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古言 NPH)》 1.寒山寺 元靖廿四年,大乾国骠骑将军萧延康率旗下龙虎大军一举平定远疆多年战乱,彻底击退外蒙、匈奴与契丹诸军,将西北四十九县纳入大乾国土,边境小国无不俯首称臣,不敢再犯。 次年九月,萧延康率兵回朝,军队抵达长安那天,万人空巷,家家户户挤在街头,争着一睹龙虎大军风范。 只见匹匹高头大马肌肉虬结,身负长枪的军人矫健挺拔,三角旌旗烈烈生风。正当先的男人体型魁梧健硕,身着全套银黑盔甲,遮挡了面容,行人只能窥到其锐利如鹰的目光。带着血痕的甲片在夏季艳阳下仍泛着寒光,宛如一座石峰,威严凛冽不可侵犯。 周边不住有百姓向他招手欢呼,他目不斜视,面容严肃,骑在马上仍肩背挺直,威武仿似天神临凡,让人不敢直视。此人正是即将而立的骠骑将军萧延康。他带着亲兵经过后,身后追随的百姓久久不散。 …………………… 几日后,大乾京都长安城外,寒山寺前。 寒山寺是京郊最大的寺庙群,每日都有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 今日并非节气,人烟稀少些,即便如此,从山脚到山顶的宽广台阶上,零零散散也有十来个或挑担或挎篮的香客,唯有三人双手空空。领头的是一名玄衣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犹如古铜铸就,正昂首信步拾阶而上,其后跟着两个着灰衣的配剑侍卫。 三人皆高大挺拔,肩宽背直,一眼看去就跟四周的平头百姓不同,有种莫名气质,让人不敢细观。 三人甫登顶,不等走上前的护卫敲门,寺庙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护卫一愣,只见一个身着棕红色方丈衲衣、白须飘飘的瘦小僧人踏步走出。 “阿弥陀佛。”僧人对着玄衣男子双掌合十行礼道:“想必阁下就是骠骑将军吧?” “不错。”玄衣男子上前一步:“方丈如何得知?” 僧人并不回答,反说道:“老衲恭候将军多时。只此佛家清净地,不便迎太多血气。将军自可入内,只是这两位施主……” 老僧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那两名侍卫的配剑,玄衣男子随即道:“无妨。萧戟、萧铳,你们在此等候就是。” 萧戟、萧铳对视一眼,齐声道:“是,将军。” “将军,请。”僧人侧身。 …………………… 寺庙中种着几棵高大的菩提树,苍绿树叶间垂满了各色布条和香包。几展半人高的青铜鼎里插着大小不一的香杆。不知从哪传来的诵经声、木鱼声、钟声和香火烟气缠绕一片,让人心神一定,不自觉也虔诚起来。 然而手上无数杀业的萧延康是个不信佛的,此情此景他无动于衷,跟在带路老僧的后面,语气平常地问到:“方丈可是知晓延康今日为何拜访?” “也知,也不知。” “此话怎讲?” “老衲知道将军为一人而来,却不知将军该不该来。” “哦?”萧延康不知这僧人打的什么哑谜,直言道:“我来找寻一故人之女。听她家人说,她三年前就被一法号‘太初’的高僧接来这寒山寺了,不知方丈……” “确是老衲。此女与我佛有缘,当初……罢了,将军且随我来。” 说着,太初方丈将萧延康引至重重寺院后的一偏僻小院,此处寂静冷清,四周高大巨松环绕,远离前山香火,连那袅袅佛音也几不可闻。 方丈叩响斑驳院门,许久无人回应,他又敲了三下,终于,里面传来一清甜女声:“进来吧。” 两人踏入院中。 这院子面积不大,只有一间正房。中央长着一棵极其粗壮的银杏树,主干可抵两人合抱,却不很高,成年男子抬手即可抚到底层枝桠。树下挂着个麻绳秋千,旁边是一低矮石桌,桌上摆着一盘残棋、一架古琴。 时值夏秋交替,诺大的树冠黄绿交接,几乎遮去大半个院落,满地都是陈年落叶。 “大清早的,太初爷爷何故扰人清梦?”那悦耳动听的女声又起。 萧延康耳力极好,他循声看去,在层层迭迭的树冠间隐约瞥见一个身影,正斜靠在枝干上。 “赵施主,有人找你。” “找我?这可奇了,是厨房的傻和尚终于发现我往他那水缸里加肉汤了?” 太初方丈一默,道:“骠骑将军在此,赵施主且先从树上下来吧。” 萧延康此时开口道:“赵小姐,我是你父亲的故人,此番前来是受他所托。” “……” 那身影终于动了。 悉悉索索间,只见一双雪白小手拨开遮挡视线的厚厚树叶,露出一张灿若春花的脸。细看之下,可谓是以冰雪为底色,以上好的青山黛和胭脂红勾勒,琼鼻樱唇、长眉皓齿,不似此间人,倒像是巫山神女。 饶是萧延康见惯了红粉枯骨,此时也被这个少女的艳光震了一震。 那双盈盈鹿眼正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这位……将军,你、您找我?” 萧延康按下心神,问道:“姑娘之父可是元靖十四年参军的‘赵忠武?’” 少女点点头。 “有些东西他托我带给你。” “他自己怎么不来?” “他……已经过世了。”萧延康顿了顿:“一年前,赵忠武为救我而死。” 少女倒似乎没几分伤心神色,萧延康只听她道:“稍等。” 随即一卷经书被随意抛在地上,树叶翻涌间,她一手扶着树干、一只着僧鞋的小脚在秋千上轻巧一踩、一翻,她已纤然在树下站稳,冲萧延康微微屈腿道:“失礼了。” 相比深宅大院里彬彬有礼、端庄自持的大家闺秀,她确实失礼。然她姿态天然,落落大方,加之生就一副脱俗模样,让人不自觉忽略她的怠慢之处。 这位赵小姐穿着一袭偏大的纯白僧服大褂,既没有半点装饰,又不修饰身形,颇有些不伦不类。绸缎般的浓密青丝被编成一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垂在腰间,只用一根细细的白色丝带固定。一番爬上爬下,此时她衣袍褶皱,碎发凌乱,可任谁见了也不得不称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看起来还很稚嫩,容色还未彻底长成,却足以惊动世人。 “将军?” 萧延康回过神,心下赧然于自己竟然对着个小小少女失了神。他恢复镇静,从袖中掏出两张薄纸递给她。 少女接过展开,原来是一封手信和一张四海钱庄的银票,面额五百两。 趁她读信的空档,萧延康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道:“赵小姐,你父亲临终前,曾托我照料你。我听你兄嫂说,你在此地已有三年之久。然大好年华,即使不便归家,长居寒山寺也并非长久之计,不知赵小姐……可愿跟我走?我自会如你父所愿好好安置你。” 少女闻言回道:“多谢将军,我自然是听从父亲安排,只是……” 她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太初方丈。 眉须皆白的僧人长叹一口气:“既如此,赵施主,你今日便下山吧。” 2.下山 寒山寺门前,香客进进出出,萧戟和萧铳静立在一旁树荫下等待。 二人乃是相差三岁的同胞兄弟,父亲是将军府的大管家。二人作为家生子,自幼陪伴在萧延康身边读书习武,后因武艺出众,作了萧延康的心腹亲卫,领百户衔。这次出征,长兄萧戟也跟随着上了战场,弟弟萧铳则被留在府中保家护院。现下大军得胜而归,萧戟也被提拔至千户衔。 “哥,保护将军本就是咱们做手下的职责所在,战场上谁没为将军挡过刀剑?为何将军这次要千里迢迢远赴杭州和这寒山寺找人呢?” “此话不假,可这赵大哥却是不同……哎,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 萧戟已在五年前完婚,又经战场磨练,性情稳重;萧铳则刚及弱冠,还有些少年心性。 萧戟耐心为弟弟解释:“当初老侯爷战死,将军年少入伍,可以说是赵大哥一路带过来的。其中艰辛,不可言表,赵大哥怎么也算得上是将军的半个师傅了。这一次,两人阔别多年又在营中相遇,将军已是将军,赵大哥还是那个步兵虎贲……他替将军挡暗箭而亡,走之前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女儿。将军乃重情重义之人,咱们都是知道的,将军自然……” 说着,寺门开了,二人当即消声肃立。 只见萧延康和一个头戴帷帽、身着僧袍的娇小身影先后而出,那小人腕间挽着一个包裹,怀里还抱着一架半人高的古琴。 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这位就是赵大哥的女儿了。 “太初爷爷,灵素这次可真走了,你可别太想我!” “……萧将军,赵施主她素来顽皮,还望将军多多担待。” “这是自然,方丈尽管放心。” “天色不早,二位施主请吧。” “多谢方丈,延康就此别过。” “阿弥陀佛。” 玄衣男子劲松般魁梧奇伟,旁边小人还不及他肩膀高。 僧人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良久,默默关上寒山寺的大门,将山下人间烟火隔绝寺外。 …………………… 下山途中,萧延康为迁就灵素,走得比三人上山时还慢。两兄弟也慢吞吞跟在后面,悄悄打量赵大哥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女儿。 虽然僧袍宽松、帷帽遮面,但她清甜如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和一举一动间的婀娜姿态,还是很引人注目。 “赵小姐,不如把琴交给我吧。” 萧延康看她抱琴实在吃力,出手接过,没碰到少女半分衣袖。 “多谢将军。”女子没了负担,声音似也轻松些许:“我名唤赵灵素,本不是什么‘小姐’,将军叫我‘灵素’即可。” “如此,灵素姑娘。” 萧延康颔首道:“你家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呢?” 回想月前,他远赴江南找到赵家,那里却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和一名稚龄男童。 手下打探后得知,赵家祖祖辈辈没离开过杭州城,男子打渔、女子采莲,世世代代靠着这西湖为生,直到赵忠武这一代。他从小好武,跟着当地镖门练就一身不俗武艺,打下一份家业,可惜姻缘淡薄。萧延康所见夫妇中的男子正是赵忠武与其原配所生,后原配过世,他又续了一门继室,谁知这继室在生小女儿时血崩难产,人也没了。 女孩儿四岁那年,赵忠武应召入伍,临行前叮嘱已经成家的长子好好照顾幼妹。女孩儿无忧无虑长至十岁,那年她不慎落水,醒来后就一直迷迷糊糊认不得人。好在同父异母的兄长及其妻子为人宽厚,好吃好喝补养着她,这才慢慢恢复过来。后不知怎的,长兄之妻非要把这女孩儿发卖出去,长兄也唯唯呐呐做不了主。 女孩儿自幼聪慧可爱,十岁后更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动人,街坊四邻都是看着他们兄妹长大的。人牙子到赵家的那一天,街坊们堵在门口,不让带人。吵吵闹闹之际,一名云游至此的老僧站了出来,说此女与我佛有缘。众人看了度牒,确认他确是京都长安城外寒山寺的得道高僧,兄嫂也没了异议,就让他把女孩儿带来了长安,也就有了今日寒山寺接人这一出。 你说怪不怪?兄嫂花重金好不容易把女孩儿的病治好,然后嫂子说什么也要把小姑子赶走。今日见了这赵灵素当面,萧延康心中已有几分猜想。 “说起来,灵素确有一事想拜托将军。”帷帽下朱唇轻启:“灵素自十二岁被接来这寒山寺,当时少不经事,如今却知没有身份符牌寸步难行。灵素不打算再回杭州,可否烦请将军为灵素办一份这长安的符牌呢?” 长安城是大乾的首都,又称“京都长安”,寸土寸金,符牌也管得严苛,不是谁都能办的,然而萧延康自是没有这份顾虑。 “这个简单,我知晓了。不过,灵素姑娘在长安孤身一人,不如先随我回将军府再慢慢打算?若你已及笄,我也可为你安排一份好亲事,以慰藉你父在天之灵……” 萧延康声音低沉平稳,他确有这个打算,对少女而言,嫁人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然,他倒不是暗指嫁给自己,而是真心实意想给已故手下赵忠武之女寻个合适的良家子。他并不重色,如今家中也只有一妻两妾而已。他又年长这姑娘许多,并非那等追求“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虚伪文士。 只是想到这少女被层层银杏叶包裹的一张出尘脸蛋,在说到“及笄、亲事”时,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旖旎心思。 却听赵灵素柔声道:“多谢将军好意,灵素确已及笄,但我只是一乡野采莲女,无拘无束、无礼无教,不好入将军府冲撞贵人。将军肯南北奔波,带来父亲遗物,灵素已经感激不过,实在不好再劳烦将军多虑。” 这么一段有礼有节的话颇令萧延康刮目相看。 大乾刚刚结束外战,时下百姓拮据,读书人并不多,九成人口大字不识一个。似赵灵素这般无甚出身的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属不易。然而她毕竟是个小小女子,见识实在短浅,竟然拒绝了自己提出的带她进将军府、为她介绍婚事的安排。 萧延康心想:这要换了别的有些见识的,面对此等机会,早就该磕头谢恩了。 看萧延康没有打断,赵灵素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灵素打算用父亲留下的这笔钱在这长安城中购置一处房产,静静为父亲守孝三年,再作其他打算。” 此时寻常人家并没有子女为过世长辈守孝的习俗,但她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萧延康神色一缓,道:“你在我府中自然也可为父守孝,且无需忧虑吃穿住行。你如今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嫁人,待孝期将满我再替你寻份亲事即可。” 行至山脚,赵灵素已经累的腰酸腿软,看着一旁呼吸都没乱半分的威严男子,她再度躬身道:“将军的好意灵素心领了,可灵素天生胆小顽笨,将军府内往来皆是贵人,灵素想必会每日担惊受怕。我只想寻一寻常小院以为清净自在,还请将军体谅!” 萧戟在一旁见萧延康面如沉水,心想这位赵姑娘哪里是胆小啊,明明跟她爹是一脉相传的胆大包天。他还从没见过谁敢这么三番两次断然拒绝将军呢。 萧铳则止不住地打量她,暗暗想着:赵灵素、灵素……这名字真美,江南姑娘说话都这么好听吗? 话说到这份上,萧延康仍面不改色,只道:“既如此,如你所愿便是。” 他顿了顿,说:“我在玄武湖边有一处小院,你既不愿随我回府,且先歇在那里吧。过几日我会叫人把你的身份符牌送来,届时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3.仰止苑 山下的轿子与马夫早已等待多时,见将军带人返回,示意灵素上轿,马夫赶紧跪趴在地。赵灵素愣了愣,绕过他,从一旁扒着车驾轻巧的进了轿子。 萧延康三人收回视线,也先后上马。约一刻钟后,几人来到玄武湖边的一处小院。 玄武湖是京都长安附近最大的湖泊,东枕覆舟、太行等山脉,是皇家狩猎之所;南岸建有乐游园等皇家园林;西边有直通长安城的数条大路、几处热闹坊市和着名学府白马书院;北面则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田庄和院落,多为长安高官或豪商所有,萧延康之前所提小院正在此处。 其实这院子也不小,院外红墙环护,绿柳周垂,牌匾上刻“仰止苑”。入门便是曲折游廊,四处佳木茏葱,山石点缀。前院坐落一间气派的正殿和几间耳房,殿内西边便是设着卧榻的寝房,黄花梨架子床上悬着纯白纱帐。外间书房正中摆着一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殿外两侧抄手回廊皆通后院,后院满架蔷薇,牵藤引蔓,累垂可爱。还有从玄武湖引来的一带水池,从花木深处曲折而下,池内一角翠荇香菱,摇摇落落。 赵灵素很是惊艳。 天色渐晚,主殿内已经点燃了几展幽幽灯火,萧延康招来打理此处的仆人,是一对年迈的周姓夫妻。两人面相老实,唯唯诺诺,不敢直视殿中人。 交代一番后,赵灵素将萧延康三人送行至门口。 萧延康半回身道:“灵素姑娘,长安虽处天子脚下,也难免有地痞无赖与治安乱地。你如今孤身一人,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谢过将军关怀,灵素不胜感激。” 赵灵素微微服身:“恭送将军。” 萧延康听出她迫不及待的送客之意,目光下敛,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淡淡道:“告辞。” 随即广袖一摆,阔步离开。 走在最后的萧铳从外面合门时,门掀起的风吹开了赵灵素帷帽的一角,露出她精巧雪白的下巴。 萧铳抬眸,正对上一双清泠泠的眼。 门关了。 …………………… 此处有假山浅池,有好吃好喝,灵素并不急着出门。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辈子长了张堪称“祸水”的脸,并不打算以身试险,测验京都治安。 穿越至今已有五年,前世记忆细节越发模糊,如今只剩一些观念和技能还留在脑子里、融入血肉中。不止身体上,她似乎心理上也越活越年轻了,偶尔回忆起前世种种,真正是“恍若隔世”了。 五年来,这具肉身越长越接近自己后世的样子。她在后世本就是一出场就能惊艳众人的大美女,星探名片从小到大收到手软。要不是家教森严,她还想过体验一下“出道”的感觉。 一朝穿越,这朝代普通人的生活质量、饮食营养与卫生习惯都无法与后世相提并论,普通人能维持整洁体面尚且不易,颜值水平当然低了后世一大截。而原身本就冰雪可爱,自她穿越过来,似乎是有了她的“光环加成”,这身体更是一日比一日出落得亮眼,鹤立鸡群绝非夸张。 有时揽镜自照,她也恍惚:我原本是长这样吗?这还是我吗? 赵灵素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出身华夏,家世显赫。父母常年在国外打拼事业,她便自小跟在太爷爷身边,在老人家的指点熏陶下,学习古琴、围棋、书法、与国画,涉猎广泛。 她在那里活了二十多年,受过金字塔尖的教育,足迹踏遍各大洲。家庭的支撑允许她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而没有工作过一天。年少时也曾中二叛逆,长大后深感自身幸运,可这一切在她三十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她在意大利多洛米蒂山脉滑雪时,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再次醒来后,她成了江南西湖上的一名小小采莲女。原身十岁时,已经开始跟随嫂嫂在西湖上泛舟采莲。一次不慎落水后,灵魂就被来自现代的她取代。整整两年,赵灵素挣扎在两份记忆里,有时她是寄居兄长嫂嫂家里的小可怜,有时她是新世纪自由自在的白富美。当她终于神魂渐稳,开始接受甚至融入这个架空时空的生活之时,她记忆里敬重的兄长看向她的目光却开始夹杂别的意味。 后来,她被太初方丈接到这寒山寺,除了不许她乱走——一问就是“时机未到”,且一年四季只有僧袍僧鞋穿之外,她其实过的还不错。 太初方丈虽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也可怜她孤苦伶仃,时常带些闲杂书本给她。有时是山水游记,有时是人物传记,但更多的还是各色经书。 太初方丈还跟个家庭教师似的,时常询问她的“读后感”,说些什么“今世与后世,行法则安稳”,还有什么“回圈三界内,犹如汲井轮,亦如蚕作茧,吐丝还自缚”云云。 说完就走,把她搞得一头雾水。她琢磨着,这个老方丈莫不是想劝她出家当个坤道吧?可惜她赵灵素是个贪玩享乐、自在惯了的性子。这大好红尘还没扑腾一遭,她得多想不开才要去过他那等苦行僧的日子?那岂不是浪费了自己的花容玉貌? 在她将笄之年(十四岁)生辰之日,太初方丈给她带了把七弦琴。此琴由火烧梧桐木制成,精雕细刻,音色美妙绝伦。 灵素上辈子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这琴不凡,询问起其来历,方丈却只言此琴名“伏羲”,与她有缘。 赵灵素撒娇:“我跟佛也有缘、跟这琴也有缘,还跟什么有缘?太初爷爷,你索性一次都给全了灵素吧!” 别的却再没了。 但就是靠着这些书、这架琴,让她熬过了寒山寺平淡如水的三年光阴,也对这个后世并未记载的时代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个时代的文字和官话与其他可考的朝代类似,却并没有后世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些传奇人物与着作。这里倒也经历过群雄割据、各自为营的混乱时期,直到先帝齐渊横空出世,逐鹿天下,一统中原江山,建下这大乾国,那一年也称元昌元年。 二十四年前,即元昌卅一年,已近古稀之年的先帝驾崩,新皇齐胤即位,改国号为“元靖”。权利更迭之时,周边一些偏居蛮荒之地的邻国开始蠢蠢欲动,当时的平襄侯——即萧延康之父,带兵出征,威震寰宇。 后来,平襄侯战死沙场,边境宵小又来试探。这次,萧延康子承父业,入伍后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凭借战功一路做到正二品的骠骑将军,更甚其父威名。 想想还有些不可思议,今日把她接来这间院落的高大男子,正是此时长安城中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萧延康。以他的身份,相信过不了几日自己就能拿到身份符牌,再靠着原身父亲留下的这五百两银票,足够她潇洒快乐很久了。 须知,这五百两白银相当于后世的近四十万人民币,而此时一户农家一年下来的收入也才不过几两银子。就算她的开销一向大手大脚,在她找到可以谋生的路子之前,这钱也足足够花了。 幻想着未来调戏古代美男、踏遍此间山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赵灵素睡梦里都带着笑。 4.惊马 今日萧铳不当值,在家用完午饭后,哥哥萧戟便把打了胜仗得来的赏银交给他,吩咐他去换成四海钱庄的银票。 这四海钱庄起源于金陵郑家,郑家几代经商,富可敌国,江南一带就没有其不涉足的产业。听说这钱庄生意的背后有多名朝中大员作保,是以短短十几年就吞并了其他几家更老的字号,还把分号开到了京都长安。 萧铳身着布衣便服,剑不离身,刚走进这四海钱庄长安分号内还没开口,就先被角落里一着僧袍、戴帷帽的纤细背影吸引住视线。 “那明明是家父留给我的!上面也有你们的印章签押,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欸,老夫可没说这是假的!只是你一小小女子,来兑如此巨款,老夫自然要按规矩查验一二。可你既没有符牌、又没有度牒,这……” “那我不换了总行吧?你把银票还给我!” “恐怕不行!按规矩,老夫收到可疑银票是要扣押的!你若胡搅蛮缠,我还要报官来看看,你一黑户哪来的银票?一女子又为何穿着僧袍?还一副见不得人偷偷摸摸的样子……莫不是……” “你!”赵灵素气急。 原来,今日小院的周叔要来长安城内购置些餐食物事,她便拜托周叔把她也顺路捎带上。距离那天离开寒山寺已经三日过去,她左等右等不见萧延康音讯。虽然院内吃喝俱全,可她女儿家家,总得有些钱傍身、有几身衣服更换吧? 谁知这钱庄掌柜却刻意刁难于她,眼看竟是要不回自己的银票了! 进退维谷、一筹莫展之际,只听身后一铿锵有力的年轻男子声音道:“我可为她作证。” 她扭头,见一浓眉大眼的高个男青年向她走来。 “赵小姐。” 她认出此人正是那日跟随在萧延康身后的两名随从之一,顿时喜出望外,起身行礼道:“太巧了,这位……” “在下萧铳。” “见过萧大哥!我、我今日来换些银两日用,此人却……” 萧铳刚才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经过,皱眉看向那面露紧张之色的掌柜,道:“我乃将军府亲卫,这银票是三天前萧将军亲手交到她手中的,掌柜的还是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说着,他从腰间拿出萧府令牌。掌柜早已大惊失色、冷汗淋淋,此时哪敢细看。 他赶紧双手捧出那张银票,又额外添了几锭银子,恭恭敬敬地举到两人面前,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郎君请勿见怪!这银票物归原主,银锭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惊扰到这位小姐了,小的在此给小姐赔个不是!待小姐日后有了符牌再拿这银票来取钱,小的一定无敢不从!” 萧铳接过后递给身旁的赵灵素。这掌柜机警,话说的漂亮、钱也给的大方。赵灵素懒得再跟他纠缠,遂与萧铳一前一后出了钱庄。 解释了前因后果,赵灵素再次道谢:“今日多谢萧大哥了!否则我真不知……” “赵小姐不必客气。” 想起这几日频频出现在梦中的一双含烟秋水,萧铳犹豫道:“赵小姐初来长安,想必还不太识得路吧?听你说想买几身衣裳,不如……由在下带路?” “那就太好了,谢谢萧大哥。” 长安城街头热闹非凡,行商小贩都支起摊位沿街叫卖,商品五花八门、品类繁多。来往行人中不乏穿金戴银、大腹便便的商人,头戴帷帽、穿绸裹缎、身边簇拥两三丫鬟的富家小姐,偶尔还路过几个袒胸露背、高鼻深目的异族人。 是以赵灵素的打扮并不十分另类。 两人来到一家成衣铺门口,萧铳知礼地候在门外,没有随赵灵素一同进入。 赵灵素进店后,只见各色面料塞满衣柜,墙上挂满女子裙装,小衣、肚兜、抹胸、襦裙、坎肩等等一应俱全,颜色、材质皆有不同。她看得是目不转睛,有种玩古风换装游戏的感觉。 她一向臭美,这宽大的僧袍穿了三年,今日始可算有别的衣服换了。她也不大看价格,只随着自己心意买了几身素雅飘逸的长裙。结账时,赵灵素问:“店家,这些衣服可都是你做的?”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她道:“哎呦,客人您说笑了,我哪儿能做的了这许多呢?我们店里有专门的裁缝,您想定制也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那麻烦帮我看看,这个东西你们能做吗?” 赵灵素掏出一张纸递给店家。店家打开一看,纸上画着个……似乎是把两个倒扣的碗连在一起的物事,怪模怪样的。 “这……看着倒不难,只是,这、这是……?”店家不解。 “您就别管那么多了,能做就行!你瞧,这里的布料我要丝质的,这里绣上这样的图案……” 一通交代,给了定金,约定好取货时间后,赵灵素拿着装了新衣服的包裹,心满意足地出来。 “萧大哥。” 门外守候的萧铳自然地接过灵素手里的包裹。 赵灵素来时和周叔约好,申时在长安城东门的茶馆附件汇合。眼下时间还早,萧铳坚持送佛送到西,于是两人又步行向东走去。 一路上,赵灵素左顾右盼,只恨这劳什子的帷帽遮挡视线,让自己不能细赏古都风物。尽管如此,难得出来一趟,她还是大开眼界。 没走一会儿,萧铳手里就又多了几个布袋,有零嘴、玩偶、和各种小物件。萧铳见她花钱如流水,买东西往往只看上几眼就爽快付钱,也不知道讨价还价,表情几番欲言又止。 二人经过一条稍窄道路时,赵灵素忽然看到斜对面有一家卖小狗的摊位。十数只毛茸茸的小奶狗挤在一起,尾巴摇个不停,别提多可爱了。她是个毛绒控,当下就惊喜万分地往那边冲。 却听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抽鞭声传来,伴随着男子呵斥的声音:“速速让开!” 路人纷纷避让,一时鸡飞狗跳。站在路当间的赵灵素只来得及转个头,就见一匹比她还高的枣红大马正当面疾驰而来,几乎是就在眼前了! 这马的眼睫毛可真长……她呆呆地想。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萧铳大跨一步上前,一把抓过灵素就将她拉了回来,顺势转了个半圈将她护在身前,用自己的挺阔后背对着那烈马。 赵灵素惊呼一声,被扯的一个踉跄,直直跌入萧铳怀里。头上的帷帽也落了地,恰被那马蹄一顿踩踏,顿时烂成泥色。 马的主人丝毫没有为这惊魂一瞬减速的意思。他漫不经心的回眸,瞥见似有一女子如弱燕惊风般被揽在一青年怀中,侧脸晶莹剔透,曲线动人。他正待看清楚些,奔驰骏马却转眼就载着主人远去了。 5.劫持 “真是好险!” 赵灵素后怕不已,却没听到萧铳回复。一抬头,萧铳正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目不转睛。 适才紧要时刻,萧铳下意识地大力拉过灵素,只觉怀中一阵软玉温香,说不出的好闻味道。 手中玉臂纤纤不及他一握,是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的软腻嫩滑。目视驾马之人离去后,他才放下心看向眼前女子,其眉眼如画、冰肌玉骨,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作为萧延康亲卫,他也见过不少权贵私宠、宫装丽人。然眼前女子眼波流转间的意态鲜妍,远超他平生所见所闻任何之人。一时间,刚刚放下的心又猛烈跳动起来。 怪不得她要一直戴着帷帽。 萧铳眉眼端正,面部轮廓线条分明,正气十足,此刻却一副“花痴”表情,很是违和。 灵素好笑道:“萧大哥?你可看好了?” “……” 萧铳被她调笑,麦色脸颊飞红,嗫嗫不作回答。他强行移开视线后,却发现周围的人也都正盯着赵灵素看个不停,还交头接耳、喋喋不休。更有小孩童言无忌道:“娘,快看!有仙女!” 萧铳皱着眉四下找寻,但地上帷帽明显已经脏污损毁。事出突然,他干脆直接扯断一截袖口,轻声道:“赵姑娘,且先用这个遮一下吧。” 赵灵素也不想太过高调,接过后像戴口罩似的简单系在脑后,然后任由萧铳领着,两人快步离开了此处。 二人赶到东城门时,周叔已经等候在此。见两人一同出现,他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只简单跟萧铳打了个招呼。 放好行囊,灵素向萧铳行礼告别,而萧铳自方才起就一直没怎么再说话了。此刻听她道谢也只摆手道:“没事、没事。” 随后,周叔便驾着马车载着灵素离开了。 萧铳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其消失在视野中。正待转身离开时,余光里却注意到另一靛青长袍背影骑马出城而去。 此时出城的人并不多,萧铳莫名觉得此人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他仔细端详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那人,便只当自己多心了,也转头回家。 …………………… 萧家落在城西一处安静的民宅区内,是一座两进的小院。 长兄萧戟几年前娶了老婆,如今儿子都抱上了。两兄弟父母尚在,是以并未分家。 萧母年轻时在老夫人跟前作一等丫鬟,后被许配给父亲,即现在的将军府大管家。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萧家往上数三代人就在将军府做工了,很有几分脸面,家境殷实,外地县官也是轻易比不上的。 萧铳刚在饭桌旁坐下,旁边的萧戟便问:“事情可都办妥了?” “……嗯。” “怎么心不在焉的?”萧戟伸手:“银票呢?” “啊……这个,我明天再去一趟。” 萧戟狐疑地看着他。 “呀,铳哥的袖子怎么破了?”萧戟的妻子早先是将军夫人刘氏院里的丫鬟,长相清秀,成亲后有了孩子更显富态,此刻笑眯眯道:“等会儿吃完饭嫂子给你补补。” 萧戟纳闷:“你跟人打架了?” “我都多大了,还跟人‘打架’……”萧铳含糊其辞。 萧戟妻子边给怀里的大胖小子喂饭,边调侃自己的小叔子:“可不是吗,铳哥儿可不小了。我看啊,他哪里是跟人动手,分明是思春了!你跟嫂子说,可是看上哪家闺女了?” “是,咱们铳哥儿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 萧母叮嘱儿媳:“重阳节快到了,你也该去给将军夫人见礼了。” 萧戟妻子笑着应了,说:“到时候啊,正好替咱们铳哥儿问问!” “没有的事!母亲、嫂子,你们别乱说。” “那银票呢?你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衣服……” 萧铳忽然回忆起来,从那惊马之地开始,到他和灵素姑娘走去东城门的路上,似乎总有个靛青身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 而灵素姑娘和周叔出城后不久,这个身影也出城了。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回忆起赵灵素眉目清扬、巧笑流波之态…… “不好!” 萧铳一拍桌子、猛地起身,把家人齐齐吓了一跳。 只听他大声道:“不用等我了,我晚些回来!”语罢便直奔马厩,拍马而出。 …………………… 赵灵素这头,她正乐滋滋地坐在马车里整理自己的“战利品”。外面赶车的周叔忽然听到后面不远处似有喊声:“老人家!你东西掉了!” 周叔扭头,只见一身着靛青长袍的陌生男子骑马追来,手中挥舞着一个黑色的小包裹。 自己掉东西了吗?好像是有个这样的布包……他遂停车下马,转身慢悠悠地迎上那男子。 “吁!” 那男子也翻身下马,一手拿着包裹、一手背在身后,满面笑容地朝他走来。 “多谢这位郎君!” 那陌生男子拿着包裹越走越近,正待周叔满口道谢、伸手去接时,那男子却忽地甩开包裹,反手扯过周叔领口、用力拉向自己,同时,右手持刀狠狠刺向周叔胸口! 先是一道银色闪电划过,紧接着一条鲜红血箭喷出,周叔满脸错愕地倒下了。 这一幕被马车上好奇探头的赵灵素看个正着。那陌生男子抽出匕首,抬头,正对上她的视线。 亲眼目睹杀人现场,赵灵素瞳孔瞬间放大。此人半边脸都溅上了温热血迹,他却毫不在意地用袖子一抿,露出个笑脸,给一张原本面善的圆脸陡添几分诡异。 赵灵素倒吸一口凉气,爬出车厢尝试驱动马车,马儿纹丝不动,她便只好弃车奔逃。可这周边地段荒无人烟,她又如何跑得过身后骑着马的杀人犯呢? 果然,没跑几步,她就被一双大手拦腰钳住,翻腾间瞬息就被抓上马匹。她剧烈地挣扎、喊叫,可身后之人牢牢禁锢着她,似乎她再怎么反抗也于事无补。 那男子在她耳边用淫邪口气道:“美人儿还是省些力气吧,莫要伤了自己。我一向怜香惜玉,跟了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赵灵素听他语带威胁,似是为色而来,自己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她冷静些许,心想能稳住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于是渐渐的也不再挣扎,而是强行镇定下来,颤抖着声音同他搭话。 “敢问阁下何人?” “我姓李,美人儿呢?我怎得从未在这长安城中见到过你?” 赵灵素嘴里胡编乱造,耐心同他周旋:“原来是李大侠!小女子……” 幸好她袖中还藏着今日刚买的一些零嘴,此时用衣袖遮掩着,悄悄扔了一路。盼着,或许那萧铳会察觉不对、追上来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放弃。 马蹄声大,那李姓淫贼紧搂着怀里馨香柔软的娇躯,心驰神怡,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6.被救 那贼人驱马下了官路,往林中而去,越走越偏。日落西山,林中杂草丛生,马蹄踩上去沙沙作响。赵灵素彻底忘了来时的路,心中越来越慌之际,不远处似有幽光闪过。行至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间塌了半边的破庙,庙里佛像上的金箔都已经被人抠得七零八落。 许是聊了一路,她表现得又很乖巧,淫贼面上戒心不显,反而颇为殷勤体贴地扶着她下了马。他引着赵灵素坐在庙里草垛上,又掏出火折子生起一团火,然后蹲在她身前,一边紧紧注视着她,一边伸出双手,慢吞吞地摘下蒙在她脸上的那半截袖口。 赵灵素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敢轻举妄动。这男子方才说杀人就杀人,周叔何其无辜?足见此人心狠手辣又出手果决。跟贞操比起来,还是自己这第二条得之不易的小命更要紧。是以赵灵素心中砰砰乱跳,但还是端坐着纹丝不动。 浮沉火光里,男子看着这张艳若芙蕖的美人面,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扰了眼前神女。 他本是乡野游侠儿出身,侥幸练出几分武艺,便开始“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流浪生活。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漂亮话,实际他是个贪财好色的,平日里打家劫舍、偷鸡摸狗、欺辱妇女……无恶不作。没几年下来就成了榜上有名的通缉犯。 近日,他游荡至长安城中,恰巧撞见灵素惊马、帷帽掉下那一幕,登时惊为天人,心痒难耐。 他悄悄跟踪观察了赵灵素与萧铳一路,觉得虽然这男子是个看不出底细的练家子,但两人皆衣着朴素,举止也并不亲密,应该没什么深厚背景。他虽然忌惮萧铳,可那惊鸿一瞥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于是,在看到这二人于城门分别、赵灵素与那老汉单独上路后,毅然决定出手。 这一刻,他感叹这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此女远看就已惊为天人,近看更是让人呼吸困难。其肤若凝霜、朱颜玉酡,雪白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找不出一丝瑕疵。远山眉下是一双水盈盈的鹿眼,眼瞳漆黑,眼尾上挑,看人仿佛自带了三分情意,真是比画上的天宫仙女还要出尘。 他走南闯北三十余年,戏过青楼花魁、赏过深闺艳妇,记忆中却没有一人能和眼前少女相提并论! 遑论她呼吸间吐气如兰,身上不断传来幽幽香气,如花如露、如泣如诉,勾的人不得不起色心。 天生媚骨,不外如是。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眼看这男子眼神越来越炽热,赵灵素慌张道:“我……”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推倒身后的稻草堆上。 “不要!你放开我!”赵灵素推搡着,慌张躲避男子猴急的亲吻。 “为何不可?难道姑娘方才说的都是骗我的不成?” 之前在马上为了稳住他,赵灵素好话说尽,此时哪里还记得都说了些什么。热烘烘的嘴唇落在她的脸上和肩颈处,湿漉漉的触感让人恶心。 淫贼粗鲁地扯开她的衣袍、中衣,缓缓露出的雪嫩肌肤让他头脑发胀,全然忘了引以为豪的御女经验,此刻只凭本能驱动。 身下娇躯柔若无骨,抚过之处都细嫩得像是初生婴儿,皮肤和秀发都泛着珍珠和丝绸的光泽,目光所及之处白的白、粉的粉。 似是一处衣带难以解开,那淫贼终于松开禁锢她的手。赵灵素一只手不断推拒他,另一只手在周边乱摸,希望能找到什么防身之物。 淫贼决定放弃那衣带,转而双手抓住她的衣领,向两边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赵灵素的小衣被撕裂。一双大而圆的嫩兔蹦跶出来,顶端精致的粉色樱花彻底迷了他的眼。 就在此刻! 赵灵素终于摸到一块手掌大的石块,她顾不得许多,右手握紧石块就用力地砸向身上人的脑袋! 这一砸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那淫贼猝不及防,后脑一下迸出鲜血,眼前发黑,一阵头晕目眩。 赵灵素趁机猛地推开他,匆匆捂好衣裳就朝外奔逃而去。眼看就要跑出破庙,可惜她慌乱中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软就栽倒在地。 身后男子也终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不顾头顶剧痛,转身就朝地上的她扑来。 他骑坐在赵灵素身上,被愤怒和情欲灼烧得面色赤红,抡圆了胳膊,似要扇身下这不听话的女人一掌。 赵灵素心知大势已去,但还是不肯放弃。她紧盯男子高高举起的右手,准备趁其不备,攻他下体。 千钧一发之时,赵灵素耳边忽的传来一道空气被划破的簌声,随即身上骤然一轻。 她跟着望去:那淫贼倒在佛像前的土地上,双目圆睁、嘴角流血,已然没了气息。身前一把长戟穿胸而过,将他活活钉死在了那里。 赵灵素大脑一片空白,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前被撕坏的衣衫。 她扭头,就着仍未燃尽的飘摇火光,看到身后面容冷峻的高挺青年利落跳下马,快步朝她走来。 “萧大哥……”她喃喃道:“你终于来了……” 飙升的肾上腺素终于稍微平复,赵灵素胸口巨石落地,她浑身发软,放心地晕了过去。 7.绮梦 却说萧铳这头。 发现不对后,他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鞭,终于在太阳下山前赶到那停着马车的路段。马车内载货满满却空无一人,再转一圈,他在不远处发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周叔。 他俯身一探,周叔已然断气,但尸体仍是微热的。 还不算晚!萧铳暗自打气,此时绝不能乱了阵脚……此人驾马而来,挟持了灵素姑娘而去,目的是显而易见的。想到这儿,萧铳心急如焚。 周围天色暗淡,此地远离人烟,好在正因如此,地上的车马脚印并不杂乱。加之萧铳自幼锻炼、眼力惊人,他很快锁定了最新鲜的一条马蹄印迹,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炸豆。 他记得灵素姑娘今日正买了一袋炸豌豆,当下断定这就是她留下的线索,遂一路追随而去。 林中草木旺盛,豌豆、蹄印几不可寻,叫他一阵好找。天都黑了,才通过遥遥火光发现这间破庙。 赶来后,正看到那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马还未停,他就将兄长的长戟掷出,正中那凶贼! 救下灵素后,饶是萧铳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她,也难免看到不少惹眼春色。 凭借十分定力,他先是烧了那淫贼尸首,再将不省人事的少女拥在怀中,二人同乘一马,返回官道上的马车处。 事出突然,又牵扯到灵素姑娘的清白与声誉,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他就地掩埋了周叔尸体,然后才驾着马车将少女送回仰止苑。 …………………… 回到长安家中,已是夜凉如水,兄长萧戟还坐在院子里等他。 他把沾着血迹的长戟还给兄长。 “你去哪儿了?到底怎么回事?” 萧铳置若罔闻,把疲累的马儿牵回马厩,只说了一句:“我要娶灵素姑娘。” “谁?” “灵素。” “……” 他也不理身后惊奇的兄长,径直回了自己屋子,关门,倒在床上闷头入睡。 一夜绮梦。 梦里,他和一绝色女子在马车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何物。此女穠纤得衷,皓质呈露,云髻峨峨,瓌姿艳逸。冰肌玉骨,欺霜赛雪,通身几乎只有粉白两色。 她跨坐在自己身上,衣衫半解,簇着眉、闭着眼、咬着唇。萧铳的视线从她光润酡红的玉颜一路向下,顺着她纤长嫩白的脖颈,到精致锁骨,再到那对凝着暗香的高耸雪峰。 绝色少女的一只纤纤素手挡在那里,抓着衣领不让其掉落,却遮不住丰满的乳肉,一抹粉缨若隐若现、可怜可爱。 怎么会这么白?这么香?这么软? 少女睁开眼睛,声音轻柔又甜蜜:“萧大哥……” 萧铳看见自己伸出手,正要褪去少女的衣衫…… “铳哥儿!起床了!” 身上少女倏地消失不见,萧铳猛然从梦中惊醒。 “今日你当值,别睡过头了!” “……起来了。” 屋外传来侄子哭闹和大嫂疑惑的声音:“真是奇怪,昨日明明刚打了一缸子水,怎么一大早的就见了底?” 夜间几度起身、此时顶着两轮黑眼圈的萧铳穿戴好侍卫服,略作收拾,早饭也没吃便出了门。 今日,他有“要事”在身,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要娶她。 …………………… 赵灵素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躺在熟悉的架子床上,阳光透过琉璃窗户,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她一时有些分不清那场惊心动魄的挟持究竟有没有发生。 体力已经恢复过来,只是皮肤过于细嫩,身上尚有些淤痕与擦伤。她光脚下床,身上穿的是一件崭新中衣,昨日买来的几样东西静静摆在紫檀案几上。 院里传来一阵幽怨哭声,来不及感慨死里逃生,赵灵素胡乱裹了件衣裳便推门走出。 西南墙角正燃着一团火焰,四周香灰乱飞,周婶跪坐在那里,不断往火堆里添着纸钱。 赵灵素黯然。 周叔因她而死,但她自己同是受害者,此时也不知该作何心情。想了想,她走过去,正待行上一礼时,哭泣的周婶猛然发现她站在身后,一惊,反过来朝她磕头。 “姑娘醒了?我、我……老婆子和那口子多年夫妻,实在不忍心就让他这么孤零零地去了。我就烧这么一回纸……姑娘,您可千万别见怪,别告诉大人啊!” 原来,昨夜周婶左等右等,只等到萧铳驾着马车回来,抱着衣衫凌乱的赵灵素进门,却不见周叔身影。萧铳叮嘱她给昏迷的灵素烧水擦身,她照做,见此女美得浑不似真人,且胸前颈间一片吻痕,知道此事蹊跷。 待忙完,她终于鼓起勇气问起周叔去向,萧铳一顿,没有解释,只道:“节哀顺变”,周婶心下有了大概猜想,不敢再问。 他们夫妻二人皆是奴籍,命都不是自己的。平日里替将军看家护院,临了却是万万没资格在主人家里烧纸祭奠的。是以她见赵灵素撞见,心里只有慌乱。 赵灵素心想:我和你家大人只有一面之缘,只说过寥寥几句话,此事想必他已从萧铳那里知晓,哪里轮得到她置喙?且他的仆人被自己牵连致死,自己还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心乱如麻,她便也不吭声,默默上了回纸钱就转身回屋了。 中午,周婶照旧把饭菜端来,赵灵素依旧恹恹的没什么胃口。莫名其妙穿越到这朝代,她在寺庙里守了三年,眼看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生活了,却又被卷入这桩破事里。 真是流年不利,她招谁惹谁了? 她现在只盼那位萧将军能遵守约定,把她的“身份证”办好,不要因为此事迁怒于她。 …………………… 其实,这是她的现代思维作怪。萧延康位高权重,哪里会记得周叔周婶这些为他看守别院的小角色。 不过,他此时却另有一桩烦心事。 那天从寒山寺回来后,他一个吩咐下去,司民处官吏第二日便赶制了赵灵素的身份符牌给他送来。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不想将这符牌早早交到她手中。 谁让她不识好人心呢?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先冷她几天再说,想来她不出几日便会来找自己问询了。 谁知几天过去,这位高傲的赵姑娘没有等来,反而从休沐回来的下属萧铳这里听来一个消息。 “你说,你想求娶灵素姑娘?” “是。”萧铳把头垂得更低:“属下听兄长说,赵大哥在战场上很是关照他,是以想迎娶灵素姑娘,以报答赵大哥恩情。” 看着恭敬跪地的萧铳,萧延康眼神看不出喜怒:“你可是见过她了?这也是她的意思?” 萧铳赶紧抬头解释道:“不不,属下只是在昨日……巧合之下,与灵素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她并不知情。” “她曾言想为父守孝三年。” “属下愿意等。” “你父母和萧戟可知晓?” “属下婚事全凭大人做主。此事还未告知父母,只与兄长提了一嘴。”萧铳复又低下头去:“此番前来,都是属下一个人的意思,还求将军代为转告!” 他等了许久,才听上方萧延康淡淡道:“你们年岁相近,这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慌什么?本官替你走这一趟便是。” 萧铳大喜过望,拜倒在地:“多谢将军!” 8.求娶 萧延康应下萧铳之托后,于午后带着萧戟出了门。 二人驾马来到仰止苑,隔墙听闻园中琴声阵阵。萧延康虽是武将,却并非不通文墨礼乐。他出身显赫,少时也在国子监读过书。那时,他同大多数官宦子弟一样,鲜衣怒马、恣意风流。 只是父亲老平襄侯战死后,作为家中独子,他没有直接继承父亲爵位,而是早早入伍从军,亲自挣下赫赫军功。多年南北征战,锻炼出今日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性子。 是以,他登时便听出这琴声循环往复,仿佛珠落玉盘、雨打芭蕉,颇有潇洒飘逸之古韵。弄琴者轻拢慢捻,或挑或拨,琴音随之千变万化,时而如蝶飞鹤舞、细腻婉转,时而如走马摇铃、清越悠扬。其技艺之高超,远非寻常琴伎所能媲美。 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琴技!这琴谱也是不俗,以他多年见识,也是从未听过……萧延康心中惊叹,想必是寒山寺收藏的残谱,由那太初方丈教了她。 只是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最后一段拨错几根弦之后,干脆乱弹一气,然后蓦地止音。 萧延康摇摇头。 萧戟上前一步推开大门。 周婶正在院中洒扫,见到二人进来赶紧行礼。 “赵姑娘可在?” “赵姑娘在后院。” …………………… 午后,赵灵素狠狠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晦气,然后把她的伏羲琴搬到后院水池边的凉亭里。 亭亭荷叶,袅袅柳枝,细细微风。在此处弄琴本是十分风雅之事,可她实在心烦意乱,难以静下心来,一曲《高山流水》都没有弹完。 她起身走到水池边,看着水面静静出神。 萧延康穿过回廊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这位灵素姑娘换下了宽大的僧袍,歪歪扭扭地靠坐在假山上。这由灵璧石搭建的假山是千里迢迢从太湖一路运来的,瘦、皱、漏、透,作价不菲。 而这少女穿着件无甚花样的啡杏色素罗襦裙,搭了条廉价粗糙的蕈紫色薄纱披帛,梳了个松松垮垮的单螺髻,插着根不伦不类的回云形木簪。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实在寒酸。 说实话,将军府随便一个丫鬟在打扮上都比她讲究。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她抬头看看,轻挪莲步,慢款纤腰,随手抓了条柳枝,扯来小片阴凉。 她就这么一边沿着水岸袅袅婷婷地踱步,一边拉拽河边柳树的垂枝戏耍,柳枝被她扯得一弹一弹的。 ……然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穠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还漫不经心地用手中长长的柳条逗弄池中锦鲤。他记得,那是自己尚在国子监读书时,老侯爷送给自己的诞辰之礼——一池品相绝佳的白写锦鲤。 如今也不知繁衍到第几代了。 萧延康静站在台阶上。 萧戟默默跟随在他身后两步位置,也看着不远处的倩影,心下感叹:原来赵大哥心心念念的女儿长这样,怪不得…… 她白得简直像要化在这日光下了。 下一秒,那女子一动,将脚边一块小石子搓入水中,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她又将一块稍大些的石块踢下水,溅起一阵水花,锦鲤四散游离。 似是泄愤一般,她复又对着一块瓦片大的石头用力一踢——大半还埋在地下的石头纹丝不动。 “嘶!” 脚趾一阵酸痛,赵灵素弯抬起右腿,半俯身轻轻揉了几下。 “咳。” 赵灵素侧头,看到萧延康二人,吃了一惊,上前几步行礼道:“将军。” 萧延康仍同上次一般,穿了件右衽交领广袖玄色长袍。赵灵素方才行礼时注意到,他那袖袍上另有同色丝线绣了竹纹,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身形伟岸魁梧,肩膀是成熟男人特有的宽厚,站在赵灵素身前仿若一堵墙。但因其身量颀长,所以并不显得笨重。 “赵姑娘近来可好?” 赵灵素心中猜测萧铳已将昨日之事告知萧延康,暗咐:我一没有户籍的“黑户”,还差点被劫色,能好到哪去? “灵素一切都好,谢将军挂念。”她先发制人:“将军此来……?” “有两件事。一则,你的户籍已登在长安内城治下,身份符牌也已备好。” 身后的萧戟随即递上一张刻有字迹的薄薄木片。 灵素恭敬接过,道谢。 萧延康又说:“二则……你可知我有一亲卫,名唤‘萧铳’?” “是,我知道。” 看她神情磊落,萧延康垂了垂眼捷,继续道:“萧铳去年刚行弱冠,与你年岁相近。双亲具在,其父也在我府上做事。他兄长正是……” 萧延康说着,扭头,与身后静立的萧戟对上视线。那一瞬他觉得自己不是战场上披荆斩棘的将军,倒像个媒人。 简直荒谬。 然而考虑到这对男女的身份,竟还只能由他来作这个牵线搭桥的月老。 “……总之,他对你有意。” 赵灵素越听越不对劲,满脸惊愕。 后面的萧戟仿佛站成了一尊雕像。 他从昨晚听到弟弟说要“迎娶灵素”后,就云里雾里一直没搞懂状况,也万没想到弟弟行动如此迅速,竟然已经告诉了将军。 目光越过上司的背影,掠向对面荆钗布衣不掩艳色的女子,他默不作声。 萧延康直视赵灵素道:“此事本不该同你直言,然而忠武他英年早逝,又将你托付于我,故而只能由我开口了。我知道你想为父守孝,其实倒也不冲突。萧铳说,他愿意等……如此——你可愿意同他先将亲事订下?” “我不愿意!” 9.无题 “……” 萧延康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内心闪过一丝微妙,开口道: “萧铳跟随我多年,他的为人你不用担心,品貌也足以与你相配……” 萧戟默默一哂。 “灵素自然倾佩萧大哥为人。” “那你为何不愿意?萧铳还年轻,眼下官职不高,但前途可期……” 赵灵素打断他:“萧将军,灵素一介布衣,是我配不上萧大哥才对,哪敢言及萧大哥官职高低?况且昨日,若不是萧大哥及时出现,灵素此时……” 她神情一噎,没继续说下去。 萧延康眉峰一抬,却听这姑娘话锋一转,脆生生道:“然而将军所言,恕灵素不能苟同。一来,我如今没了父亲,远离家乡,亲事即该由自己做主,而不劳将军多虑;二来,灵素十分感激萧大哥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日后必然报答。但这又不是话本子,以身相许这等俗套戏码还是算了吧。” 听她话中意思,昨日显然发生了什么事,而萧铳救了她。 萧延康有心询问,却被她后面这一串话气得神情一窒,不悦道:“你一刚及笄的小小女子,婚事如何自主?好,就算由你来定,你几次三番拒绝入我将军府,萧铳人品不俗,你也一口回绝——我倒想看看,你自己孤身一人,却又能找到什么好货色?你口口声声说要为父守孝,殊不知忠武最后的遗愿就是托我照料于你。你如此固执,这就是你的孝心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赵灵素听得心头火起,这是什么强盗大男子主义理论?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吐槽。 萧延康见她垂着一张粉白小脸,眼里水盈盈、亮闪闪的,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想必是自己语气过于严苛了,她才多大,比自己长子还小一岁呢。 于是他缓下声音,安抚道:“你父亲既然将你托付于我,你只需听我安排即可,何必为这些事为难?我方才听你所言,昨日似是出了什么意外?你看,若前几日你跟随我回府,出入皆有人照料跟随,便绝无可能身处险境。我有一女,同你一般大。平日里,你便可同她一起研习礼法。过几年,我自会予你安排一桩和美亲事……” 话音未落—— “我这‘小小女子’粗野惯了,过不得那等‘有人照料跟随、日日研习礼法’的好日子。将军的一番好意,灵素只能辜负了。至于父亲遗愿……我知道,只要灵素能平安喜乐,我爹他九泉之下便可安息了。” 萧延康暗含冷峻:“下山才没几日,你便遇到危险,如何能‘平安喜乐’?” “昨日是我不小心,吃一堑长一智,自然没有下次了。” “衣食住行,你如何样样操办?” “有我爹留下的那笔钱,这些也不是问题。” “女子总有一天是要成家的。” “女子要不要成家且先不论。说句不好听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灵素不敢肖想富贵,只求一个知根知底、贴心贴肝之人相濡以沫罢了。您贵为将军,何必像个媒人似的?萧将军,我知您已好话说尽,是我赵灵素不识好歹,您再不用劝我了。” “……” 萧戟瞠目结舌,只恨自己多长了两只耳朵,他怎么没早点找个由头避开呢?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延康也终于变了脸色,皱起乌黑剑眉。 这都是些什么话,小小年纪竟能此般镇定自若地谈论起男人来! 赵灵素不敢看对面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也不给他训斥自己的时间,一鼓作气道:“将军今日能把这符牌带来,已是帮了我大忙。灵素不便再叨扰将军,待我这几日找到容身之地就搬走,您真的不用再替我操心了。” 萧延康面色彻底沉了下去。 ……自己怜她孤苦伶仃,竟是错了,倒惹她唯恐避之不及。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寒山寺三年,竟能养出你这样的脾性……你既有这般能耐,我看,萧铳这桩亲事不结也罢!我言尽于此,赵姑娘,你好自为之吧。” 语罢,他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眼风也未扫过灵素一下。 萧戟也紧跟着转身,听这姑娘在身后道:“恭送将军。” 他心想:如此玲珑剔透、万中无一的好颜色,怎就是个榆木脑袋呢?不过,昨天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 “昨日究竟发生何事?” 将军府,萧延康靠坐在降香红木太师椅上,低头撇了撇瓷白茶盏中漂浮的翠绿茶叶。 萧铳立在书房中央,面色怅然若失还带着困惑。 他刚刚得知灵素拒绝与自己定亲的消息,心中不解。 他并非挟恩图报,只是灵素姑娘被那淫贼轻薄在先,自己营救时也窥探了一丝春光,她晕倒前也见到了自己。如此一来,她同自己结亲不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吗? 难道,她看不上自己? 萧延康扫了眼一脸郁闷的下属,开口道:“瞧你那点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 萧铳嗫嚅。 “你还没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萧铳知道此事是瞒不过去了,只好将前因后果都详细说给萧延康听。包括钱庄偶遇、他如何发现不对、又如何处理了那采花贼和周叔的尸首,而含糊略过了自己赶到时的所见——只说自己及时赶到,灵素姑娘并未受伤。 此事涉及女儿家的清白,萧延康听后面色淡淡,没有责怪他先前隐瞒,只说了句“此事你做的不错”,便挥手让萧铳退下了。 原来如此。 萧延康心中恍然,怪不得早先见她在院中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她甫一下山,身无长物,只带了一把琴,难得出门一趟,还遇此横祸……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小姑娘的出言不逊似乎也有了由头。 且昨日才遭遇这腌臜事,今日就被提亲……萧铳到底年轻,这事儿办得实在是操之过急了。但谁没有个年少幕艾的时候呢?况且那小姑娘容色之盛,世所罕见,萧铳沉不住气也能理解。 再转念想到今日自己忙活奔走半天,竟是“一事无成”。萧延康按捺下杂思,在黄檀书案后坐下,打开一旁堆积的公文。 几柱香的时间过去,研好的墨干了湿、湿了干,宣纸上拢共也没写下几个字。 萧延康颇为烦躁地扔下手中上好的松墨狼毫,脑子里不断闪过那少女桃腮薄晕、杏脸含瞋、似怒非怒的样子。 他捏了捏眉心,喊道:“来人!” 外间侯着的萧铳随即进了书房。 “你……”萧延康抬头看见他,问:“你哥呢?” “他今日在府内巡守。” “……去喊他过来。” “是。” 萧铳二丈摸不着头脑,依令赶紧跑去传唤萧戟。 没一会儿,萧戟推门而入。 “将军,您找我?” “你这样……” 萧延康对萧戟如是这般地叮嘱一番,萧戟得令而去。 萧延康坐在桌案后,轻叹一声,复又执笔处理起公务。 10.无题 是日,仰止苑。 自那天与萧延康不欢而散后,赵灵素一直闷闷不乐。 并非是后悔与这手握重权的将军争执,而是当时她话说的清高,事后思考独立生活的可行性时,却发现自己着实没有在这朝代独自生活的能力。 赵灵素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富贵窝里长大的。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所谓科技改变生活,种种便利都是此时没有的。 打开水龙头,就有冷热水可选;按下按钮,就有灯光照明;一个电话,柜姐亲自把当季新衣送到她面前;只要带着手机,她能跟着谷歌地图去往世界各地。 而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赵灵素惊恐地发现,这“衣、住、行”,她是一样也没法独立完成。 衣服,她只有那次外出时买下的,现在想想就呕心;住宿,她连去哪儿找买卖房屋的牙郎都不知道;出行,她倒是会骑马,但没了周叔她也不认路啊。 住在寒山寺时,小沙弥会将饭菜和热水准时准点的给她送来;如今,也有周婶负责她的一日三餐。 这么想着,赵灵素越发觉得坐不下去了。 她起身朝厨房走去。 …………………… “快把那个放下!” “水在哪儿?” “我来!姑娘你快出去吧!” 萧戟奉命到达仰止苑,还未进门就听闻里面一阵鸡飞狗跳,还隐约有几缕黑烟传出墙外,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 只见周婶慌里慌张地从小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水瓢。 看到他,如见了救星般双眼一亮,冲到他跟前,指着厨房道:“萧大人!你来得正好,快把赵姑娘拉出来吧!” “她在里面?” 萧戟也是一惊,又见厨房窗户有火光闪现,当下顾不得再询问周婶,跑到水井边飞快地猛拉上来一桶水,提着就冲进了厨房。 厨房里倒也称不上“浓烟滚滚”,只是有一小堆稻秆着了火。赵灵素被烟呛地直咳嗽,同时不忘把一旁还没着火的稻草分隔开,以防止火势蔓延。 萧戟把她扯到身后,另一只手拎着那一大桶水泼上去,火势也就灭了。 “……” 赵灵素与他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后者抬手冲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她识相地走出去。 院子里,周婶赶紧迎上来担忧道:“没伤到吧,姑娘?” “我没事,就是厨房……” “哎呦,人没事就好!” “……给你添麻烦了。” “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哎,厨房啊,本就不是你该进的地儿。瞧这小手嫩的,菜刀都拿不稳,看得我心惊肉跳的……” 周婶确认她没事后,唠唠叨叨地安慰一阵,就忙着去清理一团乱的厨房了。 萧戟也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原来今日这灵素姑娘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去厨房自己做饭,却又不会用灶台,一不小心点燃了旁边囤积的稻草,才有了这一出。 “多谢萧……萧千户。” 她与萧将军的这位亲卫并不熟悉,方才听周婶是这么叫他的,便也跟着这么称呼。 还是上次,赵灵素才知道他是萧铳的大哥。 这两兄弟身高相仿,长相都是浓眉大眼高鼻梁那一挂的,只是萧铳下巴紧窄,身材精瘦,还带着些青年人的青涩;而眼前的兄长脸型方阔,身材更结实壮硕,看上去确实要沉稳一些。 “不必多礼,赵姑娘没事就好。” 赵灵素头发乱了,脸颊粘了些烟灰,在白嫩皮肤上尤为显眼,越发显得她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如捣乱的猫儿般可爱。 萧戟不敢多看,静心道:“赵姑娘,我今日奉将军之命,给你带了两个丫头来,可堪一用。” 他示意正在墙角好奇张望的两人过来。 赵灵素这才注意到她们,原来是两个半大少女,皆着布衣草鞋,看起来面黄肌瘦,个头也不高。此时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旁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包裹。 两人走到赵灵素面前,呆愣愣地盯着她,大眼瞪小眼。 萧戟轻咳一声道:“还不赶快见礼?以后这就是你们要服侍的小姐了。” 两人这才如梦惊醒,跪倒在地。 “这是……?” “将军命我将她们送来,予你作丫鬟使。都是从将军府常来往的人牙子手里买的,身家清白,机灵能干。” 萧戟又补充道:“契书暂由府里保管,月例也走府内的账,如此也省得你管教约束。” 赵灵素看着地上的萝卜丁,这都是后世还在上初中的未成年小孩,机灵能干? 但她自己确实是不机灵、不能干的。 “要不还是……”她犹豫。 “赵姑娘,将军也是一片好意。何必一味拒绝呢?况且你也……”萧戟眼神飘向厨房,赵灵素顿时心虚。 地上两个小姑娘把头磕得邦邦响。 “小姐,您就留下我们吧!” “小姐,我们会很听话的!” 萧戟看她神色松动,趁热打铁坦言道:“其实,赵大哥虽从军多年,俸禄大半都寄回家里了,他还经常帮衬手下小兵,手里攒不下几个大钱。那五百两银票实是将军可怜赵姑娘你年幼失亲,才自己贴补的……” 赵灵素彻底怔忪,原来,竟是这样吗? 这几章有点无趣,我一次性多发点 11.日常 总之,两个半大孩子留下了。 事实证明,她们真的很能干,很快便把萧戟带来的行李包裹安置妥当。包裹里是各色少女服饰和一应生活用品,不可谓不贴心。 赵灵素看了,深感那位将军表面一派威严,实则面冷心热,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热心肠。 当晚,两个小丫头都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将军府发的丫鬟制服——藕荷色绫衫、青缎掐牙背心和水绿裙子,看起来焕然一新。 两人在小厨房与周婶一起用了晚饭,然后到卧房给赵灵素见礼。 赵灵素已经用玫瑰香胰子洗了脸、马毛牙刷刷了牙,此时正穿着素白丝绸寝衣,懒洋洋地卧在黄花梨雕花鸟虫鱼架子床上。 如今她吃萧延康的、穿萧延康的、住萧延康的、用萧延康的,连手里的钱也是他给的。眼看离自己设想的“古代自力更生独立女性”人设越来越远,心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所谓拿人手短,更所谓债多不压身。 只是想到自己曾以手里“余额充足”而颇为桀骜且沾沾自喜,还对这位将军出言不逊,他却只字不提那五百两银票的事,还遣萧戟送来两个丫鬟和诸多物事,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赵灵素感觉有些羞愧,意识到自己已是占了人家很大便宜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吧。” 两三盏铜灯照亮半间厢房,外间茶座上的香炉里燃着四时清味香。两个小姑娘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地走过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似甜非甜、清新温暖的香气。 卧房窗几半开,微微夜风拂起新换的软菱纱帐。纱帐漂浮间,隐约可见一具侧卧的曼妙身影,曲线跌宕起伏如天下第一的名家圣笔勾勒出的蜿蜒雪山。 正是她们白天惊鸿一瞥的那少女。 当时二人不敢细看便跪下磕头,恳请她留下自己。 此时再端详,她似乎年纪也不大,脸颊还带着一丝稚嫩,只是那工笔细琢的精致五官容易让人忽略她的稚气。 她的两只眼睛又大又长,眼瞳黑而亮,睫毛上翘,仿佛天然的眼线;眼尾上挑,晕出浅浅樱粉,自带三分风流。朱唇光润,两排小米牙洁白又齐整,整个人娇艳如夭桃初放。 幽黄灯光下,更如九天玄女,亦或是观音座下的童女,总之绝非凡人。 玄女不但长得绝顶好看,说话还很温柔可亲,没有一点架子。 赵灵素细细询问后得知,她们两个来自同一个村庄,家境都不富裕,被各自母亲带着委托给了长安城内的人牙子,已经在人牙子手下学了好几年。昨天,萧戟买下她们,签的是六年的活契,即到了二十岁,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两人自可选择去留。 她们虽不懂为何被带到此处,眼前的小姐又和将军府有什么关系,却知道自己是领将军府月例的,那自然就是将军府的丫头了。平头百姓的孩子在达官贵人家做事实属平常,何况是将军府这样治家清正、治下分明的人家,因此,两人对现在的状况很是满意。 赵灵素放心不少。 “小姐给我们起个名字吧!”一个女孩儿斗着胆子说。 “你们原先的名字呢?” “我叫大妮。” “我叫小妹。” “……是该再取个名字。”赵灵素想了想,又问:“那你们的生日呢?” “生日是什么?” “就是生辰,诞辰之日。”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们都喜欢什么季节呢……” 这夜过后,赵灵素有了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小满,一个叫寒露。 …………………… 同一个夜晚,萧戟提着一坛子酒和一只烧鸡回了家。与妻子亲热一番后,他又到外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然后敲响了弟弟的房门。 “怎么了?” “你出来,咱们兄弟俩喝两杯。” “……我都歇下了。” “我知道你还没睡,别逼我踹门!” “……” 月光如洗,两人坐在院子里石桌旁,就着还温热的烧鸡,一人一碗酒地痛饮。 “我看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 “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知道。” …………………… 自从寒露和小满来了仰止苑,赵灵素的生活水平显着提高,无比庆幸自己那日没有矫情地拒绝。周婶也很开心有了两个小帮手,小满和寒露也都庆幸自己能来这里做事。 仰止苑本就事少,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往,维持干净整洁并不难,赵灵素这个主子更是极好伺候的。 尤其是她们三个年龄相近,赵灵素还时常与她们笑闹,几天下来就都放松熟悉了不少。 小满和寒露就在这京郊长大,对此处知之甚多。得知赵灵素想找房子后,胆子大些的寒露就主动请缨,说她能进城给房牙子知会一声。 长安人口密度不小,房子也多,但想找到合心意的还是要多费一番功夫。 赵灵素担忧道:“此处离长安城不近,马车也要多半个时辰,你何时才能走到呢?也太累人了。” “小姐,你不知道吗?离这儿不远就有个驿站,那里每日都有不少往返城中的驴车啊!” 赵灵素这才知道,原来此处是权贵富商的私宅云集之地,虽然平时人烟稀少,但白马书院的很多学子们会在休沐时带着仆从安置于此,是以多设驿站,方便往来。 于是,主仆三个选了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同前往驿站,包了辆驴车来到长安城中。 12.再遇 之前舒适又低调的马车赵灵素尚能勉强接受,今日这简陋的驴车可把她颠得够呛。她当即下定决心,解决买房事宜后的第二件大事就是买一匹良驹,如此,她以后出行便能自己骑马了。 前世有段时间她对马术很感兴趣,恶补了一番。可惜后面她又迷上了赛艇,再没有精进马术,但寻常骑驾还是没问题的。 一番周折,三人还算顺利地抵达城西坊市。 灵素先带着二人寻到记忆中的那间成衣店,取走了那日定做的“内衣”。裁缝手艺了得,赵灵素对这几套手工刺绣内衣很是满意。 坊市里鱼龙混杂,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寒露便提议让赵灵素守在一间茶馆内等待,由她和小满去联系房牙子即可,反正小姐的要求她们已经知晓了。 赵灵素知道自己的容貌容易惹祸,也不想再经历上次那样的惊心动魄,便老老实实地待在茶馆二楼的雅座等待。小二很快端来一壶麦茶与一盘糕点,赵灵素饮用时都小心谨慎不敢摘下帷帽。 一楼有说书人,赵灵素落座时下面刚好讲完一出,众人叫好打赏声不断。 茶水不错,糕点味道一般。她一边用茶,一边偷听楼下客人谈天说地,其中一桌人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依我看,那萧延康名不副实,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王兄何出此言?” “我听说,他每拿下一座城池,从不禁止麾下士兵杀砸抢掠,死伤无数啊!” “那又有什么问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付这异族人当然要用雷霆手段,萧将军此举有何不妥?” “欸,这话不对。既然已归顺于我大乾,就是我大乾治下子民,怎能容他如此猖狂践踏?!” “你说的轻巧!不砸不抢,士兵吃什么?萧将军旗下十万兵马,都是壮小伙子,每日开销必然惊人,抢掠也是无奈之举啊!” “我看明明就是他萧延康贪图富贵!他这次回京,运送战利品的车队十里不绝。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进了他个人腰包的只多不少!” “王兄慎言!京都这么多达官贵人,萧将军府的做派可绝对算不上奢靡。” “正是!况且萧将军并非那等不学无术之徒,若不是老侯爷突然离世,他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他本也是个读书人啊,如今却成了喊打喊杀的武将,真是造化弄人。” “说得好听!他现在还不是要承袭老侯爷的爵位吗?圣旨都颁到他府里了!而且他那宝贝儿子萧景珩(heng 二声),更是个才疏学浅的纨绔子弟——连国子监都进不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那白马书院。”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马书院如何就是‘其次’了?” “这……” “哈哈哈,王兄,你忘了,张兄他就是从白马书院出来的!” “哎呀,瞧我这嘴!怪我怪我!我自罚三杯,张兄莫要见怪!” “……” 赵灵素听得有趣。 萧延康目前是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今日听起来,大家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有点后世“黑红明星”的待遇。 此人一方面对自己帮助颇多,一方面据说曾“血洗数座城池”……还真是,让人无法置评。 待说书人又讲完一回后,寒露和小满回到茶馆,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奴婢问了好几个牙子,他们都说秋闱将至,空房子几乎都被考生们租去了,所以最近长安城中房子紧俏,可不好找。” “小姐也不必太担心,奴婢已经让他们留意着了,待秋闱过了我们再来问就是。” “也只好这样了。”赵灵素无奈。 既然如此,自己更该跟萧延康赔个不是,尤其上次还信誓旦旦说要尽快搬走,现在又不知道要再在人家家里待多久……这脸打的,她在心里自嘲。 择日不如撞日,好不容易进城一次,赵灵素决定今天就去找他一趟。 几人先在茶馆用了餐食,后一路问询,来到将军府所在街区。此处多为高门广院,路上不时有广仆簇拥的车马经过,秩序井然;往来行人的风貌也更气定神闲,很是体面。 将军府的青瓦白墙与周遭的奢侈门户相比,显得格外低调。大门两侧的鱼肚白大理石上,镌刻出两道笔走龙蛇的草书对联,书:犹龙紫气当前现,旋马将风奕世存。 字迹曲折粗狂,霸气磅礴。 三人看着这威严大门,心里直嘀咕。赵灵素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蠢:这将军门庭,岂是任人即进即出的? 要不要去敲门?主仆三个站在不远处的榆树下犹豫不决。进退维谷间,大门忽然被人拉开,走出一个穿侍卫服的熟悉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萧铳。 自那日为萧铳所救,赵灵素就再也没见过他。其实本应感谢人家一番,但他却托萧延康来提亲,着实惊到了她。此时再遇见,赵灵素本想装没看到,萧铳却仿佛一眼就认出她似的,径直朝她走来。 “灵素姑娘?” “……萧大哥。” 萧铳停在她身前三步远,目光扫过跟在赵灵素左右、一脸好奇的寒露和小满。赵灵素拍拍二人的手,让她们后退几步等待。 “灵素姑娘,上次是我不对,唐突到你,我给你赔个不是。” 树叶筛出的光斑落了高挺青年满身。透过帷帽,赵灵素觉得,萧铳似乎比之前看起来要憔悴颓废一些。 “萧大哥千万别这么说。那日多亏得你出手相救,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不不,若是我再谨慎点,也不会……” 他不想再提及这龌龊事,转问道:“你今日来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倒没什么急事。只是最近房子不好找,少不得又要在萧将军那处院子里多叨扰些时日,特意来赔个不是。” “原来如此。”萧铳颔首道:“将军这会儿不在府中,要不我先将你们领进去等待?” “不用、不用了,本也不急。”赵灵素连忙拒绝,想了想,说:“不知能否麻烦萧大哥将此事与将军知会一声?如此,我就不必再过来了。” 萧铳自然点头应下。 “萧大哥又帮我一回,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这话说出口赵灵素就觉得不妥——萧铳想要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吗?自己这么说也太过虚伪。 “不必如此,不过随手小事罢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萧铳勉强挤出个笑,指了指她握在手里的折扇,道:“我瞧这扇子就不错。你若一定要谢我,不如就把这柄扇子送我吧。” 13.赠扇 赵灵素一愣,低头看了看。这折扇是纸质的,扇面纯白,扇骨是普通柳木,并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夏日炎炎,她方才在路边随手买来扇风的。 赵灵素知道萧铳如此提议是不想让她为难,但这个礼物也未免太过敷衍了。 想了想,她灵机一动,将折扇展开,扇面冲着自己,凑上前递给萧铳,道:“劳烦萧大哥先替我拿着。这样……对,就这么拿。” 萧铳默默接过,随她摆弄自己的手以固定住扇面,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赵灵素又唤来身后丫头,让她们掏出方才一道购买的一盒岱赭色胭脂、一支石黛与一方黛砚。 她以石黛为笔,在黛砚上磨出想要的笔触粗细。也不见她打画稿,笔随心动,刷刷几下便在扇面上画出几条粗细不一的遒劲枝蔓;再以胭脂上色,又给画面添了几个挂在树梢的、憨态纯厚的柿子。 画面虽只有青黑与岱赭两色,然她动笔行云流水,画风自然天真,极富意趣,看得旁边的两个小丫头满眼放光、惊叹不已。 萧铳也低头装作看画的样子,其实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正因为她的靠近而紧张得呼吸不稳。连她动作间,帷帽偶尔轻飘飘地拂过自己衣裳,都能令他掌心一阵发麻。 ——自那日起,她每晚都出现在萧铳梦中。梦里的他有多放肆,现在就有多克制。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控制自己不拥她入怀。 最后,赵灵素把黛笔磨得细细的,在靠左侧的一列扇褶上写下“柿柿如意,柿柿平安”几个小字,还促狭地署名“系山火”,代表缺笔少画的“灵素”二字。 前世,在太爷爷监督下,赵灵素从小习练书法。她最喜欢且擅长的就是带王羲之风格的行楷,多年下来也练出一手飘逸灵秀、清新婉转的字迹。 画毕,赵灵素后退一步,打量自己的“大作”,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萧大哥,你看怎么样?” 萧铳转过扇面端详一番,心里温热又妥帖。他不太懂赏识字画,但也是认字的,能看出这画简单大方有清气,寓意极好,字也漂亮。 “画得真好!我很喜欢,多谢你。”萧铳真心实意道:“灵素姑娘,没想到你字也写得这么好。” 赵灵素也为自己急智下的作品而自得,表面还是谦虚道:“寥寥几笔,不值一提。” “这‘系山火’……?” 她又玩笑道:“这‘系山火’就是我的‘笔名’了!萧大哥,这扇子你可得留好,说不准以后有一天,它忽然就价值连城了!” “……我一定好好保管。”萧铳在心里补充:对我而言,它已经是价值连城了。 两人这番周谈间,不远处有四人合抬的软轿经过。绛红色的轿身上雕刻着花鸟图案,轿中端坐一人,正透过隐隐薄纱与轿外的随行婆子交谈。 “夫人,你看,那不是萧铳护卫吗?” 一只染着丹蔻、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掀起窗纱一角,露出一张保养得体、端庄大方的妇人脸。 “还真是他,他在跟谁说话?是咱们府中的吗?” 妇人微微探头张望,满头的珠翠环钗发出清脆响声。 “那女子戴着帷帽呢,看不清楚。” “那两个小丫鬟穿的……?” “老婆子也正纳闷呢!我可从来没在咱们府里见过这俩丫头。” “许是衣裳有些像吧……说起来,萧铳也有二十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可不是吗?我记得,他哥哥萧戟的亲事还是夫人您给定下的呢,听说现在儿子都会跑了!” 贵妇轻笑道:“这哥俩跟随将军多年,是将军的心腹手下,我这个作主母的自然也得替他们留个心。” “您做事向来周全,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将军才一直这么信任爱戴您啊!” “呵,你少来吹捧。他昨天……是不是又宿在冯氏那里了?这个月都多少次了!” “夫人您放宽心!我已经派人询问过了,将军这几日不过是不知怎的对琴来了兴趣,到她院儿里听她弹几首曲子罢了。” 贵妇冷哼道:“到底是瘦马出身,知道怎么讨男人欢心。” 那婆子也跟着“呸”了一声,说:“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罢了。” 闻言,贵妇丢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道:“这话也太粗野。” 婆子赔笑道:“话糙理不糙……夫人,待晚间用膳时,您不妨与将军说起萧铳护卫此事,也能彰显您当家主母的风范。” “我省得……” 轿子在将军府门前稳当落地,轿夫叩响大门,登时便有一种仆从笑容满面地迎出来,殷勤恭敬道:“夫人回来了!” 贵妇由那婆子扶着出了轿子。她生就一双丹凤眼,一张容长脸,五官端正,铅粉敷面,中等身高,身量略有些丰腴,更添几分富贵气质。 行走间,她的目光又飘向那老榆树的方向,那里却已空无一人。 奇怪,到底是谁呢? …………………… 告别了萧铳,赵灵素带着小满和寒露搭乘驴车原路返回,一路欢声笑语,回到仰止苑各自歇下不提。 这厢,将军府。 宽敞的主院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端着饭菜酒水送往堂中。堂屋地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青石板,正中一张雕着八仙过海纹的八仙桌,周围摆着四张同木材的扶手大椅。一面百宝格将卧房隔开,上面是各色珍玩,墙上挂了许多名人字画。 下午坐软轿回府的那贵妇此时换了一身居家打扮,穿了条缕金彩蝶穿花纹蜀锦曳地长袍,精心梳理过的长发在头顶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髻,插着根与衣裙对应的蝴蝶戏棠云步摇。脸上扑了珍珠粉,在灯下有流光之态。 她本来就长得端正大方,在普通人里称得上是出众,平时打扮起来更是雍荣华贵,眉宇间尽是养尊处优的贵气。 这贵妇正是萧延康正妻刘氏,刘令仪。其父亲乃是如今官居四品的吏部侍郎,曾与萧延康之父平襄侯关系甚笃,因此结成儿女亲家。 刘氏比萧延康大三岁,及笄那年嫁给他,第二年就生下长子萧景珩,两年后又生下女儿萧景澜。这些年萧延康时常外出征战各地,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再无别的子嗣,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除她之外,萧延康另有两名侍妾。其中一个正是此前提到的瘦马出身的冯氏冯婉娘,另一个则是刘氏带来的陪嫁丫头郑月娥。郑月娥膝下也有一女,唤萧景禾,如今还是个不知事的垂髫女娃。 后院另有美人几名,但此时的美人们只是达官贵人间的玩物,是可以当成礼物互相赠送索要的。就算与男主人有过几次露水情缘,只要没像冯氏那样被抬成姨娘,就都是排不上号的玩意儿而已。因此不论是萧延康还是刘氏,都没把这些美人们放在心上。 饭桌上,刘氏面带笑意,给对面的丈夫夹了筷肉。耳畔长长的流苏缀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 “你今日去了寒山寺?”萧延康随口问道。 “是啊,听说那寺里的太初方丈很是灵验,珩儿眼看就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我自然要去烧柱香、拜拜佛。” “若是他自己不用功,你替他烧多少香也没用。” “瞧你这话说的,我看咱们珩儿最近很是用功,上次休沐回家都瘦了!” 萧延康冷笑一声。 不久前萧景珩逃课,跟一帮狐朋狗友去青楼楚馆花天酒地,还借酒闹事。正好他受同僚邀请前去宴饮,当即把他揪回书院,狠狠训了一顿,这小子最近这才老实不少。 刘氏看他面色不愉,眼睛转了转,说:“还有一桩事呢,你猜我回府时看见谁了?” 萧延康并不接茬。 刘氏知道丈夫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闷葫芦,也不等他回应,道:“我看见萧铳了。” 萧延康无奈:“他今日当值,你看见他有什么奇怪的?” “可不止他一人!我看见他在正门外那老榆树下,和一女子言笑晏晏,颇为亲密呢!” “……那女子长什么样?” “我哪儿知道?戴着帷帽呢,遮得严严实实……倒是跟着两个丫头,穿得衣服跟咱们府里的似的。” 萧延康执筷的手一顿。 刘氏又说:“也该给萧铳说门亲事了。若是他已经有了意中人,我便遣人去替他说道说道,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他跟你提过吗?” 萧延康回过神道:“……什么?” “我说,那萧铳整日跟着你,可跟你提过什么?” “……我忙得很,哪有空操心这等事……你去办就好。” 刘氏看他语气不耐,也没了继续跟他闲话家常的兴致,唤来丫鬟们把残羹冷炙收拾了。 她正端坐镜前等着丫鬟给她卸妆,萧延康却突然起身走出房门,门口守候的侍卫也立马跟上。 刘氏急忙喊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瑶琴院。” 这瑶琴院正是冯姨娘的院子。刘氏气急败坏,一把将台面上瓶瓶罐罐的胭脂口粉扫到地上,吓得满屋丫鬟不敢吱声。 !!!注意!!! 下一章我写了两个版本:①将军洁身自好版;②将军和女配的肉 因为咱们女主正式的肉还不知道要熬多久,就先写个女配的出来解解馋 篇幅上①短一些,②长一些 没有淫夫癖/NTR倾向的宝子们就不要看②了哈,不然纯纯添堵 14(1)将军洁身自好版 瑶琴院。 “姨娘,姨娘!将军来了!” “什么?现在?!” 冯婉娘大喜过望,赶紧掀了被子下床坐好,让丫鬟给她补妆,又嘱咐婆子燃起九合香,再多点几盏灯。 萧延康进来时,室内已是甜香腻人,琴声婉转。拐进内间,黄花梨木案几上摆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袅袅热气顺着壶口飘出上浮。 一张垫着深灰狼毛毯的方正软榻上摆了个檀木矮脚琴桌,一美艳少妇正盘着腿坐在榻上抚琴。 萧延康最近爱听她弹琴,这琴便一直摆在卧房,没有让人搬走,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还没睡?” “郎君不来,妾睡不着,只好弹琴解闷了。” 冯婉娘停下弄琴的手,轻柔抬头,精心描绘的眉眼间露出幽怨又楚楚可怜的神色。 她来自晋州,是从小被教养的“瘦马”。如今正值花信年华(二十五岁)、容色绽放之时,平日里打扮得秀丽动人,很有几分少妇风情。 “你喜欢弹就多弹几首,我来听听。” 萧延康撩袍在软塌对侧坐下,端起茶杯低头啜饮一口。 “将军想听什么?” “就弹你拿手的吧。” 沉思片刻,冯婉娘起手,轻飘飘地弄弦,弹起一首《凤求凰》。曲罢,萧延康不说话,她也不敢停,于是紧跟着又弹了首《湘妃怨》。 这几年精心保养,手上幼时留下的茧都不见了。连弹两曲,她指尖已然酸胀,于是挨挨蹭蹭地挪到萧延康身侧,眼神柔媚道:“郎君……” 两个字被她说得一波三折、意犹未尽。 萧延康却似没听见一般,不置可否道:“又是‘凤求凰’,又是‘湘妃怨’,你是意有所指啊。” “妾身可不敢,不过是心有所想,寄情于琴罢了。” 萧延康怔了怔,道:“这话说得不错。心有所想,寄情于琴……”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天在院外听她弹琴,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小姑娘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爹从小不在身边,兄嫂各有异心。她孤苦伶仃地在寒山寺修行三年,被自己接下山,又横遭一劫,自己还逼迫她订亲…… 萧延康默默摩挲杯口,心里涌上一股克制不住的怜惜。 “郎君在想什么?”冯婉娘看他神游天外,娇声问道。 “……” 萧延康推开依偎在旁的冯婉娘,径直下了软塌,留下一句:“琴攻于技,弄巧成拙,不弹也罢。” 便匆匆离开,回书房安置下不提。 14(2)将军女配H慎入 p o18 et.c om 瑶琴院。 “姨娘,姨娘!将军来了!” “……什么?你说谁来了?” 冯婉娘大喜过望,赶紧掀了被子下床坐好,让丫鬟给她补妆,又嘱咐婆子燃起九合香,再多点几盏灯。 萧延康进来时,室内已是甜香腻人,琴声婉转。外间,黄花梨木案几上摆了一壶茶和两个茶杯,袅袅热气顺着壶口飘出上浮。拐进内间,只见一张垫着深灰狼毛毯的方正软榻上摆了个矮脚琴桌,一美艳少妇正盘着腿坐在榻上抚琴。 萧延康最近爱听她弹琴,这琴便一直摆在卧房,没有让人搬走,今日果然派上用场。 “还没睡?” “郎君不来,妾睡不着,只好弹琴解闷了。” 冯婉娘停下弄琴的手,轻柔抬头,精心描绘的眉眼间露出幽怨又楚楚可怜的神色。夲伩首髮站:p o18 t d .co m 她来自晋州,是从小被教养的“瘦马”。如今正值花信年华(二十五岁)、容色绽放之时,平日里打扮得秀丽动人,很有几分风情。 “你弹琴时喜欢穿成这样?” 萧延康侧坐在软榻边,右手从领口探进女人半透的薄纱亵衣,轻浮地勾起那桃红芍药纹锦肚兜的肩带。 冯婉娘口中推拒,一句“郎君真坏”说得一波三折,身体却顺势靠入男人怀中。 萧延康左手揽住她,右手顺着肩带一路下滑,直到握住一只垂坠在女人胸前的硕大木瓜。软绵绵的木瓜很有份量,瓜秧上还嵌着一颗紫葡萄。萧延康毫不客气地用力搓揉,把怀中少妇的腰都揉软了,整个人要化成一滩水溶在他身上似的。 “郎君……” 萧延康从背后抱着冯氏,左手揉弄她已袒露在外的胸乳,右手已经探入女子下身宽松的里裤中作怪。那里芳草萋萋,将雪白里裤都衬出一团阴影。 萧延康以指为梳,梳弄两番后,轻车熟路地找到杂草丛中那颗膨出的暗红肉粒,揪住,狠狠转了转,冯婉娘口中立刻发出愉悦清吟。 他留下大拇指继续按住此处摩擦,腾出的四根手指抚过女人的外阴。这里活像一只毛绒绒的大鲍鱼,褐色阴唇外翻,露出内里的深红艳肉。再往下,屄口已经完全绽放了,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萧延康并拢三根手指,在兔子洞外旋转几圈,然后猛地插入洞中!冯婉娘娇躯一阵抽搐,被身后男子紧紧固定在怀中动弹不得,口中呻吟愈烈。 大软榻上,少妇坦胸露乳、衣不蔽体,两只浑圆臂膀摇摇欲坠地撑在男子坚硬的大腿上,脑袋后仰着靠在男子宽阔的肩膀上。她眼睑半阖、香汗淋漓,脸上才扑好的铅粉都被沾成一块一块的。身上还算白净,透过胸前的肥软乳肉能看到下方交错的青紫血管,两颗紫葡萄被无情地轮番搓弄。 男人青筋暴起的古铜色的大手牢牢扣在她丰满肥腻、毛发旺盛的腿根。三根修长又骨节明显的手指在那里猛进猛出,还时不时地左右勾起戳弄某个位置,把女人插得呻吟不断、淫水不停,杂草丛都被浇成了水草,身下名贵的狼毛毛毯也被淋湿了一小片。 “啊——!” 忽的,女子一声尖叫,腰身拱起,像是撑满的弦一般,双股猛地抬高挣脱了男人的手掌。然后,一股热气腾腾、犯着骚味的淡黄色水柱倾泻而下,淅淅沥沥淋在地上、软榻上、男人身上,连一旁的七弦琴都遭了秧。 萧延康皱眉嫌恶道:“真是骚透了。” 他丢下还在颤抖的冯婉娘兀自下了软榻,开始脱身上被尿浇湿的藏蓝直?。冯婉娘浑身赤裸,也赶紧双腿哆嗦着下了榻,跪在地上,帮他除去身上衣物。 萧延康站在那里任她动作,身上衣物一件件落地,渐渐露出魁梧身形。他生就一副高大伟岸的骨架,古铜肤色,浑身肌肉虬结,还散落分布着各种陈年伤疤——那是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远非后世那种在健身房用蛋白粉喂出来的花架子可比。 浓密毛发从巧克力块似的八块腹肌中间一直延伸到裤腰中,冯婉娘轻柔地褪去他的里裤,一根极为威武的粗黑肉棒一下弹出来打在她的脸上,而她表情迷醉,妩媚地斜瞟了萧延康一眼,张口就含了上去,丝毫不在意上面残存的尿骚味。 棒身粗且长,直径堪比成人小臂,她一只手根本握不住。为了防止牙齿磕碰到他,冯婉娘把嘴张得变了形,下巴要脱臼,巨大龟头直戳喉咙,也只勉强含住不到一半而已。 萧延康扣住她的后脑勺挺腰捅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尽兴,于是弯腰一把拾起地上的冯婉娘,将她扔回软榻另一边的干燥处。 冯婉娘娇笑着,识趣地翻了个身跪趴在那里,露出股间一朵绽放的黑色大丽花。 她一边轻摆肥臀,一边扭头挑逗地睨着萧延康。她知道萧延康很满意她这股骚浪劲儿,这也是为什么她能从一众美人中脱颖而出,被抬成正二品将军的姨娘,从此当了人上人。 萧延康没有让她等太久。他伸出手去拨弄了几下那处还贪心张着嘴的洞口,然后紧握住女人的胯部,像抓着两只把手,就着洞中余下的淫液,挺身一举入洞!接着就大开大合地操干起来。 饶是吃惯了他的巨物,这一下还是入得冯姨娘控制不住的躬了下腰身。几百下迎来送往、狠插猛抽之后,最初的不适很快转为灭顶的快感,她被艸得汁水淋漓,主动夹臀送腰迎接身后的迅猛撞击。 外翻的小阴唇被扯进扯出,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冯婉娘随身后男人的动作娇吟不止,没一会儿就丢了两回,瘫倒在塌上。 萧延康拔出那湿漉漉的骇人性器,把冯婉娘翻了个身正面朝上,一只大手像拿玩具似的举起她的两条腿扛在左侧肩上,覆身上去,铁铸的肉棒又一下砸进那处被他操得松软如泥的穴口。 他整根夯入又整根拔出。拔出时有空气被带入那黑黢黢的屄洞内,随着男人的深入又被挤出去,发出放屁似的巨大响声。萧延康被刺激得咬紧了牙关,动作幅度大到旁边置琴的桌案都晃出了声。 “啊……妾、妾身不行了……” 冯婉娘被他艸得青丝凌乱,身上软肉如阵阵波浪似的涌动。她两眼翻白,涎液顺着嘴角流下,身下也如泄洪一般,又尿了萧延康一身。 萧延康也到了紧要关头,这次他顾不上那腥骚气味,两只大手各按住一只肥乳,挺腰摆胯开始最后冲刺。 冯婉娘被他压得几乎呼吸困难,被推举到肩上的双腿又酸又僵,她强撑着把腿挪下来。萧延康肌肉暴起的左臂骤然被她下滑的腿绊到,避开时左手一下按上两人身旁的琴面。 像被烫到似的,他猛地抬起手,身下动作越来越激烈。 “呀!郎君、郎君慢点……呃哈!” “口是心非的骚货!” “妾、妾不……啊!” “啪!” 萧延康一掌扇上女人的半边肥臀,口中斥道:“夹紧了!” 冯婉娘已经被一波波的快感冲刷得神智不清,依言尽最大努力绷紧双股,收缩穴内肌肉。两人下身毛发纠缠,黑乎乎、湿漉漉、粘哒哒的一片。 萧延康仰着头,紧闭双眼,不知神游何处。下身挺进挺出,快到出了残影。 最后几个送胯伴着冯婉娘的尖叫,他终于在女人体内激射出来!待到偃旗息鼓、拔出肉棒时,冯婉娘腿根留下一个翕张的大洞,洞中渗出股股白色精液,好似鲍鱼沾酱。 榻上尿液、汗液、淫液、精液,诸多体液混成一片,甜腻的九合香也掩盖不住满屋的淫靡味道。 冯婉娘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萧延康喊了一声,门外等候多时的丫鬟们立即抬了热水、棉巾、香皂等物进来,红着脸给他擦洗身体。 换上干净衣物后,萧延康整洁如新、神清气爽地出门,临走时瞄了那琴一眼,吩咐道:“这琴污了,扔了吧,换把新的来。” 随后,便回自己的卧房安置下了。 15.赏荷 第二日,萧延康下了朝,正在书房处理公事,门外萧铳忽然求见。 “将军,属下有一事禀报。” “说。” “昨日下午,属下在府外恰巧碰到了灵素姑娘。” “又是‘恰巧’……你们二人很有缘。” 这话听着别扭,萧铳心里纳闷,解释道:“昨日,灵素姑娘是特地前来寻找将军的。” 萧延康执笔的手一顿,悬在空中,一滴浓墨从笔尖狼毫渗出,滴落在下方的公文折子上,顿时晕染了一小片字迹。 “……”萧延康神色如常地放下笔,语气平静,问道:“哦?她来做什么?” “灵素姑娘说,最近因秋闱的缘故,长安城中宅院紧俏,她需得在仰止苑多叨扰些时日,特意托我向您赔个罪。” “她自己怎么不来?” “您当时在外办事,不在府中,灵素姑娘不便多待,我又刚好出门碰上了……”萧铳老老实实地补充道:“灵素姑娘还说,她从我哥那里得知了银票的事,多谢您不计前嫌,还送来两个丫鬟……” 萧延康表情十分淡定,眼神中划过一抹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愉色,许久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军?” “嗯……此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萧铳即将走出书房时,又被萧延康叫住。 “对了,这里有桩事需要你跑一趟……” …………………… 当日,仰止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赵灵素迷迷瞪瞪地在两个丫鬟帮助下起床、穿衣、梳洗,很是享受这种衣来伸手的腐败日子。 “小姐今天想梳个什么发型?” 赵灵素哪儿懂这个,让二人看着来吧。于是心灵手巧的小满给她扎了个垂云髻,配了根掐金丝簪花和回云形乌木发簪,显得她愈发清新脱俗;另有一半顺滑青丝垂在脑后,悬于腰间,形如云瀑、亮如丝绸。 小满忍不住用手摸了好几遍,感慨道:“小姐的头发真好!跟缎子一样,凉丝丝、滑溜溜的。” 寒露笑着凑趣:“小姐哪里不好?一点妆都不用上呢。奴婢第一次见的时候都看呆了!当时想,这可真是神仙人物……” 赵灵素也玩笑道:“那现在呢?这‘滤镜’可破了?” 小满和寒露已经习惯自家小姐时常语出惊人,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寒露表情夸张:“现在啊,那更觉得小姐是‘神仙人物、菩萨心肠’!” 把赵灵素逗得哈哈大笑。 三个小姑娘吵吵闹闹中,一上午就过去了。 午后,三人无聊之际,寒露提起玄武湖上的荷花开得正盛,想必也结了不少莲子,赵灵素听得很是心动。又听小满说湖上有租赁船只的商家,当即决定出发前往。到时泛舟湖上,消暑解乏、采莲赏花,岂不美哉? 说动就动。 又要出门,赵灵素心情颇好,稍微打扮了一番,换了条水红色盘金彩绣倚云裙,外面套了件白玉兰散花对襟纱衣,还搭了条做工精巧别致的老银烧蓝压襟——都是这两次外出闲逛时买的。 赵灵素在现代时买东西是从来不看价格的。很多衣服都是家族里的裁缝量身定做,再送来给她挑选的,绝对不用考虑做工、材质这种问题。如今到了这朝代,她反而第一次享受到逛街剁手的快乐。 她现在已经囤了不少衣物,却没买几件配饰。因为这里的女子服装大多物美价廉,就算她买不起锦缎丝绸,普通的棉啊纱啊还是没问题的。加上自己长得这副模样,不夸张地说,披麻袋都好看,所以买起衣服来赵灵素并不心疼。 但毕竟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赵灵素眼光又高,假模假样的配饰她是看不上的,珠宝翡翠的又买不起,便只买了几样设计新颖又有天然野趣的。 换好衣服,赵灵素在镜前转了个圈。小小的梳妆镜照不齐她全身,但两个傻丫头呆滞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 仰止苑离玄武湖很近,未正时分,三人已经步行至湖边。湖中东北角有大片荷田,一直延伸到远处太行山脉脚下,真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们从一老汉那里租了条可乘坐四五人的小舟。小满和寒露一前一后、一人一桨,赵灵素戴着帷帽坐在中间,小舟慢慢驶离岸边,划向荷田。 舟还未至,风中就已吹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待驶至近前,三人才惊觉这荷花不知是什么品种,人坐在舟上,还不及那冠大如伞的荷叶高! 不过她们倒也不怕迷路。赁船的老汉说,到申酉交接时刻,他会燃起一团黑烟作为指引,客人便能跟着那烟雾返回岸边。 于是,三人一边持桨,一边拨开拦路的荷叶荷梗,小舟渐渐消失在荷塘之中。 午后阳光刺眼,反射在水面上更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挨挨挤挤的挺拔荷叶便成了最好的遮阳伞。丝丝微风吹过,荷花荷叶摇头摆尾,处处都是沁人清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水面、荷花摇曳、蜜蜂振翅、鱼儿浮跃的声音。 有的荷花已经败了,有的正在舒展怒放,有的才展开两三片玉粉花瓣,有的还是饱胀的花骨朵。 这幅场景美得不真实。 被荷花荷叶荷香包围,赵灵素觉得自己就是那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她让小满和寒露也放下船桨,好好享受这片刻的美景。任小舟由细风和水波带着,反正处在这茂密荷田之中,也漂不了多远。 周婶给她们准备了一篮子的糕点,有八珍糕、茯苓酥、龙舌饼、酒酿圆子等等,此时满满当当摆在舷上。三人还就近摘了些莲蓬下来,挤出的莲子清甜可口,刚好解腻。 吃饱喝足,小满和寒露一边扯家常,一边绣手绢;灵素剪了一片荷叶倒扣在脸上,蜷缩在这舟中打盹躲懒。 …………………… 同日,白马书院。 午饭后,几个头戴凌云巾的书生从膳房出来准备同行回学堂,却看到不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鬼鬼祟祟朝山门方向而去。 其中一名书生认出那二人,调笑道:“景珩,你又乱跑,小心又被令尊逮到!” 两人被吓了一跳,那高挑身影回头嘘道:“小声点儿!别乌鸦嘴,一边去!” “周兄,你有所不知啊。”另一名书生摇头晃脑地说:“萧兄自上次休沐回来,就开始为一‘绝色佳人’魂牵梦萦。为情所困,他还如何学得进去呢?” “欸,谁说我不知道?景珩,你前几日不是还去那长乐坊了吗?怎么,那名震长安的花魁柳云冉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嗤。”高挑身影不屑地说:“还‘名震长安’呢?不过了了罢了。” 他旁边那一矮小男孩抬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默默听他们这几个高年级学生交谈。 胡扯一通后,那高挑身影又说:“总之,你们只当没看见我就是了。” 对面书生很给面子,一拍大腿,困惑道:“咦,我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走吧走吧,快上课了。” “走、走!” 几人离开。 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也顺利出了山门,与早就牵着马车候在此处的小厮会和。两人先后上去,由那小厮驾车,朝玄武湖驶去。 16.再遇 这马车外面看不出什么特殊,内里却装扮的极为富贵繁丽,到处铺着柔软舒适的绒毯,四周挂着精美的丝绸帐幔。 男孩问:“景珩哥,他们说你在找谁啊?” “唉。”那高挑青年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软垫上,叹气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过完年我就十岁了!”男孩不服气道:“你是想女人了,我知道。” 这孩子眉清目秀、粉雕玉琢、一脸稚气,眼神黑亮又精怪,出口却显得少年老成。那高个青年一顿发笑,乐不可支道:“呦,八皇子,您还知道‘女人’呢?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吃呢……” “谁说我只知道吃了?” “谁说玄武湖上莲子熟了,非要拉着我去摘莲子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 男孩自然说不赢,气鼓鼓地拉着小脸。他正是本朝八皇子——齐骁。 当年,先皇齐渊与一民间女子相识相恋,然两人多年来膝下空空,直到先皇年近而立才得一子,即当今圣上齐胤。 圣上倒是后宫充盈,可惜也是子嗣不丰。如今圣上已近古稀,膝下也只有皇后所出的长子,即当朝太子——三皇子齐靖,次子——五皇子齐睿,以及宁贵妃所出的八皇子齐骁,拢共三个皇子和两个公主而已。 这八皇子今年只有九岁,圣上老来得子,自然对他宠爱非常。但宁贵妃为人谨慎低调,只想让儿子平安长大后做个闲散王爷,而不愿他牵扯进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权利纷争里。于是,为了避免儿子接触过多勋贵,宁贵妃说服圣上,直接跳过国子监,把齐骁送进了这地处长安近郊的白马书院中读书。 齐骁上头两个哥哥,太子齐靖已有四十余五,五皇子齐睿也已三十又九,差距太大,根本凑不到一起去。白马书院的学生多是京中小官或外地豪商子弟,与他一黄口小儿结交多少带些目的性,也惹他不喜。 只有这因学业不精又与人打架斗殴而被国子监除名的将军府世子萧景珩,还称得上与他身份相当。萧景珩比他大了七岁半,男孩本就都喜欢跟着比自己大几岁的玩耍,是以他经常缠着萧景珩。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处成了兄弟一般。 今日也是如此。 萧景珩自那天跟几个同学偷偷溜去长乐坊,被父亲萧延康逮个正着捉回书院后,老实了几日。今日耐不住齐骁的撒泼打滚,又带着他跑了出来,准备去那玄武湖上的荷花田玩赏。 上次休沐回家,他从长安城中打马而过,途中遇一少女惊马,回眸那一眼所见让他念念不忘、回味至今。 有如此倾国美貌的女子不可能没有名姓,普通人家是养不出来的。可这长安待嫁的豪族女眷,有五分的才气美貌就恨不得宣扬成十二分,而他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久寻无果,他也有些气馁,渐渐怀疑自己那日是在马上看走眼了,今日出来赏荷散心倒也不错。 两人到了湖边,坐上提前安排好的一艘小船,由萧景珩的小厮划桨,朝着莲花田而去。 …………………… 天色碧蓝如洗,白云悠然飘荡。平整如镜的湖面上倒映着青翠荷叶,一叶轻舟慢悠悠地划过,留下阵阵细碎涟漪。 齐骁兴奋地很,他人矮手短,就让小厮给他摘来莲蓬剥着吃;萧景珩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壶清酒,就着新鲜莲子喝了个痛快。 两人乐不思蜀之际,忽闻风中一阵缥缈歌声传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支莲……” 女子歌喉如黄莺出谷、风拂杨柳,清甜婉转、柔中带媚。听者无不心旷神怡,陶醉不已。 萧景珩与齐骁都面露好奇之色,示意小厮寻歌声而去。 这歌自然是赵灵素唱的。 打完盹,她于满船清梦中醒来。小满和寒露已经摘了不少莲花莲蓬于舟中,三人复又划桨启程,漫无目的地在这水上密林里游荡。 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实在是逍遥自得,赵灵素神思飞扬,唱起一首《采莲曲》。 曲罢,两个丫头眼神亮晶晶的,满脸崇拜,就差起立鼓掌了。正要吹上一波彩虹屁,小舟忽然撞上什么硬物似的,一阵晃荡!吓得三人惊呼出声,各自抓紧了船舷。 原来,另有一条小船从荷塘深处划出。有高挺荷叶遮挡视线,两边都没看到对方,这才撞在了一起。好在速度都慢得很,船身很快稳住。 两拨人面面相觑。 赵灵素这边,她们三个来得早,诺大湖面当时除了她们空无一人。此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两名男子与一稚龄男童,三人一下懵了。 萧景珩那边,他们本是惊艳之下寻声而来,甫一见面,更是惊掉下巴。赵灵素的美貌极具冲击力,此番赏荷,她早已摘掉帷帽,含笑眉眼让对面船上三人都静了一瞬。 尤其是萧景珩。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心心念念的人儿蓦地出现在他面前,如莲花仙子一般,仙资玉色,殊艳绝伦,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萧景珩喃喃道。 赵灵素一惊:这不是宝哥哥的台词吗?但她确定,这里是没有《红楼梦》一书的。 难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是穿越来的?! 赵灵素惊喜又激动,热切道:“奇变偶不变?” “……” 萧景珩呆愣愣的。 莫非是个没文化的……赵灵素又问:“天王盖地虎?” 萧景珩:“?” 齐骁、小厮、小满、寒露:四脸懵逼jpg。 赵灵素失望地看了眼一脸迷茫的萧景珩,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帷帽戴好,嘱咐道:“咱们走吧。” 眼看三人就要划船离去,萧景珩急切道:“姑娘留步!在下惊扰姑娘,还没赔罪呢!” “我们并无大碍,公子,不妨事。” “……”萧景珩脑筋急转:“那,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在下改日登门致歉!” 小满、寒露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真的不用了……”赵灵素推拒道。 对面舟中的青年长了一张英气勃勃、丰神挺秀的俊脸,高鼻薄唇、剑眉星目,小麦肤色,书生打扮,约莫着有十七、八岁。两人相遇在这如画美景中,本该是场美好艳遇,但赵灵素先惊喜后失落,情绪起伏之下,失了跟他周旋的意趣。 “且慢!” 见佳人要走,萧景珩急了,站起来夺过小厮手里的船桨,急划两下就要追上去。小厮傻了眼,不知该作何反应。齐骁倒是兴致勃勃,看乐子唯恐天下不乱。 寒露和小满见这俊俏公子哥被自家姑娘拒绝还不放弃,也不知他想干什么。两人慌乱之下手忙脚乱地控制不好船桨方向,小舟只是原地打转。 萧景珩倒没想做什么,只想知道眼前的绝色佳人到底是哪家小姐而已。他当然知道此举唐突,但总不能又眼睁睁看着佳人离开吧?长安人口数十万众,他何时能再有今日运气碰见她呢? 眼看佳人近在咫尺,萧景珩面露喜色,绷紧双臂肌肉,将手中船桨末端探入对面佳人舟中,借力拉近两船距离。 主仆三个大惊失色。 赵灵素更是回想起之前那次糟糕经历,她决不允许自己再次陷入险境!于是当机立断叫住小满和寒露,三人用尽力气,合力抬起那探过来的船桨末端,将其丢向水中。 “姑娘,在下并无恶意!我只是想……” 萧景珩生怕误伤佳人,握着船桨这头却不敢发力。一时不察,船桨那头已经被扔到水里,忽然没了支撑点,他这边重心不稳连退两步,船体猛地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