爱的草莓却是原封不动。 一丝古怪的情绪从游判心头漫开,他下意识看向迟寄的房间。门扇紧闭,那人昨夜哭得太狠,肯定不会这么早就醒来,游判决定回来再问他。 路上买了咖啡,直奔约定地点。 钱刀飞了红眼航班,没来得及休整,疲态明显,但没想到游判竟也一副憔悴模样,眼中的血丝甚至比他还严重。 霎时哑了口:“游队......你这是......” 游判不好意思说自己被理智和感情折磨了一夜,递过一杯咖啡给他:“钱队,垫垫肚子。” 钱刀摆摆手:“退休了就别叫钱队了,叫我钱叔就行。” 第60章 话题很自然地从他身上撇开。 “客套的话就不讲了,咱们把正事说完您也好快点去休息,真是辛苦您连夜赶过来。” “没事儿。”钱刀喝了口咖啡,身心都是一暖,精神头也足了些,“你一说迟寄这个名字,我就立刻决定要亲自过来,我找了他很多年。” “什么?”游判心中被什么哽了一下,跳得有些沉重,“是因为......您想要将他抓回去定罪吗?” 钱刀却问:“定什么罪?” 游判一愣,直言道:“他教唆前任自杀......您不是过来告知相关线索的吗?” “你误会了,游队。”钱刀失笑,“我手头确实查到了一些独家消息,但不是迟寄的犯罪证据。你既然怀疑他,肯定也查过他的档案了,会发现当年古静渊案没有留在他的档案上,那是我亲自向局里申请的特殊庇佑。” 游判不解:“为什么?” 钱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迟寄不是罪犯。” “不可能。”游判说,“我见过古静渊了,也看到了那份报纸,还有慎泽......如果他不是教唆犯,不可能那么巧合,他的两个前任都选择自杀,还有......还有他亲口承认了——” “不管他对那两起案件表达过什么样的观点,游队,你都不要放在心上。”钱刀直接了断地截下游判的话,语气强硬地说,“因为,迟寄没有正常人的理解概念。” 事实重落在耳:“他是个自闭症患者。” 游判浑身一震,心里蓦地悚然,脱口反驳道:“不可能,我知道自闭症是什么样的,他根本没有那些症状,他可以和人交流,智力正常,他是个正常人。” “他看起来确实像个正常人。”钱刀耐心地诉述,“因为他是个高功能患者,本身具备接近正常人的交流能力,但他的认知水平却相当低下。” 游判瞪着眼睛,眼中的血色几乎要喷出。 钱刀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清过嗓子,将他所知的一切从头道来。 “古静渊一案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最开始我和你一样,也怀疑过迟寄,所以对他颇为关注。我之所以能发现他的异常,是因为我的女儿也是一名高功能自闭症患者,他的一些行为和我女儿太过相似,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怀疑。” “因为他的档案只字未提病症,我只好想方设法去查验,直到发现他在学校的暴力事件之后,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闭症患者在遭受外界频繁且不正确的干扰时,会出现明显的暴力行为,当时那位转学生三番五次亲近他,正是一种干扰,导致他失控打了对方。” “我想,他的父母也是因为那件事,才发现了他的病情,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之后他的父母会让他退学。” 游判不可置信地开口:“父母怎么会那么晚才发现他生病了?” 钱刀说:“因为想要了解清楚事情原委,我找到了当年照看他的保姆,从对方口中了解了一半的事实。” 通过钱刀的讲述,游判也终于重新认识了迟寄。 他生在经商的家庭中,出生后正是父母工作最忙的时候,从小被保姆带大。保姆是个朴素的阿姨,照顾小孩很用心,却缺乏一些特殊病症的常识,再加上迟寄本身是个高功能患者,难以被人察觉异常,阿姨只道这孩子沉默寡言,从来没往生病那方面考虑。 迟寄的父母三两月才回家一趟,更是没留心观察过孩子,以致他的病情就这么一直被耽搁了下去。 直到初三那年的伤人事件。 因为转学生伤在脸上,学校的心理医生便介入此事,在给转学生做心理调节的途中敏锐地发现了迟寄的异常,便私下提醒了他的父母。 这下,忙碌的父母终于抽出时间带迟寄好好做了检查,诊断结果出来的那刻,两夫妻愧疚难当,立刻让孩子从普通学校退学,雇佣了专业机构上门干预。 迟寄终于得到正确的治疗,并且效果显著,他很快就学会了怎么和人正常交流,怎么和外人接触,暴力倾向彻底消失。只可惜正常的干预只进行了一年,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 “钱叔等会儿,为什么说干预只进行了一年?他被古家收养后,没有继续接受治疗吗?” 钱刀示意游判别急,他很快就会讲到。 “当年我几乎跑遍了金舟市所有的干预机构,终于找到了为迟寄治疗的老师。她告诉我,因为迟寄治疗效果很好,她预计不久后那孩子将会彻底痊愈,他的父母了解到这点,为了防止以后他出入社会被人歧视,便没有公开他的病情,所以他的档案对此也全无记载。” “所以......古家也并不知道他的病情,这才没有继续安排他治疗?”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钱刀忽然长叹一声,“游队,你做好心理准备。” 故事接着收养后的时间线继续。 古弘夫妇把朋友的孩子接到家抚养后,第一件事就是帮孩子解决上学的问题。可那时候迟寄整日沉迷书法,数次拒绝入学。夫妻两只认为迟寄还没有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走出来,也就顺从了对方的想法,准备搁置一段时间再提上学的事情。 恰在这时,回家过年的古静渊,第一次看到了迟寄。 少年在书案前挥洒笔墨,漂亮张扬,胜过万般美景。古静渊一眼心动。 第61章 “钱叔......”游判再次打断了他,艰难地问,“收养后的事情您是从何得知的?” “我和古静渊见过面。”钱刀说,“在他养伤的时候,我亲自从他口里问出来的。” 游判不解道:“我也和他见过,可是——” “你已经预感到我即将说的故事和古静渊跟你讲的故事会不一样了,对吗?”钱刀欣慰地看着他,“你具备警察的敏锐,而我也知道你听到的另一版故事是什么样的,因为古静渊也同我讲过,那是他用来欺骗人们的说辞,直到我捅出迟寄生病的事情,他才自知暴露。” “所以......”游判咬着牙,被欺骗的愤怒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古静渊知道迟寄有自闭症?” “没错。”钱刀说,“古静渊在大学里选修过精神病学,自他见到迟寄的第一面起,他就看出了迟寄的病症。” 游判敏锐发问:“他没事选修精神病学干什么?” “游队,你忘了你是在哪见到古静渊的吗?” 游判双耳轰鸣。 是了,他是在精神病院见到的古静渊,因为对方被诊断出精神疾病是在自杀后,所以游判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在认识迟寄之后才患上的精神病,他甚至一度坚信是迟寄把他逼成疯子的。 如果......如果古静渊从一开始就是个疯子呢? 所以他才会选修精神病相关的学科。 一些可怕的猜想捏紧了游判的心脏,他惶恐地瞪大眼睛。 “你猜的不错。”钱刀的话让残酷的真实再无粉饰的可能,“古静渊智商很高,学识渊博,他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一面,害怕被关进医院治疗,便刻意隐瞒,为了不留线索,他甚至都未曾偷偷看过医生,只是利用学习的便利去了解自己的病情。” 古静渊是一个没有道德感的疯子。 从发现迟寄生病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一场精妙的计划。 他装作无意地向父母灌输出国经商的好处,两夫妻最终决定出国,本意要带上迟寄一起,却被古静渊以学业作借口,将迟寄留在国内。 “我可以照顾他,爸妈你们就放心吧。” “也好,之前联系的学校资料都放在文件袋里了,等他心情好点了,你就带他入学。” 就这样,古静渊将迟寄带去他家,顺利地成为他在国内的监护人。 当时迟寄才接受一年的干预治疗,与人的正常社交只保留在很基础的表面,尚不熟练。古静渊借着时机,开始了对他长达三年的错误干预。 “钱叔......我......我喝口水。”听到这里,游判被一种可怕的预感压迫住,喉咙干扁。 钱刀等他颤抖地喝了口咖啡,才继续填补这往事的细节。 那时迟寄十七岁,还未成年,防止被人抓住把柄,古静渊利用他的病情诱导他主动做出亲近行为。 “当别人为你做了事情,你想表达感谢的时候,就要用嘴巴亲对方。” “你看,你古叔叔和阿姨是两人一起生活,你的父母也是两人一起生活,所以人是必须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的,这是社会的规则,你要融入社会,就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则。” 迟寄就在他的干预和诱导下,渐渐对这个社会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不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只要觉得对方是个好人,或者心存感激,就会追着对方的嘴唇亲吻。”钱刀头疼地抓了抓脑袋,“这点我亲历过,那时候我刚发现他的病情,于是对他多有关照,在审讯的过程中会为他备蜂蜜水,他想谢谢我,直接冲着我嘴巴来了。” “还好我躲得快!那孩子,当时吓我一跳!” 游判像是被什么重锤了脑袋,耳朵里嗡鸣阵阵,没太听清钱刀后面的话。他对迟寄的认知正在粉碎瓦解,碎片重组的过程中,那些他曾经对迟寄说过的恶言,做过的暴行,都成为刀片割在他心上。 原来迟寄根本不是一个没有底线和羞耻的勾引狂,在他心中,那些亲密的举止只是正常地表达友善和感谢,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因着那些举止,对他恶语相向。 ——“低俗的疯子” ——“你的前夫还尸骨未寒,你现在就想要勾引别人了吗?” ——“收起你的嘴脸,真的太让人恶心了。” 未得真相的游判不懂迟寄举止中单纯的含义,只道他低媚,只道他无心,所以喜爱他的同时也残忍地对待了他,总是待他不够好的。 刀锋般的语言,自以为在惩罚恶人伸张正义,却不过伤害了一个懵懂的灵魂。 于是利刃刺回自己,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他知道接下来的真相只会更残酷,却像是惩罚自己般,催促着铡刀斩下。 “然后呢?” 钱刀忽而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接下来......迟寄的生活是我们无法想象的,那种被疯子折磨的痛苦。” 第34章 他需要帮助 古静渊成功将迟寄诱导为一个无耻勾引狂之后,终于等到了迟寄成年的那天,他开始了新的计划。 拥有缜密心思的高智商精神病,从一开始就给自己铺垫了脱身的后路,即便他疯狂地渴望着迟寄的身体,在那一年间,只靠着迟寄主动的亲吻缓解欲念,真正的情事等到了成年合法的那一刻。 迟寄成年的那天,他就开始循循诱导,告诉对方情事只是一件寻常的接触,每个人都可以做,生活在一起的人更是应该做。 第62章 那时的迟寄虽然在他的干预下认知已经完全扭曲,但或是出于人类的本能,他会对古静渊更亲密的触碰感到抵触。当他光着身体面对古静渊的那一刻,他本能的开始反抗。 “不喜欢......不喜欢......”在迟寄贫乏的语言系统里,只能用重复的句子,刻板地,僵硬地拒绝。 自大的疯子没想到自己教出的小玩具突然有了自我意识,于是丢失耐心,变得暴躁。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人和人之间就应该做这件事!必须做这件事!这是社会的规则!你不遵守的话,文明社会是不会接纳你的!” 想要强硬地控制他。 迟寄吓坏了,拼尽全力推开他逃跑,却在客厅被抓住,被粗暴地摁在地上。 眼见诱导失败,古静渊已经打算强来,结果迟寄挣扎得太狠,导致他根本无法继续。愤怒催发了他的病情,疯子变得没有理智。 狂躁间看到了迟寄放在地面晒墨迹的宣纸,一把扯过来团在手中,撬开迟寄的嘴巴就塞了进去。 “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疯子的手中不会控制力道,那纸团塞进了迟寄喉咙底部,堵住了气管,却仍是不停,新的纸团一个接一个塞了进去。 呼吸被堵塞,迟寄艰难地喘气,无论怎么用力起伏胸口都无济于事,空气吸不进气管,干呕着,窒息着,只有双腿徒劳挣扎。 那一次迟寄差点死掉。 古静渊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抠出纸团救下他,却对迟寄的痛苦视若无睹,活络的心思开始转动。 一把揪住迟寄后脑的头发,不管他还在呛咳,凶狠地警告道:“这是惩罚,迟寄,人在做错事的时候需要接受惩罚。” 痛苦的教训让这句话深深扎根在迟寄心中,自此他再也没敢忘了这个规则—— 做错事的时候,会得到惩罚。 游判像是跟着窒息过一样,抽了一口深长的粗气。 杯子已被他捏扁了,没喝完的咖啡淅淅沥沥地流出来。钱刀吓了一跳,慌忙找出纸巾递给他,对他过激的反应有些惊奇。 “游队你......” 游判耳朵里的鸣音一直没散,听钱刀讲话时像隔着一层膜,挪眼睛的动作略显迟钝。 嘴唇里什么破了,好像有血腥的味道。 手中咖啡渍的湿腻和之前他捡起纸团时的触感一样,只是颜色忽然变成了红的,也成了一股血味。 是从他心脏里烂出来的味道。 “游队?”钱刀看出他越发不对的状态,担忧地拍拍他,“没事吧?” 痛苦被强行压制着,他长呼一口气,声音嘶哑:“没事儿,钱叔,你继续说。” 往事接续上演。 那天古静渊用暴力惩罚过迟寄后,致使对方心中又多了一个错误认知,只要他做错事情就会惩罚自己,小到打破东西,写坏书法,零零种种,他都认为是自己的错误。 唯有一点,他始终不肯满足古静渊的欲望。 歪曲的观念告诉他,违背古静渊的意愿是错误的,但本能又让他坚持自己的反抗。钱刀说起这段时语气十分惊讶。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意识,甚至说是一种觉悟,或许是本能,或许他天生对爱情有正确的见解。” 即便他不知道自己的反抗因何而起,但他坚定地明白,自己绝不愿意和古静渊做那件事。 古静渊尝试了多次,每次都站在教育的立场指责他。迟寄为了逃避,总是主动认错,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往嘴里塞纸团惩罚自己。 “我错了,我做惩罚抵消掉错误,你不要碰我......” 算得上悲壮的反抗。 这般坚持,他总算保护了自己的身体,但代价是逼急了疯子。 疯子加倍地惩罚他,将他关在家里,限制了他的自由。 “一个不能正常玩手机网络的人,长时间被关在家里,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他会被无聊折磨得疯掉。” 游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钱刀关怀他后,继续说:“迟寄也是从那时候被逼出了另一种反抗的方式。” “他学会了讨厌一个人。” “自闭症患者表达讨厌的方式很简单,他会封闭自己,无视外界的一切。他开始拒绝和古静渊进行任何交流,也就是古静渊那些谎言里所谓的“冷暴力”。” “之后的一切和报道已经没有太大出入,疯子终于被迟寄的反抗逼得发了狂,他喜爱迟寄,受不了被无视被忽略,终于在忍无可忍的一天之后,用自杀逼迫对方回应他。” “迟寄,看着我,回答我,不然我杀了自己。”古静渊举着刀,癫狂地哭着叫着。 迟寄冷漠地看着他。 一直被他诱导摆弄的人,在这一刻,宛如站在云端俯瞰闹剧的天神。 “你去死吧。” 天谕降下。 鲜血泼满回忆。 钱刀缓了片刻,补充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就是这样了。迟寄之所以会那样说,是因为他对死亡只有非常浅显的认知,只知道一个人死了,就不再说话不再活动,会安静地躺着。他不懂得其中更深层的含义。至于什么教唆杀人,他更是不明白的,他只是想让古静渊安静地别再折磨他。” “教唆杀人必须要有主观的意识,他根本没有那种想法,而且他这个情况,怎么也够不上罪犯的。”钱刀目光郑重,“相反,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第63章 游判费力地开口:“所以您才特别关照他,保护他档案不被污染。” “是的。”钱刀说,“当时这案子太过戏剧性,漂亮少年教唆杀人,那是多么吸人眼球的故事,媒体想要关注度,根本没有了解案件的实情,抓住这个罕见的爆点肆意写文章。” “那时候我忙着查案,无暇阻止媒体,再有古静渊那孙子到处编纂故事,把迟寄描绘成了一个贩卖美貌的冷血少年。”钱刀愤恨地说,“你知道我是怎么了解这些细节的吗?因为古静渊,那孙子,在发现无法向我隐瞒实情时,将这些往事亲口告诉了我。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竟然充满了炫耀,你能相信吗?那个疯子,他很骄傲自己可以把迟寄玩弄成那样。当时我气坏了,差点动手打他,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忘了录音留证。” “之后再想撬开他的嘴是不可能了,我只好寻找别的证据,可惜这人钻了法律的空子。在法律上,他是迟寄的合法监护人,他们同居合法,明面上又是迟寄次次主动勾引的他,甚至他都能忍到成年再对迟寄动手,在表层真相里,他没有违反任何法律。唯一的希望就是从迟寄这边着手。” “只要迟寄的诊断报告出来,再让他当面指证,说不定还可以定古静渊的罪。可是在我找精神科专家的时候,迟寄忽然就消失了。” “整整两年,我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昨天你突然联系我——”钱刀几乎恳切地说,“游队,我不知道慎泽自杀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迟寄绝对不是罪犯,这里面一定有隐情,我很害怕慎泽会像古静渊那样对他,你要帮帮那孩子。” “我......”游判胸腔有血腥味在翻腾,说话十分费力,“我、我一定会的。” 抹了把脸,迫使自己提起精神,“钱叔,谢谢您不远万里过来告诉我这些,我在酒店给您定了一间房,房号发您手机上了,您好好歇一歇。” 说完,就和钱刀告别。 钱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明明挺拔结实,却总觉得肩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沉重地压住他,再有他刚才那些痛苦的反应......钱刀思索着,没有离开,良久,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游判回到车上,关闭门窗之后才失控地急喘起来。那些过往通过语言全都变为画面,他亲身观察着那段残酷,看着迟寄遭受虐待却无能为力。 难言的痛苦如高涨的潮水淹没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机械地寻找方向。 他启动车子,坚定地开往某处。 现在还不是沉湎悲伤的时候,他还得继续为迟寄平反。 第35章 他需要忏悔 dn大楼,二十七层。 银港最具权威的心理医生在此开设了咨询室,收费昂贵,只服务于上流阶层。 电梯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斩开人群,在一群文质彬彬的西服里扎眼得厉害。导诊护士一眼就看到了他,刚站起身,那人已经伏至台前。 “我找郑屿。” “先生您好......”这般气势汹汹的态度,护士有些发憷地看着他,“您有预约吗?” “没有。”游判稍不耐烦,五官里凶狠的戾气就掩藏不住,“但我现在就要见他。” 护士被他一盯,脸都吓白了,哆嗦着维护看诊秩序:“要找郑医生看诊的话,都是需要预约的,要不我现在为您预约,一周后就能看诊了。” “不如这样——”游判不悦地拧了下眉毛,压着声音凑近说,“你进去告诉你们郑医生,有个姓游的警察发现了他之前向警方隐瞒的事情,如果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拷走,现在、立刻、请他的病人全部离开!” 护士闻言大惊,又犹豫地看了看游判,觉得这人怎么也不像是警察,可又实在扛不住对方凌冽的眼神,白着脸就跑去诊室了。 很快,郑屿一脸严肃地走过来,身后跟了一群护士,正低声和待诊的病人道歉,温柔地清了场。 被游判锋利的目光一刮,心虚的人便讪讪开口:“游队。” “找间安静的屋吧,郑医生。” 郑屿把游判带到自己的听诊室,要给客人泡茶,被游判拒绝。 “不用麻烦,认真聊一聊,过来坐。”反客为主,倒让郑屿拘束起来。 “游队,其实我——” “不用解释了。”游判急着挖掘真相,任何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今早我和一位老刑警谈过,知道了一些意外的事情,关于迟寄。” 郑屿绷直了嘴角。 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游判双眼,他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开门见山地说:“迟寄患有自闭症,因为是高功能,又曾接受过专业干预,所以外人根本看不出异常。可我难免想到一件事,慎泽常年进行心理咨询,对一些特殊的表现应该很敏感才对,他作为迟寄的伴侣,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就没发现不对吗?在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作为极度信赖的心理医生,难道不会向你咨询吗?” 郑屿虽然有些紧张,但在游判审视他的同时,他也在审视对方。他分析着对方语气的轻重,猜测对方到底得知多少真相。 尝试试探:“虽然病人会向心理医生坦露秘密,但这种关系不会超过医患范畴,信赖的确会有,但不会把我当成知心人,除了问诊相关,平时生活里倒不会第一个想到和我分享。” 第64章 “郑医生说的对啊,我也想到了这点来着,所以就查了查你和慎泽的关系。” 郑屿目光一颤。他慎重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没想到对方已经认定了结果——他确信慎泽和他提过迟寄的事情。 警察办事向来会先证据再结果,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位游队长反其道而行之呢?是因为他太信任那位老刑警,还是说......他太信任迟寄? 郑屿看游判的眼神里猛地闪过一瞬愕然。 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 心理医生见过无数惊人的人和事,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展开一个大胆的推测。 如果一个人想要快速掌控另一个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道出对方隐晦的秘密。一旦成功,那么他就能拿到这场对话的主导权。 “你和迟寄......相爱了......?” “不愧是郑医生。”没想到游判坦然地承认了,脸上全无秘密被戳穿的仓皇。 “你能够这么快猜中我和迟寄的关系,必然是非常了解我们。可是我和你仅在几月前见过一面,你当然是不了解我的,那么看起来——”一抹冷笑浮在游判脸上,“你相当了解迟寄啊。” 郑屿暗道糟糕,这才知道自己被套了话。 这人根本就没查过他和慎泽私底下的关系,也并不确定慎泽和他提起过迟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他故意摆出坚定的态度质问,把马脚暴露出来。 在郑屿以为自己看穿他的秘密时,就会下意识放松警惕,开始用秘密攻破他的防线,只要他开口戳穿秘密,便是自动跳入游判布置的圈套。 这是个绝顶聪明的对手,郑屿自知不敌。 “游队......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 要是再耍心眼挣扎,他只会把自己送上绝路,唯一的办法就是配合。 游判待他完全失去反抗意志后,终于正式开始对话:“你看出我和迟寄的亲密关系,说明你十分清楚迟寄的喜好,甚至知道他可以轻松地拥有自己喜欢的人。” “是的。”郑屿知无不言,“少有人能够拒绝一个主动的美人,迟寄喜欢的,都能得到。” “慎泽第一次向我提起他,是在两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那时候慎泽到金舟市出差,偶遇了在街上闲逛的迟寄,算是一见钟情吧,他就喜欢那款的长相,没想到迟寄对他很主动热情,他想也没想,就把人带回了银港。” “同居几天后,他发现迟寄那些微妙的异常,其实在旁人看来那只是有些特别的行为,但慎泽有多年心理疏导的经验,也在候诊的时候见过自闭症患者,对迟寄的表现相当敏感。他立刻就来向我咨询了。” “我也意识到不对,让他把迟寄带来过诊室,经过诊断,我确定了迟寄是个自闭症高功能患者,而且,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相当扭曲。在他看来,人不能独自生活,必须两两一对,所以他当时轻易就和慎泽来了银港。不过他也是挑剔的,他有正确的审美,会挑选好看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他选择了慎泽。但自病症不会天生这样,他显然被谁刻意引导过,这是犯罪,我当时就要报警。” “可慎泽拦下了我。”郑屿思及此,悲痛地叹息着,“他舍不得送走迟寄,而且,他也舍不得失去迟寄的亲热。” “即便他知道那些所谓的主动示好、亲吻,全都不代表爱情,是迟寄单纯的感谢,或者别的什么不重要的意义,他也舍不得。他祈求了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抑郁症折磨多年,认识迟寄后好不容易出现好转,我也......我违背了医德。”郑屿懊丧地垂着头,“他从十八岁就在我这咨询了,整整十年,医患关系不可能不变质。我渐渐把他看做弟弟,看做朋友,下意识会私心关照他。所以他向我祈求的时候......我答应了。” 游判搭在腿上的手握紧成拳,“你为了包庇他,所以第一次警方找你问话的时候,你依然隐瞒了迟寄生病的事情。” “是......”郑屿道,“他人已经没了,我不想把他变成罪犯......” 游判隐忍着怒火,克制地问:“之后发生了什么?慎泽后来的病情为什么加重?还有他和迟寄发生了什么?他俩之后的关系好像很僵。” 甚至在游判的回忆中,迟寄提起慎泽,是把他和古静渊放在同等厌恶的位置的。 郑屿道:“是婚礼之后,迟寄突然要和他分开。” “什么?”游判相当意外。 “没错,我当时也很意外,因为在迟寄的观念里,他绝不会和同居的人分开,两人相伴生活在他的心中,就如正常人吃饭喝水一样,是绝对无法更改的事实。后来几次我去家里见迟寄,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他在成长。” “迟寄的智力水平没有损伤,甚至比普通人还高一些,这点从他的艺术天赋能展现出来。我不知道之前那个人对他进行了怎样的干预行为,但在摆脱那种环境之后,迟寄渐渐的学会了自我成长。他开始接触一些书籍,网络,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他懵懵懂懂的,似乎懂得了爱的意义。” “在婚礼当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彻底完成了对“爱”的理解。” “他渐渐的意识到了,人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生活,要是心动的对象才可以。他拒绝和慎泽做.爱,也渐渐不再亲近他,最严重的一次,他逃走了,说是要去找一个人。” 第65章 “他的变化让慎泽感到恐惧,把他抓回来之后,慎泽采用了一种极端的方式留下他。” 可怕的预感径直钻进游判大脑,语言好像是自行从嘴巴里滚出来的,“他......他把迟寄关在家里了?” “是的。”郑屿沉湎在自责中,没有发现游判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他限制了迟寄的自由,这对一个拥有正常需求的自闭症患者来说非常痛苦,迟寄进行了反抗。” “他开始拒绝和慎泽交流,把他当做空气一般对待,禁止他的所有肢体接触,他彻底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慎泽一边自责一边又舍不得放手,在道德和自私的情感拉扯下,他的病情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最终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似亲似友的人离世,郑屿克制不住悲伤,声音开始哽咽。 游判赫然起身。 郑屿泪眼朦胧地看过去,愧疚道:“抱歉......游队长,我对不起迟寄......” 游判只是冷冰冰地说:“郑屿,你隐瞒事实真相,妨碍司法公正,法律会给你机会忏悔的。” 通知局里过来拿人,游判焦急离开。 事实明了,他想要立刻见到迟寄。 他也需要忏悔。 天上,云像是被谁捶打过,稀汪汪地烂着。地下,有人的心肺也疼烂了。 冲进车的姿势近乎狼狈,颤抖一阵一阵往身上重叠,游判强忍着不被悲痛击倒,眼睛里逼出恐怖的血色。 事实如同鞭子扑打着他,汽车飞驰,景物都在后退,只有痛悔对他穷追不舍。此时此刻,一个全新的迟寄扎根在他心上,挤走之前那些恶劣的设想,是真实的,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 开始明白那些独特行为背后的含义,那些稍显刻板、笨拙、迟钝的动作,并非刻意假装,只是一种无奈的缺失。 被他无数次羞辱不耻的亲吻,是那人最单纯无暇的谢意。仔细回想,游判不难发现,迟寄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一声谢,那些所有不分场合的亲吻,都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表达感谢。 还有最重要的情爱。 本能和自我成长让他渐渐意识到,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爱,即便他懵懵懂懂的和人同居,和人结婚,他也执着地坚守住自己的心。 除夕夜,他是怀着怎样一种虔诚勇敢的心情,主动把自己交付。 可游判误以为他是个被人上烂的货色,在之后用手铐困住他,那么粗暴的侮辱了他的第一次。 漂亮惊艳的人,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媚俗冷血的勾引狂,只是一个笨笨的病小孩。 发紧的喉咙猛地爆发剧烈咳嗽,咳出眼泪,却坚韧地盯着前方,车速始终不减。 电话在这时忽然响了,竟是钱刀打来的。 游判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接通电话。 “钱叔。” “游队!”那边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和迟寄是恋人关系对不对!” 游判一怔:“您怎么——” “我就说你反应太大了不对劲,你们局里正好有我的老同学,我打电话问出和你关系最亲近的一名刑警,叫李船,旁敲侧击一试探,果然问出来了。”钱刀一改稳重态度,语速相当地快,“所以我还想要提醒你一件事。” 游判不由握紧方向盘:“您说。” 钱刀:“古静渊的“惩罚行为”在迟寄心中烙下了不小的印记,我和他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会把很多事情都误认为是“惩罚”。” “而触发他认知的关键就是愤怒。古静渊第一次塞纸团惩罚他的时候,表现得相当愤怒,所以一旦有人在愤怒状态下对他做了某件事,他就会把那件事当作惩罚。” “为了平息对方的愤怒,他会自己完成惩罚!” “游队,你现在和他关系特殊,这点一定要尤其注意——” 游判直接挂断电话,将油门轰到底。 瞬间,昨夜发生在阳台上的事情一把掼向他的大脑,嗡鸣和恐惧在脑中炸开。 他曾在暴怒状态下,把迟寄推向过死亡。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虐~ 第36章 变熟的春天 恐惧震得游判全身发麻,一路飙车到了小区门口,停车场入口排着队,没有时间等待,他把车顺到路边,冲下去一路狂奔。 住的楼栋离大门不算太远,几十秒的时间,已经能看到楼的轮廓。期间疯狂拨着号码,迟寄一个没接。 终于,单元门近在咫尺,正当他即将冲入之时,一个白色的东西从高空坠落,摔在他的眼前,砸出一声闷响。 血液凝固,游判僵硬地把目光一寸一寸掰过去。 侥幸被彻底粉碎,躺在他眼前的,的的确确是迟寄的身体。 “迟寄!”像被谁推了一把,他差点跌翻,狼狈地朝那边扑跪。 迟寄恰在这时偏头咳嗽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游判窒息般急喘着,那口血好像喷上了他的眼球,睁眼闭眼只能看到一片血红色。 直到泪水夺眶而出,血色才被稀释,他再次看清了地面的人。 十七层的高度摔下来,里面怕是全碎了,只是勉力维持着人形。胸口近乎看不出起伏,薄薄的,胸骨好像在碎着往下陷。不敢碰的,一碰肯定散了,双手只能撑在身边,抵着一片衣襟。 迟寄的眼睛里一丝焦距也无,涣散着半掩着,时而一声咳嗽,鲜血又继续呕出。上次受伤没有补回来的血又这样吐了许多,游判的心连狞带绞地痛,眼泪混乱地掉,声音胡乱地抖。 第66章 “迟寄......迟寄......” 语言跟着泪流干了,只能一声一声咬着名字无望呼喊,凶悍强势的人被现实扑灭所有气焰,守着地上的人无能为力地悲恸。 救护车还是旁观群众喊的,载上两人呼啸着往医院奔驰。 上次陪护时游判尚且能绷着弦观察迟寄的状态,协助医生搭救,这回,却是一具掏空的壳子,颓然坐在对面,一双赤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泪水不断往下流,仿佛他先死了,模样比呕血的迟寄还要吓人。 李船携几位办案同事收到消息赶来医院,抢救室外的游判仍旧保持这种渗人的状态。李船头回见他掉泪,更是头回看到他被打击得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心惊肉跳,坐过去慎之又慎地开口叫他。 “老大......老大......?” 好几分钟过去,那双赤红的眼球才转动了一下。 李船一口气终于提起来:“老大,你没事儿吧!” 游判的四肢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僵硬地动了动,随后将脸埋进手掌抹了抹,再抬头时,模样已不再吓人了。 “十......”粗糙的声音从嗓子里割出来,几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十七楼......李船,几十米的高度,他摔下来了。” 李船听得揪心,脸色几度惨白。他只知道迟寄坠楼,不清楚细节的可怕,身后几名警员也是面面相觑,神色接连阴沉。 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李船茫然地看看抢救室,又看看游判,嘴巴里又苦又涩。 表情凝重的医生一个接一个冲进去,谁都心急如焚,谁也没敢拦下打扰。生怕耽搁的几十秒就断了迟寄的活路。 就这样活活焦灼了七个小时。 游判用命熬出了希望。 ...... 迟寄抢救过来后,先是在重症监护住了一周,后转入普通病房,已经三天。据医生讲述,他坠楼时被半空中的树枝接了一下,因此得到缓冲,惊险地捡回一条性命。不过伤势仍然不容乐观,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内脏破损大半,加之先前的旧伤没能好好保养,愈后恐怕并不理想。 游判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着,衣服还是出事那天穿的,憔悴爬满了脸,比病人看着还要奄奄一息。 后来是杜茫女士提着小包怒气冲冲来到病房,劈头盖脸骂醒了儿子。 “迟寄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几天就会醒来,你打算让他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吗!第一件事就是和你分手!” 游判连日来被香烟泡着的嗓音嘶哑无比:“在他心中我已经坏透了。” 杜茫惊讶地走过来:“儿子,你这是抽了多少烟啊?要坏身体的。” 游判痛苦地捂住脸,从指缝里掉出哽咽的声音:“妈......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 杜茫轻抚他的肩背,满脸心疼:“事情呢我也了解了,你并非有意造成这种伤害,沉浸在自责中没有任何好处,幸运的是迟寄活了下来,一切还有弥补的余地,另外——” 她强行掰起游判的脸,凝视他的眼睛坚定地说:“迟寄在疯子那受的委屈折磨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们要重新教他正确认识这个世界,要治愈他的病情,也要惩治那个姓古的变态,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是没有时间悲伤的!” 杜茫女士安慰人的方式总是这么简单粗暴,游判想起小时候,因为暴力倾向遭受旁人非议之时,他的母亲永远不会小心翼翼地关怀,每每用强势的口吻教训他,这种亲昵的斥责,反倒比一味的安抚更令人振作。 熟悉的暖流鼓动起垂死的心脏,游判拥抱住母亲:“知道了,谢谢你,妈。” 亲情在拥抱中酝酿至顶峰,猛然被一声嫌弃的“咦”打断。 只见杜茫女士捏着鼻子从游判怀里抽身,嫌弃地瞥着他:“之前你在重症室外的陪护椅守着没地方洗也就算了,现在进了单人病房,浴室热水都方便,你还不洗,臭死了臭死了,简直太失礼了!” “是是是。”游判失笑起身,“我的不对,我现在就去洗。” 杜茫把他往浴室方向戳:“去吧去吧。” 游判的脚步却迈向了大门口:“不,我回家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杜茫,“回家把自己打理精神了再过来。” 杜茫欣慰地等着自己的帅儿子回归:“去吧,妈在这帮你守着。” 游判自那日后恢复了常态,埋藏沉痛后,久而久之,不再那么难以面对。杜茫开始频繁出入医院,在游判工作的时候帮着照看迟寄。 一周后,迟寄醒了。 那天游判休假,整日把他守着,正抢了护工的活儿用热水给他擦身体,掌心的手腕猛地一动,抬头时,正对上迟寄半开的眼皮。 游判激动坏了,呼叫铃被他忘在脑后,急火火直奔护士站,将目力所及的医护一窝蜂全叫了过来。 医生检查过后,确定病人清醒,这才把满屋子医护又领回了岗位。 游判就在床边握着迟寄的手,怎么也酝酿不出一句完美的开场白,最后只能把千思万绪都寄存在对方的名字里。 “迟寄......” 迟寄听到声音后,迟钝地把头偏向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合上了眼皮。他现在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太久,之后三天,每天都醒来一次,短短地看过游判后,又昏睡过去。 那目光中有虚弱,有疲惫,有难过……包含了各种各样人类的负面情绪,却唯独没有怨恨。 第67章 在这个世界懵懂活着的迟寄,就这样简单轻松地原谅了伤害他的人。 第三天的夜晚,待他睡去后,游判抱着他痛哭了很久。 迟寄的精神从第四天开始逐渐好转,清醒的时间变长,也慢慢地尝试说话。游判正用沾水的棉签给他擦嘴的时候,他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你……你不生气了吧……” 游判形容不出心中那瞬间的滋味,像是世间的苦涩全部奔入他胸腔,挤干他的鲜血,再重新用苦汁挽成一个人形,一呼一吸都是涩的。 现在并非扭转迟寄错误认知的好时机,他急需养病,贸然粉碎他对这个世界惯有的认知恐怕会刺激到他,一切都得等到身体好了再说。 游判不肯定他的询问,轻声将话题转移开:“身上痛吗?” 迟寄感受着,缓慢地回答:“一点点。” 如今他精神涣散,止疼泵又成日成日地上,自然对疼痛感觉不明显,几日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伤势太重,几乎全身碎完后再重组,随着精神复原,对疼痛的感知逐步增强,镇痛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迟寄整日整日痛得汗水淋漓。 最严重的时候一天能擦七八次身体,刚换好的衣服很快又被透湿,游判等到慎泽自杀定案后就立刻休了长假,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着他。垫在后背的毛巾隔半小时就得换一次,尽量确保身体干燥,鬓角也要随时擦着,才不至于让汗打湿枕头。 无休止的疼痛把迟寄折磨得根本没法儿说话,但他也没有哭闹崩溃,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忍着,只有胸口失控的起伏和不断渗出的冷汗能看出他的痛苦。 每当游判给他擦身体时,他就撑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湿漉漉的,呼吸粗重。游判心里又软又酸,动作很温柔,眼神里更温柔。 最难熬的日子慢慢过去,迟寄终于从无休止的疼痛中解脱,从能够用食到拆掉石膏,等他出院的时候,春天已经熟透了。 第37章 不需要理由 迟寄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空气中有新草发芽的香味,风是热绒绒的,他单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腿上搭着一层毛毯,由游判推出了医院。 杜茫和司机早在楼下等着,瞧见轮椅后,踩着步子迎上前去。 “怎么样,不冷吧?” 迟寄笑着冲她摇摇头。 将轮椅交给司机,游判把迟寄抱起来,生病的这段时间他的体重又掉下许多,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一把瘦伶伶的骨头,脸上却没有跟着瘦脱相,胶原蛋白让他的脸还是饱满的漂亮的,尖下巴戳进高领毛衣里,被抱起时,双手搂住游判的脖子,乖巧地看着他。 车子开动后,杜茫叮嘱了一路,迟寄撑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给几声回应。游判把他抱回家门,接了杜茫准备好的补汤,将轮椅安置在储物柜里,便正式开启了在家休养的日子。 从医院跟着回家的物品很多,陪护时的洗护日用、一些衣物,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药。送走杜茫后,游判一直忙着整理这些东西,里里外外将屋子走了个遍。 彼时迟寄就坐在沙发上,拢着毯子小小一团,视线一刻不停地跟随着他。不知瞧了多久,被游判逮住了。 却是忍俊不禁,佯作不知。 下半张脸被高领遮住后,眼睛就显得尤其大,目光里,是灼然的亮度。 游判正瞧得心软,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掼了他一下,几近仓皇地跌向沙发,心脏狂跳着,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避免惊慌的神态吓到沙发上的人。 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发出颤抖:“迟寄。”小心地靠近他,“你现在......心情特别好吗?” “恩。”迟寄点点头,眼睛里依旧明亮,那是如火一般的热情。 游判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慎重斟酌道:“是因为觉得自己做对了事?” “恩!”迟寄笑起来,开心之余,还多了一份满足。 游判胆战心惊地恐惧着,又靠近他一些,握住他的手,数次欲言又止后,终于找到最温和的一种说辞:“迟寄,你听我说,现在我对你所有的好,并不是因为你完成了惩罚。” 迟寄收了笑,微微偏头,很是迷茫:“为什么......” “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游判珍而重之地捧住他脸颊,“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是我自愿想对你好的。” 迟寄先是空白地张了张嘴,然后才慢吞吞地说话:“你现在喜欢我了吗?游判?之前你不喜欢我。” “之前是我犯蠢了,我误会了太多事情。” 果然,迟寄不太明白更深入的对话,没有继续话题的能力,只是“哦”了一声。这至少意味着他懂得了最表层的意思,游判不放心地确认一遍。 “所以以后想让我对你好的话,你该怎么做?” 迟寄的学习能力果然不负众望:“不需要惩罚自己,什么都不做,你自己会对我好。” 游判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出了一手冷汗。他笑着认可了迟寄,这才放心走开。 迟寄拍拍自己腿上的毛毯,接过游判泡来的蜂蜜水,边喝边看游判忙活。 久违的,游判又开始亲自下厨,这几天专门向护工请教了营养餐的做法,再加上杜茫熬的汤,丰盛地摆满了一桌子。 迟寄的右腿伤得最严重,骨头长好了,复建却是一项大工程,现在走路还不太方便,但已经可以适当地锻炼起来。 第68章 游判便没抱他,扶着让他自己尝试往餐厅走。短短几步路,迟寄累得气喘吁吁,成功坐上餐椅的时候,小小的进步也能让他非常快乐。 他已想念游判的厨艺太久,一顿饭吃得比平时都多些,脸上也罕见地透了点健康的红润。游判把他扶回沙发,特意将电视调到人文频道,把碗收了洗了,回到客厅,就发现那双盯着电视的眼睛正在走神。 失笑坐过去,问他:“怎么了,不喜欢?” 迟寄讷讷地说:“不懂。” “那就不看了。”说着,打横抱起人,进了房间。 迟寄倒在床上迷茫地眨眼睛,游判跪在上方,说:“把今天的练习做了吧。” 这下迟寄的表情就沮丧了起来。 “乖。”游判笑着哄他,“做完练习,我就给你找一部电影看。” 他卧床的时间太久,为了防止肌肉萎缩,拆了石膏之后,就在护士的帮助下进行蹬腿训练。这种方法不需要骨头发力,只对肌肉起到锻炼作用,就是一组下来相当累人。 这是迟寄每天最害怕的事情,本以为出院后可以就此摆脱,不想医生早已经私下叮嘱过游判监督。 他磨蹭着,看着游判迟迟不肯抬腿。自他醒来后,游判就对他百般纵容,惯得他已经敢在对方面前撒娇了。 可独独这事儿游判不可能迁就,手一提就把他双腿抬了起来,强势地指挥道:“蹬。” 迟寄像个未讨到好处的小动物那样呜咽一声,不情不愿地动了起来。双腿曲起,像踩自行车那样在空中循环蹬腿,刚过半组,腿就开始脱力往下掉。 一双稳健的手接住他的双腿,强行扶回该有的高度,见他实在吃力,便半托住他。 “再坚持一会儿,乖。” 迟寄累得大喘,全套做完后,已是汗淋淋地瘫在床上。苍白的肤色被水渍泡得雪亮,莹莹的光像是飘在湖面的雪花。 “真棒。”近来,游判总是忍不住用哄小孩的口吻哄他,或许在他心中,生病的迟寄就是一个笨拙的小朋友,亦或是极端喜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下意识看小对方的年龄。 毕竟小孩得到的宠爱是无限且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现在的游判就是这样掏心地想对迟寄好。 把瘫在床上的人抱起来,累得很了,身体软绵绵的,窝在怀里任凭摆弄,便将人搁进浴缸,熟练地为他洗完澡。 身体重归清爽后迟寄攒回了些力气,搭着小毯子在沙发上认真期待游判挑选电影。之前他看的都是些简单易懂的喜剧片,笑声总响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以前只道他脑回路清奇,现在回忆起来,难免心酸怜爱。 游判在片库挑挑选选,最后定下一部特效壮观的商业电影,正要按下播放键,衣摆忽然被人扯住。 迟寄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可以吃零食吗?” 游判失笑:“我去给你拿。” 筐子里那些味精太重的零食都被排除在外,最后提出袋坚果,冲迟寄晃晃:“这个要吃吧?” 迟寄点头。 影片开始,他缩在沙发上,边剥坚果边看。他果然没怎么接触过这种类型的片子,开演前十分钟,注意力就被画面完全吸引了,越到后面,吃坚果的动作越慢,最后手心的坚果几乎已被他忘了,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瞳孔里是翻飞的光影。 游判总是看他,这会儿见了,便把他手里的坚果接过来,剥好了喂给他吃。迟寄估计都没意识到这点,只知道嘴边有东西递来的时候机械地张嘴,机械地咀嚼,总之感觉不赖。 看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翻出简介阅读。 “喜欢吗?”游判问他。 迟寄“恩”了一声。 游判说:“以后随时都可以看。” “好。”搁下遥控器,迟寄双眼就犯困地往下耸拉。游判抱着他洗漱好,往客房走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迟寄......?”他整个人挂在游判身上,意识已经不剩多少,听到呼唤后,搭在颈部的头轻轻蹭了蹭。 游判继续试探:“刚才做锻炼你流了很多汗,估计打湿了被单,我忘了换了,睡着恐怕不太舒服,要不......去我房里睡吧?” 说完,迟寄蹭一下挺直身体,目光里有忐忑有激动,复杂的情绪一下点亮了困倦的眼神。 第38章 现在喜欢我 “想什么呢。”游判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下,把人抱进主卧。 被子提到鼻梁处,只剩眼睛露在外面,眼珠跟着游判的身影转来转去,昏暗的房间内,成了两颗最亮的珍珠。 半小时后,游判带着一身沐浴香回来了,掀被躺去身侧,就被他亮澄澄的眼光打了一下。满满的喜爱无从发泄,伸手把他的下巴从被子里捧出来,温柔地摩擦着。 “怎么不睡觉?” 迟寄就着手掌蹭了蹭脸,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游判忽然心领神会,笑着说:“你以为我把你抱过来睡是为了做吗?” 迟寄眨眨眼,认真地表露真心:“我答应你,只要......只要不像之前那么粗暴就可以了。” 游判心脏揪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心疼的光:“之前那次是我做错了,以后再也不让你疼,恩?” 迟寄点点头,抓在被子上的手攥紧了。 游判几乎笑出声:“不紧张,今晚我们不做。” 第69章 “是吗?”迟寄不太明白,因为古静渊和慎泽一旦把他往床上抱,那都是要做的,他不愿意,拒绝的方法也不一样。面对古静渊时需要惩罚自己,慎泽的话,从床上逃掉就可以了,慎泽不会来抓他。所以比起古静渊,迟寄更喜欢和慎泽待在一起,至少身体不会难受。 但是游判又更不一样了,游判会主动说不做。虽然他根本不介意和游判做,或者说,他很喜欢,很期待,在他心里,游判是特别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懂了:“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做,你会难受,我不想让你难受。”游判温声同他解释,“所以今晚我们就只是睡觉。” 迟寄迷迷糊糊地表示明白,游判便躺进被子里。两人面面相对,极近的距离下能闻到家里草莓味的牙膏香。迟寄的睫毛擦着游判的皮肤扇动,看了一会儿,他埋头在对方颈间吻了几下。 柔软的嘴唇,湿热,轻轻的痒。吻得人内心酥软。 吻完,他又抬起双眸,现在再看这双桃花眼,已不是挑逗的多情,而是专一和纯粹。 声音里积着满满的愉悦:“你现在喜欢我了。” 游判曲指挑起他的下巴,低沉的声音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迟寄表情变得困惑:“是吗?” “是的。”游判在他额上轻轻一吻,“你以后会明白的,睡吧。” 这吻像是有魔力,迟寄的疲倦瞬间卷土重来,眼皮耸拉几下,歪着头便睡着了。 清晨的时候,游判叫人起床。重伤未愈的人起床困难,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最后被游判抱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的。 不借力人就倒下,无奈,游判只好坐在床边,让他挂在自己身上,动手帮他换衣服。游判的肩膀宽而结实,迟寄躺在上面,睡了一个舒服的回笼觉,直到被迫站立在洗手台前的时候,这才勉强清醒。 迷迷糊糊地刷牙洗脸,被牵上餐桌,热乎乎的早餐下肚,人总算完全醒了过来。低头一看,才发觉游判给他穿的是外出的衣服。 “我们要出门吗?” “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和人聊聊天。” 其实是游判预约的问诊,在对迟寄正式进行健康干预之前,他必须拿到病情诊断报告,这样,才有机会对古静渊发起指控。不确定迟寄会不会排斥看诊,他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重点。 迟寄现在出远门仍需要依赖轮椅,游判把他带到诊断中心,没想到迟寄很轻松地聊起来。 “我来过这种地方。”诊断中心类似的布局触发了他的回忆,“小时候,我爸妈带我来过。” 游判大松一口气,弯腰和他对话:“这次和以前那次一样,都是和医生聊聊天,你不要紧张。” “我知道。”迟寄一点也不害怕。 这时护士过来,接过游判手中的轮椅,笑道:“我带迟先生进去,您在外面稍等片刻。” 游判嘴上答了,身体仍不受控制地跟了几步,翘首担心的模样比那些带着几岁小孩来看诊的父母还要严重,护士都忍俊不禁。 “你家属好关心你。” 迟寄闻言,回身看到游判的状态,伸掌冲他挥了挥手,这才止住游判的步伐。 问诊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门打开,护士将游判邀请进去,把迟寄推出来。 “家属请坐。”医生详细地描述了情况,“经过诊断,迟寄是一个很典型的高功能自闭症患者,不过我看他的状态,似乎曾接受过专业干预?” 游判:“从初三开始,接受了一年的正常干预,但之后有人开始错误引导他。” “我发现了。”医生皱着眉,“目前他可以和人进行正常交流,但对社会的认知是完全错误的,错误干预彻底影响了他的治疗。” 游判紧张地问:“那他还能治愈吗?” 医生欣慰道:“家属放心,他是完全有希望治愈的,只是家里人要耐心地把家庭干预坚持下去,他对社会的错误认知,也可以通过循序渐进的方法扭转过来。” 将诊断报告移交到警局,两人回家,游判给迟寄定了个四寸的草莓蛋糕,正餐结束后半小时,把蛋糕拆了出来。 “不要吃太多,剩下一些晚上再吃。” 然后他到一边回了些工作短信,将队里分成两个小组,一组跟进帕德案,一组则和金舟警方合作,准备起诉古静渊。 回来时,迟寄已经吃掉一部分蛋糕,但他最喜欢的草莓却一颗未动。 “怎么不吃草莓?”话问出口,游判忽的顿了顿。 他盯着迟寄,见对方有些紧张地把勺子放在一边,似乎突然之间就不敢吃了。 便走近了再问一遍:“为什么不吃草莓?” 迟寄忽然慌张起来,眼神往左边看看,又往下面看看,就是不敢直视他,身上的毯子被他揪出褶皱:“我......我不吃,你别生气。” 游判吃惊地看着他。 回想起来,在他遇到私人侦探开始对迟寄爆发愤怒的那天,对方正好买了一个草莓蛋糕回家,并且没忍住嘴馋偷吃了上面的草莓。 在迟寄混乱的认知中,对法律、犯罪、死亡、冷血的概念都相当模糊,所以他根本意识不到游判生气的真正原因,只能简单地联系起当下发生的事。那么在他脑中形成的事实便是——因为自己偷吃了草莓,所以游判发怒,至此破坏了两人间还算亲密的关系,游判对他开始了长达十多天的暴力对待。 第70章 是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敢吃过草莓。游判想起上一回,就在他坠楼那天清晨,他也看到了留在盒子里原封未动的草莓。当时他觉得奇怪,本想问问迟寄,却因为内心的一丝愤怒控制着自己不去关心他,这样一念之差,让他差点失去这个人。 游判后怕地抓住他手臂,深呼吸后,才能把话说出来:“迟寄,我之前,不是因为草莓生你的气的。” 迟寄下意识看了眼蛋糕,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和他对视:“那为什么?” 游判说:“我以为你伤害了别人。” 迟寄:“谁?” “古静渊和慎泽。” “啊。”迟寄偏头想了想,“因为我让他们去死吗?” 游判说:“是的,但现在我了解了,你不是故意的。” 迟寄低头抠了抠毯子:“我只是......不喜欢他们,他们总是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让我很难过,人死掉的话就会变得很安静,他们就不会来烦我。” “如果对方的行为让你感到难受的话,那就说明是对方做错了,你表示反抗是正确的。”游判循循善诱地教他,“但死亡是一件大事,人死了不只会变得安静,而是会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死亡对人类来说有更深重的含义。所以我们在这个社会生存的时候,不能伤害别人的生命健康,还有最关键的——” 加大力度握紧他手臂,“每个人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伤害自己的行为不可以再做,比如,从楼上跳下去。” 迟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我记住了。” 游判放开他的手,对他说:“那现在,把草莓吃了。” 迟寄拿起勺子,小心地戳了戳圆滚滚的果肉,却还是没有勇气吃它。游判直接拈起一颗递到他嘴边。 “张嘴。” 迟寄紧张地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把草莓咬进嘴里,嚼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游判的眼色。 胆战心惊地咽下果肉,对方忽然凑过来对着嘴唇一吻,他瞪着眼睛怔住。 游判又喂一颗过来:“再吃点。” 他又张嘴接了,嚼完咽下后,又是一吻。 连续几次,他渐渐放松下来,意识到自己吃完草莓游判不仅不生气,还温柔地对待了他,终于不再胆怯。 最后一颗,不等游判喂,他主动拿起来吃了。 游判欣慰地夸奖他:“真棒。” 看着他吃完,就要起身,被迟寄扯住。弥漫果香的软唇靠了过来。 “还差一个步骤。” 补上了最后一个吻。 第39章 说出你的请求 游判今天要去局里一趟,可迟寄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咳嗽,他不放心,在家里磨蹭了很久,还好迟寄服过药后咳嗽有所缓解。 “午饭准备了几个菜,中午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使用方法记住了吧?” “记住了。” 游判又说:“如果想吃别的就点外卖,但是零食不可以买。” 迟寄不开心地抿着嘴巴,不情不愿地点头。 游判把他扶到沙发:“无聊的话就看看电影,我尽量在晚餐时间赶回来。” “恩。”迟寄盘腿缩进毛毯里,目送他离开。 警方对帕德的调查如今陷入了一种僵局之中,游判急需对工作进行调整,随着迟寄的好转,他也渐渐重归工作,只是仍保持休假状态,以便不时之需。 没想到担忧的隐患这么快就爆发。 游判赶在晚饭前回到家里,见客厅没人,先喊了一声迟寄的名字,同时到厨房查看一番,见饭菜都有动过,才安慰地折了回来。 却是还没来得及推开房门,一声咳嗽已先撞了出来,立刻踏步冲到床边,人睡着,咳嗽令他蜷成一团。 “怎么回事?”游判把人捞入怀中,探了探体温,还好没有发烧,“止咳药都吃过了吗?” 迟寄刚从睡梦中咳醒,无力地说:“都吃了。” “那为什么还会这么咳?”游判满脸担忧,又去探他的体温。 迟寄缩在他怀里摇摇头,自己也不明白。 游判扶起他,看着他白花花的脸,心疼地摸了摸:“很难受吗?” “还好。”生病的声音软绵绵的,“就是困......” “那我们吃过晚饭就马上休息。” 游判半搂半抱地把人往床下带,刚要弯腰拿拖鞋,一只手忽然急躁地揪住他衣服。抬头看,迟寄白着脸,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短促的呼吸堵在喉咙上。 “我......我喘不过气了......” 说完,人瞬间脱力往后倒。 陡然的变故打得游判一懵,身体的本能超越思考,先行接住迟寄,抱着人直往楼下冲。车子开出小区时,暂停的大脑才重启思考,后怕也接连涌来。 住院时医生的确叮嘱过,因为伤势太重,迟寄的愈后效果不会太好,几乎不可能重返以前的体质,如果运气不好,还会导致一些严重的后遗症。 无法停止的咳嗽和呼吸困难,似乎已经将他们推往一种不妙的后果之中,游判不敢深思,恐惧令他不得安宁。 “迟寄......宝贝儿......” 呼喊声在车厢内连连发抖,坐在副驾驶的人无法给予回应,苍白的脸微微偏向游判这边,呼吸粗重,胸口起伏剧烈,没有丝毫说话的力气。 “医生——医生——!”游判抱着人冲进急诊科大喊,“快来人!快!” 第71章 医护应声涌来,一边把人接上病床,一边询问状况。 游判飞快地交代病史:“他内脏做过大手术,主治医生就在你们医院,姓许,今早开始咳嗽,服了感冒药没效果,现在突发呼吸困难。” 医护冲他点头表示明白,立刻把病床推进抢救室。 许医生很快也到了,协助完抢救,待迟寄脱离危险后出来和游判讲话。 “别担心,没事儿了。” 游判脱力地踉跄几步,这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 “他这是......怎么回事......”声音发虚发抖。 “来,坐着说。”许医生示意他到陪护椅那边,坐下后,乏力的身体总算有了支撑。 “你先别害怕,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许医生是见过游判陪护时的状态的,知道迟寄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坠楼的时候他肺部损伤最严重,这次的症状正是我所担忧的后遗症......不过还好,并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听到这里,游判总算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这种症状恐怕无法治愈。”许医生不得不如实告知结果,“这种状况在未来还有可能再次发生,恐怕会......延续一辈子。” “那发病的时候总有药物压制吧?” “只能缓解,不能完全消除症状。”许医生于心不忍地说,“也就是说,一旦发病,他只能忍耐。” 游判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许医生安慰道:“不过我们可以控制发病的概率,据诊断来看,应该只有受凉感冒的时候才会牵连旧伤,所以平时注意保暖,避免感冒就好了。” 游判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谢谢许医生。” 许医生挽着脸上的皱纹,重重按了按他的肩膀。 迟寄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就完全稳定,只是出院那天又多了几包药。到家后游判教会他新药的使用方法,他并不太完全理解后遗症对一个人生活质量的影响,对此没有太多遗憾的感觉。 修养了一段时日,春夏开始交替,天气越发暖和。阳光充足的这天,游判推着迟寄到附近的公园透气。 “渴吗?我去买瓶水?” 游判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动贩卖机,就把迟寄放在椅子边,一步三回头地买水。迟寄停下的地方面对着一片大草坪,三三俩俩的家庭在上面野餐,渐渐有小朋友发现了新面孔,试试探探的,结群走过来。 “哥哥,你为什么坐在轮椅上?” “因为生病了。” “生病了?”小朋友的关怀最单纯,眨着眼睛打量他片刻,跑走了,回来的时候怀抱一堆零食,“生病的时候多吃点就好了。” 一旁的孩子见了也纷纷效仿,都把自己最喜欢的零食送给迟寄,又学着大人的口吻,告诫迟寄要认真吃药。 孩子们像小动物一样把他团团围住,忽然间,不知被什么动静惊得唰拉散开。原来是买水的游判回来了。 他看着四散的小孩耸肩道:“这么怕我?”他的气质太具压迫,自然不受小孩的欢迎。 迟寄不明白,看着他:“你不可怕啊。” 游判笑着摸了摸自己可爱的恋人,拧开水喂他喝了几口,又看到他怀里的零食,开口调侃,“长得漂亮就是好哇,到哪都能收到礼物。” 迟寄连忙拆开一包薯片,认认真真地喂给他吃:“喏。” 游判咬进嘴里嚼了,狡黠地说:“还要。” 迟寄又喂给他一片,他还是说:“还要。” 手即将伸回零食袋里,被游判一把攥住,把指尖送到嘴边亲了亲,这才满足地笑:“这下够了。” 迟寄仓皇地抽回手,低着头,耳朵红红的。 心绪全乱了,拾起薯片不停地往嘴里送,正吃着,手里突然一空。 游判拿走袋子:“养病期间不能多吃。” “哦。” “剩下的明天吃吧。”游判封好开口,又把他怀里的零食都收好,问他,“这样出来玩开心吗?” “开心。”说着,迟寄眼睛忽然朝旁边一瞥,很快又看回来,表情犹豫。 游判如今已能读懂他的这些小动作,试探地问他:“你想问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不能出门,对吗?” 猜中了,可迟寄很紧张,指尖不停地蹭着腿上的毛毯。 游判知道他的顾忌都因何而来,心脏被愧疚啃啮得伤痕累累,他蹲下身,把迟寄腿上那不安的双手握住了:“你可以问你想问的,我不会生气。” “为什么?”迟寄不明白,因为之前他一提及出门的事,游判就大发雷霆,他害怕再次面对那样的游判,“你之前都——” “那是我的错,生气是不对的。”游判打断他的话,趁机进行干预,“外出是个人自由,每个人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需要他人同意,之前把你关在家里是我的不对,你请求外出我生气了也是我的不对,现在我改掉了,所以你再试试,恩?” 他温柔地教他,引导他。 迟寄的恐惧逐渐被抚平了,他鼓起勇气开口,即便那瞬间他的双手还是紧张地蜷缩起来,但他说出来了:“我想......下一次,我自己出一趟门。” 手掌还被游判握着,温暖里蕴藏了一股力量。 “当然可以。”游判温柔地同意。 第72章 第40章 不可怜的骨头 热烘烘的盛夏来临,迟寄腿上的伤也休养得差不多,趁着这日天气不错,他打算外出一次。 等到游判讲完工作电话,他就鼓起勇气开口:“今天......可以吗?” 游判稍愣,随后反应过来,当下立即表示:“你忘了吗?每个人外出是自由,不需要经过他人同意,你想出门只管出门就是,只是要给身边的人讲一声,避免大家担心。” “我没忘......”迟寄记忆很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仍不敢对此抱有信心,曾经的恐惧深深扎根在他心中。 不过如今在游判的鼓励下,他开始怀抱新的希望,走至门边,试探地拧了下把手,没有锁住,很轻松的,他打开了房门。 随着门缝开启外面的光景,他的心脏疯跳起来。 却在瞬间本能地回头看,想要得到游判最终的认可。然而客厅里空无一人。游判没有在原地等着,只有一束日光扎根在屋内。 迟寄在这刹那间开悟了自由的真相。 那是不被凝视的,不被控制的,不被依附的,绝对个人的自由自在,他的行为只由他的意志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求取。 这是他二十一年的人生,完全缺失的一部分。 此刻,被屋里那道光,弥补上了。 他不再寻找游判的身影,回身看着门外,毅然踏出自己的脚步。 十分钟后,游判从房间里闪出来。 他用自己的方式引导迟寄学会一切,欣慰地见证他的成长,初学者需要人监护,他计算好时间跟出门。 迟寄动作慢,果然还没走多远,游判追了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身影,便放缓速度保持开距离。 他穿着白色印花短袖,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版型都略宽松,让支在里面的瘦骨架显得可怜巴巴的。 他步行着,慢吞吞走到了附近的一条商业街,没有进店逛,而是在街边的长椅上坐着,就这么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游判想起来上回偷跟着他时,也见他时不时驻足凝望周围,那时候只觉得他奇怪,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是他能正确认识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短短一年的正常干预给他带来的东西太少,在漫长无望的扭曲诱导中,本能让他诞生出一双向外探索的触角,那时他还不明白自己遭遇的一切,只是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活。 他带着自己的触角,笨拙地学习,笨拙地求索,这是他无法被磨灭的自我意识,是古静渊精心策划的圈养也无法扭转的本能。 即便那时古静渊已成为他心中不能忤逆的绝对权威,即便在意见相左的时候他宁愿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躲避和妥协,但他失去自由的那刻,和外界彻底断联的那刻,他还是决然的开始了反抗。 ——“你去死吧。” 那是他对古静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杀死了暗无天日的禁锢。 远远的,游判看着自己勇敢的爱人,那一把可怜的骨架,突然变得好高大。 迟寄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盛夏的日头很热,把来来往往的行人烘烤得快化了,太阳好像也化了,往下淌着光,正好滴在迟寄的身上。 他不怎么惧热,浑身还是干爽的,看够了就离开,却在经过路口时犹豫了一会儿。游判看到他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机,很快,一辆网约车开了过来。游判连忙拦下一辆的士,跟在网约车后面。 车子到了迟寄常买笔墨的那条街,游判本来以为他要去囤点书法材料,结果他避开了那家店,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 游判记得这家店,在他听信一面之词对迟寄态度恶劣的那天,对方一片真心带回家的小蛋糕,被他摒弃在了暴力之中。 当时甜品店才刚开张,近半年过去,已经红红火火的成为这条街的名店了。里面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员相当忙碌。 迟寄站在外面,开始接受正常干预的他已经成长了很多,懂得要避开门口的位置,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挺挺的站在大门中间。 他可能在犹豫什么,迟迟没有进店,不久后,一位店员发现了他。 巧合的是,跟上次发现他的那位女店员竟然是同一个人,对方也认出了他,和他攀谈着,两人都带着笑容。 迟寄最终还是进了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袋子。 游判目送他回家,折到超市去磨蹭了一会儿时间,一小时后也到家了。 迟寄很快地迎上来,表情里有笑,眼神里埋着惊喜。 “你也出门了?” “去了趟局里。”游判佯作不知情,配合他,“今天去哪了?玩得开心吗?” 迟寄:“就到处走走,很开心。” 然后,有些紧张地准备送出惊喜,“我给你买了东西回来。” “真的吗?”游判又兴奋又期待的样子,“是什么?” “其实......你见过的。”迟寄忐忑地把藏在水果后面的小蛋糕端出来,期待地看着他,“上一次我买回来的时候你没能吃上,现在试试吗?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这一次,我没有偷吃上面的草莓。” 对世界认知处于空白的人,根本不知道礼物和惊喜是什么,他可能就是在漫长的旁观中,偶然看到街上的小情侣互相赠送礼物,看到双方眼中涌动的情感和快乐。然后他便迷迷糊糊的记下,在未来的某一天,把自己的真心寄托在一块蛋糕上面捧了出去。 第73章 第一次被摔碎了,缝好了就有了第二次。 而这次,游判再也不舍得伤它分毫。他小心翼翼地把一颗珍宝般的心接了过来。 立在上面的草莓饱满水润,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糖浆,看起来分外诱人,难怪迟寄上次会忍不住偷偷吃掉它。 游判舀起草莓,还是给他,“你吃。” 迟寄略显惊慌:“这是给你的——” “张嘴。” 迟寄只好“哦”了一声,乖乖张开嘴巴。 草莓喂了进来,凉津津的糖衣遇热即化,很快在口腔漫开甜味。迟寄被喜欢的味道取悦,咬了满嘴脆香,笑眼如弯月。 这第二口,游判便自己吃了,在迟寄期盼的目光下认可了蛋糕的味道:“太香了。” 迟寄开心得不行,说自己下次出门的时候还给他带礼物。 游判把蛋糕吃完,示意迟寄去翻桌上的袋子:“看看那是什么。” 那是他刚才去超市买回来的。 迟寄看清里面的东西,大喜:“火锅食材!” 游判走过来搂住他的腰,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他,“今晚在家给你做。” 为了养伤,迟寄已快大半年没有吃火锅了,馋虫正肥的时候突然天降惊喜,简直比中头彩还要令人高兴。 他把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开心得语无伦次,“我、我帮你备菜。” “你啊——”游判笑着戳他额头,“只有一个任务,坐着等吃就行了。” 他听游判的话,到客厅挑了部电影看,心却一直挂念着厨房那边,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把身体蹭了过去。 正在洗菜的游判偏头看到他:“怎么过来了?” 他的手抓在门框上,摩挲着,“要帮忙吗?” 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看得游判心里一塌,也读懂了跳动在眼波里的心思。人在太期待一件事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游判便也不为难他了,同意让他帮忙。 “这盘虾的虾线我已经挑干净了,你再拿去冲洗一下,然后在盘子里搁好。” “好的。” 动作认真极了,虾仁被当做宝石一样慎重地拿在手中,指尖轻柔地搓洗,雪白的肤色简直比虾肉还要剔透。 洗完了,就又乖乖地要活儿做:“然后呢?” 游判看着食材琢磨了一会儿,选了把莴笋出来,先给他示范一遍,“像这样把菜叶子剥下来就行。” “恩。”迟寄照做,完事儿了就又等着。 剩下的食材处理起来都必须用上刀,游判不敢让他碰,正好锅里捞起焯过水的牛肉,便顺手让他接了:“先把这个端到小案台那边,我等会过来码料。” “好的。”迟寄双手伸过来,游判见着他姿势不太对,刚想提醒一句“小心烫不要碰碗壁”,迟寄两只手就先行捧了上去,被烫得尖叫,下意识甩开,殃及得一碗牛肉掉地上摔得粉碎。 “伤着没!”游判没看一眼地上的残渣,一把抓过迟寄的手查看。迟寄在原地愣着,忽然急促地喘息起来。 游判刚发现不对的时候,抓住的手掌立刻就抽走了,迟寄直接冲出厨房。游判心惊胆战地追出去,果然,人已经跑到阳台边,从书案上抓了张纸团成团就开始往嘴里塞。 “迟寄!” 游判扑过去把纸团夺过来,扶住双肩将他掰向自己。 迟寄在发抖,不安的眼神闪躲着,像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错了......错了......” 游判心如刀绞,却按捺着把人抱进怀里安抚的冲动。迟寄最严重的错误认知就是“惩罚”,这也是最难治疗的内容。此前缺少时机游判一直没办法在这方面对他进行干扰,而此刻,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必须快速冷静下来,保持绝对的理智,不被私心影响,趁着这个时机教会迟寄重要的事。 “迟寄......宝贝儿......” 他搂着,抱着,把人端到沙发上去。 “看着我,听我说。”他捧起迟寄的脸,“人在做错事的时候不需要惩罚自己。” 迟寄果然没有像之前那样自然地接受新的观点,“惩罚”的重要性在他心中扎根太深,他迷茫地看着游判,眼中全是不安,因为害怕,他的眼尾挂着红色,硬倔倔地说:“当然要惩罚。” “那样不对。”游判搂抱着他,像哄小孩那样循循善诱,“惩罚是古静渊教你的对不对?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吗?古静渊是坏人,他教你的东西都是错的。” 迟寄有些动容,但眼睛上仍然蒙着一层固执的灰色:“可是......可是......” 游判换了一种方法:“做惩罚的时候,你会难受对不对?” 痛苦的感受狠狠扎了迟寄一下,他打了一个战栗:“恩。” “人与人之间,让对方难受是不对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因为某件事而去惩罚对方,犯罪有法律制裁,除此之外都是小错,犯错的时候,我们只需要道歉就可以了。” 迟寄的整个世界观几乎都建立在这上面,游判现在无疑在打碎他的世界观,他正在面临着宛如世界崩塌的恐惧。 他仓皇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开始急促地呼吸。 “宝贝儿......宝贝儿......”游判强撑着心脏处割裂的疼痛,继续引导他,“当我惹你生气的时候,当我做错事的时候,你会想要惩罚我吗?” 第74章 迟寄急切地抓住游判的手,心焦地说:“我不想。” 游判凝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迟寄说,“我舍不得让你难受。” “对了。”游判说,“当我们爱惜一个人的时候会舍不得他难受,而惩罚是会让人难受的,所以我们不做惩罚,谁也不让谁做惩罚。” 迟寄慢慢有些明白了,迷茫的灰雾散开,喃喃地重复:“舍不得他难受......不做惩罚......” 游判刚要开始高兴,迟寄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见着目光中的清朗散退,弥漫上一股浓重的哀伤。 “游判......”他的眼神悲凉地看过来,“你之前......惩罚我了......” 游判仿佛猛地被一棍子抡了一下,木在当场。 瞬息间很多画面在他脑中重演——拎向阳台的死亡威胁、一次又一次的恶劣对待、掐上脖子的手、还有最早的时候,那一个溺水的吻...... 愕然抬头,迟寄悲伤的脸紧紧贴在他的眼球上,拓印在他的心脏上。 之前对所有事都懵懵懂懂的人,在这一刻,懂得了全部的伤心。 “不......我不忍心的......我不是故意的......”游判仓皇地解释着,“那时事情太复杂让我不得不那么做,我没有不爱惜你......迟寄,我没有不喜欢你。” 迟寄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突然开窍的思维把过往的痛苦累积起来,沉重地压垮了他。他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跟之前的恐惧不同,这是极致悲伤的反应,是一条濒死小鱼的无能呼救。 他的痛苦令游判手足无措,警官的冷静和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这一刻溃败不堪,像孩子那样慌乱着。 越发粗重的喘息让游判的内脏全部揪了起来,在无能为力的巅峰,人只能靠本能拯救。 于是,他吻住了迟寄。 第41章 全是因为爱你 迟寄被游判吻进沙发里,深陷着,恍惚得掉泪。 悲伤的心事好像被渡走了,他怔忪地看着对方,心里沉得像一潭静湖,又从湖底拱出一股热源。 湿热的嘴唇从交缠到分别,然后眼角被碰了一下,泪水就消失。 “不难过了,宝贝。”游判低哑的嗓音像从头罩下的保护纱,交叠在他身上。 静谧的热流在迟寄心里湉动,可他还是委屈的,为自己以往的遭遇打抱不平:“你以前对我很坏。” 随着痊愈迟寄必然会明白游判过往的种种恶劣,这些时日游判一边忐忑着一边期待着,与其终日在不安中担惊受怕,不如直面他的诘问。 “是的,我坏透了。”游判承认一切,“可现在我只想对你好,你愿意接受吗?” 迟寄偏头打量他,天真地问:“因为愧疚吗?” 游判满含怜惜地看着可爱的心上人,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因为爱你。” 迟寄迷茫着,却已经被抱起来,走到厨房。 “一碗焯好的牛肉掉地上了,可是我不在乎,我只关心你的手有没有烫伤,因为我爱你。”又是一个亲吻落在脸颊。 “我不喜欢下厨,在家煮火锅也很麻烦,可是你想吃,我就愿意做,因为我爱你。”继续一个吻。 “有人帮忙当然会更好,但我就是舍不得让你做,因为我爱你......” 游判抱着迟寄边走边说,说完了家中的点点滴滴,悉数出全部的爱意。 迟寄已是泪流满面,搂着他脖子,哽咽地哭了一阵。 待他平静下来,游判帮他擦掉眼泪,问他:“现在还委屈吗?” 迟寄啜泣着,一边抽气一边说:“一、一点点。” 游判摸摸他的脸:“我去把剩下的食材备好,很快就可以开饭了,乖。” 热腾腾的火锅上桌,迟寄瞬间把伤心事抛在脑后,眼睛明明还红着,脸上却已经绽开了笑。 他现在的状态还比不上五岁小孩儿成熟,也算是变相的因祸得福了。 在超市重新订的牛肉赶在开锅前送到,迟寄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脸颊和嘴唇都辣得红扑扑的。 “现在一点也不委屈了。” 这人不管患病与否,都有一种惹人喜爱的才能,叫人想要把他抱在怀里一直爱护才好。 饭罢,两人在沙发上看了一集综艺——这是迟寄的新爱好,他现在的笑点趋近于普通人,已经能看懂一些娱乐梗和八卦。 咯咯咯地笑够了,也不留恋,到点儿就去洗漱。等到浑身都染上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就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去。 两人自从同床后就没再分开睡,他轻车熟路地进去主卧,只在屋内留了盏床头灯。在他后面洗漱的游判很快也进了屋,见他还睁着眼睛,过来坐在床边。 “等我吗?” “恩。” 说着,迟寄伸出双臂,游判默契地低身用脖子接住,让他挂着力量起身。 嘴巴凑近了,游判欣慰地等待他的吻,忽然想到什么,在最后一刻伸指隔开。迟寄亲到一根手指,困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想亲我?” 迟寄说:“你给我做火锅了。” 果然如他所料,游判直言:“所以你是想要表达感谢?” “恩。”迟寄老实交代。 “迟寄。”游判轻轻地唤他。 “恩?” “现在我教你最后一件事情。”目光如水,他轻抚他的头发,“人只有在爱着对方的时候才可以亲吻,正如我对你的每一个亲吻,都带着爱意。” 第75章 迟寄豁然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他缓慢消化着这个对他来说十分惊人的事实,磨蹭出一句话:“只有喜欢才可以亲?” “对的。” “感谢的时候不可以,觉得对方是个好人,也不可以?” “不可以。”游判说,“因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举动,只能对特定的那个人做。” “哦!”迟寄已经开始明白,他太聪明了,可以非常迅速地接受正确信息,于是,巨大的惊讶长久地笼罩住他。 忽然间他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连头到脚裹住自己。 游判撕开被子的一角,发现他脸上羞得通红,忍俊不禁地安慰他:“没事的......” 迟寄紧紧地揪着被子,难过地说:”怎么会没事?我以前都做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你以前会骂我放荡......” 游判喉咙一噎:“你现在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了?” 迟寄的脸又红了一度:“知道啊。” 游判开始认真琢磨以后观影时的题材筛查,又说:“没事的,以前只是你不懂,不用觉得害臊。” 话说得简单,迟来的羞耻感却怎么也消散不了,过往的记忆不停攻击着他,一张张或亲或疏的面孔在他脑中排队更迭,“天哪......我都亲了多少人......” 迟寄越回想越丢人,再次把被子往头上一扯,没脸了。 游判长叹着拍拍被子:“别躲了,我心里还酸溜溜的呐。” 迟寄慢吞吞拔出双眼睛,盯着他:“那......表达感谢的时候需要怎么做?” 游判笑道:“说声谢谢就可以了。” “噢......”然后,眼睛又滑了回去。 “哎——”游判一脸无奈,“怎么又埋进去了啊......” 迟寄这自闭乌龟当了一晚上,深夜时,游判怕他捂着睡对呼吸不好,就把他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他睡得很沉,脸被捂出粉粉的红晕,被摆弄的时候嫌不舒服,哼唧着拍了游判几下,是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游判把他不安分的双手逮进被子里,就算是夏天,也要把被子边缘压得紧实,裹成条蝉蛹,只露出一颗脑袋。将这模样看了好一会儿,游判才倒头睡了。 迟寄伤势渐好,也有了书写的力气。 这天天气很好,借着外面的日光铺展宣纸,毛笔一挥就是大半日。游判从局里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写,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等到迟寄一副字写完,才察觉屋内多了个人。 连笔都忘了放下就要过去迎接,忽然间眩晕袭来,一掌抵住书案,毛笔掉落,浑身乏力发软。 游判心惊胆战地冲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晕......” 眨眼间,人就被抱到沙发上。 “怎么会头晕?之前有没有不舒服?呼吸如何?会胸闷气短吗?” 连珠炮的问题把迟寄问得懵圈,迟钝地回答:“不知道,没有不舒服,呼吸挺好。” 游判用手探他额头,摸过脸颊,又执住手腕摸脉。 迟寄被摆弄得摇摇晃晃的,眩晕倒是消失了,“不晕了。”然后笑着去找游判的眼睛,“你还会把脉了呀?” 游判表情严肃:“你住院后学了学,还行。” 迟寄吃惊地看着他。 把完脉,确定人没感冒,游判松了口气,掂着那截细腕又开始焦心:“补了大半年,怎么还这么瘦,一点也没长?” 迟寄心虚地把手腕抽回来:“我都认真吃了。” 游判看他嘀咕着低下头,又捧起他的脸,问他:“真的不晕了?” “恩。”迟寄说,“可能就是累了。” 游判还是不放心,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医生早了解过迟寄的病史,到家里给他详细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大问题。 “就是贫血造成的头晕,估计是写字的时候站久了,以后注意时间就是。” 游判刚把医生送走,就听见迟寄在屋里“啊”了一下。 “怎么了?” 迟寄指着地板:“墨水弄脏了。” 毛笔刚才掉落的时候,笔尖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留下了黑色的污迹。 “擦了就是。” 游判取来毛巾顺着墨迹擦拭,痕迹一路牵引到了沙发底下,想必那支毛笔就掉进了里面。 迟寄刚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游判就先开口了:“坐着,抓稳。” “啊?”迟寄没明白,但手还是抓住了沙发背,“哦。” 紧接着沙发连带着人都被游判搬离原地,顺便把沙发底下的墨迹也擦了,然后捡起毛笔。抬头,迟寄脸上戳着三个圆。 失笑将他嘴巴合上,问:“怎么惊讶成这样?” 迟寄说:“你力气好大。” 游判:“怎么平时没发现吗?” 迟寄想起来他总是轻巧地把自己搬来搬去,佩服地点点头。 游判递给他毛笔:“看看,没坏吧。” 迟寄检查了一遍:“没有。” 游判帮他洗干净,挂回笔架,顺手把他写好的字也一一收了起来。做完一切,就见着迟寄慢吞吞挪向他,笑眯眯地越靠越近。 游判在最后一刻读懂了他的想法,伸指抵住他嘴唇。迟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啊。” 游判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记着了记着了。”迟寄嘟嘟哝哝地退开,“表达感谢的时候不能亲嘴,我还没习惯。” 第76章 游判顺势引导他:“表达感谢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迟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着开口:“谢、谢谢?” “没错,你的感谢我收下了。”游判朝他跨了一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但如果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也可以用更亲密的动作表示感谢。” 略略垂首,一个吻落在迟寄的额头。 第42章 我本能地吻你 自从迟寄犯过一次后遗症后,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游判下定决心戒烟。这两天正是最难熬的阶段,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去阳台上抽一根。 抽到一半,阳台的门被人打开了,游判赶紧掐灭烟,用手快速地挥掉烟味,转身看着迟寄:“呛吗?” “闻不到了。”迟寄边说边朝他走近。 “别动!”游判忽然大吼一声,吓得迟寄一滞,就见他脸色难看,抵着栏杆朝前紧张地伸出手臂,提防着迟寄的动作。 “游判?”迟寄不解地看着他。 慢慢的,意识从惊悸状态中抽离,游判身体稍微放松了些,略显脱力地靠着栏杆,一手扶额,沙哑地说:“抱歉......” 迟寄敏锐到了什么,轻声告诉他:“你别怕啊游判,我不会再跳了。” 那个“跳”字像是一根刺,把游判扎得抖了一下,然后他缓过神来,表情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中铺着一层悲伤。 失落地笑了一下,他还是不敢让迟寄靠近栏杆,走过去把他带到靠墙的那一边。 迟寄看他如此后怕,心里愧疚难当,扯住他一截衣袖小声地说:“对不起。” 游判抖了抖目光,拥他入怀,语气沉甸甸的:“该我说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忽然,埋在脖颈的脑袋笑了笑。游判把他从怀里扶出来,与他对视:“你笑什么?” “在笑我们两个,都很笨。”他微微抬着头,朝近接住了游判的目光,朝远便接住了天上的群星,眼睛里流动着璀璨的光,“我们都是无意造成的糟糕结果,其实谁都没有错,谁都不需要自责。” 游判惊奇地打量着他,迟寄是真的开始痊愈了,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懂得了更复杂的道理,学会更深入的分析一件事实。 那双曾被人恶意调教过的,只懂得散发媚态的眼睛,已翻滚出他灵魂深处的睿智,沉稳之余,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净。 如今,谁还敢用低俗形容他。 “你说得很对。” 游判臣服在他真正的灵魂之中。 迟寄对游判心中的惊涛骇浪浑然不知,他偏头看了眼天,开心地说:“今天天气不错,星星都出来了。” 游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把阳台的两把布椅子搬过来,“坐会儿吧。” 夏风悠悠,穿过柔软的发丝,把香味带到游判的鼻端。肤如雪的人坐在他身旁,填满双眼。看到嗅到的皆是一人。 “迟寄。” “恩?” 回头,眉目如画。 “我非常地爱你。” 他笑起来,把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爱你。” 游判稍一恍惚,一段回忆悄然重现。 “你......”下意识问出口,“听说你和慎泽结婚后,曾有段时间想去外面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迟寄沉静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倾诉真心:“是你。” 游判的体内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暖暖的,跌了满胸腔热意。和郑屿谈话时,对方曾提起过此事,彼时游判急着刺探真相,没能仔细探究迟寄那些细枝末节的感情,此刻时机恰当,面对如此真诚的人,游判想问便问了。 “是——” “婚礼上,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东西。”迟寄打断他的话,坦率地表达着。 游判的意识仿佛在摇晃:“是什么?” 迟寄从出生开始,就被裹在一层黑白的茧里,看到的东西都蒙着一层灰色,听到的声音都隔着一段噪音,他总是看不懂人们在做什么,听不懂人们的语言都表达了什么。不过最初的他也是什么都不懂的,跟一个没有思维的小动物差不多,这样活着倒也没什么。 后来,父母带来一个全新的面孔,那个人帮他在茧上面撬开一个小洞。有色彩开始从洞里漏出来,他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苏醒自我意识,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渴望,也有了恐惧。可后来撬洞的人走了,换来了古静渊,那个洞口至此不再变大,永远地停滞在远处。 颜色越来越少,光亮越来越弱,然而彼时的迟寄已经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动物,他渴望外界,想要联系,他开始恐惧四周黑白的茧,恐惧无休无止的孤独。 漫长的时光之后,那个停滞多年的小洞,终于又开始变大。等到色彩照耀他整个世界之时,他获得了通往光明的自由。 而这一切的起始,都来源于那意外的一眼—— “那个时候我对什么都一知半解,错误地以为自己必须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根本不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 “古静渊出事之后,有一个姓钱的警察经常和我见面,可他总是对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发现我在生病,想要帮助我。” 迟寄笑了笑,将遗憾轻描淡写地略过。 “只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外出的机会,一心想着走到外面看一看,于是警方结束扣押的第一天,我就上街了,然后,我遇到了慎泽。” 第77章 “他不令人讨厌,所以我同意跟他走,毕竟我以为人不能落单地活着,就这样,我来了银港。”迟寄现在提起慎泽,没有恨和厌恶,也不再把他和古静渊混为一谈,他现在可以清楚的区分这两人。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可怜又固执的人。 “他说结婚,我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反正都是一起生活,没什么差别,可是婚礼当天,我和你意外地相遇了。” “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这里,跳得非常快。”迟寄捂住自己的心脏,“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什么,只是莫名有一种想跟着你的冲动。” “婚礼结束后,我开始探寻那种感受的缘由,可惜书籍、电视,我还看不太明白,只能用自己的老办法——上街观察人群。” “渐渐的,我发现了情侣和普通人之间那种气场的区别,明白那种感受,叫做喜欢。而我也开始无师自通地觉得,古静渊灌输给我的信息是错误的,人不是随便选个谁一起生活就好,人应该选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想要找到你。” 迟寄发现这些之后,就开始尝试寻找游判,有一天他甚至自己跑了出去,两天后才被慎泽找回家。也是从那一天起,慎泽意识到事情渐渐失控,他捆绑在身边的小妻子正在不断成长,他不会永远生病,不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于是,迟寄又一次失去了自由。 “困在家里对我来说太可怕了,我唯一和外界交流的方式就是外出观察,手机不会玩,网络看不懂,电视迷迷糊糊,困在家里,无聊得简直快疯掉......” 时至今日,迟寄回忆起来,仍会胆寒。 游判心疼地揽住他。 迟寄示意没事,又继续说:“本来我不讨厌慎泽的,他那么关着我,我就觉得厌恶他了,开始和他生气,不理他,把他当做空气......现在我学会了一个新的名词来描述那种状态——冷暴力。” “我冷暴力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对古静渊那样做了之后,我就得到了自由,那么现在对慎泽做同样的事情,我肯定也能得到自由。最后几天,我能感觉他快死了,但我不在乎,他死了之后,我也没有难过。” 然而,游判却从他脸上擦掉一滴泪。 迟寄迷茫地看着,问:“这是什么?” 游判告诉他:“善良的人会惋惜生命的逝去,何况你和慎泽在一起生活了两年。” “啊。”迟寄明白了,“难怪心里有点闷。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算坏人。” “我知道。”游判肯定他。 迟寄又想起一些往事,“怪不得在葬礼上,你那么生气。” 游判叹息着:“那时那刻,怎么看你都是一个冷血的疯子。” 迟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我很好奇。”游判忽然问他,“古静渊和慎泽因为关了你,都受到了你的反抗,可我关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迟寄把眼睛瞥向一边去。 游判捏着下巴把人转回来,不让他转移话题:“告诉我。” “舍不得......”迟寄嘟哝着。 游判没听清,靠近了些。 迟寄只得复述一遍:“因为我舍不得那么对你。” 游判手上一抖,失去了方向。 迟寄说:“太喜欢了,就算你做了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我也舍不得把你变得和那两人一样,舍不得和你分开。不想你一直生气,想要回到以前那样,所以我拼命地改正,拼命地讨好你。我塞纸团,惩罚自己,因为以前只要惩罚自己,古静渊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会原谅我的。” “但是你没有原谅我,你还是在生气。直到那天,你把我带上阳台——” 游判失控的那天以最凶狠的方式威胁了迟寄,让迟寄误以为那是新的惩罚方式。 即使他有别的方法可以摆脱游判的束缚,像此前两次成功的经验那样,毫发无伤地重获自由,但他因为内心的一点不舍,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 在他那扭曲混乱的世界里,尚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尚不明白游判源源不断的怒火到底因何而来。 可为了继续留在游判的身边,他毅然从十七层跳了下去。 他正是这样粉身碎骨地爱着游判。 “就是......这么的喜欢。” 健康的迟寄,在表达心意时仍然直率,从不羞怯遮掩,任由爱意支配着眼睛。桃花眼浓情蜜意,勾魂摄魄,从鼻梁一路滑至嘴唇。 寻找着吻上来时,游判还是阻止了他。 呼吸很重,这次的克制是如此艰难:“迟寄,我说了,亲吻是——” 这一回换迟寄打断他,挥开隔在唇间的手指,柔软的目光缠紧了自己的目标:“我记的很清楚,表达感谢时不能亲吻对方,亲吻是来自喜欢的本能。” “而现在,我就是本能地想要吻你。” 漫漫二十一年,经过碎骨之痛,迟寄终于学会了如何正确地吻一个人。 第43章 别给你妈丢脸 朗朗夏风,暧昧夜色。 相爱的人在阳台上亲密地接吻。 这是迟寄在重获新生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是游判接受世上最动人的告白后注定刻骨铭心的吻。 第78章 势必要吻到尽兴,吻到天荒地老才好。 然而五秒不到,迟寄哗啦一下退了出去。 “什——”游判吞了一嘴空气,“什么意思?” 迟寄表情皱巴巴的:“你刚抽了烟,嘴里好苦。” “......”游判没想到惊天动地的爱情竟然败给了烟的苦味,心里不服气,伸手要去捞人,“你过来!” 迟寄飞快伸手抵住他胸膛,“不要!” “迟寄——”游判悲从中来,“五秒,你的喜欢就值五秒吗?!” 迟寄挠挠下巴:“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个鬼!”游判打算强攻,迟寄跟个灵活的兔子一样跳开了。 扑空后,看着躲得远远的人,游判只好妥协:“那我去刷个牙总可以吧?” 迟寄竟然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同意:“行吧。” 游判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冲到浴室凶狠地刷完牙,踩着重步回来。 迟寄还是躲在角落,对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太像逗狗了,游判挣扎半秒,甘愿当狗。 迟寄先用手指摸了摸他嘴唇,湿湿软软的,这才踮脚试探地亲了一下。 “如何?” “不苦了,只有牙膏的草莓香。” 话落,眼前猛地一花,就被游判抗到肩膀上。 “干什么?” 游判迈步冲进卧室,把人压在床上,如野兽入侵。 “什么事儿都依了你了,现在啥时候停,就必须听我的。” “你——” 剩下的话被嘴巴堵了回去。 游判把人吃干抹净,餍足地全身而退。迟寄软在床上,脖子、手臂、胸背,全是痕迹,像雪地里开了花。 双眼迷蒙半开,红唇轻启,胸口微喘,人已经恍惚了。游判怜惜地在他脖颈里亲了一口,将被子搭在他身上。 “休息吧。” 迟寄不开心地嘟哝:“亲就算了,为什么还咬?” 不知道有多少齿印嵌在身上,古怪地发着热。 游判心知自己过分,哄着他:“保证没有下次。” 迟寄还是嘀咕,倾诉着不满,但因为声音太小了,游判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声音就渐缓,像融化的黄油那样拖沓着,很快就没了响动。 天气暖和时迟寄就很爱写字,上次买的那批材料很快用完了,这天游判开车载他去备货。纸张他惯用一种,老板都给他提前备好了,就是店里新进的笔吸引了他的目光,认真地挑了几支。 “还以为你们大书法家的笔都是高价定制的。”上车后,游判把新毛笔拿起来端详,“五十块钱一支,你那些七、八位数的书法都是用这些笔写出来的?” 迟寄说:“这个笔做工很好的,价格无所谓,反正我用起来都挺好。” 游判不得不佩服天才,把笔收好,开车回家。 路上,杜茫忽然戳了个电话过来,游判不用接都知道是啥事儿。 “又要送啥啊妈?” “儿子。”杜茫的声音带笑,“三楼放旗袍的那层衣帽间,具体第几排我忘了,就是宝蓝色,有暗金滚边的那条,上个月新买的,你肯定记得,一会儿送你石阿姨家来。” 游判拿开手机:“知道了。” “哎别急着挂。”杜茫又道,“迟寄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了?” 游判看了副驾一眼,笑道:“还不错。” “那自闭症的干预呢?进展得还顺利吗?” 提起这个游判就挺自豪:“放心吧妈,他比你想象得聪明很多,现在已经趋于正常人了。” 迟寄感觉到电话里似在说他,眨着眼睛看过来。 “哦哟,那好快哟。”得知迟寄生病后,杜茫也认真了解过自闭症,知道一名患者需要长时间的干预才可以恢复,相当惊讶迟寄的进步速度,“我儿媳妇就是非同凡响。” “妈,别瞎说。” “哪里瞎说啦?你可努力向医生学习,尽早治好他,等他痊愈了,还有得是事儿做,人家之前生病了稀里糊涂跟你在一起,病好了还能喜欢你吗?你加把劲儿,多表现表现,别给我丢脸。” 游判心里得意迟寄还喜欢他,可当着人面又不好美出来,快速应付完杜茫就撂了电话。 “阿姨说什么了?” “没什么,关心你呢。” 车子开进游家别墅,游判没让迟寄跟着他进屋折腾,把他留在车里。 “我马上就回来。” 别墅把整个三层都打通做成巨大的衣帽间,平时有佣人打理,当然给杜茫送衣服也是他们干得更顺手,每次杜茫掠过他们找上游判的时候,都只是借着送衣服的名义要办别的事情。 果然,一进衣帽间游判就看到了佣人提前做好的标识,走过去直接就能找到那件旗袍。取下时,手被衣架上的硬物打了一下。 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戒指盒,用丝绸礼带挂在衣架上,下面垫了张卡片。 杜茫的字迹很娟秀,上面书写:儿子,这里面是你姥姥给外孙媳妇留的礼物,原本是一对耳钉,但我看迟寄没留耳洞,就给打成一枚戒指了。能不能送出去看你表现,但如果送不出去,今年过年就别回来了。 客套的落款一个字儿没有,这很杜茫。 游判打开戒盒,起初耳钉上镶的一对蓝宝石,现在打成了戒指,又因为是男款,宝石太大未免浮夸,便把宝石碾磨成碎粉,洒在铂金戒身上,宛如苍穹银河。 第79章 宝石磨碎后价值不复存在,杜茫对这个儿媳妇真的相当舍得,大手一挥就是八位数的仪式感。 游判将东西收好,取下旗袍出门,载着迟寄驱车抵达石语家。 他不打算让石语见到迟寄,还是把人留在车内。迟寄在位置上等着,虽然现在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使用手机,但无聊的时候仍然选择发呆。他喜欢发呆,放空大脑后整个人就变得很轻松。 突然,车窗被人敲响。 偏头放下窗子:“游判?怎么了?” 游判的表情有些犹豫,看着他:“有个人坚持想见你,你愿意吗?” 迟寄:“是谁......?” 游判稍一让身,露出后面的人,是石语。 “啊。”迟寄用正常的思维回想往事,便能体会到石语对他的厌恶,他对这位长辈内心存着惧怕。 游判也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避免两人相见。他不知道石语为什么要见迟寄,将对他说出怎样的话。 见到迟寄犹豫,他不再顾及长辈:“不想见就不见,我去跟她说。” “等一下。”迟寄在最后一刻拦住他,“还是见一见吧。” 他下车了。 游判起初戒备地半挡在他面前,石语走过来,良久地看着迟寄,总是对他展露出的尖锐和厌恶已不存在,她只是温和地注视着。 游判放宽心,慢慢让到一边,将空间留给二人。 迟寄被她盯着,起初略有仓皇,后来,也逐渐平静了。两人在漫长的对视中,心照不宣着彼此的心情。 仇恨的离去,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迟寄。” 石语开口唤他,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拢着披肩,沉静地站在那里,温婉的发型盘在脑后,慈善的目光悠然笼罩。这是这个女人真正的样子。 “我为我曾经对你做的一切,我儿子对你做的一切,真诚地向你致歉。” 迟寄稍一恍惚,低声道:“没关系,阿姨。” “最后我想知道......”石语紧张地绷着脸,“慎泽他,可有伤害过你?” 迟寄鼻腔一热,公平地说:“他没有伤害过我。” 女人落下泪,笑了:“好。” 就算是得知迟寄生病,对一个丧子的母亲来说,也很难不迁怒于他。毕竟于一个母亲而言,被害的儿子总比自尽的儿子更容易接受,可石语还是释怀了,她最终坚强地直面事实,直面儿子的选择。 她那懦弱又坚决的儿子。 她不惜一切爱着的孩子。 车子发动时,游判看到了杜茫的身影,用嘴型对她道了声谢。很显然,石语能这么透彻地了解迟寄的病情,了解迟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全靠她母亲杜茫转述。以送衣服为借口,让迟寄得到他应有的致歉。 杜女士一生富贵无忧,有挑剔的脾气,娇滴滴的举止,可她也细腻敏感,智慧善良,不会忽略每一道微末的伤痕。 汽车开了一段时间,游判问迟寄:“还好吗?” “恩。”迟寄依然有些恍惚。 游判说:“感觉怎么样?” 迟寄讲述自己的心情:“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直到和伯母见面的那刻,才发现心里始终积着一个疙瘩,伯母给我道歉后,疙瘩就没了,身体里只有放松。” 他认真地讨教:“这叫什么?” “解脱。”红灯时,游判看向他,“从此,你不再亏欠任何人。” 绿灯起,游判继续看着前面开车。迟寄还保持着偏头看他的姿势,窗外车来车去,景现景没。任时光流逝斗转星移,他和他,都是永恒的彼此。 第44章 必不当软饭男 回到家,迟寄迫不及待试用自己新买的笔,一连写了好几张。 晾干墨迹后游判帮忙收起来,见他这段时间已经写了很多,便问:“你的这些书法一般都找谁帮忙展出的?应该有经纪人之类的吧?” “有的。卢溢。”迟寄说。 “想联系他吗?” “可以。”迟寄说,“我选几张。” 等他选出满意的作品封好,就看向游判。 游判被他看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好吧,把他电话给我。” 迟寄歪头:“我没有他电话啊。” “?”游判,“那你以前怎么联系他的?” 迟寄:“以前是慎泽帮我联系。” 怪不得他会下意识看向游判。不过只是一个艺术经纪人而已,慎泽为什么不让迟寄留对方的联系方式?他一个地产大亨日理万机,还得亲自费心迟寄的艺术事业吗? 游判只好说:“知道了,我来想办法。” 有名的艺术经济人在他们圈子里不难找,游判问了圈狐朋狗友,很快拿到了卢溢的号码。本想自己联系,转念一想,迟寄自己的工作还是让他本人做主更好,便把号码直接发给了他。 当晚回家的时候,迟寄已经和卢溢约好时间了。 “我们明天早上在艺术馆见面。” “几点?” “九点。” 游判很遗憾:“不能送你过去。” “没事儿,我自己去就行了。”迟寄还在认真地检查字幅。 游判揽住他的腰,下巴戳进他颈窝:“我怎么觉得你看着这么开心?” “是很开心。”迟寄被他的重量压得一晃,“以前只知道写字,现在学会工作了,还可以和人交流,我喜欢这种感觉。” 第80章 迟寄注定不是守在家里的那种人,随着他的痊愈,他将会对世界产生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将展翅高飞,将鹏程万里。 游判紧紧地抱着他,却也可以随时松开他:“你喜欢的事情就都去做吧。” 游判在警局内,一早上看了十几次手机。 李船打趣他:“游队,你这什么情况啊?嫂子不理你?” “滚一边儿去!”游判骂走他,第十七次打开手机。 九点多的时候他给迟寄发了微信,问他有没有安全到艺术馆。迟寄回复到了,过了半小时,他又发消息问谈得如何,这一次迟寄没回。 后面又补发了几条—— “顺利吗?” “你们几点结束?我过来接你?” “别光顾着谈事,抽空喝点热水。” 信息像是沉入海底的石子没有回应。 游判咬牙熄灭屏幕,还真被李船那小子说中了。 直到午休,迟寄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结束了。” 游判立刻:“等我过来接你。” 车子停到艺术馆外,给迟寄发了消息。没过一会儿,人出来了,身旁还有别人。游判打眼一瞧,好家伙,盘条靓顺的混血长发帅哥。和迟寄聊得很开心的样子,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磨蹭了会儿,这才把人放上车子。 “咳。”游判装作不经意地问,“那谁啊?” 迟寄说:“卢溢。” “你的经纪人长这样?!” 迟寄吓了一跳:“为什么这么大声?” “我就是惊讶......”游判心里颇不是滋味地发动车子,“我以为艺术经纪人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怎么你这个还挺帅的,外国人?” 迟寄:“混血,他的英文名字叫路易斯,所以中文名跟着改成了卢溢。” 游判嘀咕:“怪不得慎泽不让你和他见面......” “什么?”迟寄没听清,但见到游判专心开车不像有话说的样子,便没在意。 “他对我选的字很满意,还告诉我之后有两个书法展都想邀请我,本来之前和我断联了很着急,万幸现在又联系上了。我告诉他,以后我们都可以直接交接,他特别开心。两个书法展的时间撞上了,我还在犹豫,不过这种自己做主的感觉真不错,一会儿你要不要也看看,给个意见?” 车里没声儿。 “游判?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游判硬邦邦的,直言不讳:“没有。” 迟寄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心里酸。” “啊?”长久的困惑之后,迟寄反应过来,“啊!是吃醋吗?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这种状态。” “没错,我吃醋了,嫉妒了。” 迟寄满脸好奇地盯着他看。他觉得游判和电视上演的也不太一样,他很平静,一直看着路况没挪眼,脸色也没有变得难看,就是气质比平时冷一些。 不过游判总是和旁人不一样的,他的表情不被情绪支配,擅于隐藏,难以琢磨,他很特殊。 “但是你不需要吃醋,我和他只是工作伙伴。” 游判好像咬着牙齿,腮帮鼓出肌肉。 “我知道,但他长得帅。” 迟寄认真思索这句话,慢慢琢磨出更深层的意思,对游判说:“我不是长得帅的就喜欢。” “是吗?”游判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迟寄诚恳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游判越发得意起来,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收了笑意,把车子往路边一拐,噗嗤一声急刹住了。 “怎么......” 没等迟寄说完,一只手撑上副驾。 “迟寄。”游判目光幽深,相当严肃,“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就......”迟寄眨眼睛,“婚礼上看见你的时候。” “一见钟情是吧。”游判笑了起来,整个人却分明是冷峭的,他捏住迟寄的下巴,“友好”地询问,“一见钟情,不是看脸是什么,迟寄,你老实交代,你就是个颜控吧?” 这家伙当年生病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本能的要看脸选同居对象,可不就是个颜控。 迟寄的眼睛往旁边一瞥,又看回来:“恩......当然,脸很重要。可是......我只喜欢你这一款的。” 游判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最后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坐回自己的位置。 迟寄揉着脸,不满地嘀咕:“只知道说我,你还不是一样的。” “这年头谁还不看个脸了?”游判重新启动车,轻松地说,“所以我俩扯平了。” 迟寄:“切。” 对于书法展,迟寄还是参考了游判的意见,选了一个规模更大的。时间定在12月份,空下的两个月迟寄就拿来创造新的作品。 期限宽松,工作之余,他开始培养新的爱好。 最近因为散步的时候偶然在公园里看到打麻将的老年人,旁观了几盘,竟然就被他推敲出了玩法,霎时对这个来了兴致,迫切想要实践。 听闻他的想法,游判非常不解:“我是不懂打麻将有什么好玩的。” 迟寄说:“在一群不规则的图案里随机排列规律,很有意思啊。” 游判不置可否,但对迟寄的需求还是非常上心:“帮你问了一圈,连我那群狐朋狗友都没几个要打麻将的,凑不出一桌。” 第81章 迟寄沮丧地刮他一眼:“北方没意思。” “嘿——”游判不服气,“你看雪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麻将好像真的在南方更盛行,说起来迟寄也是个南方人,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种族天赋。现在迟寄对这个正上头,打不了也太难受了,游判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现。 “虽然咱们身边的年轻人不爱打麻将,但——” 迟寄豁然抬头,双眼发光。 游判狡黠地说:“但是杜茫女士那圈子里,麻将女王可多得是啊。” 于是,游判很快联系杜茫给迟寄组了个麻将局。 周六,大家准时在别墅相遇了。 为了照顾迟寄这个新手,杜茫特意把麻将女王安排在别桌,迟寄这里加上她自己,总共三个水平一般选手。 然而打到第五把的时候,几位夫人开始怀疑人生。 “小寄,你真的是第一次打?” 迟寄相当乖巧:“是的。” 打到第十把的时候,几位夫人逐渐崩溃。 “游判!你对象真是新手吗?!你俩别是合伙骗我们的!” 游判看不懂牌,但从迟寄上桌起就一直在收钱,现在已经摞了五沓钞票,他大为震撼。 “真的是才学会。”要不是他见证了迟寄学牌的全过程,他也不敢相信这是新手水平。 十五把之后,夫人们再也撑不住,跑隔壁房间把麻将女王抓来了。 “让高手来治治你!” 最终,高手反被治服。 麻将女王瘫倒:“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我把钱还给你们吧。”迟寄把一座钞票山推了过去。 “干嘛呢!”麻将女王振臂拍桌,“我的技术可以败北,但不能输不起!还钱这是瞧不起谁了!” 迟寄只好又乖乖地把钞票抱回来:“不还就是。” 杜茫笑着给姐妹剥了颗荔枝:“你吓着人孩子啦,再陪他打一会儿,晚上给你安排好吃的。” 麻将女王豪气冲天:“来!” 当夜,游判和迟寄从别墅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大型购物袋,用来装钞票。看着后座“富贵逼人”,游判心情复杂,正在这时,迟寄手机滴了条短信进来。 那人读完字,不知道为什么用手指戳着屏幕数数。 游判这下不得不问:“什么短信?” “入账短信。应该是之前挂出去的字,卖掉了。” 游判发动汽车的动作一怔:“多少钱,数这么久?” 迟寄随口道:“三百万。” “多少?!” “三百万。”迟寄平静地看过来,眼中毫无波动,“比上一幅便宜了一点,卢溢说是个很有诚意的老人家,出不了更多的钱,我觉得有缘分就同意低价卖掉了。” 游判沉默,脑中浮现自己工资卡上的余额,无语凝噎。 隔天早上,在花房吃早餐的杜茫收到一条消息,看完后噗嗤一乐:“这小子。” 游施从对面抬起头:“怎么?” “游判那小子,突然说要开始学习公司业务了,还保证从今天开始,警局没事的时候都认真学习。” 游施颇有兴趣地放下报纸,说:“之前死活不乐意继承家业,突然这是怎么了?” 杜茫用餐巾擦了擦嘴,笑道:“说是不想当个软饭男。” 第45章 这还挺变态的 为了陪迟寄养伤,游判把这些年积攒的年假一次性都用完了,如今还剩最后五天,便寻思着带迟寄出去玩一趟。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远途,游判把行程定在国内,吃过晚饭后,两人一起在电脑上选目标。 旅游网站的图片最直观,游判一张一张慢慢更换,迟寄靠在他肩膀上,忽然对一张图产生兴趣。 “那是什么?”他指着屏幕问。 “蹦极。”游判说。 迟寄:“这么高,跳下去?” 游判:“有保险绳拴着,很安全的。这个蹦极在一个峡谷里面,我看看......峡谷景色还不错,周边也有几家有名的民宿......” “我只是问问,不要去这里。” “为什么?” “我恐高。” “恩?”游判低头看他,“是吗?” “恩。”迟寄动了动脑袋,头发蹭在游判的下巴上,“以前不明白,只是觉得难受,现在知道了,这叫恐高。” 游判想起来,在阳台恐吓他那回这人表现出剧烈的惊慌,以及平时,几乎很少看他会主动靠近阳台的栏杆。 “那住在高层会不会难受?要不我们换房子?” “没那么严重。”迟寄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我很喜欢这里,不要搬。” 游判听他的,又继续选旅游点。 照片一张张更换,终于,一个地点吸引了迟寄的目光。 “我感觉这里就不错。” “喜欢这个?” “恩。” “那我们就去这里。” 迟寄轻轻把照片下面的字念出来:“水庄。” 定好地点,迟寄慢吞吞从游判身上爬起来去洗漱。回来的时候游判已经做完了攻略,顺势把他牵进卧室收行李。 “看看有什么东西想带,把它们放在床上,一会儿我来整理。” “好。” 迟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进进出出好几趟,游判收衣服时用余光看见他每次怀里都抱着东西,回身一看,得,一床的零食。 第82章 “迟寄......” “恩?”又抱了一堆零食进来的迟寄伸出脑袋,“怎么了?” 游判失笑:“旅游的时候不用带这么多零食。” 迟寄:“为什么?” 游判耐心解释:“首先,我们的行李箱空间有限,装不走这么多零食,其次,这些东西很方便买到,你想吃的时候我们就去买。” “啊。”迟寄了解了,“那我把它们放回去吧。” “等会儿。”游判在零食里选了几袋,“这些国内没有,我们把它们带上。” 迟寄很开心:“好的。” 零食全部放回去后,迟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站在卧室里发呆。游判一边叠衣服一边告诉他:“可以带上一些消遣时间的东西,平时在家里爱玩爱用的。” 刚说完游判就感到不妙,果然,迟寄拿了本书进来。游判哭笑不得地看着书名:“《高级麻将攻略》。” 迟寄问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游判笑着把书放进行李箱,“不过你现在的水平还需要看书学习吗?” 迟寄说:“需要的。麻将的打法很多,我都想学。” “好的。”游判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最后,把他的常用药放进去。 北方的秋天已经很冷,但他们去的水庄是个四季如春的南方小镇,只需要带上轻便的夏装,一个行李箱就全部搞定。 收拾完后,游判拦腰将迟寄搂上床。被窝里,迟寄的头在游判胸口埋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眼睛亮亮的:“有点兴奋,睡不着了。” “没事儿。”游判捻着他的耳发,“我定的中午的机票,明天你可以随便赖床。” “游判。”迟寄喊他的名字,眼睛里全是他,“这就是正常的恋爱吗?” 游判满怀爱意:“是的,宝贝。” 迟寄抱住他,在他的嘴上轻轻地吻:“我好喜欢你,游判。” ...... 次日,两人从家里出发。迟寄两手空空,游判手里一个行李箱一个旅行包,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到了休息室,游判给迟寄接了杯果汁,就和当晚入住的民宿老板对话,约定好接机的时间。 抬起头,迟寄正在专心看他的《高级麻将攻略》,四面八方的目光层出不穷,一部分因为脸,一部分因为美人古怪的看书癖好。 游判时不时喂他一口蛋挞,断断续续吃完两个。直到登机后,他才把视线从书里拔出来。将书搁在腿上,看了眼窗外。 “一会儿起飞后,我可以打开一点窗户看看云吗?” “当然可以。” 迟寄很开心,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我只坐过一次飞机。” 也就是他跟着慎泽,从金舟来到银港的那次。游判很清楚:“这是第二次了,以后还有很多次。” 迟寄偏头认真地看着他:“以后你会经常带我出来玩吗?” “不仅如此。”游判告诉他,“以后你会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会自己拥有很多次旅途。你的工作范围将越来越大,书法展会开到世界各地,你的爱好也会越来越多,随时都可以出发去追逐。” “是吗......”迟寄尚没有很详细的概念,但他对此饱怀憧憬,满脸向往。 游判见之怜惜,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飞机上升高空,平稳飞行时,迟寄开始专心观察外面的白云。游判把餐食放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用热毛巾给他擦手。 “吃点吗?” 迟寄回头看了眼餐盘,兴致一般,不过也确实饿了,戳了几口牛排吃。用餐时间过去,机舱里的乘客陆陆续续开始睡觉,迟寄就把窗帘拉下,和游判说了会儿话,也开始困了。 游判给他盖上小毯子:“你也睡会儿吧。” “恩......”眼皮渐渐耸拉,沉入梦乡。 飞行五个小时后,安全降落地面。 走下飞机迟寄立刻便感受到南方的温暖,“好热。” “外套脱下来给我。”游判朝他伸手。 民宿的车子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从机场出发到水庄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好在沿途风景很不错,迟寄一路上看着窗外,精神抖擞也没有无聊。 游判预定的独栋民宿,两层木质结构,能闻到清浅的木香,光脚踩上去还有木头的钝响,令人相当放松。迟寄看起来很喜欢这类古朴的建筑,参观完一楼就去到二层,通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后花园和泳池。 游判从身后搂住他:“喜不喜欢?” 迟寄道:“喜欢。” 亲一口脖子就松开,从行李箱拿出衣服,“换上这件短袖就不热了。” “好的。”迟寄换下毛衣。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用晚餐。民宿提供的餐厅是自助式,面积很大,临着水庄的观光河,所以靠窗的位置特别火爆。游判攻略做得仔细,提前预定了最好的位置,带着迟寄顺利入座。 “我一会儿就回来。” 对于迟寄那些复杂的挑食习惯,游判已经熟记在心,在选食物的过程中可以完全避开雷点。很快,他端着两个餐盘回到位置。 迟寄正在看窗外的景色。 因为临河,乍一眼觉得餐厅建在水面上,河水宛如在脚下起伏,来来往往的乌篷船似乎和自己擦身而过。 偶尔出现热情的游客,还会隔着窗户和餐厅里的迟寄打招呼,调皮的更是泼来一捧河水,吓得迟寄往后一躲,结果水珠全部扑在窗户上,滚落着。 第83章 这时候,迟寄就会后知后觉地笑,游判也看着他笑。 “这些小船真好看。” 当初他选择水庄,正是因为被这些乌篷船吸引,小船挂着灯笼,在河里悠美地摇,光就曳在身后。 游判说:“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坐。” 迟寄期待地点点头。 吃完饭,两人回到民宿。地下室建了个小型健身房,游判练了一会儿,回到一楼的时候,迟寄还在沙发上看书。 凑过去一看,终于不是《高级麻将攻略》了,是一本文学小说。自从学会了阅读,迟寄看电视的频率就变得少了,能在书里面泡一整天。 游判挨着他坐,顺势搂着他:“好看吗?” 迟寄往旁边躲开,嫌弃他的汗水:“不舒服。” “那我去洗了。”游判笑着搓一把他的头发,起身去了浴室。 迟寄看了几行字,眼睛不自觉往浴室里瞄,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进去。彼时的浴室内,游判浑身清凉。 “迟寄?”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恩......”迟寄装作不在意地参观浴室,最后走到浴缸边,“浴缸挺大的。” 游判已在忍笑:“不然呢?” 迟寄心思都转在脸上:“恩......” 这人算是游判一手教过来的,又单纯不擅隐藏,心里的事儿游判一猜就中。语气调侃着:“想和我一起洗啊?” 迟寄眼睛一抬:“可以吗?” 游判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几下,满脸温柔:“当然可以。” 他率先躺进去,伸手把迟寄接进来,虽然浴缸很大,但游判的身高还是把它占满了,迟寄没有合适的地方安身,游判刚想缩缩身子给他腾个位置出来,这人呼啦一下到他身上了。 肌肤紧密相触,直白而敏感。游判浑身一阵战栗,那什么(不会真是这两个字吧……)无处可逃。 他的声音瞬间哑了:“你......” 迟寄浑然不知:“挤不挤啊?” 游判咬着牙:“挤点挺好的。” 迟寄高高在上,从脖子一路往下,雪白的皮肤近在眼前。如此,便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疤痕。 脖子上的疤在长久精心的呵护下已经变得很淡,像一条细长的铂金项链挂在那里。身体的疤痕就有些惊心,那几乎剥开他整个躯体,挽救破损内脏的巨大刀疤,如一道顶撞平原的山丘,割裂他的血肉。 游判小心地顺着疤痕抚摸。 迟寄垂眸,看着他眼底的哀伤和心疼,很好奇,也很感动。 “没关系的。”他想要游判不悲伤,也不自责。 掬一捧水在他身上,玩弄着。 忽然,双手被大力擒住。 “迟寄。”游判的声音里像夹着火把的噼啪声,“你别惹我。” 迟寄:“我没惹你啊。” “是吗?”游判抬眼看他,里面烧着滚烫的颜色,“你往后坐一点。” 迟寄照做,然后差点跳起来,瞪着他:“你!” 游判磨着牙,怒视这个引火上身还天真无邪的人。 迟寄看他难受,也慌了:“怎么办?” 游判在他耳边说:“这才是旅游的第一天,我不想让你之后都很难受。”迟寄脸红了,紧张地抓着他胳膊:“那怎么办啊?” 游判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下去,坐直身体:“凑合解决一下。” 迟寄犹豫地说:“要不,我用别的地方帮你?” 游判怒道:“以后你少看点外国片!” 迟寄嘀嘀咕咕:“怎么了,书上说了,那又不羞耻。” 游判开始用手,迟寄怕打扰他,又说:“要不我先出去?” “不用,你还是能帮上我的。”游判忽然邪性地笑了一下。 迟寄毫无察觉:“要我怎么做?” 游判说:“让我看着你。” “你要看着我那个?!”迟寄大惊,快速把声音压下来,“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反而更变态啊?” 游判对他越来越丰富的语言吃惊一瞬,而后称赞道:“你形容得相当贴切。”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我这章没有任何超过的内容啊,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有问题,改了三百遍了,求求你了让我过吧 第46章 火锅还是菌锅 最后游判实实在在以迟寄为工具耍完流氓,那什么(又是这俩字对吧)随水流冲走。 泡完澡整个骨头都发软,迟寄陷在被窝里昏昏欲睡。游判不停把他从被子里往外捞,他不满地挣扎着。 “乖,把祛疤药擦了。” 迟寄不再反抗,乖乖地偏头,把脖子送出来。游判给他抹完脖子,又抹身上的刀疤。 冰凉的药膏落在皮肤上,激得他一抖,游判用手指打圈按摩,药膏被他捂化了,就是让迟寄痒得发笑。 咯咯咯几声过后,那人呼吸趋于平稳,安静地沉沉睡去。 清晨,阳光渐洒,鼻尖的一阵瘙痒让游判清醒过来。睁开眼睛,迟寄竟然已经醒了,正用手指戳他的鼻尖玩,两颗眼睛掀得老大。 “你都醒了?”游判吃惊地撑起身,连忙看了眼时间,继而失笑,“宝贝,这才六点钟。” “恩......睡不着了。”迟寄说。 “好吧。”游判把他捞起来,“那我们今天就起个早。” 迟寄开心地从他怀里挣出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踩着木板咣咣咣洗漱去了。游判早上有健身的习惯,以前运动的时候迟寄往往还在睡觉,今天难得早起,就把他拐去陪自己健身。 第84章 做完基础热身,就对坐在训练器上的迟寄说:“这里没有哑铃,你得帮帮我。” 迟寄垂眼就看到墙角码放整齐的哑铃,“那不是——” 游判充耳不闻,径直上前抱起他。 迟寄抱臂在胸,摆出一张冷脸。游判看出他在虚张声势,露出得逞的笑容,开始做负重下蹲。 冷漠的表情没能持续很久,迟寄迅速就被游判的肌肉吸引了。最开始用手指戳戳,随后用手掌摸摸。 不会太过隆重,但结实而有力的肌肉形状。 受力时,手感相当惊人。迟寄发出感叹:“怎么平时没觉得有这么y?” 游判告诉他:“运动的时候肌肉会充血,就会比平时更明显。” 迟寄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哦哦。” 游判假公济私完成了今天的运动,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灵机一动,又开始赖上迟寄:“手挺酸的。” 果然,看书的迟寄抬起头。 “你过来休息会儿吧。” “可头发还是湿的。” 迟寄单纯地上当:“我帮你吹。” 游判拿着吹风机,笑着过来了。 他坐在地上,沙发上的迟寄就会高出一点,正好方便吹头发。高速热风呼呼吹来,迟寄的五指穿梭在他的发间,他能感觉出那瘦削的形状和漂亮的长度。 吹完了,迟寄帮他顺了顺头发。 “好了。” 游判故作可怜:“还要抹发胶。” 迟寄还是很愿意为他服务的:“那你拿过来吧。” 游判拿着发胶坐回来,这次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迟寄盘腿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固定着他的发型。 “是这样,都往后吗?” “是的。”其实游判根本看不到自己头发的状态,也没有关心过,一双眼睛始终看着迟寄。 看他姣好的下巴;看他漂亮的卧蚕;看他风情有款的眼尾。看他的用心,看他的专一,看他溅出眼睛的深情。 “好像是可以了,你要去照照镜子吗?” “不用了。”游判撑起来亲他一口,“我宝贝弄的发型肯定很好看。” 他们还是在民宿的餐厅用完早饭,顺着河流,一路逛着临街的商铺。路面没有像城市那样碾成水泥,保留下当地的特色,不规则的青石板陈在脚下,缝隙里挤着乱哄哄的青草。墙角,剩着上次雨季积攒的青苔。 迟寄对一些手工品最感兴趣,在手工商铺里滞留得最久,买了一些独一无二的纪念品。 游判看不懂手工的妙处,翻着那些小玩意儿,“这个盘子怎么这么贵?” 终于也有迟寄教他的时候:“这不是盘子,是台屏摆件,因为用了髹漆工艺,所以会贵一些,其实能称得上艺术品了,这个价格根本不贵。” 游判虽是不懂,但他尊重迟寄的专业,将台屏小心放进包装盒,“艺术是无价的。” 迟寄冲他很乖的笑了一下。 沿途的商铺逛完,游判盘算着时间,把迟寄带上了靠船的码头。迟寄看到乌篷船就变得兴奋:“我们要坐船了吗?” “对的。”游判牵着他朝前走。 一个船夫走上来把他们带进船舱。 迟寄很好奇:“怎么船夫先生都不问问,就知道我们要坐了?” 游判说:“今天有一场龙舟比赛,场地里最适合观赛的地方在一座高塔上面,里面提供特色菌锅,因为来这里旅游的客人大多数都会去塔里吃菌锅,所以我们住的民宿就和他们互相合作,提供了接送服务,并把当地最吸引游客的乌篷船加了进来,预定的话就可以享受这项服务。” 迟寄赞叹:“好聪明。” 游判笑着把他拉到板凳上:“坐好。” 这时,船夫也在船头呐喊:“两位坐稳,我们出发了!” 小船开始慢慢往前摇。 待小船行进得平稳后,船夫在前面道:“两位,你们座位下面放有鱼食,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到船头来喂鱼。” 游判道了谢,还没来得及问迟寄的意见,这人已经钻到凳子下面把鱼食拿了出来。 “我们去喂吧游判。” 迟寄扒着船头往下看,清澈的河水里,当真能看到穿梭的鱼群。便抓了把鱼食洒进水中,鱼群一窝蜂游过来,水面掀起一阵水花,鱼食顷刻不见。 “游判,你快来,真好玩!” “好。”游判也抓了把鱼食洒下去,鱼儿雀跃翻腾。 喂完了,迟寄却舍不得回船舱,继续坐在船头。轻风吹来沿途的风景,迟寄不笑闹了,沉静地欣赏。发丝微动,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很冷,是那种太过漂亮,所以显得不近人情的冷。 摇摇晃晃半个钟头,摇软了人的思绪,送他们抵达塔下。 游判将迟寄牵下船的时候,觉得这人的手好像也变得软了,水乡的温柔便是这样一视同仁地浇灌了每一个人。 塔顶最佳观赛的房间被他们包下,服务员热情地迎接贵客。古朴的建筑,陈旧的楼梯,一步一个古老的故事。 到了包厢里迟寄还在观察这些建筑的细节,他抚摸手工雕刻的纹路,惊叹巧妙的卯榫结构。 “据说这座塔有五百多年的历史。”游判搂着他,轻轻地说。 “古人的智慧是没有尽头的。”迟寄说。 为了开阔观赛视野,这座塔的主人在房间里挖了一面阳台出来,阳台上布有桌椅,可以直接在这里用菌锅。 第85章 迟寄走出去,长河款款铺在天空下。眺望,目光畅通无阻地奔向远方。 四层的高度,不会让他感到害怕。 “游判,你看,那边是不是比赛起点?” 远处的河道上,排开的龙舟已经准备就绪。 “是的。比赛快开始了。” 话音落下不到一会儿,比赛的鼓点已经响起。 明明隔着一大段距离,但鼓声宛如擂在胸间。迟寄忘了一切,目不转睛地看着龙舟队伍。长浆翻飞,水花炸裂,吼声震耳,是极致的力量与健康的美。 赛程过半时,迟寄忽然开口:“感觉左数第三支队伍可以获胜。” 游判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我看着第五支队伍的选手更强壮些。” 迟寄:“因为他们划浆的动作最整齐。多人划船运动光有力量是不行的,他们需要一致的动作来叠加合力,一致性发出的共振才能让龙舟产生最大受力。” 最终结果如迟寄所料,还真是第三支队伍夺冠。 游判把他抱过来:“你不是艺术家吗,怎么还搞上物理了?” 迟寄说:“觉得有意思,我就学习。” 游判道:“下次我们复查的时候,指定能把医生吓一跳。” 迟寄笑起来,发现河面的变化,问他:“那是什么?” “一些河上表演。”游判说,“我们边吃边看吧。” 菌锅上桌了,鲜美的野生香味在鼻腔里打滚。 游判烫好菌子先给迟寄一碗,一口下去,迟寄眼睛亮了。 “喜欢啊?”游判笑道。 “好好吃。” “太好了,你不喜欢吃松露,我原本还害怕你也不爱吃这个。” “我喜欢这个。”迟寄开始主动烫菌子,等待的过程中,被游判喂了口汤,“不同凡响啊。” 游判哈哈大笑:“这么夸张吗?” 迟寄毫不掩饰地表达喜爱:“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以后还可以吃到吗?” 游判:“可以的。这种菌锅银港也有店,可能没这里味道正宗,我们下次试一试就知道了。” 迟寄:“好啊。” 游判看他这样,难忍捉弄的心思,故意问他:“你这么喜欢菌锅,火锅是不是从此要失宠了?” “不会!”迟寄慌里慌张地看过来,好像真的怕以后吃不到火锅,“我还是更喜欢火锅,你不可以不给我吃火锅。” 游判觉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爱不释手地摸他,抱他。 “给你吃,都给你吃。” 结果迟寄嫌他打扰自己吃东西,一巴掌扇在他手臂上,脆响。 第47章 挂在最高之处 坐乌篷船返程,却是越过了民宿,一路畅畅悠悠,没有止境地摇。 迟寄往后瞧着远去的民宿招牌,“我们要去哪里?” 游判说:“前面有一个红鸾庙,庙子里有一棵百年姻缘树,我们去神仙那儿挂个名。” 迟寄笑他:“你还信这个啊?” 游判:“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什么都相信。” 小船靠在一条窄窄的路边,船夫好心提醒他们:“去往红鸾庙的路很窄,因为地面潮湿,青苔长了不少,地面有些滑,你们两个要小心。” 迟寄冲他点点头:“谢谢船夫先生。” 船夫头一回被人这么叫,立在船头木了一会儿,而后害羞地笑起来:“小帅哥,别这么客气,你们去庙里好好玩,我就在这儿等你们。” “谢谢。”游判把迟寄牵出船舱。 迟寄不明白,在路上问他:“我那么叫船夫先生不对吗?” 游判:“为什么这么觉得?” 迟寄说:“就是......他的表情给我一种感觉——以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你的感觉没有错。”游判夸他,“宝贝越来越棒了,现在已经能够看懂别人的微表情了。” 迟寄:“怎么出来旅游还需要治疗吗?” 游判:“自闭症的干预是随时随地的,你已经进步太多太多。” 迟寄听后有些得意:“那我现在和正常人差别大吗?” 游判欣慰地说:“你现在已经是正常人。” 迟寄开心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问他:“那平时大家都怎么叫船夫先生的?” “一般不叫先生。”游判说,“大多数都叫师傅,如果遇见很年轻的,还可以叫帅哥。” “为什么?”迟寄不解地抬起头,“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游判爱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是的,我们学习时都是书面语言,但日常生活中,因为各种各样的文化和习惯,就形成了大家通用的口头语言,以后你学英文,也会面临这两种差别。” “啊。”迟寄有些琢磨出来了,“因为书面语言往往带着严肃和死板,不如口头语言那么灵活有趣?” “总结得特别对。”游判称赞道,“你永远都是这么聪明。” 迟寄面对夸赞时像小孩那样兴奋,嘴角挂着甜滋滋的笑容,脚上也轻快些。大脑飘飘然了,就感知不到危险的来临。 一小块青苔便趁机捉弄了他,让他的脚一出溜,滑了一下。 好在游判眼疾手快,搂住腰把他救回来。 迟寄心有余悸地颤抖睫毛,刮得游判的心也跟着抖。 “地面的青苔太多了,容易摔,我背你吧。” 第86章 迟寄看了眼有坡度的小路,不忍心:“没关系。” 游判不打算和他商量,直接去捞他的手臂,却被迟寄坚定地躲开了。 “我自己走吧,游判。” 游判只好不再勉强他,往下牵紧了他的手,“那我们走慢点。” 迟寄捏捏他:“我肯定不会再摔了。” “牵手不是因为这个。”游判笑着,低声道,“这条路一直往前就是红鸾庙,如果我们牵手走过去的话,神仙就会更加相信我们深爱彼此。” “游判,你说的话,好、好......”迟寄脸红,支支吾吾大半天,也找不出个词语来。 游判靠近他,“喜欢吗?” “恩......可以吧......”迟寄眼睛瞥向一边,不敢和他对视。 红鸾庙很小,里面供着一尊神像,神像旁边蹲着一位老者,闭眼敲钵念着经文。他们点香跪上蒲团,恭敬地给神仙供奉香火,两根香插在一起,香烟彼此缠绕,飘向远处。 院子里就是那棵远近闻名的姻缘树了,扎根了几百年,喷薄成如今的庞然树身,古老的皱纹,撑举的枝干,永远静谧,永远茂盛。 巨大而久远的植物天然带着一股神圣,迟寄站在树下静静地凝望,微风起时,满树红布摇曳,洒下无数种丰满的爱情故事。 这时,游判从主持那取来写好两人名字的红布,“听说挂得越高越容易被神仙看到。” 迟寄把红布拿在手中,对游判的话深信不疑,踮脚伸手,极力想要碰到更高的地方。忽然身体腾空而起,游判竟然把他举在了肩膀上。 “游判?!”他吓了一跳,紧紧地揪住游判的头发。 游判大笑,双手扶稳了他:“别怕,有我在不会摔的,这样能碰到树顶的位置吗?” 迟寄伸手试探,喜上眉梢:“可以了!” “绑在最高的位置吧,宝贝。” 迟寄将红布紧紧拴在树顶的位置,拴好了,枝叶便抖了抖,似乎真有神仙在给他们反馈。他拍拍游判的手臂,示意对方把他放下来,落地后,把两人的红布指给他看:“在那里。” 风动,他们的故事也摇曳起来,在神的见证下,他们忠贞地亲吻。 返程途中,天空忽然飘下雨滴,渐渐的,雨落大了,两人躲在树下。 “冷不冷?”因为下雨,风开始变凉。 “不冷。”迟寄说,他看着雨幕成雾,雾泡着绿林,宛如仙境,“好漂亮。” 雨下得很大,树叶无法遮挡全部的水汽,头发渐渐湿了,睫毛上,凝起一颗晶莹的水珠。游判曲指把水珠刮下来,迟寄眼睛痒痒的,掀开来看他。 水珠立刻逊色,不敌那双眼珠透亮。 “迟寄。” “恩?” 衣兜里的绒盒早有准备,游判摸出来,在迟寄面前展开盒子。 “宝贝。”低沉的声音严肃起来,饱含着山川不移的坚定,“之前你一直病着,任何请求和承诺对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现在你痊愈了,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和判断能力,我想问你,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当然会。”迟寄在感情里永远真挚,“无论我生病还是健康,对你的感觉从来没有变过,我喜——不。” 他换上了一个更强烈的字眼:“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游判。” “那么——”游判单膝跪地,诚服他之所爱,仰望他之所爱,心里眼里满是一个人,“你愿意接受这枚戒指,和我永远相爱吗?” 迟寄的声音颤抖着:“我愿意的,游判。” 戒指拥有了主人,相爱的人有了归宿,游判紧紧抱住他的珍宝。 红鸾庙吸引源源不断的情侣,他们心系目标,来去匆匆,几乎不曾在曲折的小路上驻足过。一场意外的雨留下这对新人,这遍野的树,原本寂寞地吊着叶子,如今因为他们,也伸着叶片相拥。 骤雨骤停,十几分钟后就呈现退势,等到只剩下蒙蒙雨雾时,两人继续出发。 “我背你。”这次,游判没有询问迟寄的意见,他发现了迟寄有些发白的脸色。 “恩。”果然,迟寄没有拒绝。 好在他准备了一件薄外套,盖在迟寄头上遮挡湿气。他的背结实有力,充满了可靠的安全感。迟寄趴在他背上,静听树叶翕动,身体随着动作微微起伏,静谧温馨,就这样天长地久,便是最浪漫。 戒指的触感很明显,坠在无名指上,沉甸甸地重。 忽然,迟寄想到什么,问他:“你的那枚呢?为什么没一起拿出来,让我帮你戴上?” 游判背着他,呼吸微沉:“因为这个不是婚戒。” 迟寄歪头:“是什么?” 游判:“我姥姥留给外孙媳妇儿的,本来是一对耳钉,为了更适合你,被我妈改成了戒指。” “啊......”迟寄心里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撞了一下,他伸开五指展在空中,恰逢晴空回归、阳光重现之时,戒指上点缀的蓝色宝石熠熠发光,闪烁间,仿佛能看到杜茫温润美丽的脸,还有另一张和杜茫有些相似的,年老一些的慈祥面孔。 “宝贝。”游判在最好的时候补充了这句话,“这个礼物给你,意味着从此你也是我们的家人。” 幻象中,两张美丽面孔,对着迟寄展开怀抱。 第48章 留下特别的事 当晚回到民宿迟寄就有些咳嗽,游判紧张得不行,隔半小时给他量一次体温。 第87章 “真的不用去医院啊?”他一直和医生通着电话。 “没有必要。”医生说,“医院里病患多细菌多,反而有加重感染的风险,你们把药带齐了就行。” 游判再检查了一遍药包:“带齐了。” 医生:“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及时给他喂药,到医院无非也是这种疗法,还不如在民宿里清静,少折腾为妙。” “好吧。” 结束通话,游判坐到床边,又给迟寄量了一次体温,念出数字。 “36.8c。” “就说没发烧。”迟寄靠坐在床上,有点没精神,“我感觉还行。” 游判的手掌贴在他身上:“这里呢?有没有不舒服?” 迟寄摇头,扯着被子开始往下滑:“就是困,我想睡觉了。” 结果被游判捞住,“先别睡,梨汤熬好了,喝了再睡。” 迟寄咳嗽着,软趴趴地说:“好吧。” 香甜的梨汤流过喉咙,瞬间消灭了干涩,迟寄被美味吊起精神,游判喂来一勺,就迫不及待地等待下一勺。 喝完了,被湿气泡冷的骨头变得暖融融的,这回他舒适地躺下,笑眼满足,拍拍被子:“我觉得我好了。” 游判笑着刮他的脸:“一碗梨汤哪来这么神奇的功效?你休息吧,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我们就再吃点药。” “恩......”迟寄恍惚睡去。 游判坐在墙边的沙发上,开始查看工作群里的消息,和队员们交流的过程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床。 最近帕德案有了一些进展,副队长已经从外地赶回来加入工作,群里共享着信息,游判虽然人在休假,但对案情的掌握不比任何人少。 “监控修复好了立刻发我一份。” 李船迅速回到:“没问题老大!” 副队长接着搭话:“游队,啥时候回来啊,猴儿们都想你得很。” 游判又看了眼床的方向,打字:“计划在三天后,也可能会提前。” 李船:“你就好好和嫂子度假吧老大,局里有我们你放心。” “嫂子?!”副队震惊,“我出差这段时间发生啥了,怎么游队都有老婆了?!” 李船在群里娓娓道来,工作群转眼变成八卦群。 游判看着李船说得越来越离谱,刚想制止,床上的迟寄忽然又开始咳嗽。他扔了手机冲过去,轻轻帮忙拍背,查看他的情况。 然而情形没有得到好转,迟寄的呼吸毫无征兆地加重,哮鸣音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游判连忙把人往怀里带,扶起他的上半身以助呼吸,迟寄在下一刻被憋醒,豁然睁开双眼,难受地捂着胸/口。 药已经递了过来,游判拼命保持着理智:“张嘴,迟寄。” 喂了药,迟寄终于可以喘上气,但呼吸还是困难,胸/口剧烈起伏着。药物没办法帮他完全消除症状,医生也没办法保证每次发病会难受多久。 游判对他的痛苦无能为力,抱着他,心里一扯一扯地疼。他难受地缩着身体,每一次喘息都仿佛要抽干他,胸腔犹如一只工作的气囊鼓起又跌下,窒息感却得不到丝毫缓解。 “游判......”忍耐到了极致,他只能绝望地求救,“我好难受......难、难受......” 游判的心碎掉了,安慰迟寄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宝贝......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会好的......” 后来迟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房间里只剩下惊心的喘息声。 这次发病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迟寄被折磨得大汗淋漓,瘫倒在游判的身上。 “迟寄?宝贝?”游判捞起他的脸,“不难受了是不是?” 迟寄点点头,眼睛半掩不掩。 游判把他放平在床上,拿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汗,迟寄的鬓发全被汗湿了,眼睛里也滚着一道水润,目光一直跟随着游判的动作。 此刻,摆脱病痛的他变得很宁静,像一头天真无虑的小鹿。 游判的心情随之放松,问他:“怎么不抱怨几句?” 迟寄摇摇头,说:“我没觉得吃亏。” 游判顿下动作,看着他:“为什么?” 迟寄露出一个甜润的笑容:“能拥有你,我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这话从游判的心尖滚落,一路朝着五脏肺腑熨烫过去。他抱紧了迟寄,恨不得永远不撒手。 一段时间之后,迟寄把脑袋从他怀里支出来。 游判被那双漆黑的眼珠刮了一道,笑着问他:“怎么了?” 迟寄拍拍床垫:“好晚了,你快上来睡吧。” “我先帮你把睡衣换了。” 迟寄的睡衣也已经全部汗湿,游判帮他换上新的,两人相拥倒下。现在是凌晨三点,游判提心吊胆了一夜,早已精疲力尽,一挨上枕头睡意便如山倒。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迟寄的眼睛老大一双戳在那里,问他:“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不睡吗?” “我没有瞪,我眼睛本来就这么大。”迟寄说,“我现在不困了,睡不着。” 游判逗他:“那怎么办啊?” 迟寄想了想,说:“我哄你睡吧。” 话落,他将手绕到游判背后,轻轻顺着他的背。 游判问他:“你这是从哪学的?” 迟寄避开眼神,不回答。 第88章 游判把他往怀里一带,掐(那个)着(那个)他(那个)的(那个)腰:“快说。” 迟寄屈服了,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什么,就是育儿书呀。” 游判哭笑不得,指节抵着他(好好)腰(那个)间(哦哦)软(嘻嘻)肉:“学坏了啊,小坏蛋。” “没有呀。”迟寄挣扎着,“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 游判放开他,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沉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迟寄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再抬头时,眼前的人已经安稳入睡了。 他抚摸着那张俊朗柔和的睡脸,悄悄地亲了他一口。 ...... “你给我起来!”游判烦燥地捋了把头发,将步子踩得砰砰响。 “我不!”迟寄抱着被子,死活赖在床上。 “你——”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游判嘴角抽搐。 他没想到迟寄在发病的第二天竟然大胆到向他提出做///好事的要求,在自己明确拒绝后还死活耍赖,这家伙自闭症痊愈了,人也越来越有主见,以前别人说什么都照做,现在学会反抗了。 游判气得在原地打转:“今天凌晨还喘不上气,现在能不能剧烈运动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迟寄抱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有数啊,所以我才觉得可以啊。” 胡搅蛮缠也学会了!游判心梗,怒竖眉毛道:“告诉你这事儿别想了!立刻把衣服给我穿上,起床!” 迟寄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一圈,意味深长地说:“看起来,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在想啊......” 游判悚然一惊,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把迟寄抵在床头,表情尤为凶悍:“迟寄,你别招我!” 迟寄一点也不怕他,双手顺势勾上他脖子,尽情利用自己的桃花眼,迷得游判神魂颠倒,“可以的游判,这是我们第一次旅游的地方,这么漂亮的地方,你难道不想留下点特别的回忆吗?” 游判的理智坍塌了,他喘(那个)息(那个)着,身体早已焚/(那个)火,迫不及待地吻住他。迟寄娴熟地回应着,两人滚(那个)进(那个)床(那个)里,欲(那个)望难耐。 正当入兴巅峰,游判突然从迟寄身上弹起来。 “不行!”他冲下床快速捞了手机,“我还是得问下医生。” 电话拨通,他很快说明来意。那边沉默几秒,阴沉地开口:“小游先生,迟先生才刚发病,您就想做那个事儿不太人性吧......” 游判咬牙切齿:“是他非要做!” “嗷~~”医生感叹,“那没事了,可以做。” 游判震惊:“你怎么就不骂他没人性呢?!” 医生挂断电话。 “......”游判捏着手机,幽怨地瞪了迟寄一眼。 那人笑眯眯地躺在床上,身体侧出一个优美的曲线。 游判骂了一声,回到床上把他压/(那个)住:“小狐狸精!” 作者有话说: 括号里的那个去掉阅读,原因你们懂的(大哭) 第49章 你好威风啊游队 水庄附近还有一个著名的景点,游判原计划最后三天去那里玩,可以坐缆车滑草。现在迟寄意外发病,他思来想去仍不放心,决定提前回家。 “明天就回去吗?”两人早上亲热完,在民宿居家甜蜜了一整天,晚上迟寄看到游判在定机票。 “这边冬天湿气太重了,阴晴不定的,如果你喜欢,我们夏天的时候再来一次。” “恩。”迟寄挨着他坐下,定好机票后,游判顺势搂住他的腰。 两人腻在一起,游判的呼吸咬着迟寄的耳根:“难不难受?要不要加个垫子?” 迟寄的脸噌一下红了,像个不谙调戏的单纯高中生,目光闪躲转移话题。游判死命扣住想要逃跑的人,“怎么了,今天早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迟寄眼神飘散,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埋怨什么。等他抱怨完,就把目光挪了回来。 “饿了。” “去外面吃还是——” “外面吃吧。” “那去把衣服换了。” 游判把迟寄带到一家小吃馆,进门前,迟寄再三确认了招牌。 “居然是这家。” “怎么,你认识吗?” “对啊,之前好几次路过这家,味道超级香,我一直想过来吃一次,好巧啊。” 游判的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笑容,迟寄明白了什么,追上去问:“不是巧合对不对?你特意带我来这家吃的?” “是啊。”游判一指戳中他额头,疼爱地说,“这几天每次经过这里你的眼睛都挪不动路,肯定要带你来吃一次。” 小吃店不大,桌椅挤挤囔囔靠在一起,空间对两人来说都有点小,手脚束缚,比起宽敞舒适的高级餐厅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他们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 迟寄在老板的帮助下点了几道热门小吃,出餐速度很快,游判一一将它们端了过来。 “伤心凉粉、莲藕羹、红糖糍粑,泡椒米线。齐了没?” 迟寄直眼看着:“齐了。” 游判把筷子递给他:“这些都是南方小吃,金舟貌似也有,你有印象吗?” 迟寄说:“没见过,小时候我基本都在家里待着。” “改明儿咱们去金舟玩一趟。” 第89章 “好啊!” 南方人果然有不俗的吃辣天赋,迟寄吃伤心凉粉的时候只有嘴巴变红了,而游判则大汗淋漓,吃了一半实在扛不住,干完了一盘甜糍粑,等到迟寄分他热乎乎的米线时,他连连摆手:“不行了宝贝,我实在吃不了了。” 迟寄笑他没用,给他换成莲藕羹:“那你吃这个,这个不辣。” 火红的泡椒米线入了口,迟寄脸不红心不跳,唇色变深,衬得雪白的皮肤像在发光。游判频频从碗里抬头,新奇地说:“你这吃辣怎么越吃皮肤还越好看啊?” “是吗?”迟寄想了想,“啊,之前我在手机上看到过,南方人,吃辣,所以皮肤好。” “不是吃辣椒对皮肤好。”游判笑着纠正他,“因为南方气候潮湿,空气湿润比较养肤,吃辣则是为了缓解身体里的湿气。不过——” 他看着迟寄细腻的皮肤:“的确有很多南方人怎么吃辣都不长痘。” 迟寄这顿吃得畅快,两人不着急回去,趁着最后一夜,再次坐上了乌篷船。 “晚上要亮灯笼,更好看了。”迟寄爱不释手地盯着红灯笼看。 游判:“这么喜欢,回家也给挂两个。” 迟寄:“过年的时候可以挂。” 游判:“没错。” 迟寄坐去船头,红灯笼在他身边摇曳,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大胆的会冲着他喊话—— “帅哥!你一个人吗——?” “帅哥,我在码头等你,加个微信吧——” 最后游判过去坐在他身边,那些搭话的声音就渐渐少去了。 迟寄亲他一口:“你好威风,游队长。” 游判想要掐他腰,忽然手机响了。和那边通完电话,游判问:“谁打给你的?” “齐经理,你还记得吗?慎泽之前的信托人。你们在餐厅见过一面。”迟寄道。 游判想起来了:“他找你干什么?” 迟寄说:“慎泽的遗产捐赠程序基本上走完了,齐经理在做最终清理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银行的保险箱没开,但那个需要所有人权限才可以打开,就想让我抽空去开了。” “行啊,等我们回银港就抽个时间过去。”游判道,“不过银行保险箱也不是什么小东西,齐经理怎么会漏掉它?” “因为慎泽给它上了s级加密,没有交给齐经理代理,最近银行电话打过来齐经理才知道的。” “什么宝贝这么神秘?” “不知道。”迟寄对慎泽的财富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也是他的资产,我就一起捐出去。” 次日,两人飞回银港。 晚上杜茫让人送了当日的海鲜过来,游判正在研究做法。迟寄今晚也准备露一手,跟着手机学了一道蔬菜沙拉。 他比游判先进厨房,已经跟一颗生菜较劲了五分钟,这时候游判进来,自然地在他脸侧亲了一口,帮他把剩下的菜择好了。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着,游判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擦干净手点开消息,离他很近的迟寄下意识把头凑了过来。发现是李船给他发来的一个工作文件,迟寄连忙避开了些:“这个我是不是不能看啊?” 游判告诉他:“前几天盯梢的同事发现有几个国外黑帮成员出现在了帕德,这段时间警方盯厉权盯得很紧,让他没办法和那边的黑帮联系,果然,黑帮坐不住了,违背了和厉权的约定,擅自出现在了厉权的工作大楼。” “不过厉权反应也很快,他立刻让人摧毁了监控录像,技术科修复了两天才把它复原。” “李船给你发的就是监控?”迟寄抬起眼皮。 游判点头。 迟寄选择避开:“那我还是——” “没关系。”游判拉住他,将人带到客厅里的沙发上,“我本来也想让你认一认厉权的脸,这次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下属,顺便把他们的脸也记住,以后但凡看见了就离他们远一点。” 迟寄听他的:“好吧。” 游判点开视频,几张西方面孔在清晨时分出现在厉权的办公楼层,姗姗来迟的厉权毫无征兆地被摆了一道,动作有片刻停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和几个西方人握手,将他们迎进了办公室。 游判指着厉权身边的一名女子:“这人叫梅全,深受厉权的信任,虽然直到目前警方仍未发现梅全的任何违法行为,但依然不可放松对此人的警惕。” 说着,又指向厉权的右边:“这个男人是新来的,警方怀疑他是厉权新雇佣的杀手,是个危险人物。” 迟寄很认真地记下,看着屏幕的时候,忽然指向一个人:“他是谁啊?” 迟寄指中的人一直站在人群的角落,和厉权的左膀右臂不同,一看就是个不重要的边缘小人物,连站在厉权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游判起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这时经迟寄提醒,才认真分辨他的面孔。 竟是张熟脸。 “张喆良......”游判再三确认,“还真的是他,张喆良。” 这人出现在视频里其实不算反常,他作为厉权的助理之一,老板上班的时候当然会现身迎接。 本以为迟寄只是随口一提,可他似乎对张喆良很有兴趣一般,还在接着问:“他在这群人里是什么身份?” “身份?”游判很意外他竟然用了这样的词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助理,没有什么身份,你看他混在其他员工之间,连厉权身后的位置都占不到。” 第90章 “当然。”迟寄专注地盯着屏幕,表情罕见的有些冷,“他混在人群里,个子不算太高,体型也不壮,戴着眼镜,长相文弱,整个人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不起眼,根本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迟寄换了个说法:“本该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 游判立刻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迟寄道:“视频开头,被一群人簇拥的厉权突然和这几个西方人碰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这个高个子——”他指着一个很明显是这群西方人领头的金发碧眼的男人,“他在那瞬间竟然无视了走在最前面最显眼的厉权,第一眼看的是这个叫张喆良的小助理。” “这几个西方人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和帕德交涉,都堵到办公楼来了,必然事态非常紧急。他们第一眼看的人,绝对是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这个张喆良,绝对不只是个小助理。” 迟寄的话给游判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他沉敛目光将视频倒回去,仔细确认了迟寄指出的那一个关键的第一眼。迟寄说得没错,那群西方人本该从头到尾都注意不到张喆良才对。 游判豁然起身,心脏撞出激烈的震动。 他们为之努力了许久的帕德案,苦于一直缺少关键证据,案件进展十分缓慢。迟寄的提醒宛如浩瀚宇宙的一颗引路星,给他们带来希望。 “迟寄,我现在得出去一趟!”游判冲到门口取下外套,猛然间想到什么,犹豫着回头。 迟寄站在身后鼓励他:“你放心去吧,我出去吃或者点外卖都可以。” “照顾好自己。”游判留下叮嘱,奔出家门。 第50章 被设计了两次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儿,进来说话吧,外面冷。”石语将游判请进屋,挥手示意佣人给他泡茶,被游判拒绝。 “不用了石姨,我就问个事儿,问完就走。” 石语拢着披肩,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你说。” 游判斟酌字眼:“之前有过一段时间您根据警方的调查已经排除了对迟寄的怀疑,为什么后来突然又决定雇佣私家侦探查他?” 石语敛下眼皮,复而抬头:“因为有人无意中提醒了我。” 游判绷紧脊背:“是谁?” “张喆良。”她解释着,“不过真的是无意中,是我找他聊慎泽,聊到了案情,他很随意地提了一嘴,被我放心上了。” 游判道:“他肯定是随意提起的,因为他太聪明了,不会主动落下把柄,他的话看似在迎合对方,实际都是一步一步精心推导的。” “什么意思?”石语对张喆良依然存着信任,“难道他和慎泽的案子有关?” “没有。”游判说,“石姨,慎泽案已经水落石出,不会再出现新的转折。这个张喆良的确不简单,我现在怀疑他和一些跨国犯罪有关系。” “不会吧......”石语惊讶道,“他那么老实一个人,背景也很干净,又重情义——” “说起这个。”游判打断她,“张喆良最近还来别墅看过您吗?” “没有。”石语解释,“可他是有原因的,他告诉我一直以来在帕德工作得不顺心,思来想去,决定去国外发展了。” “出国?”游判紧张道,“他有告诉你什么时候走吗?” 石语想了想:“好像......就是明天。” 游判大惊失色:“石姨,我得先走了,如果张喆良再过来找你,你一定立刻告诉我,并且不要让他进屋,知道吗?” “游判!游判!”石语急切地叫住他,目光里有一丝哀伤,“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石姨。”游判温柔地摁住她肩膀,“您记住一句话,任何时候被罪犯欺骗了,都不是您的错,错的是罪犯。” 离开别墅,游判思绪纷乱。手机屏幕亮在一边却无法拨通电话,即便真相显露,但还是没有证据,警察不可能凭借推测抓人,他根本找不到理由联系局里。 一定还有别的突破口。 他把自己困在车内,困在线索的洪流中。 假设张喆良当真才是帕德的掌权者,那么厉权估计是他精心安排的替身,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提醒石语去查迟寄绝对有十分重要的原因。 可那时候迟寄已经把慎泽的遗产全部捐赠,也放弃了对那块地的争夺,张喆良是因为什么仍不肯放过他? 再者,以他的智慧,必然看得出自己和迟寄特殊的关系,必然能猜中最后自己会发现侦探,那么让侦探查迟寄岂不是无用之功? 除非...... 除非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让石语发现迟寄的往事,是为了让自己发现...... 没错,侦探一事导致的直接结果,是自己开始怀疑迟寄,飞到金舟和古静渊见面,从而认定迟寄是个冷血的教唆犯。 之后......在自己职业和情感的拉扯下,他发疯般折磨了迟寄一段时日,甚至到了最后,迟寄差点因为他死掉。 死亡...... 游判豁然想到什么! 张喆良最终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让迟寄死亡! 迟寄的往事并不难查,对一个跨国罪犯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假设张喆良早早知道了迟寄的往事,知道他的病情,知道他对这个世界扭曲的认知,那么引导自己去见古静渊,引导自己对迟寄产生误解,按照自己过激的性格,对迟寄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预见的。 第91章 张喆良猜中了一切,他笃定迟寄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中!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 可他为什么执着于让迟寄死掉?难道除了那块地,迟寄手中还有什么令他忌惮的东西吗? 一个没有社交,生命中只有书法的自闭症患者,无论如何都不会跟跨国罪犯产生关联,唯一的变数只有......慎泽! 当初帕德集团派人追杀迟寄,大家都以为跟那块地有关,如果真相不单如此呢?迟寄的存在不单只影响地的归属呢? 和慎泽相关的东西迟寄都捐赠掉了...... 到底还有什么...... 不对! 还有一样东西! 那个神秘的银行保险箱! 游判理清思路,一脚轰向油门。 家里,迟寄还没睡,在客厅等着游判。人忽然开门冲进来时把他吓了一跳。 “事情办完了吗?” “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 “恩?那我去换衣服。” “来不及了。”游判径直走过去牵起他,“就穿睡衣去吧。” 但还是没忘记给迟寄拿了件厚外套裹上。 开车的时候游判把自己的发现全部给迟寄讲述一遍,迟寄很惊讶,并做出了和游判相同的猜测。 “他是想让我死才那么做的。” “没错。”这是游判的心结,他冷着面孔,眼眶红得有些可怕,“我们都是他的棋子,全被他摆布了。” 原来也没有什么误会和巧合,而是张喆良谋杀了迟寄两次。游判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这么设计,就恨不得将张喆良碎尸万段。 深夜的银行本不该有职员,起初游判想让他妈给家里的信托人打电话临时调人,但迟寄和银行那边联系的时候,对方一听他需要打开s级保险箱,立刻表示可以临时加班,原来慎泽提前给银行打过招呼,要求对方无论何时都要响应保险箱的所有者。 如此,算是无比顺利地开了箱子。 银行经理小心地打开密码箱,然后对着二人恭敬鞠躬:“迟先生,游先生,外人没有查看s级保险箱的权利,请你们自行查看,我在外面候着,有事叫我一声就行了。” 迟寄:“好的,谢谢。” 等经理走开,迟寄便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取出。没有珠宝财产,只有一沓厚厚的文件。 “游判。”迟寄示意,游判欺身上前。 文件内容映入他们眼中,两人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是......”迟寄把文件递了过去。 游判惊讶之余,眼中露出一丝喜色:“警方苦苦寻找的帕德犯罪证据,竟然在慎泽手中!” 文件里夹着一封慎泽的亲笔信,内容描述了他如何得到的这些文件。 在一次出国工作途中,他意外救下了一名重伤的亚洲人,对方伤好后告诉他自己为国际犯罪组织工作,并掌握了许多犯罪证据,因为妻女被组织杀害,所以打算对组织复仇。可惜本国警方也被组织收买,他千辛万苦才逃出一劫,便请求慎泽将他送出国,他想换个地方报警。 恰逢慎泽准备回国,索性就带上那人和自己同行,准备把他带回银港。不幸的是在回国途中被犯罪组织的人发现,那人再次遭遇暗杀,这回慎泽没能把他救下来,那人临死之际将所有犯罪证据委托给了慎泽,请求他保管。 慎泽在信中透露了自己复杂的心情,现在他手握一个跨国集团的罪证,一方面可以为民除害,一方面也害怕自己被犯罪组织报复,牵连家人。所以回国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证据交给警方,而是选择于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保管。 之后他也没能等到公开证据的机会,因为他抑郁症加重,某天深夜在浴室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来他当初利用内塔那个空壳公司和帕德争抢地产并不是巧合,是因为他知道帕德和犯罪组织有关,他害怕被帕德报复。”时至今日迟寄回想起来,都是惊心的震荡,他甚至开始怀疑慎泽病情加重可能并不完全因为他,这个可怕的秘密一直也在折磨着他,惊吓着那个可怜的抑郁症患者,最终让他彻底崩溃。 “这里的证据已经完全足够警方实施抓捕,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就去局里。”游判帮迟寄拉拢外套的领口。 “好。” 两人又匆匆忙忙回家,这一次,游判发现了桌上留着的食物。竟然是他没能做成的海鲜汤。 “这个是......?” “我做的。”迟寄说,“我看了下教程,感觉不太难,而且你都已经把食材备好了,我就试着做了做。不知道做对没有,我试着味道还可以,就给你留了些。” 游判心里一暖,鼻腔发热一时没能说出话。他走到桌边,掀开盖子,冷掉的海鲜汤卖相不怎么好看,但他看得出来迟寄把最大的螃蟹留给他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迟寄制止他:“不要喝,都冷掉了。” 可游判还是喝了,心里美过海鲜的滋味,搂着迟寄亲了一口:“特别好喝,宝贝,等我回来你热给我喝。” “好啊。”笑着,却忽然动容,迟寄难掩担忧的神情,“游判,你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家。” 游判吻掉他眼角的湿润:“只要想着你在家里等我,我就一定不会无脑犯险。” 第51章 你现在胆肥了 “卧槽!也就是说张喆良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厉权只是他的一个手下!替身!”李船在熟睡中被局里一个电话叫起来,接二连三的信息量如雷一样击中了他。 第92章 “帕德当时派杀手针对迟寄其实不光为了那块地产,更重要的是让他没办法打开银行保险箱,从而争取时间盗窃那些文件,我猜得对不老大。” “基本上没错。”游判通过对讲机部署完埋伏计划,“张喆良早上九点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全体提高注意。” 李船答了“是”,又问:“那老大张喆良是什么时候发现慎泽手中有他的犯罪证据的?他当时有想过除掉慎泽吗?” 游判:“具体情况恐怕只有审问他才有结果,但我猜测他想过除掉慎泽,只是慎泽先他一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两起案件巧合地纠缠在一起,这才导致警方侦查起来如此困难。” 李船不由唏嘘,“这人城府简直太深了,看监控的时候谁能注意到他啊,浑身上下哪里有黑帮老大的气质?他把厉权塑造得那么好,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一点形象算什么。”游判和李船说话的同时,始终敏锐地盯着机场大厅,没放过任何一个来往的乘客,“还有,他不是黑帮老大,只是和黑帮有合作。不过等他落网,那个跨国犯罪组织也差不多完了。” “那以他找替身的习惯,那个梅全会不会也是他放出来的烟雾弹?” “极有可能。”游判通宵在局里和领导们开了紧急会议,破解了几个始终困扰警方的难题,“当初因为邵永和帕德高层的特殊雇佣关系,让我们怀疑到了梅全头上。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张喆良利用这点,故意把警方往错误的方向引导,这的确让我们浪费了大量警力和时间。” 李船怒道:“这人也太狡诈了!” 游判:“厉权是他一手培养的替身,梅全则是他放在身边迷惑警方的烟雾弹,从慎泽那边的文件可以看出,这人和犯罪组织的所有合作竟然都是亲力亲为的,为了不让警方查到下属,他索性不培养下属。因为自己打造的虚假身份太完美,他亲力亲为反而最安全。” 李船:“我看了那文件,太吓人了,他完美地虚构了一个小职员的人生。从大学到工作,一切都表演得那么逼真。” 游判:“所以他才会频繁地选择出国,不管是进修还是身为助理为老板出差,实际上都只是方便他在国外和犯罪组织联系。” “我只能说,牛逼。”李船惊为天人,“我们以前抓过的罪犯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学生啊对吧老大。” “老大——?” 游判没应声,表情凝重地看了眼时间。 “怎么了老大?” “张喆良的飞机九点起飞,现在只剩十五分钟了,值机加过安检怎么也得要一些时间,他怎么还没到机场?” 李船也意识到不对,挺直腰杆扫视着大厅。游判通过对讲机和机场外面蹲守的同事对话,大家都没发现张喆良的身影。 “我们的行动完全保密,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绝对不可能发现。” 李船焦躁起来:“那怎么回事啊老大,他再不出现真赶不上飞机了。” 正在这时,前往张喆良家里的分队传回讯息:“游队,张喆良家里没人,他估计已经出发去机场了。” 李船闻言大松一口气:“还好,那他一定会出现的。” 然而游判表情依旧凝重,一种无法言说的预感如针扎一样顶着他胸口,并且他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频繁想起迟寄。 百爪挠心般的欲望终于压抑不住,他拿出手机,竟然有五个来自迟寄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段信息。 读完内容,他表情陡变—— 游判深夜离家,迟寄一整夜也没能入睡,对方偶尔给他传送一条信息报平安。 警局临时开会,整理证据加申请逮捕令,赶在清晨布署紧急行动,因为时间来不及,去家里抓人的计划不好实施,警方便大派警力蹲守在机场。 游判给迟寄发的最后一条信息在一小时之前,他刚刚抵达机场的时候。迟寄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做了顿早饭,心中始终存着一股不安。 这种不安倒不是出于对游判性命的担忧,游判承诺会安全归来,他就无条件相信对方,不安更多的是担忧警方不能顺利抓捕张喆良。 可正如游判所说,警方这次布署之快之密,张喆良绝对无从得知,他应该会按时出现在机场...... 机场...... 迟寄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条猜测。 他把早餐搁在桌上没有动。 张喆良是个极端狡诈的计划派,他无比执着于为自己安排双重保险,就算是他不知道警方的埋伏,按照他的警惕程度,会安心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吗? 如果这次出逃国外的计划,也被他制定了双重保险呢? 抛开机场,那他应该还有一个plan b。不坐公共航班,私人飞机应该也会被警方查到,除了......除了不需要使用机场的直升机! 思及此,迟寄立刻查询银港市的直升机停机坪,输到一半改变了想法,删掉文字,重新搜索“帕德顶楼结构”。 果然如他所料,帕德顶楼就有一个停机坪! 那张喆良订购机票很可能又是一个迷惑他人的烟雾弹,他真正要使用的是直升机,他会去帕德顶楼! 迟寄立刻给游判拨打电话,连续几个都没接通。他知道游判在出任务时会把手机调成静音,可时间来不及了,几分钟的拖延可能就会放走张喆良。 第93章 他也考虑过要不要报警,可是除了游判,或许没有人可以凭借他的猜测而采取行动,除非......除非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张喆良出现在了帕德。 思来想去,迟寄决定自己去确认一遍。 与此同时他给游判发送信息,将自己的猜测和计划全部告诉他。 早饭没来得及吃,他拿起一个上次买衣服没来得及扔的购物袋,随便装了点东西就冲出家门,拦车前往帕德。 进入大厅前,他先去了一趟超市。 “老板,我想买一包烟。” 那老板将他打量片刻,问他:“什么烟?” 迟寄根本不会抽烟,当然答不上来,想了想,说:“卖得最火的那个。” 老板哈哈大笑:“我就说你看起来不像会抽烟的。刚毕业吧?” “啊。”迟寄腼腆地笑,“今天第一天上班,觉得还是备包烟在身上比较好。” “那你就来对地儿了!”老板抽了包烟给他,“这附近白领最爱抽什么我都知道,就这个,你拿着保管没错!” 迟寄付了钱:“谢谢老板。” 他走出超市,在垃圾桶边拆了包装,然后抽出一大半香烟丢进垃圾桶,这才装进包里往楼里去。 “我来找张助理。”他笃定帕德的小职员不会知道张喆良的真实身份,直接表明来意。 前台果然毫不起疑,只是按例询问:“你找他做什么?” 他把手里的袋子示意给对方看:“我是石董的助理,前段时间张助理陪着我们夫人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夫人让我给他送点回礼感谢。” “嗨,明白。”前台登记好他的信息,还不忘关心道,“石董现在如何了?应该好多了吧?” “好多了,谢谢你关心。” “这是你的临时门禁卡,拿好,在三十八层。” “谢谢。” 访客卡只能刷三十八层的电梯,迟寄进入后也询问了职员。 “张助理啊?他现在还没到公司呢,你把袋子放他办公桌吧,我带你去。” 跟着职员,迟寄将袋子放好,作势离开。却没有按电梯,而是蹿进了紧急通道。 他猜得不错,老板助理一定和老板同层办公,楼层普遍偏高,大都离顶楼不远。他的卡刷不上顶楼,但可以走楼梯上去,算了算,只有五层。 没想到五层对他来说还是吃力了些,他不服气,认定是没吃早饭的锅。气喘吁吁爬到顶楼,透过门缝,他果然看到了守候在此的张喆良,用手机拍下证据后悄悄离开。 保险起见,他还是下到了三十八层,这时他的体力也透支得厉害,呼吸十分不畅,他只好坐在楼梯上缓解。正欲报警,游判就把电话拨了回来。 警惕隔墙有耳,他掐断电话,选择用讯息交流。 “你在哪?”游判问他。 迟寄没急着回,拿出那包剩得不多的香烟,点燃一根夹在指尖燃烧,打字道:“帕德大楼,游判,时间紧急没空说那么多了,张喆良不会去机场,他会在帕德顶楼乘坐直升机逃跑,我拍下了照片。” 迟寄把照片传过去,那边立刻回复:“知道了,我马上过来,你现在立刻离开那栋楼知道吗?” 迟寄:“恩。” 嘴上答了,可身体动不了。迟寄的体力没有恢复,只能坐在原地,看着指尖的香烟燃到尽头。 再过五分钟应该就有力气了。 迟寄耐心等着,就在这时,紧急通道的铁门被人推动了。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男人忽然现身,冰冷地质问迟寄。 ......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楼道里回响着男人的质问,敲得迟寄心脏一紧。他一抬头,男人眼中的打量暴露出一丝凶狠的意味。 “我......”瞬息间,迟寄在窒息的空气中飞速转动大脑,顺手将烟捻灭,他露出笑容站起来,“哥,我是那个,帮忙送东西过来的。” “送什么啊?哪家公司的?”男人的目光利如剑刃,冷冰冰地戳在迟寄身上。 迟寄努力模仿电视里看过的角色,语气带着点恭维:“我在埃兴斯工作,给石董当助理来着,今儿替她送点东西过来给你们张助理,哥你知道的,张助理以前也在埃兴斯工作,挺受石董看重,前段时间不辞辛苦陪着石董......” “那你东西送了吗,留在楼道干什么?怎么不走?”男人的怀疑没有完全打消,甚至更多地打量起他的脸。 此刻迟寄不得不庆幸慎泽出事那夜游判帮他遮了脸,不然现在不可能找到借口脱身。他晃了晃手中的烟蒂,失笑道:“害,烟瘾犯了,就想抽一根再走。” 说着,拿出烟盒递过去:“哥,要不你也来一根?” 男人看着盒子里为数不多的香烟,嗤笑:“就剩这么点儿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抽吧。” “那哥......”迟寄扭捏道,“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啊,我这刚开始上班......” 男人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行了,谁打工的时候还不摸个鱼啊?” “谢谢哥。”迟寄冲他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去吧。” 男人目送他离开,接着拨通电话。 “恩,就一个外来的职员,问清楚了,烟瘾犯了躲着抽烟呢。没,肯定是个老烟民,早上新买的一包烟就剩下几根了,瘾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