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 第一回 娇儿七虞眼有疾 周府元宵竟无灯 雨雪霏霏,城外的破庙里又多了几个乞丐,围着香炉倒也睡得正香。有两个生面孔,衣着打扮不像逃荒出来的农民,有好事者便问:“不知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少爷跟我们来抢这上供的杂食啊?”只见那两人中较年幼者颇有些恼,“我们不过是瞧这雪有些大,想在这落落脚,哪像你们这腌臜人!”正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庙前,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年管家,七小姐的药可买到?大夫人可催得正急哩!”另一高瘦男子提着药包,不顾小厮的喊叫,坐进车内。漫漫雪地,只留下两轮车轱辘印,很快被大雪又覆盖而上。 屋里的地龙有些热,让本就发热的周七虞浑身是汗,看得大夫人更是心疼,“我可怜的儿呀,好端端地怎就惹上了这伤寒,叫你天冷别出去瞎晃悠,就是不听!”跪在门口的年月冻得直打颤,低下头尽量不要引起大夫人的注意,却无奈气急攻心的大夫人只能把火气撒在她的头上。“年月,我可告诉你,谁让你把小姐随便往外带的?你这小丫头一天天就给小七瞎出主意,看我后面怎么收拾你!等过几天我就把你给弄到庄子里去!”话音未落,薛嬷嬷就赶紧把药拿给大夫人贴身的丫鬟知梅,“快把药拿去煎了给七小姐送来啊!大夫人,年管家回来了!”门外的年安看着跪着的妹妹,眉头皱了一下。 床上的七虞一下子坐了一起来,满脸惨白,不过眼睛里但有了些清明。大夫人一愣,“我的儿!”郭嬷嬷到底年岁较长,“大夫人,我看小姐似乎有些好了。”七虞眼前漆黑,只听得见一女声满是惊喜“我的儿,真的不烫了!嬷嬷,这可真是神灵保佑啊!” 张大夫把了把脉,又思考了许久还是得不出七小姐的眼疾是为何,只能安慰道,“大夫人莫着急,从脉象上来看,七小姐的伤寒倒是好了大半。只是这眼睛,老朽可真是无能为力啊!” 元宵夜又称上元节,本是张灯结彩的好日子,希望能送走年神,新的一年有个好盼头。可这周府因为七小姐的病,下人们就连元宵也没能吃上一碗,更别提出去赏灯了。 第二回 俏姊妹前来探病 七小姐尘缘旧梦 因着七虞的缘故,今年的元宵过得实在不尽兴,众人虽有些不满,但也万不敢有些议论。后来从东苑里传出娇俏七小姐成了个瞎子,西坊这边可就炸了锅。 七虞已经分不清楚白天与黑夜了,失明之后的好处是耳朵变得特别灵敏,呼呼的风声,点点的雪声,以及冒冒失失小丫头被压着嗓子责骂的声音。这一切对于七虞而言是新奇的,她从未有过这般鲜活的体验。从前的日子是怎样的,她已全记不得了。只知道夜晚的灯是从未熄灭过,带着点点的檀香,烟雾缭绕,似是仙境。 话说这七虞本是静音庙里的一位姑子,却六根不净,眷恋红尘,听得多了尘世里的俗世,竟对那花花世界着了迷。一日,一僧一道路过此庙,两人对着后院的桃花争吵了起来。只听这僧人说:“桃花本为尘缘孽根,种植在这香火之地糟蹋了这份清净!倒不如砍了它!”那破衣裳的道士却是不答应,“佛本应该在你们心中,即使有这朵朵桃花又有何事?看来,还是贵佛在心动吧!”这秃头和尚有些难堪,正巧见门扉后的小尼姑在扫落下的桃花,便叫小尼姑将这静音寺的师太找来。小尼姑作了个揖,“大师,住持师太和几位师姐上山采药去了。” 只见那道士哈哈一笑,对着那僧人说:“只道是看破红尘方从佛,不知红尘怎归心?我瞧这小尼姑头顶有道淤青,与这红尘倒有未尽的事宜。”此话未落,这小尼姑更是对着红尘艳事有些心向往之,在这和尚看来为六根不净,本欲代师太让她抄写经书,却又让这道士堵了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经书只能骗得了自己,却蒙不了旁人。我瞧不如让这小尼姑去见识见识这滚滚红尘,了却这段尘缘。”那和尚倒也同意,小尼姑却有些为难,“师太说了不可离开庙子半步,还需扫尽这落花。” “这也好办,我和这秃驴在这帮你顾着这庙子,等你师太回来,我们给你解释。”那道士倒自觉地坐在树下的石头棋盘边,朵朵桃花自觉避开,本站在门扉的小尼姑,只留下一个扫帚,那和尚走到棋盘对面,“我们怎做了这月下老人的事?”那道士笑而不语,催促着和尚快点展开对弈。 这段前尘旧梦,七虞尚有十之一二的记忆,余下八九朦朦胧胧。正待翻身睡过去之时,传来几声娇俏的笑声。 年月掀开了床帐,附身在七虞耳边说到:“小姐,大小姐和四小姐来看您了!”不待说完,大小姐子齐便凑了过来,“七妹妹,这身体可是痊愈了?” 七虞只听得见另一稍圆润的声音道:“这伤寒倒是好了,眼睛却伤着了。”七虞猜想这该就是四小姐子辛,不知怎开口回复,那大小姐又接过了话头“四妹妹,这人的五感是连通的,身子发了热,自然也会传到眼睛上去啊。” “我倒不知这大妹妹竟是个郎中,小七这病你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啊!”七虞看不清来人,只觉得此人声音颇为尖细,有几分不大舒服。 “兰嫂嫂,你又来打趣我了,不跟你说了。” “这哪是打趣呀?咱们周家出个女医,也是不错的啊!”七虞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大夫人在前院处理元宵剩余的物资事务,年月这小丫头又去厨房准备些招待的零嘴,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莫名。 三姊妹寒暄了一会,虞兰的热络劲头也没了,本来这堂家妹妹的病与她有些关联,那后院的墙早就该维修了,刚好那笔钱被她用来补自己的漏洞,不想这七丫头会去翻墙,又恰好是那面摇摇欲坠的破墙。昨夜听见这边的响动,又仔细派人来打听了这边的情况,今天一早就赶过来看看。看这七丫头病情好了大半,不禁松了口气,瞧这眼睛虽有些无神,但身体倒也没啥伤痕,渐渐地有些无趣,漫无目的地说些话。 七虞倒有些兴趣,这般景象是从未经历过的,热热闹闹中有些乐趣。只是这七虞心性简单,未听出这姐姐和嫂嫂中的试探和讥讽之意。外面的枝竹撇撇嘴,和回来的年月挤眉弄眼。 “又下雪了啊!”年月和枝竹端着炭盆,给屋里又加了几块炭,桌上的茶碗,冒出袅袅的烟气。 第三回 客栈雪夜论周府 云游僧道戏众人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早早地街上都没了人,只有城南的一家客栈倒还开着,在家里不得安生的老少爷们都聚在此处喝着热酒。不知是谁提到了周家,有个说书人频频摇头。那正侃侃而谈的人有些不服气,“我说张老头,你是进过那周家大院吗?我那娘家侄子在那周府做伙夫,还不知道这些?” 张老头饮了一口酒,悠然自得地看着窗外的雪景,不以为然。有个好事者道:“这还哪有张老不知晓的事?那前几年郡丞大人修地方志的时候,不就请了张老去做参谋吗?咱们这建康郡到没有这张老不清楚了呦!” 这一踩一捧让张老头打开了话匣子,“早说这建康城,数第一的就是这周家。周家老太爷那可是征战四方,平定叛变,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其长子周乾习武,讨伐西南,承袭赤伯侯,次子周坤学文,德宗四年进士,为翰林大学士。幺女周氏乃二品贵妃,独得恩宠。 要说这孙辈,就是二房的三少爷周子钰最为突出,骁勇善战,昨日刚得到捷报,又斩杀西北叛军一位大将!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二房大夫人就是虞家大小姐,将门无犬子啊!” 旁边几人却道:“这男子善战,女子就应该娇美吧?”引得其余人跟着附和。 “要说这周家女子,倒真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不过看这周家联姻的人家,皆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怎么也不至于难看到哪去。” “要说这娇小姐又有何用,从小花朵般养着,只能看不能用!还不如我家婆娘来得实在!”众人一阵哄笑,继续聊着这那金玉的世界。 这红尘世界本就如此,外头的人看着繁华无比,个中滋味还需自己品尝。 那两个僧人和道士对着一盘死棋哈哈大笑,这些棋子偏偏就要湊在一起。 七虞的眼睛终究还是未能好,建康城的名医来了又出,都送走了几拨人。七虞自己倒不着急,尽管看不见,但还有很多趣事。叫年月讲故事,让厨房做好吃的,还可以明目张胆地赖床。 大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买菜的嬷嬷从外面带回来的一僧一道,竟也叫去给七虞看病。那道士和和尚对视一笑,竟是遇到了熟人。 那和尚从破袈裟里摸出一个镜子,送给了大夫人,“只要将此镜放置门口,可免灾可治病,就是不得让人直接瞧见。” 两人在房门外唱着,“却道江南风景好,耳清目明才知道。” 大夫人拿过镜子一看,只有镜框,里面的镜面却是个纸糊的,不禁觉得被这二人所戏弄。准备扔掉,想了想还是给放在了门口上。 因着要准备着给凯旋归来的大伯和子钰接风洗尘,大夫人只得和大房的王夫人讨论着清明时前后的接待和扫墓事宜,七虞的事就这样搁了下来。 这天,年月刚从七虞闺阁中出来,就被人一把扯了过来。虽然知道一定是自己那一张死人脸的亲哥哥,年月还是有些被吓着了。 “哥,你这是干嘛?” “月儿,这是我今早出去买的桃花糕,你给七小姐送去。” “我不去!夫人从来不让小姐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要是被发现了,我可就惨了。而且你为何不给我买?” 只见那青年有些羞赧,“月儿,小姐今日只能吃些苦药,可桃花糕能缓解一二。你只需放在果脯盘里即可。” “好吧,那你下次可得给我带糖人回来!” 只道是娇俏小姐惹风流,不知情深从何起。 第四回 为接风妯娌嫌隙 年管家初表真心 本应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但这周家大爷唯一的儿子却对打仗提不上兴趣,早早地就开始混迹商场,倒也有了些名堂。看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大爷就把主意打到了二房那边。周家二房有三子,因着虞大夫人的缘故,跟着大爷在军打仗的,便是她所出的三少爷周子钰。 自从接到捷报,这周家里里外外都开始忙碌起来。按照惯例,一般都是由虞大夫人和兰嫂子一同操办。她俩本就是姑侄女,这办起事来自然顺手。谁知这次王夫人突然提出要亲自给大爷接风洗尘,倒闹了个不大愉快。 说起这王夫人本在这周家就没些地位,周家大爷虽功名在外,但那脑袋终究是挂在脖子上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太想嫁进来。最终还是老太太找了个远亲,挑了个相貌清秀的姑娘。这王夫人本以为多年媳妇熬成婆,等娶了个媳妇就好了。谁知这媳妇是虞夫人的内侄女,身份更是踩她一头。王夫人倒也可怜,丈夫出征在外,儿子不亲,儿媳也是个看人下菜的,日子颇为无聊。得知此次丈夫又得胜归来,王夫人觉得又有了机会。 这虞大夫人近来是头疼,她把小女儿的病先放在一边,来置办这些,本就已经七七八八,这王夫人又来插一脚。如果不是亲儿子出征第一次归家,这大夫人也不会如此重视。更何况她从未把这个大嫂放在眼里过,小门小户,始终是上不了大台面。这不,挑来挑去还不是只能又是去问她儿媳的意见,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且说七虞,她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躺在床上半月之久真是要了她的命。这日阳春正好,雨雪消融,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嘻嘻哈哈,惹得七虞心里直痒痒,缠着年月和枝竹带着她出去。枝竹有些担心小姐的眼睛,年月却没心没肺,开始给七虞收拾座椅。 院子里栽了许多花,二月有些早桃花来了,正是春光烂漫时。虽不知这僧道是何用意,这滚滚红尘竟然不能让人用眼去看,但七虞却格外喜欢这热热闹闹的人间气。 年管家走进院子里就瞧见这一幅繁花佳人图,那颗心动了又动,失去了原本的频率。七虞失去了视觉,但是听觉和嗅觉格外灵敏,她嗅到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气味,这是陌生的,更是诱人的。 “哥,你给我带糖人来啦?”年月冲了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糖人。七虞便知晓了这是年管家。 七虞在庙子里时倒也听说过才子佳人的事,对俊俏少年郎也有些想象。此人虽未出声,但身上的青草气味让七虞有些意动。 年安年方二十,是周府的家生子,做事稳重踏实,再加上有一副好相貌,这周府许多未嫁丫鬟都芳心暗许。可谁知他竟恋上了这千娇百媚的七小姐。 这份情始于习惯,深于爱恋,可不知终于如何,他在心里苦涩一笑。这种情绪竟带动了七虞,因为她有极强的共情力,真正的情感会让她心悸。 阳春二月早桃花,娇人院里沐春光。 谁人可知少年事,正是眼前宜佳人。 如此浓烈的情意,七虞惊得有些害怕,她装作疲倦的样子,让枝竹带着她进屋。身后的年安目光如炬,深吸一口绵绵女儿香。 所有的丫鬟都进了屋,年月把糖人分给了几个小丫鬟,留了一个给七虞。枝竹颇为奇怪,嗜糖如命的小姐居然放置在一旁。七虞脸红红的,刚刚进屋是,袖子里被人放了个东西。 窗外依然春光明媚,窗里人不知所措,窗外人坚硬如铁。 第五回 铁将军得胜归来 亲兄长护妹心切 三月三日是为春辰吉时,年前就准备归家的叔侄二人在今日终于进了建康城。周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就连老太太今日也早早地起来。众人翘首以盼,只见一位副将前来说明情况,原来周乾大将军和三少爷周子钰昨夜就先进了城,现在还在宫里向陛下汇报军情。 东院子里更是喜气,无论是伺候过三少爷的嬷嬷丫鬟,还是年月枝竹这些院子里的丫鬟都眉开眼笑。 只道是:少年将军功名高,一人征战众人好。 只听得几声霹雳霹雳的爆竹响,穿着铠甲的叔侄二人就到了周家大门。那一时间,可谓是红光满天,盛世繁华。只一眼,虞大夫人眼泪就掉了下来,子钰瘦了,也黑了,本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奔波,可终究是抵不住他的少年心性。一旁的周二爷看不过去,“男子大丈夫,出征为君为国,你这妇人,有何可哭?”前面的老太太眼眶湿润,“你这铁石心肠的父亲!可知这孩子可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哭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周二爷便不敢再语。 “母亲!”铁将军仍有柔情,尽管在塞外征战多年,周将军在见到母亲和一众家人,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我的儿,回来就好!”老太太一生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大儿子,丈夫把命送在沙场,只能将十六岁的儿子又送到军营,这好好的孩子,身上有了这么多担子。 家宴早已备好,一众人跟着进去,觥筹交错之间,道不尽互相的思念。 七虞因病未能出去,听着前厅热热闹闹的声音,羡慕极了。东院的丫鬟都去前厅旁边伺候着了,枝竹去拿三少爷带回来的礼物,年月在一旁陪着七虞。 “小姐,今天可真热闹,比过年还热闹。” “那有多少灯笼,多少年画,多少个人啊?”这是七虞所能想到的热闹。 “年月,你哥叫你去拿东西!”厨房的丫鬟环儿叫着。 “哦哦,知道了!小姐,你一个人在这可以吗?”年月想一定是哥哥留下了好东西,想去,又担心七虞一个人。 “没事,我就在这呆着,你快点就是了。” 终究还是个小丫头,年月果断地跑去了厨房,却不知叫她的人就在另一边。 又是这样的气味,年月的心又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对于未知,人本能地恐惧。 “你是?”七虞装着不知道,伸着脖子往来人的方向望去。 年安爱极了七虞这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正因为他从小的经历,永远被人使唤,深刻在骨子里的奴性让他特别喜欢干净美丽的东西,比如雨后的蔷薇,泛白的长衫,以及娇柔的七虞。 “七小姐,你可知桃花何时开?”声音低沉,带着诱人的味道。 “不不不知。”七虞的脸一红。 “七小姐一笑,桃花就开了。” 七虞低下了头,心为何跳得这般快? “这院子里的人都死哪去了?”来人带着醉意,打破了这院子里的长久的沉默。 “原来是你小子!咱们好久见了,你小子但是越来越白嫩了!” 跟在后面的虞大夫人很是着急,“我的小姑奶奶,天这么凉,你赶紧进去啊!年月呢?这小丫头不知道又死哪去了?枝竹,枝竹,你怎么也学会了到处疯了!” 端着食盒的枝竹急忙跪下,“大夫人。” “母亲,还是赶紧进去吧,妹妹可别再着凉了。”一旁的年安有些讪讪地离开,这般情让她知晓便好。 众人进屋,七虞对这个哥哥很是好奇,虽然身上有一股血腥味,但因血缘的关系,不由自主地有些亲近。 “我的儿,刚刚在前院都没细细瞧你,在军营可还习惯?” “母亲,你可别担心我了,妹妹这眼睛究竟这么回事?” “还不是这丫头自己贪玩,郭嬷嬷一天没看住,就去上屋翻墙,摔了个脚朝天,又担心我责骂,自己偷摸用冷水洗澡,惹了风寒。”说得七虞有些尴尬。 “我听说莲花寺有大师是为名医,不如找个日子带小七去一趟。” 母子几人又讲了这话,周子钰避重就轻地讲了军营里的事,大夫人数落着七虞的顽皮捣蛋,七虞听着觉得温馨致极,时不时插上几句。 门外,年月追着年安,“哥,你又骗我!” 有些心事的青年,独自走在月夜中,有些落寞,却不知搅动了多少少女的春心。 第六回 访古寺高僧解道 小女儿好奇问情 且说这莲花寺本是个无名的山野小寺,庙子里的和尚也无几人。谁知有一年有一僧人竟开始做起了治病救人之事,初时也倒是些看不起病的农夫乞丐,后来便声名鹤起,世人方才知道这僧人竟是灵音大师,剃度之前乃是名医陈薛之子,俗家姓名陈胤鹊。 虞大夫人将家中之事处理妥当,又把大房的虞兰叮嘱了一番,这才放心地带着一子女来莲花寺寻求大师治病。 此时正当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周子钰本就想把此次寻医作为踏青赏景之行,见如此良辰,直道不虚此行。七虞性子本就活泼,听见这山中鸟啼,闻到百花之香,虽是从前日日所经历,但因心境不同,体验更是有趣。 刚到山腰,七虞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年月还在一旁说到:“小姐,这莲花寺的香火可真旺啊,这烟在这都能瞧见!” 有几个小和尚早已在寺门口等着,见来人赶紧引了进去。今日香客极多,因女眷较多,周子钰去见灵音大师,虞大夫人一行人便从后院进。映入眼帘便是一大池的荷叶,此时莲花未放,荷叶却碧绿无双。 待一切安排妥当,七虞便去见了这位名医高僧。灵音大师眉须尽白,头上的戒疤倒不甚明显,一袭僧袍更显脱俗。因大师为出家人,也不必计较这男女大防,虞大夫人也没让准备隔帘。 尽管周子钰提前将七虞的情况细细地跟灵音大师讲过,虞大夫人还是有些担心,这可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转了两个弯,终于到了灵音大师的禅房,还未见面,七虞就只听见一声深远的感叹,“阿弥陀佛,师叔的玩笑有些大了!” 七虞正惊奇,虞大夫人便问灵音大师,“高僧,小女的病可还有的救?” “有因必有果,小姐与我佛有缘,自然有解。” “那应当如何?” “不知夫人家中是否曾来过一个僧人一个道士,二人说有法治小姐的病。” “是了,他们给了一个镜子,但只有镜框,镜面却是个纸糊的。” “那便是了,贫僧这里的镜面,终于等来了有缘之人。” 灵音大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镜面,晶莹剔透,没有阳光却光彩照人。 “只待回去将其合二为一,便可重回光明。” “谢谢圣僧!我的儿,快谢谢圣僧!” “施主有礼了,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虞大夫人感谢再三,准备带着七虞回厢房,七虞却听见灵音大师好似是在念经一般,“人间万象,岁月流年。一道赌约,笑语成笺。富贵繁华,锦绣花园。严父慈母,是为人伦。兄长姊妹,有吉有凶。恋人夫婿,不是一人。有情无爱,有意无成。桃花落尽,不过人间。”七虞看见,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 回程的路上,众人很是疲倦,马车摇摇晃晃,让人昏昏欲睡。七虞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满池的荷叶总映入眼帘。 七虞恢复视觉的消息被虞大夫人给压了下来,只有身边几个贴心人知晓。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年管家近来总来东院整理东西。有些小厮丫鬟本就可以做的事,他非亲力亲为。周子钰本就与年安一同长大,远征归来更是与他相谈甚欢,共叙旧事。 这可害苦了七虞,兄长和娘亲要她继续扮瞎子,本就没什么机会出去,这下更得避嫌。她是见过年安的,觉得他好看极了,比兄长白皙,比兄长挺拔,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可同时,她又充满了害怕,陌生的情感让她恐慌。对于年安时不时的一瞥,她会想个半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枝竹觉得小姐最近有些奇怪,动不动就自己一个人傻笑,跟年月那丫头有说不完的话。 “年月,你是哪里人啊?” “小姐,我和你一样都是建康人啊!” “那你最喜欢的零嘴是什么啊?” “我最喜欢城东的那家年糕了,不过是有过年的时候哥哥才会给我带回来。” “你哥哥很喜欢给你买?” “对啊,小姐你忘啦,我哥还总给你带桃花糕嘞!不行,我答应他,不能告诉别人的!” 七虞又惊又喜,惊的是他的胆大,喜的也是他的恣意。 画本上有数不完的才子佳人,郎情妾意,本是世上灿烂的情感。却不知这情意从何而来,这故事又该到何处去。 第七回 方表姐周府探亲 兰嫂嫂东窗事发 清明刚过,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屋子里的日子就难捱起来了。七虞天天想着出去玩,可自从她眼疾恢复,虞大夫人便加紧了她功课,并且不许她出去。一旦七虞闹着出去,虞大夫人便有一堆话在等着她,“女儿家还是内秀点好,你看你那几个姐姐,端庄秀丽,不像你,整天跟个野丫头一样,人家这就把你给比下去了。咱们的病刚好,不许让西苑的人知晓,等你姑姑回来省亲时,咱们小七啊,来个出其不意而制胜……” 虞大夫人为着这一双儿女可真是操碎了心,归家一月有余的周子钰终身大事又让她烦心不已。要说周子钰相貌不错,又有功名在身,但因着他常年征战,本就少有人家会把女儿嫁进来。他自己倒也无意于此,想效仿汉将霍去病,国家未安定,尚不顾个人。虞大夫人听闻此话更是焦灼,刚巧收到一封兄长寄来的家书,说是胞姐方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北上路过建康城,正巧来周府看看虞大夫人。 收到消息后,虞大夫人便在东院又收拾出了一套厢房,又置办了些新家具,还派了丫鬟小厮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倒惹得西苑的人有些眼红。就为着修整东院厢房,七虞过得有些轻松,只不过是那年管家被派去庄子里,有些日子没见着,七虞得空便往那院子口看,却总没瞧见心中之人。 五月初,近端午,周府东院迎来了方家姨母等人。那方姨母和虞大夫人倒不相像,却是那侄女方其华眉目间有几分虞大夫人的影子。还不等七虞细细见过方姨母和表姐,就只听见兰嫂嫂打趣道,“我瞧这其华妹妹和二婶有缘,倒不如做成一家人吧!” 众人心中不免嘀咕,这本就是姨母侄女,长得相像就是常事,什么话倒让她说尽了。 此话真说到虞大夫人心口里去了,本就有如此打算,再瞧这方其华身姿秀丽,玉盘脸蛋,真是欢喜极了。 这虞兰的话倒也只有方姨母自己出来接着了,“这么多年没见,你这丫头的嘴倒更利索了,你自个进了这周府,怎么还想再找个伴,把你这其华妹妹也带上?真不愧是做生意的呦!” “姨母,我这哪是做生意啊,我可是做月老哩!”众人皆笑,只有角落里的七虞嘀咕,“月老不应是男子吗?” 夜里,虞大夫人和方姨母说了好些话,还未有困意,作陪的七虞和其华面露倦意。虞大夫人笑笑,叫枝竹准备些宵夜,果然,七虞精神百倍。 “方表姐,这鱼丝面可香了,你不尝尝吗?” “不了,七妹妹,你可慢点。” 第二日,虞大夫人还有困意,听说又出了事,便匆匆起来。 原来这大房和二房本已分家,可这虞兰毕竟是虞大夫人的内侄女,而且七虞年纪较小,西苑的两个丫头又靠不住,这才把虞兰给叫过来做个帮手。可谁知这虞兰把二房这边修缮院子的工钱给克扣,这工人自然就消极怠工,且购置的材料也是劣等,昨夜一场大雨,这可不就塌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虞大夫人可真是没辙了,派人去大房那边把虞兰给叫来,这下整个府上的人都知晓了。 老太太把事务都交给了儿媳,本以为将门女子治理这后院的事应当是雕虫小技,可谁知竟出了此等祸事。 那西苑的赵姨娘姐妹倒是欣喜若狂,这虞大夫人多年来一直压着这边,院子里的事让二房那个侄女插手,这下好了,看她怎么补这错。 七虞本来以为是点小错,责罚一下就过去了。可哥哥去了城中营练兵,父亲又随陛下北巡,整个事情都压在了母亲的身上。 最后还是老太太出面解决了此事,虞大夫人用嫁妆填补修缮费用,并跪祠堂一夜。虞兰回大房跪祠堂两日,并罚一年月钱。还有相关人等,一律杖责二十,罚一年工钱。 方姨母等人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有夜里在祠堂里陪她说些话。 老太太此举让西苑的人有些不甘心,本以为这管家的权利能有个转换,好能为后几日的端午做个准备,有个盼头,可谁知还是给她们钻了个空子。 可大房那边却没这么好过,虽说王夫人本日里没啥地位,可就因此事,她又得到了治家的权利。可仔细想来,她作为一个婆母,竟要这样才能从媳妇手里获权,不禁有些悲凉。 修缮院子事本小,谁知兰心被遮眼。 本应事事皆顺利,翻船也不过眨眼。 第八回 其华不喜少将军 端午龙船初见君 这几日东院平静得很,修缮声虽有些大,但倒也在端午前一日便完成。周坤端午前夜到家,见虞大夫人瘦了许多,又听闻被罚之事,也未多说几句。倒是周子钰归家后还想去大房找周子良论个公道,却被虞大夫人给拦了下来,“我的儿,你去找你大哥哥做甚!大家终归是亲人,你这去一闹,可怎收场!” “母亲,我就是见不得这样,你说那大哥哥做生意也不见贪图小利,这兰嫂嫂怎么如此糊涂?” 只见那方姨母从外面进来,“子钰回来了?” “姨母,你们何时来的?我这几日在城中营练兵,也未来得及来看看姨母。” “其华,来,这就是你子钰表弟,过来见见。”虞大夫人很是高兴,瞧这两人很是般配,虽说这其华比子钰大了两岁,因着父亲的缘故却迟迟未议亲,正巧是个良缘。 这周子钰倒是见过方其华的,两姐弟在一起玩过,那时,他还未有她高,觉得这个姐姐真是美极了。可多年未见,两人多少还是有些生疏。方其华抬头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其余几人还认为她是娇羞了,其实不然。谁家少女不怀春,可方其华心悦的却是翩翩公子,如玉之人,最是不欢喜这高大威猛之徒。 方姨母倒是满意周子钰,虽说这孩子随时都有上疆场的可能,但她自己也是武将之女,对军人总有莫名的情怀。 是夜,众人皆睡下,方姨母却来给其华带了碗姜茶,“华儿,起来喝完姜茶,这肚子就不疼了。”看着方其华喝着茶,她试探性地问道,“华儿,今日你见着子钰表弟觉得如何?” “母亲,子钰表弟很好呀,年纪轻轻,便功名在外,很是不错。” “其华,你聪慧,知晓我说的是何。” “母亲,我一直把她当作弟弟看待,并无二意。” 一大清早,七虞就被枝竹给叫了起来,“小姐,今日可热闹了,一会吃了粽子,咱们就可以出去观龙船比赛了!”听闻可出门,七虞立即就清醒了,今日虞大夫人特意准备了一套墨绿流仙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俊俏无双。在院子里吃过早饭,便要去中院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再一同坐轿去建康河观龙船。 刚出东院就望见了年管家,七虞下意识地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又摸了摸后腰的丝带。亏得虞大夫人不在,不然又要数落七虞没有大家风范。 年安是今天早上匆匆赶回来的,本应该是今日傍晚才能到,但他知道她今日会去观龙船要夜里才能回来。 虽说上次去莲花寺问医之事,众人皆知晓,但还以为七虞的眼睛未治愈。今日,倒真真把周子齐周子辛两姐妹给比了下去。老太太甚是喜欢这个小孙女,还特意在自己身边抽了个丫鬟枝竹给七虞,就连名字,也依着她母亲,没按辈分来取。 “七丫头,过来看看,这病可是害了快大半年呀,祖母瞧瞧这小脸蛋都瘦成什么样了!该打该打!” “祖母,小七可难受了,您还要罚我。”七虞很是喜欢这个面目慈祥的祖母,她能感觉那种属于老年人身上特有的气味。 周子辛年纪较小,尚未觉得有什么,还和七虞说说笑笑,那周子齐却是受她姨娘的影响,很是不惯七虞那娇贵的模样。 周家女眷都坐着轿子去建康河,河岸还设了专门的坐席,不仅可遮阳,还能见这端午盛事。因迁都建康尚未几年,这皇宫贵族还未习惯过这南方的节日,今日来观看比赛的多为原南方人士或是较早来此地者。 一路上,七虞都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热闹的景象,叽叽喳喳地和年月说个不停,一旁的枝竹一直给她俩准备茶水,还要担心郭嬷嬷过来教训。 一行人终于在正午之前到达了建康河,这河边本就有许多人家,又惹得七虞东张西望。虞大夫人只想过去把七虞给端正了,方姨母倒笑笑,“这才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嘛!你瞧等到十八九岁了就跟其华一样了,跟个老和尚一样!” “像其华那样才好呢,多端庄啊……” 河上已经有了好几艘龙船,船上尽是些黝黑皮肤的壮汉,跃跃欲试。河岸边尽是些起哄的人,好不热闹。 “娘亲,我肚子疼。”吃了些零嘴,又喝了些凉茶,七虞的肚子开始受不了了。 “枝竹,年月,你俩带小姐去净房,再带两个家丁。” 等事情解决,七虞回来一看,比赛已经结束,又难受又自责。不过好在还可以看捉鸭子。却不想七虞吃了个鸭蛋以后,又开始肚子疼,只好又去。 苦兮兮的七虞在净房一直嘟嚷个不停,外面的年月很是焦急,“小姐,你快点啊,我们回去说不定,还能看见比赛呢!” “哼哼,年月,今日也太惨了吧,可我是真的好疼啊!” 等七虞走了出来,年月拖着她就往前跑,枝竹在后面追也追不着。 “哎呦——”七虞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谁他妈的不长眼——”一个相貌堂堂的少年郎口出却如此不干净。 “你说谁呢?你个臭流氓!”年月转过身来就是一顿骂。 “诶,我说你们这的人都这样吗?撞了人,怎么,撞了人还这么放肆?”那少年站起身来,拍拍灰尘,满是不屑。 身后的枝竹匆匆赶来,又是给他赔礼道歉,又是问七虞有没有受伤。 七虞倒未受伤,只是有些好奇,这人说话做事的气派没见过,斜着眼睛一直看。 “没见过小爷这么英俊潇洒的啊?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那少年作势要取眼睛,吓得七虞赶紧闭上眼睛,本欲吓她的少年却被如此眉眼似画的人儿给吸引住了。 “公公子,不得无礼!”枝竹赶紧把七虞给带走了,只留下了那愣住的少年。 热情少年似灿烂千阳,是那年端午偶然的意外。 我本以为就此无再见,却怎知他又追寻而来。 明媚少女似花好月圆,是此生无悔的牵绊与留念。 我爱这朗朗盛世,只因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第九回 赵青玉判词已写 遇年安表姐倾心 且说那少年姓赵名青玉,未满二十尚未取字,乃幽州人氏,本对南方的端午龙舟赛无兴趣,却在友人撺掇之下来观这比赛。幽州多草原,男子擅骑马射箭,女子皆能歌善舞。瞧了一会龙舟赛,青玉兴趣缺缺,便寻了个借口出来透气,不曾想遇见了这样一个俏佳人。 赵青玉年方十九,虽为幽州人氏,但却是唇红齿白,清瘦身材,举手投足间又有游侠少年的流里流气。真可谓: 风月之清俊,宝玉之通灵,好酒之醇香。却仍陷桃花源,终伴青灯前。 “爷——”赵青玉还愣在原地,一小厮就找了过来。“着火了,叫得这么火急火燎的!”万种情绪被扰乱,青玉很是不耐。 “比着火还要着急,老爷叫你赶紧回去,老太爷不行了!” 少年骑马而去,与那轿中的少女渐行渐远。 这回端午七虞过得甚是不尽兴,方姨母瞧她可怜可爱的样子,便叫其华去陪她说说话。七虞与其华本就差了好几岁,两人性格差异也颇大,虽在同一马车上,却无言。 回到东院,七虞便进了屋一个人生闷气,就连煮得香香的芋圆汤她也没了胃口。出门多日的年安也就早晨匆匆的见了七虞一眼,本打算回来时再给他从乡下带来的小礼物,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这边方姨母还和虞大夫人在谈论其华兄长的事,这方岳跟大房的周子良走得近,两人皆不喜读书,却好钻研那营利之事。周大爷出征在外,无法管教,那王夫人又溺爱其子,娶妻之后更是开了好几个铺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方岳和他这表姐夫趣味相投,两人整日研究此事。 方姨母见那虞兰受周子良影响,竟把姑母的事情办得如此糟糕,捅了个大篓子,很是不喜这个侄女婿,见儿子和他走得近,便和虞大夫人商量怎么处理此事。 方其华本就无意于这些事,又见枝竹来给虞大夫人说七虞还在生气,便觉得出去看看她,顺便散散心,便向母亲说了,虞大夫人也觉得七虞可以和其华多处处,添些修养。 枝竹因要去给七虞拿些东西,其华便带着自己身边的丫鬟婵娟去七虞的屋子。 刚出门,就遇上了一个长身如玉的青年。 年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来给七虞送在回城途中买来的一支簪子,碧绿翠玉,浅绿珠花,很是称七虞。 方其华没见过年安,婵娟也未见过。虽说年安连日奔波,又忧心一天,看上去有些疲惫,但仍未掩玉树之姿。方其华以为是西苑那边的一个少爷,但又奇怪为何穿着有些朴素。 年安也不认得这个表小姐,但还是赶紧作了个揖,就匆匆离开。 方其华觉得画本上的人出现在了眼前,心里情绪转变万千,先是惊,后是喜,然后又是愁。 “小姐,赶紧走吧,被人看见可不怎么好。”婵娟在一旁催促道。 谁家少女不怀春,只是未见心中人。 有匪君子已赋情,灼灼其华无奈何。 机关算尽也是空,最是无情负心郎。 那年那夜那佳人,错失桃花浪漫时。 进屋之后,七虞已经在喝汤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表姐,你要喝汤不?” “我就不喝了。对了,小七,你和你的哪个哥哥关系最好呀?” “当然是我的亲兄长了,只是今天他未去,不然他肯定是第一名。” “那划龙船的可是些乡村野夫,子钰去可不就让人笑掉大牙了。除了子钰呢,你还和哪个关系好啊?” “子璋哥哥在翰林院,子琦哥哥不是很亲近,其他的就没了啊!” “好吧,你快些吃,早些歇息吧。” 那支簪子最后还是由年月送给了七虞,只是她支支吾吾地未说谁人所给。七虞本就不是特别欢喜这些首饰,也就扔在一旁,不见那簪柄上那小小的七。 第十回 六月初武帝驾崩 七月七姑母省亲 日头越来越短,窗外的蝉鸣也越来越悠长,在这绵绵夏日让人觉得甚是聒噪。方姨母本欲打算在夏日北上,到底被虞大夫人和这炎炎夏日给留住了。 周坤已多次在宫内留宿了,渐渐地便传出了些流言,说万岁爷快不行了。果然,连续十天未归家的周乾周坤从宫里出来便是头戴白绫,身披白纱。 皇帝驾崩了! 先皇赵孟景,字遇德,谥号武帝。十六岁登基,在位四十载,励精图治,文治武功,数次亲征,收复河山。于建成三十年驾崩,举国哀痛,国丧期间,皆着素色,不得有大操大办,婚丧嫁娶,一切从简。 六月初六,太子赵青阳登大统,改年号为永始,是为元帝。 周府又迎来了一件盛事,周贵妃即现在的周太后于七月七日省亲。 此周太妃是这周府的三姑奶奶,花容月貌,秀丽无双,深得先皇恩宠。这新皇赵青阳便是其亲子,特追封为隆安太后。 虽说此次省亲不宜大办,倒周太后倒是是皇帝的亲母,也就默许了周府又在中院后面开辟了个新院子,就等周太后亲赐名。 七月初七本是织女节,女子们要设宴台,向织女寻求织布的技艺。周府的后院基本完工,只待周太后的题名。 待鹊桥相会之时,周府终于迎来了贵人。 周太后闺名一个朗字,小字慕儿,不过也就四十年纪,保养得当,身着凤衣,真可谓母仪天下。 周老太太在最前头,见着这归家的幺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连声,“我的儿——”却被一旁的周坤给打断,“参加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二哥,你这是作何?我这嫁出去的女儿还要母亲来给我跪吗?哪有这样的道理?”举手投足间尽是万种风情,却尊贵无比,耀照众人。 传旨的太监又把圣意给传达了,又将御赐的物品搬了进去,众人才拥着这太后娘娘进了院子。 老太太紧紧握住太后的手,众人又请她给这院子赐个名字。周太后思绪一会,便道“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之时,不如叫鹊园吧!”便见周坤叫一人来写“鹊园”二字,又匆匆出去将其裱上。此为后话。 “母亲,我这次还带了一个小公子来家里。玉儿,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只见一马上下来一个少年,尚未佩冠,墨色长发,月白长靴,好一个翩翩少年。 “这是?” “母亲,这是七皇子青玉。我带他来见见你老人家。” 人群中的七虞不曾抬过头来看这俊挺少年,她正看向人群外的年安,面带春情,含娇带媚。倒是青玉一眼便认出了那日心动的小姑娘。 “外祖母。”尽管有些不愿,但青玉没想到居然能在此再遇她,觉得此次被押来陪同,倒也庆幸。 “好好好,七皇子啊,这些表兄表弟们可以给你做个伴,多热闹热闹。” 周太后又和老太太说了些知心话,便叫来这侄子侄女来说说话。 七虞还在游神中,就被虞大夫人叫了出来,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做了个礼。 侄女多随姑母,这几个侄女中,七虞和周太后最为相像,少了些风韵,多了些明媚。 “我瞧瞧,这小七倒成了大姑娘了,多讨人喜欢啊。” 一旁的青玉看着七虞那傻乎乎的样子,更想戏弄戏弄她,又听闻她也是小七,觉得甚是欢喜。 众人又说了些话,便散了,这夜周府,灯火通明,直至黎明。 第十一回 老太君错点鸳鸯 周太后叙述真情 这周太后省亲第二日,七虞便早早地被叫起来梳妆打扮,虞大夫人又是挑衣服,又是换首饰,恨不得把七虞打扮得美若天仙,只是用力太过,最后七虞竟跟个年画娃娃似的,枝竹又不得不给她卸了一部分。虞大夫人还在一旁说到:“那方姨母给你带的耳环怎么不戴着啊?多喜庆啊,过会儿啊你姑母便要来和你们众姐妹用膳,你可别光顾着吃啊,要多多注意,好女儿呢是要——” 七虞虽听得有些烦,但昨日人太多没能仔细看看这周太后,也想着能在今日早膳上一睹凤姿。 刚到中院门口,七虞就见着了赵青玉。只是男女终究还是有大防,且七虞也根本不记得此人,便等在一旁,让他先进。 可这赵青玉在门口徘徊这么久,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刻,怎么会轻易罢休。 “你这小姑娘,做甚挡在门口?” 七虞听出了此人的轻佻,但没能想明白原因,便拉了拉枝竹的手,想问问怎么办。 赵青玉以为那日她不停的偷看自己,还以为她一见倾心,却不曾想这丫头居然忘记了她,还一脸疑惑,真想把她抓起来打一顿! 枝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看着那小公子把小姐拉到一边,刚想进去叫人,就看到了方其华过来了。 “表小姐,你过来了!”七虞长舒一口气,这人怎么如此没有礼貌,拉拉扯扯,真是可恶。 赵青玉本想把七虞拉过来让她好好瞧瞧自己,提醒她那日的事情,便看见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为了七虞的名声,他还是放了手。 方其华倒没注意这两人发生的事,满脑子里都是刚刚看到年安在清点昨日周太后省亲用的东西。怎么如此人物居然是个管家!方其华又是震惊又是纠结,这么多日的绵绵爱意,她竟沉浸在自己的爱意中没能去好好问问这年安的身份,她以为年安能自由地在东院行走,是西苑的哪个庶子,虽然身份不正统,终究还是个主子啊!她陷入了爱与不能爱之间,却没能见到那心上人对七虞比之更深的情意。 为着周太后,今日的早膳女子在东厢房,男子在西厢房,中间隔了一道帘子。 这周府本讲究的是食不言,但这老太太偏又要看看这小辈们热热闹闹的样子,又看到站在身后伺候的枝竹,更是心里有了想法。 原来这枝竹原是老太太房里人,生母是这老太太以前陪嫁丫鬟,这丫鬟命不好,年纪颇大了才嫁人,没等生枝竹几年便去世了。老太太瞧这枝竹踏实稳重,又比七虞年长,便把她派去给七虞,既伺候她,又可以有个伴。 “小七啊,这枝竹的生辰又要到了吧?” “祖母,就要到了,七月初九呢!” “母亲,枝竹这应该满二十了吧,日子可过得真快啊!”周太后对这枝竹母亲也有点印象,见着这枝竹也想到了过去做女儿的日子。 “是啊,我瞧这年安也不错,他俩啊,年岁相同,相貌也是般配。” 此话一出,众人皆一惊。七虞低下了头有些难过,其华用眼角去看枝竹的相貌,虞大夫人倒有些不舒服,这哪有未出阁的女儿来管丫鬟的婚事,这老太太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把这事跟七虞说,这不是惹七虞春心萌动吗! 老太太也是越想越般配,这年安也是府上的一个俊秀,枝竹和他结合,倒是让她安心。 枝竹自己倒没什么想法,她本来就对婚事无意,她的青春全陪着小姐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觉得年管家很干净,看着也挺顺眼的。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是五味杂陈,等每人道了退,老太太才和周太后商量起了婚事。 原来这周太后此次省亲,一方面既是回家探望,又是为了新皇后宫和七皇子赵青玉的婚事。 新皇赵青阳在做太子时候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太子妃,两人是琴瑟和鸣,但不曾想太子妃产子时难产,没能熬过去。此后这赵青阳便对这女子失去了兴趣,周太后很是着急,在听说新皇被传出有龙阳之好的时候更是快晕倒,这好不容易才坐上的江山,可就不能如此毁掉! 赵青玉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他的母妃是后宫权利争斗的牺牲品,虽然从支撑背景来看,赵青玉不足挂齿,但周太后也不想给儿子多出一个敌人,便想在周家找个女儿给他成亲,也算是笼络了他。 昨夜她和老太太商量了半夜,还是觉着要看看这女儿们的相貌人品。这老太太瞧着枝竹,又想起了可以给枝竹也找个良婿,老人家最欢喜此事。 周太后在用膳的时候,觉着方其华仪态大方,相貌秀丽,又知晓她为方将军的嫡女,还是虞大夫人的侄女,更是欢喜。 “母亲,我瞧那其华不错,又大方,和咱们家还是姻亲,可真算是个妙人。” “就不知道你那嫂嫂愿不愿意将其华送进宫去,方姨母也不好说啊!” “也是,等找个时机跟大嫂说说。” “那七皇子的人,你看得怎么样?” “还没问他,我特意设了此帘,就是让他自己看看,虽说本来想在子齐子辛两人中选,可终究还是他自己的事,到时候不如意还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婚姻大事不由己,缘来缘去皆不愿。 虽是佳偶本天成,千里姻缘一线牵。 第十二回 娶枝竹七虞失望 问心意青玉神伤 等老太太要把枝竹许给年管家的消息传遍整个周府时,东院这边已是天翻地覆。 虞大夫人虽觉得老太太做的这事有些欠妥贴,不过也觉得这两个孩子也挺般配,便有意为二人牵头做线。 “枝竹,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老太太今儿早说的话还算数,只要你也愿意,你这场婚事我就做了主了。不然别人还说,我为着七虞倒把你给耽误了。” “夫人,枝竹一切都听您的意思。” 七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过,枝竹对她很好,就跟亲姐姐一样,凡事都为着她,偷偷帮她遮掩过很多事,陪她出去玩,天黑了还陪她睡觉,她是真的很喜欢枝竹。如果说年月是七虞的小玩伴,枝竹就是她的小姐姐,一个给她欢乐,一个给她温暖。所以,七虞觉得她不能去阻止这件对于枝竹而言是幸福的事情,一切都看年安的了。 跟在方姨母后面的方其华已经麻木了,今日所发生的,让她又是尴尬又是解脱。她没想到自己心气这么高,连周子钰都看不上的人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管家!又听闻枝竹要嫁给年安,她觉得这是一种命中注定,果然,下人终究是下人,就连婚姻也只能配下人! 这也是年安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也知道他和七虞之间的距离比天还远,但他还有着一丝幻想。他的出身就觉得了他的命运,他不相信,他不想像别的仆人那样娶一个普通的丫鬟,再生个孩子,孩子也是奴仆,世世代代都是!他整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相貌,他知道有几个小姐都对他有意思,他知道靠着自己的努力,靠着自己的才华,靠着自己和三少爷的关系,就一定能出人头地。而七虞却像个意外,闯入了他的生命。她的小孩子气,她的点点浅笑,她的妙丽身姿,像咒语一样映在他脑海里。 这场婚事最后还是办了下来。 因周太后喜欢热闹,最好这婚姻喜事,又在老太太的极力支持下,这婚事办得格外顺利。 送走枝竹这天,七虞没能起来,众人皆以为她是舍不得枝竹,还笑道这以后枝竹还是要回院子里来伺候的,七小姐就别舍不得了。年月在一旁说到:“小姐啊,你快来看,枝竹姐姐好好看啊,新娘子真美!” 七虞从泪帘中看过去,一身红装得枝竹比平日里多了些韵味,满脸的胭脂水粉更是显得她人娇嫩。她是真的舍不得枝竹,以及门外来迎娶的那个像画一样的男子。 女子二十真正好,含娇含态情深深。 只是那送亲女子,又有那百种不舍。 门外那迎亲丈夫,终究不是良夫婿。 只是天下有情人,哪能个个都如愿。 等枝竹一出门,七虞便跑到窗口,看见那两抹红色相交在一起,又是心酸又是委屈却又有着祝福。 青玉这边也着实不好受,周太后隔天就问他喜不喜欢周家的姑娘,弄得他不胜其烦。虽说他性格简单,但他总归是跟着三教九流混过的,他也知道周太后的用意所在。他本来倒是想顺水做个人情,再加上他还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结果那个丫头片子居然根本不认得他!这让他有些烦恼。 这几日住在周府,他也偶然碰到过七虞。可这小丫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天天待在屋子里,也不出来,偶尔出来一会,还只去东院的池塘看看,那几个破青蛙有什么好看的! 赵青玉身上还是有些侠气的,他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做强娶之事,他要让那小丫头自己送上门来! 等枝竹的婚事结束,周太后便跟虞大夫人还有方姨母挑明了想要让其华进宫的事。方姨母本来不想让其华进宫去趟这趟浑水,结果其华自己倒愿意。她劝了劝,方其华却说:“母亲,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辈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以后让别人挑来挑去挑,不如去做个尊贵人。”方姨母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周太后很是高兴,除了这赵青玉的事,其他的都办妥了。她和老太太还有虞大夫人商量了,让她们都帮着留意。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周太后带着方其华进了宫。 后来方其华每想起,都觉得从进宫那日都注定是不幸的,有谁会在中元节嫁人呢? 世人常说造化弄人,那么真正弄人的是造化吗?这是七虞后来始终没能想清楚的。 第十三回 新婚夜年安失态 逗七虞青玉得意 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可年安却在酒席上频频敬酒,拖着来的人,不愿进去那所谓的新房。眼看着吉时都要过了,几个小伙子才把他给拖进了婚房。 “我不去,我不去,来,再来喝一杯,今日可是我大喜事,谁都不许走!”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年安已是喝醉了,倒失了平日里的清高,多了些人气。 “我真高兴啊,我娶了这样一房美妻!”当几人把年安推进新房时,年安瞧着这盖着红绸子的女子,一把把那帘子给扯了下来。“我的妻。”他低声说,“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因枝竹的身份,身边也没个人,年安醉成这样,冷静如她,便抬了一盆水,准备给他擦洗。枝竹倒没那么多的儿女情长,她的要求很低,她只希望能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根本不在意未来要生活的那个人。所以他听见年安这样问,她觉得有点好笑,是谁又何意义呢,能这样就不错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门外本来准备来洞房的人,见年安喝醉了,也没了什么兴趣,只是觉得这小子假清高,娶了枝竹这样一个小美人,话里话外还透着着落寞,真不知道做给谁看! 枝竹做习惯了伺候人的活,帮年安擦洗起来也是游刃有余。只是这年安终究是男子,虽说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丈夫,枝竹也有点不好意思给他换衣服,可是这满身的酒味,枝竹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喂,喂,起来喝点茶,醒醒酒!”枝竹平日见年安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没想到也会喝得这样如此不省人事,只好把茶拿过来给他灌进去。 “七,七——”年安有了些反应,看着眼前的枝竹,枝竹与七虞一起长大,身上的味道近乎相似,在酒精与幻想中,他一把抱住了枝竹。 就像很多个梦里一样,她软软的,甜甜的,年安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选择去遗忘他已经在所有人的安排之下娶了枝竹,那个离七小姐最近的丫鬟。 年安的吻带着酒意,把枝竹也给弄醉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男子身上的气味以及那放浪的动作彻底让她放纵了。 年安撕开了枝竹的衣裳,吻向那高耸,只是枝竹是偏瘦的,胸部小巧,腹部平坦。狂热中的年安已顾不得太多,他寻到那一方地,便闯了进去。 窗内床帐摇晃,窗外下着雨,秋意渐浓,这雨也有了些凉意。 赵青玉还住在周府,本来周太后离开的时候他就应当跟着走,但他就不,偏就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周太后想着这新皇初登基,赵青玉也还未封王,一切事务都还要办,她也不想抽出心力来管教他,便默许了此事。也就更没人敢提让他这件事。 不管怎样,赵青玉也算周府的亲戚,周府的男子都有事要做,他便经常到东院来,美名其曰观赏美景,其实就是找机会捉弄七虞。 枝竹出嫁之后,虞大夫人本来是要再给七虞找个丫鬟,但是一则一时间找不到个合适的人,二则枝竹出嫁了还是可以回来帮帮忙,这事就给拖下了。 这日,一众丫鬟在院子里晒衣裳,这场秋雨下得可真长。七虞也觉得阳光灿烂,便出来看看以前种的花。现在已经要入秋了,好多花都谢了,七虞本来不是个感春悲秋的性子,但又想到枝竹嫁给了年安,心里却是有些难受。 青玉可算是找到了机会,不过这小姑娘怎么瘦了,以前肉乎乎的脸蛋现在有些消瘦,眼睛也没了光彩。 “这破花有什么好看的,跟着爷,爷带你去看更好看的!” 七虞本不想理他,但她也知晓他并无恶意,便说到:“赵公子,这花虽然败了,但明年也会再长出来的。” “可是我怎么瞧着它不会再长出来了,就算再长出来了,也不是今年的了,没听说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吗?” “你!”七虞有些气结,这人可真讨厌! “我怎么了,小爷风流倜傥不用你说了!” 青玉最喜欢瞧七虞那一脸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七虞没了惆怅,脸上是生气勃勃的,鲜活而真实。 七虞觉得和此人纠缠就是自找麻烦,便转过身,准备回屋,外男是绝对不能进去的。 “你这人,气度怎么这么小。” “话不投机半句多!” “明明是黔驴技穷!” “不和你这人做口舌之争!” 赵青玉看着越走越快的七虞,笑的更加灿烂。 小儿女秋意斗嘴,是关于风花雪月。 那恰恰是情缘起,至此流年便一生。 第十四回 枝竹回屋诉衷肠 小儿女马场闲情 七月的日子过得快,八月转眼即到。虞大夫人又给七虞准备了些秋衣,趁着秋日薄阳,里里外外地给东院又修整了一遍。 方姨母在方其华进宫之后,没过几天就带着方岳北上去了,这东院也有了些萧条。 七虞却不这样觉得,那个讨人厌的赵青玉天天没事做,就只知道来东院烦人。不是故意来找周子钰谈论带兵打仗,就是来找虞大夫人问东问西,一会说饭菜不合口,一会说衣裳又破了,看得七虞想抽他! 一般丫鬟出嫁之后可以继续回原来的院子,也可以安排做其他的事务。枝竹舍不得七虞,便又回到东院里来伺候了。 且说枝竹和年安新婚那夜的疯狂,第二日却是有些尴尬,两人平时里都是点头之交,一下子做了如此亲热之事,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枝竹嫁人的时候已是二十年华,她在情感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要求,但是生理上已然成熟。她对于性,有着成年女子的需求。年安健硕有力,满是男性散发出的味道让她沉醉不已。 年安却很懊悔,痛苦而又疯狂使他失去了平日里的镇静。他选择沉沦,选择在那个妻子身上驰骋,选择去忽略那浅浅吟笑。 两人的性爱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和谐,一个是生理需求,一个是尽情放纵。 枝竹脸带春情的回到了东院。 枝竹的称呼也从枝竹姑娘到管家娘子,刚开始七虞和年月都有些不适应。 “枝竹姐姐,嫁人的感觉怎么样啊?” “你这丫头,该叫嫂嫂!”枝竹的声音能滴出水来。 “嫂嫂!” 七虞也看了过来,她的性格不能说坦然倒也有着她这个年纪的纯真。她喜欢枝竹,因为她嫁给年安,有些不舒服,但她也通透,知道此事的意愿全不在枝竹。 “嗯——夫君很好,他很有力量——” 不等枝竹说完,虞大夫人就走了进来,“你这丫头在瞎说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小姐还未出阁,你们夫妻间的事不用在这嚼舌根!”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在这说得好好的。”七虞有些不大高兴。 “枝竹,年月,你们去把东西拿过来。” “小七,娘跟你说,好女儿是不能听人家夫妻秘事的,咱们来试试新做的衣服。” 晚饭后,虞大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跟郭嬷嬷说:“你赶明去找个牙行,再买个干净点的丫鬟回来,这枝竹终究是嫁过人的,别再把小七给教坏了。” 这秋日边塞正好草黄马肥,敌军四起,不断骚扰边境百姓。新皇登基,本欲御驾亲征,但众臣考虑到新皇无子嗣,便一众上书劝阻皇帝。于是,朝廷又调集兵力,准备给敌军一个痛击,周乾和周子钰俨然在列。 得知消息的虞大夫人几乎快晕厥,这了上战场,刀剑不长眼,也不知能不能平安归来。刚巧周子钰在马场巡视,她便带着七虞去看望。 马场本不让女眷进去,但念着虞大夫人身份的特殊性,还是让她们进去了。 和周子钰说了好些话,整个营帐气氛稍显沉重。 “周兄,今日怎么不出来跑马啊?”一个几分得意几分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 七虞一听便知是那个讨厌鬼,他怎么也跟了过来,阴魂不散! “我母亲还有妹妹来了,今日你一个人去吧。” “这可不行,昨日你输了我,今日必须听我的,出来!”声音虽然散漫,但也带着上位者的不容拒绝。 周子钰无奈,只得出去。 天空透明,草场广袤,高头棕马,一高挑少年,长风玉立,眼里是全是藐视天下的张狂。 七虞只听得心跳了一下。 两匹马,两个人,一棕一黑,风起云涌,不到片刻,胜败已分。 那日风正大,吹得七虞的青丝乱飞。趁虞大夫人去给周子钰整理,赵青玉从马上下来,在她耳边轻轻说: “等我归来,就来娶你。”不是商量,所以不容拒绝,是他心里最想说的话,是她懵懵懂懂情意的开始,至此就是一生的牵绊。 回周府的路上,虞大夫人还在说:“这七皇子放在好好的王爷不做,去打什么仗。” 七虞掀开车帘,只觉得今日的建康城没了往日的热闹。 初见她,觉得她很是讨喜,再见她,她已然忘了那日,我惦记许久她却不曾有过涟漪。往后,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不知为何牵动着我。 我得知要去打仗,大丈夫本应如此,上阵杀敌。 只是想,给她还有我,一个念想。 第十五回 封燕王青玉出征 中秋夜其华困苦 那日马场别后,赵青玉也未再来过周府,一开始七虞还有些窃喜,后来也渐渐觉得无趣,闺阁女子的生活很是枯燥。枝竹嫁了人,终究还是要照顾着自己的小家庭,整个东院显得很是寂静。 后来还是送周子钰去战场时,七虞才知道赵青玉被封燕王,带兵出征。 赵青玉作为七皇子是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先皇有九子,多被封王。赵青玉因生母身份较低,且并无出众之处,再加周太后全力为自己的皇子铺桥铺路,无心过问赵青玉,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 新皇登基,终归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虽说赵青玉与他并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是一同长大,此次秋征,便以他为帅,并封燕王。 中秋这日,七虞随着母亲去送伯父兄长出征,此时已有了寒意,七虞穿了件短袄长裙,小小的脸盘又圆了几分。 赵青玉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很是娇弱,这样的天气都穿成了这样,赵青玉不禁笑了出来。 身旁的副将苏桓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皇帝赵青阳亲自来送征,十万将领全体跪下,只见赵青玉抱拳:“臣弟定当不负皇兄的嘱托,不负这千千万万百姓,上阵杀敌,收我河山!” “上阵杀敌,收我河山!”众将领齐声高喊,响彻云霄。 七虞偷偷地去瞧那送别之地,赵青玉全副武装,少了分平时里的浪荡,多了些英雄气。他对面之人身着龙袍,尽管如此,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阴郁,七虞不禁打了个冷战。 等喝完了送别酒,一众将领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虞大夫人泪已流尽,一直攥着七虞的手,“也不知道子钰能不能平安归来,我这心,就是放不下来。” 七虞却不懂离别,她不知道出征打仗的意义何在,只觉得这十万人阵势真大。 望着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七虞隐约想到那日马场上姑且能称作誓言的话。 愿那少年能平安归来。 虞大夫人本欲带着七虞回府,一个太监却送来了一道懿旨,邀她们进宫赏月。七虞这才想起今日是中秋。 这是七虞第一次进宫,入眼即见高墙深院,红砖绿瓦,全然富贵,又透着庄严。 到了周太后住的坤宁宫,就先见到了方其华。她还是身着未出阁的衣裳,整个人有些消瘦。 方其华进宫已整整一个月,周太后尽量把她带到皇帝面前,可那个痴情帝王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让一向骄傲的她脸面尽失。她知道有宫里有许多人先是试探防备,然后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看她在这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宫里老去。 她原是官宦小姐,也是家里千娇百宠长大,因着父亲和一同僚的酒场戏言,她被许给了一个不曾见过的人。她挣扎过,幻想过,终究还是没默认了。可那个未婚夫居然是个痨病鬼,早早就死了。父亲又调去了北方,这场梦魇还是醒了。来到周府,她根本不喜欢那个黑黝黝的表弟,却遇到了个眉眼如画的公子。付尽全情之后,却只能认命,此生无缘。进宫也算是个机会,不求真情,只愿富贵,二者得其一,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可谁知那帝王却是个痴情之人,念着那过世的发妻,别人不曾入眼。只是在这宫中,名不正言不顺,不知还要多久,却又没有退路。 虞大夫人和周太后在聊些周府的事,七虞看着方其华有些难过,那个沉稳而不失风度的表姐变得更加陌生,甚至有些沉郁,七虞不禁想起了那个城门上的帝王。 后宫今日灯火通明,众人在外赏月,光亮之下,七虞瞧见其华立在其中,尽显悲凉。 第十六回 年安越矩遭驱逐 帝王花园忆过往 年安与枝竹的小日子倒也过得融洽,两人虽相见无言,但白日里年安去库房清点和处理府上各种琐事,枝竹回到东院伺候。夜晚两人也早早地熄灯上床,做完那事以后便翻身睡过去。 年安也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态,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东院,可他的妻子和妹妹都在那,而且经常有事得去跟虞大夫人禀报,总会看见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 这个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把枝竹与七虞拿来对比,七虞比枝竹娇小,但多了肉感,而且通身的贵气,又带着未出阁女子的稚嫩。已经有过性体验的年安,对七虞不再是从前的那种风花雪月之情,多了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欲望,那是成熟男子对白月光起的不应有的欲念。 而枝竹呢,相貌秀丽,柳叶眉桃花眼,高挑身材,因嫁过人,眉目间是无尽的风情。但终究是个丫鬟,身姿做派是年安最不屑的样子。 枝竹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她隐约感觉丈夫有什么心事,可她也不想去探究,因为无爱。她是个凉薄之人,她如很多女子一样,只求一世安稳,平安顺遂。 一个是欲飞鸿鹄,一个是随遇而安。 阴差阳错而结合,却剪不断理还乱。 九月初九为重阳,此日天公倒作美,周府便商议着登山,最后选定了城外的将军山。一是为了庆这重阳之节,二是虞大夫人为了给出征在外的儿子祈福平安。 为了显示诚心,虞大夫人带着七虞亲自登山,一个台阶一个脚印,等登上山头,七虞快晕厥。此时已近正午,且深秋艳阳也无力,可好说歹说,七虞就是不肯跟着虞大夫人去给山上的将军陵上香,便只好让她留在厢房里,让年月和枝竹留下来陪她。 “年月,好热啊,给我去找点凉茶来吧。” “小姐,你小日子刚过,郭嬷嬷说了不能吃冷得东西。我给你找点温水来。” “小姐,我给你揉揉肩吧。”枝竹瞧着七虞瘫在床上,满是心疼。 午膳时间到了,七虞有些无力,只有枝竹去拿膳食,本欲等年月来了再走,可虞大夫人那边催得又急,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七虞,枝竹把门带上就走了。 七虞正做梦呢,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年安终于寻到了机会,院子里人多眼杂,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现在的她毫无抵抗力,像一只幼崽一样,年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带她走,无论何处无论怎样,只有他和她。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现在,天时地利,只要下了山,出了城,就再也没有七小姐和年管家,只有周七虞和年安。 “小姐,我去厨房里没有找到热水,只好叫两个人又重新烧,你等急了吧——小姐!” 七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东院了,她今日爬山实在是太累了,“枝竹,我饿了,饭呢?” 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七小姐,晚膳已经备好,这是要传进来吗?” “你是谁啊?年月和枝竹呢?” “那两和丫头已经跟着年安那孽障滚出府里了!”虞大夫人处理好年安的事,火气冲冲地进来。 这年安胆子也太大了,平日里对他客气三分,就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要不是今天特意派了几个家丁守在下山的路,还特意找几个人看着七虞,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小七啊,年管家做了假账,又贪了府上几千两银子,年月和枝竹是他的家眷,自然是不能留了,我先把身边的腊梅给你用用,过几天娘在找几个小丫鬟来伺候你。” 周府都知道了年管家做假账的事被赶出府的事,都说人不可貌相啊,这白玉无双的年管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皇宫里的方其华也得知了此事,惆怅之中又有着庆幸,果然,下人就是下人!又听说皇帝现在就在御花园,便又精心打扮了起来,多种情绪一扫而空。 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只有那菊花开得灿烂。赵青阳又想起了那个名字里带菊的女子,她也是这个季节出生的,又快到她的生辰了吧,可好像没人记得了。 赵青阳是先皇第三子,他本无心争夺那帝王之位,可他的母妃却告诉他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族几百人的事,于是他默许了母妃所做的一切。赵青阳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因而整个人显得阴郁无比,他的眸子里曾经全是一个小鹿一样的女子。 可她走了,她先走了,并带走了我们的孩子。赵青阳转过身,掐掉了一朵开得最灿烂的菊花。 本欲前去的方其华立即转了个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见那帝王看她背影的锋芒。 第十七回 赵青玉征战归来 周太后以此赐婚 古来征战皆寂寞,这是在幽州和建康浪荡久了的赵青玉所未能想到的。黄沙莽莽,敌人狡猾,百姓困苦,所有的这些都深深刻画在他的脑海里。 每一次战斗都是腥风血雨,赵青玉为主帅更是心力交猝,他从未打过仗,从前的纸上谈兵在真实的战争面前更显可笑。 周乾毕竟出征多年,还是念着周太后的情面,给赵青玉提供了很多建议。周子钰也与赵青玉讲了上次作战的整个过程,并告知他敌人的习性和弱点。 这场仗打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 第二年初夏,赵青玉班师回朝,大获全胜。 正如上次周子钰归来,虞大夫人忙忙碌碌地又开始收拾,周坤的意思是此次不要大请宴客,毕竟本次主帅是燕王,千万不可喧宾夺主,惹来祸端。虞大夫人觉得有理,可还是想给周子钰准备些东西,又是衣服,又是吃食,看得七虞眼花缭乱。 “母亲,哥哥会穿这样的衣服吗?”七虞拿出一件月白长衫。 “你知道什么呀,你哥哥就是黑色衣服过多,更让他显得黑,这衣服才能显得他风流倜傥啊!” 七虞有些无语,“听琴,早膳备好了吗?” “小姐,就放在桌上的。” 自从年月和枝竹走后,七虞就只要了一个丫鬟,虞大夫人特意找了个和七虞年纪相当,容貌尚可的小丫鬟。她来的那日,七虞正在上琴艺课,便唤她听琴。 正如出征之时,皇帝又在城门口迎接得胜归来的大军。出征时有十万人,归来时却只有不到五万。 赵青玉还是骑在马上,盔甲多了些寒光,战马却有些疲惫。 七虞没有来城门口,她在家里跟着虞大夫人准备家宴。虞大夫人虽然娇养着七虞,但也知道她以后定然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便有意带她处理各种事务。 七虞也觉得有趣,虽然冗杂,但她喜欢处理事务的那种责任感和领导力。 等皇宫的庆功宴结束,已是傍晚,周府灯火通明,老太太刚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出来迎接,周坤和虞大夫人站在门口,心里百种滋味。 “我的儿——”虞大夫人激动的情绪也感染了七虞,她大概懂得了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国家大义,看着归来的伯父兄长,想起了一个说要娶她的少年。 七虞以为赵青玉可能早就忘了她,本就是萍水相逢,一句戏言怎么可当真? 皇宫里的赵青玉却没有忘记,那日马场上的话,至始至终刻在记忆深处,他只是担心他不能回来,负了那个小丫头。 周太后更是高兴,这个养子给她和皇帝带来了不仅仅是荣誉更是一个可以镇住前朝的定心丸。若不想让这颗定心丸变成心头刺,她决定在周家找一个姑娘,让赵青玉真正成为皇帝的屏障。 周太后给她的兄长送去了书信,表达了此意。周乾和赵青玉作战以来,对这燕王也有改观,周子钰更是和赵青玉成了过命的兄弟。 当赐婚的圣旨到周府时,周府上下还是骚动了起来。 虞大夫人先是震惊,然后是痛心,儿子才回来,小女儿就要嫁出去了。 七虞是冬至满的十六岁,她就早知道自己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母亲不舍得以及周府不可能随意联姻,她才迟迟没有议亲。得知她就要嫁给赵青玉,她知道那不是戏言。 昨夜,周太后特意把赵青玉留了下来,“青玉,给你看看这都是建康城的名门闺秀,你看看,选个称心的。” 赵青玉状似不经意地说到:“母后,我记得周舅舅家有个叫七虞的小丫头吧。” 周太后也是个明白人,“好,我给你做主了。” 赵青玉拿走了那副画着七虞的小扇子,衣角飞起,眉眼带笑。 那时候最好的我,终于有资格拥有最好的她了。 第十八回 良辰美景奈何天 洞房昨夜停红烛 五月初五,端阳,宜嫁娶。 周府上上下下人声鼎沸,从燕王府邸到周府,全是看热闹的百姓,建康河上的赛龙船却没几个人去看。 “还去看什么赛龙船啊,这燕王殿下娶周家七小姐的婚事可比赛龙舟好看多了!” “我听说这可是太后亲自赐婚。” “那可不是,要不是燕王殿下打了胜仗,又得去封地,按他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这场婚事好歹也得准备一年多。” “那这阵仗也大啊,瞧瞧这气派!” 昨夜七虞就没睡好,大半夜被虞大夫人给叫起来梳妆打扮,细细绞了眉,涂了胭脂水粉,又换上七虞和绣娘一齐绣的嫁衣。虞大夫人给七虞带上彩冠的时候,已经泪不成泣,“夫人,今日是小姐的大喜日子。” “我的儿啊,家中姐妹就数你最小,可成婚也最早。本应该三书六礼先定亲,因着那皇家人,这早早地就把我的小七给带走了。还要去那燕州,天高地远的,你姑母怎就如此狠心啊!” “母亲——”七虞也很不舍,这都是她最熟悉的人,母亲,兄长,父亲,还有西苑的那些个姐妹,离别的伤感席卷而来。 最后披上了霞帐,就只等和家人吃合饭,然后等红轿子来了。 赵青玉穿着一身红袍,清俊的脸上多了成熟和硬气,想着今日就可以娶那个小丫头,嘴角微微上扬。 “吉时到——” 赵青玉看着缓缓走出来的小丫头,心里一阵颤动,牵过她小小的手,能感觉她也在发抖,赵青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七虞脸跟发烧了似的,坐在铺着红毡子的轿子里,心里一阵心悸。 随后又想到她真正离开周家了,离开这熟悉的一切,要跟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人一起生活,她就有些感伤。 红轿起,迎亲的队伍又缓缓回去。 今日阳光格外灿烂,那围观的百姓中,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却显风流的人,他望着那顶红轿,刚巧一阵风吹过,让他瞧见了轿子里的那抹红色。终究,她还是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哥哥,你快去看看,枝竹嫂嫂好像要生了,肚子正在疼呢!” 那男子转身而过,此生再无牵扯。 七虞坐在新房里,很是紧张,她自从那日马场一别后就再也未见过赵青玉,赐婚以后,她就在院子里准备婚事的各种事,就今日早晨握了他的手,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燕王殿下,王妃——” “出去!” 赵青玉一进屋就碰见个没眼力见的丫鬟,真是扫兴,这洞房花烛夜他想了这么久,根本不想看到别人。 赵青玉轻轻地掀开七虞的红盖头,七虞瞧了他一眼,赶紧把头转向别处,手也不知道该放到何处。 “小七,我做到了。” 七虞有些热,本想坐到另一边,却被赵青玉给拥在怀中。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一直点头。 赵青玉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一把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看到她的眼里全是自己,赵青玉找到了她的唇,吻了下去。 “唔——”七虞脸憋得通红,眼睛使劲抖动。本来感觉陌生的赵青玉让她觉得还是那个讨厌鬼,就只知道欺负人! “娘子,我们去喝合卺酒。”赵青玉把七虞抱在怀里,放到了桌子上。 “赵青玉,你混蛋,放我下来。”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七虞感觉很没安全感,只好紧紧地用腿把赵青玉给夹住。 赵青玉用嘴把就酒渡给了七虞,七虞呛了呛,脸上更加泛粉。 “这可是你自找的!”七虞使劲地在赵青玉的怀里挣扎,却惹来了另一场祸端。 赵青玉把七虞放在红帐里,灯下瞧美人,更加有味道,而且还是褪了衣服的美人。 七虞全身只有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赵青玉正在轻轻地给她摘头上的发饰,又用热水给她洗了脸,然后便伸向了七虞的身后。 七虞隐约知道他要做什么,在赵青玉点点的揉捏之下,她感觉身下一阵湿润。 “你快起来,我小日子来了!” 赵青玉也未真枪实战过,便赶紧蹲下去瞧她下身。 只见那处红润,正缓缓流出些水液,晶莹剔透,不是红色,赵青玉心下了然,直接把七虞的亵裤和肚兜给扯开。 “你干什么啊,我要去净房,你别——啊——” 赵青玉把手摸向了那处,又伸了一根手指进去,七虞就是一声喘息,“别——” 两人全身都是汗,七虞是丰满的,无一处不柔软,赵青玉感觉下面一柱擎天,炽热如铁。他退出了手,换了个更坚硬的东西在洞口试探。 七虞感觉下身有些疼,那物就闯了进来,狭窄的径道拼命挤压它,却只惹得它进得更深。 “青玉,我求求你,别进去了,让它别进去了——”赵青玉一手托住她的小屁股,一手又去揉她的胸脯,臀部还不挺地往前撞,七虞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种濒临高潮的快感即将到来,赵青玉却没被一夹,精华尽散。 七虞躺在床上直喘气,脑海中的烟花绚烂盛开,身体还在抖动。 赵青玉把脸贴在七虞的脸上,轻轻地吻了吻她,“心肝,舒服不?” 七虞没了力气,点了点头,睡了过去。 赵青玉本想再来一次,但瞧她可怜可爱的样子,只好唤丫鬟打水来,亲自把七虞擦了擦身子,又把她的头发理了理,也沉沉睡去。 芙蓉帐暖春宵短,佳人共赴巫山雨。 身体之约本简易,却会增进儿女情。 第十九回 赴燕州七虞不舍 得恩宠其华封后 已到正午,可燕王府却很是安静。 新房里的两人相拥而眠,发丝交缠,让人觉得金童玉女,岁月静好。 赵青玉早就醒了,软香温玉在怀,铮铮男子也化为了绕指柔情。无数的战士在外征战不就是为了守护每一个小家吗? 七虞是被他炽热的体温给弄醒的,全身酸痛无力,特别是双腿间,仍然还有一种被填满的错觉。她特别不习惯和人相拥而眠,渐渐地挣扎了起来。这一动可就惨了,身后的人呼吸逐渐紊乱了起来,臀部又被抵住了。 “你干什么啊,我要起来了。”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媚意,赵青玉使劲揉了揉两把她的胸脯,准备再次进攻。 “咕——”七虞的肚子冒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说了声,“好饿啊,赵青玉,能不能起来啊?” “你还叫我什么呢?叫相公,我就带你去吃。” “嗯——你带不带我去,不带就算了,我自己去!”七虞觉得自己始终说不出那句话,不仅仅是害羞。 两人在床上又厮磨了好久,赵青玉始终没能听到想听到的话,本欲直接把她给办了,但瞧这她惨兮兮的样,还是有些不忍。 “给我等着,有一天你要乖乖地叫老子!”赵青玉暗暗地想。 两人用过了饭,赵青玉便带着七虞进了宫。 此时方其华已经被皇帝给封为了贵妃,七虞去给周太后请安的时候也看到了她。 只是这方其华却没有在周府时的光彩,反而比去年中秋时还要瘦个几分,眼眶大得有些吓人。 方其华瞧着七虞,新婚的女子总有一种夺目的娇媚,看着以前的小姑娘成为了新妇,方其华不知是何种滋味。 一次的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她成功地爬上了龙床,被封为婕妤,随后又频频晋升,直至贵妃。那些本欲看她笑话的人,又跟狗一样过来捧着她,周太后也对她青眼有加,总来过问她的生活起居。 可皇帝来她的寝宫的时候,她总不由自主地害怕,那个真龙太子在床上就是个魔鬼!床第之间的欢爱对方其华都是一场折磨,每次都是撕裂之后的血液成为润滑剂,然后再被迫承受雨露。 赵青阳的感觉就很好,他喜欢看身下之人痛不欲生的表情,好像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心中的痛。他早就知道方其华,从她和母后一起进宫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一双和菊儿一样的桃花眼,却比她多了几分豁达。他本想放过她的,可她却又自己送上门来,因为那一双眼睛,他没有拒绝。 三日后,赵青玉带着七虞回门。 第二日,赵青玉带着家眷赴封地燕州。 七虞坐着轿子,掀开车帘,不舍瞧了一眼建康的城门,看到了来送行的虞大夫人和周子钰。 “我的儿,为娘也只能送你到这了——” “母亲——”七虞从来不知道原来离别是这样的,出嫁的时候她总觉得还能回去,可如今一别就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她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皂角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小七,受了委屈跟哥说,哥帮你打回去!”周子钰用眼神警告了站在一旁的赵青玉。 “哥哥,我这就走了,母亲的话你多听些——” “我的儿,这燕州苦冷,早晚多加些衣服,别贪凉,少喝点凉茶——” 七虞曾经觉得母亲的絮叨很是烦躁,此时却恨不得再听几句,再和她斗几句嘴。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北上的马车又缓缓往前走去,不知前路是何方,七虞的泪水里全是年幼的过往。 这座建康城,有她懵懂的情意,有她烦躁的规则,还有她曾经认真或不认真的每一个日子,都再见了。 六月盛夏,莲花寺的荷花来得正浪漫,静坐悟禅的灵音大师敲打着木鱼,面前的经书又翻了一页。 半个月后,赵青玉到达封地燕州,七虞接到家书,方其华被封为皇后,史称文德皇后。 第二十回 立家规七虞展颜 燕州来落魄公子 且说这燕州城,夏秋短暂,寒冬却长,又三面环山,内部平坦,更是有肥沃之黑土,粮食收获颇丰,对于赵青玉而言实在是一方宝地。 但七虞却不这样觉得,她是南方女子,从小成长的环境是温暖湿润,四季如春。可刚来这燕州,七虞就热的难受。除了气候,这饮食七虞也很是不习惯,周府的饭菜讲究色香味俱全,不仅摆盘好看,滋味更是诱人,可这边的厨子做的饭菜,又大碗又简单,用膳时居然还要加大蒜!为此,七虞已经三天没和赵青玉说话了,一是生气他不管不顾地就把她带到这个地方,而是不想闻他说话的大蒜味! 赵青玉也很是苦恼,这新婚的小娘子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本以为她这样软软的性子,又跟着他来到燕州,应当对他是万分顺心,夫唱妇随,可谁知来燕州的三天既不说话也不吃饭,就只待在房间里看画本子。 “你家小姐怎么又不吃饭?”赵青玉看着听琴把午膳端了出来,眉头一皱。 “王爷,小姐说她不舒服——”听琴真是快被这二人给吓死了,一个不理不睬,一个神出鬼没,她还委屈呢! “听琴,我说了不想吃——” “娘子,可是这饭菜不可口?” 看到是赵青玉,七虞有些尴尬,又转了个身,不想搭理他。 要说这赵青玉也算是个天之骄子,怎碰过这样的壁,初时还觉得有些意思,渐渐地也有些烦了,“周七虞,这三天你也闹够了吧,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理取闹?” “我在建康待得好好的,是你——” 赵青玉见她说话了,便知道有戏,一把把七虞转了过来,使劲地亲了上去。 “讨厌——呜——”七虞没有闻到不该闻到的味道,满嘴全是青草的味道,也不是很反感,再加上几日没用膳,一下子便倒了下去,赵青玉趁机又覆了上去,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呻吟和喘息声。 一阵云雨过后,七虞在赵青玉怀里梨花带雨,身心满足的赵青玉此时也没了怒气,制服这小妮子也太容易了! “心肝,你可别哭了,想吃啥,我给找人做,可不能不吃东西啊——” 七虞也不是个傻子,知道他给了个台阶,便顺着下了,“那你要给我找个江南厨子,我要吃糖醋鱼,红烧肉,还有桂花糕。” 赵青玉真就给七虞找了个江南的厨子,虽是扬州人,但学的却是建康菜。 后来又陆续按照周府的样式来装修燕王府,更是又亲自写了一份家规,特意给了七虞很大的权力。 七虞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也知道赵青玉的做法是在向她示好。七虞本就是知进退之人,在周府,虞大夫人对她的教育也是出嫁从夫,可以使小性子,但万万不可矫情过分。 如此一来,这二人的日子也算过得和谐,只是那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赵青玉每日早晨都要去城中营视察军情,那日却带回来了个落魄公子。那人自称苏遂,颇有风骨,不似俗人,虽衣物破烂,但面容整洁,身姿临风。他一见赵青玉,便拦住了马,幸亏赵青玉马术精湛,否则他定会被马踏而死。 “你这厮,可是不要命了!” “士为知己者死,若未能被人赏识,还不如死去,倒落下个美名!” 赵青玉觉得此人定为不凡,便叫来副将小颜将他送到府邸。 七虞在后院也听说了此事,便要去看这人究竟是何模样,竟然连死都不怕。 此时苏遂已洗漱完毕,又换上了干净的长袍,青丝之间有几缕白发,却是年轻面容,清俊无比,一旁的听琴看得直红了脸。 七虞却觉得一般,还没赵青玉好看呢。七虞转身回了屋,又去看她的画本子去了。 苏遂和赵青玉畅谈许久,两人都觉得甚是投缘,赵青玉本就有收复河山之壮志,苏遂也有这征敌四方的锦囊,两人谈论直至深夜。 赵青玉知道这苏遂来历定是不凡,不仅气质出众,更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只是他说,赵青玉也不便问,两人皆未谈及家世背景。 回了屋,七虞还在看画本子,见到赵青玉回来,便合上了书,上了床,很快睡去。 赵青玉拥着七虞,也沉沉睡去。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不知燕王是否是伯乐,苏遂是否是千里马。 第二十一回 青婳北上见兄嫂 御史府内布围棋 燕州的盛夏是炎热的,暴雨来得又快又急,整个院子里都蓄满了水,却也使七虞凉爽了不少。 “小姐,王爷说今日晚膳就不回来用了。”听琴给七虞披上了一件外衫。 七虞今日破为烦躁,那赵青玉日日和那苏遂在一起谈天论地,早膳晚膳都不回来吃,以前瞧着那人烦,现在他不回来也烦,七虞都不知道自己是何心理,这两个大老爷们儿有那么多可谈的?七虞长嘘一口气,不去想那个讨厌鬼。 赵青玉和苏遂可真是一见如故,尤其是苏遂对于整个局势的分析,让赵青玉佩服至极,唯一遗憾的是苏遂身体较弱,不能和他一起骑马射箭。 今晚回屋,七虞破天荒地睡了,赵青玉还感觉有些奇怪,平时里都会在桌上留一盏灯等着的,“娘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每次回屋赵青玉都最喜欢那种被等待的感觉,幽光点点却甚是安稳。 七虞还在生气,但又觉得自己很是矫情,“嗯,头有些疼。” “我来疼疼你——”赵青玉轻轻地把手放在七虞的太阳穴上,缓缓地揉着,一时间七虞气也不知道如何发,心中还是有一股暖流。 “对了,今日收到一封信,说是你的妹妹要来燕州了。”七虞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背上。 “嗯——应该是青婳吧,那丫头还记得来看看我们!”赵青玉也察觉到了七虞的小动作,欣喜之际还趁机占了个便宜,用胸口去蹭她的小腹。 两人又是厮磨了一会,趁着夜色说了许久的话,就熄了灯。 赵青婳到燕州是半个月后了,燕州已入了秋,院子里的枫树早早地就变了红。 赵青婳比七虞大,并且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当她叫七虞嫂嫂的时候,七虞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七虞瞧着赵青婳,真觉得像画本子里出来的人,如果说方其华是一朵牡丹,富贵大气,赵青婳就是一朵莲花,清新脱俗,不失雅致。 “我那小外甥怎么没来啊?”赵青玉很是喜欢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外甥。 “路程太远了,承嗣担心小晔身体吃不消。” “李承嗣那小子——”七虞一个眼神看了过来,赵青玉便把话头给收住。 七虞和赵青婳很是投机,两人虽经历不同,但共同话题却颇多,说来说去,还是聊到了李承嗣的身上。 七虞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很是感兴趣,“青婳,李公子和你是如何相识的啊?” “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啊,嫂嫂,他是新科状元,我又是待嫁的公主,一道圣旨,两人便成了夫妻。”话虽如此,但赵青婳的脸上却全是甜蜜,两个小小的梨涡很是显眼。 李承嗣出身不高,却一肚子的文章,年纪轻轻便是状元,娶了公主之后本不应该外放做官,可谁知他老母亲却早早过世,皇帝只得让他归乡守丧,赵青婳那时怀有身孕,却偏偏要跟着他回去,李承嗣很是感动,如此便是三年,后来又逢新皇登基,被外派到岭南做官,就连赵青玉大婚也未能到。赵青婳很是内疚,便不远万里来燕州,一是道歉二是道喜。 晚膳很是丰盛,觥筹交错间,七虞紧紧地看着苏遂,就担心他又给赵青玉敬酒,然后两人又去对影成四人,能把七虞给气死。 苏遂今日倒无如此心思,只因他又收到了一封密报,本欲跟燕王详谈,却看见那王妃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莫名。 去年新皇登基,整个朝廷来了次大换血,老臣纷纷请退,新的官吏还未能选拔,便出现了个新的权臣,御史大夫姜陆衡。 姜陆衡二十有七,十五岁便袭了他父亲的官,进了都察院,做事雷厉风行,后不断晋升,直至三公御史大夫。见过他的人皆说其城府颇深,为人又睚眦必报,宦海十余载,既不参与党争,又不接受贿赂,是权臣又是忠臣。 此时坐在家里下围棋的姜陆衡很是不屑,忠臣?这天下究竟姓赵还是姓周?他忠于的是这赵家还是周家? “小童,你输了。”声音低沉,带着些笑意。 “叔父,说好让我这两步棋的!”七岁的小儿还很是稚气,嘟着这小嘴很是不高兴。 “小童,今日就到这了。” 男子站起身来,一身青袍,只称得他越发挺拔,狭长的丹凤眼满是算计。他走到书桌前,开始批阅公文,看着那棋盘,笑意更深,这盘棋可算是要铺好了。 那满脸不高兴的小儿生气地把棋子收好,又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门外已是深秋。 世间本无繁多事,我却随心要逍遥。 若是不见那少妇,不知青史留何名。 第二十二回 书房密谈朝中事 七虞生疑问实情 七虞坐在桌前已经一个时辰了,面前的画本子一页都还未翻,今日晚膳之后,赵青玉果然被苏遂给叫了出去,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 赵青玉和苏遂正在书房研究那封从建康传来的密信,信上写到:姜御史有二心,欲发宫变,灭外戚之风,正赵家之纲。 苏遂倒笑,“我竟不知这姜陆衡还有这等忠君之情!他不是一向特立独行,不把这纲常伦理放在眼里吗?” 赵青玉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清楚这外戚指的是谁,自新皇登基,周太后把政,周乾又打了胜仗,这周家的势头是越来越旺。他倒是不屑于这宫廷内斗,只要这天下一天姓赵,他就无须担心。 苏遂也知道赵青玉与这周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燕王殿下的意思?” “此事无伤大雅,一个姜陆衡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燕王殿下,此言差矣,内不定何以治外?姜陆衡势单力薄不假,可这满朝文武都是些迂腐之夫,很有可能跟着他逼宫,若是这场政变无法避免,最坏的结果就是四分五裂,到时候谈何国家一统?” “那苏兄的意思?” “这就要看燕王殿下了,若是打算归权赵氏,那便可推波助澜,若是——” “那定是不能放任姜陆衡,此人狼子野心,若是逼宫成功,他也只能是另一个祸患!” 苏遂没想到赵青玉看得如此明白,“一切都听殿下的意思。” 赵青玉回到屋内,看着灯下的七虞,满身的疲惫都散去。 “娘子,怎么还不休息?” “我还以为书房更适合安寝呢!” 赵青玉不知道她又怎么不高兴了,“七虞,我真的是有正事要谈。” “那你说是什么正事?” 赵青玉本不想跟她说这些事,但也知道那一日总会到,既然局已经布好了,他还是需要有人可以并肩作战,到时候不要后院起火。 赵青玉便一一跟七虞说了,说这朝中的局势,说这苏遂的计谋,听得七虞心里一惊。 七虞没想过赵青玉真的会跟她说这些,她还以为赵青玉又要随便搪塞她,见他如此认真,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听着听着,七虞就觉得吃惊,她并不是很明白为何要讨伐她们周家,但也知道这姜陆衡来着不善,又听说赵青玉他们准备招兵买马,就有些担心。 两人畅谈许久,七虞心里还是不舒服,便试着问那苏遂的来历。 赵青玉觉得女人好奇心就是重,那苏遂也确实跟他摊了牌。 这苏遂本是中原人士,家中富贵,他却无兴趣经商,好这策论之术,便四处寻游,到了这燕州。却不曾想遇到了个无理的女子,缠着要嫁给他,他离家又远,身上盘缠也不够,硬生生地被拉到这女子的家中住了近半年,还是趁着她老父亲生病,她出去买药跑得出来。人不生地不熟,满腹经纶却沦落至此,不得已来投靠赵青玉。两人却是一见如故,甚是投机。 七虞听苏遂成了家,稍稍有些放心,又听苏遂好似不喜这女子,也觉得这婚事太过儿戏。 “这燕州女子也太大胆了吧,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自己做主?”七虞很是惊愕。 “燕州民风就是如此,男子和女子一样可以选亲,甚至是抢亲。” 七虞闻所未闻,又觉得有趣,便缠着赵青玉跟她讲讲这燕州城,青玉也觉得可以让七虞了解多一些燕州,这样才能跟他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 落魄公子本豪奢,却是沦为掌上夫。 聪明反被聪明误,风华女子是何人。 第二十三回 燕州城秋高气爽 建康郡风起云涌 青婳在燕州待了十天有余,却从岭南收到好几封家书,全是小晔的来信,讲述自己有多思念母亲,希望母亲快些回家。 七虞见此也不便多留,便为青婳出去采购了许多物品,准备带回去给小晔和李承嗣。还亲自写了好几封家书,让青婳给虞大夫人和周子钰等带去。 后日青婳便要启程,赵青玉便和七虞商议带着青婳去燕州林场上打打猎。赵青婳本就是草原上的女儿,嫁人多年也不忘曾经在幽州骑马射箭的日子,一听此提议便觉得甚好。七虞从未经历过打猎,除了稍微有些担心,其余全是激动。 第二日赵青玉早早地就把七虞给叫起来,特意找了燕州女子的骑马装,一时间七虞觉得自己英姿飒爽,倒不像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赵青玉看着七虞,起了捉弄的心思,便点了点那桌上的胭脂,往七虞的眉间一点,整个人显得很是滑稽。 七虞作势要还击,赵青玉往旁边一避,两人又是打打闹闹,待苏遂叫听琴来看看二人在做甚,两人皆是满脸胭脂。让苏遂笑弯了腰。 林场离燕王府不远,一行人走走停停直至晌午才到。 七虞和青婳在马车上说说笑笑,青婳眉开眼笑,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清冷美人。 “嫂嫂,你可知我有多少年没骑过马了!自从嫁了人,又很快生了孩子,随后又去了岭南,也不知道马术是否退步了。” 七虞觉得青婳的脸上有些落寞,她倒是没有从前的爱好因为嫁了人而中断的,但是也想起了远在千里的母亲兄长,也算是悲伤。 “青婳,今日你就尽兴吧!” 到了林场,赵青玉跃跃欲试要教七虞骑马,七虞也有些害怕,坐在马背上很是担心,手紧紧地抓住身后的青玉。 赵青玉心里暗爽,早就应该带她来骑马了,这么容易驯服的小傻瓜。 两人在平地上缓慢地骑行,苏遂翻了个白眼,说好的打猎,这还猎个什么? 此时正是仲秋,燕州又偏北,山上早以泛黄,饿了的野兽极多,周围的猎户也在此打猎,倒也不是很吓人。 苏遂还在犹豫却见那公主骑着马,驾的一声,就往那山上奔去。苏遂眼里全是惊艳,想不到平日里圣女一般的公主也这样英姿飒爽,他赶紧跟了上去。 赵青婳很享受这奔驰的快感,她忘记了岭南的丈夫儿子,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她本就是草原上的女儿,她向往自由,向往热烈,向往雄鹰。她有一双会射箭的手,虽然不会女红,她有一对会骑马的脚,却被称为天足。 苏遂看着那公主射中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之后,便自动地跟在她后面。从原本想做护花使者到现在的收猎随从,他好像重新认识了她。 苏遂对赵青婳没什么印象,他见过的美人很多,又加上和燕王谈论大事,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美人公主,倒是对燕王总挂在嘴边的小外甥有些好奇。今日一见,很是惊艳。 “我不骑了,我要下去!”一开始七虞还有些兴趣,渐渐地两腿有些酸疼,便缠着要下去。 软香温玉在怀,赵青玉哪能放过此等机会,见四周无人,便心猿意马起来,手轻轻往上揉了几把,“小心肝,做事情哪能半途而废啊——” 七虞最受不了赵青玉这样的声音,更加扭动了起来,便感觉到臀部有个东西抵着,哪还不知! “不要脸,我要下去!” 赵青玉更加放肆,直接把手伸了进去,嘴唇也咬着七虞的耳垂,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亵裤。 一个天旋地转,七虞被迫对着青玉,很快感觉胸前一凉,湿热的唇便印了下去。 林场下,一对鸳鸯在交颈,林场里,多情公子心系不该之人。 姜陆衡已经告假三天,这朝堂上已有了风言风语。 坐在皇帝身后的周太后清楚得很这姜陆衡得得是何病,她是个妇道人家,若不是青阳无心这政斗,她何想出来处理这政务!她的兄长,一个为国出征杀敌,一个为民呕心沥血,难道也算外戚干政?这姜陆衡有些魄力,不为国为民,倒想在这建康郡掀起腥风血雨,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姜陆衡但是在家逍遥自在,他少年入仕,宦海沉浮多年,深谙这政治内幕。他看得很清楚,周太后任用她的兄长侄子,又各处拉拢藩王,为的还不是那无德无能的新皇帝!他为何还要效忠于一个妇人,一个庸种,他姜陆衡不愿意受制于此。 新臣旧臣纷纷站队,更多的是持观望态度,风起云涌,一场战役正在酝酿。 第二十四回 归岭南青婳释然 困深宫其华可怜 从林场回府的路上,七虞很是疲乏,两只眼睛合上又睁开,嗓子也有些疼,她不太想让青婳看笑话,便有的没的和青婳说些话。 青婳也是个通透的人,“嫂嫂,这一天也真够累的。” “是啊,是啊。” 青婳的心里除了快乐,更多的是悲哀。她若不是生在这帝王家,是否也可以像个普普通通的草原女子一样,和自己的丈夫骑马射箭,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什么李赵氏,一个官夫人。 苏遂骑在马上,头却时不时回头去看马车,赵青玉觉得他有些反常,便说到:“苏兄,还是好好看路的好,这眼睛不可长后面啊!” “殿下,您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自然是不懂。” 赵青玉觉得莫名其妙,这苏遂今日是怎么了? 回到府内,今日的晚膳便是打猎的成果,赵青玉和七虞荒唐了一下午,桌上尽是青婳和苏遂打来的。 七虞喝着汤,觉得这桌上的气氛怪怪的,想出声,又不知说些什么,便一个劲地夸这汤好喝。 苏遂看着青婳,眼神里全是情意,青婳怎不知,觉得这人太过于放肆了! “嫂嫂,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便要启程。” “好好,那我陪你一同去。” 等二人走了,苏遂才道,“公主殿下,真是受苦。” 赵青玉正色到:“苏遂,收起你那点心思!青婳不仅仅是公主,还是李夫人,是我小外甥的母亲!”赵青玉觉得李承嗣虽然出身不高,但人品高洁,做官一方便造福一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青婳和他举案齐眉,这浪荡子又想做甚! “殿下,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女人。” “苏遂,你是中原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人伦道德,我不希望这种话再让我听到!”赵青玉甩袖离开。 第二日,天气正好,七虞又跟青婳说了很多话,才把她送到了马车上,等到了建康,她又要转水路,直接到岭南。 一众人挥手告别,那苏遂却未来,只是送了一盒糖,说是给小晔带去。 这趟旅程很是漫长,等青婳到岭南的时候,岭南也变凉了。 小晔从未离开母亲这么长时间,站在码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来往的船只,远远望见青婳,便跳了起来。 “娘亲,爹爹,快看啊,娘亲回来了!哦,娘亲回来了!” 青婳下了船,小晔一把扑了上来,抱着她的大腿就是不松手,一旁的李承嗣满脸笑意,轻轻地说到:“娘子,辛苦了。” 青婳也知道他不善言辞,一句话里全是真情。一家三口上了车,有小晔这个小话唠,他们两人也没能好好说些话,只是李承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耳垂有些发红。 青婳低下头,轻轻地回握了一下,码头上依然人声鼎沸。 方其华已经换了五个太医了,还是未能治好失眠之症。周太后亲自来看过她,太医只是说这为心病,还需要皇后娘娘自己放宽些心,不然开多少药都不能彻底治好。周太后虽然忧心,但因着朝中政务复杂,又要提防着姜陆衡,也只能是劝劝其华有什么心事跟她说说,别憋在心里。 方其华躺在床上,她身边的侍女都瞧着可怜,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消瘦无比,浑身都散发着苦痛的气息,小小的她更称得凤床大,青丝近乎掉了一半。 方其华意识很清醒,她只是睡不着而已,她知道自己病了,因为赵青阳的疯狂折磨,让她整日整日睡不着。可她就是不愿睡去,害怕梦到赵青阳。 赵青阳对她的报复行为让方其华感到害怕,那种无缘无故的恨加在肉体上,便是性爱上的折磨。 赵青阳见她病了,却没有收手,他觉得这种女人不配有一双和菊儿相似的眼睛,她不是想要富贵吗,怎么,这点罪都受不了。痛苦的回忆,懦弱的性格,综合在赵青阳身上便是对更弱者的暴虐,很不幸,方其华就是这个弱者。 周太后见其华封病更加严重,还是有些慌了神。其华毕竟是虞家的外女,和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是再这样下去,可真不得了。 周太后便把虞大夫人给传了进来,说清楚了此事。 虞大夫人看着其华,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突然想起七虞在莲花寺治好眼疾,便跟周太后商量,让灵音大师给其华瞧瞧病。周太后本欲将灵音大师请进宫来,但又得知他行踪不定,并且从不出寺,只好和虞大夫人商议着把其华给带到莲花寺去。 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周太后也只派了几个人跟着其华,也未能让人知晓。 第二十五回 姜陆衡心生怜悯 苏公子又遇克星 这虞大夫人带着其华来这莲花寺,走在路上,又想起了七虞。那时候带着她来,她眼睛还不好呢,小小的一个,不懂事爱折腾,真是个混世小魔鬼,可现在却在千里之外,也不知道日子过得如何。 莲花寺山高路远,到了寺里之后,小和尚说灵音大师还在做功课,望施主海涵。 此时已是深秋,方其华进厢房之前看到了那后院里的荷叶,莲花早已败了,就连荷叶也没了碧绿,是一种万物飘零的淡黄色。 灵音大师和虞大夫人说了些话,便把其华给叫了出来。 “大师,我这侄女不知为何患上了这失眠症,可有办法?” “阿弥陀佛,得到了已经想得到的,这红尘讲究的便是因果报应,有得必有失,施主聪慧,为何执着呢。” “大师,我不明白,为何命运总待我如此,什么是得到,什么是失去?” “施主,才貌是得到还是失去,姻缘是得到还是失去?你心中自有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灵音大师不想多言,便告了辞,虞大夫人也不便多留,只好出去给庙里上上香。 外面不知何时来了一僧一道,高声唱着: “本是人间富贵花,哪知也只迷皮囊。 若是当初无二心,现已良婿好儿女。 既已入主椒房殿,却有弱狼跟在身。 可是有个痴心人,一生一世不改意。 正是家国破灭时,万人之间待君来。 这人世间本如此,又有多少伤心人。” 虞大夫人走了进来,“华儿,也不知道这莲花寺怎么也会有道士,不知在外面唱这什么,你感觉这么样了?” “姨母,我累了,想睡了。” “好好好!你先睡吧。”虞大夫人觉着这莲花寺可真是不错,看来其华的病可算是要痊愈了。 姜陆衡整日在府里和小童下棋,觉得有些乏味。他向来是个随心的性子,便又想去秋游。 “大人,最近朝中很是不太平,不然还是别出去了吧。”身后的小厮可真是佩服姜陆衡,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游山玩水,且不说对外称抱病在家,就是大人这些年来树敌太多,随便一个对家都能设下重重陷阱,这大人也太任性了! “怎么,这秋光正好,我出门散心还能碍着谁?” 姜陆衡还是骑着马上了山。 那日深秋时分,满山都是落叶,使莲花寺更加突出,姜陆衡一时兴起便决定踏访古寺。姜陆衡本不信佛,他是个张狂的性子,觉得一切清规戒律都是惺惺作态,不过山上自有一道风景。 方其华在莲花寺已待了五日,看着她有些好转,虞大夫人便跟周太后说让她在寺里面多待几日。灵音大师本觉得不妥,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几日方其华恢复了些气色,只是身子骨还是瘦弱,眼角处还是有许多愁绪,她就是这样一袭月白衫撞见了四处逍遥的姜陆衡。 姜陆衡自然是没见过其华的,只是觉着这女子弱不禁风却便倒有一股子韧劲,长发白衣,不施粉黛却难掩倾城之姿。 其华赶紧把头低下,转身准备离开,那男子却想把她给抓住,只是一旁的小厮赶紧拉住,轻声:“大人,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髻,是个小娘子。” “你当我是何轻浮人?”姜陆衡心里却想这女子眉间尽是悲伤,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不会是被拐来的吧?想到此处,他不禁一笑,他何时这样悲天悯人了,难道来了这庙子,竟受这佛影响了吗?转身离去,却也派人去调查此庙。 这燕州的深秋已下了雪,赵青玉给七虞准备了好几套冬衣,毛茸茸的样子,让他恶趣味极其满足。 屋子里地龙很足,七虞还是抱着个汤婆子,悠悠地看着听琴煮茶。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赵青玉和苏遂又议论了些事,便准备留苏遂一同用晚膳。听琴把茶端到外面,屋内的七虞直说听琴是个没良心的,亏她看那碗茶煮了半天。听琴脸上一阵红霞。 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苏遂本对青婳只是有很大的好感,自打这一别以后,想象中的永远是最好的,青婳在他心中更是不一样的存在。 晚上厨房正在炖鸡汤,七虞也窝在赵青玉的怀里看着画本子,赵青玉也在批阅公文,本是温馨至极,却不想大门却一直被人给撞击。 七虞是最后看到苏遂名义上的妻子的,她原本以为苏遂那么不屑和不喜的一个女子,应该是丑陋不堪的,结果却是个体体面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四五岁,一双丹凤眼,翘鼻梁,又是个樱桃小嘴,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苏遂你个贱人,当初说好的,跟我成亲,共同给我爹养老送终,你他妈趁老子出去抓药,给老子跑路,燕王府是吧,我给你送锦绣前程来了!”说着就是一鞭子把前厅的花瓶给打碎了,还顺带着抽到了苏遂。 苏遂平日里嘴是挺能的,现在却无还口之力,一是因为心虚,二是这小姑娘嘴实在太厉害。 “老子告诉你,这婚事你是想反悔也没用了,不是我看得上你,而是我爹看得上,要么你赶紧跟老子走,要么我就把你给捆回去!” 赵青玉一直把七虞护在身后,七虞伸出个头去看看,刚巧被那个小姑娘看到。 “你喜欢那样的是吧,好啊——”说着就是一鞭子过来,赵青玉直接把七虞推到一旁,用脚去踢那个鞭子,几个护卫上来把她给抓住。 “姑娘,你这是何必呢?你要带苏公子走,你带就便是,我跟他又不熟。”七虞此时还不忘幸灾乐祸。 苏遂听闻,转身就往后院跑,赵青玉一个眼神,众护卫放开了那个小姑娘。 一个慌不择路,一个骂骂咧咧。 “得,今晚的鸡汤别喝了。”七虞回到了屋子里,一旁的听琴满脸不高兴。 第二十六回 小阿酒孝心深重 姜御史又遇皇后 本用来补身子的鸡汤终究还是被端到了桌上,七虞望着那袅袅的烟气,咽了咽口水。赵青玉瞧她这馋样,就给她呈了一碗。七虞看着对面两个气氛不对的两个人,硬生生地拒绝了,女主人还是要有女主人的样子。 “姑娘,要不先喝碗汤?”七虞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知书达礼过。 阿酒闹了大半个晚上,还是觉得有些饿了,不过还是狠狠地瞪了斜对面的苏遂一眼,便不好意思地说:“夫人,这不太好吧,你们先吃吧。” “没事,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阿酒。”阿酒面对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夫人还是特别不好意思,她把撸起的袖子给放了下去。 七虞从未碰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觉得有趣极了,对她的名字也好奇,刚欲问,赵青玉就叫丫鬟上了饭,叫着她多吃点。 饭桌上的阿酒别扭极了,她头一次发现有人吃饭不发出声音,就连喝汤也是,以前那个苏贱人在她们家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那时候她忙着给她阿爹治病,根本没有注意过苏遂,也基本上没有一起吃过饭,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苏遂吃饭也会吧唧嘴。 七虞有些饿了,她倒是没大注意这些,赵青玉也在想着招兵一事,没不曾注意,一旁的苏遂却很明显听到阿酒喝汤的声音。这个女人,要不是当初收留过她,他真的不想和她同桌吃饭,真是太掉价了,说出去他一个风光霁月的少爷居然和一个土丫头成婚过,真是个大麻烦! 用过膳,七虞便把阿酒叫到屋子里来,打算问问清楚她和苏遂之间的事。 阿酒没有亲爹,她是个遗腹子,她娘带着她嫁给了一个铁匠,没过几年,她娘也走了,她和铁匠相依为命。铁匠终究是个男子,忽略了对阿酒的教育,等他生病的时候才发现阿酒已经成了个野丫头,他又是担心又是不安,觉得给阿酒找个归宿,黄泉之下也好见她亲娘。刚巧那冬日,苏遂去那铁匠铺,老铁匠见他谈吐不俗,又有一副好相貌,便问他家里情况。这苏遂行走江湖多年,也长了个心眼,担心老铁匠见财起意,便称自己家境贫寒,父母早逝。老铁匠觉着这人正是合适,便撮合他二人。 苏遂本是不愿的,可人在屋檐下,他便决定等他写的信到了家中之后,他便离开。两人便草草地办了酒席,全是结为了夫妻。 “夫人,阿爹真的快不行了,我跟他说苏贱人暂时出门,他还是不信,我没了办法,只好来府上,打扰了。”阿酒年纪小,又长了张娃娃脸,哭兮兮的表情让七虞心疼极了。 “没事没事,我平时里就瞧着苏遂不像个好人,这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不值得伤心!” “他还不配呢!我只是担心我阿爹的病,大夫说他没几天了,他非叫我把苏贱人给带回去,可我……” “那我跟他说一下,这么大的事,他应该不会铁石心肠吧。你今年多大了啊?” 阿酒觉得话题转换得有些快,但她好喜欢这个夫人身上香香的味道啊,比记忆中的娘亲还要温暖,“十五了。” “那我比你大啊,你叫我七虞姐吧,我是家中最小的,有好几个姐姐,还没有人做我妹妹呢。” 苏遂最后还是跟着阿酒回去了,七虞从来没有过这种担心的情绪,哪怕是周子钰上战场的时候,因为有虞大夫人,她也没有这么操心过。她是真的喜欢阿酒,非常喜欢那种做姐姐的责任感。 十天后苏遂回来了,阿酒没有。七虞就觉得出事了,“阿酒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爹走了。” 这是七虞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她走进铁匠铺,整个屋子都是阴冷的,平日里打铁的工具已上了锈,阿酒头上戴着孝带,漂亮的丹凤眼也失去了活力,眼皮耷拉着。 “阿酒,小阿酒。”七虞紧紧抱住了她,她不敢去看床上的那具尸体,只能把自己的热量传递给阿酒。 “七虞姐,其实没什么难过的,他人都说这是我克死的第三个人了,我亲爹,我娘,现在又是我爹。我的命真硬啊!” 七虞轻轻地拍拍她:“我不懂什么命硬不硬,我只知道阿酒是最可爱的小姑娘,她会因为爹爹的愿望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会因为爹爹,去一个戒卫森严的地方抓人,她勇敢而又活泼,是我见过最了不起得人。” 七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说这么多的话,她本是个共情能力很低的人。她觉得自己脸上冰凉,她很好奇那是什么,是眼泪吗?还是这个屋子太冷。 老铁匠的后事在冬至的时候结束了,七虞觉得阿酒一个女孩子现在又没了亲人,便提出把阿酒带在身边,也可以做个伴。阿酒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禁不住七虞多次的请求,还有自己贪恋的温暖,便留了下来。 且说姜陆衡那日山上遇见方其华后,便派人去调查。可周太后既然能让虞大夫人把人给带出来,也是做了万分准备的,姜陆衡派去的人只得到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在此带发修行,具体是哪户人家,尚不清楚。姜陆衡又去莲花寺找了一回,其华早已回宫,他也是空来一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姜陆衡更是对那女子起了兴趣,能让莲花寺那灵音大师收留的,非富即贵。正好最近那周太后忙于对边塞军队的调度,他就好好地找找看那人,他还不信这建康城还有他找不到的人。 方其华的失眠症时好时坏,有时一觉能睡整整一天,有时候好几天不能合眼。赵青阳更是变本加厉地对她,以前还稍微避人,现在当着侍女也不放过她。 其华最近总想起年安,那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男子。她当初若是跟着他,贫贱夫妻百事哀,也不过如此吧。正如灵音大师所说,得到必然伴随着失去,那这滚滚红尘又有什么意思呢?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消极悲观,甚至有想要脱离苦海的念头,但始终没有勇气。 姜陆衡从马车入手,那日上莲花寺的马车极少,并且不是普通人家,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第二日早朝,许久不见的姜陆衡出现在大堂之上,不只是群臣,就连周太后也有些吃惊。 退朝之后,作为御史大夫的姜陆衡去了御书房,这是他的职业所在,周太后也不便说些什么。 赵青阳做太子的时候就知晓姜陆衡,比他略年长,是他父皇和母后常常挂在嘴边的人物,只是一个是让他任用贤能一个是让他提防此人。自他登基以来,姜陆衡就极少来御书房,今日倒是奇怪。 姜陆衡看着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心里全是嘲笑,无德无能,还好床中术,全然不似九五之尊。 “皇上,这御花园的菊花是否开的浪漫啊?” 赵青阳见他不谈国事心里一阵轻松,却又听到菊花,这是他心里最痛的地方。原本就阴鸷的脸显得更加黑暗,姜陆衡心里了然。旁边的人说到:“这都冬日了,哪还有什么菊花啊?” “我听闻这宫中有培育不一样的菊花,春夏秋冬皆有,不知陛下可否赏脸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准!” 众人便去了御花园,此时宫道全是白色,冰天雪地之间有个粉色身影,姜陆衡眼神极好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陛下,这花我就不去赏了,给位请便。” 几人面面相觑,赵青阳却无多大感觉,不去也好,那花圃只属于他一人。 方其华冬日里最爱在外面,她贪恋那寒冷,能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刚刚瞧见一行人往御花园那走,便赶紧转了个身,匆匆往椒房殿走。 “许久不见!”白雪皑皑,冷风直吹,方其华撞进了一个暖和得让她想哭的怀抱。 至此,她得到了救赎。 第二十七回 椒房殿突遭火灾 燕王府年年有余 方其华夜里又睡不着了,今日却不是因为那个帝王,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感觉。凭着本能,她知道那个人并无恶意,但她很是不舒服那人眼里浓浓的占有欲。 姜陆衡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他平生最放荡不羁,他看上的东西,势在必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中曾经有过一只猫,那只猫浑身发灰,胖得都快走不动了,却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那只猫却不是他的,是他叔父的儿子从外面捡回来的。他可决不是那种会哭鼻子去要的人,他直接把它抢了回来。可谁知那只猫的记性倒好,三天两头的跑回去,最后葬在了院子的后山上。 除夕夜,一年之末,整个建康城灯火通明,响声震天,家家户户辞旧迎新,好不热闹。按照惯例,皇帝下诏群臣进宫,举杯痛饮,和睦融洽。 周太后正在颐和宫和女眷们闲聊,虞大夫人也好奇:“这华儿怎么还未来?” “这几日偏头痛,现在估计还在服药呢。” “这孩子,好好的身子,怎么就——”本欲说些什么责备的话,但虞大夫人瞧着周太后也没说了下去。 椒房殿内,方其华还躺在床上,她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身子软的很,赵青阳来的时候也没有劲,中途还睡了过去。赵青阳对她更是凶残,见她睡过去便用冷茶泼过去,也不见她醒,反倒是惹上了伤寒。 “环儿,环儿。”方其华醒了感觉很是害怕,这椒房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冷清得可怕。方其华先是以为自己睡着了,这是梦境,但是熊熊的烈火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救命啊!救命啊!着火啦!”话音未落,她便被人打晕了过去。 永始二年除夕,椒房殿因宫人疏忽,突遭大火,又是除夕夜,救火工作难以开展,最后竟烧得一片废墟。皇后方其华薨,追封文德皇后,终年二十二。 这是七虞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在周府的时候虞大夫人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只要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今年在她自己的小窝里主持一次,她格外激动。 从进入腊月,七虞就开始置办年货,小到窗花对联,大到祭祀用品,她全一手操办。赵青玉本就对些不感兴趣,见她热心,便全全交给她处理。 七虞最开心的事便是和阿酒一起到铺子里去买东西,阿酒年纪小懂得倒多,讨价还价的一把好手,七虞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 终于到了除夕这天,一大清早七虞就爬了起来,赵青玉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今天就当放放假,小管家婆!”七虞使劲挣脱“年夜饭可是重头戏,我得亲自去看着,你个大懒虫!” 厨房里鸡汤已经炖上了,大师傅正在做肉丸子,江南名菜佛跳墙,七虞带阿酒吃过一次之后,阿酒便心心念念着,今天让她过过瘾。 阿酒今天穿着新衣服,远远看过去,像是个小娃娃,七虞还依着旧俗给她送了个大红包,两个人在厨房里笑得像个孩子。 尽管年夜饭早早地就置办好了,可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天也黑了。满桌子的佳肴,呼呼地冒着热气,窗外雪下得正大,静悄悄地。七虞从来没有自己亲自放过烟花,以前总有人管着,过年也不是这个滋味。吃饭的时候她看看赵青玉,又看看阿酒,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 苏遂在一边吃着,他因着从前的事,不太敢引人注意,生怕那两个女人对他进行责骂,好男不跟女斗。 阿酒却想起了阿爹,她原本的名字早已想不起了,只是因为阿爹喜欢喝酒,她便有了这个名字。桌上的桂花酒度数不高,比不得阿爹平时喝的烈酒,却让阿酒红了眼眶。 “阿酒,你怎么啦?”七虞最见不得阿酒哭。 “七虞姐,我就是想阿爹了。他还给我酿了一坛女儿红,说是——” 苏遂赶紧说他吃好了,不然一坛酒会引发一场灾难。 等赵青玉过来抱人的时候,七虞已经喝大了,晕晕乎乎地像个小傻瓜。阿酒酒量好,自己硬撑着回了屋。 赵青玉抱着七虞,沉重得好像抱起了整个世界,他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刻。 每个人醉酒都不一样,七虞喝醉了却很乖,比平时还要乖巧,面带粉红,嘴角微翘,赵青玉一下子就有了感觉。 轻解罗裙,探访宝地,浅浅低吟,共赴巫山云雨。 漫漫旅途,有人做伴,相濡以沫,至此一生。 我似有疾,我似好色,你是良药,你是佳人。 第二十八回 草长莺飞二月天 人间本是好颜色 春日正好,阳光普照,年轻的男女在山上欢笑,是宁静与热烈,青春与苍老,无忧与顾虑。七虞看着紧紧拉住自己的人,嘴角上扬,心脏跳得极快。 燕州的冬天是漫长的,过了年之后,赵青玉就忙了起来,他要去巡视军队,还要去体察民情,忙忙碌碌地有些忽略了七虞。 七虞也不恼,她和阿酒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在屋子里一起讨论画本子,还一起琢磨各种绣法。阿酒又好吃,经常自己去厨房里做膳食,赵青玉还特意给她们搭了一个小厨房,乐得看她们折腾。 苏遂回了一趟蜀地老家,被他那个财迷老爹给气得半死,嚷嚷着再也不会。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赵青玉和苏遂还是提防着建康那边的动静,但是听说姜陆衡似乎没了逼宫之心,倒是四处云游去了,他们二人也不知这是何意,便渐渐放松了下来。赵青玉想收复失地,但现在正是初春,敌人经过一冬的修整实力更是强劲,且那敌人首领也有些讲和的意味,周太后觉得新朝尚不安定,百废待兴,也不主战。赵青玉就此闲了下来。 他和七虞两人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他喜欢看七虞做事的样子,小小的脸绷得紧紧地,俏丽的眼睛里好似有点点星光,赵青玉觉得时光正好。 七虞也发觉了赵青玉近来在屋子里的时间变长了,她也欢喜,赵青玉润物细无声的陪伴已经渗透到她的心里,这种感觉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细水长流的,耐人寻味的。 两人毕竟是少年夫妻,都是青春奔放的年纪,见今日有暖暖春阳,赵青玉便带着七虞来郊外骑马。阿酒自然是跟着的。 “七虞姐,燕州的女子没有不会骑马的!”七虞本来有些担心阿酒,阿酒早就骑上马往前奔去,风中传来的她调皮的声音。 苏遂今日没有骑马,他坐在草地上,刚刚冒出绿草,有着独特的气味,清新自然,不失幽静。他自从回家碰壁之后便有些悻悻,又得知无仗可打,更是败兴,本来不打算出门,可经不住赵青玉的劝,答应来郊外透透气。 七虞担心他又做坏事,便不要骑马,想在这群山间走走路。两人便走在山中的小道,初春时节,这燕州的花开得较少,但新枝初发,也别有一番风景。 “七虞,我们好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安安静静之间,赵青玉看着七虞的发髻,心里满满的。 “我觉着相识好早,相知太快。”七虞这几年看的全是才子佳人的画本,心里总是对浪漫有些幻想。 “可是七虞,我们可以相爱很久。”赵青玉耳濡目染也看了许多画本子。 “赵青玉,你知道我最爱什么花吗?”七虞脸微红,突然看到一处有温泉的地方开了几颗桃花,便转移了话头。 “七虞,我知道你很多很多,你喜欢看李寻春的画本,喜欢吃甜食,最喜欢春天的桃花。” 七虞知道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她是个最真情的女子,她最害怕承担这种铺天盖地的爱意。 “那七虞呢,知道我喜欢的吗?”赵青玉却紧追不舍,步步紧逼。 “我不知。”七虞又想退缩了。 “我喜欢这个人间,因为它有一个最好的女子,和我最想守护的东西。”赵青玉感受到她的后退,可他不想放手。 “我会让你失望的。”七虞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你说说为何会失望?” “终归和你想象得不一样。” “七虞,这旅途是漫长的,孤寂的,而我想和一个人一起走下去,任何想象都是虚构,而我只相信现实。” “青玉,我们去看看桃花吧。” 微风点点,两人一同离去,赵青玉越走越快,最后直接把七虞背在身上,漫山遍野之间全是欢声笑语。 “青玉,若是这人世间真如你说的这般,我倒想和你一起去看这风景。”七虞在他的肩头,看着绿树红花,喃喃低语,赵青玉好似听见又好似没听见,只是步伐更快了。 马车旁边,苏遂躺在在地上睡着了,阿酒在车里研究着采来的野花。 很久很久,七虞还能记得那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恰如其分。 第二十九回 帝王家是否重情 方其华忘却过往 那日除夕夜的一场大火,烧的椒房殿一片废墟。当时又是用人的时候,各个宫殿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有事情做,等众人发现着火时,已经烧到外殿了。 现已初春,新的宫殿又在修建中,御花园的花不畏严寒,仗着点春风开出了花来。宫人们私下还会议论皇后娘娘,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赶上了除夕夜。 “这皇后娘娘命可真不好,我伺候她的时候就见着她整日愁眉苦脸的,也不知在烦恼些什么?”一个在椒房殿做过事的宫女和另一个同伴说着。 “各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这一走不知宫里又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听小福子说太后娘娘又要开始春选了,这是陛下登基的第三年,本应该选的,又碰上这样的事。” “这宫里就是这般,只见人进不见人出,女子可真是难。” “那也轻松得多,我有个表姐早早地许了人家,去年我收到我娘的信,她也难产走了。” “唉——”本欲再说些什么,一个姑姑走了过来,“就数你们俩话最多,活干的最少,再在这嚼舌根,我叫你们去冷宫,看你们还好不好扫地!” 雪渐渐融化,周太后也开始着手给赵青阳春选的事了。方其华的离世,让她也不好受,多好的孩子,这样说没就没了。虞大夫人当时也在场,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又急急忙忙地给方姨母送信。等方姨母等人赶到的时候,其华也入土为安了,她也只是一个劲地流泪。虞大夫人担心她,便要她住在周府,两姐妹有个伴,凡事也想得开些。 相比于方姨母的痛苦,周太后更加关注的是她那个又失去妻子的儿子。这已经是赵青阳去世的第二个妻子了,第一回菊姐儿去世的时候他便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振作了,又遇到个可心的人,也这样走了。虽然是帝王,可鳏夫终究还是不大好听,趁着机会,给青阳在找一个。 赵青阳这边心里却有些放松,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那个女人的死,让他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舒适。如果说发妻是他的白月光,不容亵渎,那么方其华就是他的心头血,折磨她会快乐会疯狂会满足,可她死了!赵青阳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欢愉过后的空虚,让他颤抖。半梦半醒之间,两个女人让他青筋暴起,难以挣脱。 往关中的一道小路上,马车平稳地往前奔去,颠簸之中,方其华也醒了。 “还未到吗?” “夫人,还有时辰。”姜陆衡拿着一本书,瞥一眼其华,见她歪着个头,便倾下身给她挪挪枕头。 “你——”其华错以为了他的意,脸有些红,坐起身来,看外面的风景。她觉得好生奇怪,这人说是她的丈夫,可她好像又不是和他很熟悉,可他一切却做得自自然然,让她无话可说。 姜陆衡的心思早就不在书上,他知道她还未完全信任她,便跟她说此次去关中也是让她去他故乡,让她想起从前的事。他哪是是什么关中人,不过是哄她的。从宫里把她带出来,看着她全身的伤,姜陆衡很少这样动容过。他知事早,在官场上又混过多年,本来一个女子是引不起他的注意,可得知她的身份,他又觉得是一种挑战,又觉得是一种惋惜,配赵青阳那样的人,真是可惜! 他轻轻松松地便把她给弄到了手,便想看看这皇后娘娘的反应,可见她全是伤,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大事的时机未到,这建康城耳目众多,何不带着她出去一番,可麻痹周氏,又可试试养养掌中娇女的感觉,两全其美。 两人各怀心事,又过了几天到了关中。一切跟他安排的一样,方其华信了他们的关系,还主动跟他说话,聊着过去的事。 “那我和你从前是什么样的呢?”其华一半担心一半好奇,担心他不喜欢失忆后的自己,好奇这样的一个美男子怎么就是她的丈夫? “你是我的远房表妹,从小和我一同长大,你从前爱笑,喜欢闹,很是活泼。”姜陆衡编起瞎话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你呢……喜……欢我吗?”其华还是觉得害羞。 “都老夫老妻了,早就习惯了。”姜陆衡回避了这个问题,“今日山茶花要开了,你还没见过这样的花吧,走,我带你去。” 关中多黄土,山坡上尽是山茶,来的正是时候,春风十里,茶花摇曳。 第三十回 一将功成万骨灰 狂风大作山河变 马场的马又肥了一圈,屋子里又热了起来,七虞越发喜欢在院子里待着。吹吹风,看看画本子,时不时还可以和阿酒斗斗嘴,顺便品尝一下阿酒研制的新鲜玩意,日子平淡无奇,却又真真切切,七虞能够感受到每一天的相似和不同。 赵青玉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慵懒了起来,虽然还是坚持早起练功,去马场练马,可在屋子里的时候多了起来。夏日炎炎,可风景却好,他想多带七虞出去溜达,可七虞怕热,又因为上次在山上他的表白还有些不知所措。当时许下的诺言何其美丽,可她还是看不透自己,更重要的是她还没能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这是七虞的本能,也是赵青玉一直所在意的东西。 苏遂本不想在燕王府多待,他本就是个潇洒肆意的性子,一向不把琐事放在心上,除了赵青婳,他心里没有起过涟漪,可院子里那个小丫头却迟迟让他下不了决心。阿酒表现得越是自然,他就越是在乎,若是她跟当初一样对着他骂骂咧咧,他可能早就扬长而去。阿酒本来就对苏遂没有啥感情,阿爹一走,她更不想看到他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她话都不想讲! 岁月却是一直下去,往前奔走,不曾停歇。朗朗盛世,国泰民安。 永始三年夏至,今日白昼最长,阳光普照。七虞贪凉,多喝了几杯凉茶,躺在床上难受得肚子疼,大夫还未到,赵青玉紧紧抓住她的手,轻轻地给她揉着肚子。 “哼,哼——好疼啊。” “下次还贪嘴不,一冷一热的。”赵青玉的声音里全是宠爱。 “阿酒呢!” “去找大夫了,这几日病的人可多了,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来,我先给你揉揉。” “王爷!王爷!”苏遂冲进屋子,隔着门帘直直地喊着。 “怎么了?苏遂不是我说你——”赵青玉给七虞擦了擦汗。 “霖王造反了!”苏遂赶紧打断了他。 “什么!”赵青玉赶紧站了起来,又赶紧坐下,“消息可靠吗?” “霖王已经兵临扬州,应当有内贼接应,还有三百里就到了建康,若是如此,后果不堪设想!王爷!” 赵青玉看着七虞还在流汗,“有什么事都能大夫来了再说!” “青玉,你先去,我自己一个人待会。”七虞也知道事关重大,尽管她好像感觉到下体在流些什么东西,她还是不想让他耽误国事。 “七虞,没事,这消息还不知真假,赵青霖那小子我知道,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我过会再去。还有哪感觉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现在好多了?”七虞感觉肚子里在翻江倒海,疼得她想哭,“快去吧,别耽误了。” “王爷,大夫到了!”阿酒忙拉着一个大夫冲进了进来。 “那我先走了。”赵青玉亲了亲她,又对阿酒说:“照顾好她,我先出去一下。” 书房内的赵青玉看到信都快气死了,“这赵青霖怎么会和姜陆衡给勾搭上!父皇早就看出他的狼子野心,特意把他封到岭南,没想到和姜陆衡还有联系。” “我们早就应当想到,这不过是他们的障眼法,姜陆衡去关中就是特意麻痹我们,让我们根本想不到他会和岭南的霖王有瓜葛!”苏遂此时还比较镇静,权力的冲突对他而言是一种机会,从某种程度上,他和姜陆衡是同一种人。 “现在建康告急,我们应当出兵南下!” “不,建康城有禁卫军,燕州是离建康最远的,且看周围的藩王是何反应。” “坐山观虎斗。” “正是,若禁卫军抵挡不住,各位藩王也坐观而待,我们若是能杀出重围,也不失为重功一件。” 赵青玉便亲自去马场练兵,又要去郊外查看粮草的供应情况,等回到王府的时候,七虞已经睡着了。 “王爷,你怎么才会来啊?七虞姐都等你半天了。”阿酒端着一碗药进了屋。 “她怎么样了,生的什么病?”赵青玉也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的巨变让他有些忽略了七虞。 “一会她自己跟你说。”阿酒还卖着关子。 “七虞姐,起来把药喝了。” “赵青玉回来了没?”七虞的声音满是睡意。 “七虞,这什么药啊,这么难闻,你究竟生了什么病?”赵青玉给七虞垫了个枕头。 “嗯……我……要做……娘亲了。”七虞耳根子都红了。 赵青玉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狂喜之中又是不安,“我!我们!有孩子了!”他不敢相信地摸了摸七虞的肚子。 “是啊,大夫说他一点也不乖,今日在我肚子里闹着呢。”七虞丰腴的脸上全是母性光辉,她看着青玉的样子,“你不高兴吗?” 他们二人成亲以来从没谈过孩子的问题,赵青玉是觉得太早了,两人的感情还不到,但又想要有一个孩子增进一下两人的感情。七虞也从未想过孩子的事,她觉得顺其自然,可真正有了孩子之后,心情却很不一样,好想他快点出来,看看还是男孩还是女孩。 赵青玉和七虞聊了一整晚孩子的事,七虞睡了过去,赵青玉却怎么也睡不着。孩子的到来让他高兴,也让他担忧,战事的走向未知,但他也知道他绝对会出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后方七虞本来就让他不放心,现在又多了个小生命,他可真愁死了。 扬州的城门很快被攻破,霖王的军队从岭南而来,行军百里早就饥肠辘辘,又加上天气炎热,心情烦躁。一入扬州城,能抢的就抢,抢不过的就直接杀,不到半日,整个扬州就血流成河,活着的人闭门不出,人心惶惶。 扬州太守的头颅早就被赵青霖给挂在城墙上,驻守的官兵不是被杀就是往北逃去,不到几日,扬州就成了个空城,反抗的挣扎的甚至只是逃跑的,统统被杀光。 修整充盈过后,赵青霖又带着军队往北去,直攻建康。 “混账!赵青霖竟敢造反!”周太后没忍住,直接在朝堂上骂了起来。 “陛下,太后娘娘,扬州已被攻下,据探子来报,还有两日,霖王便可直到建康。为今之计,为了保证陛下和太后的安全,不妨先往西去——” “难道要抛弃这建康三十万百姓?”另一个大臣打断了周乾的话。 “弃车保帅,只要陛下太后还在,他赵青霖就掀不起什么大浪!” 退朝之后,周太后带着赵青阳在周坤的护卫下,往西奔去。 两日后,赵青霖抵达建康,那日狂风大作,暴雨即来,建康城内能逃的都逃了,或往北去,或往西去,不能逃的就往乡下去,或者自己在家挖了地窖,藏了下去。 “建康,我又回来了!”赵青霖披着斗篷,满脸狰狞。 第三十一回 局势突变建康城 燕王殿下临受命 整个建康城的文武百官听闻陛下太后早就弃城而走,早就人心不定。而赵青霖的军队在扬州大获全胜,乘胜追击,建康城又是皇城一旦夺下,意义不言而喻。大军直至城门口,声势浩大。 七虞最近很是疲惫,整日坐着都会犯困,有一次沐浴的时候都差点睡着。她觉着自己很像一只猪,又困又饿,一日至少是四餐,还要再加些糕点。 “哎呀,七虞姐这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用早膳了!”阿酒很喜欢摸七虞的肚子,对小生命充满了期待。 “阿酒,今日早膳有什么?”七虞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七虞姐,王爷说不用等他,他今日应该不会回来了。”阿酒突然想起王爷早上出门前的交代。 七虞以为他又跟往常一样去军营了,没多想,洗漱完了就去吃东西了。 赵青玉确实是在军营里,只不过收到了周太后的密旨: 青玉吾儿,今逆臣反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望你举燕州之力,救国家之难,镇压叛军,正我纲常! “她周氏想得未免太美了!周乾的军队就在建康,奋力反击难道还打不赢赵青霖那个临时军?”赵青玉一把把信扔在地上。 “王爷,正如我们是先所想,各路藩王都坐山观虎斗,周太后也只能如此了。”苏遂在一旁说。 “那周坤呢,怎么就临阵脱逃,主动弃建康而不过。” “若是他不跟着皇帝太后,只怕姜陆衡就能让他们消失。”苏遂看得很清楚,赵青霖虽勇猛,但决没有这样的心计。 “我倒是是想去建康会会这个姜陆衡。”赵青玉也并不把赵青霖给放在眼里,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两人商议着,又收到一封信,是李承嗣寄来的,信上写到岭南已经成为了赵青霖的地盘,对于赵家人,赵青霖已经杀红了眼,他们一家特意从岭南到燕州来,只是路上小晔生了病,耽误了几天,先写封信来告知。 “太好了,承嗣也来了,别看他是个文人,肚子里可有多的兵法了,等他一来,我们就大军南下。” 七虞还不知道赵青玉就要去打仗了,她还不知道南方的巨变,更不知道她的父亲兄长已经护着赵青阳周太后去了西蜀,而她的母亲和方姨母正在往燕州赶来。 赵青霖是先皇第九子,他的母亲是个胡人,艳丽无双,可并不受宠,反而因为语言和生活习惯受到其他嫔妃的排挤。而赵青霖却没有继承他母亲的相貌,甚至比不上其他弟兄,相貌平平,却有一双凌厉的丹凤眼。 他从小就在遭人白眼的环境中长大,他有一半的胡人血统,因而高高壮壮,力气也大,只要谁惹他不高兴,他就会挥拳而去,让先皇更是不喜,辞世之时,念着他母亲的情分还是给他封了个岭南王。虽说岭南地处偏远,但自然资源很好,环境又舒适,他觉得是对他们母子最好的归宿。可赵青霖却不这样觉得,他认为这就是周太后搞的鬼,害怕他威胁到赵青阳的地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姜陆衡,此人虽风光霁月,却在宴会后问他:“想不想坐到那?”他指了指赵青阳的地方,赵青霖的血液上涌,使劲地握了握拳头,哪有什么手足情深,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姜陆衡在自己的府上看着其华忙进忙出,她全然没有了当初陌生了样子,倒成了个小管家婆。 “我说咱们要不要再准备些东西,听说叛军就要进城了。”其华还在念念叨叨。 “不必了,自然会有人请我们去吃饭,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行。”姜陆衡一把抱住她,说得其华羞红了脸。 姜陆衡轻轻地抚平方其华袖口的褶皱,这盛世可还如你所愿?他笑了笑,拉着其华进了屋,不一会,屋内就传出呻吟声,浅浅低吟,却销魂入骨。 第三十二回 众女眷齐聚燕州 青玉七虞伤离别 果然不到两日,李承嗣一家便到了燕州。七虞是第一次见到李承嗣和小晔,李承嗣高高瘦瘦,浑身上下有着浓浓的书卷气。小晔因为刚生病,面色苍白,却继承了赵青婳姣好的相貌,长长睫毛,还有个小小酒窝。 “舅舅!”小晔一把抱住赵青玉的大腿,看着后面的七虞,满脸的疑问。 七虞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他给萌化了,“这是小晔吧?”好想抱抱他。 “七虞,好久不见啊。”赵青婳紧紧地抱住七虞,“小晔有点怕生。小晔,这是舅妈。” 小晔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认识一个新的人很难,但是忘记一个人也很难,比如好久都没见过的赵青玉,他还是感觉很熟悉。 众人进了屋,苏遂待在书房里没有出来。他又想出去看看,又觉得难受。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喜欢她,那时候已经知道她有了家庭,却仍然心动了。 晚膳早已备好,全是燕州特色美食,大碗大碗的肉,浓烈无比的酒,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是提到了南方的叛乱。 “承嗣,这岭南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赵青玉有些醉了,他忘了此事要瞒着七虞,苏遂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忘了提醒。 “王爷,自从霖王到岭南,他就开始招兵买马,加重赋税,大肆征集士兵,整个岭南是乱的不行。”李承嗣作为岭南的太守很是心痛。 七虞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岭南的事,也没太注意,继续逗着小晔,小晔也被她搞得直捂着脸。 “是啊,七哥,听说建康也没能守住,三哥和母后去了西边,我们本来打算跟着的,还是觉得不太安全。”赵青婳也很是忧心。 七虞这才注意到,“建康,建康怎么了?” 一餐饭不欢而散,每个人都心怀各异,七虞后来饭也没吃,坐在床上生闷气。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七虞,心肝,我还不是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害怕你一生气,对孩子不好。” “我娘他们呢,有什么情况吗?”七虞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她也知道大事要紧。 “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是跟着太后他们去了西蜀。”赵青玉见她不生气了,心里也有了谱。 “那你会去打仗吗?”七虞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七虞,不管是为了我们这个小家还是国家,我都应该是义无反顾地去打这场仗的。” “可是,孩子会想你的。”七虞已经有了哭腔。 “那你呢,会想我吗?”赵青玉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你要是敢不回来,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本是一句戏言,可谁知后来竟成了真。 两人又厮磨了许久,谈了好多心里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去。 第三日,燕州又迎来了一行人。 七虞还在即将离别的悲伤中,她尽可能地给赵青玉准备着东西,阿酒突然冲了进来: “七虞姐,你,你娘亲来了!”七虞正在绣鞋底,吓得扔掉了手上的活计。 “我的儿!”正如好几年前熟悉的声音,七虞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娘!” “瘦了,双身子的人怎么还这么瘦!” “哪有啊,我每天吃那么多东西。娘亲黑了好多。”从前的七虞不善言辞,很少说这样话,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或许是因为和赵青玉的离别在即,说出了好多从前不会说的话。 方姨母也走了进来,三人讲述这行程的艰险,又说起了薄命的方其华,伤感的气氛更重。 赵青玉也有些放心,七虞最亲近的人都在身旁,他出兵南下,也没了什么后顾之忧,只希望她和孩子好好地,受战争的影响最小。 七虞没去送赵青玉,她固执地觉得留有遗憾就是最好的,赵青玉一定会想孩子,还有她,然后会活着回来。 愿佛祖保佑,出征之人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可那个时候,七虞和青玉都不信佛。 第三十三回 战建康山河破碎 七虞心忧身有疾 战争是一种手段,但不是目的,可过程却是很难的,血河之中开出最糜烂的花朵。 赵青玉只上过一次战场,那次主要是出谋划策,对手也是异族,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看着自己的族人,躺在血流成河之中,从前繁华的建康城洋溢着死亡的气息。赵青玉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沸腾。 建康城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只有皇宫还有点点的灯光,赵青霖已经在宝座上坐着,大肆挥霍着积累的财富。 这场战役打得很难,赵青玉驻扎在建康城外,多次的进攻都别打退,不得不先在外修养。 “王爷,这建康城围得跟铁桶一样,我们稍有进攻便是火箭而来,看来正面进攻是不行了!” “那还有何良计?” “王爷,听闻东南处有一小道,可一试。”李承嗣本就是建康人氏,又从小住在郊外,对地形较为熟悉。 赵青玉派一支精英部队,先去探路,等到第二天黄昏都不见回来。 御史府内,方其华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就像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尽管建康城已经血流成河,她还天日不知。最近她又迷上了做美食,在小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姜陆衡在书房里跟小童下着围棋,“小童,你这条路,我和你父亲不知走过多少次了,你还要走。” “叔父,这可是我昨天才跟阿江学的,你怎么又会了。” “小童,路走多了,那里都是路。” 在破碎的建康城中,御史府很是特别,它依然如往常一样平静,里面的人自然而又充满生气。 可姜陆衡机关算尽,却终究忘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七虞已经做了三天的噩梦了,梦里全是赵青玉血淋淋的样子,醒来全身都是汗,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她又不敢跟其他人说,因为这里都是出征在外的后方,一旦说了出来只会白白增加她们的负担。虞大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刚因为怀了孩子长了的肉,又在这段时间消了下去,七虞的下巴又变得尖尖的了,虞大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七虞这孩子什么心事都自己闷着,这可怎么办才好。 燕州城也不太平,因为南方的战事迟迟没有定论,加之赵青玉又抽走了很多的兵,整个燕州城的秩序很是混乱。 “今日我出去,好几个人跟着我,我都吓死了!”阿酒出去买些东西,回来拍着胸脯直喘气。 “还是要多加小心,我们府上男子本就不多,只是些家丁,这燕州人又好勇,实在不妙。”青婳还是担心。 “可别再让七虞给知道了,她身子本就不太好,操心太多,只会不利。”方姨母早也注意到七虞的状况。 整个燕王府都死气沉沉,就小晔也躲在房间里坐着自己都事。 七虞的屋子里都是人,虞大夫人方姨母青婳阿酒等人聚在一起,讲着这不好笑的话,七虞也大概猜到几分。 盛世之时本不觉得,原来平安如此奢侈。 祈求我那出征丈夫,高头大马得胜归来。 炎炎夏日战事紧张,眼前空城却也痛心。 可怜我那闺中思妇,怀有身孕入骨相思。 第三十四回 尘缘未了情且真 漫山只待红花来 “建康城破了——”已经是午夜,燕王府还灯火通明,七虞还未醒,全身是汗。阿酒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满脸尽是惊恐。 “阿酒,出来!”虞大夫人和方姨母战战兢兢,既担心七虞的身体,又着急建康城的形势。 “夫人,刚刚管家传信来,王爷把建康城给破了,那姜陆衡和霖王相勾结,竟然弃城而逃,把建康城一把火给烧了。现在叛军四处逃散,王爷也受了伤——” “阿酒,这事先别让七虞知晓,你先去把大夫给请来。”虞大夫人赶紧打断了阿酒的话,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不放心,让王府预备的大夫先来看看。 七虞已经被梦魇缠了很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阿酒的话,但是眼皮一直睁不开,梦中的场景一直转换,一会是赵青玉的笑脸,一会那年端午的龙舟,无论怎样,都直击记忆中的最深刻。 “大夫人,七小姐愁绪堆积在心中已久,恐怕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老夫只能先开些助眠安胎的补药,具体情况还需再观望。” 虞大夫人心急如焚,这七虞的样子就像做了噩梦,又不敢冒然地将她叫醒,这大夫也是从虞家带过来的,自然也是知道七小姐有过这相似的病,便也不敢多言。 七虞的梦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桃花林,她觉得这地方好生眼熟。桃花深处只见一座寺庙,出来了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尼姑,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其中一个活泼的小尼姑竟然和七虞长得一模一样,俊秀脸庞,眼尾泛桃,好似那树上的桃花落到了她的脸上。 七虞暗暗吃惊,准备走过去问问,却发现她们好像根本看不见自己。那活泼的小尼姑一个劲地往前走,与这春意盎然的景色融为一体。 突然画面又一转,这次七虞看到了一群人正跪在地上,往墙上的佛像拜了几拜,七虞看到了最后一排的“赵青玉”。准确来说,这个“赵青玉”比较青涩,头上还未加冠,衣裳也不似富贵人家。七虞似乎觉得他一直在看站在一旁的小尼姑。 “夫人,七虞姐姐她流泪了!”阿酒坐在床边,时不时给七虞擦汗,猛然发现七虞的眼角流下了眼泪,滚烫滚烫的。 七虞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真的好想赵青玉啊,哪怕是看见一个和他长得如此像的人。七虞走了上去摸了摸那个人的脸,可是画面却又转了。 嘟着个嘴的小尼姑在院子里扫着地,她越是不高兴,这落叶就飘得更快,嘟嚷了一会,坐在树下看着落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七虞看着那个“赵青玉”悄悄地走了过来,宠溺地看着她,亲了亲她的嘴角,又拿起扫把把地扫了一遍。落叶缤纷,记载了一地的情思。 七虞觉得梦应该快醒了,但是天上突然又下起了大雪,四行脚印通向了大山深处。小小的尼姑披着斗篷,狡黠得像只小狐狸。身旁的少年又挺拔了几分,藏在衣袖里的手捏了又捏。七虞看着他们,心里的空虚逐渐被填满了。 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山上的桃花代替了大雪,小尼姑又在不情愿地扫着地,尽管初芽新生,地上仍有不少的树杈,小尼姑又偷了懒,依靠在树下睡了觉。春风吹了很久,可是再也没有人来帮她,因为去年的那个少年,死在了归家的路上。 小尼姑终究还是醒了,叹了口气,接着扫着地,钟声响了起来,她忙不迭地往前院跑去。 那个来养病的少年只是让师太们议论了几句,就再也没人提起过了,小尼姑也似乎忘了他。七虞坐在树下,泪流不止。 “我可以帮她找到他。”苍老的声音突然传来,七虞吓了一跳。 “你是谁?” “待桃花开的时候,会来一僧一道,他们会帮助她。” “为何?” “因为我想要陪伴,而你要留下陪我。” 只见有一僧一道往这边走来,七虞突然醒了过来。 外面蝉声渐弱,已是初秋的晌午。 建康城的燕王,还未挺过高烧。 第三十五回 青玉苏遂有分歧 方其华又见故人 秋分一过,燕州就开始冷了起来,秋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燕王府的院子里铺满了落叶,寂寂寥寥,比往年更加凄冷。 南下的军队也开始往北,叛军四分五裂,只有姜陆衡一行人不知所踪。 七虞的身材渐渐圆润,只是那脸庞却更显憔悴。尽管知道了赵青玉在前方节节胜利,身体也并无大碍,可是,因为那场梦,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那个死在路上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赵青玉?那棵桃树下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阿酒倒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打仗也胜利了,七虞的身体也好了,肚子里的宝宝偶尔还会和她打招呼呢,这个冬天一定会过得暖暖和和的! 建康城内的形势不太好,战火过后的城池,只剩下了破屋和伤员,还有宫殿里那个苟延残喘的帝王。 赵青玉看着他的兄长,鬓发斑白,眼神阴郁。 “你说,为何会如此?”赵青阳已经没有了力气,喃喃自语,无限悲凉。 赵青玉退了出来,一边一边和苏遂说道:“这仗打得太不应该了,看着破烂的宫殿,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臣倒是觉得这仗打得真值。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这人心,而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交心。若燕王您没有这一仗,如何向天下人,尤其是帝王证明忠心呢?再者说,霖王殿下勾结乱党,已是预谋已久,终究有一天会爆发,还不如让我们早些处理,免除后患。”苏遂这人最是潇洒,一眼看透这场战争的必然性。 “话虽如此,这祸患为何让苍天黎民来承担?战火终究还是害了他们!” “燕王宅心仁厚,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为人下者,必然会受这灾难。为人上者,建立新世,又重获权力,百姓又能安居乐业。”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 一旁的李承嗣只好赶紧劝了和,叫燕王去看七虞写来的信。苏遂也知趣,与他们分别,去找自己的乐子了。 “吾夫青玉,见信如面。府内一切都好,勿挂念。腹中的孩儿近来有些调皮,喜爱在午后闹腾,活泼得很。后院的桂花都开了花,在屋内都能闻见香味,阿酒和青婳做了些桂花糕,又酿了些桂花酒,可惜我不能饮酒。但桂花糕香香糯糯的,很是可口。又快到中秋了,等你归来,亲手给你做桂花糕。” 赵青玉几乎能够想象到七虞写信时的样子,她一定誊抄过好几遍,一边抄还会一边抿嘴,眸子里却满是笑意。 “吾妻七虞,见字如面。战火已消,只是还有些善后之事。这次和以往不同,敌人是自己的亲人,战场也是在最熟悉的建康。这里有很多的记忆,我们从前经常去的那家豆浆店,也成了一塌废墟。虞府倒还好,子钰已经前去照看。真的很想你和孩子,但作为父亲,希望能够送给他最好的出生礼物就是一个国泰民安的世界吧。所以,七虞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回来了,桂花糕给我留几块。” 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人间再无战火。 中秋还是如约而至了,虞大夫人和方姨母商量着还是隆重操办操办,虽然家人并未团圆,但借着节日的氛围,给所有人热闹热闹。 天性使然,七虞是最爱热闹的,阿酒和她一样,俩人在屋子里讨论了好久赏月的最佳时机。 姜陆衡带着方其华一路北上,直奔燕州。赵青霖终究成不了大气候,他果然小瞧了这赵青玉。姜陆衡知道,往南是不可能的,赵青玉在岭南部下了天罗地网,以及李承嗣在岭南的势力,很难逃脱。赵青霖往西,看来是想去边塞,再次寻找机会,可是,他姜陆衡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去那风沙之地,自讨苦吃。这燕州城不仅富饶,还是赵青玉的封地,就算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未必能找出来。 姜陆衡带着方其华以及小童,在燕州城找了个住处,幽静的巷子,格外自信。 隔壁早就住了户人家,傍晚时分,总能闻到阵阵饭香。小童鼻子灵得很,一直嚷嚷着就是建康的味道。只是姜陆衡性子清冷,方其华忘了许多事,也不善言辞,两户人家也没互相拜访过。 今日中秋,方其华跟着姜陆衡出去采买,小童便寻了机会,跑去了隔壁,正啃着猪蹄,姜陆衡就走了进来。 方其华跟在后头,瞧着姜陆衡和那男主人寒暄着,隐约觉得那人好眼熟。净白皮肤和那微驼的背有些冲突,但言语清晰,谈吐不凡。 外头走进来一女子,“哥哥,家里来人了?”迫于姜陆衡的压力,她也不敢直眼看那人,只瞥见圆圆脸蛋,嘴角上扬。 姜陆衡很快将小童带走了,被罚站在墙角,方其华叹了口气,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进去做晚饭,很快将心里莫名的熟悉感压在心底。 另一处屋内,“哥哥,我怎么看那姜夫人好像表小姐。” “年月,人都有相似之处罢了,表小姐早就成了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在此处。”男子看上去就不想多谈,示意她吃饭,厨房里走来一个妇人,端来一碗汤。 “枝竹,快来吃吧。” 第三十六回 终究是爱意不减 只是这造化弄人 年安的故事还要从七虞新婚开始说起。 在这世间,很多事情都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出生在王侯将相家,人生之路自然顺顺当当,若是男子,功名利禄,随手拈来。哪怕是个女子,也能读书习字,择个良婿。 年安与前者毫无关系,他生来就是仆人的孩子,意味着他是仆人,他的孩子也会是仆人,世世代代,多么不幸。更为不幸的是,他有了一副好相貌和一颗不甘的心。年安和周子钰一同长大,他陪着周子钰见过许多世家少爷,在他的眼里,他们不是只会寻欢作乐的酒囊饭袋,就是德不配位的绣花枕头。年安自诩聪慧,他也能感受到一部分人的尊崇,可这远远不够,他有更大的野心。 对于七虞,年安自然是喜爱的,娇柔的花朵,不谙世事,万般清新。同时,年安也认为七小姐就是他人生的跳板,他能够进入那个家族最好的武器。他算准了一切,打探她的喜好,送她好吃的,把亲妹妹留在她的身边。 直到那个表小姐的出现。 方其华的眼神,年安再熟悉得不过。他犹豫了,默许了她的殷勤。 娶枝竹的那天,年安知道他将会永远失去那个小姑娘了。真正的痛苦,是他看着他的七小姐和赵青玉越走越近。直到她凤冠霞帔,坐上了那远行的婚车。年安说不上来那种什么样的情感,原来人的绝望感是无法爆发的痛苦,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虞大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她见多了这样的手段,随便寻了个理由,把年安逐出了周府。 凭着周子钰的关系和他从前的人脉,他自立门户倒也容易。有了些积蓄,枝竹还有了孩子,他过得还算不错。 他最终还是来到了燕州,心中的执念,让他无法放弃。他偷偷去过燕王府,却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心中的人。 他找了个小小的巷子,做着糕点的生意,在后院种了些桃花树,可能是风水的原因,这些花从来没有开过。 年安知道,他的七小姐会成为母亲,会成为祖母,会有很多很多的趣事,可是都与他无关了。 年安对于七虞而言,是错过,是遗憾,但同时也教会了她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 七虞或许永远会记得那情窦初开的日子,以及那个娇羞无比的小姑娘,她是真挚的,也是快乐的。 苏遂比赵青玉先回到燕州,他生性自由,喜欢看热闹,却不习惯见那些生离死别。虽然上次理性地和赵青玉争论了一番,但他还是觉得建康城的重建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先回去,逗逗阿酒那个傻丫头。 阿酒和小晔玩的来,今日他们趁着天色好,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玩,吃了糖人,玩了蹴鞠,心满意足地准备从后门又重新溜回去。结果一进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 “谁啊?”阿酒的耳朵被揪得通红,低着头,只看见一双黑底紫纹的靴子。 “好啊,你个臭丫头,几日不见,还敢带着小孩子出去了,也不怕歹人把你俩捉了去!”讥讽中满是笑意。 一旁的小晔弱弱地喊了声“苏伯伯”就赶紧撤了,阿酒又痛又气。 “你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你个小鬼头!你哪里像个女的了?” “七虞姐,有人谋杀了!” 最后还是七虞出来把阿酒给带走,阿酒气得晚饭都没吃。 因为其他人都未归来,虞大夫人也没打算给苏遂办个接风酒,只是吩咐厨子多做了几个菜。 苏遂偷偷地瞧着拉着小晔的青婳,他觉得这个女人美得不像话,他暗地里叹了口气,只可惜,唉! 缺憾之所以会成为深刻,就在于它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