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炒股失败,回来写书!(感谢信!) 如题。 被大A割韭菜了。 都是泪。 有兄弟说,你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于是就发在作品相关里了。 昨天是《大道之上》的第一天,目前已经十万收藏了,感谢兄弟们的抬爱,也谢谢起点和编辑的大力推荐! 还有许多书友大佬不惜砸重金支持,在这里感谢一下! 多谢宅菜大佬的黄金盟打赏,大佬威武,无以为报,唯肝脑涂地码字! 感谢神朝_Array大佬的白银盟,A盟光辉照耀我,感谢濯妖大佬的白银盟,爱你。感谢神朝_夜猫kull的盟主,抱抱肥猫。 感谢你们不要脸的样子真好看(真叫这个名字),神朝_苏晓,血色咖喱,天衡帝君,感觉不过尔尔,清梦、了无痕,8538fg,修船的地狱吹雪,李玄孟,横扫天涯(涯哥破费了!),知天易而逆天难,书友2021606185902574,风吹武林O,临渊而行苏格格,子车沉琚,沧月玄,镜花水月和马虎,墨蘅106,雪柳,等待oO,靓鸿,玉小清,神朝_窗叔,iampetty,阿毛574等诸位盟主的打赏。
同样也感谢lordwang1980,希望做5的谋,神朝嬴安,端月凝,我见青山万里等书友的打赏(别怪我没列出来,有个书友的名字我不会写,就截止到这里了)。 码字去了。 第一章 全员恶人 男孩子的八岁九岁,是狗都烦的年纪。 陈实已经十一岁了,过了狗见烦的年纪,然而调皮捣蛋,俨然成了黄坡村的一霸,所过之处鸡犬不宁,便是鸭子从他身边路过都要下个鸭蛋才能走,可以说是人嫌狗憎。 这天早上,陈实吃罢早饭,放下碗筷便兴冲冲的往外跑,嘴里嚷嚷着:“爷爷,我出去玩啦!” 爷爷身躯高大,穿着绣着大朵牡丹花的黑色衣袍,站在堂屋的供桌前,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不要跑太远,不要去河边,中午早点回来……” “知道了!” 陈实不等爷爷把话说完,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供桌前,爷爷依旧面对着供桌,不紧不慢的咀嚼着,半晌才艰难的滚动一下喉结,把食物咽了下去。随即,他又把手里的蜡烛塞到嘴里,一口咬下去,不紧不慢的嚼了起来。 供桌上摆着两个烛台,一个香炉,另一个烛台上的蜡烛已经被吃得只剩下烛台底部的烛泪,而香炉中的香冒着袅袅烟气,也即将烧完。 爷爷放下吃了一半的蜡烛,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插在香炉里,深深吸了一口烟气,露出陶醉神色。 而在香炉的后面,放着一个黑色的灵位牌子。 灵牌上写着的,正是爷爷的名讳。 流芳祖德,陈氏陈寅都之灵位。 “吃饱了,就不会吃人了。” 陈实把玉珠奶奶家的狗揍得嗷嗷叫,打得这条大黑狗臣服,又带着村里三四条狗,与邻村的狗子大战。战胜归来,便又爬到树上端鸟窝,被母鸟啄得满头包,差点从树上栽下来。 片刻后,少年挑着一条死蛇,吓唬村东头的二妮哭爹喊娘,没多久又来到五竹老太太的瓜田偷瓜,被杀气腾腾五竹老太太追杀了三里路才堪堪甩开。 这便是陈实朴实无华的上午。 到了日中时分,陈实来到村外的玉带河,虽然热得一身臭汗,但他还是忍住下水的冲动。 河中传来嬉闹声,三个与他年岁仿佛的男孩正在河中央打水仗,很是欢快。 那是三个水鬼,前年淹死的,因此陈实不敢下河戏耍。 上次他跳到河里玩水的时候,便被这三个家伙拖到深水区,一个抱住他的双脚,一个搂住他的腰,一个勒住他的脖子,差点便把他淹死。 爷爷跳到河里,把三个水鬼狠狠揍了一顿,才将他救出来。 “陈实,来一起玩!”一个孩子向他招手。 其他两个孩子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也向他招手:“一起来玩!四个人打水仗才好玩!” 年纪稍大的孩子笑道:“别怕,一点也不深,才到我们腰间!” “快下来啊!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 陈实没有理睬他们,转身来到黄岗坡的一株老柳树下。 那三个孩子依旧站在河中央,只是没有了嬉闹声,脸上也没有了笑容,缓缓的沉入河中。 “老陈家的坏种,早晚淹死你做替死鬼!”一个孩子愤愤骂道。 河水渐渐没过他们的口唇,鼻子,眼睛,头顶,最终那三个孩子消失不见。 柳树上缓缓垂下一双脚,垂在陈实的面前晃了晃。 一个书生吊死在柳树上,看到陈实抬头张望,便向他吐了吐猩红的舌头,尺许来长。 陈实没有在意,书生吊死的时间更久,身子早就腐朽了,只剩下魂还在这里挂着。 他来到柳树后,把一块西瓜放在树根下的石碑前,对着石碑磕了个头:“干娘,我又来看你了,给你带了块西瓜,可甜可甜了。” 石碑是他的干娘,陈实还很小的时候,爷爷说娃娃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够硬,得拜一个命硬的做干娘,才好养活。于是便带着他来到歪脖子柳树下,让他拜了这块石碑做了干娘。 逢年过节陈实需要前来祭拜干娘,献上供品和香火。 乡村的习俗往往如此。 乡下人拜干娘,有的干娘是古老的树木,有的是来历不明的石头,有的是山里的庙门,还有的是山岗上不知名的破烂石像,无非祈求平安,不受外邪侵袭。 爷爷曾说,这块石碑来历古老,定有灵异,能够护持陈实,所以才让陈实拜为干娘。 只是这两年陈实跪拜干娘,并未感受到什么灵异之处。 石碑古老,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字迹,依稀是“姥”“祇”等字样。 还有其他文字,被埋在土里,石碑又被老树的树根缠绕着,挖不出来。 陈实拜过干娘,自言自语道:“干娘,爷爷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背对着我。我好些日子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了。他还背着我吃东西,不知道在吃什么……昨天早上我家的鸡死了好几只,不是黄鼠狼咬的,黄鼠狼不敢来我家偷鸡……” 石碑没有回应他。 但不知是不是眼花,陈实好像看到石碑上的字迹,隐隐有光芒流转了一下,但随即隐没。 少年不以为意,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插在石碑前的泥土中。 树上吊死的书生见了,急得直蹬腿。 “也有你的一份。” 陈实取出一炷香,也点燃了插在书生脚下,吊在树上的书生嗅到香火气,露出陶醉之色。 陈实舒坦的伸个懒腰,懒洋洋的躺在树下,双手垫在脑后,对吊在树上的书生河中的水鬼丝毫不怕。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能看到这些别人看不到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爷爷差不多做好午饭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爷爷做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昨天他做的鸡还是生的,端上来血淋漓的。干娘,我总觉得爷爷最近有些不对劲,好似要吃了我一般。” 陈实嘴里叼着一根草梗,目光怔怔出神,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低声道,“昨天晚上爷爷又给我熬药,让我泡在药缸里,但是把火烧的太旺了,水都烧开了。我觉得他是想把我煮熟……” 过了片刻,吊在树上的书生鬼吸完了一炷香,舒了个懒腰,道:“我好了。小十,你可以问了。” ——小十是陈实的小名,村里还有叫他小诚实的,虽然往往是讽刺。 陈实放下心事,取出一卷古籍,一边阅读,一边询问:“这段话我还有点不理解,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该作何解?” 黄坡村地处偏远,没有私塾,而且陈家很穷,陈实无处读书,但好在树上吊死的就是个读书人。因此陈实从家里翻出了一些古籍,有事没事便来到柳树下,请教书生。 书生鬼吸饱了香火,便会为他解疑答惑,因此陈实尽管十来岁,便已经饱读诗书。 “这句话的意思是,夫子说,第一个得罪我的人,已经被我打得断子绝孙了。” 书生鬼解释道,“夫子是想告诉我们,做事一定要斩草除根,尤其是那些得罪咱们的人。” 陈实懵懵懂懂的点头,逐字逐句读去,又问道:“既来之则安之,又该当何解?” “仇家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安葬在这里吧。” “那么这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该作何解?” “夫子站在江边说:真正厉害的人,就应该像我一样站在江边,看着仇家的尸体顺着江水不分白天黑夜的往下游漂流。夫子太厉害了,杀得敌人尸体飘满了江面。我等读书人,要多多向夫子学习。” …… 陈实问完所有的不解之处,书生鬼对答如流,让少年钦佩万分,仰头道:“长大我也要像夫子一样,以德服人!对了朱秀才,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何会吊死在这里?” 书生鬼长吁短叹,哽咽道:“当今朝堂奸佞当道,小人把持文运,我满腹经纶却连考十次也没有中举,辱没圣人之学,愧见家人,索性自缢在此,一了百了。”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碌碌的车轮声传来。 陈实合上书,站起身看去,只见乡道上几匹骏马簇拥着一辆精巧华丽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马上坐着精壮的汉子,身着红色飞鱼服,很是干练,目光如炬,向这边扫来。 “大人,有个孩子!”其中一个汉子坐在马背上,向车中人躬身。 “孩子?孩子好,孩子好。” 车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孩子单纯,没有心机,方便处理,不会节外生枝。方鹤,你去问问那孩子。” “是!” 一个飞鱼服男子纵身下马,快步来到陈实面前,取出一块指头大小的碎银子,面带和善笑容,温和道:“小娃子,这块银子给你买糖吃。哥哥向你打听个事,你在这村子里玩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些小孩子?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奇怪的孩子,不像活人的孩子。他们就像、就像……一群瓷娃娃!” 朱秀才吊在树上,警觉道:“小十,不要搭理他!此人乃城中锦衣卫,权贵鹰犬,不怀好意。锦衣卫的钱,叫做买命钱,拿了他的钱,当心丢掉小命!” 如今虽然还是大明朝,但皇权不振,地方权贵并起,锦衣卫早已不是皇家的亲卫,而是成了世阀之家豢养的侍卫,多替世阀办事。 陈实盯着飞鱼服男子手里的碎银子,很想要,但又摇了摇头,道:“我爷爷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飞鱼服男子愈发和善,笑道:“我叫方鹤,咱们刚才不认识,是陌生人,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咱们不就认识了,不是陌生人了?这是我给你的报酬,不算陌生人的东西吧?” 陈实欣喜的点了点头,接住那块碎银子。 方鹤嘴角带笑:“既然咱们是朋友了,那么你是否能告诉我,你是否见过那些瓷娃娃一样的小孩子?” 陈实点了点头:“你说的那些小孩子,是不是身高不足一尺,成群出没?” 方鹤露出喜色,急忙点头,转过身去,声音也有些颤抖:“大人,那东西真的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突然马车中一道人影闪过,陈实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便见一个容貌端庄好看的紫衣女子出现在树下。 其他飞鱼服男子急忙纷纷下马,快步赶至树下,将陈实和那紫衣女子团团围住。 紫衣女子容貌姣好,肌肤雪白,上身飞鱼服,下身马面裙,也是紫色,面色有些激动,却佯装镇定,浅浅笑道:“小弟弟,你见过那些瓷娃娃?它们在哪里?” 陈实却不答话,面色古怪的看着这紫衣女子的肩头。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侧头看了看肩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小兄弟,大人问你话呢!”一个飞鱼服汉子踏前一步,喝道,尽显威严。 陈实收回目光,他之所以看着女子的肩头,却是因为书生的双脚,此刻正巧搭在女子的双肩上。 那女子站的位置,正是书生吊死的位置。 紫衣女子瞥了发话的汉子一眼,面色一沉:“放肆!” 飞鱼服汉子急忙退下。 紫衣女子和颜悦色,道:“小弟弟,我们是从新乡来的,不是坏人……” 陈实仰头,迎上女子的目光,甜甜笑道:“大姐姐真漂亮,比朱有才还要漂亮!” 紫衣女子闻言,心中甚喜:“这孩子会说话,待会可以给他留个全尸。只是朱有才这个名字,有些不太像女人的名字。想来是某个漂亮女子,可惜乡巴佬取名粗鄙。” ————炒股失败,回来写书! 第二章 诚实厚道 老柳树上,书生鬼悻悻不语。 朱有才,便是他的名字。 他吊死在此,舌头吐出一尺来长,脸色憋得如猪肝般呈现紫色,能好看才怪。 “小十一点都不老实,借着我的名字说这女子长得丑。” 他心中暗道,“但话说回来,这女子长得虽然不坏,心眼却坏。不知道小十是否能应付得来?” 他是魂魄状态,这些人既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被吊死在此,虽然变成了鬼,但也不能离开这株老树,无法通知陈实的爷爷。 “大姐姐说的瓷娃娃,应该是一群小不点儿,只在傍晚的时候出现,从草丛里钻出来,嘀嘀咕咕的说话。” 陈实如数家珍,道,“它们说话声音又快又密,听不清说些什么。人倘若靠近,它们便会钻到草丛里,怎么也找不到。人走后,它们便又会出来。到了天亮,它们便会消失。大姐姐要找的就是他们,对不对?” 他的确见过这些瓷娃娃,经常与这些小家伙打成一片,因此很是熟络。 紫衣女子和一众飞鱼服汉子闻言,激动得连连点头。 “大人,这个小东西……小兄弟描述得如此清楚,可见那东西一定就在附近!” 那个名叫方鹤的飞鱼服男子笑道,“传言说的果然没错,此地确有一座真王大墓!那些瓷娃娃,便是墓中的陪葬品成了精!倘若咱们能得了这些宝……” 紫衣女子动怒,杏眼圆瞪,狠狠瞪他一眼。 方鹤心中凛然,急忙住嘴。 紫衣女子瞥了陈实一眼,发现陈实懵懵懂懂,显然乡下孩子不知道何谓大墓,何谓成精,这才松一口气。 “小弟弟,你能否带我们去那些瓷娃娃消失的地方看一看?”紫衣女子面色柔和道。 陈实面带难色:“我爷爷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 紫衣女子噗嗤笑道:“姐姐这里有些好吃的,乃是用灵兽和异草烹炼而成,不比你家里的饭菜好吃?” 她拍了拍手,很快有人献上一些肉脯。 陈实吃了块肉脯,果然鲜美异常,于是应允。 众人跟着陈实走去,紫衣女子道:“小弟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实老老实实道:“我叫诚实。教我读书的先生说,诚实是真诚的诚,实在的实。村里人都叫我小诚实。我从不说假话!” 众人听了,都暗自发笑:“哪里有姓诚的?这个乡下教书先生,也是不学无术。” 方鹤面色凝重,来到那紫衣女子身边,悄声道:“大人,这孩子有些不对……” 紫衣女子目光早已落在陈实的背影上,眯着眼睛,轻轻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她面带异色,轻声道:“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居然还是修士。” 前方的陈实依旧在吃着肉脯,这个少年体内气息泛着阵阵轻微的波澜,竟有真气流转,很是不弱。 只见陈实脑后隐现光芒,淡然朦胧,一座由光芒组成的神龛若隐若现! 肉脯是用各种灵兽异草烹炼而成,蕴藏很强的灵气,陈实吃了肉脯,灵气炼化,不由自主便显露出修为。 “炼气期,神胎境!” 紫衣女子轻声道,“他已经炼成神龛,想来得到了真神眷顾,降下神胎!放在省城,已经可以参加乡试了!十来岁的举人……” 她不禁骇然。 修士修行,分为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合道五大阶段。 其中,炼气又分为炼气、筑基、神龛、神胎四个境界,修炼到神胎境,已经很了不起,可以参加乡试,成为举人,拥有功名。 如今天下,读书修行并举。 读书人便是修士,可以修真,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陈实仅仅十来岁,便修成神胎,即便是放眼天下,也是罕有! 倘若他考取功名,势必震惊天下! 紫衣女子等人来自新乡省城的大族,没想到在乡下居然会无意中遇到这等天才,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不对!” 紫衣女子看到陈实脑后的神龛突然变得飘摇不定,仿佛风中的炊烟,随时可能被吹散,急忙快步来到陈实身边,向他脑后的神龛看去。 只见陈实脑后神龛中空空如也,并无神胎! 紫衣女子露出不解之色。 这时,陈实脑后的神龛散去,真气也随之而瓦解,又变成普通人。 其他飞鱼服汉子也看到这一幕,均露出异色。 “以他的神龛造诣,理应修成神胎!为何他的神龛中却是空的?他的修为怎么又会突然消失?”紫衣女子低喃道。 陈实的神龛极为稳固,甚至有些化神的高手都不如他,定然是早已进入神胎境。而他的神龛中却没有神胎,而且神龛随时崩碎,着实是一件异事。 方鹤早已了然,悄声笑道:“大人来自名门大族,不知江湖险恶。这乡野间出现一位修炼天才,未必就是好事,反而是祸根。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倘若天资不佳,无法修成神胎考中秀才举人,便会请家族高手,寻找一个天资绝佳没有背景的天才,剥夺其神胎,移植到自己身上。这个叫诚实的小子,一定是因为天资过人,被有权势的人发现,将他的神胎收割,移植给自家子弟了。” 紫衣女子惊讶的看着陈实的背影,询问道:“被剥夺了神胎,还能活?” 方鹤也有些不解,道:“按理来说,只有撬开脑壳才能夺取神胎,被夺了神胎的修士必死无疑。只是这小子为何被人挖去神胎却还没死?” 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神胎被夺而死,这在大明朝很是常见。陈实被夺神胎却没死,反倒是一件奇事。 方鹤快步上前,来到陈实身后,在他后脑勺处探了探,果然摸到陈实后脑处有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这道伤疤有三四寸长,伤疤下的骨头隆起一块。 “诚实,你不要动。” 方鹤说到这里,拨开陈实的头发,那道伤疤呈现肉红色,如同拇指粗的红色大蜈蚣趴在陈实的后脑勺上。 陈实吃着肉脯,对此不以为意。 紫衣女子也看到这个伤疤,心中一惊,这个少年的脑壳被人打开过! “这种伤势竟能存活下来,着实是奇迹!”她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了神胎,任何真气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随时烟消云散。陈实被人夺了神胎,变成了废人,因此在服用灵脯之后,灵脯中蕴藏的药力化作真气,让他的神龛重现。但因为没有神胎,神龛和他的修为也都是镜花水月。 方鹤落后几步,压低嗓音道:“大人,去年水牛县的李县丞之子李箫鼎,在乡试之中一鸣惊人,夺得解元,但我听闻这位李公子不学无术,修为并不高明,甚至蠢笨得很,没有得到真神垂青。有人说李公子应该是夺了一位贫寒子弟的神胎……” 紫衣女子咳嗽一声,意味深长道:“李县丞官虽不大,但李家却是大世阀,李公子用什么手段成为举人,与我们无关。这孩子,怪可怜的。” 她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低声吩咐道:“待会给他一个痛快,不要折磨他。” 她回过头来,看向黄坡村,面色温柔,轻声道:“还有这个村子,也一并除掉,给小家伙陪葬,免得走漏风声,让人说我们赵家做事不地道,发现真王墓也没有告诉他们,徒生事端。寻到真王墓后,你来安排灭口事宜,做的要干净。” 方鹤躬身称是。 陈实神态如常,耳朵却动了动。 他尽管没有了神胎,但是听力惊人,这二人的谈话虽然轻微,但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这几人对我和村子不怀好意,看来他们是始作俑者,按夫子之言,是要斩草除根,让他们没有后代了。” 陈实暗道,“我肯定打不过他们,夫子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称怪力,不能让鬼神屈服,所以还是借刀杀人罢。夫子的话,果真处处是处世哲理!” 他对夫子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陈实悄悄放慢脚步,示意众人跟上。 紫衣女子等人跟着他上前,但见前方的山林边,十多个尺许来高的小人儿正在溪水边玩耍。 这些小人儿五官俨然,手足俱全,绿衣,白色肌肤,宛如活人。 他们触碰彼此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表明他们并非人类。 瓷娃娃在山溪边嬉闹,泼水抓鱼,不亦乐乎。 它们口中的话语也很是奇怪,不是人类话语,咿咿呀呀,不明意义,但瓷娃娃却都能听懂,彼此交流,时不时发出阵阵哈哈的笑声,很是欢快。 紫衣女子等人来到陈实身后,见此情形,激动莫名,低声道:“这必是真王墓中陪葬的瓷器成了精,只消跟上他们,便可以找到真王墓所在!” 陈实向前走出一步,踩断地上一根枯枝,其中一个瓷娃娃有所察觉,翘首四下张望,看到陈实,呼喝一声,声音尖锐如同黄鹂鸣叫。 其他瓷娃娃看到陈实,纷纷变作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径自杀来,不知何仇何怨。 这时,瓷娃娃们才看到紫衣女子等陌生人,不由失声惊呼,纷纷钻入溪边草丛。 草丛里传来唧唧喳喳的叫骂声,应该是瓷娃娃们怒骂陈实打不过它们,竟然还叫了帮手。 方鹤等人急忙上前,剥开草丛循着踪迹飞速向前追去,但见群山绿意盎然,林木高大,山林中阴郁苍茫,不辨方位。 那些瓷娃娃脚步飞快,在林间和草丛中穿梭,让追踪的众人大吃苦头,很快失去它们的踪迹。 紫衣女子突然眼睛一亮,低声道:“跟上诚实!” 众人这才注意到,陈实居然在这片山林中健步如飞,轻车熟路的追赶那些瓷娃娃。 众人追上那些瓷娃娃很难,但陈实的目标更大,更容易追踪,于是纷纷跟上陈实,渐渐深入山林之中。 但见树木愈发茂密,地面只有零星几点斑驳日光。 众人追了不知多远,前方的陈实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追上前去,却见四周的树木飞速生长,变得越来越高大,宛如擎天巨木,郁郁苍苍,托举青天! 甚至连野草也变得粗壮如树,一块块山石宛若一座座山丘,小溪也变成长江大河,波澜壮阔! 他们正自惊异,只听有人叫道:“不是草木变大了,是我们变小了!” 紫衣女子等人惊骇万分,纷纷打量彼此,只见他们竟在短短片刻,从成年人体型,缩小到不足一尺的体型! 紫衣女子看了看自己的肌肤,不由有些颤抖。 过了片刻,她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 她险些昏厥过去。 她竟然变成了瓷娃娃! 她向其他人看去,追随她的这些锦衣卫,竟然也都变成了一个个瓷娃娃! “鬼神领域!我们闯入了一片鬼神领域!对了!诚实!” 紫衣女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诚实来过这里,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等一下!” 她面色苍白:“小诚实如果来过这里,知道进入此地就会变成瓷娃娃,为何还要带我们来这里?诚实……真的如所见的那般诚实吗?”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更新,大约在六点左右。章节字数,3000-4000字。 第三章 鬼神领域 鬼神领域,是修士对不可理喻的神秘地带的称谓。 这等地方往往伴随着奇异的规则,比如新乡省的省城外有个叫回形镇的地方,就是一处有名的鬼神领域。 进入回形镇的人便会不断重复同一天发生的事情,不断轮回,永远也无法走出,直至死亡。 还有南门县有一处鬼神领域,会让进入其中的人变成纸片人,哪怕天大神通也全然无用。 不过,这些地方早已名扬天下,人人皆知,是鼎鼎有名的凶险之地。 而黄坡村只是新乡省新乡县下的一个村庄而已,竟有如此险地,为何不为人知? “新乡大坏种,无耻小匹夫!” 紫衣女子刚想到这里,跟随她而来的锦衣卫一片慌乱,有人催动法术,试图让身体复原,有的往回跑,以为跑出这片鬼神领域便可以恢复如初。还有人因为慌乱,奔跑途中摔倒在地,把自己摔得碎了一地。 紫衣女子喝道:“不要四处乱跑!听我号令!” 众人渐渐稳住情绪,重新聚在一起,一双双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紫衣女子稳定心情,道:“此地既然有鬼神领域,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这里正是传闻中的真王墓……” 这时,前方传来了陈实的声音:“大姐姐,你们怎么没有跟上来?那些瓷娃娃的老巢,就在这里!” 紫衣女子目光如电,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土坡后面探出一个小脑瓜,正是陈实,面容纯真,目光清澈而又愚蠢,显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奸诈之徒。 “他只是个孩子,我可能想得太多了。” 紫衣女子心中有些自责,她竟把陈实想象成一个精于算计的人,而忘记了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紫衣女子打量陈实,心中微动,陈实如他们一样,也变成了瓷娃娃! “这小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么他一定知道如何从瓷娃娃转变为人!” 她眼睛一亮,立刻传令道:“跟上,趁机擒下他!” 众人向前冲去,前方的山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树木不再浓密,相反,多出一个个高大的土堆。 土堆中空,有着烧灼留下的痕迹,像是窑洞。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巨大的陶罐,有的破碎,有的完好,比他们高出四五倍,宛如莫名的巨物,很有压迫感。 众人追逐陈实,在陶罐和窑洞间穿梭,紫衣女子走在最后,惊讶的打量四周,突然醒悟过来:“不对,这里不是真王墓!这里是……烧制瓷器的窑厂!” 她的脑海中各种念头冒了出来,一个乡下的窑厂,怎么会变成鬼神领域? 窑厂的瓷器,又是从何而来? 陈实带他们来到窑厂做什么? 她刚想到这里,突然方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追丢了……那里有人!是那群瓷娃娃!” 紫衣女子急忙赶上前去,只见适才在溪边玩闹的瓷娃娃,此刻正躲在一个依旧破掉的窑洞中的阴影里,惊恐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瓷娃娃向他们连连摆手。 一个锦衣卫笑道:“这些小东西在害怕我们……” 紫衣女子醒悟,脸色顿变,飞速道:“他们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东西!速退——” 突然,大地轰隆震颤,天地陡然变得昏暗下来,狂风大作,但见三个身着青灰色衣裳的巨人迈开脚步,向这边走来。 那些巨人身形瘦高,足有一两丈,再加上紫衣女子等人变成了身不足尺的瓷娃娃,更显巨人的高大。 巨人手脚细长,面目便如同泥塑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窑厂中捏制瓷器的窑工,动静间掀起阵阵阴风,看到他们,便探手抓来。 众人撒腿便跑,忽然一人被其中一个窑工抓在手中,咔嚓一声扭断脖子,瓷器脑袋被捏得粉碎,变成渣滓从巨人指缝间流下。 其他人见此情形,跑得更快,然而那些窑工一步迈开便抵上他们几十步,轻易便又追上一人,将其抄在手中。 紫衣女子惊骇欲绝,她虽然是修士,虽然早已炼就神胎,然而落入了鬼神领域之中,她的道法威力大损,无法威胁到这些窑工! 窑工轻轻一脚,只怕便能将她踩得粉碎! 她拼命狂奔,在窑厂中穿梭来去,躲避那些窑工的追击,然而身边人越来越少,没多久便只剩下她一人。 其他人,都被那三个窑工抓住。 紫衣女子突然想到那些躲在窑洞中的瓷娃娃,灵光一闪,急忙也躲入一个破旧的窑洞中。 这窑洞中居然也躲着几个瓷娃娃,见到她躲进来,皆连连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三个窑工低俯身子,东张西望,其中一个窑工探头,巨大的面目挡住窑洞入口。 紫衣女子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窑工举止僵硬,双目无神,眼珠也像瓷器一般,转动时沙沙作响,向窑洞中扫了一眼,便起身大步离去。 其他窑工也不再搜寻。 过了片刻,那几个瓷娃娃鬼鬼祟祟的探出头,张望一番,舒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 紫衣女子近前,弓着腰跟着这几个瓷娃娃悄悄走去。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窑洞冒着熊熊火焰,碳火炽烈,那三个窑工将自己抓来的瓷娃娃丢入烈火之中。 瓷娃娃在烈火中挣扎,尖叫,熔化变形。 紫衣女子一阵心痛,那些瓷娃娃是新乡赵家的锦衣卫,如今竟死在乡下这等破地方! 她跟着几个瓷娃娃,悄悄离开窑厂。 “姑娘,你也是被黄坡村的小畜生骗到此地的?”其中一个瓷娃娃询问道。 紫衣女子道:“我听不懂你们的话……咦?”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变成了瓷娃娃之后,居然无师自通,能听懂这些瓷娃娃鸟鸣般的语言! 紫衣女子也不隐瞒,将原委说了一遍,道:“他说他叫诚实,但肚子里都是坏水!你们……” 其中一个瓷娃娃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来此寻宝,被他骗入此地,才落得这般下场。” “还有我们。”又有几个瓷娃娃走来。 “以及我们。” 窑厂外,一拨又一拨瓷娃娃走了过来,各自面色阴沉。 “我们听闻真王墓便在附近,于是前来搜寻这座大墓,盼着能有些机缘。不料人心不古,谁曾想民风淳朴的乡下,竟有这等小魔头!” 一个看似年迈的瓷娃娃悲愤交加,顿了顿手中的拐杖,愤然道,“小魔头把我们骗到此处,变成了瓷器!这两年,中招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遭他毒手!” 有人义愤填膺:“不当礽子!” 众人纷纷附和:“对!不当礽子!” 紫衣女子也跟着附和,心中却道:“这些人也是来寻真王墓的,显然跟我一样,也动了杀人灭口的手段,被小诚实察觉,所以才把他们骗到这里。这小子……” 她想起陈实,便不由恨得牙根痒痒:“臭小子真的只有十来岁?还有,他是怎么从瓷器化作人身的?” “姑娘,你是……” 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瓷娃娃上前,打量紫衣女子,突然失声道,“你是新乡省赵家的赵二姑娘?” 紫衣女子惊愕,点了点头,道:“阁下是……” 那瓷娃娃道:“我是泉州李显,赵二姑娘,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 紫衣女子心中一惊,泉州李显出身名门,久负盛名,听闻龙渊中有悍匪盘踞,无人能克,泉州李显竟单枪匹马闯龙渊,七进七出,无人能阻! 当初他来到新乡省时父亲还让她上前拜见李叔叔,没想到竟陷落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 “在下丹江贺清河,见过赵二姑娘。” 紫衣女子心中又是一惊,这个丹江贺清河也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修成了金丹,是一位年轻一辈中的高手! 他竟也陷落在此! 一个女子模样的瓷娃娃道:“小女子林飞霜,见过赵二姑娘,见过诸位。” “在下新乡龙钢,见过赵二姑娘,见过诸位!” “妾身浴都华清池,见过赵二姑娘。” …… 这些瓷娃娃一个个报出名号,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竟有一位炼成元婴的老前辈! 紫衣女子心中既是惊讶又是骇然,这些强者,有些甚至新乡赵家都要给以礼遇,没想到竟然都着了那个小家伙的道儿,变成了瓷娃娃,任人宰割! “不过,我在赵家地位不低,我几天没有回家,父亲一定会派人来搜寻我,只要寻到黄坡村,便可以寻到我们的踪迹,将我解救出来!”她心中暗道。 窑厂中,火光冲天。 陈实悄悄向墙角的阴暗处退去,避开那三个木雕泥塑般的窑工。 墙角中是几个瓮状的大罐子,见他往这边挤,连忙缩了缩手脚,挤得更严实一些,好让这个瓷娃娃挤不进来。 然而它们之间空隙颇大,还是被陈实挤了进去。 三个长手长脚的窑工从前面走过,其中一个窑工向墙角的罐子瞥了一眼,其中一个罐子受了惊吓,啵地一声长出一条腿。 其他两个窑工立刻转头看来,那罐子见势不妙,立刻长出两条手臂和另一条腿,撒腿就跑,罐子盖咣咣作响。 三个窑工立刻追上前去,过了片刻,两个窑工折返回来,俯下身,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凑到墙角的一个个罐子前,似乎在检查还有哪个罐子活了过来。 躲在罐子角落里的陈实偷偷看去,窑工的眼睛灰白一片,如同烧制失败的瓷器。 两个窑工审视一番,发现罐子并未作怪,这才离去。 又过片刻,另一个窑工拖着逃走的那个罐子返回,将罐子丢进窑洞中熔炼。 墙角的阴影中,陈实和那几个幸存的罐子蹑手蹑脚,悄悄离开。 那几个幸存的罐子似乎与陈实也不对付,待到摆脱三个窑工的视线,便转身来寻陈实算账,然而它们身后空空,陈实早已趁机溜得无影无踪。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十一点左右。欢迎大家收藏阅读投票! 第四章 三光正气 “新乡人前来寻宝便寻宝,为什么总想着杀人灭口?” 陈实所化的瓷娃娃逃出这片鬼神领域,在山间奔走蹦跳,灵活无比。 黄坡村的村民,从来不在乎什么真王墓,陈实也不在乎真王墓的宝藏,若是这些人前来寻宝,不动杀人灭口的心思,他甚至乐意为他们带路前往真正的真王墓。 可惜每一批前来寻宝的人,都会对他动杀心。 他穿过一片片茂密的林地,游过河流,来到另一处奇异之地。 只见这里有着青石铺就的道路和石阶,道路两旁栽种着粗大的松柏,树皮嶙峋,枝条遒劲,树木前则矗立着一尊尊两三丈高的石人和石兽。 这里便是紫衣女子等人苦苦寻找而不遇的真王墓。 真王墓和窑厂只有两三里的距离,然而山间地势古怪,没有人带领,真的很难寻到这里。 而陈实却是轻车熟路,这里是乾阳山,他和爷爷进入山中不知多少次,不敢说每棵草,但每株树长在何处,他却是一清二楚。 陈实从一块石头上跳下,落地,脚面与脚下山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年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脚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脚并未被石头磕断脚趾或脚背,这才放心。 毕竟现在他是瓷器,脆的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沿着墓道向前走去,只见随着他身形移动,四周的树木和石像也跟着震颤起来! 树木摇晃,枝条摇曳如蛟龙大蟒,粗大狰狞。 石像表面石粉哗啦啦坠落,石像竟像是长出血肉,那些巍峨的神兽竟似在复活一般,体内渐渐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陈实顶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向前走去,他的小小身躯竟然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不再是瓷器,而是渐渐化作血肉之躯。 这座真王墓,竟然笼罩在一片更为强大的鬼神领域之中! 这片鬼神领域,压制了窑厂那片鬼神领域带给陈实的作用,让他从瓷器恢复正常之身! 陈实继续向前走去,四周的天地开始扭曲,山峦如波浪般抖动,巨大的神兽一个个拔起插入山体中的利爪,散发出滔天气焰! 陈实已经恢复如常,将窑厂鬼神领域的副作用完全除去,但他还是咬着牙向前走去。 前方一块石碑映入他的眼帘,石碑上文字灼灼生华,金色光芒,上面的文字勉强可辨。 陈实一边努力辨认上面的文字,一边取出从紫衣女子赵二姑娘那里得来的灵脯,塞入口中嚼动。 灵脯入喉,顿时磅礴灵力充斥四肢百骸,调动他的真气,在脑后形成神龛! 陈实只觉身躯充满了磅礴力量,咬紧牙关,顶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向前走。 待到他将那块石碑上的内容看了大半,突然一个声音响起,笑道:“小家伙,再向前走,鬼神领域彻底激发,就算你爷爷亲自前来也救不了你。不要贪得无厌,回去吧。” 说话的非人,而是距离陈实最近的一尊镇墓兽,人身羊角,羊角笔直,鼻子极大,占据小半张脸,脸上的笑容显得很假,目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与你爷爷也算有过一段善缘,不想你死在此地。” 那羊角人身镇墓兽面带微笑,而其他镇墓兽却是吼声震天,强悍无比的气血形成赤红色的云,腥臭难闻,似乎随时可能扑杀陈实! “况且,现在天快要黑了。” 羊角人身镇墓兽面色温和,劝道,“天黑危险,那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陈实躬身,脆生生道:“谢谢羊角伯伯!” 羊角人身镇墓兽面带笑容,挥手道:“快去快去!” 陈实留恋的回头,不住打量那块石碑,怏怏离去。 他走出这片鬼神领域,灵脯的药力也随之耗尽,脑后的神龛也随之消散。 陈实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黯淡。 他不想成为废人。 他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可以读书,可以修炼,可以参加县试乡试,成为秀才举人。 他想让爷爷为他感觉到骄傲,而不想爷爷照顾他一辈子! “天快要黑了!” 陈实打起精神,仰起头看了看天空,脸色微变,急忙加快脚步。 天空中两轮大日一左一右,悬挂在中天之上,烈日此刻依旧灼热,然而古怪的是,此刻两轮烈日却在缓缓变得狭长,如同一双眼眸,正自慢慢的合上眼帘。 倘若目力足够好,便可以看到在天空之外,两轮太阳的后方,飘浮着一幅巨大的面孔,而两轮太阳,正是这幅面孔的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缓缓闭合,无尽的火光从眼帘下汹涌流出,倾注到大气层的上空,离地八十里,形成万万里火海,晚霞般灿烂! 这幅面孔的后方,隐隐约约似有一尊无比庞大的身躯,跏趺盘坐,隐藏在莫大的黑暗之中。 这尊无上存在,正是西牛新洲的唯一真神! 真神坐于太空之中,巍峨无际,当他睁开双眼,便是白天,双眸流火,照耀自然。 他闭上双眼,便是黑夜,眉心的竖眼便会在此时缓缓张开,幽照四方,洞察夜幕下的一切。 当天地逐渐昏暗,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月光下觉醒,外出就会变得很危险。 这个时候,在外面的人需要在天黑前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天色渐渐变得越来越红艳,这是“太阳落山”的征兆! 真王墓,鬼神领域。 羊角人身镇墓兽仰头看着越来越红的天空,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大兄,你为何要放了那个人类少年?”一尊庞大的镇墓兽醒来,有些愤怒的低吼道。 其高两丈有余,身缠烈焰,形如狮子,头生独角,背生双翅,勇猛异常。 其他镇墓兽也纷纷出言,宣泄不忿。 羊角人身镇墓兽待它们发泄一番,这才冷笑道:“你当我不想捏死他?这小东西,惹了祸便三番两次的往这里跑,借真王的威势来替他挡灾。换作以前,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然而,他有个厉害的爷爷。” 它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他的爷爷着实厉害,你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当年他硬闯真王墓,我们将他困了九天九夜,结果呢?还是被他夺走一卷墓中陪葬的经书,从容离开。” 其他镇墓兽沉默下来。 羊角人身镇墓兽有些疑惑:“他夺走的是水火荡炼秘法,是修炼尸解仙的法门,不知道他夺去要做什么。” 不知谁说了一句:“可是,那家伙应该老了,快死了吧?” 羊角人身镇墓兽看向陈实离开的方向,淡淡道:“说不定已经死了。上次我还远远的见到他,他看起来不像活人了。他夺走水火荡炼,是想修成尸解仙么?” 一只镇墓兽道:“刚才这个小家伙,看起来也不像人。他没有人气儿……” 它还未说完,一股奇异的力量涌来,镇墓兽们纷纷不由自主石化。 另一边,陈实快步冲出山林,直奔黄坡村而去。 天空中两轮烈日渐渐陷入黑暗,天外真神已经合上了眼眸,天空中流火渐渐熄灭。 渐渐的,有冷艳的月光从真神的眉心处照耀而出。 月光如银,洒向大地。 与此同时,整个西牛新洲有神秘的力量在月光下飞速复苏,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挂上桃符。 山林中传来奇异的声音,似鬼哭。 林地里,一个巨大的脑袋仿佛干瘪的气球缓缓的飘了起来,脑袋上的五官扭曲,这个脑袋足足有半亩大小,充气般慢慢鼓起,五官变得立体,在月光下望向陈实。 那巨大的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飘飘忽忽便向少年飘来。 这种大脑袋,爷爷称之为“邪”。 邪并非都是大脑袋,而是到了夜晚便会出来的奇物,四处游荡,日出前便会消失。 遇之即死。 很是邪门。 生死关头,陈实吃下最后一块灵脯,催动功法,天空中星光点点,向他流去,在他的脑后汇聚成一座小小的神龛。 神龛中神力缭绕,让他的速度大增,距离黄坡村越来越近! 他所催动的功法,不是私塾传授的法门。 私塾修炼的法门名叫天心正气诀,陈实被人割掉神胎之后,也试图修炼天心正气诀,却发现没有了神胎,自己炼就的真气变成了无根之木,不断消散,无法留存。 他催动的功法,正是真王墓那块石碑上的功法,名叫三光正气! 所谓三光,指的是日光,月光,星光。 采日月星三光,修自身正气,石碑上如是说。 这三光中,日月二光最为猛烈,星光最为淡薄。 然而陈实始终无法采来日光和月光,只能炼成星光正气。 陈实屡次前往真王墓,除了要借真王墓的力量破去窑厂鬼神领域的影响,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气诀! 此次虽然也没能成功,但三光正气诀被他记下了大半,已经可以流畅催动这门功法了! “真王墓的功法,果然了得,远非私塾的天心正气诀所能媲美!” 陈实催动星光正气,一步跨出,便有丈许远近,脚步极快,前方黄坡村在望。 这座村寨有一二百户人家,村寨中心是一株古老的大树,大树参天,郁郁苍苍,竟有小山般高大。 黄坡村的村民以古树为核心建造房屋,房屋排列成一层一层的同心圆,共有五层之多。 此刻月光洒向大地,古树枝叶飘摇,汲取月光,枝条如灵蛇般舞动,甚是妖娆。 村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面目笼罩在黑暗中,似在迎接陈实归来。 “爷爷!” 陈实心中一喜,速度更快,待来到那高大老人身前,他忽觉四周空气温度陡降,一股寒意袭来。 随后最后一块灵脯的灵力耗尽,他脑后的神龛变得摇摇晃晃,哪怕他催动三光正气也不能阻止神龛崩散。 最终,神龛坍塌,真气溃散,化作乌有。 陈实感受到力量飞速逝去,不禁黯然。 真王墓的功法,也无法让他正常修炼。 “该回家喝药了。”爷爷望向飘来的巨型人头,道。 “知道了。” 陈实仰起头,想看爷爷的面庞,但月光在老者的脸上形成阴影,看不清。 他有好些日子没有看清爷爷的面容了。 说来也怪,他在爷爷身边竟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像是肉的臭味,但是与陈实平时闻到的坏肉气味并不相同。 他想寻找这股气味来源,然而爷爷身上又有一股药味,将这股臭味冲淡了不少。 爷孙二人向黄坡村内走去,沿途一户户人家见到爷孙俩,纷纷把街上玩闹的孩子拉回房中,紧闭门户。 陈实打量两旁的屋舍,只见家家户户燃起油灯,房屋主人的身影投到窗棂上,房屋里的人显然正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他们。 “好人不长命啊,祸害又回来了。”有人在黑暗中悄声说道。 “他们也发现了爷爷的异常?” 陈实听到村民的议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不会伤害爷爷吧?” ————新书发布,感谢各位书友的收藏、本章说、月票、打赏等等支持!新书活动的徽章已经解锁,从活动中心进入即可手动领取。 如果口袋里还有更多“不要的”月票,也一起给新书吧~ 今天第二章,晚上六点左右,记得收看~ 第五章 青色鬼爪 陈实也发现了爷爷的异常,身上有臭味,和村口的书生鬼一样喜欢闻香火的气味。 而且这些日子他没见过爷爷吃饭,只看到爷爷偷偷吃蜡烛,一根接着一根,像吃萝卜一样! 他甚至觉得,那些莫名死掉的鸡鸭,很有可能便是被爷爷偷偷咬死吸干了血! 但对陈实来说,无论爷爷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至亲之人。 “黑锅,带他去喝药。”爷爷淡淡道。 陈家院外,一只大黑狗乖巧的摇着尾巴,张口咬住陈实的衣袖,拉着他回家。 后方,那颗巨型人头飘来。 村庄中心的那颗古树无风自动,一根树枝长鞭一般抽来,啪的一声击打在巨型人头上,将那颗巨大的人头弹飞。 阵阵刺鼻的药味传来,陈实喝完一盆药,肚皮鼓鼓胀胀的坐在药缸里。 这盆药便是他的晚餐。 药缸下面是火堆,一只大黑狗坐在火堆前,虽是条狗,却长得慈眉善目,见火势小了,便叼起一根木柴塞入火中。 药缸咕嘟咕嘟冒着气泡,陈实烫得龇牙咧嘴,嚷嚷道:“黑锅,别烧了!再烧就煮熟了!” 黑锅是这只大黑狗的名字。 顾名思义,爷儿俩做了错事,经常让这条狗背锅。 黑锅是爷爷捡回来的,用家里残羹剩饭养大,能够听懂人说话,很有灵性,心地善良,闻言又向锅底加了几根柴。 这条黑狗眨眨眼睛,似乎很想看看能否煮熟陈实。 陈实叫了会儿烫,渐渐地就不叫了。 他好像习惯了这种温度。 少年舒适的坐在药缸里,靠着药缸边沿,抬手摸了摸后脑,摸到那根长长的伤疤。 对于他脑后的伤,他并无多少印象。 他对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记得自己从前是否读过书,也不记得自己曾被人撬开脑壳。 当年他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四周一片黑暗,寒冷,黑暗中传来阵阵奇异厚重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指引着他。 他顺着声音的指引走,走了不知多久,看到一线亮光。 待到他走入亮光中,四周黑暗潮水般退去,一切渐渐明亮起来。 待到他适应了亮光,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大药缸里,药缸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药味刺鼻,药缸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白发老人,脚边还有一只正在添柴的黑狗。 看到他醒来,白发老人激动得抱紧他。 后来,陈实才知道这位老人是自己的爷爷,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是爷爷不离不弃,用各种灵药为自己治病续命。 陈实九岁之前的一切都没有记住,直到苏醒时才有了记忆,因此严格来说,他只是个两岁的孩子。 “原来,我是被人挖去了神胎,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实想起自己偷听紫衣女子等人的对话,心中默默道,“我并不是天生就是个废人,我也能修炼,我也能成为神之宠儿天之骄子!水牛县李县丞之子,李箫鼎么……何仇何怨!” 他胸中一腔怒气涌出,这两年来,他一直与药缸为伴,每天都要进入那口大药缸中熬煮一段时间。药缸里的药物也经常换,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药材,甚至还有毒蛇蝎子之类的东西! 陈实只知道自己身体有病,但一直不知道自己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这几年吃得苦,原来都来源于此,来源于这位高贵的李箫鼎李公子! “不过……” 陈实颇为不解,“我的后脑已经愈合了,可是为何爷爷还是每天都要让我泡进药缸里?” 这时,空气温度又降了下来,甚至连药缸下的火焰也变小了许多,火焰原本是黄黄澄澄的,此刻也变得绿油油的。 是爷爷进屋了。 陈实悄悄看了一眼,只见爷爷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只是陈实总感觉爷爷在盯着自己,有时候目光温柔,有时候却又充满杀意。 这种杀意,陈实曾经在一只重伤的豹子身上见过。 当时他打算靠近那只豹子,为它包扎伤口,但豹子的眼神却让他生出阵阵寒意,那是面对死亡威胁的野兽,所散发出的杀意! 过了片刻,爷爷又走了出去,火焰又旺盛起来,空气温度也渐渐上升。 陈实悄悄的松了口气。 黑狗也长舒一口气,贴心的往火里添了几根柴,只是叼起柴火有些颤抖,显然狗子也感觉到了来自爷爷的杀意。 一人一狗都觉察到,爷爷虽然还是爷爷,但与以前的爷爷已经不是同一人了。 以前的爷爷有人味。 现在的爷爷没有。 药缸里的药汤渐渐变得清澈,陈实感觉到有奇特的气流从药汤里渗透出来,往自己的皮肤里钻,就像是一个个小虫子,从肌肤毛孔钻进去,钻到皮下,钻到肉里,钻到五脏六腑,钻到骨头里,说不出的难受。 明明泡在水中,他却觉得自己身处熊熊烈火之中一般,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不断被烈火灼烧祭炼! 这种疼痛,尽管陈实早已习惯,但还是忍不住身躯微微颤抖。 待到药力耗尽,药汤变得如清水般清澈,陈实这才从缸里起身。 只见他的胸口偏左的地方有一道青色的利爪印记,五指叉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鬼手在握着他的心脏。在药缸里经过水火荡炼之后,青色鬼手印记便显得淡了很多。 自陈实记事起,这个青色鬼手印记便在,至今也没有退去。 青色鬼手印很古怪,泡过药浴之后就会变淡,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变得清晰。 陈实换上衣衫来到院中。 隔壁房间传来爷爷的声音:“……阿棠,你何时回来……我知道你很忙,再忙也得回家是不是……我老了,活不了多久啦。小十还小,还要人照顾,你把他带到城里去……我知道城里日子不好过,但毕竟是你儿子,你不认也是你儿子……” 陈实默默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爷爷也是个修士,陈实不知道爷爷的修为境界,只知道自己跟着他进山,从未遇到危险。 这时爷爷应该是在房间里,用千里音讯符联络陈实的父亲,陈棠。 陈实没有见过父亲陈棠。 一次都没有。 或许他被人夺取神胎之前见过,但自他醒来之后,父亲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也没有见过娘亲。 一次都没有。 陈实摒弃杂念,默默运转三光正气诀。天空中星光点点,不断落下,滋润他的身体,助长他的真气。 然而没多久,真气便又散去,没有任何真气留存下来。 他坚持不懈,自顾自的修炼。 到了深夜,他修炼完毕,回到房里躺下。 没多久爷爷如同梦游,悄无声息来到陈实的床前,站在那里并不挪动脚步,他的影子笼罩在陈实脸上。 他的身影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却不作声。 那种刺骨的杀意,又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弥漫开来。 无声。 但压抑。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陈实房间的窗户无风自动,吱吱作响着自动打开。爷爷直着身子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看饿了……” 他口中发出呓语般的声音,身形突然纵起,从院中消失。 黑锅警觉地抬起头,张望一眼,便把头塞回去,继续睡觉。 而房间里,床上的陈实也悄悄睁开眼睛,暗自松了口气。 “爷爷一定是病了,不是想杀我。”他心中默默道。 这时,他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传来,剧烈的疼痛一下子让他身子蜷曲起来,像是被煮熟的大虾,皮肤也变得发红,一根根青筋绽起! 他死死咬住被子,身躯颤抖,疼得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吸,很快浑身便是豆大的汗珠! 陈实身躯止不住的抖动,低头看去,只见那个青色鬼爪此刻做出握住他心脏的动作,越捏越紧! 陈实心头一紧,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出现。 他每隔几天便会经历类似的剧痛,几次三番疼得昏迷过去,昏迷中甚至梦到黑暗中许许多多巨大巍峨恐怖的黑影,环绕着自己,向他伸出一只只漆黑布满鳞片的手掌。 从前每次鬼爪发作,都是爷爷出手相救,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然而现在,爷爷不在! 陈实强行挣扎起来,脚下一软,从床上滚了下来,疼得浑身没有力气。 他猛然咬紧牙关,挣扎起身,脚踏禹步,步履北斗七星,左右手拇指小指相掐,右手插在左手中,在小小的陋室中步罡踏斗,默诵三光正气诀。 “皇天初生,唯神为尊。邪乱纷纷,不见真神,唯鬼乱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修罡烈正气,炼圣胎法身!” 他催动功法,点点星光仿佛黑夜中的萤火虫,从打开的窗户飞来,落入他的皮肤表面,渗入他的肌肤之中,血肉之中。 随着三光正气诀运转,他只觉疼痛在渐渐降低,渐渐能够忍受。 陈实继续催动三光正气诀,疼痛越来越低,抓住他心脏的鬼手一根根青色的指节舒展,不再紧紧捏住他的心脏。 “我胸口的鬼爪,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身上会有这只鬼手?” 过了良久,剧痛感消失,陈实心有余悸,望向窗外,月色银白,照耀院落阴影斑驳。 “三光正气诀可以压制住疼痛,倘若这门功法能引来月光和日光,炼就日月正气,或许就不会出现鬼爪握心的疼痛了。只可惜,我每次催动,都无法引来日光月光。” 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少年的心头,带来了许多新的疑惑:“太阳明明是天外唯一真神的双眸,月亮明明是其竖眼,为何会有太阳升起、太阳落山、月有阴晴圆缺这样的话?真是古怪。难不成、难不成……”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还有其他太阳月亮?三光正气,其实采的是其他月光和日光?” 他从窗户探出头来,好奇的看向天外的月亮,皎洁,充满神秘。 那是天外真神的竖眼。 “可是,如果真有这样的太阳和月亮,为何天上看不见它们?” 陈实带着好奇躺在床上,脑中生出许多遐想。 天空中,神眼如月,监察众生。 山林上空,那个充气般的人头被一道寒光击中,重重坠落,砸入山中。 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旁边,啃食血肉。 “好吃,好吃,邪比人还好吃!” ————感谢宅菜大佬的黄金巨赏!感谢A盟和濯妖,两位白银大盟加持新书! 明天更新时间,上午11点左右! 第六章 以身为祭(端午安康) 清晨,陈实早早醒来,爷爷在厨房做饭,背对着陈实,但可以看到他的衣袖血淋漓的,不知砧板上剁的是什么肉。 陈实张望一眼,心道:“只要不是人肉,什么我都可以吃下去。” 外面传来嘈杂声,那是黄坡村的村民来到古树前供奉香火。 陈实出门,只见人们擎着香烛,端着水果鸡鸭,来到村中的古树下。 古树沧桑,不知活了多少年,树根拱出地面,如龙盘绕,树枝怪奇,仿佛扭曲的巨蟒,枝叶不多,不算繁茂。 但树上却挂满了红绳,拴着一个个木牌,木牌上写的是村民们的愿望。 黄坡村的这株古树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是大部分村民的干娘,每逢初一村民都要前来祭拜祈愿,称作月祭。 月祭共有三天,第一天是祭干娘,第二天第三天则是集市。 古树通灵,尤其是黄坡村祭拜的这株古树,更是灵验。此树可以在夜幕降临后,驱散邪物,庇护百姓,因此黄坡村的房子都是以古树为中心建造。 倘若献上供品,还可以向古树许愿,婚姻嫁娶,求子求财,寻物保平安,无不应验。 古树的树干上坐着一个姑娘,二八年纪,容貌秀美端庄,身着淡绿色月华裙,上身一条黑色绣红钱的衣裳,头戴莲花金钗。 这个姑娘很安静,从不作声。 村里人都看不见这个姑娘,但是陈实每次出门都可以看到她。 无论刮风下雨,姑娘都在树上坐着。 树上的姑娘曾经给陈实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被爷爷发现了,爷爷让陈实丢掉,说是有毒。 “她不是你的干娘,是其他人的干娘。对她来说,你是这个村子的外人,毒死你村子里便都是她的干儿子了。”爷爷如是说。 “小十,吃饭了。”院中传来爷爷的声音。 陈实应了一声,回家来到饭桌前,饭桌上的粥里面有米有肉,泛着绿油油的颜色,以及古怪的气味儿。 还有三个菜,用药材炒不知名的肉,还有些指头粗细的虫子之类的东西,气味也不很友好,甚至有些虫子还是生的,还在蠕动。 陈实小心翼翼询问:“爷爷,这是饭还是药?” 爷爷头也不回:“是饭也是药。你病了,要吃完。” 陈实斟酌言辞,道:“爷爷,我的病已经好了。” “不,你没好。” 爷爷背对着他,声音有些漠然:“昨天晚上你又犯病了对不对?你需要继续吃药。” 陈实心头一突:“昨天晚上爷爷明明出门了,他怎么知道我又犯病了?” 他不管饭菜是什么味道,只管往嘴里塞去。 爷爷虽然背对着他,肩膀上不知何时却多出了一只眼睛,神经丛仿佛一条条纤细的腿脚,偷窥着他,监督他吃饭。 陈实囫囵吃完饭菜,只觉肚子里火辣辣的,越来越热,仿佛体内多出一团烈火,正在灼烧心脏。 他每次吃饭,都是如此,但这次药力好像强得过分,他只觉心脏里的血液像是要被烧开一般! 他悄悄催动三光正气诀,尝试着将药力引入四肢百骸,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陈实心中微动:“三光正气诀说是引三光正气,炼圣胎法身。我没有神胎,无法凝聚法力,但把自己的身体炼成圣胎,不炼法力,不就可以了?” 他想到这里,把三光正气诀中锤炼真气的地方去掉,只剩下炼体的法门,修炼起来,却也运转无碍,而且对身体的提升更快。 饭后,陈实帮爷爷束车,把各种生活用具和干粮饮食放在车上,用绳索捆扎结实。 车是木轮,轮毂上刻画了许多符篆,画的是甲马符,可以让车子跑得更快。 爷爷头戴斗笠,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又取来朱砂,仔仔细细的描摹车轮上的符篆,让符篆变得更清晰。 朱砂并非用水研磨,而是用黑狗血研磨,泛着股腥气。陈实瞥了黑锅一眼,只见这条黑狗蔫巴巴的,应该被爷爷取血了。 陈实一边帮忙描摹符篆,一边自言自语道:“脖子前的黑狗血效果最好,阳气最盛,涂抹不易掉色。应该在脖子上剌一刀一刀。” 他小心眼,还记恨这条狗添柴的事情。 黑锅打个寒颤,仰头幽怨的瞥他一眼。 爷孙二人准备妥当,登上木车,木车四个轮子上的甲马符逐渐亮起,轮子无人自动,骨碌骨碌的载着他们向村外驶去。 黑锅迈开脚步,跟在木车后面。 爷爷手中托着一个青铜罗盘,罗盘上指针微微晃动,每当指针转变方向,木车也随之而转变方向。 车行到村外,陈实跳下车,取来香烛纸钱,飞奔上坡,来到村外的老树下。 爷爷没有阻拦,也没有停车。 陈实给石头干娘烧纸上香,献上水果,磕了几个头,然后又给挂在树上的书生鬼也上了几炷香,又飞奔回来,追上木车。 每月的初一,爷孙总要出门一趟。 初一各个村落都有月祭,除了要祭拜干娘之外,还是一场热闹的集市,可以买到各种各样的货物。 他陈实坐在木车上,继续修行三光正气诀,星光纷纷洒洒落下,融入他的身躯。 爷爷打量他一番,道:“你可以吃更多的药了。” 陈实闻言,险些岔气,连忙摒弃心神,专心修炼。 说来也怪,吃下爷爷做的“饭菜”之后,他只觉修炼三光正气诀的速度又莫名的快了几分,身体越来越强健,四肢百骸充满了力量! “就算不服用灵脯这样的东西,我也可以再入真王墓,走出那么远的距离了!”他心中暗道。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目的是得到完整的三光正气诀! 木车行了十多里地,来到隔壁的山阳村。 这个村落围绕着一座古塔而建,古塔十三层,高七八丈,砖石古拙老旧,刻着不知什么年代的花纹。 陈实抬头望去,古塔第二层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一边承受香火,一边缓缓转头,看着爷孙二人的木车从塔前驶过。 这个小和尚便是山阳村的干娘。 干娘并非一定是树木,但凡拥有不凡之力,皆可以接受世人膜拜,庇护一方,被人们拜为干娘。 山阳村真正的干娘其实是那座古塔,小和尚只是村民们祭祀形成的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相。 “这个和尚也不是好人。”陈实心道。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贸然进入塔中,险些被小和尚当成祭品吃掉。 他还记得小和尚一瞬间从慈眉善目变成狰狞巨佛的情形,至今不寒而栗。 木车停下,陈实下车,帮爷爷把摊位支起,摆上各种各样的符箓。 爷孙二人主要靠卖符箓为生,有联系外地亲人的千里音讯符,也有抵御邪物的桃符,方便赶路的甲马符,行舟的御水符,祈雨的雨师符。 能够画出符箓的,须得修成神胎,拥有神力,但这种人往往都是举人,在城里担任官职,哪里会出来卖符? “老陈,又出来卖符了?”有人认得爷孙俩,招呼道。 “嗯。” “我怎么听说你死了?听你们村里人说,你晚上睡觉,就睡在自己的棺材里!” “哪有的事,不要瞎说。” 爷爷与熟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符摊的生意不错,很快爷孙二人便卖出不少符箓。 这时,两个年轻的姑娘嬉闹着走过来,皆是盛装,穿着平日里不舍得穿的衣裳,却又露出筷子般细长粉白的双腿和胳膊,脸上浅施粉黛,明媚阳光。 “两张桃花符。”其中一个女孩子胆子比较大,递来两块碎银子,嘻嘻笑道。 她的手掌触摸陈实的手掌,柔软而滑腻,让少年心神一荡。 陈实连忙取来桃花符,交给她们。两个女孩子边笑边走,那个胆子较大的女孩回眸向陈实瞥了两次,笑了两次。 陈实心脏突突乱跳,捏住一张桃花符,悄无声息的塞入袖筒中。 “拿出来。”爷爷头也不抬道。 “拿出来什么?”陈实装傻。 “桃花符。” 陈实懊恼的嘟囔一句,不情愿的取出桃花符,叫屈道:“爷爷,我已经不小了,可以用桃花符了!” 爷爷摇头:“你还小,你药浴的时候我看过,还要再长两年。” 陈实脸色涨红。 “而且你还有病。”爷爷补充道。 陈实老老实实的去修炼三光正气,争取早日疾病痊愈,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道:“爷爷,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爷爷不答。 待到正午,爷孙二人已经卖光了符箓,收拾摊子坐上木车,驶出山阳村。 木车行驶很是平稳,陈实在车上随便吃些干粮,爷爷什么也没吃,而是取出几炷香点燃了,擎在手中吸着香气。 陈实见到这一幕,沉默了良久,道:“爷爷,你死后会成为村里的干娘么?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爷爷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有些感伤,摇头道:“不会。我死后大概会被幽冥的力量拉走,跌入阴间。” 又是一阵沉默。 “爷爷,你可以不死么?” 陈实低着头看着车前的路,道路渐渐模糊,“我不想爷爷死。” 爷爷过了良久,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人哪能不死啊?”爷爷笑着说。 这十几天来,陈实第一次又感受到长辈至亲的温柔。 木车骨碌骨碌前行,前方有巨树挺立,可惜是一株死树,枝杈宛如怪物锋利的爪,刺向天际。 围绕着巨树有百十户房屋,也是环形,不过这个村落里已经无人居住。 这个村的干娘死了。 巨树死亡的那一天,村子便失去了庇佑,被外邪入侵,死了很多人。 木车经过的时候,陈实看到村庄里人影晃动,约有百十人,他们面带笑容,身着盛装,孩子们嬉戏玩闹。 他们也在过月祭节。 只是,他们已经死了很久了。 “幽冥之力,为何没有将他们拉入阴间?”陈实疑惑道。 爷爷也无法回答。 木车来到下一个村落,这个村名叫芳甸村,玉带河在这里打了个绳圈一样的弯儿,芳甸村便建立在河湾上,四处都是萋萋芳草,草长莺飞,很是秀美。 芳甸村的干娘是一株古树,应该是榆树,树身粗壮无比,也拴着许多红绳和许愿牌。陈实向树上看去,没有看到不凡之力结出的树神,不由一怔。 待来到树下,他才发现树下有一座小庙,庙里的神龛前香火袅袅,有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坐在那里,穿着粉色衣裙,扎着两道长长的马尾,一边吃着祭品,一边查看村民们的祈愿。 “原来在这里。”陈实心道。 爷孙二人刚刚落下符摊,只听喧哗声传来,适才还热热闹闹的集市突然间少了许多人。 妇人把孩子抱在怀中,快步便往家赶,男子急忙抄起趁手的家伙,如斧头菜刀别在腰间。适才还在吃饭的人,呼啦一声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店家欲哭无泪。 “六扇门来了!”有人叫道。 所谓六扇门,指的就是衙门。县衙的正门一般有六扇门板,所以在县衙当差的,被人们戏称六扇门。 陈实翘首张望,便见一众数十位衙役鱼贯而来,沿途打砸,掀翻一个个摊位,砸了一个个铺子。 “大明律法,拖欠税赋不交者,杖责一百!各位都是大明子民,不要让我们这些当差的为难!” 为首一个衙役头目环视一周,翻开账簿,高声道,“刘泽喜,刘泽喜!你家田赋交了,还有户税、商税未交!出来!” 芳甸村一个男子大着胆子道:“上官,刘泽喜死了。” 那衙役头目拉来一根条凳,大马金刀的坐下,诧异道:“死了?何时死的?” “上次上官来收税赋,没收到,第二天便死了。” 那人小心翼翼道,“挂在干娘的树上,发现的时候已经硬了。” 衙役头目唔了一声,目光如电,向芳甸村中心的那株古树看去,冷笑道:“你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祭品,献给你们村的干娘?刘泽喜,你以身为祭,向你干娘许愿,那么……你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 ————各位书友端午节安康~ 感谢断天尊zhu的白银打赏,谢谢大佬厚爱!感谢票鹞校尉、羽_渡_尘、神朝_晴儿、神朝_君寻的盟主打赏。还有雪柳大佬在支持完新书之后,给《临渊行》补了一个盟主,新书期每天两更不够看的话,那现在不得不推荐一下临渊行了! 第七章 乡野神权,不及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村中心的那株榆钱古树上。 刘泽喜以身为祭,肯定不是想吊死在树下这么简单。他临死前想的,肯定不是阖家欢乐国泰民安。 而是报仇! 向那些使自己落得这般田地的人报仇! 他无力报仇,那就把自己当成祭品献给神通广大的干娘,让干娘为自己报仇! 而眼前的这些新乡县衙役,便是他的报仇对象! 陈实望向树前的小庙,庙中的小女孩还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各种供品,对这幅场面视而不见。 衙役头目却看不见这个小女孩,而是目光落在榆钱古树上,冷笑道:“干娘若是打算为刘泽喜报仇,那便是与新乡县衙作对,与大明作对!乡野神权,不及王法。大明王法一出,铲平干娘,也是轻而易举!到那时,芳甸村没有干娘庇护,所有人都将暴露在邪的注视之下,在劫难逃!” 陈实心头微震,这个衙役头目竟然敢威胁芳甸村的干娘! 他向那小女孩看去,庙中的小女孩依旧吃着供品,仿佛对眼前的状况丝毫也不关心。 “是了。为刘泽喜报仇,还是保护芳甸村的其他村民,孰轻孰重,芳甸村的干娘自然分得清。”陈实心道。 那衙役头目见这株古榆树迟迟没有动静,微微一笑,问道:“刘泽喜虽死,但死了也不能不交税,律法便是如此。他家里其他人呢?” 一个村民道:“没有其他人了。他原本一儿一女,女儿卖了,儿子下河洗澡,淹死了。还有个女人,经此变故疯疯傻傻的,有一天唱着跳着出了村,就不见了。大抵也是死了。” 衙役头目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人死万事休,从前的过错就不追究了,但这税还是要交的。来人,把刘泽喜家里值点钱的都搬出来,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一众衙役涌入刘泽喜的家,只是刘泽喜家里实在贫困,家徒四壁,只好把些锅碗瓢盆搬出来,料想也能换些钱。 衙役头目见状,摇头道:“也是可怜。这点钱只怕补不上窟窿,还要我家大人用衙门的钱补上。世人只道我们这些当差的吃拿卡要,殊不知是天大的误会!” 他有颇多感慨,缓缓起身,道:“这税是大明要收的税,与我们衙门何干?我们收的税赋,哪怕有一个铜板落在我们腰间,我路天南都天打雷劈!相反,这些收不上来的税赋,我们和老爷还要自掏腰包补上,否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父老乡亲们,不要慌!” 他环视一周,笑道:“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交税,不要动不动便想着动刀子。刘三银,把裤裆里的刀子掏出来,当心刀一滑,割掉了鸟儿去!” 他视诸多村民若无物,径自从村民之间走过,朗声道:“我这些兄弟,都是参加过县试的秀才,得到了真神的赐福炼成神胎的!你们又打不过我们,何必犯上袭官的罪名?放下刀,都放下。有话好好说!” 他身后的衙役一个个催动天心正气诀,各自脑后神光萦绕,形成一座座尺许来高的神龛,神龛中有神胎坐镇,庄严肃穆。 芳甸村的村民们面色灰败,默默地放下菜刀斧头。 衙役头目挥手,让一众衙役挨家挨户收税,自己则踱步来到陈实爷孙的符摊前。 爷爷早就备好了税钱,送了过去,道:“路大人好威风。” 衙役头目名叫路天南,显然跟爷爷熟识,收下符税,笑道:“不敢,只是为朝廷办事而已。陈老身子骨硬朗,我只怕还要多收你几年的符税钱呢。” 突然,他嗅到轻微的臭味,不由耸耸鼻子,心中凛然:“是尸臭!” 他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脸色顿变,道:“陈老,这就是那个孩子?当年五十省天赋第一的孩秀才?” 爷爷没有说话。 路天南急忙后退几步,拉开与陈实的距离,上下反复打量陈实,嘿嘿笑道:“了不起,陈老,你真是了不起!盗天地玄机,不可能办到的事,竟被你办到了!不过,你可不要犯法,当心落在我的手里!” 他转身离去。 陈实只觉莫名其妙,道:“这个六扇门,好像很怕我一样。爷爷,我以前是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 “以前的事,何须再提?” 爷爷摊开黄纸,取来朱砂和笔砚,陈实从车上取下桃木牌和玉胚。爷爷取出刀子,招了招手,示意黑锅上前,黑锅委屈的发出低呜声,夹着尾巴上前。 “噗嗤。” 爷爷在黑锅身上捅了一刀,陈实立刻取来小盆接黑狗血,过了片刻,爷爷丢给黑锅一块异兽的肉,黑锅叼着肉躲到车下,一会吃肉一会舔伤口,痛并快乐。 爷孙二人就在集市上,一边绘制各种符箓一边出售。 新乡县的衙役们挨家挨户收税赋,惹得芳甸村鸡飞狗跳,人心惶惶,时不时有哭声传来,颇为凄惨。 纵有千般苦,总有快活时。 还是有不少人来到符摊前购买符箓。 陈实和爷爷忙碌了很久,突然黑锅叫唤两声,爷爷抬头看天,收笔道:“天色将晚,该走了。” 陈实抬头看天,二日当空,丝毫没有太阳落山的迹象。 爷孙二人收拾一番,坐上木车向村外驶去。陈实坐在车上,向古榆树前的小庙看去,庙中少女依旧坐在神龛上,很是安静。 芳甸村中,新乡县衙役们收拾各家上缴的税赋,装上马车,足足有四辆车。几个衙役正在马腿上栓甲马符,让马儿可以跑得更快。 “赶快收拾!在天黑前返回县城!”路天南高声催促道,“明天还要去其他村!” “大人,时间还早,赶得及回去,急什么?”有衙役笑道。 路天南摇头道:“这乡野不比县城,县城到了夜间没有邪出没,但乡间就有很多这玩意儿。虽说能威胁到我们的邪没有几种,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说不定遇上呢。” 木车驶出芳甸村,爷爷坐在车上整理在集市上买来的药材,都是些毒蛇虫蚁蜈蚣之类的毒物,还有些是看起来就不太安全的草药。 陈实看着心里犯怵,这些东西就是他的晚餐。 木车行驶了六七里地,突然爷爷仰起头看向天空,变色道:“不对!天黑的时间比以前早了一刻钟!” 陈实连忙抬头上望,只见天空中两轮太阳如同眼帘般缓缓闭合,已经不复正圆形态,变得扁长! 这正是天外真神闭上双眼,黑夜即将降临的前兆! “难道是黑锅迟报了一刻钟?”陈实望向车前带路的黑狗,狐疑道。 爷爷也望向黑狗:“有可能。太阳不可能提前一刻钟落山,那么这个锅只能黑锅来背。” 黑狗委屈的汪了一声,表示不满。 陈实提议道:“爷爷,这狗子没用了,但肉还很新鲜。” 爷爷点头道:“下次再报错时间,就吃炖锅。” 黑锅夹着尾巴,感慨狗生艰难。 不过片刻,天空中便已流火,火焰形成万万里晚霞。爷孙二人虽然紧赶慢赶,但也来不及回到黄坡村。 陈实四下张望,突然指向道路的左侧,欣喜道:“那边有座庙!” 爷爷看去,果然驿道旁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座古庙,很是破败。 “你还记得咱们来时,是否有这山坡,这座古庙?”爷爷突然问道。 陈实仔细回忆,惊呼一声,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一片平地,并无山坡古庙! 这座山,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这幅情形,像是这座古庙连同山体一起被埋在地底,山体生长,把古庙连同山头,拱出来一般! 此等古怪的事情,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们去古庙过夜。” 爷爷摆弄罗盘,木车摇摇晃晃驶上山坡。 庙宇年久失修,地面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瓦砾,断掉的青砖,还有倒塌的门楼,折断的石柱。庙宇的房顶也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爷爷取出笔墨纸砚和小刀,黑锅乖巧的上前,被噗嗤捅了一刀,而后噙着泪叼着一块异兽肉找个角落,慢慢吃肉,舔着伤口。 陈实没有去帮忙,从车上取出一些木钉,捡起地上的木板,飞速将一个个破烂的门窗堵上。 门栓已经腐朽,但是庙外有巨石,陈实来到一块千百斤的巨石旁,正打算唤爷爷前来帮忙,不料自己用力一掀,巨石竟然被他掀起,没有想象的沉重。陈实当即自己将巨石一点一点掀到庙中,堵上庙门。 他仰头看了看破败的庙顶,双腿曲蹲,纵身跃起,下一刻竟然跳得几乎和庙顶一般高! 陈实心中一惊,随即平静:“我能跳这么高,自然也能平安落地,不用担心摔死。” 他手掌搭在旁边的柱子上,借着柱子顺利滑下来。 他搜集木材,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庙顶的破洞补上。 爷爷也画好了桃符,分别挂在门窗和庙顶处,便又开始生火“做饭”。所谓的饭,便是用白天买的药材炖煮出一盆汤药。 这时,外面传来车马喧哗,陈实透过窗户看去,只见天空中的火焰晚霞已经消失,月光冷清的洒下来,路天南等衙役押送四辆马车向这边驶来。 “头,有些不对劲!” 一个衙役抬头张望,道,“太阳不该这么早落山!我们赶不及回县衙,要不要退回芳甸村?” 众人虽然都是修炼到神胎境的修士,但也听说过乡下的夜极为凶险,有几种邪很是邪门,神胎境修士也会被轻易弄死。 路天南也有些担心,突然看到破庙,笑道:“那边有座庙,咱们先进入那里歇息,明早再走。” 众衙役称是,驱赶马车向破庙而来。 陈实站在窗户边,借着月色看得真切,只见马车队伍后面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一边吃着,一边向车队接近。 “芳甸村的干娘,庙里的那个小女孩!” 陈实刚刚想到这里,只见那个吃苹果的小女孩前方,一个衙役突然身躯僵直,像是身体抽筋一样,绷得身躯向后弯曲,颤抖。 接着噗噗两声,一根根锋利的树枝从他胸口穿出,带着朵朵血花。 “敌袭——” 路天南最先反应过来,脑后神光缭绕,形成神龛,神胎坐镇神龛之中,真气运转,但下一刻便见无数枝条摇曳,在月色下如同黑色的毒蛇,在空中穿梭蔓延! 其中一根枝条已经来到他的眉心! 路天南急忙后退,后背突然刺痛,骨骼破碎的声音传来,他低头看去,便见一根根染血的枝条从他前胸破胸而出! “太快了!” 路天南的心脏被枝条扎穿,鲜血飞速涌入肺腔、喉管,往他的口中涌去。 他艰难的扭动脖子,只见跟随他而来的衙役有的刚刚祭出神龛,还未来得及调动神胎神力便被枝条贯穿身体,有的只来得及跑出几丈,被十几根地底扎出的根须洞穿! 甚至连那一匹匹骏马,也被突然出现的枝条根须贯穿身体,顷刻间死于非命。 路天南咽喉中咯咯作响,鲜血从口中涌出。 月光下,数十具神胎境衙役和八匹骏马的尸体飘浮在荒山破庙前,若非月光,几乎看不到那些黑色的枝条和根须。 小女孩脚踩着月光,从枝条间穿梭而来,悄然无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来到路天南的面前,咬下一口苹果,仔细审视路天南的面庞。 “干娘不会放弃任何子民的愿望,尤其是以身为祭的子民。” 小女孩轻轻点头,“的确是你们,我没有杀错人。” 无数枝条收缩,一具具衙役和骏马尸体从空中落下,噗通噗通砸在地上。 ——感谢风起芦苇盟主的36万点币支持,大佬端午安康~ 第八章 新娘 陈实躲在破庙窗后,恰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短短一瞬间,数十个神胎境的修士就这样死得一干二净,着实惊到了他。 月色下,小女孩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神态漠然,没有丝毫人类情感,抬手吃了口苹果,转身离去。 陈实背后传来爷爷的声音:“不用羡慕,以你现在的身体,你也可以战胜这些衙役。” 陈实微微一怔,又惊又喜道:“现在的我,与芳甸村的干娘一样厉害?” 爷爷烧着火,耐心熬药,头也不抬道:“干娘一根树枝便能弄死你。那些衙役别看不强,一道法术也能弄死你。” 陈实不解。 “你发现没?这些神胎境修士被树枝近身后,便必死无疑,根本来不及反抗。他们的神胎固然强大,但他们肉身却太弱。你只要在他们动用法术之前接近他们,便可打死他们。” 爷爷搅了搅药,淡淡道:“修炼天心正气诀的修士,往往只修神,不修体魄,你的体魄已经足够强,而且越来越强。当然,倘若他们先动手,一道最低级的法术,也可以将你轻易击杀。你现在没有任何真气来对抗法术。你面对这等敌人,所要做的便是抢占先机,不给敌人任何出手的机会!” 陈实点头。 外面的这些衙役都是秀才出身,修炼的都是天心正气诀,而天心正气诀是练气筑基的法门,对体魄的锻炼没有那么强大。 但他修炼的三光正气诀不同,三光正气诀要炼就圣胎法体,所谓圣胎,指的便是神胎,意思是炼成像神胎一样的身躯。而法体则是指法力、真气,意思是法力雄浑,与身等同。 陈实没有神胎,就算炼出法力也会消散,但倘若全部精力都用来锤炼身躯,进境也是正常修炼速度的两倍之多! 再加上爷爷熬煮的药,以及古怪的“饭菜”,让陈实的进境更快! 没多久,药已熬好。陈实服下药,继续修炼三光正气诀,不知不觉间便进入入定的状态,物我两忘。 月光从门外洒落,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显得寂静神秘。 爷爷躲开月光,坐在墙角,身躯不断颤抖。 “饿,好饿……好香,好香,人肉的香味……” 斗笠下,一双血红的目光落在陈实身上,破庙中的篝火突然变得绿油油的,空气温度急剧下降,似能飘雪。 黑狗忍不住打个冷战,匍匐下来不敢动弹。 黑暗的角落里,爷爷不知何时站起身,直勾勾的盯着正在修炼的陈实。 “我真的好饿,好想吃人!” 突然一扇窗户开启,爷爷已经从破庙中消失,出现在庙外。 他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几个腾挪,便消失在月光下的夜色中。 黑锅看到窗户洞开,急忙抬起头,汪汪叫了两声。 陈实被它吵醒,连忙上前,关上窗户。 “爷爷又出去了?” 陈实微微一怔,在庙里没有发现爷爷的踪影,连忙向外看去,但见外面月光皎洁,照在数十具衙役和白马的尸体上。 突然,一具尸体抖动几下。 陈实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的确有一具尸体在月光下缓缓爬了起来。 陈实心头一突:“诈尸了?” 他刚想到这里,只见地上一具具尸体晃动,竟然逐一缓缓爬起。 即便是那八匹马尸,此刻也四蹄撑地,站了起来! 它们身上到处都是血洞,本应该死得不能再死,然而现在它们却在活动,像是活了过来一般! 陈实心头嘭嘭乱跳,这时黑锅也摸了过来,翘起前腿搭在窗边向外张望。 月光下隐隐有声乐传来,那一具具尸体在声乐中摇摇晃晃,似醉酒一般。 一人一狗紧张万分,努力张望,试图寻到声乐来源,过了片刻,喇叭唢呐声越来越清晰,山林中竟有两行戏班手舞足蹈的走出来! 陈实见过不少婚姻嫁娶的场面,都是热热闹闹的,主家要请戏班奏乐庆祝。 而外面的情形,便像是迎新娘的迎亲队伍,只是看那戏班,竟是一只只狐狸,像人一样两条后腿站立,鼓起腮帮,鼓囊囊的,卖力的吹着笙簧喇叭。 还有狐狸两只爪子抓着铙,咣咣拍响,震耳欲聋,又有几只在腰间拴着鼓,奋力拍动,鼓声咚隆。 它们摇摇晃晃,似在月色下起舞。 跟在它们后面的,是一顶大红轿子,无人抬着,就这么飘在空中,跟着声乐也摇摇摆摆。 庙前的那数十具尸体,竟也跟着声乐的节奏起舞,在月光下说不出的诡异。 “不是邪,是祟!” 陈实倒抽一口凉气,他听爷爷说过,祟比邪更为厉害,甚至连村庄的干娘也防不住! 每次只要闹祟,便有好几个村庄被灭绝,村民连同干娘,一夜之间死得一干二净! “爷爷留下的桃符,只怕挡不住祟!” 陈实看向迎亲队伍,那顶红色轿子帘子飘荡,隐约可以看到其中坐着一个身着红色喜服的女子,白白净净的手掌,头脸被罩在霞帔下。 “请新郎——” 一只只狐狸突然扭头,齐刷刷向陈实所在的方向看来,直着脖子,仰头发出人的声音,“请新郎上轿——” 那些随着声乐起舞的尸体也齐齐向陈实看来,灰白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庙中的少年,异口同声道:“请新郎上轿!” 陈实和黑锅急忙缩头,心脏险些要跳出胸腔。 外面迎亲队伍吹拉弹唱,红色轿子飘飘荡荡,向着破庙而来,前来迎新郎! 陈实飞速后退,目光死死盯着门窗上悬挂的桃符。 桃符上刻画的虽是符文,但符文却勾勒出门神的形态,修成神胎的修士所画的桃符,可以让一般的邪物退去。 陈实爷爷的实力更是非同小可,虽然已经老了,但修为尚在,他所画的桃符在抵御邪物上从未失效过!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黑锅挡在陈实前面,匍匐身子死死盯着前面,咧着嘴巴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突然,悬挂在门窗上的桃符燃烧起来,顷刻间便烧成灰烬! 庙门开启。 一顶红色的轿子就停在庙门前。 “汪、汪、汪!” 黑锅冲到门后,龇牙咧嘴,状若疯癫。这时,只见从轿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轿帘,露出轿中端坐的新娘。 黑锅浑身黑毛炸起,叫得更凶。 “黑锅真忠义!”陈实见了,心中暗赞,“从前我错怪它了。” 新娘的纤纤玉手缓缓放下轿帘,陈实心中一怔:“难道这个祟被黑锅吓到了,知难而退?”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只见自己的身边多出一人。 陈实转过头去,正是轿中的新娘。 陈实呆了呆,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猩红。 黑锅见轿帘落下,也是松了口气,却见轿中多了一人,也是身着大红衣袍,应是新郎。 轿帘落下的惊鸿一瞥,让它看到轿中的新郎,正是陈实的模样! 黑锅毛骨悚然,急忙回头,却见庙中已经没有了陈实的踪影! 红色轿子缓缓飘起,许许多多狐狸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欢天喜地的拥着大红轿子向庙外走去。 黑锅顾不得许多,冲出破庙,奔向红色轿子,一定要救下陈实。 就在此时,那轿子中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一股阴风吹来,黑漆漆难辨方位,黑锅连忙停步,只见随着这股阴风吹过,大红轿子、狐狸戏班与那些尸体,统统消失不见,只有陈实坐在地上。 黑锅奔上前去,陈实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轿中。 他只是看到了新娘,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轿中。 至于他是怎么从轿中出来的,他也是茫然无知。 当时他身边的新娘撕开他的衣裳,但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缩到轿子的角落里,生怕自己会对她不利一般,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自己就从坐着轿子变成坐在地上。 一人一狗回到破庙,犹自心有余悸。 陈实看了看敞开的庙门和烧成灰烬的桃符,还是有些失神,急忙晃了晃头,稳住精神。 他连忙上前,关上庙门,搬来千斤巨石堵在门后。 黑锅跳到木车里翻箱倒柜,很快从木车里跳下来,咬着爷爷的小刀丢到陈实的面前,抬起前爪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示意他往这里扎,这里的黑狗血阳气最盛。 陈实取来笔墨纸砚,没有往黑锅脖子上抹,而是小心翼翼的取了点黑狗血,有样学样的画桃符。 爷爷所画的桃符陈实早就铭记于心,磨好朱砂便立刻挥笔如麾。 绘符需要调动真气,陈实催动三光正气诀,将得来不易的真气倾注到笔墨之中,意守笔尖,很快便将一块桃符一气呵成。 如今已是深夜,随时有邪物寻觅过来,他必须尽快绘出足够多的桃符,封住门窗! 陈实下笔如有神,没多久便绘出六块桃符,门上挂两块,几扇窗挂四块。 他也不知自己书写的桃符有没有用,心中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黑锅也睡不着觉,一人一狗趴在窗边悄悄向外张望,免得再有邪物袭来。 “真是奇怪,那个祟怎么会放过我?” 陈实越想越是纳闷,祟可以轻易摧毁一个村庄和干娘,像他这样的毛孩子,只怕一下便吸成人干。 而那个新娘祟却仿佛很是怕他,丢下他便跑。 陈实怎么也想不通,索性不想,警觉地观察庙外的动静。 过了良久,外面一片安详。 黑锅两只前爪搭在窗上,也在向外张望,正欲放下爪子放松一下,耳畔传来陈实的声音:“黑锅,爷爷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黑锅支棱起耳朵,疑惑的看向他。 月光下,少年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泪珠,目光却显得有些幽深,幽幽的看向远处,低声道:“半个多月前,爷爷说自己大限已至,须得为自己举办一场葬礼,用来骗前来捉拿他进入阴间的鬼差。鬼差见他死了,便不会来擒拿他了。” 黑锅记得此事。 老爷子骗鬼,筹谋已久,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灵堂,还准备好自己的灵位,至于元宝蜡烛纸钱自不必说。 “爷爷说,他铺设灵堂,躺在棺材里装死,只要熬过这一天,骗过了鬼差,便可以多活几年。他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 陈实怔怔的看着远处,过了片刻,继续道,“但是那天过后,爷爷从棺材里出来,就变了。他不再吃食物,而是喜欢吃蜡烛,他不喜欢饭菜的味道,反而喜欢香火的气味。他还喜欢吃些古怪的东西,比如说……人!” 他打个冷战,黯然道:“可能那天过后,从棺材里出来的爷爷就已经死了。也许,他没有骗过鬼差。” 陈实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低声道:“他不想让我知道此事,他想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看着我成长。可是,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尸,总想吃人。” 黑锅面容严肃,眉头皱在一起,郑重点头。 “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我爷爷,就算他把自己炼成僵尸,就算他屡次想要吃我,他还是我爷爷。” 陈实目光晶莹,低声道,“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黑锅,你先去歇息,待会来替我。” 黑锅放下爪子,趴在地上睡觉,这时窗台边的少年窃窃私语:“……狗子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说不定会告诉爷爷,要不要杀狗灭口?” 黑锅立刻起身,快步来到陈实身边,示意他去睡觉,自己来守夜,并且摇摇尾巴表示,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 ——感谢释迦锁的盟主支持!下一章,晚上六点左右更新 第九章 仇人见面,杀心顿起 爷爷回来的时候,陈实已经睡着,黑锅被陈实恐吓一顿变得异常精神,连忙摇动尾巴迎上。 “睡着了?” 爷爷来到篝火旁坐下,添了几根柴,看了看熟睡中的陈实,身体放松下来。 “陈寅都,你的确老啦,但你还可以坚持!” 他盯着跃动的火焰,冰冷的身躯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热量。 “陈寅都,你可以撑到他长大!” 爷爷吐出一口幽幽的寒气,让火焰也变小了许多。 “倘若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那就只能亲手杀了他,带着他一起共赴阴间,决不能留着他祸害苍生!” 他想着心事,过了片刻也自睡去。 清晨,庙外传来陈实咦咦的惊叹声,只见他们昨晚栖身的小山坡,一夜之间竟然长成一座高达百余丈的山头! 而破庙恰巧处在山头上! “西牛新洲上的怪事多如牛毛,何须惊讶?”爷爷在庙中生火做饭,对少年的失态颇为鄙夷。 陈实言不由衷的恭维道:“爷爷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很多。这座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庙宇和山都被埋在地下?还有,这座庙是何人建造,何人埋葬?这些人现在哪里去了?这座庙和这座山,为何会在这时候从地下生长出来?这件事是否与祟的出现有关?是否与太阳提前一刻天黑有关?” 爷爷想了想,道:“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乖巧的闭上嘴巴,回到庙里开始早上的修炼。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突然另有两股陌生的力量涌来,在空中化作金色和银色的光点,向他体内涌去! 陈实惊讶莫名,只觉这两股力量,金色的宛如烈火,带着炽热的火力流入体内,点燃体内的元气,让淬炼肉身变得更加高效! 银色的却仿佛流水,平和冷清,恰恰可以抵御烈火的灼烧,使之不伤身体。 这两种力量比星力磅礴,配合起来,比单纯的星力炼体更为迅速! “难道这就是三光正气中的日光正气和月光正气?” 陈实疑惑,从前他修行,从未感受到日光正气和月光正气,为何今日却可以吸收这两种正气了? 而且,现在是白天,天外真神闭上眉心竖眼的时候,这个时候没有月亮,月光又是从何而来? 他心中微动,来到庙外,日月正气顿时消失。 陈实又返回庙中,金色光点与银色光点雪花般飘来,三光正气诀全力运转。 “为何只有在这座破庙中,才能吸收到日月之精华?” 陈实更加困惑,瞥了瞥还在烧火做饭的爷爷一眼,想到药量加倍,便没有出言询问。 问了估计爷爷也不知道。 “我从前猜测,可能真王时代的月亮太阳,与现在的月亮太阳,不是同一个月亮太阳。那时候的月亮太阳可以采日月精华,修成三光正气。倘若我的这个猜测没错的话……” 陈实面色古怪,定了定神,低声道,“倘若我的猜测没错的,庙中的天地,和外面的天地,不是同一个天地!” 他长长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庙外的天空。 清空湛蓝,白云朵朵。 他来到庙外,看向天空,蓝天深邃,可见太空,白云飘浮,不着一物。 庙中所见的天空,和庙外所见的天空,并无区别。 “难道我猜错了?” 陈实挠了挠头,索性不去想此事,继续回到庙里修炼。 三光正气齐修,让他的修炼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骨肉筋膜越来越坚韧,气血越来越旺盛,五脏内壮。 待到爷爷做好饭,唤了几声,陈实才恋恋不舍的停下修炼。 “过了月祭节,我定要常来这荒山破庙修炼!”他心中暗道。 饭后,爷孙二人没有返回黄坡村,而是赶往下一个村庄,趁着月祭节,多卖些符箓换钱。 月祭节总共三天,第三天下午,他们来到岩砀村。岩砀村的干娘是一尊高丈余的石像,石像眼中长手,手中长眼,很是古怪。 岩砀村便是环绕着这座石像,一圈一圈的建房屋。 岩砀村靠近水牛县,离水牛县只有二十多里地,但距离新乡县却有二百多里。因此岩砀村附近的人往往是去水牛县赶集,而水牛县的达官贵人也往往来到岩砀村附近踩青,无非游玩狩猎而已。 下午已经没有了多少生意,爷爷去买药材,陈实在摊位后百无聊赖,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有桃花符么?” 陈实打起精神,笑道:“有,有!” 来人是一个红衣马面裙的锦衣卫,年岁不大,二十许岁,精明干练,只是眼圈有些黑,应是酒色掏空了身体。 “有多少张?”来人问道。 陈实数了数:“还有三张。” 桃花符是卖的最好的符箓,年轻男女为了收获异性芳心,往往会买这种符箓贴身佩戴,而桃花符的确可以大大提升与异性交往的成功率,因此桃花符剩的不多。 “全都要了。” 那锦衣卫道,“只是还不够。你是符师?” 陈实迟疑一下,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神胎,无法留存法力,但只要催动三光正气诀,画符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锦衣卫道:“你跟着我过去,临场多画一些桃花符!” 陈实还在犹豫,那锦衣卫已经丢来一大锭银子,马蹄银,掂一掂,足有五十两。 陈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银子,当即取来笔墨纸砚,装在书箱里,唤来黑锅,道:“去哪里画?” 那锦衣卫瞥了黑锅一眼,有些诧异,道:“随我来。” 陈实背起书箱跟上他,两人向村外走去,只见这条道路却是去山里的路,陈实疑惑道:“公子,咱们这是去何处?” 那锦衣卫笑道:“不要叫我公子,我叫李光,给我家公子当差的。咱们当然是去山里。我家公子在山间狩猎,已经扎营,因为要得到几位小姐的芳心,所以才要些桃花符。” “原来如此。” 陈实恍然大悟,道,“敢问你家公子怎么称呼?待会见了,不至于怠慢。” 那锦衣卫李光道:“我家公子姓李,是水牛县的大户人家。” 陈实眼角乱跳,心脏也在剧烈跳动,声音不觉有些沙哑:“水牛县李家?这位李公子莫非便是李箫鼎李举人?” 他声音有些颤抖。 好在李光没有察觉,询问道:“你听说过我家公子的名头?” 陈实连忙稳住心境,低头道:“李公子在乡试中拔得头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光哈哈大笑:“我家公子虽然考得不坏,但真实水准么……嘿嘿,无非是出身好罢了。” 陈实心头还在怦怦乱跳,血液嗡嗡的往脑子里涌。 水牛县李箫鼎,正是紫衣女子赵二姑娘口中的那个夺取了他的神胎,让他沦为废人的李公子! 他原本是县试五十省第一,本有着光明的前程,却被李家高手暗算,撬开他的脑壳,夺取他的神胎! 从此李公子飞黄腾达,而他却沦为废人,每天喝药泡药浴,时不时便要经历鬼手捏心的痛苦,甚至连父亲陈棠都不认他这个儿子! 他甚至忘记了之前的所有记忆,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想过无数次报仇,想过将这位李公子碎尸万段,现在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只不过我还是一个废人,没有真气,无法动用法术……但爷爷说过,我的体魄已经足够强,可以战胜神胎境的衙役,只要不给他们动用法术的机会,我就有杀掉李公子的可能!” 陈实一股凶戾之气往上涌,但心中还有些不安,“我真的能杀掉一个神胎境的修士么?” 他这些日子修炼三光正气诀,不知道自己到底修炼到了哪一步,对于能否杀掉李箫鼎心中着实没有底。 不知不觉间,他跟着李光来到山中。 李箫鼎等人选择扎营的地方依山傍水,处于三山环抱之间,一道水流从山间涌出,比溪流要大,但还称不上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蒙古包,三个白色,一个黄色,还有四匹骏马。 三个锦衣卫脱去上衣,只留下汗褂,正在挖壕沟,设拒马,俨然打算打造一个小营寨,在山中过夜。 他们用法术伐倒树木,削去枝条,陈实看到空中隐隐有弧状光芒闪过,几乎看不清,只能看到空气隐隐震动,便见盆口粗的树木倒下,心中不禁凛然。 “爷爷说的没错,我面对法术,一招就死。”他心中暗道。 法术看不清走向,无从躲避。 还有两个锦衣卫正在架设烤肉的摊子,摆上一些水果。 另一个锦衣卫摆弄兵器架子,兵器架子上都是些短刀长枪弓弩之类的东西。 黄色蒙古包前摆着几个躺椅,上方挂着遮挡阳光的罗伞。 中间的躺椅上,是一个敞着怀的年轻人,胖墩墩的,约莫有着二百多斤,身着青色襕衫,解开半边,里面一件白色亵衣,也解开了,露出雪白的肥肉。 “他应该就是李箫鼎李公子!” 陈实眼角跳动一下,这个营寨不大,拒马桩的三个锦衣卫距离李箫鼎只有三丈远近,烤肉摊子的两个锦衣卫只有一丈六七的距离,兵器架子旁的锦衣卫更近,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 六个锦衣卫,再加上带路的,共七人。 七个有能力一招杀死他的人! 只要这七人动用法术,他必死! “公子,符师来了。”李光躬身笑道,“桃花符不多,属下自作主张,让他来到营地现画。” 陈实心头狂跳,低着头,担心李箫鼎会认出自己。 毕竟,李箫鼎挖的是自己的神胎。 大腹便便的李箫鼎扬起脑袋,看到符师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颇为惊异,目光又落在陈实身后的黑锅身上,惊讶道:“还有条狗子!啾,啾!过来!” 黑锅晃着尾巴低着头,觍着脸来到李箫鼎身边。 李箫鼎丢了块肉,黑锅头贴着地,满脸堆笑,扑棱扑棱的晃着尾巴,尽是讨好。 “这狗子好!”李箫鼎哈哈大笑,对陈实视而不见。 陈实放下心来,又有些愤怒,李箫鼎没有认出他,显然从未见过他。 这等权贵人家子弟,无须认得那个被他夺取神胎的可怜虫。他只管享用神胎带来的好处,像夺人神胎这等小事,自有其他人处理。 李光引领陈实来到一旁的桌子前,距离李箫鼎有一丈八九远,道:“你就在这里作画,画二十张。公子,二十张够用么?” 李箫鼎笑道:“多多益善!隔壁县丁家赵家的几个小姐也在附近扎营,若是能得她们青睐,我在李家的地位也可以提升很多。更何况,丁家赵家的小娘们儿长得风骚得很,让我心里痒痒,说什么也要将她们统统拿下。” 他坐起身,摸着黑锅的狗头,笑道:“至于你们也有份儿。多余的桃花符分给你们,赵家丁家的那些婢女,你们能拿下就拿下!” 那些锦衣卫听到这话,都大笑起来,干活更加卖力。 陈实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铺开,心境稳定了许多。 这七个锦衣卫脚步虚浮,中气不足,都被酒色掏空。尽管他们掌握着一击杀死陈实的能力,但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护卫的警觉性! 陈实跟着爷爷常年在山林间出没,见过很多凶兽,那些凶兽冷静,沉着,身体处在放松但随时可以爆发给人致命一击的状态! 但这七个锦衣卫太放松了,并没有凶兽那般的警觉。 陈实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干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在这么短的距离,我可以在两步之间来到李箫鼎面前,一招杀掉他!” 陈实环视一番,打消这个念头。 杀掉李箫鼎之后,他根本来不及逃走,便会被七个锦衣卫用法术轰杀。 突然,他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杀掉李箫鼎后会被其他七人击杀,那么,倘若我把七个锦衣卫统统干掉呢?” 第十章 杀主 陈实低下头,铺开符纸,从书箱里取出一把小刀,起身向李箫鼎走去。 李箫鼎最近的锦衣卫看到他手中的小刀,呆了呆,立刻醒悟,急忙喝道:“你做什么?他手里有刀!” 其他锦衣卫听了,急忙各自鼓荡真气,脑后纷纷有神光涌动,神龛出现,神胎坐于神龛之中,各自准备法术,同时向这边奔来! 李箫鼎也被这一句“手里有刀”吓得从躺椅上滚落下来,惊疑不定,不由分说便取出一张纸符。 纸符嗡的一声燃烧,顿时一股神奇的力量爆发,霎时间他周身金光灿灿,有如一口大钟倒扣下来,将他团团护住! 陈实面色惶恐,浑身颤抖,手中的小刀不觉落地,连忙高声道:“我要取狗血画符!不要杀我!李光大哥,救我!” 七个锦衣卫已经准备好法术,闻言各自止住,法术引而不发。 李箫鼎也从地上爬起来,闻言连忙看向李光,李光也准备好法术准备干掉陈实,闻言顿时醒悟,连忙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回公子,画符的确需要黑狗血作为引子。黑狗血阳气盛,配合朱砂,符的力量更为强大。” 李箫鼎踢了身旁的黑锅一脚,笑骂道:“我还以为又有人要杀我,原来是要杀这条畜生。狗日的,把老子吓了一跳!” 他又踢了黑锅一脚,笑道:“还不滚过去领死?” 黑锅挨了两脚,悻悻的甩了甩尾巴,埋怨人类多变,适才还抚摸自己的狗头称赞好狗,现在便说是狗日的。 黑锅向陈实走去,陈实松了口气,躬下身子去捡小刀。 同时,李光等七个锦衣卫也各自松了口气,散去已经准备好的法术,其中六人也散去了神龛,转身准备干各自的活儿,只有李光的神龛还飘浮在脑后,并未放下戒备之心。 陈实低头去捡刀子,视线的余光将四周七人的方位尽收眼底。 他们各自抬起的脚,准备转身的姿态,都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他们中四人距离我不到一丈的距离,两人超过一丈,李光离我最近,这时候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陈实手掌握住刀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李光! 虽然李光依旧维持着神龛神胎,但他有十足的把握一击致命,让李光根本来不及释放法术! “是李箫鼎李公子的营寨么?”突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着大红沙裤外穿紫粉拖泥裙的少女来到营地外,提着个大果篮,笑道:“我是丁家的紫萼,跟着四小姐出来狩猎,我家四小姐还在扎营寨,听闻李公子也来狩猎踏青,所以让我过来一趟联络两家感情,顺便看一看各位哥哥能否帮忙把我们的营寨安扎好。” 陈实脸色微变,手握刀柄起身,眼中杀气全无。 这个名叫紫萼的丁家婢女前来,让他失去了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的确可以在众人被紫萼吸引注意力的一刹那出手,但营寨外的紫萼却可以来得及准备好法术! 他就算杀了七个锦衣卫,但还是会死在紫萼的手中,甚至来不及杀掉李箫鼎。 而且就算紫萼不出手,她逃走的话,自己杀了李箫鼎的事情也会败露,会给爷爷带来杀身之祸,甚至会给黄坡村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只能放弃这个机会了。” 陈实唤来黑锅,向桌子走去。紫萼只是来窜门,有着让丁李两家亲近的意思,她应该不会久留,自己还有其他机会。 另一边,一个锦衣卫连忙放紫萼进来,笑道:“我家公子正说要去拜访你们呢,不曾想姑娘就先来了。”说罢,伸手接过紫萼手中的果篮。 紫萼取出一张拜帖,向李箫鼎走去,笑道:“李公子可是水牛县的大红人呢!上次乡试,李公子一鸣惊人,我家四小姐也说想不到李公子竟然隐藏实力,深藏不露……妾身紫萼,见过李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拜帖。” 她身段婀娜,容貌姣好,又施了粉黛,增添几分靓丽,让那几个打算干活的锦衣卫纷纷折返回来,盼着与她多说几句话,亲近亲近。 踏青本就是男男女女寻找亲近的活动,否则谁会跑到山里来狩猎? 陈实坐在凳子上,弓下腰,准备给黑锅放血,突然间呆住。 “所有人又相距不远了,最佳出手机会又出现了,只是中间多了一个紫萼……去他娘的紫萼!” 黑锅咬紧牙,心里有些不太情愿。老主人给它一刀,还会丢给它一块异兽肉让它补一补,但小主人给它一刀可没有肉给它补补。 它闭上眼,准备挨刀,突然风声大作,呼的一声,提着刀子的陈实已经从它眼前消失。 黑锅呆住,正欲转头,陈实的刀子已经插在李光的咽喉上,用力一拉,鲜血喷出! 李光睁大眼睛,张口欲呼,陈实的手已经带着染血的刀子来到下一个锦衣卫的身后,锋利的小刀从那锦衣卫的后背插入其心脏,恰恰避开一根根肋骨。 随即拔刀转身,来到那锦衣卫身前,小刀从其前胸插入其心脏,再扎一刀,也恰恰避开一根根肋骨。 陈实拔刀,手上却是一滑,刀柄脱手,没能拔出来。那柄小刀子上都是血浆,特别滑手。 陈实不假思索,一步跨出便是丈余远近,叉开二指扎在第三个锦衣卫的双眼之中,两只眼球被他戳爆,指头插入颅骨,搅乱了脑浆。 陈实拔出指头,拧腰,转身,转身的同时左脚跨出,待到左脚落地之时已经跨出八尺距离,落地的一刹那右脚已经飞起,落在第四个锦衣卫的脖子上。 这一脚就像是大砍刀,砍在其人脖颈上,重重的力量甚至让那锦衣卫的脖子扭曲,发出咔吧的骨骼断裂声。 其人身体一侧向地面倒下,脸还未落地,陈实已经从其身体上方跃出,双掌重重的拍在第五个锦衣卫的双耳之上,顿时那人眼耳口鼻中鲜血直流,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与此同时,李光的叫声这才传来,然而伴随着叫声的是呜呜的声音,声音混着鲜血往外喷流。 李光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这才惊觉自己的脖子几乎被陈实那一刀割断,仅剩下后颈的肌肉连着。 “这小子速度好快!”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为何要杀我们?” 他的视野在变黑,只看到陈实小巧的身影扑向第六个人,而那个人脸上还挂着震惊之色,显然还未回过神来。 陈实右手四指卷曲,将握拳而未握拳,猛然发力,捣在第六个锦衣卫胸口,只听咔嚓咔嚓的骨骼断裂声传来。 那锦衣卫口吐鲜血,但脑后的神龛已经形成,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调运法术,陈实的左手已经按在他的脸上,巨大的力量爆发,让他只觉仿佛有一头大象踩着自己的脸往后压! “咚!” 他的后脑勺撞上地面的山石,石头与后脑壳一起破碎! 陈实也随之而弓步曲蹲,目光落在第七个锦衣卫身上。 那锦衣卫调动真气,催发神龛,神龛中的神胎复苏,顿时神威冲荡全身,让他四肢百骸充斥着神力。 但这股神力刚刚上身,陈实的膝盖已经狠狠撞在他的裆下,将子孙根连同两个晃荡物撞得粉碎! 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冲击得竟然飘了起来,头下脚上向后砸去,但还未落地,陈实的另一只脚的脚尖已经踢在他的太阳穴上。 咔嚓。 他的脖子向一侧歪去。 这时,只听噗通一声,李光倒地的声音传来,第二个锦衣卫和第三个锦衣卫,也自摇摇晃晃,即将扑倒下来。 突然人影一闪,陈实竟然回到第二个锦衣卫的身前,探手拔刀,将小刀拔出。 场中众人浑然没有料到这个变故,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紫萼更是错愕万分,正欲催动神胎时,突然胸口一疼,低头看时,两只染血的手掌已经扼住她的头和下颚。 紫萼视线剧烈晃动一下,视野一下子从前胸跨越到后背。 陈实两只手把这女子的脖子扭断,女子还未倒下,他的手掌已经来到女子胸前,从其心窝拔出小刀。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具具尸体倒下。 突然又是嗡的一声,陈实回头看去,却是李箫鼎李公子正在燃烧金钟符,金钟符燃烧,金光灿灿,形成大钟的形态。 李箫鼎浑身颤抖,眼睛里满是惊恐,看着站在那里的陈实。 他是神胎境的修士,若是催动法术,可以轻易击杀陈实。 但是他太恐惧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从前学过的法术,现在一个都记不起来。 甚至,他忘记了自己是修士,忘记了自己还有神胎! ——下一章,下午六点更新!新书期间,求票,求宣传~ 第十一章 苦主 陈实把小刀上的血在袖口上擦一擦,望着营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面沉如水。 “子曰,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你们的职责是保护我的仇家,那么你们就死得不冤。” 他向李箫鼎走去。 李箫鼎一道法术就可以杀了他,可是他却丝毫不怕,现在的他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信念,觉得自己绝对可以在李箫鼎发动法术之前将其干掉! 说来奇怪,他是第一次动手杀人,但心中却没有一丁点畏惧,握住刀柄的那一刻,他内心只有如何最快的干掉对手。 黑锅还蹲在桌子边,呆呆的看着四仰八叉倒下的一具具尸体,还未回过神来。 ——它丝毫不能将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少年,与它的小主人联系起来。 以前的陈实调皮捣蛋,是个欢快的没头脑少年,但现在的陈实,就像一尊杀神! “咚!”“咚!”“咚!” 陈实一拳又一拳砸出,举手投足,力道千钧,将金光大钟生生砸得破碎,迈步来到李箫鼎面前。 他的个头比李箫鼎矮多了,只到李箫鼎的胸口,但李箫鼎却仿佛被他的气势冲击,身形踉跄,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向后挪,惊恐的看着他。 “兄、兄弟,别、别……” 陈实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提起来,然而不知是李箫鼎太重,还是陈实这番战斗用完了力气,竟没能将他提起。 毕竟他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全歼对手,当时还没有觉察出什么,但现在回过味来,才只觉一阵无力感袭来。 陈实只觉手有些酸,有些抖,吸了口气,催动三光正气诀,这才好一些。 适才他那一番战斗看似干净利索,但实则消耗极大,竟然让他有一种饥饿感,很想吃点东西。 “别杀我!” 李箫鼎哭出声来,裤裆湿了一片。 他的境界超过陈实,他的真气雄浑胜过陈实不知多少倍,他身上还有着各种保护自身的符箓,但是他却恐惧了,丧失了一切斗志。 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陈实提起来。 “你夺了我的神胎,还想活命?” 陈实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我的脑袋被你找的高手撬开,取走我的神胎,你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吧?你当时就应该一根棍子狠狠插入我的脑袋里,把我脑子搅成浆糊!你给我留下一口气,我便会来寻你报仇!” 李箫鼎浑身瘫软无力,面色惨白。 他的天资本来就不怎么好,再加上平日里吃喝玩乐,修炼的时间也少,始终无法修成神胎,别说举人,就连秀才都是家里人花钱买的名额。 不过家里人对此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催他勤学苦练,因此他也乐得逍遥快活。 直到有一天,三叔带来一个新鲜的神胎,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只要将这个神胎移植到他的神龛之中,他立刻便会成为神胎境的修士,考上举人,乃至修成金丹获得更高成就,也不在话下! 他询问三叔这个神胎的来历,三叔只说不用他过问,已经处理妥当,他便心安理得的移植了神胎。 果然他顺利中举,他是个天才的名声也传播开来,让其他世阀之家刮目相看,甚至有世阀家的女子垂青于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叔做得不干净,苦主竟然没死,反倒炼就一身邪门本事,把他所有锦衣卫都杀了,甚至还要杀他报仇! “你知道我这两年来是怎么过的么?” 陈实恶狠狠道,“这两年来我吃了多少苦?这两年来我受了多少委屈……” 李箫鼎突然身躯一个哆嗦,眼睛里露出一线希望,结结巴巴道:“等一下,壮、壮士……” 他只觉叫陈实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为壮士不太合适,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等一下壮士,你是两年前被人割去了神胎?可是,我是去年才移植别人的神胎啊!壮士!” 他小心翼翼,同时又大着胆子,道:“你是不是杀错人了?” 陈实还待说下去,闻言心头一突,心中的杀意消了一小半,狐疑道:“你是说,你去年才移植别人的神胎?” 李箫鼎忙不迭点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叫屈道:“去年我移植了别人的神胎之后,这才参加乡试,成为举人。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你只要去打听打听便知道!” 陈实呆住,双手一松,将李箫鼎放开。 李箫鼎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疼,继续道:“你若是前年被人割去神胎,那么夺走你神胎的人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李家。神胎离体,要不了多久便会灰飞烟灭!你的神胎不可能保存一年时间!” “不可能么?” 陈实有些慌乱,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夺我神胎的那个人,我杀错了人?” 李箫鼎有些气急败坏:“何止杀错了人?你干掉了我七个锦衣卫不说,差点把我都杀了!你还把丁家的紫萼姑娘也杀了!” 陈实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是听赵二姑娘等人说起李箫鼎参加乡试,一鸣惊人的事情,当时他们猜测可能便是李箫鼎夺走了陈实的神胎,自那时起,陈实便把这位李公子当成自己不死不休的仇家。 但现在想一想,那时赵二姑娘他们也只是猜测而已。 “这么说来,我的确杀错了人……”陈实喃喃道。 “你的确杀错了人!” 李箫鼎也有些愤怒,埋怨道,“你出手时怎么也不先问一问……” “嗤——” 一道寒光从他脖颈处闪过,李箫鼎呆滞,抬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说不出话,随后便有鲜血不断涌出。 血液灌满了他的肺,让他不断咳嗽,从咽喉的伤口和嘴巴里冒出一个个气泡。 陈实又在袖子上抹去小刀上的血迹,瞥了还在挣扎的李箫鼎一眼。 “但我又没有杀错人。你夺的虽然不是我的神胎,但毕竟还是夺人神胎,被你夺走神胎的那个天才命没有我的命好,我能活下来,但他没有。你这样的人,该死!” 陈实转身来到桌子边,将刀子放入书箱中,收拾笔墨纸砚,将书箱背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他的仇,我替他报了。可恨,不能杀尽那些夺贫寒子弟前程和性命的权贵!” 他将书箱背在身上,脚下打个趔趄,肚子里也咕噜咕噜作响,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一股饭菜香气传来,陈实顺着香味寻去,在一个蒙古包旁发现正在熬煮的大锅菜。李箫鼎等人不知打了什么野兽,收拾一番便上锅煮了,此刻肉已熟。 陈实掀开锅盖,但见锅里有肉,肥瘦参半,中间还带着骨头,锅底气泡一个个冒出,顶的一块块酱红色的肉块抖动不休。 他本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人发现,节外生枝,此刻却只觉得饿得慌,走不动路,索性将锅盖丢到一边,两只手扣住锅耳朵,端起一锅肉来到桌边。 “咚!” 他把锅放在桌子上,放下书箱,坐在书箱上,伸手捞肉,顾不得热便大口吃肉,舌头一卷便把肥的瘦的撸下来,噗的一声把骨头吐出。 黑锅从适才一连串的战斗中清醒过来,还在瑟瑟发抖,但它毕竟是畜生,看到地上的骨头,连忙去捡。 “没出息。” 陈实见状,嘿嘿一笑,端起锅将一半的肉倒在地上,笑道,“吃吧,吃快点,吃饱了好上路。” 黑锅打个冷战,仔细揣摩他口中的上路是否是让自己背黑锅,送自己上路。 但想了想,小主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因为它是狗,这个锅它背不起,于是放心大胆的吃起来。 一人一狗,一个在桌上,一个在桌下,大快朵颐。 很快,他们吃饱,陈实背上书箱,四周张望一眼,没有发现李箫鼎等人的鬼魂,心中诧异。 “难道爷爷没有骗我,真有幽冥之力将鬼魂召入阴间?可是,朱秀才,三个水鬼,为何没有被召入阴间?” 他唤上黑锅,准备出营。 陈实吃了太多肉,觉得口渴,瞥见紫萼带来的篮子里的水果洒落一地,有一颗大甜瓜没坏,于是捡起,一拳锤开,大口吃着甜瓜,大步出营,带着黑锅,身形消失在山林之中。 “待到天黑,月亮升起,邪物出没,这些尸体都不复存在。任谁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过了不久,陈实走出山林,迎面便见一辆木车停在路旁,爷爷戴着斗笠坐在路边,仿佛早就知道他会从这里出来。 陈实一怔,走上前去。 爷爷扬手抛来几件衣裳,道:“把衣裳换了,有血,会被人追查到。” 陈实乖巧的应了一声,连忙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上新衣裳。他正想怎么处理这些沾着血迹的衣裳,突然那团衣裳燃烧起来,很快烧成灰烬。 陈实心知是爷爷所为,暗赞一声:“子曰非礼勿视,只要没被人看到,就不算犯法。爷爷做事更地道,当年肯定没少干过坏事!” 只是,他没有看出爷爷动用的是法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爷孙二人坐在木车上,车轮上的符篆逐渐亮起,木车骨碌骨碌的沿着驿道向黄坡村方向驶去。 “你这次跑到人家这里做符师,收钱了么?” “收了。” “收了苦主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这么大一锭。” “拿来,我替你存着。” “……爷爷,我想自己存着。” “小孩子手缝大,存不住钱。你并着五根指头,是不是漏指缝?爷爷的手就不漏。把钱给爷爷,爷爷攒着不会乱花,留着等你长大给你娶媳妇用。爷爷会贪你的钱么?” “不会。” 陈实把那锭银子交给爷爷,憧憬着将来娶媳妇的好日子。 ——感谢山阳笛声的盟主打赏~ 第十二章 追凶 乾阳山,李家营地。 李可法面色阴沉,看着这片营地,水牛县的衙役正在忙碌,仵作在检查地上的尸骨。 他是李箫鼎之父,水牛县的县丞。李家势大,水牛县的事情,上下都是他说的算,县令不过是个摆设。 他有三个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却死了! 他从丁家那里得到消息,赶到此地,发现儿子已经被邪吃了,只剩下白骨! 包括跟着李箫鼎的那七个锦衣卫,也统统葬身在邪的口中! “大人,属下询问了丁家的人,丁家应该没有问题。” 一个三十许岁的青年快步走来,剑眉星目,身躯高大,肩膀宽厚,身着红衣,头戴官帽,背后背着一个奇怪的武器,像长枪不是长枪,一端有枪头,另一端三根管子焊接在一起,像是锤子。 此物名叫三眼火铳,威力甚大,比等闲法术还要厉害。黑铁管子里塞满火药硝石和霹雳子,点火便会迸发雷霆之力,霹雳子如利箭般激射百步,伤人于百步之外! 而霹雳子是一种铅弹,圆圆的,十个霹雳子一两重,中空,里面塞满了火药,击中目标便会炸开,威力极大。 此人是水牛县衙典史诸葛剑,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可惜家世不行,只能在县衙做个典史。 诸葛剑躬身道:“昨天下午,丁家的四小姐派了一个名叫紫萼的婢女前来,打算联络两家情谊,亲近亲近,不料天色将晚,紫萼还是没有回去,因为担心紫萼出事,便又派人前来,这才发现营地出事。只是那时天色已经昏暗,他们只得退回丁家营地,以至于公子的遗体被邪和野兽糟蹋。” 李可法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儿并非死在邪的手中?” “公子是为人所杀。” 诸葛剑道,“属下仔细查看过,从现场来看,出手之人没有动用法术,也没有动用符文,而是凭借一柄小刀和拳脚,在短短一息时间,杀掉九个人。一息之间他一共出手十三次,受伤最多的人,也不过挨了他两记。” 他观察得极为细致,虽然李箫鼎等人只剩下了骨骼,但他还是从骨骼上的蛛丝马迹以及地上的脚印,判断出陈实出手的次数。 李可法面沉如水,询问道:“还有呢?” “他出手十三次,杀害九人的过程中,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施展出法术。甚至连法术都没有准备好,便被他格杀。” 诸葛剑继续道,“此人的身材不高,只在五六尺之间,但是身体却极为强健、有力,一丈之内,他的拳脚可以瞬息而至,夺人性命!他的拳头,可以直接粉碎骨骼!” 李可法皱眉,修士炼体的可不多。 “用力士符可以做到如此强横的身躯。” 诸葛剑道,“祭出力士符,瞬间获得黄巾力士的神力,暴起杀人,雷霆万钧只在一瞬!不过此人,用的并非力士符。” 他话锋一转,道:“我检查过符箓烧尽留下的灰烬,营地中所有人,只留下了两道符箓灰烬,这两张符,都是护体金钟符。而且使用者,应该都是公子。所以杀人者,必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炼体的修士!又或者是,一个修成金丹的高手,想隐瞒自己擅长的法术,故意用拳脚和刀来杀人。” 李可法皱眉道:“此人杀了我儿之后,立刻遁逃,人海茫茫,该如何寻到这个凶徒?” 诸葛剑正色道:“此人留下了马脚,因为他还带来了一条狗。” 李可法怔住,他并未看到地上的狗爪印。 水牛县衙的几十个衙役,都没有发现狗爪印。 “地上有狗啃过的骨头。” 诸葛剑手心里托着一块骨头,道,“这种咬痕,是犬齿留下的痕迹。而且在桌子上,还有一些朱砂粉尘。那么来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此人必是带着一条黑狗的符师,公子请他来,是来画符的!画符要用黑狗血,黑狗血阳气最重,是研磨朱砂的好材料。因此这条狗必是一条黑狗!此人身材矮小,又是符师,带着一条黑狗,想要查出他的身份,并不麻烦。” 李可法闻言,舒了口气,符合这种身份的人实在太少了。 “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招来我儿的魂魄,问出真凶。” 李可法道,“你去备些招魂符,准备招魂。我也想见见我儿……”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诸葛剑迟疑一下,道:“大人,属下适才已经自作主张,已经招过一次魂。没能召来公子的魂……” 李可法怔住,不解的看向他。 诸葛剑小心翼翼道:“不仅召不来公子的魂,其他人的鬼魂也无法召来。死在这个符师手中的人,魂魄都消失了。” 李可法怔然的站在那里,神态颇为悲凉:“我儿的魂魄消失了?此人在杀人时,还能把我儿的魂魄吃了不成?” 诸葛剑想了想,道:“属下有个猜测,那就是此人身上必有邪祟。只有邪或者祟,才有能力吃掉鬼魂。这个符师,可能养了邪祟,也可能是被邪祟附身。” 这种事情之前也出现过,邪祟附身,混迹在乡镇中吃人,可以在短短几天功夫便将一个镇子里的人吃光! 李可法吐出一口浊气,道:“诸葛典史,擒拿这个带着黑狗的矮小符师,便交给你了。不要杀了他,我一定要亲自审讯他,亲自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祭奠吾儿在天之灵!” 诸葛剑躬身称是,传令下去,让衙役前往各个路口、驿站、村庄,搜寻带着黑狗的符师。 爷孙二人回到黄坡村,和往常一样,爷爷去煮药熬药,陈实服药泡药浴。到了深夜睡梦中,突然,陈实只觉心脏一阵抽搐,顿时被钻心的疼痛惊醒! 他心脏剧痛的毛病再度爆发! 自他修炼三光正气诀以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再犯过这个毛病,没想到此次来得如此猛烈! 他胸口的青色鬼手五指死死捏住他的心窝,让他胸口肌肉紧缩,心脏像是要被捏爆了一般! 陈实身躯颤抖,抽搐,身体僵硬,青筋绽出,疼得完全无法呼吸,脸色很快便被憋红! 红色渐渐变成紫色。 他无法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无法呼唤爷爷救命! 过了良久,陈实浑身大汗淋漓,汗水几乎将被褥湿透,才喘出第一口气。 有了这一口气支撑,他像是抓到了一线生机,急忙调动三光正气诀,全力与握住自己心脏的青色鬼手对抗! 到了下半夜,他才将青色鬼手压制住。 青色鬼手的五指插入他的胸膛之中,此刻缓缓舒展,疼痛越来越低。 陈实心有余悸,此次的青色鬼手握住他的心脏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重,时间都要长,若非喘出第一口气,他只怕要直接疼死在床上! “难道是我白天诛杀李箫鼎时,消耗过度,身体压不住鬼手印,所以这个毛病才会爆发?” 陈实仔细想了想,自己诛杀李箫鼎等人时,的确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想来是消耗太多。 “爷爷的药可以压制青色鬼手,但好像效果越来越低了,只有三光正气诀还有用。我必须要尽快再去一趟真王墓,得到全本的三光正气诀!” 三光正气诀是他目前得到的,唯一可以压制青色鬼手的功法,是陈实的唯一救命稻草。 “只是要得到三光正气诀,必会惊动鬼神领域。”陈实皱眉。 上次他能走这么远,靠的是赵二姑娘给他的灵脯中的灵力支撑,现在没有灵脯,便只能靠自己的实力。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是无法在真王墓的鬼神领域开启之前,来到石碑前。 “我必须先去荒山破庙修炼一段时间,让身体更强,才能再闯真王墓!”他下定决心,这才睡下。 陈实的生活又变得与往日一样,早起吃饭,和全村的狗决斗,偷西瓜,祭干娘,听书生鬼答疑解惑,然后前往荒山破庙修炼三光正气诀,晚上回家吃药泡澡。 这日,陈实刚刚在村外祭拜了干娘,正在听朱秀才讲经,突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行十多位衙役快马加鞭从驿道疾驰而过,尘土飞扬,如同一朵朵雾气,向着黄土坡而来。 “又是六扇门!” 陈实好奇张望,疑惑道,“新乡县的六扇门,不是被芳甸村的干娘杀光了么?尸体都被鬼新娘带走了。” 说来也怪,鬼新娘这个祟自从那晚便没了消息,关于突然出现的新山荒庙,也无人过问,甚至连六扇门死了三十多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很是古怪。 陈实原本对杀死李箫鼎一事,一直惴惴不安,唯恐被人查到头上,但这件事好像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朱秀才冷笑道:“这有何奇怪?所谓六扇门,便是茅房里擦屁股的厕纸,不过消耗品罢了。这等穷酸秀才,西牛新洲每年都会多出上百万,死几十个也不打紧,只要县老爷下榜,便会有不知多少秀才削尖脑袋往里钻。” 陈实知道他说得没错,修士考上秀才之后,倘若考不中举人,便也只能四处讨生活,县衙的衙役好歹是大明的公职,只要有空缺,秀才们也是趋之若鹜。 “吁——” 那十多个衙役突然喝住马,为首一人下马,快步来到黄坡上,笑道:“小兄弟,我乃水牛县典史诸葛剑,你叫什么名字?” “诚实。” “诚实小兄弟,我想问一下,黄坡村是否有一个叫陈寅都的符师?” 陈实眨眨眼睛,道:“有一个叫陈寅都的。你找他有何贵干?” 诸葛剑满面笑容:“这个陈寅都身材有多高?” 陈实道:“跟你差不多高。” 诸葛剑微微皱眉,身后几个衙役纷纷道:“头,看来案子不是陈寅都做的。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些日子跑遍了附近的村落,县镇也都派了人手,那个杀人符师还能飞了不成?” 诸葛剑也有些头疼,这些日子他四处探查,各个县城和镇子都没有寻到可疑的人,原本以为乡下会有,但寻遍了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没有寻到符合身材矮小带着黑狗的符师。 “难道我的方向错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突然只见一条大黑狗一路小跑,奔上黄土坡,向着树下的小男孩摇摆着尾巴。 黑狗长得慈眉善目,竟似在发笑一样。 树下的小男孩抬头笑道:“典史大人,我爷爷叫我回家吃饭了。” 诸葛剑点了点头,看着小男孩和黑狗离去的身影,脑中突然如有雷鸣。 “杀人者,倘若不是身材矮小的成年人,而是孩童呢?一个肉身强横的孩童符师!” 第十三章 君子不伤善人 陈实觉察到背后一双锐利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双目光侵略性极强,甚至刺激到他的气血,让他体内气血流淌,不觉生出应激反应。 然而陈实却生生压制住这股应激反应,不动声色。 他脚步虚浮,与正常孩童并无区别。 黑锅偷偷打量小主人,只见陈实脸上挂着笑容,只是笑容越来越僵硬。 “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 陈实百思不解,心道,“杀过人,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就这么难吗?” 玉带河边传来啜泣声,陈实停下,向河边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带着篮子,正在河边烧纸。他认得那妇人,是邻村的女人,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间,便在此地哭了很久。 “玉栓,跟娘回家,娘好想你。”河边传来妇人的呼唤。 “好像今天是她儿子淹死的日子。” 陈实望向玉带河,河面上,那三个孩童水鬼又出现了,其中一个孩子应该是妇人的儿子,焦急的喊道:“娘,别哭了!我在这里!我没丢!” “娘,我一直都在这里,你看看我!你怎么听不见我说话?” “娘,我脚抽筋,陷淤泥里了!你快来救我!” …… 陈实来到河边,那妇人显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也听不到儿子的话,只是低低的哭。 那个叫玉栓的孩子跑过来,急得围绕她团团转,却怎么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风儿卷着纸钱的灰烬,飘上空中。 诸葛剑带着其他衙役追过来,勒住马,却见陈实脱掉衣裳,只穿着一条短裤噗通一声跳入河中,一个猛子向深水扎去。 诸葛剑看了看那妇人,又看了看水面荡起的水花,微微皱眉,突然取出一张黄符。 此符乃天眼符,可见鬼神。 黄符晃动,燃烧,诸葛剑渐渐可以看清另一个世界,只见玉带河下两个水鬼如同水中的大鱼,一个勒住陈实的脖子,一个抱住陈实的双腿,正打算溺死他。 陈实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两个水鬼根本拖不住他,反倒被他带着游向深水。 两个水鬼八爪鱼一样趴在他的身上,陈实则在手脚并用,往淤泥里挖,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大人,这个孩子好像被水鬼缠住了。”一众衙役向河中张望,看不到河下的景象,道。 诸葛剑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默默道:“这么大的力气,这么长的气息,应该可以做到一丈杀人。” 李家营地的那个凶手,便是在一丈的距离,来去如电,夺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甚至让神胎境的修士连施展法术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冒着被水鬼溺死的凶险,打算做什么?” 这时,陈实像是在淤泥里挖到了什么,加快了速度。诸葛剑怔住,只见陈实从淤泥里拉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像是人。 待上面黑色的淤泥被水冲去,才发现是一具十来岁孩童的骨骸。 陈实抱着那具骨骸向上游,然而那两个水鬼却死死的抓住他的两只脚,陈实胸腔中的气已经消耗殆尽,此刻力量越来越小,渐渐地无法与那两个水鬼抗衡。 眼看他便要被溺死,突然另一个年纪较小的水鬼游过来,冲着那两个水鬼便打,扬着拳头锤他们,一边锤一边哭,不知在说些什么。 诸葛剑的天眼符只能看见鬼神,不能听到鬼神,也不知那个小水鬼说的是什么。 不过另外两个水鬼却显然能够听到,就放开了陈实的双腿。 陈实用余力游出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他险些就被溺毙在河水中! 他定了定神,抱着那孩子的骨骸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岸边烧纸钱的妇人泪眼朦胧中,看到他沐浴在阳光下,抱着一具孩童尸骨走来。 陈实将骨骸放在地上,妇人扑过来,骨骸脖子上有长命锁,锁上刻着“玉栓”的字样。 妇人禁不住大哭起来。 “娘,你找到我了!” 适才那个营救陈实的水鬼孩童很是欢喜的跑过来,却见自己的娘亲哭得更狠,也禁不住哭出声来,“娘,你别哭了,你找到我了,怎么还哭?你一哭,我也想哭……” “玉栓,娘找到你了,娘带你回家。” 玉栓娘抱起孩子的骸骨,看了看陈实,又跪了下去,对着陈实磕了不知多少个头。陈实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到玉栓娘走后,陈实站在岸边发呆。 “你是个水鬼,你也有娘,可是就我没有。”他扣着指甲盖中的淤泥,低声道。 河水中,另外两个水鬼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实见状,又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中。 “好长的气息!” 诸葛剑勒住胯下躁动的马,看着陈实再度扎入水中,眼中精光闪烁,“如此长的气息,表明他五脏内壮,他的拳脚必定极快,宛如铁锤、斧头!他若是寻找机会,可以在短短一息内,杀掉九位神胎境修士!” 他的目光又落在岸边的大黑狗黑锅身上,心中默默道:“一个十来岁的小符师,是万万不会引起他人的防备的,所以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仅凭河中捞骨,他便可以断定,陈实必是李家营地杀死九位修士的真凶! 水面哗啦作响,陈实又从淤泥里挖出另一具骨骸,那是另一个溺死在河中的孩子的尸骨。 他将这具骨骸送上岸,又转头扎入水中。 又过去了一刻钟,陈实再度出了水面,怀中抱着另一具骨骸。 第三个溺死在河中的孩童的尸骨,也被他寻到了。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河边聚集了很多人,有村民的议论声,有亲人的哭声。 水面上,两个水鬼孩童看到自己的亲人,又哭又笑,向陈实连连作揖,磕头。 水鬼孩童的亲人也向陈实磕头,陈实却慌忙带着黑锅跑开了。 前年的这个时节,天气炎热,孩子们都喜欢在清凉的河水中泡澡游泳,那个叫玉栓的孩子游到了深水区,脚抽筋,费力的在水面上下扑腾。 其他人不敢救,另外两个孩子见了,奋力的游过去。其中一个孩子被慌乱的玉栓死死抱住,挣扎不得,与玉栓一起沉入水中。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想要救起他俩,自己却力气耗尽,没能游上来。 他们变成了三个水鬼。 陈实经常被这三个水鬼孩童骚扰,甚至差点被他们淹死。他能够看见鬼神,看到三个水鬼孩童经常围绕着一个地方打转,便猜测是他们的尸骨所在。 此次见到邻村的妇人哭得心酸,陈实才动了寻到他们的尸骨的心思。 “爷爷还在等我吃饭。”陈实回头,看着岸边哭得死去活来的人们,心道。 诸葛剑远远看着这一幕,天眼符的神力已经耗尽,他的视野再度恢复正常。 “你们在这里等候,不用跟过来。” 他纵身下马,吩咐一句,快步向陈实走去。 “小兄弟好身手!” 诸葛剑来到陈实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诸葛剑身材魁梧高大,陈实却是十来岁,身材矮小。 一大一小,相映成趣。 陈实眨眨眼睛,疑惑道:“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诸葛剑目视前方,淡淡道:“你的气息悠长,能够在水下潜游,挖淤泥中的尸骨同时还要应付两个水鬼的情况下,你还能坚持一刻钟。你必是炼体的高手!你的五脏六腑,如钢似铁,你的手脚在气血运行时,可以像利器和重器一般,开颅裂脑。你杀人,一丈之内,一息之内,来去快如雷霆,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陈实骇然,咯咯笑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小孩子!” 诸葛剑目光落在黑锅身上,道:“符师取血,用的都是黑狗,这条黑狗看起来不错,全身黑亮,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杂毛。听说这种狗的血,阳气最重,鬼神惊惧。这条狗一定会得符师喜欢。” 黑锅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尾巴。 陈实笑道:“我家的狗子叫黑锅,长得像锅底的灰一样。不过我可不会卖黑锅。” 诸葛剑继续道:“说来也巧,四天前李箫鼎李公子死在乾阳山中,杀他的那个人身边也有一条黑狗。此人是一个符师,身材不高,应该和小兄弟差不多的身高。” 陈实暗暗警觉。 诸葛剑来意不善,此次来定是察觉到他就是凶手,所以才有此试探。 “现在他距离我很近,在一丈距离。” 陈实压下心头涌动的杀意,心道,“我若是在此时出手……” 诸葛剑继续道:“这个符师虽然矮小,但身体极强,他一步可以跨出丈余距离,发出致命一击,因此只要恰恰处在他的攻击距离之外,他便无可奈何。” 他还未说完,突然身形一纵,恰恰落在陈实丈外的距离。 接着,诸葛剑一步跨出,跨入丈内距离。 他这一退一进,陈实的气机顿时被引动,体内气血运行,发出莽咕莽咕的冲击声,像是有巨大的蛤蟆在他腹中鸣叫! 陈实毛骨悚然:“这个典史,好生厉害!” 诸葛剑的这一退一进,看似没有目的,实则是想引动陈实的杀机。 他用语言将陈实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退步时,引动陈实气机,再进一步踏入陈实攻击范围。倘若陈实就是那个凶手,肯定会在紧张之下,引起气机感应,体内的真气或者气血都会因此被带动! 陈实就是这样落入他的圈套,被引动了气血,露出了马脚! 陈实正欲不管不顾动手杀人,却在此时诸葛剑后退一步,恰恰退出一丈距离。 这个距离让陈实极为难受,倘若自己发起攻击,诸葛剑势必已经备好法术,上前就是送死。 若是逃走,自己只怕也逃不出三眼火铳的攻击距离。 诸葛剑淡淡道:“我这杆三眼火铳里面装着一两半的黑火药,一两的霹雳子,百步之内,例无虚发。霹雳子炸响,迸发雷霆,可轰碎修士神胎。同时火铳又是大锤,我自幼修行十八路锤法,有个绰号,叫做碎颅霹雳手。近战之下,碎人头脑,便如同碎豆腐一样简单。火铳另一端是枪头,实不相瞒,在下还练习过枪术。” 陈实闷哼一声。 打,打不过。 跑,跑不掉。 他的确没有一点胜算。 诸葛剑转身,向着衙役的大部队走去,声音传来:“所以小兄弟,今后再犯事的时候一定不要留下蛛丝马迹,不要再落到我的手里!” 陈实怔住,连忙道:“你不抓我回去?” 诸葛剑停步,回头,笑道:“抓你回去?做什么?送你去杀头?你能不计较水鬼要溺死你,反而救他们骸骨,我觉得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何况,李箫鼎本身该死。我是典史,负责破案的,符师杀人的案子我已经破了。至于抓不抓人,与我无关。” 陈实疑惑道:“放了我,你怎么办?” 诸葛剑挥手,转身离去:“不用担心我,凭我的本事,就算在水牛县衙混不下去,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混得风生水起,说不定更有前途!” 第十四章 救救孩子 诸葛剑返回水牛县,整理案头文书,他在水牛县并不如意,早已准备辞去典史一职,但是作为典史,他想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自己的继任者接手时,能够顺利掌握水牛县的事务。 “大人,黄坡村附近发生的事情,以及符师陈寅都的生平过往,属下都打听好了,整理了文书。” 一个衙役快步走入书房,献上文书,道,“大人,黄坡村是新乡县的辖地,不归咱们水牛县管。插手新乡县的事情,容易节外生枝。”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诸葛剑挥了挥手,又想起一事,道,“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哪怕县丞过问,也不能说。” 那衙役退下。 诸葛剑打开文书阅读,渐渐地皱紧眉头,而且眉头越皱越紧,像是两根绳子锁扣在一起,形成一个打不开的结。 “这个小小的黄坡村,附近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失踪了这么多高手?” 他倒抽一口凉气,黄坡村附近发生的每一件事,倘若发生在水牛县,都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大案! 单单是失踪案,便多达十多起,而且失踪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泉州李显,丹江贺清河,赵家二小姐,林家林飞霜,元婴境萧竹……” 诸葛剑头皮发麻,这些人,多是最近两年失踪的人物。 “传闻乾阳山中有真王墓,这些人多是被真王墓吸引而来,意图探秘寻宝,结果失踪在乾阳山中。探秘寻宝,本来就死人极多,尤其是真王墓,只怕更是危险重重。因此还不算太奇怪。唯一的问题是,从前没有消失这么多人,为何最近两年消失了这么多?” 诸葛剑目光闪动。 “最近两年失踪了这么多人,说明黄坡村一带多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把来到此地的高手统统干掉!这个人,会不会是符师陈寅都?其人真的有如此实力,杀掉这么多高手?他的目的,莫非是独占真王墓的财富?” 他继续翻阅,从资料上看,黄坡村陈寅都,是个普普通通的符师,以画符卖符为生,安分守己,从未有过出格的举动。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陈棠,去省城谋生,很少回来。 陈寅都还有一个孙子,死了很久,两年前突然复活,顽皮淘气,神憎鬼厌…… 诸葛剑瞪大眼睛,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有看错。 文书上写的的确是陈寅都的孙子,陈棠的儿子,死了很久突然复活! “乡野之间,多有邪异,多半有是邪祟附身在尸体上!” 诸葛剑定了定神,低声道,“邪物等级,分为邪、祟、魔、灾、厄,附身在陈寅都孙子身上的,应该是邪级或者祟级,远未达到魔的层次,还不成气候。如此说来,这两年来失踪的人,多半与陈寅都的孙子有关。” 他继续阅读下去:“陈寅都的孙子,名叫陈实。嗯,陈实、陈……诚实?!” 诸葛剑骇然,猛地站起身,险些把手中的文书丢出去。 这个陈实,显然就是杀害李箫鼎等九人的那个少年诚实,也是那个捞起三具孩童骸骨交给亲人的赤子陈实! “我说没有听说过姓诚的,原来他姓陈,与陈寅都是一家子!” 诸葛剑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同时又只觉奇怪,倘若陈实死而复生是被邪祟附身,那么黄坡村的村民,应该早就被他吃光了。 别说黄坡村,只怕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镇,都会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然而陈实却偏偏显得很是善良,显然并未被邪祟附身。 他缓缓坐下,捡起文书继续读去。 “黄坡村的村民传说,半个月前陈寅都死了……陈寅都也死了?!” 他读到此处,顿了顿,吸了口气继续读下去,“下葬第二天,陈寅都诈尸,从棺材中坐起,食蜡烛,嗅香火,睡棺材。自此之后,村中常有牲畜死亡,被吸干鲜血,村民以为其人已成尸祟,曰:僵……” 诸葛剑头皮发麻,这个陈寅都才是祟! 他定了定神,倘若陈寅都被邪祟附身,或者变成了尸祟,别说牲口,只怕黄坡村的村民也早就被吃光了! “两个月时间,这只僵尸已经可以吃遍十里八乡了。他要吃的第一个人,便是身边的陈实,为何他始终没有下口?” 诸葛剑百思不解,心道,“难道因为陈实也是僵尸的缘故?或者他俩都被祟附身,所以才没有爷孙相残?不过,陈实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人,绝非僵尸。那么只有可能是祟了,只是看他作为不似祟……” 这对爷孙太古怪了,好像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很多秘密。 “两年来失踪的那些人,多半与这对古怪的爷孙有关。失踪的这些人,往往来自权贵之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新乡省的省城还有一个名号,唤作帝乡、帝城! 帝乡,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敢动帝乡的权贵,可谓胆大包天! 诸葛剑将自己的辞呈放在书桌上,正欲离去,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替天行道者,并非罪人。” 他吹燃火折子,把记载着陈氏爷孙的文书烧成灰烬,自言自语道,“不论爷孙二人是否与失踪案有关,但陈实却是一位替天行道者。” 他转身离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典史,这县衙,不待也罢!” 水牛县县丞李可法面色阴沉,将诸葛剑的辞呈撕得粉碎,冷冷道:“诸葛剑只不过是我李家养的一条狗,真拿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他当即传令,再招典史,水牛县应者云集,甚至连周围其他十几个县的举人也纷纷赶来应试,盼着能吃上这碗官家饭。 李可法从众多人才中选拔出新任典史,姓瞿名机。 瞿机当即率领水牛县衙役四处调查,过了不久,查到李箫鼎被害的当日,黄坡村的符师陈寅都在岩砀村卖符箓。 一位衙役道:“瞿大人,诸葛大人说,杀害李公子的符师身材矮小,在五尺左右,而这个陈寅都却极为高大,显然并非杀害李公子之人。” 瞿机冷笑道:“诸葛剑是典史,还是我是典史?当时岩砀村没有其他符师,就他一个符师,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做的?” 他当即上禀李可法,李可法点齐衙役,带上李家的高手,约有五十余人,直奔黄坡村而去。 只是水牛县距离黄坡村有上百里,须绕山麓而行,众人紧赶慢赶,未曾来到黄坡村便见天色将晚。 “大人,这乡下不比县城,乡下多有邪物出没,不宜赶路。”一位老衙役连忙道。 瞿机笑道:“无知之言。我们这一行有三十四位秀才,十七位举人,都修成神胎境,更有化神期的高手,更何况有李大人亲自坐镇,别说区区邪物,就算是祟来了,还未接近,便会被我等的神光炼得如雪消融!” 李可法报仇心切,道:“继续赶路!” 一众衙役与李家高手继续前行,只见月光迷人,山林间有皑皑白雾升起。 这时,林间传来婴儿的哭声,就在不远的地方。 李可法微微皱眉。 瞿机吩咐道:“李应,你去看看。” 一个衙役称是,催动神龛神胎,脑后如有灯笼,散发神光,照耀前方的道路。 那衙役李应一边准备好法术,小心防备,一边循着哭声向前,进入山林。 过了片刻,衙役李应的声音传来:“大人,这林子里有好多弃婴!” 李可法等人微微一怔。 “大约有十几个婴儿!”李应大声道。 “十几个婴儿?”众人吓了一跳。 弃婴在乡下并不少见,有的是女孩尚未嫁人便怀了孩子,免得出丑便把孩子扔掉,有的是重男轻女,生个女孩便弃之荒野,还有的则是实在太穷,生了养不起,只好送人或者扔掉。 但一股脑扔掉十几个婴孩,这么丧天良的事情,他们还是闻所未闻! 瞿机当即又点了十几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难得被我遇见了,你们去帮李应,将那十几个婴孩抱过来。” “大人,是否有古怪?” “让你去,你便去!” 那十几人循着哭声而去。 瞿机恭维道:“大人一举救下十几个婴孩,乃菩萨心肠,此事传出去,必被天下人称颂。” 李可法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自他儿子李箫鼎死后,他还是头一次有点笑意。 救一个婴孩,在西牛新洲根本引不起任何反响,但在乡下的夜间救下十几个婴孩,这件事本身就很传奇了,足以传遍天下,让人人知道他李可法的善举! “李家势必也会知道我的作为,因此重用我,我还年轻,将来再娶几房,生几个儿子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想到这里,只听李应的声音传来:“大人,人手不够,还需要更多人前来。” 适才去接应他的那些衙役的声音也纷纷传来:“大人,这里还有更多孩子!” 树林中婴孩的哭声更多了,适才还只有十几个婴孩的哭声,现在听来,仿佛有三四十个婴孩一起在哭。 李可法心头一突,只觉哪里有些不对。 只是今晚月色实在迷人,在城里灯红酒绿,怎能见到如此赏心悦目的月光? 他神态有些恍惚。 瞿机也皱眉道:“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李可法晃了晃头,把月光对自己的干扰抛开,低声喝道:“备好法术,用子午斩邪剑!听我号令!” 子午斩邪剑是天心正气诀中的法术,聚真气和神光而凝练成无形剑气,一套六式,是读书人必修的法术。 众人各自备好法术,身前空气微微震动,却看不到剑的形态。 瞿机大声道:“李应,你们先抱着孩子回来,我们再去帮忙!” 李应称是,接着山林中传来走动的声音,婴儿的哭声也越来越近,月光下,只见林中隐约有人影晃动,过了片刻,十几个身影走出山林,正是李应等衙役,手中各自抱着一个婴孩。 李应等人走出山林两步,各自停下,并不近前,只是道:“大人,里面还有更多孩子,还请大人施以援手!” 林中果然传来更多婴孩的哭声。 李可法、瞿机等人见此情形,各自将信将疑。 瞿机喝道:“你们先把孩子送过来!” 李应等人并不动弹,只是催促他们去林中救那些婴孩。 瞿机正待再说,李可法吩咐道:“瞿大人,你去跟前看看,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不对。” 瞿机只得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几个衙役一手怀抱着婴孩,一手向他招手,姿态有些僵硬,纷纷道:“瞿大人,快来救救孩子!” 瞿机走的越来越近,心里也是突突乱跳,越看这些衙役越觉得古怪,猛然间停下脚步,喝道:“李应,你把孩子送过……” “来”字还未出口,突然山林中轰隆作响,一只四蹄怪物从林中冉冉站起,长着如长发般多的脖子,细长,如蛇,脖子的尽头长着一个个婴孩状的头颅,正在发出婴儿的啼哭。 其中不少婴孩正抱在李应等衙役的怀中,此刻怀里的婴孩也跟着细长脖子从他们怀中升了起来。 那四蹄怪物发出粗犷洪亮的叫声: “快救救孩子!” 百十个婴孩齐齐啼哭,在空中手舞足蹈,急不可耐的向瞿机抓来。 而李应等人怀中没有了婴孩,突然一个个四下漏气,干瘪下来。 瞿机等人这才看清,李应等十几个衙役,竟在短短片刻,变成了一张张人皮! 适才他们抱着孩子,有说有笑,其实不过是那怪物他们的血肉骨骼吃光,然后把他们的皮囊吹气吹得膨胀起来,模仿他们走路,模仿他们说话! 第十五章 邪 邪,百婴! 李可法等人毛骨悚然,城里很少有邪,他们多是听说乡下有邪祟出没,但很少见过如此邪异的怪物! 只有几个经常出入乡野的衙役才听说过此物,传闻百婴在夜间出没,善于模仿人的声音,喜欢出现在村庄外,藏在月色下的树林里,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倘若村中有人前去查看,便会被它抓住吃掉,只剩下人皮,依旧穿着衣裳。 百婴便会控制人皮,模仿此人说话,骗更多的村民出来查看,吃掉更多的人。 曾经新乡县有一个名叫涧阳村的地方出现过百婴,靠着蒙骗,将整个村子六成的人骗出村吃掉,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只是百婴极为罕见,是邪中比较强大的怪物,李可法等人也没有想到,他们头一次在乡下的夜晚行走,居然就会碰到百婴。 “杀了它!” 不知谁大喝一声,剩下的衙役和李家高手纷纷催动法术,但见他们身前的空气微微震动,那只百婴的身上叮叮作响,火光四溅,却是子午斩邪剑的剑气落在百婴身上,将其身上的鳞片斩断! 子午斩邪剑肉眼不可见,以真气和神力凝聚成剑,让人防不胜防。 还有几道子午斩邪剑落空,斩在百婴身旁的树木上,一株株水桶粗的树木被一剑斩断,威力惊人! 只是此等威力的法术,竟然只斩断百婴身上的几片鳞,未能让它受伤。 “叮!叮!叮!” 众人一道道法术发出,那百婴身躯太大,连连中招,被剑气斩入血肉之中,顿时血光四溅。 还有些脖子中剑,脑袋被砍了下来,落地后便见婴孩手足并用,飞速向他们爬来,哇哇叫嚷着。 然而爬着爬着,便越来越慢,逐渐没了气息,化作一堆腐肉,腥臭难闻。 四周的树木也顿时遭了殃,一株株大树轰隆隆倒伏下来。 百婴不敌,猛地四肢一沉,撒腿便跑,一路树木东倒西歪,逃入山林深处,留下一地的绿色血液。 众人惊魂甫定,各自心有余悸。 李可法环视一周,经此一事,他们五十多人,竟然少了十多人。 瞿机悄声道:“大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安营……” 李可法面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瞿机不敢继续说下去。 “继续赶路,今晚必须赶到黄坡村!”李可法喝道。 众人簇拥着李可法,向黄坡村方向而去。 走在最后面的几个衙役心里总有些发毛,东张西望,怀疑山林间藏有其他什么邪祟,又怀疑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老贺,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老是回头。” 一个衙役向身边的老衙役笑道,“你回头张望,连我心里也毛毛……” 他话音未落,只见老衙役一转头,脖子突然发出咔吧一声,脑袋无力的向后耷拉下来! 他的脖子,像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脑袋向后垂下,后脑勺贴在后背上。 那衙役惊恐欲绝,发出刺耳的尖叫,慌忙回头,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咔嚓!” 他的脖子断掉,脑袋向后耷拉在后背上! 其他衙役更是惊慌,各自催动神龛,调动神胎,准备法术,回头看去。 然而但凡有人回头,脖子便立刻折断,脑袋向后耷拉! 邪,折首菜。 “大家不要回头!” 瞿机冷汗津津,喝道,“这应该是另一种邪,只要回头脖子就会被折断!不回头就没事!” 众人战战兢兢,相互挤在一起向前走,果然无事发生。 一人松了口气,笑道:“瞿大人果然没有说……” “咻——” 他突然被一股巨力拉上天空,众人抬头张望,只能听到惨叫声从空中传来,以惊人的速度向高空飞去。 邪,牵丝虫。 “第三种邪!” 众人冷汗津津,饶是李可法乃化神期的高手,此刻也不禁暗暗后悔。 “这新乡的乡下,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怎么遍地是邪?”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喇叭唢呐的声音,很是欢快,众人循声看去,但见月色下众多狐狸人立起来,吹拉弹唱,一边跳着奇特的舞步向这边走来。 它们后方,血红的轿子飘在空中,也跟着声乐一起晃动。 轿帘被风吹起,只见轿子里坐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旁边是一个惊恐万状的书生,应该是个没有来得及在天黑前躲入村落的倒霉蛋。 待到轿帘再度被风吹起,那轿中的新娘依旧娇艳,而书生却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具白骨。 大红色的轿子,更加鲜红了。 “是祟!” 众人惊慌失措,各种法术向那些狐狸和轿子攻去。 阴风吹来,各种剑气消融在风中,突然轿帘被风吹开,典史瞿机出现在轿子里,坐在鬼新娘的身边,一脸惊恐。 李可法冷哼一声,催动神龛,龛中神胎猛然间变得无比庞大,探手便向大红轿子抓去。 突然,乐声大作,狐狸吹得正欢,李可法身躯微震,气息散乱,神胎大手便无法再抓下去。 众人簇拥着县丞李可法,仓皇逃窜,然而无论逃往何处,前方总有喇叭唢呐的声音传来,狐狸戏班与大红轿子就在他们前方。 每次轿帘掀起,便有一人失踪,出现在轿子中。 李可法身边的人不断减少,待到他们逃到一片黄泥岗附近,那刺耳的喇叭唢呐声突然消失,狐狸戏班和大红轿子也没有再追来。 它们仿佛对前面的村子很是畏惧。 李可法惊魂甫定,轻点人数,自己身边竟然只剩下三人! 五十余人出行,还未走到黄坡村,竟然只有他们四人幸存! “乡下的人心坏了,才生出这等邪物!”李可法颇有感触,道。 这时,不远处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邪物出现,与天上的明月有关。与我们乡下人的人心何干?李大人不要迁怒。” “什么人?” 三个衙役急忙催动脑后神龛,神龛中射出神光,循声照耀而去。 只见黄岗坡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老者,青白色的胡须在风中飘扬,只是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红光,像是饥饿的狼。 李可法哼了一声,官威十足,道:“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邪物与天上的明月有关?” 那高大老者目光奇异,像是在对他们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因为,我觉察到月光中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我每每在夜间便忍不住想吃……” 他止住不说,拱手道:“黄坡村符师陈寅都,见过李大人。” “符师陈寅都?你就是陈寅都?” 李可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踏前一步,喝道,“我儿李箫鼎,是你杀的?” 高大老者摇头:“不是我。” 李可法微微一怔。 “是我孙儿杀的。” 高大老者道:“我只是在营地外看着,提防他不能应付的高手。我看着他出手,很是欣慰,他终于有了点自保之力。” 李可法目露凶光。 杀他儿子,竟被这老者说成自保之力! 对他来说,是当面折辱! 高大老者不紧不慢道:“李大人气势汹汹而来,莫非杀我孙儿为你儿子报仇?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杀我孙儿也是应该,我为了保护孙儿而杀你,也在情理之中。” 李可法暴喝一声,踏前一步,脑后神龛嗡的一声,光芒大作,神龛如同一座神庙殿堂,神胎居中坐,神力巍巍如汪洋大海! 然而他还未准备好法术,突然一团指头大的火光扑面而来。 李可法一边御气抵挡,一边催动李家的绝学,六阴玉轮,六道阴气如轮,向高大老者旋转切去! 六阴玉轮同样也是无形,肉眼不可见,只能隐约看到空中有六道轮状物旋转,却看不真切。 他的神胎双臂翻飞,十指飞舞,操控六阴玉轮,威力更胜! 然而,那团看似没有多大威力的火光撞到李可法的护体真气上,轰隆爆炸,瞬息间化作笼罩方圆亩许大小的火球,澎湃的气浪将地面炸出一个深达三四尺的大坑,地表泥土熔化! 其他三人哼也未曾来得及哼一声,便四分五裂,血肉在火光中蒸发。 李可法身上的太上八卦护身箓、太上河图保命箓、太上延生保命箓等符箓,一并激发。 这三种符箓,乃是刻在铁卷上,由李家中的族老,催动元婴刻绘而成,是李家比较重要的子弟保命的宝物。 每一种符箓,都可以抵挡得住元婴高手的一击。 三种符箓被一起激发,但在火光中只坚持了片刻,便纷纷破碎! 火光熊熊,李可法在烈火中惨叫一声,顷刻间便化作灰烬,神龛神胎,统统烧熔,不留半点痕迹! 他的法术六阴玉轮无人操控,径自散去。 “好饿。必须毁掉尸体,才能阻止我越来越旺盛的食人欲!” 高大老者抬头望向天外的明月,露出忌惮之色,突然身形一闪,从树下消失。 “这月亮,越来越古怪了……” 荒山破庙中,陈实站在破庙的院子里,双膝似弯非弯,似蹲非蹲,沉肩坠肘,身躯周正,虚领顶劲,徐徐吐纳。 他的周遭,星光、日光、月光,纷纷扬扬落下,像是萤火虫围绕着他团团飞舞,又逐渐熔炼到他的体内,壮大他的体魄。 月祭节过后,但凡有空闲,陈实便来荒山破庙中修行,此地修炼三光正气,可以吸引来日月二光,让他进步神速。 突然,陈实仿佛像是跨过了某种奇妙的关隘,但见从空中涌来的三种光芒变多了许多! 星光和日月二光逐渐在他四周凝聚,形成七颗星辰,布成勺子形态! “这是三光正气诀中所说的北斗七星?” 陈实大是惊讶,打量这七颗星辰。 他从未见过北斗七星,别说北斗七星,他甚至没有看到过天上的星星! 自从他记事起,夜晚的天空除了月亮,便再无一物! 他跟随朱秀才阅读古书,读到“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便在想,这星河到底是何物? 读到“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也是望着天空一片茫然,不知星辰是何物。 读千字文,也不知“辰宿列张”中的辰宿该作何解。 而现在,北斗七星居然清晰的出现在他的周围! 这北斗七星并非真正的星辰,而是星力所化,但也足以让陈实兴奋莫名! “原来书上没有骗我,原来天外真的有星辰,真的有北斗七星!” 他压下兴奋的心情,轻轻移动脚步,却见北斗七星的方位也随他的移动而变化! 随着斗转星移,陈实只觉一股股或暖或凉,或热或冷的气流扫过身体,淬炼每一处血肉。 “呼——” 陈实吐出一口浊气,便如同拉动冶炼钢铁的风箱,面前刮起一股风,吹得枯叶纷飞。 他长长吸气,便也如那风箱吸气,竟在身遭形成一个小小的气流漩涡。 呼吸之间,甚至有腥臭之气,却是体内血肉骨骼中的杂质,在吐故纳新之间被淬炼出去! “咦,这是……” 陈实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伴随着呼吸,自己体内有一团气血,正随着他的意念游走,若是他意念集中,这团气血便也集中。 他心中微动,意念引领气血来到手臂,只见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粗大起来,筋膜鼓起,手上的血管全部藏在厚实的皮肉下面,皮肉增粗增厚,坚硬逾铁。 他挥起胳膊,嘭地一声砸在挡门的那块千斤大石上,石头被砸得崩坏一角。 陈实吓了一跳,他这一击,竟可开碑裂石! 第十六章 真神注视 “搬运气血,竟然如此神妙!” 陈实玩心大起,意念集中在手掌,只见右手充气般膨胀,力大无穷。 他捡起被自己敲掉的那块石头,用力一捏,石头竟然啪啪破裂,搓了几下,便碎得如同尘沙。 他抓起另一块石头,向手上砸下,气血充盈之下竟然没有痛感! “只要气血充盈之处,便可以变大变粗,没有痛感!” 陈实想到这里,立刻意念搬运气血来到身体各处,试验不同地方气血充盈带来的效果。 他发现,若是集中在手臂的关节筋膜处,手臂竟然可以在短短瞬间变长四五寸之多! 若是气血充盈自己的脊椎脊柱,强壮筋膜,他的体内便传出骨骼交错的声响,顷刻间便可以长高半尺! 陈实尿急,一时兴起,把气血搬运到那话儿上,只见它迅速鼓起,陈实不禁兴奋起来,嗷嗷叫道:“我可以尿得更远了!全村人尿得都没我尿得远!” 他又搬运气血来到脖颈,脖子变粗很多。 “以后有人想掐我脖子,只怕会大费周章!” 陈实鼓动着气血向脑袋涌去,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实这才醒来,瞪大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又过了良久,他才眨眨眼睛,渐渐想起自己刚才搬运气血的事情。 他再也不敢把气血搬运到头脑了。 头脑为六阳之首,搬运气血来到这里,稍有不慎便会昏迷,或者出现幻觉,或者脑内出血,极为凶险。 陈实独自摸索修炼,而且修炼的功法不全,难免会遇到这种危险。 “没有完整的三光正气诀还是不行,完全不知修炼的禁忌,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只是以我目前的实力,还是无法看完真王墓前的石碑。” 他正欲继续修炼,突然只见外面天色暗红,万万里天火布满天空,形成壮丽至极的晚霞。 陈实心中一突,这是天外真神闭上双眼,眼帘下的火焰涌出,点燃了大地上方八十里的天空形成的异象! 这幅异象出现,表明即将天黑! 天黑之后,山野之中有邪出没! “我只怕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必须早点回家。” 陈实立刻起身出门,刚到庙外,便见天色越来越暗红,天火即将熄灭。 以他现在的脚力,根本无法在天黑前回到家,甚至走不到山脚下,只怕天便黑了。 “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留在庙里过夜。” 陈实踟蹰一下,下定决心,“留在庙里还有生还的可能,但下山必死无疑。” 他深知月光下的山野到底有多危险。 陈实将所有门窗封好,又搬来几块巨石,抵住门户。他这次出来带着书箱,书箱里还放着一些桃符。 ——爷爷知道他来荒山破庙修炼,因此让他务必要带着桃符。 陈实将桃符挂在门窗后,又攀上庙顶,在破败处也挂上桃符。庙顶有几个大洞,虽然被他用木板修补了一下,但还是四处漏风。 陈实跳下来,找些木柴,生火热一热干粮,囫囵吃下。 还未吃完,天空便传来雷声,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把篝火浇灭。 陈实连忙挪一挪,避开雨水。 不料这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很快破庙里到处都是水,只有几处落脚的地方。 想睡觉,是不太可能了。 “明天雨停,我就找个瓦匠,把这座破庙修一修,今后在此地修炼也方便。”陈实心道。 天外明月已经被乌云挡住,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 因为没有月亮,即便邪祟也不会出来活动。 既然无法睡觉,陈实索性继续修炼。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星光、阳光和月光纷纷涌来,四周光芒点点,三光汇聚,融为一体,化作七颗星辰,形成北斗七星的形态,淬炼他的身躯。 过了不知多久,陈实突然察觉到破庙里竟然渐渐明亮起来,他四下看去,寻找光源,不由呆住。 只见在这漆黑的夜晚,外面是瓢泼大雨,时不时电闪雷鸣,而破庙中,竟有一抹阳光从庙顶照落下来! 陈实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的确有一抹阳光照射下来! 他看向庙外。 庙外漆黑一片,大雨倾盆,伸手不见五指,雨水声哗哗作响,远处的雷声显得有些沉闷。视线最多只能看到庙外一两步的距离。 陈实又回头看向庙内。 庙内阳光明媚,如同白昼,就是屋顶还在漏雨。 雨水穿过阳光,落在地上。 这真是见了鬼了! 不对,对他来说,鬼神太寻常了,随处可见。 但眼前这一幕,他从未见到过! “庙内庙外,竟真有不同的时空!” 陈实压下激动的心情,他早有此怀疑,现在这抹阳光的出现,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顺着阳光看去,看到了另一片湛蓝的天空。 那片天空与西牛新洲的天空,显然不是同一片天空! 他还看到了另一片天空的太阳。 金黄色,并不大,看似金色的盘子。 但这轮太阳散发出的阳光,却可以用来修炼! 伴随着这一抹阳光,他的三光正气诀运行更加顺畅,北斗淬炼的效率更高! 他能感觉到北斗淬炼的速度,提升了三四成! 太奇妙了! “难道这轮太阳,才是真正的太阳?三光正气诀还牵引来月光,也是从那片时空中而来。难道说,那片时空中的月亮,也是真正的月亮?” 他不禁生出些许遐思,三光正气诀中的日月,指的就是这个时空的日月么? 西牛新洲的先民,他们所面对的日月,会是这个时空的日月么?所以他们才创造出日升日落阴晴圆缺等词语。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日月消失? 又发生了什么事,天外真神代替了日月? 日月去了哪里? 为何这座破庙可以与日月相连,让阳光照射进来? 这座破庙从前供奉的是谁? 为何会在此时从地底隆起? 是否与前几日的提前一刻钟天黑有关? “可惜爷爷不在这里,爷爷见多识广,一定……一定不知道!他只会说,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继续修炼,不再去想这些古怪的问题,反正想了也没有答案。 渐渐地,他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呼吸绵长,三光正气诀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运行,北斗淬炼也在不断持续,七颗星辰在他身遭徐徐转动。 这一夜大雨,直到早上才停,陈实也修炼了一个晚上,非但没有任何疲惫,反倒神采奕奕,只觉这一夜修行,胜过从前十倍不止。 “我一夜未归,爷爷只怕担心死了!” 陈实收功,搬开抵住门户的石头,走出破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空气中满是水汽。 “汪汪!” 一只大黑狗站在庙外,亲昵的冲他叫唤两声,正是黑锅。 陈实连忙走上前去,笑问道:“黑锅,是爷爷让你来找我的?爷爷一定很担心我吧?你到了多久了?” 黑锅晃着尾巴,腆着笑脸凑上前来,围绕他转了两圈。 一人一狗快步下山,尽管雨后山道很滑,但陈实却只觉身体轻健,任何地方都如履平地。 “这次回家,得问爷爷要些钱,我打算请些泥瓦匠把破庙翻修一下。我想经常去庙里修行。” 陈实一边走,一边向黑锅道,“我在爷爷那里存了很多银子,你说我去要,爷爷会不会给我?” 黑锅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叫道:“汪!” 陈实笑道:“黑锅你错了!爷爷说了,那些钱是留着给我娶媳妇的。我去要,爷爷肯定给。” “汪汪!” “你是说爷爷花光了?不可能!” “汪,汪汪!” “别瞎说,爷爷不会骗小孩子的钱!” …… 一人一狗一边聊着,一边远离荒山,向着黄坡村走去。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陈实和黑锅仰头看去,不由呆滞。 只见一道无比明亮的光芒,划破天空,应该是一颗燃烧中的石头,从天外破开苍穹,直奔这里而来! 那颗天外来的星辰从他们上空一晃而过,拖着长达里许的浓烟,下一刻击中数里开外的荒山,正正砸在破庙之上! 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四面八方砸去。 在陈实的视野中,那座从地底生长出来的山峰一下子被砸断了数十丈! 黑锅急忙往陈实身上一扑,将陈实扑倒,一人一狗滚入道路旁边的深沟里。 “呼——” 狂风如刀,带着滚滚热浪从深沟上空席卷而过,深沟两侧的树木顷刻间便被热风点燃,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火把。 好在下了一夜雨,深沟中都是水,一人一狗潜入水中,这才没有被热风烧成灰烬。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大地也自震动不休,传到河水中,却险些将陈实和黑锅震得吐血。 接着碎石噼里啪啦从天而降,像是又下了一场石雨。 好在他们藏在水中,石头入水,已经没有了多大威力。 待到石雨过后,惊魂未定的陈实和黑锅这才从水底露出头,等了片刻,发现没有其他动静,这才爬上路面。 陈实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身上湿漉漉的,旁边黑锅在用力抖动身子,把水抖得哪儿都是。 陈实放眼看去,目之所及,树木东倒西歪,有的树上还挂着火焰,有的树木却被热风烧焦,变成光秃秃的黑色木柱子矗立在那里,冒着青灰色的烟气。 田地里的庄稼也是东倒一片,西倒一片,还有巨石砸入田中,滑行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巨石滑过之处,庄稼被犁平,仿佛有巨人挥动笔墨以农田为画纸,奋力画出东歪西扭的拙劣笔迹。 陈实看向远处的荒山,百丈荒山,此刻只剩下一半,断口处像是被黑锅咬的一般,犬牙交错,参差不齐。 那座神秘的小庙,被砸成齑粉! 从地底冒出的荒山,也几乎被荡为平地! “为、为什么?” 陈实喃喃道。 他看向天空,艳阳高照。 两轮太阳,便是天外真神的两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大地,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分明。 第十七章 不要尿床 陈实回到家中,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爷爷唤他吃饭,他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一脚高一脚低的回到房中,仰面倒在床上,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臭小子,还吃不吃饭?不吃喂狗!” 爷爷把饭菜丢到黑锅面前。 黑锅闻了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自家养的狗子,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黑锅闻言,摇着尾巴腆着笑脸折返回来,嗅了嗅,张嘴欲吃,但又实在难以下咽,只好夹着尾巴转头离开。 “今天做的饭菜,味道的确有些过分,几乎全是药材,没有能下口的。” 爷爷微微皱眉,自我反省一番,“下次收敛一点,最低也要狗子能吃下去。狗子宁死不吃,小十肯定也不吃。” 到了晚饭时间,陈实才起床,有些无精打采。 荒山破庙,是他寻到的唯一一处可以正经修炼的地方,如今这个地方却被一颗陨石轰碎,倘若只靠星光修炼,他摆脱废人的身份还不知要过多久。 他想重考秀才,再考举人,摆脱目前的生活,最低也要能赚来很多钱,给爷爷养老。 爷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不想爷爷到了老年还要东奔西跑照顾他这个小废人。 而现在,一块突如其来的天外陨石,让他的梦想变成梦幻泡影。 他失魂落魄。 不过日子还要继续,陈实很快便从这种状态中走出,因为爷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这次的晚餐没有任何味道古怪的药材,除了放了太多的盐之外,其他没有任何毛病。 两年来,陈实还是头一次吃到味道还算正常的饭菜,吃了两口,忍不住眼圈一红,险些落泪。 “是咸了么?” 爷爷背对着他站在供桌前,肩头有眼珠子在盯着陈实,见状问道,“我尝不出味道,可能是咸了些。”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味觉,甚至吃蜡烛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陈实摇头:“不咸,太好吃了。” 爷爷露出笑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晚上药量加倍。” 陈实低着头吃饭,过了片刻,仰头道:“爷爷,那天晚上咱们过夜的破庙被毁了,一颗天外来的石头砸断了那座山。” “西牛新洲上这种事多如牛毛,何须介怀?”爷爷慢吞吞的吃着蜡烛,不咸不淡道。 “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么?” “嗯。很多。” 饭后,不用爷爷吩咐,陈实便主动收拾锅碗瓢勺,很是勤快。 陈实药浴后像往常一样修炼三光正气,隔壁房间中传来爷爷用千里音讯符联络父亲的声音,爷爷老调重弹,对父亲陈棠说,他老了,没有几天日子了,想让陈棠把陈实接到城里去。 然而千里音讯符的另一端总是有各种托词。 爷爷又问陈棠,过年时回不回来。 对面还是托词。 千里音讯符燃烧殆尽,房间里一片昏暗,只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阿棠,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我担心小十……” 院子里的陈实黯然,继续埋头修炼,只是他修行速度大大降低,远不如在荒山破庙里进展那么快。 到了深夜,他回到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幽暗的房梁,过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黑锅听到陈实房里传来声音,不由侧耳倾听。 “爷爷,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黑锅有些疑惑,爷爷明明已经出去了,陈实在和谁说话? 它连忙站起,悄悄顶开陈实的房门,向里面张望。 “爷爷,我不是废人,我不会再犯病了,我会好起来,我会考上秀才,考中举人。” 床上,陈实睡的不太踏实,说着梦话,“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喜欢爹,我又没有见过他,爷爷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求你了……爷爷别把我送人,我会好好孝顺你……” 黑锅看了一会,陈实翻身睡过去,不再说梦话了。 黑锅上前,帮他盖上被蹬掉的被子,悄悄出门,叼着门环掩上房门。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便束好了车,准备出门,陈实有些紧张,询问道:“爷爷哪里去?” “去县城买药,家里的药吃完了。” 陈实想了想,道:“爷爷昨天晚上做的那顿饭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家里没药了?” “嗯。我下午回来,别乱跑。” 老爷子坐在车上,拿着罗盘,吩咐道,“若是饿了,就饿一顿,晚上给你吃好的,从县城捎回来的。” 陈实很是期待。 木车骨碌骨碌出村。 陈实出去祭拜干娘,又修炼一会儿,果然饿得很快,于是勒索玉珠家的鸭子几个鸭蛋,又偷了些甜薯和一个西瓜,吃饱喝足才返回家中。 黄坡村的干娘坐在树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向他招手。 “趁爷爷不在,便想毒死我是吧?” 陈实冷笑,返回房中,寻出笔墨纸砚,打算画些符箓偷偷卖钱。 “黑锅,咱们是不是好哥们儿?”陈实一只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靠近大黑狗。 黑锅警觉的向后退去,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 陈实扑上前去,图穷匕见,露出藏在背后的小刀,叫道:“好兄弟就应该为好兄弟两肋插刀……怎么不插我?我的血没有你的血香……我画符卖些钱,咱们平分如何?” 他正在与黑锅搏斗,打得鸡飞狗跳,突然剧烈的敲门声传来,接着大门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闯了进来,身上穿着粗麻布衣裳,脚上一双踩得磨平底的草鞋,看到一人一狗正在扭打,不由怔住。 “是陈符师的家么?” 那汉子迟疑一下,道,“我们村出事了!闹邪祟,丢了好几个孩子,求陈符师帮忙除邪!” 陈实放开狗,爬起来,向那汉子道:“我爷爷去了县城买药材,下午才能回来。” 那汉子露出失望之色,叫苦道:“这如何是好?若是等到下午,只怕人都死了!” “那个……为你们除邪,有报酬么?” 陈实眼睛亮晶晶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有银子么?” 那汉子迟疑一下,取出三四块指头大小的碎银子,约莫有五两左右,嗫嚅道:“我们黄杨村上下,只凑出这些……” 陈实一把抢过银子,攥在手里,笑道:“我爷爷是陈符师,我也是陈符师。你这笔生意,我接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行头便跟你过去!” 那汉子目瞪口呆,只见陈实兴冲冲的进了屋,那条黑狗也跟了进去。 只听屋子里传来狗叫和那孩子的声音,像是对话。 “汪,汪汪!” “我知道我没真气,不会法术,但我会画符箓。” “汪汪,汪汪汪!” “放心,不会有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人家丢了好几个孩子,好几条人命。” “汪……” “你想说白天闹邪祟,不合常理对不对?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合常理。不过,这笔钱我一定要赚到手,等到下次再遇到一座荒山一座破庙,我便无须问爷爷要钱,自己就有钱修缮破庙了。” “汪?” “我是在想,倘若那座庙不那么破,里面的阳光就不会被天上的眼睛发现,或许就不会毁掉了,我就可以继续修炼了。” …… 过了片刻,陈实收拾妥当,背着一个书箱出门,那书箱比他个头还高,里面塞满了东西,只怕有二十多斤,然而陈实背在身上,却恍若无物,仿佛觉察不到任何重量。 “黑锅,我给爷爷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陈实写下书信,交给狗子,道:“爷爷回来,你便将书信给他。倘若我遇到凶险,便让他迅速来黄杨村搭救。” 黑锅叼着书信飞速跑到中堂,放在爷爷的灵位下压着,又飞速跑回来,叼着一把小刀子,示意陈实把刀子放进书箱,若是遇险,用自己的狗血泼邪祟或许可以救命。 陈实知道它担心自己的安危,只好让它跟着。 那汉子连忙在前方带路,两人一狗向着黄杨村而去。 黄杨村在乾阳山的北麓,直线距离不远,但要走山路,崎岖难行,道路两旁都是荒山密林,常有野兽出没。 路上,陈实大致将事情了解一遍。 黄杨村有一户荒宅,原本住着姓田的人家,有八口人,突然有一天,田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暴毙而亡,甚至连家畜包括鸡鸭猫狗,也死得一干二净! 此事官府也没有过问,毕竟这种事情乡下发生太多,官府也问不过来,于是就成了一桩悬案。 后来就有传闻,田宅闹鬼,那里久而久之就成了荒宅,没有人进去。 “我们村有个孩子淘气,翻墙进去,就中了邪,又哭又笑,嘴里念叨着,谁尿床,就吃谁,谁尿床,就吃谁。” 那汉子道,“贴了桃符也不顶用,孩子娘也向干娘献了供品,也是不顶用。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陈实听得入神,道:“什么事?” “村里有个孩子尿床,被抓走了。” 那汉子面色古怪,道,“孩子爹半夜里迷迷糊糊的看到家里墙上有个巨大的影子,张开大嘴,伸出一条长舌头,吸溜一下便把他孩子卷走了。” 陈实心头一突,专门吃尿床小孩的邪? 这也太邪门了。 “昨天,又失踪了两个孩子,吓得其他人家都不敢让孩子多喝水,唯恐晚上尿床被吃掉。有些人家半夜里会把孩子吵醒,让孩子去尿尿,但还是出了事。今天白天,老刘家的孩子叫富贵的,正在尿尿,被天上垂下来的一条长舌头卷住,也是吸溜一下就不见了。” “白天?” 陈实不由皱眉,白天会有邪出没? “然后呢?” “然后被吃掉了吧。” “你们村的干娘,没有过问此事?她能容许邪进村?” 那汉子摇头,道:“并非所有干娘都是保护村民的,有的干娘嫌祭品少了,还会作怪。有人说姓田的一家八口,就是我们村的干娘害死的。说是那天晚上,我们村的干娘没有驱赶邪,而是放一只邪进入村子,让邪杀了田家八口。好像是因为田家的媳妇对干娘出言不逊,骂了干娘,所以干娘记恨,就把他们弄死了。田家八口人死了后,干娘就托梦给我们,让我们多上香和供品,否则与姓田的一个下场。” 陈实皱眉,干娘不都是善良的么? 怎么还会做恶了? 他们来到黄杨村,只见这黄杨村破败不堪,屋舍陈旧,多是草屋,村里的人也是穿着破烂衣裳,像是逃难的一样。无论孩子大人,都是面带菜色,羸弱得很。 村子里还有几个孩子,有的胆子小,藏在父母的身后,有的胆子大,吵嚷着要喝水,应该是很久没喝过水了。 “专吃尿床小孩的邪?这种邪,应该是被童子尿吸引过来的,换句话说,小孩被抓走的原因不是尿床,而是童子尿。我还是童子……等一下,我被人割神胎之前,是否破了身?我那会才九岁,应该不会破……” 陈实刚想到这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只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半大孩子从他身边跑过。 那孩子撞了他,急忙停下,转身向陈实赔礼,是个瘦弱的男孩,很是腼腆,鼻子下还挂着半截鼻涕,呲溜呲溜的。 “没事,没事。” 陈实大度的挥了挥手,笑道,“你不怕我?” 若是黄坡村的孩子撞到了他,此刻只怕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陈老大饶命了。 那瘦弱男孩好奇道:“我为啥要怕你?” 陈实想起那些跪在自己面前哭求饶命的同村孩子,善解人意的笑道:“我们村的孩子都怕我,不敢跟我玩。” 瘦弱男孩挠了挠头:“那你不是没有一个朋友?” “我还有干娘。还有黑锅。还有秀才。都是我朋友。”陈实笑道。 瘦弱男孩也露出笑容:“那你乐意再多一个朋友不?” 陈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还是他醒过来交到的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关键还是活的! 村里的族老们将那个为陈实引路的汉子围了起来,一个老妪颤巍巍道:“三旺,让你去请陈符师,陈符师呢?” “陈符师不在家,只有他孙子在家,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符师。” 那汉子三旺瞥了陈实一眼,小声道,“而且咱们村出的钱不多,只怕请不来其他符师,只能请来这个年纪小的。五两银子,哪个符师肯来?” 众人看向陈实,只见陈实正在和空气说话,居然还能有说有笑,不由面面相觑。 三旺大着胆子,道:“陈符师,你在和谁说话?” “我新交的朋友!” 陈实笑道,“对了,我叫陈实,小名小十。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刘,叫富贵。”瘦弱男孩道。 第十八章 你还活着! “富贵?姓刘?刘家的孩子?” 陈实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突然脑中轰鸣,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瘦弱男孩。 他想了起来,三旺曾经说过最后一个失踪的孩子是刘家的,名叫富贵! 而眼前这个孩子,就叫刘富贵! 难道这个村子,有两个刘富贵? 恐怕不是! 那个叫刘富贵的瘦弱男孩向村里走去,见陈实没动,连忙向他招手,笑道:“陈实,到这边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 陈实迟疑一下,跟着他向村里走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多出一个活生生的朋友,现在看来,这个朋友只怕不那么活生生。 “陈符师!”三旺大声喊道。 陈实充耳不闻,继续跟着刘富贵,黑锅则快步跟上陈实,心中惴惴不安。 那个瘦弱男孩走的很快,村里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他一般,任由他一路小跑来到村中心。黄杨村的房子与其他村庄一样,也都是围绕着干娘一圈一圈的建造,形成一个个同心圆结构。 陈实向前看去,只见一座古老的宫阙留下的残垣断壁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庙宇。 庙宇应该是后来建造的,虽然已经很古老了,但是与残垣断壁相比,应该还很年轻。 庙宇中供奉着一座盘膝而坐的铜像,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的,铜像雕琢的是一尊奇特的神灵,靛蓝皮肤,口中长着獠牙,坐着也六尺有余。倘若站起来,只怕有一丈多高。 它便是黄杨村的干娘。 陈实跟着刘富贵进入庙宇,却见铜像前堆满了各种供品,鸡鸭鹅,鱼虾蟹,瓜果梨桃,很是丰盛。 供品后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只手抓着一只清水鸡,张开大口正在往嘴里塞,满嘴流油,另一只手却扣住一个甜瓜,小眼神东张西望,唯恐有人抢他的供品。 这个圆滚滚的胖子,应该便是由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 陈实向庙宇的角落看去,角落里躲藏着几个孩子,正在与刘富贵说话。 “他叫陈实,小名小十,能看到我!” 刘富贵很是兴奋,向那几个孩子道,“爹娘都看不见我,村里人也都看不见我,只有他能看见我!他肯定也能看见你们!” 那几个孩子立刻向陈实看去,露出希冀的神色。 “小十哥,我娘找我找得都快疯了,哭了好久了!” 一个孩子连忙来到陈实身边,说着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哽咽道,“我看娘哭,我也想哭,我抱着娘的腿跟她说,娘我在这里,可是她就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你能帮我去找我娘么?” 另一个孩子眼圈红了:“我爹娘也看不见我!” 后面的那个孩子道:“我娘眼睛快哭瞎了!” 陈实心中一沉,这四个孩子,应该就是失踪的那四个孩子。 他们已经变成了鬼魂,说明自己还是来晚了。 四个孩子都死了。 “作为村民供奉的干娘,不是应该有责任保护村民么?”陈实转过身,看向坐在供品后胡吃海喝的大胖子。 那胖子停止向自己喂食,转过头来,目光凶恶。 黑锅连忙冲到陈实前头,龇牙咧嘴,喉中呜呜作响。 那胖子哼了一声:“我只负责驱除邪祟,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小鬼,念在陈寅都的面子上,我便饶你一次!下次再对我出言不逊,把你吃了,陈寅都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转回头,继续大吃大喝。 陈实微微一怔:“其他的事与你无关,难道……害死这四个孩子的,不是邪祟?” 村里的干娘有驱除邪祟的责任,但倘若害人的不是邪祟,那么干娘便没有必要出手了,除非村民献祭供品。 陈实原先听闻白天闹邪祟,便觉得奇怪。 听爷爷说,邪祟只会在晚上出现,因为月光中有一种奇异力量。 大白天出现邪祟,这就极为罕见了。 大胖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没有回答。 陈实询问道:“富贵,你是怎么死的?” 刘富贵吓了一跳,怯怯道:“小十哥,我、我死了么?” “你先别怕,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被人掳走的?” “我在尿尿,然后就天旋地转,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应该是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才醒过来。就听到我爹娘在喊我的名字……” 陈实闻言精神一振,听到爹娘喊名字,表明出事的地方不远! 刘富贵道:“我翻墙出去,看到爹娘在找我,我就跟他们说我在这,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我。小十哥,我真的死了?” 陈实疑惑道:“你是翻墙出去的?你翻的是谁家的墙?” “就是村里的那家没有人住的荒宅。” “田家荒宅?” 刘富贵点点头,道:“对,那户人家就是姓田。他们几个也是我在田家遇到的。”他指了指其他几个孩子。 陈实看向其他孩子,突然道:“你们四个跟我一起,咱们去一趟田家荒宅。” 他带着四个孩子走出庙宇,庙外黑压压都是人,村民们都聚在庙外,大气也不喘一下,直勾勾的看着他。 陈实回头看去,却见只有刘富贵跟着他,其他三个孩子被庙宇门槛困住,怎么也跳不出去。 陈实返回庙中,道:“你们跟我出去,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其中一个孩子道:“我出不去。我走到门槛前,这门槛就越来越高,把我们挡住了!” 其他两个孩子连连点头。 陈实闻言,看向供品后的大胖子。 大胖子懒洋洋道:“别人吃肉我喝汤,这三个小鬼死了,他们的魂魄,被人献祭给我了。你带不走。” 陈实疑惑道:“为何富贵能离开?” “他还没死,只是魂魄离体。” 大胖子道,“待到他死了,魂魄也会归我。” 陈实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试图带走另外三个孩子,向刘富贵道:“我们去田家荒宅!” 他向外走去,村民主动让开一条道路。刘富贵连忙跟着他穿过去。 “这个小符师行不行啊?”有人忧虑道。 “庙里啥都没有,只有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可能精神有问题。” 陈实充耳不闻,让刘富贵带路,很快带着他来到田家荒宅前。 这座荒宅也是土墙,没有一块砖,用泥巴和灰砌成,简单的搭上梁柱,铺上稻草,便是前堂。 前堂的门用铁链锁着,铁链已经锈迹斑斑。 院子里有一株老槐树,极为高大,郁郁葱葱,几乎将整个院子罩住。 再往里面,就看不清了。 陈实不急于进去,放下书箱,取出小刀,黑锅连忙上前,让他扎一刀取血。 “黑锅,委屈你了,我这里没有异兽的肉,回去补偿给你。” 陈实研墨,将朱砂黑狗血调好,也不用符纸,径自来到田家荒宅门前,提笔在门上画符。 他催动三光正气诀,四周星光纷至沓来,在他身遭化作北斗七星,脑后忽现神光,凝聚形成神龛。 陈实提着一口气,意到笔尖,气到笔尖,单手持笔龙飞凤舞,很快便在一扇门板上画出一副郁垒图,随即一口气吐出,脑后神光退散,神龛消失。 他目前无法留存真气,只能凭借一口气,让自己的神龛显现,待到这口气散了,神龛也会散去。 陈实再吸一口气,舔饱笔墨,神龛再现,又画出一副神荼图。 这两幅图,便是桃符上所画的门神符箓。 两幅图形成,便有淡淡的神光自门中迸发,随即越来越清淡,神光融入到空气中,肉眼难辨。 陈实吐出浊气,道:“桃符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座荒宅中根本没有邪祟。” 若是有邪祟,必然会激发桃符,桃符上的两尊门神便会浮然跃出,驱除邪祟! 现在桃符没有被触发,说明荒宅中没有邪祟。 “那么,抓走尿床孩子的,到底是谁?” 陈实一手托着笔墨,一手轻轻一捏,便将锁门的铁链捏断,推开房门走入院中。——他虽没有法力,但力量却是越来越强。 黑锅和刘富贵连忙跟上。 村民们停在门外,不敢进来。 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荒草树木,最大的便是那株槐树。 陈实来到槐树前,提笔凝神,借着一口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真气,在槐树上画下五岳镇宅符。 他瞥见院中有一口枯井,当即来到跟前,在井沿上画下一道井符。 如此一来,前有桃符驱邪,中央有五岳镇宅符,连水井也被井符封锁,田家荒宅便固若金汤,外邪莫入。倘若院子有邪,便会只觉被五岳大山镇压,动弹不得。 陈实收笔,询问道:“富贵,你从哪里醒来的?” “就在堂屋里!” 刘富贵快步走入堂屋,道,“就是这里!” 陈实跟过去,却不见了刘富贵的身影。 堂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供桌,桌子上摆着八个黑漆漆的灵牌,桌椅上满是灰尘,墙角也多是蛛网。 “富贵,富贵!” 陈实大声呼唤,然而刚才冲入堂屋的富贵,却不见了踪迹。 陈实来到左边的偏房,忽然只觉凉气逼人,只见这左偏房停放着四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放在条凳上,摆放整齐。 他大着胆子来到跟前,只见棺材上钉子还在,应该停放在这里很久了。 陈实想了想,没有拆开棺材。 他又来到右侧的偏房,这里也停放着四口黑棺,也是放在条凳上,并未着地。 陈实微微皱眉,这八口黑棺,应该是田家八口的棺材,不知何故只是入殓,并未下葬。 棺材钉也没有被人取出来的痕迹。 “刚才富贵明明进来了,怎么就突然不见了踪影?除非……” 陈实目光落在几口棺材上,迟疑一下,便要上前开棺,正在这时,汪汪的狗叫声传来,陈实回到正堂,却见黑锅停在堂屋外,没有进来,只是仰着头冲着上方叫个不停。 陈实抬头看去,不由呆住。 堂屋大梁上方的屋顶应该被人翻修过,不是茅草稻草,而是换上了平整无比的木板,搭成人字形,木板很厚实,被刨得光亮无比,上面用不知什么东西的血,绘制了复杂无比的符箓,极为鲜红! 符箓极大,每一个符箓都有丈余方圆,共有五个符箓。 符箓的构造很奇怪,眯着眼睛看去,线条变得朦胧,便仿佛看到五个张开血盆大口,舌头有一丈多长的狰狞头颅,鬼怪一般! 从符箓鬼头的口中垂下五条锁链,其中四条锁链上各自拴着一个孩子,手脚被困住,倒吊在屋顶。 这四个孩子的眼睛,上眼皮和下眼皮被人用鱼钩勾住,将眼皮掀开,鼻子也被鱼钩勾住,向上拉。 他们的嘴巴,上下嘴唇被四根鱼钩勾住四角,向不同方向拉伸,显得嘴巴很大。 他们头下脚上,身子斜垂,嘴巴里的舌头被一根铁钩子穿过,向下拉去。 铁钩子连着一条细细的铁链,铁链的尽头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鼎。 他们的舌头被拉得很长。 从他们舌头上流下的血,便顺着钩子和铁链,流入这个小鼎中。 “富贵!” 陈实看到其中一个孩子的面孔,正是适才要和自己交朋友的那个瘦弱男孩,连忙大声道,“刘富贵!醒醒!快醒醒!” 那个孩子像是听到他的呼唤,迷迷糊糊的转动眼珠。 一股狂喜涌上陈实的心头。 “活着!” “你还活着!” “你不要动富贵!我这就救你下来!” ——小十在本章用到的符箓,待会放在本章说里,欢迎翻阅!! 第十九章 符怪 陈实双膝曲蹲,纵身一跃便跳到房梁上,沿着这条大梁移动。 他一手托着研磨好的朱砂黑狗血,一手提笔,小心翼翼的在那五个巨大符箓上作画。 大梁不宽,他必须谨慎,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下去。 这五个符箓,显然是一个精通符箓的修士所为,以符箓化作邪祟,循着童子尿的气味抓孩子。 抓到后,便吊在这里。 若是贸然救人,肯定会激发这些符箓的威力,说不定救人不成,反倒把幸存者害死,因此陈实的目标是先破坏那五个符箓,再来救人。 不过倘若单纯的暴力破坏符箓,还是会引发符箓的威力,因此他用磨好的朱砂,改变这些符箓的结构,让符箓的威力无法发挥。 很快,他便将这四个符箓的眼睛涂花,脑袋涂成一团乱麻。 最关键的是嘴巴,鬼怪头颅的嘴连接着锁链,若是引动符箓,收紧锁链,这几个孩子的舌头,只怕当场从喉咙里拽出来! 陈实用朱砂将四个符箓的嘴封上,这样就算符箓还有威力,也不能收拢锁链。 只是砚台中的朱砂已经用完,无法涂抹第五个符箓。 第五个符箓没有束缚住孩童,陈实觉得没有涂抹的必要,当即向那个气若游丝的瘦弱男孩走去。 但就在这时,第五副符箓中的鬼怪头颅缓缓睁开眼睛,鬼怪口中的锁链哗啦滑动了一节。 陈实的手掌已经摸到了刘富贵的手臂,见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第五符箓鬼怪头颅的眼睛渐渐睁大,朱砂绘制的眼珠骨碌滚动一下,斜着眼睛看着陈实,鬼怪的脸像是在笑,只是显得有些扭曲。 哗啦,哗啦。 一节一节锁链开始抽动,垂下的锁链头,如同蛇的脑袋,缓缓抬起。 陈实心中一沉,还是被发现了! 那第五符箓鬼怪突然开口,声音轰隆震响:“阁下是何人?为何坏我道法?” 这声音极为洪亮,震耳欲聋,将这荒宅震得烟尘扑梭梭往下落! 这并非符箓鬼怪在说话,而是符箓的主人,借鬼怪的眼睛观察到陈实,再借鬼怪之口,与陈实对话! 陈实暗惊,这等本事,已经超越了一般的符师! “为何坏你道法?你用村里的孩子炼的是什么邪法?四条人命,在你眼里是什么?” 陈实一边说,一边抓起锁住刘富贵眼皮的鱼钩,来不及取下鱼钩,用力扯动,试图将鱼钩后面连接的细链子扯断。 他这十多天修炼三光正气诀,早已炼得力大无比,举手投足,开碑裂石,然而这细小的链子却坚固得很,陈实用力扯动一下,竟然没断。 他再度用力,那锁链这才断去! 他抓住另一个鱼钩细链,用出全力,将细链挣断。 接着是鼻子、嘴巴上的鱼钩细链! “乡下人的命,也是人命?” 那鬼怪头颅发出冷笑声,“你也是符师,难道便没有用其他人的性命炼宝?我只不过是想炼一盏续命灯,要五个童男的精气凝练成灯油而已,阁下闯我道场,坏我好事,当真是连个面子也不给吗?” 第五符箓变得扭曲起来,组成符箓的线条游动,像是一条条红艳艳的蛇,共同组成了鬼怪的脸。 “唰——” 从第五符箓口中垂下的锁链如同蟒蛇舞动,向陈实卷去! 陈实一手抓住勾住富贵舌头的钩子,取钩,一手向那锁链抓去。 他必须先取下富贵脸上的所有鱼钩,尤其是舌头上的大钩,否则贸然去解拴住富贵手脚的锁链,只会让这些鱼钩直接撕下富贵整张脸皮,以及将舌头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他摘下钩子的同时,那条锁链也被他抓住,然而锁链如同大蟒,顺势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咻咻旋转,缠绕的圈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紧! 陈实鼓荡气血,顿时气血充盈手臂,让这条手臂飞速变得粗壮,脚下发力,身形向上翻起,抬手抓住另一条拴住富贵双脚双手的锁链。 他飞速将锁链缠绕在自己的左腿上,免得坠落下去。 他的头顶,第五符箓的笔画已经形成实体,化作赤红色的鬼怪头颅,丈余大小,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咬下,腥臭之气扑鼻! 村民所见的鬼怪巨口,应该便是这种符箓所化。 垂下的长长舌头,便是它们口中的锁链! 陈实手上用力,试图将那颗扑来的鬼怪头颅抡起,但没能抡动,这鬼怪头颅极为强横,力量比他还大,而且还能飘浮在空中,非人力所能对抗! 陈实此刻在空中,仅靠一条锁链借力,根本不可能是鬼怪头颅的对手。 眼看那赤红鬼怪头颅便要将他一口吞下,陈实脚下重重用力,屋顶顿时轰隆震动,拴着锁链的木板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的力量虽然不如这个符怪,但也是极为惊人,这一脚发力,屋顶顿时承受不住,被他震塌! 一块块画着符箓的木板连同屋顶的瓦石稻草,一起落下,砸在那符怪的大脑袋上! 陈实脚上的锁链立刻松开,身如游鱼,将富贵抱住,向下落去。 他刚刚落地,只见房梁也不堪重负,一两千斤重的梁木一断压塌了房屋,轰隆砸下。 陈实顾不得解开富贵手脚上的锁链,抱着他立刻向外窜出,他刚刚冲出堂屋,只听背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堂屋连同两间偏房同时倒下,一堵堵墙壁连同大梁,将三间屋子埋葬! 房倒屋塌,掀起的气浪将陈实和黑锅冲得踉跄,烟尘弥漫,呛得黑锅连连咳嗽。 陈实屏住呼吸,飞速将富贵手脚上的锁链解开,还未来得及站起,便见倒塌的房屋大梁突然呼的一声竖了起来,一两千斤重的大梁,竟然像是根没有重量的柴火杆儿,看得陈实和黑锅两眼发直。 “乡下的小符师,你激怒了我!” 那屋舍下传来符怪的怒吼,乱石纷飞,烟尘四起,那鬼怪头颅竟然毫发无伤,从倒塌的房屋下隆起,顶开泥土乱石和房梁,飘在空中,居高临下盯着陈实。 它的口中连接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则拴着那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鼎,鼎中的正是他用四个孩子的性命炼制而成的续命灯油! 适才房屋倒下,它顾不得去吃掉陈实,立刻去抢小鼎,终于将这口鼎抢下,鼎中的灯油才没有被毁去。 但它虽然抢回了灯油,但也因此给了陈实机会,让陈实救下富贵,让它炼制灯油的计划毁于一旦。 灯油虽然保住了,但灯油的质量却大大降低,续命灯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符怪的另一端,是被其主人,那个炼续命灯的神秘符师所操控,不禁怒不可遏,正欲催动符怪吃了陈实泄愤,突然看到槐树上的朱红色符箓,迟疑一下,冷笑道:“小符师,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你跑不了!我一定会把你捉住,炼成灯油!” 符怪在神秘符师的操控下,向上飞去,正打算带着灯油离开,突然院子里的陈实脱下裤子,掏出小鸟,就地冲着倒塌的房屋撒尿。 那神秘符师俯瞰到这一幕,心中一怔:“莫非,这小子吓尿了?”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符怪脱离他的操控,呼啸而下,直扑陈实! 那神秘符师脑中一懵,顿时醒悟。 “我这符怪,嗅到童子尿的气味便会出击,将那童子捉来。这乡下小符师是个童子,用自己的尿味把符怪引过去!” 他刚想到这里,已经来不及改变符怪的构造,那符怪便扑到陈实的面前。 同一时间,老槐树上,陈实留下的五岳镇宅符启动,光芒大放,形成五座光芒璀璨的大山形态,压在那符怪的身上,将符怪压得轰然坠地,动弹不得! 符怪口中的小鼎顿时滚落,鼎中灯油洒了一地。 陈实抖了抖小鸟,提起裤子走上前,抬起一脚,重重落下,将那青铜小鼎踩扁,然后蹲下身子,与那丈余大小的符怪双目对视。 那神秘符师怒不可遏,却被五岳压住,无法动弹。 “咱们的梁子,的确结下了。不要让我遇到你。” 陈实直视符怪的眼眸,似乎想要隔着符怪看到那符师的真容。 “遇到你,我一定活活打死你!” 陈实起身,抬脚,踩在那符怪的大脑袋上。 只听嘭地一声,那符怪炸开,化作猩红的血浆和朱砂,哗啦啦落地,融入泥土中。 陈实脚上也被溅了一些。 虽然将这符怪消灭,也将刘富贵救出,解决了这一桩吃尿床小孩的案子,但他心中还是有一股愤懑无处发泄。 这个神秘符师的确很强,比他遇到的那些锦衣卫强了太多,他本不应该和这样的高手冲突,但就是想把这个神秘符师找出来,狠狠打一顿,直到将对方打死为止! “你们进来吧。” 陈实压制住怒气,向院子外目瞪口呆的村民招手,道,“邪祟已经被我除了,富贵也救回来了。” 村民们闻言,还是不敢进来。 三旺胆子最大,抬脚走了进来,其他人这才大着胆子跟着他进入田家荒宅。 富贵的爹娘连忙扑来,抱起富贵,不住的呼唤富贵的名字。 富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低声道:“爹,娘。”然后又闭上眼睛。 “他精气损耗太多,让他睡一觉。先不要给他补,就喝一些米汤。” 陈实吩咐几句,让富贵爹娘把富贵抬回家。 其他村民清理倒塌的房屋,将另外三个孩子寻出来,只可惜,这三个孩子已经死亡多时,救不回来了。 低低的哭声传来,最后变成了恸哭。 陈实听得心里揪得慌,带着黑锅走出荒宅,又回头向三旺道:“你们找人把田家八口棺材也下葬吧。” 三旺心中一惊,连忙道:“他们是得罪了干娘,被干娘惩戒才死的,谁敢下葬?” 陈实面色一沉,冷笑道:“不下葬?他们一家八口不能入土为安,再在这里摆下去,必然会怨气越来越深,必成邪祟!到时候,你们整个村的人都会被他们吃光!你们自己看着办!” 村民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去准备。 适才他们看到陈实年纪小,还觉得他没什么本事,但看到陈实竟然将那小山般的“邪祟”弄死,这才信服。 村里的族老又命人搬来桌椅,让陈实歇息,送上瓜果,看陈实年轻,又唤来两个年轻女孩为陈实捏肩捶腿。 “三旺,你过来!” 陈实又唤来三旺,询问道,“你们村最近是否来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 三旺想了想,道,“的确来过。听说是省城来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符师,说是省城赵家的二姑娘失踪了,前来打探消息,天晚了,要在我们村借宿一晚,天亮就走。那个符师人挺好的,还给我们画了几张符。” 第二十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章!) “省城来的?寻找失踪的赵家姑娘?” 陈实想起那个被自己骗到窑厂,变成瓷器的紫衣少女。 新乡省赵家,终于还是寻来了。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紫衣少女出行能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可见在赵家的地位应该颇高,她失踪了十几天,赵家肯定会派人寻找她的下落。 “话说回来,以前被我骗去窑厂的人,估计有二百多个,死了一大半,他们怎么就没有家人来寻?”陈实心道。 他压下这些杂念,继续问道:“这个年纪很大的符师,晚上借宿的是田家荒宅?” 三旺摇头:“他晚上睡在干娘的庙里。” 陈实目光落在村中央的庙宇上,有些深沉,低声道:“借宿在庙里么……” 那座庙宇中供品已经少了很多,那个大胖子神相将堆积如山的供品吃了大半,显露出肉山一般的上半身。 陈实收回目光,取出三旺交给自己的几块碎银子,在手心里拨弄片刻,捏出一块一两多重的交给三旺。 三旺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这点银子你拿去,把那八口棺材下葬了,还有那三个孩子,买点棺木,也好生下葬。” 陈实看向村口,道,“再给我搬两个凳子放在村口,我等人。” 三旺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去搬来两个凳子。 陈实来到村口,静静地坐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向旁边的黑锅道:“富贵是我朋友,我唯一的活人朋友,他伤得这么重,我不能不理。害他的那个符师被我弄洒了灯油,坏了他的好事,他肯定会怒不可遏,一定会赶回找我报仇。” 黑锅摇了摇尾巴,表示赞同。 陈实道:“这个符师很强,恐怕比爷爷还强。爷爷老了,实力不如从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摇尾巴。 倘若陈实看到爷爷晚上飞出去的情形,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陈实继续道:“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托大,在这里等他,我应该立刻离开,能跑多远跑多远。对不对?” 黑锅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个符师太危险了,隔空操控符箓化作符怪,与陈实争斗,甚至将陈实压制。 若非陈实早早的布置下五岳镇宅符,只怕会葬送在符怪的口中! 倘若正面对上这个符师,势必更加凶险。 陈实继续道:“他含怒而来,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的符箓这么诡异,我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因此逃走,绝对明智。” 黑锅一边点头一边摇着尾巴。 “可是,这么做就是不对!” 陈实突然大声道,“黑锅,这样做是不对的,对不对?杀四个孩子,就为了炼制什么狗屁灯油,就是不对的,对不对?这世界不需要公道了么?我觉得需要!得需要有人站出来,大声说这样干就是不对!所以,我不能走。”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道:“我不能走,我走了,那个符师还是会回来,还是会抓走富贵。我不能走,我得留下等他。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是……得有人为这件事做点什么,得有人为这件事付出点什么!” 他很激动,心里有股气,未消。 他很想站出来,狠狠的揍那个符师,直到将他活活打死为止! 你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劝陈实。 它知道陈实的性格,外表看起来机灵,但其实性格特别轴,特别倔。 生来就像一头驴子,认定了一件事,就死活不回头。 黑锅很是安心,反正陈实已经留书给爷爷,爷爷回到家看到书信,便会向黄杨村赶来。 到那时,自有爷爷对付那个年纪很大的符师。 另一边,数十里开外的乾阳山西麓的一片营地中,突然一个蒙古包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脚上栓好甲马符,立刻出营。 “混账小子,坏我好事!” 那花白头发老者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我好不容易炼制续命灯,只差最后一个童子便会成功,却被你坏了好事,断然饶不得你!毁我灯油,踩烂我的小鼎,我若是不将你炼成灯油,我便空活了七十年!” 他催动甲马符,但见脚底生风,竟然将他的身形托得离地三四寸! “铁笔翁,你这是要到何处去?” 突然一个声音唤住他,花白头发老者急忙回头,不敢怠慢,向来人赔笑道:“赵管事有所不知,我来乡下调查二小姐失踪一案,趁机给自己炼了点好东西,打算献给老爷,搏一个出身,求老爷提拔。不料今日,被一个乡下小符师坏了我的好事,因此我打算前去找他算账。” 来人颇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手上戴着碧玉扳指,腰间挂着玉佩,正是新乡省赵家玄英府的管事,赵铭。 赵铭摇动折扇,瞥他一眼,冷笑道:“献给老爷的,莫非是续命灯?你又想害人。铁笔翁,老爷器重你,是器重你精通各种法术,善于画各种符箓,可不是你巴结讨好的功夫!你这续命灯害人性命,若是被你炼成了,外面的人还要说我赵家不好。你害了几个人?” 铁笔翁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只害了四个。” 赵铭气道:“这四条人命,别人不会算在你头上,只会算到我赵家头上!罢了,你不要再炼了。我们此行,是为了寻找二小姐的,不是炼续命灯的。上次你说炼制搜魂符,搜魂符何在?” 铁笔翁连忙取出搜魂符,笑道:“搜魂符已经炼好了,赵管事过目。” 赵铭展开搜魂符,一边打量一边道:“你的本事老爷也是极为信服。老爷本以为二姐死在乾阳山,你却能算出二小姐未死,你若是能带着我寻到二小姐,何愁没有出身?” 铁笔翁心中大喜。 他能算出赵二小姐未死,并非他真的神机妙算,而是他为赵二小姐招魂,却怎么也招不来,因此大胆猜测赵二小姐尚在人世。 赵铭将搜魂符还给他,道:“既然符箓已经炼好,我们这便去寻二小姐。你先将寻仇的事放一放。” 铁笔翁称是,道:“这个小子,我记得他的相貌,跑不了他。属下适才已经通过搜魂之法,查到二小姐大致方位。赵管事,要叫上其他人么?” 赵铭目光闪动,笑道:“多一个人,便多一个人分功劳。” 铁笔翁会意,取出另外一套甲马符,蹲下身子亲自为赵铭绑在双腿上,两人脚踏清风,一步跨出便有丈余,沿着乾阳山麓向东而去。 黄杨村外,陈实坐在村口一动不动,日头正毒,晒得他有些头晕。 幸好三旺家的怕他饿着,为他做了顿饭。 两年来陈实终于吃到一顿咸淡适宜的饭菜,感动落泪,赞不绝口,把三旺媳妇夸得脸蛋一阵臊红。 “都是乡下饭菜,哪里有这么好吃?”那憨厚女人连连搓着围裙,笑道。 陈实吃得一干二净,养足精神,又来到村口等。 等了一下午,黑锅汪汪叫了两声,陈实这才起身,背上书箱。 不能再等了。 再等天就要黑了,来不及返回黄坡村了。 黑锅判断时间一向很准,除了那次太阳提前一刻钟下山。 陈实没有向黄杨村的人辞行,径自出村,向黄坡村赶去。 “那个符师没有来,应该是他也担心自己用小孩炼灯油被人识破,坏了他的名声。他今天不出现,那就不会再出现了。” 陈实向黑锅道,“没想到此人竟还要些脸面。只可恨这次没能遇到他,想要再次遇到他,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黑锅快步跟上他,愈发放松。 陈实想与那符师打一架泄愤,但它可不想。 倘若陈实出了事,爷爷还能把陈实救活揍他一顿不成? 爷爷只会将这个锅盖在他黑锅的头上! 陈实仰头看天,天上烈日依旧炎热,丝毫没有落山的迹象。 以他的脚力,足以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 “爷爷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家……” 陈实和黑锅走了两三里地,忽然听到后方传来衣袂破空声,陈实放慢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两人脚踏清风而来。 这二人一个年纪很大,头发已经花白,一个是中年人,衣着颇为华贵,两人的脚步落下,地面旋风便起,将二人的身躯托起,让他们的脚不必落地。 如此一来,他们一步跨出,便有丈余,走起路来十分省力。 “甲马符还可以这么用?” 陈实诧异,靠在路边,等候两人过去。 爷爷绘制甲马符,他也在一旁观摩,早就将甲马符学会,不过爷爷向来是把甲马符画在木车上,让木车自己行走。陈实从未见过爷爷将甲马符绑在腿上。 “这么晚了,路边还有个孩子。”那中年人远远看到陈实,疑惑道。 两人飞速接近,那年迈符师正是铁笔翁,笑道:“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家,这孩子只怕是活不了啦,怪可怜的。可惜要赶路,不能拿来炼药……”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清陈实的脸,轻咦一声,失声道:“是你!那个坏我灯油的小鬼!” 陈实同时也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十分耳熟,猛然间瞪大眼睛。 黑锅也听到了铁笔翁的声音,耳朵陡然支棱起来,全身的黑毛根根竖起,尾巴像是一根黑铁棍子般,变得笔直! 它正欲提醒陈实,身边的陈实已经离弦之箭般窜出,甚至让它眼前一花! 陈实奔向铁笔翁! 像一头蓄势已久的豹子,一下子窜出,一步跨出丈余,脚步落下时,他的气血已经灌入脚掌,脚面落地,啪的一声脚上的草鞋被撑得裂开,脱落! 陈实的脚掌大了整整一圈,第二步跨出,速度更快,势头更猛,将速度提升到巅峰! 呼呼的狂风拍打在脸上,他扎好的头发也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扯乱,头发呼的一声向后飘扬,拉得笔直! 同一时间铁笔翁和那中年男人也在向这边走来,甲马符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陈实迎面奔来,几乎在瞬息之间,双方便已经照面,只剩下一丈左右的距离。 陈实一拳轰出! 拳打一丈之间! 他的拳头破风声呼啸,尖锐,甚至有种贯脑的魔力。 这速度实在太快,铁笔翁刚刚说完“那个坏我灯油的小鬼”,陈实的拳头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陈实牢牢记住一点,那就是爷爷的告诫。 他没有法力,任何一个修士都可以用任意一道法术置他于死地,但他的力气很大,同样有格杀这些修士的能力! 狭路相逢,想要获胜,那就不能让对方先出招! 但铁笔翁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他宽袍大袖,两个袖筒中黄纸翻飞,是一张张黄符,已经画好了符箓,正自向外飞出。 同时他的脑后神光动荡,神龛在神光中凝聚,成形! 龛中已然隐隐浮现出神胎的踪影! 浩荡的真气顷刻间自他身后弥漫开来,这股真气之强,是陈实前所未见,甚至让他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铁笔翁的左边袖筒,第一张符箓飞出,迎上陈实的拳头,那是太上八卦护身箓,同时,第二张符箓开始绽放金光,那是金钟符。 只要有任意一张符箓被激发,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就在太上八卦护身箓触碰到陈实的拳头的一瞬间,陈实的右腿已经来到他的胯下,腿如释放的满弓,咻的一下弹出,踢在他的裆部! 铁笔翁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甲马符向前奔出的势头,被陈实这一脚踢得硬生生止住,脸部五官扭曲,眼睛瞪得滚圆,疼得侧着头,似乎在怀疑人生。 陈实那一拳压着正在释放力量的太上八卦护身箓,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将这老者砸得向后飞出,身体陀螺般旋转。 铁笔翁身边的赵家管事赵铭也反应过来,立刻催动神龛,调运真气,正欲催动法术,陈实刚刚一拳将铁笔翁轰飞,瞥见身旁有神光迸发,不假思索侧跨一步,转身拧腰,左肘向后平轮,肘尖砸在赵铭的两扇肋骨相接的骨尖上。 这一砸,让赵铭险些断过气去,身不由己弯下腰。 他的身材高大,弯腰的瞬间,陈实充满了气血膨胀如同熊掌般厚重的右手,已经扣住他的咽喉。 “咔嚓!” 那只捏石断铁的手捏碎了他的喉骨,压着他的脖子,带着他的身躯,向前窜出,追上还未落地的铁笔翁! 赵铭的脑袋狠狠撞在铁笔翁的脑袋上,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铁笔翁脑壳凹陷下去一大块,两只袖筒中黄符像是黄色的蝴蝶,哗啦啦飞出,接着太上八卦护身箓、金钟符、星纲五斗箓、六害神符、保命符、华盖箓等等神符、神箓,威力被悉数激发! 铁笔翁裆部血流如注,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头颅低垂,脑浆崩流。 霎时间,五颜六色的神光迸发,各色光芒形成不同的形态的道法,有的像是八卦符文,有的像是金钟,有的浮现出六害,也有华盖、神鬼、魔物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发涌出,堆叠在一起,将铁笔翁护在中央。 铁笔翁,已然气绝。 ————周一,四千多字大章,求票求推荐。感谢夜猫和金不遗的白银支持,新书期间追读很重要,每天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六点前后记得看更新。 今天章末的彩蛋章是来自Alpaca7大佬,画的陈实,喜欢的话记得点点赞哦~ 第二十一章 殴打 陈实不知铁笔翁已死,依旧疯狂向那些各种形态的符箓攻去,然而根本打不动符箓。 甚至,其中有些邪门的符箓,如五鬼、六害等,将其中任意一只邪、祟挑出来,陈实都不是对手。 他还在疯狂进攻,唯恐铁笔翁缓过气给他致命一击,只是打了良久,甚至连八卦护身箓都破不开,不由绝望。 越是绝望,他越疯狂! “汪汪汪汪!” 黑锅大声冲他叫嚷,但陈实处在高度亢奋之中,根本听不见。 待到陈实打累了,八卦护身箓形成的八卦神光还是没能打开,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竟然被震得皮开肉绽。 这个年老符师的符箓,实在强得可怕! “汪汪汪!” 黑锅咬住他的裤腿往后拉。 陈实还待再打,脚下不稳,有些趔趄,终于,他神智恢复一丝清明,视线越过一重重奇异的神光落在铁笔翁的身上,只见铁笔翁跪在那里,已经气绝多时。 他不由呆了呆。 “死了?” 随即狂喜。 “死了!他终于死了!他被我打死了!” 陈实哈哈大笑,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有些癫狂:“他这么多厉害至极的符箓,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我打死了!死得好,死得好!” 他一口气喘不过来,险些背过气去,连忙稳住情绪,大口大口喘气。 过了片刻,陈实摇摇晃晃起身,用力的呸了铁笔翁一口。 “活该!”陈实恶狠狠道。 黑锅心惊肉跳,也跟着啐了一口。 又过片刻,陈实喘匀气,上前拖赵家管事赵铭的尸体,双手用力,却觉得双臂酸软,腿也酸软,竟然拖不动。 陈实只好再歇一会儿,待到恢复一些力气,这才将赵铭的尸体拖到路边。 又过不久,八卦护身箓等符箓的威力散去,铁笔翁的尸体显露出来,陈实将铁笔翁的尸体也拖到路边。 “他们是赵家的人,赵家来查紫衣女子失踪一事,须得将尸体处理掉,否则被赵家发现,又生事端。” 陈实抬头望天,两轮太阳渐渐变成半圆,天空也泛着火光,如同红霞。 天色将晚。 “到了夜间,野兽出没,邪和祟也会出来,会毁尸灭迹。” 陈实微微皱眉,现在已经来不及返回黄坡村,唯一能够避开夜晚的,只有黄杨村。 “黑锅,我们回黄杨村!” 黑锅怔了怔,连忙快步跟上他,一人一狗向黄杨村走去。 待到赤红色的火海如同晚霞布满天空,双手血淋漓的陈实带着黑狗,踩在猩红的土地上,来到黄杨村的村口。 他们背后,车轮声碌碌作响,一个体魄高大的老人坐在木车上,手中托着罗盘,也在向黄杨村驶来。 ——爷爷终于驾着木车,来接他们回去了。 陈实回头看了看木车,没有去迎上这辆车,而是大步向村中央的庙宇走去。 黑锅迟疑一下,没有去迎接爷爷,快步跟上陈实。 村民们纷纷从房屋里走出,一双双眼睛落在这一人一狗的身上。 陈实杀气腾腾,却面带笑容,径自来到宫阙废墟中央的庙宇前,不做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那肥头大耳的神相抬头,看着他血淋漓的双手,目光有些躲闪和惊慌。 陈实在两里外打死铁笔翁的事情,没有瞒过他,着实吓到了他。 陈实抬手,将供桌上的所有供品统统扫下去,丢了一地,抬起屁股坐在供桌上,盯着面前的大胖子。 “我打死那个与你做交易的符师,想来你都看见了。” 陈实盯着神相的一对小眼睛,“作为干娘,勾结外人,害死自己三个干儿子,你有愧干娘之名,有愧你面前点燃的香火!别人在背后非议你,你便放邪祟入村,害死人家全家。那么干娘做错事,该当何罪,何人来罚?” 那大胖子面带青气,神态凶恶,咆哮一声,如同雷霆,咆哮道:“何人胆敢定我的罪过?何人胆敢罚我?” 他的身后,那青面獠牙的铜像光芒大作,灿灿神光竟然将庙宇照耀得通透如昼! 道道光芒从庙宇的门户中透射出去,惊得黄杨村的村民一个个哆哆嗦嗦,胆子小的甚至已经跪在地上,向着庙宇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干娘原谅。 “我敢!” 庙宇中传来一个愤怒尚显稚嫩的声音,有胆大如三旺者,早已来到庙前偷偷往里张望,只见陈实在供桌上暴起,一脚踹在一团空气处。 明明踢在空气上,却像是踢在实物上一样。——他看不到那大胖子神相。 陈实却能看到。 他这一脚踢得那大胖子眼耳口鼻都扭曲成一团,整张脸几乎陷入脑袋里! 大胖子怒吼一声,轰然站起,浑身肥肉乱颤,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身躯,蕴藏着可怕的神力,便要爆发! 这时,碌碌的车轮声传来,爷爷坐在木车上,不紧不慢的向这边驶来。 大胖子打个冷战,小眼睛中满是恐惧。 “你敢还手?” 陈实更怒,起身一脚扫在大胖子的脖颈处,扫得他脖子和肚皮上的肥肉波浪般抖动不休。 大胖子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扫得向一侧倒了下来,陈实从供桌上跳下,一脚踩着他的胸口,拳头狠狠向他脸上招呼! 嘭嘭的拳头击打头脸的声音从庙宇中传来,庙外的村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连向庙中张望,有人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有人却露出欣慰快意的笑容,还有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祈求干娘原谅。 “让你做干娘,你不保护村民,你放邪祟进来害人!” 嘭嘭嘭! “让你做干娘,你托梦威胁村民!” 嘭嘭嘭! “让你做干娘,你勾结外人,害死村里的孩子!” 嘭嘭嘭! 更多的村民翘首观望,只见庙中,陈实双手将供桌抄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往下砸,下面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击打声却很真实。 “别打了,别打了!”有声音叫道。 陈实还是不断向下砸去,砸得供桌烂掉,砸得只剩下桌子腿,还举着桌子腿狠狠往下抽。 直到将桌子腿抽断,他这才丢掉,瞥见上香的香炉,便将那香炉拎起,向那大胖子神相砸下! 这次是咚咚的敲击声,沉闷得很。 “让你做干娘,你欺负我朋友富贵!” 咚咚咚! “让你做干娘,你欺负富贵的朋友!” 咚咚咚! “让你还打算吃掉他们!” 连锤带砸的声音不断传来,陈实足足打了半个时辰,这才出了胸中的愤懑之气,只见那大胖子早就被打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脸肿得猪头一般。 陈实拎着香炉来到庙门口,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一双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是黄杨村的村民。 陈实咧嘴一笑,将香炉丢在庙门外,那香炉已经被他砸扁。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连续打了半个时辰,他也累得满头满身都是汗水,不过手上的血迹却涂抹在脸上,显得他的面庞有些硬朗。 打过之后,他还有点饿得慌,总想吃点什么。 “这个大胖子……” 陈实迟疑一下,把这个念头掐灭,心中失笑,“大胖子是神相,又不是食物,我竟会对他动了食欲,吓我一跳。” 他没有注意到,胸口的青色鬼手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此刻渐渐黯淡下来。 陈实抬脚正欲走出庙宇,突然又停下脚步,折返回来。 躺在地上的大胖子神相见他回来,不由哆嗦颤抖,但陈实却没有向他走来,而是径自来到那青面獠牙的铜像前。 大胖子是不凡之力凝聚而成的神相,而这个铜像才是干娘的本尊。 陈实伸出手,握住铜像的一根手指,慢慢用力,将手指掰断。 地上的大胖子痛得死去活来,惨叫不绝。 陈实又握住另一根手指,缓缓掰断。 一根,又一根,再一根! 不久之后,那铜像的十根手指头,统统被他掰断! 陈实握住十根手指,用力扭动,扭成铜麻花,丢到大胖子神相的身上。 “我朋友富贵的三个朋友,想走出你的破庙,你他娘若是还敢阻拦,头给你拧下来做夜壶!” 陈实说到这里,向角落里的三个孩子招手,面色变得温和,笑道,“过来吧,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三个孩子的鬼魂战战兢兢走过来,绕过大胖子神相,来到陈实身边。 陈实带着他们向庙外走去,三个孩子果然顺利的迈过庙宇门槛,走了出去。 三个孩子的鬼魂一脸崇拜的看着陈实。 陈实笑道:“你们现在回家吧,去见见你们的爹娘。头七过后,若是有鬼差来找你们,就跟着他去吧,别留在人间。” 三个孩子向各自的爹娘奔去,他们的爹娘虽然看不到他们,却仿佛感觉到他们就在身边。 陈实向木车走去,老人站在木车旁边,狗子冲着老人讨好似的摇着尾巴,月亮的光辉洒下来,幽静而神秘。 “自己出来除邪,出息了。” 爷爷抓住他的手,清理他伤口中的淤血,闷声闷气道,“赚了多少钱?” 陈实心中警觉,摇头道:“没赚钱。有符师杀人,用孩童炼续命灯油,我见村里的人穷,便没收钱。” 不知怎么地,他心脏跳得很厉害,袖筒里的银子也顿时变得极为烫手。 爷爷唔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为他涂抹伤药,道:“回家,吃药。” 陈实松了口气,连忙道:“现在月亮升起来了,回家危险,不如在这座庙里先借宿一晚。” 庙中,大胖子神相险些昏死过去。 爷爷摇头道:“你杀了人,又将这大胖子打得这么狠,不吃药的话,你的病很容易发作。多挂一些桃符,应该可以平安回到家。” 陈实想起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形,不禁凛然,爬到车上。 木车向村外驶去,陈实想起什么,突然回头,恶狠狠道:“死胖子,我就住在隔壁村,你最好老实一点,好好做你的干娘!否则我一三五过来打你,二四六也过来打你!” 大胖子神相不禁打个哆嗦。 ——还是求票求推荐!! 推荐好兄弟的书,《我不开挂,我开卦》你的人生不能开挂,那我可以教你开卦,以命理师的角度,解读命理风水之术,把小说写进现实,把现实带入小说,推荐观看。 第二十二章 阴间 经历这场战斗,陈实又困又乏,坐在车上打盹,等到他醒来,木车已经到了黄坡村。 爷爷熬药煮药,忙来忙去,到了深夜,药才熬好。 陈实喝下一盆药,又泡在药缸里,在药缸里逐渐睡着。 好在这一夜平安无事,他的旧病并未复发。 “难道我的病已经好了?” 早上醒来,陈实很是开心,只觉爷爷做的早饭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而且爷爷这次去县城,没有食言,的确从县城给他带来了好吃的,有糖葫芦,糍粑,臭豆腐,还有糖人儿,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爷爷的药有用,我天天修炼三光正气也有用,说不定能把我的病治好!” 陈实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于是愈发努力,拜过干娘之后,便修炼三光正气诀,借北斗七星,淬炼身体。 这一天过的很是充实,到了晚上,陈实喝药泡药浴,再修炼一会儿三光正气诀,才躺下睡觉。 他睡了不知多久,正在香甜时,突然心窝一股强烈无比的剧痛传来,心脏剧烈抽搐! 陈实醒来,知道自己的心脏老毛病又犯了,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催动三光正气诀抵抗。 然而那股疼痛来的实在太剧烈,抽干了他的力气,他的心脏仿佛被捏扁,捏成了一团,让身体血液停止流通! 他想喘气,却怎么也喘不过来。 肺腔里的空气仿佛也被青色鬼手给排空了! “爷爷!爷爷!” 陈实被莫大的惊恐包围,张嘴想要呼唤爷爷,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还是晚上,爷爷应该不在家,根本觉察不到他遭遇危险。 “黑锅!黑锅!” 陈实想要呼唤黑锅,然而始终无法发出声音,院子里的大黑狗像是听到什么,仰起头,仔细倾听,又晃了晃脑袋重新睡下。 陈实眼前渐渐发黑,黑得看不到外面的月光,黑得逐渐看不见房梁。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脑越来越昏沉,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像是被捞上岸将死的鱼。 他的身体在床上剧烈的蹦跶两下,最终平静下来,四肢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只是抽搐的频率越来越慢,幅度越来越小。 最终,陈实安静了。 黑暗中像是有一抹亮光,照亮陈实眼前的黑暗。 他睁开眼睛,四周是沉沉皑皑的雾气,远处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嚎叫,像人,又像受伤的野兽。 陈实瞪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爷爷!”他大声呼喊。 “爷爷!”“爷爷!” 雾气中传来很多声音,各个方向,各个角落,到处都是呼唤爷爷的声音,不知是回音还是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 陈实被恐惧包围,他知道自己应该留在原地,等待爷爷来寻找自己,然而却不由自主的迈开脚步。 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轻盈得像是不存在一样,雾气像是一粒粒雪白细腻没有任何重量的沙,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冰凉冰凉的。 “我大概死了。”陈实悲哀的想。 雾气中传来脚步声,他循声看去,是另一个身影,一个年轻的女子,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走来。 她的脖子血淋漓,走着走着鲜血便从脖子的一道缝隙中涌出来,染红了衣裳。 她开口,像是说话,然而陈实什么也听不见。 那女子黯然低头,脑袋却跌落下来,落在地上。 女子蹲在地上,双手四下里摸索,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头。 雾气中传来女子无助的哭声。 过了片刻,她找到了自己的头,捧起来放在脖颈上,默默来到陈实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雾气中又走来一人,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看着便是有权有势的人,穿金戴银,有一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气魄,然而此刻却颇显落魄,身上被捅了不知多少刀,伤口处还在汩汩流血。 尤其是腹部,满肚子肥肠流了出来,拖在地上。 他费力的双手托起自己的肠子,跟上陈实。 陈实浑浑噩噩的向前走,遇到了迷雾中更多的人们,他们各有各的死法,缺胳膊少腿者有之,脑袋凹下去一个大洞者有之,心肝爆裂者有之,遍体流脓者有之,还有的被炸得只剩下半边身子,有的被烧成焦炭…… 陈实反倒没有害怕,他见多了鬼神,早已不惧。 “我一定是死了。” 他有些黯然,“我在床上疼死了,爷爷没有发现,黑锅也没有发现。他们第二天发现我死了时,可能会很伤心吧。” 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如何,倘若太狰狞,爷爷会哭的。 他不想爷爷哭。 前方有一支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有多少人机械的行走在皑皑的雾气中,不知走向何方。 陈实带着身后古怪的人们走上前去,与这支队伍相容。 他们继续前行,更多人们加入大部队之中。 陈实身前身后也多出了许多人,那是另外两支队伍,人们行尸走肉一般行走着,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前方,更多的队伍出现,乌央乌央一片,古怪的是,尽管这么多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雾气中,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嚎叫。 突然,雾气中探出一只巨大的爪子,瘦骨嶙峋,布满鳞片,不像是人手,抓住一人便缩回雾气中,接着雾气中传来咀嚼声。 “嘻嘻嘻!” 有东西在雾气中笑了起来。 陈实心生恐惧,然而四周的人们对此视若无睹,继续麻木的向前走。 这时,雾气中探出更多的爪子,抓起一个个人缩回雾气中,四面八方都传来咀嚼声和嘻嘻的笑声。 他们仿佛走入了雾气中的饕餮举办的盛宴,只不过他们就是盛宴上的美食,而那些隐藏在雾气中的怪物则是一个个美食家,品尝着难得的美味! 陈实不敢向前走,但两条腿像是不听自己的一般,还在机械的前行。 四周雾气中,前来品尝美食的“美食家”越来越多,嘻嘻的笑声也越来越多,更多的爪子伸过来,抓起一个个不知反抗的人们缩回雾气中。 陈实头皮发麻,眼看一只嶙峋大手向自己抓来,想躲避,身躯却还是机械的向前走,根本躲不过去! 眼看他便要被那只大手抓住,突然咚咚的鼓声传来,像是鼓,又像是破铜锣,声音有些沉闷,沙沙的,却将那爪子惊得缩了回去。 “陈实——” 他的身后传来呼唤声,伴随着鼓声若有若无。 又有细微的香火气传入陈实的鼻子里,也是若有若无。 “小十——” 这一声呼唤他听得更加真切,是爷爷的声音,锣鼓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爷爷!”他泪流满面。 爷爷的声音传来:“小十,跟着声音走!” 陈实竭尽所能,努力的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身,循着声音走去,每一步都艰辛无比,像是踩着刀山,像是趟着火海,双腿传来刺骨刮肉的剧痛。 他听着声音艰难前行,然而那声音断断续续,只有伴随着鼓声和香火气,才能传入他的耳朵,倘若断了香火气或者鼓声,他便失去了方向。 四周是涌动的人们,只有陈实一人逆行,被撞得东倒西歪跌跌绊绊。 他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没有走出这场饕餮盛宴,到处都是抓来的嶙峋大手,他随时可能会被抓走。 眼看他即将承受不住,突然皑皑的雾气分开,雾气中有庞然大物鼻喷烟火,脚踏大地,震得地面颤抖,一路横冲直撞,向这边冲来。 待这庞然大物走到跟前,陈实才发现是一条黑狗,长得像黑锅,但是大了无数倍,像座小山。 “黑锅,是你么?” 那黑狗如同来自阴间的魔神,狰狞凶恶,目射火光,灼烧一只只抓来的嶙峋大手,咔嚓一口,利齿将一只大手咬断。而后鼻头耸动,嗅了嗅香火味,两只燃烧的眼瞳骨碌转动,目光落在陈实身上。 “呼呼!” 小山一般大的黑锅兴奋得尾巴乱扫,掀起阵阵大风,匍匐下来,让陈实爬到它的身上,而后转身撒腿狂奔。 “咚咚!” 锣鼓声越来越响,爷爷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清晰,陈实趴在黑锅的背上,手里死死的抓着黑狗毛,突然只觉眼前越来越亮,亮得刺眼。 他抬手遮挡住刺眼的光线,这时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醒了,小十终于醒了!” 陈实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迷茫的看向四周,只见他身处一个有些幽暗的陌生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墙壁都被熏黑。 一个缠头白发老太婆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像是锣一样的东西,轻轻一拍便发出类似锣鼓的声音,还有一种沙沙声。 地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火盆,火盆中有纸符在燃烧,火焰很高,足足有一人多高。 火焰后面还蹲着一只大黑狗,眼睛被火焰照得如同火光,鼻孔一喷,便是烟火之气,正是黑锅。 爷爷坐在火盆的另一边,头顶飘浮着一团交融的水和火。 “这里是什么地方?”陈实心中纳闷。 ————感谢爱新觉罗圣杰的盟主打赏,老板万岁! 第二十三章 养尸地,镜湖山庄 “多谢沙婆婆。”爷爷见陈实醒来,也是松了口气。 那老婆婆放下手中奇特的乐器,嘿嘿笑道:“老陈头,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若非你的水火荡炼,单凭我的招魂术,可未必能从阴间把小十寻回来。就算召回,尸体只怕也腐烂了。” 爷爷散去头顶的那团水和火,看向陈实,询问道:“小十,你感觉如何?胸口还痛么?” 陈实想要说话,却嗓子沙哑,发不出声音。 “他死了七天,尸体都凉透了,能在头七把他拉回来就不错了。” 沙婆婆凑到陈实跟前,掰开陈实的嘴巴往里面瞅了瞅,笑道,“喉咙的肌肉松弛了,还不能说话。等他逐渐温暖起来,熟悉自己的尸体,就可以说话了。” “是身体,不是尸体。”爷爷纠正她。 “没差,没差。” 沙婆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道,“老陈头手段不坏,这水火荡炼令人羡慕得紧,修炼尸解仙的玩意儿被你用在小十身上,嘿嘿……这次我救了你孙儿,你是不是把这水火荡炼传给我?” 爷爷警觉,摇头道:“请你出手,我是付了钱的。不过我日子不多了,沙婆婆若是答应我,成为小十的干娘,我便将水火荡炼倾囊相授。” “成为小十的干娘?” 沙婆婆脸色顿变,看了躺在床上的陈实一眼,踟蹰道,“成为他的干娘么?只怕老身的命没有那么硬……要不要赌一把?嘿嘿嘿……我不敢呀!” 她带着哭腔道:“老陈头,你临终前是想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么?你也在害怕对不对?这笔富贵我不敢接呀!我怕我接不住,成为罪人……” 说到这里,她情绪失控,哭哭啼啼。 躺在床上的陈实有些不解:“老婆婆怎么哭了?她为何说自己会成为罪人?” 又过一段时间,陈实能够说话了,要水喝。 沙婆婆给他喝了水,便开始撵人,看着爷爷将还不能动弹的陈实送到木车上,她不知触动了哪根弦,又哭哭啼啼起来。 “老陈头,你死了可不能把水火荡炼带到坟墓里去啊!” 她哭着道,“你把它传给我,我给你披麻戴孝当女儿都行!” 爷爷头也不抬:“你来做小十干娘。” “不干!” 沙婆婆拒绝得很干脆,“你还是把水火荡炼带到坟墓里去吧,老身到时候掘你的坟!” 甲马符渐渐流转,木车缓缓启动。 黑锅迈开轻快的脚步跑在车前头,陈实躺在车上一颠一颠的,身体左右摇晃,木车离开沙婆婆所在的村庄。 陈实勉强向外看去,村庄很陌生,月祭节的时候没有来过。 “爷爷与沙婆婆很是熟悉,沙婆婆还叫我小十,知道我的乳名。” 陈实眨眨眼睛,他从前应该来过这里,只是不记得了。 “啾!啾!啾!” 爷爷在车上唤狗子,狗子回头,不解的看着走上另一条路的木车,然后欢快的跑过来。 “我们不去黄坡村,去另一个地方。” 爷爷向狗子说道,“小十的身体太凉了,血液难流通,要去至阴的养尸地养两天。” 黑锅面色严肃的点点头,又跑到木车前方带路。 陈实声音微弱,努力大着嗓门道:“黑锅,谢谢你。” 狗子微微一怔,摇了摇尾巴。 “这里是岗子村,在山北。沙婆婆是个好人,当年你出生后,她还来抱过你,摸过你的根骨,赞你根骨好得出奇。后来你县试考了五十省第一,她还过来道贺。你死……” 爷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陈实说话,“你受伤后,她也很生气,为你跑前跑后,想方设法为你招魂。将来我若是死了,给你留下一本《水火荡炼诀》,你去送给她,报答她的恩情。” 他顿了顿,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给了她水火荡炼诀,她就会惦记着你的好,想方设法还你这个人情。她虽不敢做你干娘,但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 陈实躺在车上听着车轮骨碌骨碌的声音,低声道:“爷爷不会死的。” “嘿。” 爷爷笑出声来,摸着他的脑瓜,“傻孩子,怎么会有不死的人呢?我不敢留下来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怕我忍不住饥饿……” 他沉默下来。 陈实连忙转变话题,道:“爷爷,黑锅是正常的狗子么?它为何能进入阴间救我?” “你也怀疑它么?” 爷爷目光落在黑锅身上,面色阴沉,“我也怀疑它很久了,只是抓不到它的把柄。” 狗子在前面觉察到爷孙二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打个冷战。 在陈家混口饭吃,实在太难了。 自己的狗生,怎么就这么充满坎坷? 自己明明只想做一只寻常的狗子啊。 黑锅引路,木车跟着狗子驶入山中,沿着崎岖的山路越走越远。 有些山路破败陡峭,即便是人都很难攀登上去,然而木车却骨碌骨碌的驶上去,如履平地。 过了很久,他们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四周都是不太高的山峰,中间是一片谷地,中央是一处深潭,水质很纯净,清澈无比,居高向潭中望去,宛如一个外面清澈里面漆黑的眼眸。 水潭旁边是一个古老无比的山庄,树木高松,遮蔽了所有阳光,山庄里黑漆漆的,进入里面须得适应一会才能看清四周。 黑锅连打几个喷嚏,这里实在太凉了,冻得它瑟瑟发抖。 它停在门外,没有进庄。 山庄的门额上,写着“镜湖”二字。 镜湖山庄。 陈实觉得古怪,山庄里居然没有蚊虫,他躺着不能动,按理来说早有蚊虫叮咬他了,可是一只蚊虫也没有。 非但没有蚊虫,也听不到鸟叫,一切都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株大树映入陈实眼帘,那树木很粗,树皮宛如一片片龙鳞,倒着生长,树身笔直,三五人才能抱得过来。 树下停着一口棺材,黑漆漆的,直立着,靠着树身。 陈实转动眼珠,想看得仔细些,不过第二株龙鳞大树和竖棺已经映入眼帘。 然后是第三株大树,第三口黑棺。 木车停在山庄中央的一株龙鳞大树下,这株树下也有一口竖起的黑棺,棺材不大,应该不是给成年人用的。 爷爷掀开棺材,把陈实放了进去,又盖上棺材盖。 说来也怪,这里冷得出奇,但陈实躺进棺材里,却觉得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的心脏也渐渐跳动,越来越有力。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躺入棺材中,居然一片心平气和,内心无比安宁,仿佛对这里很是熟悉。 他甚至安逸的睡去,直到爷爷将棺材打开,他才醒来。 爷爷摸了摸他的手,手掌已经温暖,心脏也跳动得很是有力。 陈实从竖棺中走出来,活动一下手脚,只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前,只是他有着满肚子的疑问。 “爷爷,我以前来过这里?” “嗯。” “我以前就躺在这口小棺材里?” “嗯。” “我上次来这里时,也像现在这样?” “比这次更严重。上次你……受了重伤。” 陈实想了想,试探道:“是我考了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那次么?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是的,很久了。”爷爷闷声闷气道。 他收拾好木车,看了过来。 陈实郑重的合上棺材板,对自己的另一个“家”很是用心,唯恐损坏了。 爷孙二人上了木车,陈实望向山庄里其他竖棺,这里的竖棺有八口,其他七口黑色竖棺分布在一株株古树下,他没有看到鬼神,不知这些棺材中是否有人在沉睡。 不过,他却隐隐觉察到几口竖棺中传来极为强大的压迫感,目光所及,压迫感便越来越强! 显然棺中有东西,很了不起的东西! “这处养尸地,是我与几个朋友寻到的。” 爷爷控制着罗盘,木车向外驶去,道,“也不能说是朋友,只是认识,知道彼此,说过几句话罢了。他们很怕死,和我一样怕死,因此大家聚在一起建了这个山庄。肉身放在这里,就不用担心坏掉腐烂掉。已经有些老家伙等不及了,住了进去。但每个住进来的人,都要遵循几个不成文的规矩。” 他顿了顿,道:“不可过问其他人出身,不可过问住进来的人是谁,不得将此地透露给外人,每次来人不得超过两位。倘若违背,群起而攻之。嘿嘿,他们从棺材里起来的话,那就吓人喽。” 陈实笑道:“难怪狗子没有跟进来。” 木车驶出山庄,黑锅连忙凑上来,在狗子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辇,很是华丽。 不像爷爷的木车这般土气,那辆车辇以木为框架,铜为轩辕,金为点缀,珠为装饰,车顶覆以华盖,车前四匹骏马,即便是马儿也披挂着金银铠甲。 车辕上还坐着一个车夫,手提鞭子。 车中坐着一位王孙贵胄般的人物,白衣胜雪,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有一种雍容气度。 见到爷孙二人出来,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这才起身,款款下车。 他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剑鞘是大漆鞘,有着菱形纹理,中间较窄,如女子束腰,剑柄和鞘尾皆是由玳瑁雕琢打磨而成,很是华美,引人瞩目。 白衣男子剑柄朝下佩戴,身姿颀长,步履从容。 他离开那辆车辇后,只见车辇前的四匹骏马,竟然飞速石化,变成了四匹石马! 而那驾车的车夫竟然也自化作一尊陶俑,犹自扬起手中的缰绳,做约束马匹之状。 陈实正自惊异,只见白衣男子已经来到爷孙二人身边,向两人欠身见礼。 爷爷也自欠身见礼。 “许久不见,陈师风采依旧。” “不敢。萧王孙风度翩翩,我远不及也。” 两人客套两句。 那萧王孙目光落在陈实脸上,深深看他一眼,赞道:“水火荡炼,果是不凡。” 爷爷瞳孔微缩。 陈实有一种发毛的感觉,仿佛又被一头受伤的豹子盯上,心中纳闷:“爷爷怎么又动了杀心?” 萧王孙也感应到那股杀机,没有多说什么,道:“告罪。”说罢,径自走入庄中。 陈实回头看去,只见萧王孙来到一口竖起的棺椁前。那棺椁像是一栋小房子,高一丈二,长一丈八,表面刻满了华丽至极的符箓,各种符文让人眼花缭乱。 那棺椁的棺材板自动掀开,飞了出来,接着又从棺椁中飞出一块黄橙橙的棺材板,然后又飞出银光闪闪的棺材板,接着便是一块金光灿灿的棺材板,最后飞出一块玉质板材,与正常的棺材板差不多大。 萧王孙走入棺中,一重又一重的棺材板相继飞入棺中,将他封在其中。 第二十四章 符由心起,清风自生 陈实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羡慕得很:“我若是也会这一手,下次躺进棺材里,就很拉风帅气了。” 爷爷催动罗盘,木车向外驶去。 “爷爷,这个萧王孙,也需要在养尸地养身子么?”陈实仰头问道。 爷爷盯着罗盘:“到了庄子,不要过问他人。” 陈实闻言,不再询问,只是回头看了看这个神秘的山中庄园,心中充满好奇。 这个山庄是爷爷和一批身份神秘的人,合力打造而成,每个人来到此地,都不问来历,不问过往,大家不约而同的遵守着某种奇特的规矩。 “倒像是犯罪团伙的做派。” 陈实眨眨眼睛,心道,“爷爷当年肯定没有少做坏事,说不得作恶多端。不过就算他做再多坏事,也还是我爷爷。” 爷孙二人回到黄坡村,不多时陈实房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我的糖葫芦呢?我的糍粑呢?还有我的小糖人!谁偷了?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宝贝儿?” 爷爷正在画符箓,只见陈实气冲冲的从房里出来,杀气腾腾。 “一定是村里其他孩子趁我不在,偷走了我的糖葫芦、糍粑和小糖人!我都舍不得吃,却被他们偷吃了!得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陈实怒不可遏的往外走,面色阴沉,“上酷刑!” 爷爷唤住他,道:“没人偷你的,被我扔了。你睡了七天,早就坏了。” 陈实面色顿时苦了下来,随即振奋精神,央求道:“爷爷,你上次买来的那些好吃的,我没敢吃,一天就吃一小口,打算能多吃几天。你再给我买……” “没钱。” 老爷子停笔,抬头瞥他一眼,“你去黄杨村除邪,不是赚了四两银子么?把银子交给爷爷,爷爷帮你存着买媳妇……嗯,娶媳妇,还给你买好吃的。” 陈实警觉:“我帮黄杨村除邪,没有收钱。” 爷爷低头继续画符,道:“我给你洗衣服的时候,从袖兜里摸到了四两银子。原来不是你的,那定是我的。” “噗通。” 陈实面色苍白,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万念俱灰,脸上只差写着“了无生趣”四个字。 过了片刻,爷爷似有不忍,放下朱砂笔,丢给他一小块碎银子,道:“给你一两,快点起来吧。” 陈实抓住失而复得的碎银子,喜极而泣,连忙起来:“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黑锅睡在墙角,翻了翻白眼,心道:“小主人也不想想,那银子是谁用命赚的,原本四两都是你的,现在给你一两,你还感恩戴德。又被老爷子拿捏了。” “啾啾,啾啾!” 陈实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块异兽肉,唤狗过来,黑锅懒洋洋的起身,慢吞吞的走到他身边。 陈实图穷匕见,露出藏在背后的小刀,阴笑着抓住黑锅。 黑锅咬着肉,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陈实弄了点黑狗血,躲到房间里,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黑锅对此一点也不好奇,直到陈实拿出来一摞厚厚的符箓,然后用草绳拴在它的四条腿上。 黑锅吓了一跳,正欲把符箓咬下来,却见陈实也给自己腿上拴上两个符箓。 此符上面是风文,像是风儿打着卷,风中写着“乘云”的字样,中间是北斗星文,北斗下是六丁六甲,最下方则是风文和北斗文的结合。 这正是甲马符的构造。 陈实与铁笔翁狭路相逢,靠着自己速度快,打死铁笔翁,但是对铁笔翁和赵铭用来赶路的甲马符却十分眼热。因此身体痊愈之后,便打算试验甲马符的用法。 陈实催动一缕即将消散的真气,激发黑锅四条腿上的甲马符,同时也将自己腿上的甲马符激发。 “黑锅,好东西便要分享。” 陈实一步跨出,笑道,“这是用你的血炼的符,当然少不了你的!” 他这一步迈出,只觉脚下一股清风油然而生,脚步竟像是滑出去一般,轻轻松松便跨出一丈六七的距离! 而且更为奇特的是,不等他脚步落地,便又有风儿自脚底而生,将他的身躯托起,离地三四寸时,便将他身体弹出,极为省力! 陈实又惊又喜,顺势跨出第二步。 这第二步跨得更远,接近两丈! 他的脚底,行走在风上,竟像是行走在冰面上,毫无阻力的向前滑行,更为关键的是,这冰面,竟似软绵绵的。 再加上原来跨出的步子,一步能抵得上他平日里的六七步! 黑锅一向稳重,但看到陈实脚踏清风,滑来滑去,身形奇快,也不禁玩心大起,不由分说便迈开四条腿向前冲去。 “咻——” 一道黑光向前扑出,狂风顿起,呼啦啦作响,竟将黄坡村街道两旁的房屋窗棂吹得扑啦啦扇来扇去。 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陈实看着黑锅炮弹一样,撞在百步开外街对面的土墙上。 陈实吓了一跳,连忙奔上前去,却见黑狗努力的把头从墙里拔出来,那狗头,竟将土墙撞穿一个狗头大小的洞。 墙是老周家的。 老周看到是陈家的狗撞穿了自家的墙,敢怒不敢言。 黑锅拔出脑袋,拨浪鼓般晃了晃头。 陈实正担心它是否受伤,忽然只见狗子兴奋起来,四个蹄子生风,脚踏狂风呼啸而去。 “汪汪汪!” 远处传来狗叫,声音飞速远去。 陈实急忙追上前去,却见狗子踩着风在风中撒欢一般奔跑,如风如电,毕竟是四条腿,速度甚至比他还要快! “咻!” 陈实身边传来尖锐的破空声,是黑锅奔了过去。陈实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又是咻的一声,黑锅冲入村庄,围绕着黄坡村的环形跑了一圈又一圈,惊得鸡飞狗跳。 下一刻,狗子冲出黄坡村,奔入山林,很快山中鸟雀顿起,四下里乱飞,一株株树木也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 陈实担心它遇到危险,连忙跟上去,然而怎么也无法追上黑锅。 “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跑得快!” 陈实刚想到这里,突然狂风扑面,待到狂风散去,只见黑锅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哈哒着舌头,兴奋的看着他,疯狂的晃着尾巴。 陈实还未曾想明白它的用意,突然黑锅又咻的一声消失,猛然间狂风骤然而至,黑锅又出现在陈实面前,口中叼着取黑狗血用的小刀,然后又是咻的一声消失,待到再次出现,它口中叼着砚台。 短短时间,几个来回,黑锅便将陈实画符用的所有物件,统统叼着送来。 陈实会意,为难道:“黑锅,你刚被取过血,而且早上爷爷画符,也取了一次。一天取太多血,你的身体扛不住……” “汪汪!” 黑锅兴奋的叫嚷,围着他蹦来蹦去,催促陈实画更多的甲马符。它腿上的甲马符,力量已经折损过半,效果不如从前。 陈实只好遂它心意,取黑狗血,研磨朱砂,又画了许多张甲马符。 黑锅一阵疯跑,很快从他的视野中消失,过了一会儿,只听呜呜的风声从远而近,速度极快,狂风骤至,撒欢的黑狗狂飙而过。 如此疯跑不知多久,黑锅终于疲惫,虽然很累,却精神抖擞。 陈实将剩下的甲马符收起,突然有了个主意。 过了不久,他来到黄杨村,去探望自己唯一活着的朋友,刘富贵。 刘富贵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刘富贵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有些畏惧,再无从前的轻松的感觉。 陈实失望,怏怏离开。 “富贵怕我,不再是我朋友了。他还打算跪下来给我磕头,眼神惊恐,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了。” 岗子村。 沙婆婆是附近有名的神婆,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干娘能保护庇佑村民,但沙婆婆却能召来亡魂。 若是思念故人,便可以来寻沙婆婆,求沙婆婆将故人的魂魄从阴间召来。 也有家中老人暴毙的,来不及交代银钱藏在何处,也会有家人找来,请沙婆婆召来老人魂魄。 还有那些寻仇的,把人杀了犹自不甘心,来求沙婆婆将仇家的魂魄召来,鞭打,水淹,火烧,消心头之恨。 这日沙婆婆正在为一妇人招魂,那妇人死了丈夫,召来丈夫亡魂,妇人询问改嫁事宜,要变卖家产,带着孩子嫁到另一个村,跟亡夫商议孩子改姓一事。 当然,只是询问一下,亡夫即便反对也无可奈何。 这时,突然暗室中透过来一抹亮光,惊扰到亡夫的亡魂,吓得那死鬼叫了起来。 沙婆婆看去,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陈实。 陈实看到沙婆婆,咧嘴笑了,露出满嘴白牙。 沙婆婆心头一突,连忙打发了想改嫁的妇人,道:“小十,你怎么来了?你爷爷呢?” 她心头惴惴不安,独自面对陈实,她竟有些害怕。 陈实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些青色的鸭蛋,鸭蛋下面是瓜果桃李,笑道:“我爷爷在家里,我来给婆婆送一点我们村里的土特产。” 沙婆婆惊讶不已,连忙接过来,道:“你爷爷伺候这些东西?难为他了。” “不是爷爷种的养的,是好心的邻居送的。” 陈实嘴巴很甜,擦了颗李子送过去,笑道,“婆婆尝尝,有点酸甜!” 沙婆婆对他的恐惧不觉少了几分,笑道:“陈寅都是个从不知说好话的棒槌,怎么会有你这样会说话做事的孙儿?真甜!” 她咬了一口李子,只觉入口没有半点酸味儿,当然李子还是有些酸,只是心里甜了。 但她还对陈实有些畏惧,催促陈实赶紧回家,免得天黑。 陈实笑道:“婆婆不用担心,我腿上绑着甲马符,速度可快了,一会功夫便能跑回家。婆婆,你缸里没水了,我帮你打水去。”说罢,拎着水桶便去村里的井边。 一会儿功夫,陈实便把沙婆婆家里的水缸打满了水,又帮沙婆婆扫地,刷锅洗碗,洗衣服,晒衣服,很是殷勤。 沙婆婆连忙唤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来婆婆这里所为何事?” 陈实在屁股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眉开眼笑,露出讨好之色,道:“爷爷说,沙婆婆最疼我爱我,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我受伤那会儿,你还想方设法为我招魂。这次又是婆婆救了我,我自当殷勤些。” 沙婆婆冷笑道:“陈寅都付过钱的,我才救你,公平买卖,无须你来献殷勤。我这人做事,从不讲人情,只讲买卖。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陈实见状,只好道明来意,道:“婆婆,咱们乾阳山附近有没有那种荒山破庙?就是突然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被遗弃的,也没有人前去上香的那种。越古老越好!” 沙婆婆心中微动,道:“你寻这种地方做什么?” ————感谢蝶豆花和蓬门小仙的盟主打赏,老板英明! 兄弟们,大道之上还是新书期间,需要大家更多的宣传和票票,宅猪拜谢~ 第二十五章 以身为饵 陈实迟疑一下,如实相告,道:“我们村附近突然冒出一座荒山,山上有庙,我在庙里修炼速度很快。只是那座庙被一块天外来石砸碎了,因此打算再寻一个。” “在古庙里修炼?” 沙婆婆诧异,深深看他一眼,提醒他道,“小十,你已经没有神胎了。没有神胎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陈实满脸笑容:“我知道。婆婆,我是想寻找这么一个地方,让我修炼速度更快,我就可以重新去参加县试,重新修成神胎。我去考举人……” 沙婆婆打断他:“没有神胎,意味着你永远也修不出真气,意味着你就此变成了废人!” 陈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考上举人,就可以某个好差事,爷爷这么大年纪就不用出来做事了。我……” “你不可能再次修成神胎了!” 沙婆婆面色严肃,再度打断他,“神胎是天外真神赐予的,不是修炼出来的。真神赐福,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不可能有第二次!小十,你别做白日梦了!” 陈实面色苍白,身子也有些摇晃,像是站不稳,争辩道:“婆婆,我一定可以重新修成神龛!我修成神龛,天外的真神看到我这么努力这么勤快,说不定会再度赐福给我……” 沙婆婆摇了摇头,冷冰冰道:“绝无可能,你打消这个妄想吧。小十,这辈子做个普通人也挺好,回家吧。” 陈实失望万分,低着头向外走。 沙婆婆摇了摇头:“傻孩子,还觉得自己能修回神胎……” 她叹了口气,曾经的陈实惊艳了世人,可惜那个陈实被人夺取了神胎。 如今的陈实,只是一个无法修行的废人罢了。 过了半晌,沙婆婆走出院子,不由怔住。 只见陈实坐在她家的门外石阶上,并未回家。 “小十,你怎么还不回去?”沙婆婆问道。 “婆婆,我想快点长大,不想让爷爷担心我。” 陈实勾着头,看着地面,“不想爷爷这么大年纪还四处做活,不想他为了我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只想自己有点本事,照顾好爷爷,我不想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这么累,我想让爷爷享福……” 沙婆婆听到这话,于心不忍,道:“你想知道这个地方,也可以,但是得帮婆婆做件事。” 陈实精神大振,连忙擦去眼泪,笑道:“婆婆尽管说!” 沙婆婆笑道:“老身早年间曾在忘川河中弄丢了一样东西,这件宝物是我的心头好,这些年我茶不思饭不想,总是惦记着。你帮我去忘川河中打捞上来,我便告诉你那座庙宇在何处。” 陈实有些迟疑。 沙婆婆冷笑道:“你怕了?怕了那就回去,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 陈实猛地咬牙,抬头道:“我干了!” 他梗着脖子,把自己脖子最脆弱的部位露出来,道:“婆婆你把我杀了,我去忘川河给你取东西!你下手快一点,我有点怕疼。” 沙婆婆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还有点感动。 “我当他怕了,没想到他之所以迟疑,是觉得自己必须死了才能去忘川河。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能为重修神胎而甘愿赴死,道心之坚,天下少有。说不得,将来他真的能有所成就。” 沙婆婆想到这里,笑道:“去忘川河何须去死?若是死后才能去忘川河,岂不是堕了婆婆我的威名?放心,你不用死。” 陈实又惊又喜。 适才他的确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才决定赴死去忘川河,没想到竟可活着进入忘川! 沙婆婆进屋,取出一条铁链子,有三十多斤,绑在陈实身上。 陈实这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强,力气也越来越大,倒不觉得重。 “想要去忘川河并不容易,这条河是阴间的亡灵之河,人死之后,阴差便会来到阳间,把留恋阳间的鬼魂抓走,撑着船通过忘川河进入阴间。” 沙婆婆又取来一捆麻绳,有几十丈长短,很是坚韧。麻绳的另一端拴着个大钩子,很大,尖端锋利,像是个鱼钩,但只怕也有十几斤。 陈实钓过鱼,见过大大小小的鱼钩,但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鱼钩,心中纳闷:“这么大的鱼钩,婆婆要钓多大的鱼?而且这么大的钩子,鱼饵恐怕也很大吧?” 沙婆婆背着鱼钩麻绳,向村外走去,陈实连忙跟上。 这小老太婆虽然年纪很大,但脚步轻盈,陈实须得全力才能跟上。 两人行走十多里,来到玉带河的入江口,玉带河在这里汇入德江,德江之水汹涌澎湃,水流湍急,沿着这条大江顺利而下,不过二百里便是入海口。 “世间所有流淌的河水,都连接着忘川河,所以通过这些河流便可以进入忘川。” 沙婆婆选择一株江边的大树,将绳子拴在树上,道,“让鬼魂进入忘川很简单,但是让活人进入忘川,则需要一点手段。” 她抓起鱼钩,昏花老眼闪烁着狡狯的光芒,笑道,“这江中有一种大鱼,可以游走在阴阳两界,称作鲧。鲧喜欢吃人,当鲧吃人时,吞下鱼钩,鱼钩让鲧吃痛,它便会逃入阴间,进入忘川河。” 陈实心头一突:“婆婆,这鱼钩是从我的嘴巴里勾进去,从下巴里穿出的么?” 他知道自己便是那个鱼饵。 沙婆婆摇头。 陈实面色苍白:“从肚子里穿出来的?” 沙婆婆来到他的身后,将那大的不像话的鱼钩从铁链之间穿过,笑道:“你以为老身把你当成蚯蚓穿过去?我若是这么干了,你爷爷还不找我拼命?” 陈实稍稍放心,道:“婆婆丢在忘川河里的是什么东西?” 沙婆婆目光闪烁:“一盏铜灯,有个提手,灯光不算亮,但是你远远就能看见。” 陈实疑惑道:“婆婆什么时候丢的?” “有九年了。” “九年前丢的铜灯?为什么之前没有去找过?” 陈实愈发不解,道,“是在哪里丢的?从这里下水,就能寻到那盏灯么?” 沙婆婆目光有些躲闪,喝道:“啰嗦什么?你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 陈实迟疑一下,又道,“我被大鱼吃下后,该怎么才能从鱼嘴里出来?”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被吃掉过。” 沙婆婆愈发心虚,道,“你下去便知。你放心,你若是寻到那盏灯,便用力的拉一拉麻绳,我在岸边抓着麻绳,会感应到你的动静,只需收回麻绳,你便可以回到阳间。绝对不会有事!” 陈实询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婆婆以前是否试过这个寻宝办法?” “当然试过!” 沙婆婆满面笑容,连声催促,“快去快回,免得你爷爷担心!” 陈实小心翼翼下水,并非他胆子小,而是他总觉得以自己为饵,去钓一条能去阴间忘川河的大鱼,然后去河中寻宝,有些不太靠谱。 德江水势湍急,流水冲击,仿佛有十几个人推着他,让他难以站稳。 陈实往江面看去,但见大大小小的漩涡顺着水面往下走,显然深水的地方水势更凶! “你再往深水里探一探!”沙婆婆在岸上催促道。 陈实大声道:“婆婆,我若是寻不到,你也须得告诉我那座庙在哪里!” 沙婆婆连声答应。 陈实继续往深水走,身上拖着几十斤重的铁链和鱼钩,让他担心自己会游不起来。若是被淹死在江中…… “婆婆也会为我招魂,反正死不了!” 陈实胆气一壮,越走越深。 沙婆婆见他进入水中,一颗心也不由提了起来,心里泛着嘀咕:“古书上写的是这么个法子,用人来钓穿梭阴阳两界的鲧鱼,只是书上也没有写人怎么才能从鱼嘴里出来。” 她惴惴不安,大鲧穿梭阴阳两界,以人为饵钓鲧,对她来说也是头一次。 能否成功,她也没有把握。 突然,陈实一脚踩空,沉入水中,让沙婆婆心中一紧! 但下一刻,陈实便又从水中浮出头来。 他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身体比从前强横很多,若是从前身上绑着几十斤的重物,早就被拖到水底动弹不得了,而现在他居然能游出水面,而且游刃有余。 沙婆婆松了口气,这时江中传来噗通一声大响,江水掀起一道高两三丈的浪花,浪花中一个巨大的尾巴从水中闪过,青黑色的鳞片映照着太阳的光芒,竟泛着金铁般的质感! 那扇尾巴,看起来比江中的渔船还要大许多! “这么大?”沙婆婆不禁呆住。 陈实也听到声音,急忙仰头看去,只能看到白茫茫的水面,却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江面上翻动身躯。 他心中有些慌张,只听沙婆婆声音从江岸边传来:“我看到一条大鲧!你再往深水游一游,引诱它来吃你!” 陈实大声道:“婆婆,鲧在哪里?我看不见!” 沙婆婆向江中张望,却见湍急水面波涛顿起,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疾行,隐约间,她看到水下有一个比房子还要庞大的脑袋,张开大口,口中竟是上下两排锋利尖锐的钢牙。 沙婆婆心头又是一突,这条鲧太大了,超过了她的预计! 而且,看这鱼的牙齿,陈实只怕还未被它吃进去,便先被它嚼碎了! “我手中的麻绳,恐怕不能与这条大鱼对抗,被大鲧轻轻一扯,便会被扯断!就算大鲧扯不断,用牙齿也能切断!” 她想到这里,立刻双手抓住麻绳,左右手交替拉扯麻绳,将陈实从水里往岸边拖。 陈实也察觉到水面下有庞然大物向自己飞速接近,心中也不禁惊恐,立刻顺着麻绳奋力往岸边游去。 “咔嚓!” 江面传来惊雷般的巨响,陈实回头看去,不由瞪大眼睛,只见一条小山般的青黑色大鱼跃出水面,阴影遮住了两颗太阳,张开深渊般的大口,向自己咬来! “嘭!” 大鲧砸在水面上,沙婆婆只觉手中的麻绳猛然用力一扯,竟将她的身形拖动,向江水里拖去! 下一刻,麻绳拴住的那株大树也被巨大的力量扯得摇晃起来,树身向江边倾倒! 沙婆婆用尽力量去拉麻绳,还未站稳脚步,突然啪的一声,断绳飞出水面,砸在岸上! 沙婆婆面色呆滞,只见水中有大鱼飞速游走,猛然间水下一道蓝光迸发,大鱼消失! “完了,完了……” 沙婆婆额头冷汗滚滚,身子颤抖,哆嗦着把剩下的麻绳收回,只见麻绳断开的地方极为平整,应是被大鲧的牙齿切断。 “小十多半是被大鲧咬碎了,即便我懂得招魂,也无法让他复生……我该怎么向老陈头交代?” 第二十六章 忘川河底,羊角铜灯 沙婆婆脸色阴晴不定,就算陈实没有被大鲧咬死,也会失落在忘川河中,无法归来,她同样也无法向陈寅都交代! “没有了麻绳,他便无法从忘川河归来……此事都怪我贪心,竟然想利用这孩子去忘川河寻找那件宝物,结果害了他!早知如此,直接告诉他那座古庙在何处便是。” 她心中悔恨不已,只是事情已经发生,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如今要做的,那就是查看一下,陈实是否真的死了。 倘若未死,再做补救。 若是死了…… “那就只能向老陈头以死谢罪了!” 沙婆婆咬破右手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中画符箓,所画的正是招魂符。 说来也怪,她的血竟飘浮在空中,丝毫没有落下的趋势,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束缚住。 随着沙婆婆手指移动,一张长达三尺,宽仅二寸的符箓被她书写出来。 上头是三清敕令文,文下是三魂七魄罡文,形态简洁。 凭空画符,这等造诣,可谓惊世骇俗,是符师梦寐以求的成就,然而沙婆婆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张招魂符迸发出的招魂之力强横无比,顷刻间便跨过阴阳两界,直达阴间! 沙婆婆自知自己犯了大错,因此与平日里的招魂咒不一样,此次画的招魂符动用的是自己的心头精血。 心头精血至刚至阳,数量极少,也就仅够画一张符箓,但威力却非同小可。 倘若陈实果真已死,就算被抓到阎罗殿上,仅凭这道符箓,她也能把陈实的魂魄从阎王的手里夺回! 然而,这道符箓燃烧殆尽,沙婆婆也未能将陈实的魂魄召来。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沙婆婆松了口气,随即足下一顿,便见小老太婆的影子突然在地上枝枝叉叉般四面八方生长,从影子里生长出五只青面獠牙的鬼王,屹立在空中,叉手听令。 沙婆婆心念微动,五鬼呼啸而去。 片刻后,无数砖石飞来,在短短片刻便在德江边搭建了一座长宽各三丈六,高一丈二的祭坛。 五尊鬼王手持大旗,屹立在祭坛的五个角上,分踞五行。 沙婆婆取出文王鼓。 此鼓是一个像鼓非鼓,似锣非锣的奇特乐器,只有一面蒙皮,另一面却是空的,鼓中有绳索交叉,可以用手抓住。 上次陈实在阴间听到的沙沙的鼓点声,便是这件乐器发出的声音。 沙婆婆摇响文王鼓,顿时阴风阵阵,霎时间德江江面上如同进入黑夜,连太阳的光芒也无法照入这片黑暗。 “老身这辈子从阴间召来不知多少鬼魂,得罪了太多的阴差鬼王,这次出手,只怕会引来不少老对头的注意,趁机寻仇!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沙婆婆叱咤一声,鼓声震响,黑暗中一条青石道路从祭坛上哗啦啦向江中铺去。 这小老太婆,竟以自身法力打通一条连接阴阳两界的道路,试图将陈实从阴间忘川河中接引过来! “小十!” 她的声音传入阴间,“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且说大鲧的口中,陈实死死抓住鱼钩,鱼钩深深插在这条大鱼的喉骨旁边的软肉中。 喉骨是这条大鱼的后槽牙,上下碾压,便如同两块万斤铁块,每碾压一次,便是两块巨大的铁块砸在一起,火光四溅,震得陈实双臂发麻! 但他不敢松开手,因为他这会在大鱼的口中,大鱼另外两排牙齿正在咔嚓咔嚓咬动,试图咬住他,将他甩出去。 倘若他松手,立刻便会被切成无数碎块! 适才他在大鲧扑下来的一瞬间,在水中猛然一跃,跳入大鲧的口中,这才避免被拦腰咬断的命运。 然而现在他的境况也糟糕万分,倘若鱼钩脱落,只怕他还是会咬得粉碎! 突然,陈实看到一阵蓝色的光芒闪过,只见这条大鱼身上所有的血肉,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巨大的鱼骨在水中游动。 陈实抬起手,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尽数消失,竟也变成了白骨。 他向身上看去,自己身上同样血肉全无,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我进入忘川河了?” 陈实惊讶不已。 那大鱼钩原本是勾在大鲧的血肉上,此刻大鲧变成了鱼骨,鱼钩脱落,陈实抓起鱼钩,心中一沉。 麻绳断了。 “我该如何回去……沙婆婆手段惊人,一定会有办法。现在,先找到沙婆婆丢的铜灯要紧!” 陈实脱下身上的铁链,将沉重的鱼钩拴上链子,钩子挂在大鲧的喉骨上,振奋精神,从大鲧的鱼鳃骨间游了出去。 这条大鱼没有了血肉,无法困住他。 而且更古怪的是,大鲧对同样是骨头状态的陈实,居然没有任何兴趣,从他身旁游过,并未一口吞掉他。 “大鲧既然能从阳间游入阴间,那么一定也能从阴间游回阳间。” 陈实心道,“若是沙婆婆找不到我,我便抓住这条大鱼,让它带着我游回阳间。只是不知道这条大鱼何时才会回去。” 大鲧漫无目的的游动,丝毫没有急于回去的样子。 陈实也放下心来,在忘川河中寻找。 河中闪烁着蓝色的幽光,河面上有着过往的船只,像是木舟,从上方投下斑驳的影子。 河底长着奇奇怪怪的珊瑚,嶙峋的怪石,还有着巨大的贝壳,很是厚重,也有游来游去的骨头鱼,想来是大鲧的幼年形态。 这些鲧体态小,之所以生活在阴间的忘川河中,而不是去阳间,应该是忘川河中没有捕食者。 陈实张望半天,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骷髅,想来这条河中没有人类。 “这种贝壳也能穿梭阴阳两界?” 陈实掀开一个巨大的贝壳,然而贝壳里没有贝肉,里面藏着一个神态慌张的小男孩,十来岁年纪,慌忙向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抓住贝壳又盖了回去。 陈实惊讶,自己是骷髅状态,这个小男孩反而是有血有肉! “不过,忘川河中应该是反着来的,我和大鲧有血有肉,到了河中便变成白骨。这个小男孩应该是一具白骨,在河中就成了有血有肉的状态。” 陈实有话要问,又掀开贝壳,那小男孩蜷缩着身子躺在两个贝壳之间,见状慌张起来,抬手指了指上面,又要盖上贝壳。 陈实笑道:“上面有什么?” 突然,青油油的光芒自上方照耀下来,在河底扫过,那小男孩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陈实的手臂,将他扯入贝壳中,急忙盖上贝壳。 那道青光嗡的一声从河底扫过,光芒回到河面,陈实顺着贝壳缝隙向上看去,只见青光是来自一艘经过的木舟。 木舟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而那青光,正是从其眼睛中射出! 陈实心头一跳,想来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觉察到水底的动静,睁眼看来! 目光如此恐怖,若是被其目光看到,只怕会有凶险! 陈实正欲向那小男孩称谢,突然被那贝壳里的小男孩踢了一脚,将他踹出贝壳。 陈实打算回头找他道谢,那小男孩已经合上贝壳,藏在里面不肯露面。 “你好,我叫陈实,我不是要抢你的房子,我来找一盏铜灯,九年前掉入忘川河中的。你知道那盏在什么地方么?”陈实彬彬有礼的询问道。 贝壳里伸出一条胳膊,拐着弯向远处指了指。 “谢谢。” 陈实循着小男孩指的方向而去,沿途只见许许多多贝壳悄悄的张开,里面藏着一个个孩子,有男有女,偷偷的探头探脑,好奇的向他张望。 偶尔也有几个成年男女,甚至老人,只是数量比较少。 只是每当水面上有木舟经过,他们便会慌忙合上贝壳,似乎对木舟上的瘦高身影很是恐惧。 “嗡!” 又有光芒照耀下来,那是木舟上的瘦高身影的目光,穿透忘川河,直达河床,照耀在一个躲避不及的男孩身上。 那男孩身不由己在光柱中飞起,飞出河面,被那瘦高身影抓住。 陈实仰头看去,只见那瘦高身影竟张开大口,嘴巴几乎将脑袋从中线分开,奇大无比,将那男孩一口囫囵吞下。 那瘦高身影上下合动下巴,似乎意犹未尽。 陈实不由打个冷战,也找了个无主的贝壳,双手托着,在水下行走,遇到木舟经过时便蹲下来,将自己盖在贝壳下。 “木舟上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些躲藏在贝壳下的孩子,又是什么人?”他颇为好奇。 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那些贝壳中的孩子,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为何会躲在贝壳里了!他们是德江里淹死的孩子!” 德江的支流玉带河,每年都会淹死几个去河里游泳的孩童,而德江淹死的只怕更多。 这些被淹死的孩子,变成了鬼魂,流落到忘川河中,因为惧怕舟上的人,所以躲藏在这些贝壳中! 至于成年男女和老人数量之所以很少,是因为淹死的成年人比较少! 陈实望着河床上大大小小的贝壳,喃喃道:“竟会有这么多人……” 他稳住心境,继续前行,终于看到了一缕灯光。 那灯光的确不算亮,但古怪的是灯光的穿透力很强,隔着很远便能看到光芒。 陈实向前走去,只觉四周压力越来越大,压得他骨头咔吧咔吧作响,两条腿骨也陷入泥土之中。 他越向前走,压力便越大,很快泥土没到他的膝盖,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陈实抬头看去,终于看清那灯光。 只见灯光的来源的确是一盏铜灯,铜灯有着提手,下面是一只胖墩墩四肢短小的羊,提手是羊角,羊背上坐着一人,灯焰便是从这人偶的脑袋天灵盖上冒出来,想来人偶中装着灯油。 如此形态的灯,很是诡异,尤其是能够在河水中依旧燃烧,散发光亮,更显这盏铜灯的不凡。 不过,铜灯此刻正握在一只白骨大手中。 那只白骨手掌上没有一丝血肉,有常人四五倍大小,指节细长。 陈实沿着白骨手掌看去,只见一具颇为巨大的骨骼坐在河床上,即便是坐着,也有两三个陈实那么高。 更为古怪的是骨骼的头骨,根本不似人骨! 而是一个巨大的脑袋,长长的,像是鸟首,但是没有鸟喙,嘴巴很长,长着獠牙。 头骨的眼眶很大,能塞下成年人的拳头。 头骨的鼻孔同样很大。 看到这一幕,陈实不由想起木舟上的瘦高身影。 “这是一尊陨落的瘦高身影!”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沙婆婆的声音传来:“小十!循着我的鼓声,我接引你回阳间!” 陈实闻言,精神大振:“婆婆来接我了!” 他不由分说,探手便向那盏铜灯抓去。 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铜灯的羊角把手,突然瘦高白骨震动一下,抖落身上沉积的灰尘。 第二十七章 八卦翻动风云起,两界穿梭跃龙门 “已经化作了白骨,竟还活着?” 陈实心头一突,奋力掰开瘦高白骨握住铜灯的指头,提着这盏铜灯便向上游去。 铜灯握在瘦高白骨的手中不显得大,但落在陈实手中,几乎和他一般高,大的吓人,同样也很是沉重。 他回头看去,只见那瘦高白骨彻底苏醒,似乎极为愤怒,只剩骨骼的双腿在河床上曲蹲,纵身一跃,竟欲跳起,追击陈实!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瘦高白骨的一条大腿骨竟然因此折断,跳跃的方向也因此歪斜,栽向一边。 陈实既是骇然,又觉得好笑。 那瘦高白骨的骨骼上,竟然遍布伤痕,有利器所伤,也有钝器砸伤,还有法术灼烧的痕迹。 它不能用力,用力的话,这些受损的骨骼便会断去。 不仅如此,陈实还看到它的肋骨断了几根,不知落在何处。 如今又断了一条腿,游动起来便像三条腿的蛤蟆,姿态说不出的可笑。 只是尽管可笑,但其游动速度依旧远胜陈实! 陈实不敢怠慢,倾尽所有力气,向河面游去,一边游动,一边脑海中各种念头涌了出来。 “瘦高白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是从阳间穿梭到阴间,所以自身血肉化去,变成白骨。 “这盏铜灯,只怕也绝非沙婆婆的宝物,而是他的宝物! “沙婆婆惦记着这盏铜灯,此物一定非比寻常。只是沙婆婆为何确定铜灯一定会落在忘川河中?是了,当时一定是此人受了必死的伤,与铜灯一起跌入忘川河! “沙婆婆不确定此人有没有死,所以等了九年。九年时间,此人肯定伤势爆发死于非命,所以她才让我下河寻灯。 “只是沙婆婆也没有料到,此人进入忘川河,血肉消去,只剩白骨,致命伤反而因此没了。只是他也无法出河,所以只能在河底沉睡。” 他刚想到这里,突然只见河面上一艘艘木舟穿梭如织,从四面八方而来。 木舟上站着一个个强大至极的身影,正是瘦高怪人! 陈实心中一惊,现在上去,只怕被这些瘦高怪人抓住,当场吃掉! 他正欲转向,只见下方那具瘦高白骨已经追来。 陈实两只手提着铜灯,两条腿用力蹬水,试图避开瘦高白骨,然而瘦高白骨距离他还是越来越近! 上方的河面上,一条青色石路自阳间而来,直达忘川河。青石的尽头,沙婆婆小小的身躯尽显巍峨,屹立在祭坛之上。 一艘艘木舟映入她的眼帘,让她心中一紧。 “糟了。这些老对头来的这么快!” 她心知若是被这些阴差占据了通道,陈实必然难以进来,只怕尚未露面便被阴差抓来吃掉,当即心一横,竟然一步跨出,走上青色石路。 “天帝生我,皇天养我,日月照我,北斗辅我,山川导我,百神侍我,阴阳通我,风伯送我,天厨供我,紫云盖我,神药治我!” 小老太婆衣衫烈烈,四周传来宏大的声音。 “往来无穷,入海则出天门,入河即出地户!司命举我,何求不得,何指不测!” 她的周身,神光耀体,呈现北斗绕身,日月垂丽的异象,阴阳相通,紫云形成华盖,透体神光在身后凝结成神药,又有符文交织,在身外形成八卦炉的形态。 所谓太上八卦护身箓,其实是她的太上八卦护身诀的简化版! 沙婆婆迎上那些木舟。 “小十,跟着我的鼓声归来!” 雷霆炸响,突然间强烈无比的雷光从水面上照耀下来,将忘川河底照耀得通透。 陈实在水中竭力躲避瘦高白骨的追击,匆忙间仰头看去,只见河面上仿佛有一尊周身笼罩在灿灿金光之中的帝女,体魄巍峨,举手投足,翻江倒海,与那一众面目非人的木舟怪人交锋! 鼓声震荡,伴随着沙沙的声响,鼓点越来越密集! 那鼓声是从阳间传来,指引着陈实,催促他速速前往阳间。 “嗡——” 一个巨大的八卦符文震颤着,一长两短,从忘川河中划过,带动大水,让陈实和瘦高白骨身形不稳。 那八卦符文陡然化作一座山峦,从水中冲天而起,向一尊木舟怪人镇压下来。 江面上传来沙婆婆的声音:“来吧!九年前我只身闯阴间,抢走那孩子的魂,当时没有怕你们,今日更不会怕!” “呼——” 忽然又有八卦中的震卦符文入水,待到从水中跃出时化作雷霆,粗大的雷电劈在江面上,雷光乍闪,一团团雷火在江面乱窜! 又有离卦化作火焰,巽卦化作咆哮黑风,坤卦化作厚重黄土,乾卦化作青天,打得忘川河面天昏地暗! 忘川河水被这恐怖的波动席卷,连带着让陈实和瘦高白骨的身形不稳。 他们身上没有血肉,凭借骨头在江中划水,本来就多有不便,再加上水流冲击,更是不稳。 好在陈实是骷髅,无须呼吸,否则早就淹死在水中了。 “婆婆这么强?” 陈实惊讶万分,沙婆婆看起来就是个乡下的小老太婆,懂些招魂的手段,靠着招魂养家糊口,没想到实力居然如此强横! 一条青色石路,打通阴阳两界,甚至踏着石路而来,杀到阴间忘川河上来救他! 这是一个乡下的小老太婆能办到的事情? “爷爷说当年我受伤,她为我东奔西走,想方设法为我招魂。” 陈实突然想到,若是沙婆婆动用全力自己招魂,场面该是何等的壮观? 只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两年之前的一切记忆,都化作了梦幻泡影,一片空白。 陈实试图向那条青色石路游去,却一次又一次被激流冲翻。 这里的水流越来越急,越是接近水面便越急,那一众木舟怪人的实力也非同小可,更关键的是数量众多,而且越来越多! 更多的木舟从远处疾驰而来,舟上各有一个瘦高怪人,加入战局,围攻沙婆婆! 饶是太上八卦护身诀极为厉害,沙婆婆也吃力万分。 陈实自下向上看去,只见青色石路上不断有青石飞起,炸开,让这条连接两界的道路越来越短! 这些涌来的瘦高怪人数量太多,只怕沙婆婆很快便会坚持不住! 鼓声也越来越急,显然沙婆婆内心极为急切。 陈实渐渐焦躁,那个与他一起在激流中翻滚的瘦高白骨也在不断向他接近,要不了多久,只怕便能捉到他。 突然,陈实在激流中看到一条长达十多丈的骨鱼,正是大鲧,不由心中微动,不再对抗水流,而是顺着水流向大鲧游去。 那条大鲧正在逆着水流冲锋,它虽然也变成了白骨,但是身上的鱼刺、鱼鳍还保持着鱼儿的形态,游动的速度比陈实和瘦高白骨快了太多。 大鲧迎面而来,陈实立刻一只手抱着铜灯,另一只手抓住鱼鳍,他顿时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剧烈的颠簸传来,大鲧带着他在水中疾驰,速度极快! 陈实又惊又喜,突然大鲧的速度慢了一些,回头看去,只见瘦高白骨抓住大鲧的鱼尾,两只手交错向上爬。 “阴魂不散!” 陈实咬牙,两条胳膊先后穿过羊角,将那羊角铜灯背在身后,双手交错也自向前攀爬。 那瘦高白骨的速度更快,而且大鲧的身躯只有十来丈,要不了多久,瘦高白骨便会抓住他。 陈实埋头向前攀爬,只是鱼背上的鱼骨太粗大,他抱着鱼骨,险些滑落下去,只好努力攀爬,来到脊骨处,手脚并用,踩着鱼肚上的大骨努力向鱼鳃处爬去。 后方瘦高白骨追来,比常人大四倍的白骨大手张开,向他后腿抓去。 陈实急忙缩腿,避开这一抓,终于来到鱼鳃,连忙钻进去。 那瘦高白骨也来到鱼鳃处,但体型太大,钻不进去,只好伸出长长的胳膊,奋力往里面乱抓。 陈实躲到鱼嘴里,竭力避开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的骨尖极为锋利,若是触碰到,便会轻易将他的骨头切断! 突然,陈实的目光落在大鲧喉骨的鱼钩上,这鱼钩和铁链正是他进入忘川河时,挂在大鲧的喉骨上。 陈实立刻将鱼钩取下,将铁链绑在自己有些瘦弱的右臂骨上,砸向白骨大手。 那白骨大手上有很多很深的伤口,若是能将之砸断,自己便少了很大的威胁。 不料他缠着铁链的拳头刚刚触碰到大手的臂骨,便被震得全身骨骼像是要散架一般,难受异常。 那大手察觉到触碰,立刻折向,向陈实抓去。 同一时间,大鲧越游越快,猛然间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涌来,将陈实、瘦高白骨连同大鲧一起淹没! 与此同时,沙婆婆的青色石路也轰然崩塌,站在石路尽头的沙婆婆发出一声无力回天的叹息,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向阳间退去。 “嗡!” 德江旁边的祭坛上,空间剧烈震荡,沙婆婆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祭坛,气息飞速回落。 空间震荡掀起的澎湃气浪,将五大鬼王冲击得站不稳身形,各自向后滑去,祭坛也被压得轰隆作响,坍塌下来! 沙婆婆却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前方的江面上,黑气崩散,青色石路彻底崩塌,消失不见。 她身躯颤抖,忍不住老泪落下。 她究竟还是没能救下那孩子。 就像当年一样。 正在此时,突然江面裂开,一条浑身散发着青黑色光芒的大鱼跃出水面,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口,噗的一声,将一团黑影吐出。 那团黑影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小小的,正是陈实,背上还背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羊角铜灯,铜灯居然还亮着,散发出幽幽的灯光。 陈实在半空中舒展身体,向岸边落去,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截铁链,铁链的尽头便是一个大鱼钩。 想来是鱼钩卡住了大鲧的喉咙,让大鲧吞不下去,只好将他吐出来。 而大鲧的鱼鳃上竟然还爬着一个人身马首的怪物,又瘦又高,有三五个成人那么高,只是浑身是血,遍体是伤,还断了一条腿。 这个马首怪物便是追杀陈实的瘦高白骨,是阴间的阴差,因为伤势太重,不得不藏身在忘川河下保命,此刻被陈实偷了羊角铜灯,竟然顾不得重伤也跟着大鲧一起来到阳间。 他与陈实、大鲧一样,在穿梭过来的一瞬间,便恢复血肉之躯。 肉身恢复,伤势也随之而恢复。 它的伤势,比九年前的伤还要重很多! 马首怪物断然不容许羊角铜灯被偷,也立刻单腿跃起,自后方向陈实扑来。 沙婆婆目瞪口呆,浑然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只听轰隆一声,陈实双膝曲蹲,稳稳落地。 而在他身后,大鲧再度自水中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半空中向他扑来的马首怪物一口吞下,又是嘭地一声扎入水中,溅起几丈高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