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枚银币》 一 01 索斯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的哥哥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的心里有点不舒服,想不明白哥哥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瞒着他的。 他们明明就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是吗? 于是他悄悄地跟踪了他。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哥哥身边有人了。 是一个开花店的女人。 那个女人并不算很漂亮,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的长发,脸上还有一些雀斑,眼睛很黑,脸圆圆的,嘴巴很小,皮肤倒是很白,远远看上去虽然还不错,但是一点也比不上宴会里的那些高贵的小姐们。 索斯皱着眉,看到女人挽着哥哥的手走进花店,突然就意识到,有时候他闻到的哥哥身上的花香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哥哥有女人了。 对于这个消息,他在稍稍的惊讶之后,很快就接受了。 这个年纪的贵族多多少少都会有情人,一个两个三个,只要不闹到明面上,长辈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辈们聚会的时候都喜欢把自己的伴儿带上,要是伴儿足够漂亮,那也能在聚会上出一出风头。 不过他哥哥似乎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他大半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经常被父亲喊去公司实习,每天家里公司两头跑,看起来十分忙碌,所以索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精力在外面养女人。 说实话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索斯并不介意他的哥哥在外面养人,他真正介意的是他哥哥因为一个女人而跟他生分。 他们兄弟几十年的感情,就要被一个女人插足了吗?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一个......平民。 她可能连他哥哥的情人都算不上,没名没份的,连圈子里的聚会都没有参加过露脸过,这也能算得上情人?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的亲哥哥跟他分了心。 02 女人的花店开在街口的位置。 人流量不算大,但因为是街上唯一的一家花店,所以生意不算差。 店铺不大,装饰得倒是温馨,花店的门口摆了一篮子的绣球花,蓝色的,篮子上边还有一个手写的牌子,上面用墨水写着一句话:“鲜花自取”。 索斯是从学校里溜出来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到这里来了。 他穿上了和哥哥一样的衬衫、马甲和风衣,踩着一双黑色的皮鞋,还像模像样地戴了一顶帽子,站在街角,看起来还真像一个严肃又正经的人了。 推开花店的门,首先听到的是风铃的声音。店里的温度要比室外暖和,花开得也很好,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被鲜花染上了暖色调。一个女人坐在屋子的角落里,身边簇拥着娇艳欲滴的花,她浓密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梁和流畅的面部轮廓。她的膝上放了一本书,手指捏着书页,风铃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好翻过一页,她抬起了头,暖色的阳光像水一般在她的头发上流淌。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里,黑羽般的眼睫眨了一下,像在索斯在树林间偶然遇到的小鹿。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索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小半步。他的手里还握着大门的铜制把手,门没有关上,街上的风是凉的,吹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他有些头皮发麻。 他沉默地关上了门,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 他太着急了,他心想,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和这个女人相处的。 女人又低下了头,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并不怎么搭理他。 索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恼怒。 身为情人,她居然敢这样忽视他?见到他别说请安了,竟然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哥哥就是这样教导她礼仪的吗? 索斯在门口生了一会儿气,然后才穿过鲜花,走到女人的身边,有些嫌弃地在她身边的那张小椅子上坐了下来。 女人又翻了一页书,然后才抬起头看他,嘴角噙着笑,轻柔地问他:“您刚刚在生什么气呀?” 你怎么好意思问? 索斯心想,但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学着他哥哥的模样,用低而缓的声音说道:“没有。” 女人又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不想说了之后,才回答道:“那就好。” 这是一个温顺的女人。 索斯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在心中做出了定论。 他回忆起自己收集到的资料,女人的名字叫做卡茜安,是他的哥哥在一年前从人贩子手里花了十枚银币买下的人类。出生不详,年龄不详,容貌秀丽,性格温顺。哥哥买了一间房子给她,半年前她把房子的一楼改成了花店,从此就做上了卖花的生意,跟邻居的关系也非常好。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依赖着哥哥而活,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究竟......哥哥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索斯打量着卡茜安,若有所思。 “您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卡茜安突然合上了书,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耐心地问道:“您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索斯惊慌了一秒钟,然后坚定地说道:“没有。” “那我来问您吧。”卡茜安将书放到了脚边的书架上,然后双手扶着膝盖,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什——” “您前天与我说,您将要去外地出差将近一周的时间,可是您今天就回来了,从进来的那一刻起您的心情似乎就不是很好,之后又一直盯着我看,是发生了什么让您感到忧虑的事情吗?” 卡茜安严肃地问道:“是让您很头疼的事情吗?” 什么? 索斯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这样和他说话,她平时就是这样跟哥哥相处的吗?简直没大没小,不分尊卑!简直...... 无论内心活动有多激烈,他也不敢在脸上露出分毫表情。 如果是哥哥,这时候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不知道啊...... 索斯头疼了起来,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的人......可是不回答的话要是她发现他不是哥哥该怎么办?总之要先做出反应...... 他低下了头,眉头轻蹙,嘴角也绷紧了,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就是给了人一种苦恼的感觉。 “果然是......”卡茜安有些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这段时间您一定很辛苦吧?虽然您的事情我不明白,但是......”她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这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但是如果您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话,我会心疼的,先生。” 二 03 陌生的怀抱,陌生的气味,以及......陌生的女人。 脸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并不陌生,但是索斯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仿佛烧起来了一样烫。不该有的.....他不该有这样的温度感知的......怎么会...... 可他不敢动,他现在扮演的是他的哥哥,他哥哥和这个女人......这么亲密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些酸意,成年后他的哥哥就再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抱过他了。 更别提跟这个女人一样....这么亲密的接触....难道不是应该属于家人之间的吗? 哥哥已经.....跟这个女人成为家人了吗? 不,不可能,她只是一个人类罢了。 就在索斯胡思乱想的时候,卡茜安把他牵到了楼上,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 卡茜安倒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索斯下意识接了,尝了一口。嗯,他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 卡茜安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索斯握着杯子,迎上她的目光。 “我觉得......”卡茜安在他的身边坐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您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卡茜安认真地打量着他,语气有些随意,“嗯......好像.....有点......”她拉长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故意这样,不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索斯佯装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乱了。 她发现了吗?她难道已经发现他不是哥哥了吗? “我觉得您今天有些太乖了。”卡茜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移开了目光。 身体处于紧绷状态的索斯听到这句话,一时间脑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了句:“哈?” 随后他反应了过来,心中有了一种被戏耍的羞恼的感觉,他抓住卡茜安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扳正,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这是你应该对我说的话吗?” “什么乖不乖的?该乖乖听话的不是你吗?” 卡茜安一直在憋笑,在看到他脸上表情的那一刻彻底失了控,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到身体都弯了下去,摇晃着头,越笑越大声,她扶着索斯的手,像是笑得没了力气。 “哈?”索斯被她的笑弄得一头雾水,“有什么好笑的?”他又羞又恼,手上使了力气,将卡茜安推倒在床上,两腿分开压在她的身上,威胁道:“不许笑,听到了没了?” “哈哈.....啊哈哈.....”卡茜安陷进柔软的床铺里,被呛了几声,她抬手捂着嘴,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不住地点头,“好......” 一张嘴又是笑声,她干脆将自己的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两只手抱着肚子,虽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是看她身体的颤抖程度,还是能想象出她笑得有多欢。 “你不许笑!”索斯伸手想要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卡茜安不断地推着他的手,断断续续笑着说道:“不要......哈哈......别碰我......” 两人推搡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了,索斯突然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前扑去。他吓了一跳,连忙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的两只手正好压在卡茜安的耳边,按住了她的头发,他的眼睛也正好对上了卡茜安的。她明显也被吓了一跳,笑容还没有从她的脸上褪去,她的眼角还残留着笑出来的泪痕。 索斯突然就觉得她的眼睛很黑,比黑珍珠还要黑,幽幽的,深不见底一般。 卡茜安也看着他,他们凑得及近,呼吸相交,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 索斯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目光向下,他的眼神逐渐地变了,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欲望。 卡茜安有些紧张,她的目光游移了一阵子,然后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先生......”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黏黏糊糊的,像某种被太阳晒化的糖果。 她抬起头,凑了上去,主动献上自己。 索斯盯着她在衣领里若隐若现的脖子,任由她亲吻上自己的嘴唇。 04 什么?! 索斯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怀里已经昏迷的女人,颤抖着松开了自己掐住她脖子的手。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就...... 把她给杀掉了。 他连忙从床上下来,有些懊恼地坐在床边,捂着脸,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办。 就在刚才,他直接掐住了卡茜安的脖子,卡茜安因为缺氧拼命挣扎着,指甲还划伤了他的手,最后她还是晕了过去,差一点就窒息死掉了。 他本来想咬她的脖子,好在最后清醒了过来。 不然这个女人真的会死。 死掉一个女人其实没什么,但是他不想要惹哥哥生气,起码要等哥哥玩腻了再杀掉她。 索斯独自冷静了一段时间,然后看向床上躺着的女人。 暂时先放过你。 他这样想着,将女人纤细的手腕拉到嘴边。 我就先收点利息吧。 他用自己的指甲割开她的手腕,鲜红色的血从伤口涌了出来,他张嘴含住,迫不及待地吮吸着鲜血。 年轻女人的血都是香甜的,新鲜的血液还带着人体的温度,有一种生机的力量,喝进嘴里仿佛能让他与她的心脏产生共鸣,产生一种其实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他沉迷于这种幻觉,用舌头不断地舔弄着伤口,不让血简单地止住。 果然血液还是新鲜的好喝。 加入了抗凝血剂的血总是有股怪味儿,索斯嫌弃地想,要不是现在不允许豢养血奴...... 等等,血奴? 他愣了一下,看向床上的卡茜安。 她......是哥哥的血奴吗? 血族现在不被允许豢养血奴,因为曾经有一个血族被自己的血奴暗杀,那个血奴还将血族的事情昭告天下,直接引发了一场人类与血族之间的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数十年,最终是如何平复的索斯也不知道,现在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件事情了。他也只知道现在血族都被勒令隐藏身份,不能随意杀人,更不能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当然,贵族私底下养几个,只要不惹出事情,也没有人会管。 所以......卡茜安是哥哥的血奴吗? 索斯撩起她的长发,低下头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脖颈、手臂以及脚踝,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咬痕,连针孔都没有。 血族从血奴身上采血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咬,一种是抽血,很明显后者远没有前者来得方便,而且血液永远都是新鲜的好喝。 卡茜安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索斯的手覆上她的眼睛,抹掉了她脑海中关于自己的记忆。 这是血族特有的天赋之一,很方便,也很实用。 05 索斯与他的哥哥是双生子,两个人长得很相像,不止面容,就连身高和体型几乎都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哥哥很少公开露面,他身边的朋友也只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并不知道他的哥哥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第二天下午,索斯扮作了一个普通的客人,去卡茜安的花店里买花。 今天门口的花篮里放着的是粉色的绣球花,他看了一眼,然后推开门。 花店里有别的客人,卡茜安手里抱着一束花,正在跟一个朴素的妇人说话。 “玛丽,这是今天新到的蔷薇。” “你这里的花总是又便宜又新鲜。”叫玛丽的那名妇人接过她手里的花,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咦?那位客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吧?” “什么客人?” “就是来你店里帮忙的那位客人呀,长得又高又帅的那位。”说着,玛丽就捂住了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你们两个......是恋人的关系吧?” “什么?当然不是!”卡茜安连忙摆手,“你想多了,他只是我的朋友。” “可是他穿得很好,看起来很有钱,如果不是喜欢你,又怎么会经常来见你呢?” “他......”卡茜安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是一个善人,看我一个孤女太可怜了,所以有时候会来看望我。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我呢?” “欸......”玛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见她似乎有些神伤,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于是她安抚性地牵起了她的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痕,奇怪地问道:“你手腕上怎么受伤了?”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卡茜安也看向自己的手腕,表情看起来有些迷惑,“可能是被玫瑰的刺划伤了吧?”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经营一家花店也挺困难的......”玛丽心疼地摸了摸那道划痕,“你的年纪正好,长得也漂亮,是时候考虑找一个丈夫了,我呀正好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他过来跟你见一面吧?” “哎呀,我还不想考虑这种事情......” “再过几年考虑就晚了,年纪大了的女人根本没人要的,你——哎,你不会喜欢那位先生吧?哎哟,你说你痴心妄想什么呢......” “玛丽!还有其他客人在呢,我们改天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卡茜安小声地哀求道。 “那好吧,你要仔细考虑哦。”玛丽又说了她几句,才抱着蔷薇离开了花店。 索斯站在一盆曼陀罗的前面,假装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他装作有事情在做的模样,随意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花叶。 卡茜安看见了,连忙阻止道:“等一下!不可以碰!” “嗯?”索斯的手停了下来,专头看向跑过来的女人。 卡茜安把盆栽抱起来,换了一个稍远的架子,一边搬一边回头说道:“这花叫曼陀罗,是有毒的,请您不要随便碰,我不卖的。如果想买花,可以看看那边的玛格丽特或者薰衣草,今天的郁金香也不错。” “嗯......”索斯看着她踮起脚,有些吃力地把那盆花放到高处,顺口问道:“你喜欢哪种?” “什么?”卡茜安看向他。 “我说......”索斯移开了目光,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我问你,你喜欢哪种花。” 在卡茜安开口前,他又为自己找补,说道:“因为我不懂花,进这家店是因为好奇。这些花在我看来都长一个样子。” 在血族眼中这些花确实都长得差不多,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啊......那您买花是给自己买的还是想要送人呢?” “我......”索斯想了一下,“我送人,送给女孩子。” 卡茜安笑了一下,“她是您的恋人吧?她有对您说过她喜欢什么吗?” “没有,我不认识她,只知道她的名字。” “那她......” “她可能会成为我的婚约者,明天我们会一起共进午餐,所以我想要来这里买一束花。”索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边一盆雏菊的花叶,“你给我挑一束吧。” “啊,好的。”卡茜安环视着四周,“既然是送给未来的婚约者的.....粉玫瑰怎么样?我觉得戴安娜这个品种就很适合,您可以看一下。”她拿起一盆完全盛开的粉玫瑰展示给他看,“颜色很温柔,花型也很高贵,是非常漂亮的玫瑰品种,您看您喜欢吗?” 索斯看了那些花一眼,没什么兴趣,反问道:“如果我送给你一束这样的花,你会高兴吗?” “我吗?啊......只要是礼物我都会高兴的。”卡茜安回答道,她拿着玫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所以客人您......买吗?” “那就给我来一束吧。” “好的,您稍等。”卡茜安抽了十只待放的花苞,用礼品纸包了起来,“一共......20枚铜币。” 索斯给了她一枚银币,拿上花就走了。 “不用找了。” “谢......谢谢,您慢走。” 卡茜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想:又是一个奇怪的客人。 三 06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那位“先生”。 她不知道他的真名,一直以来都是用“先生”来称呼他的。 卡茜安从有记忆开始就被豢养在地下室里。她和身边很多的孩子一样,从不见日光,脚腕上带着沉重的锁链。他们不被允许穿衣服,白天睡觉,晚上要起来给客人们表演节目,在表演的过程中经常会有孩子死掉,她亲眼见到过孩子的尸体被搬运出去。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她长大了,被安排去参加“大人”们的狩猎。 狩猎场很大,每一次狩猎都会有将近五百个孩子作为猎物被追逐,猎物的死亡率会在90%左右,大人们会称那些活下来的孩子为“可持续发展资源”。 她一共参加了三场狩猎,都很幸运地活下来了,有一次差点就死了,但是狩猎的时间到了,她还是被救活了。 再然后她的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去猎场里充当猎物,就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跟她同一批次被卖掉的人一共有十个,他们被塞进了船舱,在海上晃了不知道多久,每天只能吃到一点点食物,手脚都被铁链绑住了,只能像牲口一样被关着。 等终于踏上土地的时候,十个人里面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其他的人不是染病死了,就是被为了躲避检查的大人扔进了海里,卡茜安和其他的两个男孩都是幸存者。 然后在奴隶市场里面,先生花了十枚银币将她买了下来。 先生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的话很少,买下她之后又给了她二十个银币,让她随意地生活就好,不需要成为他的奴隶。 然后她就开了这间花店,并且告诉了先生。 先生每周都会来找她,有时候会上楼休息,有时候也会帮她打扫店铺。 卡茜安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安心,又会感到忧虑。他好像一直在承担着什么仿佛要压垮他的东西,总是一副疲惫的模样,明明看起来那么强大又可靠,可是卡茜安就是觉得他很可怜。 她觉得他需要一个依靠,不然他迟早会奔溃的。 她想要成为那个依靠。 07 华丽的装饰,洁白的桌布,崭新的蜡烛,以及着装齐整的佣人。 索斯穿着西装,正襟危坐。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金色长发的漂亮女人,是一个跟他一样的纯血。 鲜红色的液体缓缓地被倒入高脚杯,两个人用同样优雅的姿势切开牛排,啜着红酒,一举一动都十分有贵族的气派。 女人的名字叫奥菲娜·塞特,是塞特家族的幺女,也是索斯今天的联姻对象。 她长得很好看,仪态也非常优雅,从谈吐中能够看得出来她很有智慧,是个再完美不过的对象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在今年夏天订婚,然后明年孕育出一个纯血的孩子,以完成家族给予他们的任务。 所谓的纯血,是指那些血脉纯度达到90%以上的血族。血族的血脉纯度越高,地位就越尊贵,所以切斯特家族和塞特家族都是血脉纯度较高的贵族。贵族和贵族之间联姻,只为了生出血脉纯度更高的后代,来延续血族的荣耀。 说实话......非常无聊! 索斯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心情却不是很耐烦,但又因为这是家族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不得不耐着性子对付这个女人。 这种事情交给大哥来不就好了吗? 索斯忍不住想到,明明他比自己更合适联姻这种事情。 “今天的玫瑰很漂亮。”奥菲娜噙着笑容,伸出手指轻抚手边玫瑰的花瓣。 索斯的注意力被玫瑰吸引了过去,嫣红的玫瑰是庄园的园丁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挑选了最好的一批送上餐桌供人欣赏,和花店里卖的玫瑰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真应该让那个女人看看的。 这样她就会知道自己跟哥哥之间身份的差距了。 “你喜欢就好。”他礼貌地回答道,心里想的却都是一些别的事情。 奥菲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说道:“你好像有一些心不在焉?在想其他人吗?” 索斯说:“我在想我哥。” “你哥?”奥菲娜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但是碍于身份,她不便追问,于是就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一个话题。 两个人对彼此都非常满意,索斯送她上马车的时候,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左手。奥菲娜也露出了羞涩的表情,躲进了马车里。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一副两情相悦的模样。 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唯一的任务就只是繁衍罢了。 这种被安排的感觉并不好,索斯有些烦躁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摆放在书桌上的粉色玫瑰。 “......”他关上了门,大步走过去,一把拿起那些花扔进垃圾桶里。 他真的是脑子有病才会把这种花带回来,应该在路上就扔掉的! 索斯的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都是因为大哥不在所以他才会有这么多事情啊,明明联姻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的头上吧?还有那个女人也是...... 要不要扮作大哥跟那个女人分手呢?到时候那个女人的表情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索斯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他又一次穿上哥哥的衣服,去了那个女人的店里。 08 花店门口的花篮里放了绿色的绣球,真是让人感到恶心的颜色。 索斯怒气冲冲地进了花店,却发现店里空无一人。 他满腔的怒火在瞬间就被打掉了一半,有些憋屈地在店里找了一圈,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那个女人不在店里看着又去哪里了?就不怕店里进贼? 索斯烦躁地踢了一脚地板,余光瞥到角落里的楼梯,立刻转身走了上去。 二楼的摆设简单到不像是有人在居住,明明一楼装饰得那么温馨,但是二楼就...... 她很穷吗?哥哥应该给了她很多钱吧?都花到哪里去了? 索斯有些嫌弃地想,桌子、椅子看起来都非常陈旧,没有其他的什么摆饰,明明楼下的花都放不下了......他推开一扇门,房间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卡茜安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蜷缩着,睡得很不安稳。 索斯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烧成这样还没死啊...... 他伸出手,拨开挡住了她半张脸的头发,手指从额头一路下滑到她的嘴唇,恶劣地揉了一下。 被脸上的触感惊醒,卡茜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觉得头很疼,嗓子也仿佛被火灼烧着一样,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却有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渗入骨子里。 “哦?醒了?”索斯看到她生病的模样,莫名心情就好了起来。他不仅没有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揉了一下她的脸,手指带着些轻佻的意味用力划过她的脸颊。 尖锐的指甲划开了一道血口,血腥气味逸散到空气中。卡茜安感到了清晰的疼痛,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一道黑影越来越近。 “谁......” 脸颊上湿润的粘腻感让她在一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开压到她身上的人,有些惊慌地喊道:“是谁?” “是我。”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 “先......生?”她不确定地问道,“先生......是您吗?您......回来了?” 索斯对于她认错人这件事情有点不爽,他咬上她的嘴唇,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叫声。 再痛苦一些。 他兴奋起来,双手伸进她宽松的衣袍里。 卡茜安觉得有点不对劲,先生从没有对她这么粗暴过,她想要再看清楚一点,但是男人的力气很大,直接将她翻了个身,把她的脸按进了枕头里,让她趴跪在床上。 “乖女孩。” 她听到那个男人这样说道,随即她身上的衣服被拉扯了下来,胸部被揉捏得起了反应,脖颈、腰部和私处都被频繁地刺激,她呜咽了一声,腰软了下去,两条腿紧紧地夹着男人的右手,身下的床单已经湿了。 他的手指很长,指腹很光滑,指甲也长...... 卡茜安喘着气,徒劳地想要阻止他。 “你......” 索斯正在兴头上,自然不会理会女人近乎无力的反抗。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让别人痛苦,只要把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搞得乱七八糟的模样拍下来,发给哥哥看,哥哥一定会抛弃她的。 或者如果用照片来威胁这个女人离开哥哥,也会是不错的选择,她一定会害怕到跪下来恳求他的吧?说不定她会为了照片努力地讨好他。 毕竟她是这样的一个...... 索斯看着自己指尖上粘着的透明液体,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 毕竟她是这样的一个淫乱的女人。 09 索斯搂着卡茜安的腰,让她的臀部紧贴着他,然后分开她的腿,过于粗大的性器撑开穴口,直挺挺地闯入高热的腔道。 已经高潮过一次的阴道立刻收缩起来,卡茜安紧紧地抓着床单,被撞得身体前倾,差一点就要撞到床头柜上,但又被身后的人捞了回去。她轻轻地吸着气,腿间和臀部滑腻得不可思议,随着索斯的撞击不断地晃动着身体,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先生......”她小声地叫着,整个人都被搂进怀里,坐在男人的腿上。 索斯捏着她乳房,不断地挑逗着她的乳粒。性器被夹得很舒服,女人体内的温度很高,又热又湿,被他抱在怀里也很乖巧,简直是再适合他心意不过的性爱玩具。 除了那张叫着“先生”的嘴。 他又把她的脸按进枕头里,提起她的腰,更深更用力地撞进去。卡茜安细碎地呻吟着,浑身高热无力,连脸都抬不起来。 她伸出手去推身上的男人,却被轻巧地抓住了手腕 。 索斯感到了饥饿,他的眼睛转变为了红色,甚至能够看见女人白皙的皮肤下隐藏着的青色的血管。 他的舌头舔上了纤细的手腕,忍不住张开嘴,咬了下去。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溢满了口腔,索斯忍不住快速地吞咽着,像被饿了很久一样。 血族的唾液自带麻醉和兴奋的效果,被咬了之后卡茜安立刻就失去了神智,她大口地喘着气,有一种血液在沸腾的错觉。她依靠本能寻求着能够缓解热意的东西,她从床上爬起来,紧紧地攀附在索斯凉爽的身体上,渴望他抱住自己,索取更多。 在摇晃又模糊的视野里,她凑近了那张脸,然后—— 她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四 10 啧,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索斯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下颚上有一道浅浅的牙印,是刚才被咬出来的。卡茜安没有力气,咬完就晕了过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镜子郁闷。 真不老实啊......果然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她。 幸好没有出血。 他松了口气,离开前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镜子里映照出他身后乱糟糟的床铺,一截白皙的女人的脚伸在被子外面。 整理衣服的手慢了下来,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床铺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弯下腰摸了摸卡茜安的额头。 还在发烧。 人类就是脆弱。 他面无表情地想,叫个医生过来吧,不对,还是直接去买药吧。 还好药店离这里并不远,他去买了药回来,叫醒了卡茜安。她乖顺地吃了药,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那副咬人的狠劲儿。 “睡吧。”索斯心情愉悦,赏了她一个好脸,甚至还纡尊降贵地摸了摸她的头。 尽管卡茜安已经睡过去了。 反正也没有事情干,索斯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真的简陋得不行,好歹也是他哥的情妇,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大哥也是的,呆在这里不会觉得有失身份吗?好歹拿钱买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啊,又不是买不起。 他一路挑三拣四地走到楼下,发现店里进了几个人,手里拿着花,似乎打算不给钱就走。 我就说要遭贼! 索斯不悦地想,同时对着那几个人说道:“你们付钱了吗?” 那几个人明显很慌乱,一副偷东西被人发现的模样,其中一个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原来店里有人啊!我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声,我还以为没人呢!” 索斯走到他们的面前,伸出手说:“你的花,20枚铜币。” “这么贵?!” “爱买买不买滚。”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 索斯冷冷地看着那个似乎想要闹事的流氓,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那个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我们不买了——我们这就走!”他们狼狈地放下手里的花,灰溜溜地跑了。 索斯嗤笑了一声,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声:“穷光蛋。” 幸好他在这里,要是店里只有那个女人,还不知道这群流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居然敢在这里偷东西,他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有男主人的吗?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索斯越想越不爽,怎么哪里都有人渣! * 11 卡茜安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很晕。 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疼。她伸出手揉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手腕。手腕上有两块明显的疤痕,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了。 还有......先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了起来,也不顾自己现在衣衫凌乱,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她摇摇晃晃地跑下楼,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柜台的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 “先生?”她期盼地开了口,一步步走过去,“先生,是您回来了吗?” 索斯抬起头,看向她,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本可以消除掉这个女人的记忆后一走了之的,但是她还在床上躺着,店里也没人,他怕又有不长眼的来这里偷花,所以还是留了下来。 卡茜安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然后俯下身来,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他。她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脖颈,他们的脸颊贴在一起,作出一副亲密的情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正处于蜜月期的年轻夫妻。 索斯微微有些吃惊,他还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这个女人还想要咬他,但是现在,她温顺得像是家养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收了自己的爪牙,一点都不像之前凶狠的模样——她在讨好他。 是不想让他走吗? 索斯这样想到,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冷静了下来。 卡茜安从身后抱住了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环着。她的身体很软,有一种若即若离的触感,或许像一团云。 “晚上留下来吃饭吗?先生?”卡茜安轻轻地问道,她偏头亲了亲他的脸,又抬起手抓了一下他的头发。“您的头发长长了。”她这样说道。 索斯对于这种过于亲密的触碰非常不习惯,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说实话他很想把身上的女人甩下来,但是他现在在扮演他的哥哥,他不能这么做。 他只能试图放松自己,让女人像云团一样将自己包裹起来,他的脑子开始变得混乱——他确实很不习惯跟女人做出这种除上床之外的亲密触碰,他想起了女性柔软的乳房,以及轻易就能够撕破的皮肤组织——哦,不要误会,他现在并没有想要把这个女人撕碎的意思。 “好啊。”他回答道。 索斯想,他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是她主动把他留下来“吃饭”的。 12 索斯经常往卡茜安那里跑,一周下来,几乎形成了习惯。 而他的哥哥至今依旧没有回来。 他似乎对【扮作哥哥然后跟哥哥的情人约会】这种事情上了瘾,由于每一天卡茜安都会忘记她昨天见过“先生”的事情,所以每当她看到索斯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的“先生”刚刚才从繁忙的办公中抽身回来,因此随着时间的延长,她对索斯的态度越来越热情。 索斯几乎是在享受她对自己的热情,包括血液,包括身体。 这种热情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血族身上的,只有人类才会有这种称之为感情的东西。 血族只有最原始的冲动——对血液的冲动,以及对鲜活生灵的杀戮冲动。 因为血族是一群早已在时间中死去并且腐朽的物种,死亡让它们的食欲、杀欲和性欲混杂在了一起,索斯也不例外。他分不清自己的欲望到底是哪一种,但是他能够分得清人类对他的欲望是哪一种。 就比如,现在正趴在他身上的卡茜安,对他就是一种非常强烈的爱和依赖的欲望。 哦不,准确来讲,是对他的哥哥。 他们刚刚上完床,正在享受事后的余韵。卡茜安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意松手。 索斯最近几天吃得非常饱,说实话他在这里待得有些乐不思蜀。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女人和无穷无尽的廉价的花。没有红酒,没有珠宝,没有消遣,没有他习惯的一切,但是这种简单又单调的生活,对于他而言,偶尔尝试一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女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床上,索斯抓起一束在手里把玩,他搂着卡茜安的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然后漫不经心地问她:“想出去玩玩吗?” 昏昏欲睡的卡茜安闻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特别累,只想要躺在床上睡觉,但是她还是说:“好啊,您想要去哪里呢?” 索斯摸了摸她略显苍白的脸,知道她这副模样是贫血了。 “我先带你去吃饭吧。”他说。 五 13 卡茜安在一家家庭餐馆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而她决定吃午餐了。 “你要在这里吃饭?”索斯狠狠地皱起眉,看着面前这个又小又廉价的餐馆,腿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不肯再向前迈出一步。 “我们明明可以去更好的餐厅,你觉得我会没有这个钱吗?”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吃饭?” 他脸上嫌弃的表情是那么明显,卡茜安就是想要看他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毫无疑问,她是故意的。 “您不是说今天一切都听我的吗?”她捂着嘴笑道,带着一丝促狭。 这是索斯惯常使用的讨好女人的话术。 他本来在想卡茜安一定会跟其他的女人一样,挑一家非常昂贵的餐厅,然后要求他送各种各样昂贵的礼物,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最后她会说想要来这种餐厅吃饭。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你想好了吗?你不想要去吃一些你平时都吃不到的东西吗?比如说......极品的牛肉这种?”索斯忍不住问道,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解。 卡茜安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她回过神来,不自在地笑了一下,轻声说道:“因为您从来都不愿意跟我一起进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所以我想......我想要跟您像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样,在街边的普通的家庭餐厅里吃饭。” “当然,如果您想要去其他地方的话,那么我听您的。”她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落寞。她看向餐厅里面坐着的仅有的三桌客人,每一桌都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在用餐,卡茜安深深地看着他们,心生向往。 索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默默地咽下了即将要出口的抱怨。他用力地抚了一下胸前的领带,带着一些强压制住的烦躁,勉强笑了一下,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就进去吧。” 他想,如果是他哥哥的话,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女人,毕竟她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全都写在脸上了。 血族怎么能对一个人类食言呢?不就是在人类廉价的餐厅里吃顿饭吗? “真的可以吗?”卡茜安惊喜地抬起头,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餐厅里走,“那我们快走吧先生!” 索斯有些僵硬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餐厅,他们在窗边坐下,围着围裙一脸慈祥的妇人慢悠悠地走到桌边,她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从胸口浅浅的口袋里拿出笔,问道:“请问想要吃点什么呢?” 索斯看不懂菜单上的那些菜的名字,索性往椅背上一靠,随意道:“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反正他不会吃的。 卡茜安则跟他相反,兴致勃勃地跟老板讨论菜单上的菜品,最后点了店里最受欢迎的两份套餐。 她看起来非常高兴,整个人明显处在兴奋的状态,她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的装饰,对索斯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想要来这家店吃饭,我路过门口很多次,无数次我都想要推开门走进来,但是我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来这种家庭餐厅吃饭真的太奇怪了,我想我应该等到我有家人了,再跟家人一起来这里吃饭。” “所以......”她说着就转头看向了索斯,真诚地说道:“谢谢您愿意跟我一起来这里吃饭。不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机会。” 索斯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接受她的道谢,他现在的坐姿很随意,非常放松,但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和马甲,因为嫌紧,他还把领带松了松,以至于他现在的形象有些不伦不类的,甚至显得有些流氓。 卡茜安看着他的这副模样,有些困惑地露出微笑,但很快,她就小声地哼起了歌。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身上,温暖得让人想要流泪。她忽略了心中的那一丝丝伤感和歉疚,转头看向了窗外。 很快套餐就上来了,味道确实不错,她吃得津津有味,但是很明显索斯看不上这些。尽管如此,他还是陪着她一起吃完了这顿饭,甚至很给面子地把卡茜安夹给他的菜全都吃了,尽管吃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卡茜安又笑了起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吃饱后她又拉着索斯离开了餐厅,就像世界上所有普通的夫妻那样,他们牵着手在街道上散步,共同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哪怕手心里出了汗,变得黏糊糊的,她也舍不得放开手心里的那只宽大的,没有温度的手。 14 “先生,我想要把这束花送给您。” 卡茜安从一个小女孩的手里买了一束手捧花,只花了五个铜币,然后她将这束花送给了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索斯不解地接过了那束因为缺水而显得有些蔫的花朵,表情嫌弃地说道:“这种廉价的东西......” 话说到一半他就发现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于是立刻闭上嘴巴,有些在意地看向卡茜安。 但似乎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挑剔,笑着说道:“对不起啦,等我有钱了再给你买一束大的。” 索斯用指尖捏着手里的花,无不奇怪地问道:“你送我花做什么?我对花又没有什么兴趣。” 卡茜安顺势问道:“那您喜欢什么呢?” 人血,索斯在心里说道。但是他不可能说实话,所以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你还想要去哪里转转吗?”他问道。 “我想......”卡茜安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他的脸色,突然问道:“您觉得不舒服吗?” “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的脸色很苍白。” 索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冰凉——血族本来就没有体温,这是正常现象。 “而且您似乎出了很多的汗。”卡茜安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她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踮起脚伸手去擦他脖间薄薄的一层汗水。 索斯的身体又僵硬了,他实在是不习惯跟女人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明明这具身体已经没有心跳了,但是他依旧听到了响亮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您是不是中暑了?我扶您去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儿吧?” “可、可能吧......”他胡乱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脑子突然就变得迟钝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就被卡茜安搀扶着坐到了树荫底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血族是黑夜的眷属,大多数都是惧怕阳光的。但是纯血不一样。纯血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行走,为了融入人类社会,每一个血族从小都要接受对抗阳光的训练,索斯也不例外。 他现在并不惧怕阳光,也能够在阳光最强烈的午后面不改色地走在大街上,并且不受到灼伤。但是,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够完全不在意。他所有暴露在日光中的皮肤都会感受到一种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感,密密麻麻的,不会很疼,但是会让人心生烦躁。 想象一下,如果有几万只蚂蚁爬在你所有裸露的皮肤上咬你,你会是什么感觉? 索斯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孔不入的刺痛感,但是偶尔他也会烦躁,会觉得难受,而他的这些负面情绪又被卡茜安感知到了。她对别人的情绪超乎寻常的敏感,所以她才会以为索斯是因为中暑才不舒服的。 “我看您的脸色实在是不好,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卡茜安担忧地说道。 她这样懂事,索斯反而愈加不快起来。 “你不是还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没有,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卡茜安立刻回答道,表现得毫不犹豫。 索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和您在一起而已。”他听见她这样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是跟您在一起,我就已经满足了。” 她表现得是这样的忠贞,索斯看在眼里,他明明应该赞赏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颗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有些不是滋味。 六 15 索斯觉得卡茜安不应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尤其是他和哥哥这样的男人。 他很清楚不论是哥哥还是自己都不会迎娶她,最终等待她的结局只有被抛弃或者被杀死。现在她把一个男人当作生活的全部,那么等她被男人抛弃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 索斯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他在潜意识里不想要看到卡茜安凄惨的人生结局,他把这当作自己身为上位者的仁慈。 他想,到时候她一定会感到痛苦和迷茫的。 或许他应该教会她如何去享受生活,就像他一样。 永远不要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这是他想要对她说的话,人活着应该为了自己。 索斯是一个享乐主义者,跟他那个事事都非常正经的哥哥比起来,他十足十的像个纨绔子弟——尽管他自认为不是。 他决心带卡茜安出门好好玩几天,教会她如何享受世间的乐趣。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没有体会过什么叫作享乐。 可当他兴致勃勃地提出这个非常好的建议的时候,却遭到了卡茜安的拒绝。 “先生,我还要看店的。”卡茜安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异想天开,有些无奈地说道:“店里离不开人的。” 这是新的一天,而索斯贪图便利,并没有抹去她前几天的记忆——他打算等到哥哥回来那天再一起抹掉。 让他郁闷的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卡茜安对待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明明昨天她还一副【我什么都听您的】乖巧模样,今天却一直在忙店里的工作,一个上午跟他说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索斯觉得有点委屈,他就坐在柜台的后面,看着卡茜安搬着花盆,忙来忙去。 “因为昨天没有开店,所以今天必须要把昨天的事情做完。”她这样对他说道。 时不时还会有客人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索斯的这张脸太惹眼了,今天花店的生意明显好了很多,进店买花的小姑娘都偷偷地拿眼睛瞟他,时不时地窃窃私语一番。 索斯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任人观赏的某种动物,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 卡茜安没有主意到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她现在很忙,仅仅是一天没有营业而已,她就收到了很多来自平日里相处融洽的邻居们的慰问,她要一个个地回复他们,并在信笺上附赠一小束花朵。 很显然索斯并不是经营上的好帮手,他走动间能够一路带翻好几盆小花,收钱的时候也不知道每一种花的大小和价格,他也不能够辨认出花的种类、说出花的习性...... 简而言之,他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所以卡茜安只让他呆在柜台的后面,当一个好看的、引人注目的吉祥物。 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至少他的脸能够让她心情愉悦。 没过多久索斯就受不了那些打量他的目光了,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的数量逐渐变少。卡茜安送走了店里最后的客人,拿起柜台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等一会儿她就要上楼清洗一下身体,然后再和先生一起吃午餐。 她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铃响起来的声音。 “欢迎光临——”她抬起头,露出微笑,然而当她看清楚来人的面貌的时候,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先——”她的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道尖锐的声音,她呆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僵硬住了。她的一颗心就那样重重地坠下,坠入无止尽的深渊,震惊和恐慌的情绪在一瞬间攥住了她的手脚,化作镣铐将她紧紧锁住——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您怎么——”她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 她紧闭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着立在门口的高大的男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他的另一只手上拖着一个行李箱,宽大的风衣穿在他的身上,为他增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一见到卡茜安就露出了温和而喜悦的笑容,他那湛蓝色的眼睛像是世界上最清澈的宝石。 卡茜安浑身冰凉,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她听见他说:“卡茜安,我回来了。” 16 塞西从没有这么想念过卡茜安。 这次短暂的分别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她到底有多么的依赖。 尽管按理说完成任务后他应该第一时间到父亲那里进行工作以及后续处理的汇报,但是他还是想要来花店看一看,就看一眼。 可以的话,他想要抱一抱她。 在路过街边的礼品店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对着反光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行走而稍显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卡茜安带礼物。 幸好及时地想起来了。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拉开门,走进了店里。 紫水晶的项链被放进一个巴掌大的礼盒里,塞西将礼盒仔细地收起来,打算给他的女孩一个惊喜。 越靠近花店,他心中的喜悦就越多了一分。 今天花店门口的篮子里没有放花,他多看了两眼,然后推开门走进了花店里。 一走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个味道很陌生,让他感到了些许不适。 不过他没有在意,短暂分离后重逢的喜悦攥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他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心上人的身影,他情不自禁地上前,镇定的语调中有掩藏不住的激动:“卡茜安,我回来了。” 然而他的女孩似乎并不如他一般高兴。 在他说完之后,卡茜安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仿佛听到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塞西对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卡茜安在接触到他不解的目光后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刻就站直了,下意识地伸手扯住围裙的下摆,磕磕绊绊地说道:“啊......啊,您回来了......” 她的眼神躲闪,这副模样像极了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这让塞西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在他不在的时候,卡茜安遇到了什么事情吗?还有店里的这股.....奇怪的气味..... 怎么好像越发浓郁了?就好像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样......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他缓和了脸上的表情,拿出那条紫水晶项链放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看看喜欢吗?喜欢的话我给你戴上吧?” 卡茜安定了定神,伸出手摸了摸那串紫水晶,用余光偷偷地瞥向二楼,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点头说道:“喜欢的,谢谢先生。” 于是塞西也笑着拿起了项链,绕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撩开她披散着的头发,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后颈白皙的皮肤上那两道明显的咬痕。 “........” 他手里的紫水晶项链突然崩断,碎了一地的渣滓,卡茜安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蹲下身去收拾,但很快,她就无暇去顾及这件事情了。 因为塞西握住了她的手臂,很用力,另一只手也按上了她的后颈,缓慢而危险地摩挲着。她动弹不得,有一种猎物被盯上的错觉。她忍不住头皮发麻,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不敢转动脖颈,犹豫地问道:“先生......我的脖子......怎么了吗?有......奇怪的地方吗?” 塞西不回答,反而问她:“最近一个月你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卡茜安正欲回答没有,可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索斯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悠悠地下楼,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问道:“你还吃不吃饭了?” 他转了一个弯,正好对上在楼下站着的塞西幽深的眼神,而他怀里的卡茜安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愣在了楼梯上,甚至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 七 17 空气一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塞西和索斯对视着,彼此都说不出话来,整个屋子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卡茜安的心脏跳出胸膛的声音。 索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收回了扶着扶手的手,露出一副他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表情。 而塞西紧盯着他。 卡茜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她的手臂还被握在塞西的手里,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愈发加大的力度,仿佛积蓄着怒火,想要捏碎什么。她面如白纸,心如死灰,整个人瑟瑟发抖,心中怕极了。 三个人沉默地对峙着,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索斯率先移开了目光,他将双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卡茜安感受到了塞西冰冷的手指,他捏住她后颈上的一小块皮肤,指甲陷进肉里,带出轻微的疼痛,微微上提,这个动作让她头皮发麻。她立刻就僵住了,不得不抬起头扬起下巴,这样一来,她的目光就正好对上了索斯的眼睛。 他走得很稳,皮鞋与木质阶梯接触发出有规律的沉闷声响,他直直地走到他们的面前,却并没有看向她。 卡茜安这才发现,他的个子要比塞西高,身形也更加地挺拔。 他的眼中没有情绪,就连一丝情感也没有,看着塞西的样子带着些许的疏离,可是他的目光又很复杂,漩涡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陷进去。 卡茜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晕眩,可是后颈传来的刺痛感又让她保持着清醒。 眼看着索斯越来越近,她反而冷静下来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回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场围猎,她花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逃出猎场的机会,那么现在也是一样的,她总能找到机会的,只需要冷静......和耐心...... 她放缓了呼吸的频率,慢慢地吸气,吐气,思索着解决方法。 “哥哥。”同时,索斯也在塞西的眼前站定,他说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没有用问句,而是陈述一般,说出了这句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塞西也没有作出回答,他松开了卡茜安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轻轻地将她带到身后。 卡茜安抬起手抱住了他,顺从地藏到他的身后,仿佛害羞一般,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后背上。 索斯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见到这一幕,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他好像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件事情——意识到卡茜安是他大哥的情人,不是他的。 “你对她做了什么?”塞西问道,他并不指望索斯说实话,但是他想知道他有没有伤害到卡茜安。 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位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了。上次他们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几年前?几十年前?他对他仅剩的印象就只有刚成年的那一年冬天,在他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的前一个晚上。雪下得很大,他踩着他的脚印跟在他的身后回家,一边吸着鼻涕一边不高兴地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虽然他们是双生子,但是索斯的身体一直要比他弱一点,性格也更加娇气,被家里人养得有些任性。 尽管成年后他就很少再见到他了,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依旧是以前的那个娇纵的少爷。 ——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塞西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你很在意她吗?”索斯状似随意地问道,他歪了歪头,目光不带感情地瞥向他身后的卡茜安。 卡茜安缩了缩脖子,躲开了他深究的目光。她想,她现在必须得撇清和这个男人的关系,绝对不能让先生发现她......她必须得是无辜的——她当然可以是无辜的! 那个男人的脸跟先生是如此地相似!卡茜安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们肯定是兄弟的关系,紧接着她就有了一个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 她犹豫着,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伤害到了先生...... 还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张脸。那张脸跟先生的很像,但是相比较之下会显得更加稚气一点,也更加地生动....... 就在卡茜安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听到塞西说:“因为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很在意她,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卡茜安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塞西,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小半张侧脸。她看不见塞西脸上的表情,因此并不能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可是他分明说了【她是非常重要的人】这种话,卡茜安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的症状。一直以来都对她表现得很疏离的先生,真的说出这样的话了吗? 这真的不是她可怜的妄想吗? 还是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卡茜安有些呼吸不畅了,耳边也响起了嗡鸣声。她感受到了晕眩,还有些生理上的恶心。胸闷,腿脚发软,她张开嘴,下意识地抓住塞西的手,眼前逐渐发黑,她努力地睁大眼眼睛,有人扶住了她,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是听不清。 她晕了过去。 18 卡茜安脸色变得不对劲的时候,索斯是第一个发现的。 他知道她贫血,今天为了尽快干完店里的事情,她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一点面包,肯定已经饿了,所以他才会下来找她。结果谁知道他一下楼就看到了塞西。 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早就闻出塞西的味道了。可是塞西很明显对自己的气味做了一定的掩饰,导致他只知道店里来了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就是塞西。 不过他也用了些手段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弟两个还挺有默契的。 在卡茜安倒下的时候,索斯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去扶她,但是太远了,塞西比他先一步抱住了卡茜安,同时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他沉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塞西一句话不说,直接将卡茜安打横抱起来跑上楼的身影,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或许才是多余的那个。 不过卡茜安晕倒多多少少也跟他有点关系,索斯想要上楼去查看她的情况,又觉得自己不需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毕竟塞西已经回来了,他会照看好她的,而卡茜安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先生”,今后肯定会对他避如蛇蝎。 他实在是不需要做这种不讨好还多余的事情。 塞西肯定不会欢迎他的。 这样想着,索斯慢慢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了卡茜安房间的门前。 似乎是知道他来了,塞西打开了门,面色依旧很难看,但还是忍着怒气对他说道:“你去找个医生过来。” 八 19 医生说卡茜安晕倒是因为贫血和低血糖,这个结论显然让塞西安心了许多。 索斯把医生送走了之后,本来想一走了之的,但是想了想后还是回到了花店。结果他一上楼就看到塞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副困惑的模样。 “你在找什么?” “蜂蜜。”塞西回答道,“我记得是有一瓶蜂蜜在这儿的。” “蜂蜜吗?它在楼下,书柜的上面。”索斯下意识地说道。 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不应该表现自己出对这个家很熟悉的样子。 塞西古怪地沉默了,两个人同时移开目光,彼此都心照不宣。 之所以蜂蜜会出现在楼下,是因为索斯爱喝蜂蜜水,所以卡茜安才会特意把瓶子放到书柜上,方便他随时冲泡。 塞西转身下楼去拿蜂蜜,这本是一个看望卡茜安的好机会,但是索斯在她的门前踌躇了一会儿,竟然也跟着下了楼。 他突然就胆怯了,而且一想到塞西也在这个屋子里,他就浑身不自在,甚至都不想看见卡茜安了。 他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 塞西听到索斯下楼的声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找到了那个蜂蜜瓶子,里面的蜂蜜已经被吃掉一大半了。这瓶蜂蜜是他买的,但是卡茜安一直都舍不得吃,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会泡一点喝。 所以索斯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塞西有些心烦,他无意识地用瓶子轻轻敲打着手心,看向站在楼梯口,神色淡漠的索斯。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开口了,话语里送客的意思很明显,因为心中的烦躁,所以他的语气也重了一点。 他本来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是张开嘴的时候他又不想问了。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害怕着什么,他害怕从索斯的嘴里听到一些他不想听到的东西,所以他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我以为你有话想要问我。”索斯直直地看向他,相比之下他的眼神就坦荡多了,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塞西:没错,事实就如同你猜测的那样。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塞西反问道。 他握着蜂蜜朝索斯走过去,索斯看着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他在仔仔细细地端详他。 在索斯的印象里,塞西是一个严谨到有些刻板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精准而优雅,他从小就很会照顾人,所以索斯也愿意赖着他。 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和塞西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哪怕在成年后,塞西忙到一年都跟他见不了几次,他也依旧这样坚信着。 可是现在,他惊恐地发现,塞西变得不一样了。 样貌上的变化是不大的,但是他比从前更加冷漠了,虽然他把自己伪装得很温和,可是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哪怕面对他的亲弟弟,他的眼神也没有更多的波动。 他看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索斯感到了一些钝涩的痛意,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慢慢地凌迟他的心脏一样。塞西陌生的神情让他猝不及防,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厢情愿的恼怒和尴尬齐齐涌上心头,这一刻他想着,或许塞西已经忘记他们相依相偎的童年了。 他把他当成世界上的唯一,可是塞西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索斯的脸上不免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他慢慢地握紧了楼梯口的扶手,仿佛这样才能够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屏住呼吸,看着塞西来到他的身前。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很难用确切的语言来形容那一瞬间索斯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觉得自己想了很多,但是事实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下意识地转身抓住了塞西的手臂,然后意识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塞西偏过头,问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索斯清醒了过来,他松了手指,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他定定地看着塞西的眼睛,在湛蓝色的冰海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倒影,他看见自己露出惯有的轻佻的笑容,然后他说:“哥哥,我跟卡茜安上床了,是她主动的。” 说完之后,索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20 索斯承认自己是在报复。 从一开始接近卡茜安,他就抱着要把她毁掉的目的。 他故意的。 他接受不了塞西喜欢上另一个人,就算塞西会恨他,他也一定要把塞西喜欢的人毁掉。 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当塞西的拳头落在他腹部的那一刻,他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径直摔了出去。他也觉得自己是活该。 别看塞西平时的模样温和,实际上他的力量大得惊人,索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得错位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头晕眼花,他无所谓地想:真他妈的疼啊。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只锃亮的皮鞋用力地踩住了他的胸膛,他听到塞西冷声问:“你为什么要接近她?” “你接近她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父亲让你来的?”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他一连串地抛出问题,让索斯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太疼了,疼得都说不了话了,塞西的力气是那样大,索斯现在胸口疼,肚子疼,肺部也很疼,他觉得自己肯定受了内伤,不然不可能这么疼...... 他想要说话,可是只有“咝咝”的气声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 “回答我的问题!”塞西见他不说话,又烦躁地用脚尖抵住他的脸。在看到索斯脸上痛苦的表情和无神的眼睛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脚,后退了几步。 他下意识地使用了暴力,对他的亲弟弟。 胸口的挤压感终于消失了,索斯迫不及待的吞咽着新鲜的空气,却又不小心被唾液呛到,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无力地蜷缩着,捂着疼痛的腹部。有血从他的口鼻中缓缓流淌出来,他也不在意,随意地用袖子抹了一下。 塞西有些意外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形容如此狼狈的索斯。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见到他变成这副模样。 塞西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刚刚那一瞬间,惊怒和恐惧支配了他,所以他才下意识地出了手...... 见索斯缓过劲来了,他忍住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是谁让你来接近她的?” 索斯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塞西,有些惊讶又有些嘲讽地说道:“哈?你关心的居然是这件事情吗?” 塞西皱起了眉,不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他紧紧地抿住嘴唇,抬起了手,但是又克制地放下了。 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亲弟弟,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不能...... 索斯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在听到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之后,你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夸张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大声,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换作我的话,如果有人敢欺负我喜欢的人,我会立刻去把那个人杀掉!才不会像你一样......你做得到吗?” 索斯用力地抹掉嘴角的血迹,扯了扯嘴唇,“真是可惜啊......卡茜安可是很喜欢你的......一直对我‘先生’‘先生’地喊着,就算在梦里也会紧紧地抱住我,托你的福,我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女人的温柔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秒就又被打了一拳。 塞西被彻底地激怒了,他抬着手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被我揍,那我就满足你。” 索斯这次只是后退几步,并没有摔到地上,他也摆出攻击的姿态说道:“可是谁揍谁还不一定呢......塞西!” 九 21 卡茜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塞西就坐在她的床边审视着她。 她轻轻地打了个寒颤,立刻就被察觉到了。塞西拿过一条毛毯,问她:“你冷吗?” 卡茜安摇了摇头,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塞西还是把毯子披到了她的身上,又拿起桌子上冲泡好的蜂蜜水递给她。 卡茜安对他说了声谢谢,接过蜂蜜水大口地喝了起来。 她喝得很急,一不小心呛到了,于是便咳嗽起来。塞西连忙扶住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卡茜安一边咳一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剧烈的咳嗽让她脸色通红,连一句流畅的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塞西凑近了问她。 “您......”卡茜安喘了口气,声音颤抖着,仿佛带上了哭腔,“您......” 就在塞西觉得她真的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却突然抬起了头,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会离开这里的。” “很抱歉,我......您......您永远是我的恩人,我......”可是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语无伦次了起来,同时松开了塞西的手,将他推开,慌乱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你怎么了?”塞西皱着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他按住她的肩膀,试图稳定住她激动的情绪,“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突然要离开什么的,我不明白......” 卡茜安试图挣扎出他的桎梏,但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就动不了。 “我......”她张开了嘴,声音仿佛被锋利的刀片割过,变得支离破碎,“我......”她的眼角再次沁出泪水,终于,她说出了一直没有能够说出来的话:“我背叛了您......非常抱歉,我背叛了您......我背叛了......” 她不断地重复着背叛的字眼,然后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她抽抽噎噎地说着抱歉,一副伤心又绝望的模样。 “我会离开您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纠缠——” “好了。”塞西打断了她,露出不快的神情,“不要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擅自就说要离开......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就是因为在乎您,所以我才要离开!”卡茜安有些失控地说道,“我跟您的亲人,我、我们——” “我知道,你是把他当成了我。”跟卡茜安想得不一样,塞西很冷静,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抚弄着她的头发,话语里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卡茜安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狂跳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下一秒,轻柔的吻就印上了她的脸颊。塞西用力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也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仿佛在用行动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被索斯蒙骗了,他装作我的模样接近你,还害得你受到了伤害......我很抱歉。” “卡茜安,原谅我好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塞西的每一句话都仿佛落在了心上似的,卡茜安摇着头,死死地咬住嘴唇,眼眶中再次蓄满了泪水。 她也用力地回抱住塞西,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衬衫,塞西闭上眼睛,感受到怀中人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但是她的心跳依旧激烈。 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心跳和热泪,此刻就出现在他的怀中,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似的。 “卡茜安......”他眷恋着怀中人的体温,喃喃道:“不要再轻易说要离开我了......好吗?” 卡茜安没有说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那颗狂跳着的心脏,到底是因为情不自禁的欣喜,还是因为—— 死里逃生的侥幸。 22 生活仿佛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但是卡茜安知道,有一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而且,不可挽回。 作话: 很忙,突然就忙起来了,本来是打算日更的结果忙到连po都没时间登 等边三角形第二弹现在是停更状态,而且写得太少了,多写一点我才会放上来,等银币更完会复更 十 23 “塞西·切斯特,为什么你没有在任务结束之后立刻向我进行汇报?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要怎么负责?你还记得你当初向我承诺过什么吗?” 切斯特公爵将手中的拐杖用力地锤向地面,冷声说道:“你做事向来很干净,而且不留把柄,为什么这一次,你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竟然连藏起来的一个小孩都察觉不到吗?” “很抱歉,父亲,是我失职了。”塞西站在男人的面前,低着头,“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切斯特公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自己领罚去吧。” “是,父亲大人。” “等一下。”切斯特公爵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缓缓地说道:“听说你前几天跟索斯见过面了?” “......是......” “......”公爵转动了几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我跟你说过的吧?没事就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为了延续切斯特家族的荣誉,你应该当他的影子,替他处理掉所有的威胁,这是你身为哥哥的职责。” “而你太过危险了,如果经常跟索斯见面的话,你会给他招惹到麻烦的。” “听明白了吗?” “......”塞西握紧了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顺从地说道:“明白了,父亲大人。” “既然明白了那就出去吧。” “是,父亲大人。” 塞西恭敬地退出了房间,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深吸了几口气,重新让自己变得麻木。 他本应该已经习惯了的。 他早就该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他的位置,一切都是索斯的。 他本就不奢望了。 还好,他现在有了卡茜安。 只是等惩罚结束,他估计会变得不成样子,不能赶回去陪她吃早饭了。 塞西的心中有些遗憾,他推开暗门,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而行刑的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24 塞西又去了父亲的书房。 索斯坐在书桌前面,透过窗户盯着对面父亲书房的那扇窗,心想着:他们每次都在聊什么呢? 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吗? 清冷的月光打在光洁的桌面上,窗边,一树白色的曼陀罗静静地盛开着,铃铛般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晃,一股幽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有些无聊啊。 索斯看着那些花,不期然地就想起来卡茜安厉声喝止他的模样。 不可以......碰......吗? 这些花对人类来讲似乎是有毒的,不过他记得塞西吃过这些花.....而且庄园里这种花还蛮多的。 等等,塞西为什么要吃这些花? 索斯皱起了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那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想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走出了房间,想要去藏书室找一找这种花的资料。但是他在走廊上遇到了推着推车的女仆,那个女仆的推车上摆放着一套用密封袋密封好的,已经破碎的衣服。 索斯叫住她,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是大少爷的。”女仆回答道。 “他受伤了?” 女仆不说话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权利知道这些。 “知道了,你下去吧。”索斯烦躁了起来,塞西到底有什么秘密?除了卡茜安,他还瞒着他什么了? 他知道塞西这些天都没有任务,那他今天晚上受伤,只可能是在庄园里,而且是在父亲叫他去书房之后发生的时候。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是父亲将塞西打伤的。 从那套衣服破损的情况来看,塞西受的伤绝对不轻,很有可能几天都下不了床。 到底为什么......父亲要这样? 25 第二天塞西果然没有离开房间。 索斯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不过父亲的想法向来是难以揣测的,在这个家中,父亲是绝对的权威,无论索斯再怎么疑惑,他也不可能真的去找父亲询问塞西的情况。 至于去问塞西,那就更不可能了。 上次塞西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害得他脸上挂了彩,他才不想要去找他。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选了。 索斯站在街边,只需要穿过马路,他就能抵达卡茜安的花店。 但是他真的要去找她吗? 她一个人类,可能连塞西真实的身份都不知道,她会知道塞西的事情吗? 索斯觉得她大概率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去问了,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她只是一个人类。 索斯咬了咬牙齿,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居然不经过大脑的同意,直直地往花店走了过去。 他机械地推开门,看见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卡茜安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书本上,而是注视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她听见了声音就立刻抬起头来,脸上极快地露出笑容。索斯僵立在门口,与她对视。 仅仅几天没见,她就瘦了。 在看见站立在门口的是索斯的时候,卡茜安眼中的光芒就暗了下去,然后她低下了头,假装看不见他。 骤然遭到了女人的冷落,索斯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心脏仿佛变成了海绵,浸着酸水,沉甸甸的。 他这个人吧,本性就是叛逆的,卡茜安越无视他,他就越要往她的面前凑,也不管现在卡茜安是不是讨厌他。 他大步走进了店里,拿出一副大少爷的做派——这才是真实的他,与他哥哥绅士温和的性子截然相反——他一把抽走了卡茜安手中的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客气地说道:“塞西伤重,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 卡茜安皱着眉,下意识地想要把书抢回来,但是他们之间身高的差距太明显了,而且一看到索斯的那张脸她就心慌,心一慌,她的动作就乱套了。她站起来的速度太快,脚跟勾到了板凳下面的木条,板凳晃了几下,卡茜安察觉到了立刻回头去看,连忙伸出手想要捞它,但是下一秒板凳就倒在了地上。她的手不够长,身体的柔韧性也不强,手指在空气中勉强够了几下也没够着,不仅如此,她还差点失去身体的平衡,像板凳一样晃了几下,最终她还是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仰面向后倒去。 索斯及时地伸出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嗤笑了一声说道:“笨手笨脚的。” 卡茜安猝不及防地被他环住,熟悉的怀抱和气味让她恍惚了一瞬,她差点要喊出“先生”两个字,却在第一个字出口时清醒了过来。 “先......先把我放开!”她恼火地将索斯推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你为什么还要来?还想再继续捉弄我吗?” 她坦然的模样像极了拿到免死金牌的罪人,索斯一下就被她推开了,暗自觉得有些好笑——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我说,塞西都重伤了,你不打算去看看他?” 卡茜安不解地看向他,问道:“塞西是谁?” 十一 26 “塞西是谁?”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似作假,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塞西是谁。 索斯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她的神色,试图捕捉到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但是她毫无破绽。 也就是说,她真的不知道塞西是谁。 难道说塞西从没有告诉过她名字?为什么? “你连你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索斯试探着问道,“他从没有告诉过你吗?” 卡茜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眼神也很迷茫,“先生他......他只让我喊他先生,所以我并不知道......所以先生的本名叫塞西?你刚才说他受伤了?是真的吗?” 她说着就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索斯见不得她这副为了塞西而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冷冷地说:“我没有欺骗你的必要。” “如果你很在乎他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与我结契,做我的奴隶,你愿不愿意?” 卡茜安僵住了,渐渐地她松开了手指,往后退了两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先生他......伤得重吗?” “我不好说,他昨天受了刑到现在都没能从床上下来,你觉得他伤得重吗?”索斯故意说得模糊不清。 “受刑?他为什么会受刑?”卡茜安忍不住问道,脸上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我怎么会知道?” “可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还是说.....塞西的命在你眼里还没有自己的自由重要?”索斯的声音发冷,他逼近了一步,黑色的阴影覆盖在女人的身体上,带来令人发颤的压迫感。 卡茜安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试图跟他商量:“如果我只是想要看他一眼呢?条件能不能.....放宽一点?契约.....太严重了......” 她潜意识里就觉得那个契约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而且就算要签订契约,她也应该跟先生签,而不是跟面前的这个男人。 “不行。”索斯一口回绝道:“你以为我家的宅子是普通人想进就能进的吗?如果你不与我建立契约,恐怕一靠近宅子就立刻会被射杀,你要是想要去探望塞西,就只能跟着我,你好好想清楚了。” 见她还在犹豫,索斯故意叹了口气,扼腕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果不其然地卡茜安动摇了,她此时此刻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根本就拿不定主意。 她真的要为了塞西出卖自己的自由吗? 可是如果没有塞西,她如今根本就得不到自由啊。 “你......你会杀掉我吗?”她犹豫地问道。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主要看我的心情。” 索斯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卡茜安咬紧了牙关,她的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 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啊,她的这条命都是先生救的,本来就不属于她自己,包括自由也是。 她从来就不是自由的,如今她的救命恩人奄奄一息,她又如何能够对他不管不顾呢? 终于,她在不断地衡量之后,还是做出了选择,“我想要去见先生。” 做好了决定的卡茜眉眼沉着,神情坚定,一副决心赴死的模样。索斯看着她,突然就恼火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为了塞西做到这种地步?甚至只是为了去看一眼塞西,她就愿意成为他的奴隶。 如此深厚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索斯冷笑了一声,“那好吧!”他抬高了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握得很紧,紧接着就转身向屋外走去。 他的步伐太大,卡茜安没有来得及跟上他,脚步踉跄地走在他的身后,紧张地问道:“不是要签订契约吗?” “难道我还怕你反悔不成?”索斯带着情绪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闭上眼睛,跟着我走,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听明白了吗?不然的话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27 庄园上方的天空永远是阴沉的。索斯走在卡茜安的前面,有意无意地护着她穿过庄园,带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会划破人类皮肤的植物。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已经不属于人类世界了,植物多少都有些魔化的迹象,附近的魔物很多,一旦让这些魔物嗅到人类的气味,那么卡茜安一定会被残忍地撕碎。 索斯曾经见到过一个人类小孩误入庄园的下场,那个场面就算是他见了也忍不住想要干呕。 卡茜安穿着索斯给她的长袍,埋头走路,不敢多看一眼这周围的环境,动物的直觉让她感到害怕,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盯着她。 索斯是从后门进入庄园的,穿过曲折的小径就到达了别墅的后门。他回身扯了一下卡茜安头上的兜帽,确认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之后,才轻轻地推开了门。 房子里并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逐渐显现了出来。他的身体佝偻着,白色的眉毛很长,脸上的皱纹太多以至于看不出他的眼睛。他的手里举着一盏没有点燃的烛灯,像是等待多时了一般,缓缓地开口道:“少爷,您回来了。” “嗯。”索斯冷淡地应了一声。 “您似乎还带回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那个人接着说道,微微探出头,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卡茜安的脸。 索斯拦住了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些不悦,“我带什么回来,难道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当然不需要,只是......我需要上报给家主大人......” 呕哑难听的声音不似正常人,卡茜安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稍稍地向索斯靠近了一点。 她这一动,立刻就感受到了那个人向她刺来的锐利目光。索斯咳了一声,往旁边走了几步,侧身露出了卡茜安的身形,说道:“这种小东西还需要上报给父亲大人吗?塞西受了伤,我给他找点补品有什么问题吗?” 似乎是确定了卡茜安毫无威胁之后,那个人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下来,继续用他那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既然是带给塞西少爷的......那确实不需要禀报了......如果一会儿少爷需要收拾房间,尽情呼唤小人即可,小人退下了.....”说着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到底是什么人? 卡茜安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 真的是人类吗? 还有,补品.....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面前黑洞一般的房屋,心中的不安和疑惑越来越大,她总觉得自己即将进入的——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十二 28 塞西躺在床上艰难地喘着气,药都已经被他喝完了,但是身体内部的伤势并不见好转,他还需要更多的...... 他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勉强复位的内脏连一丁点的位移都不能承受,肌肉牵扯带来的巨大疼痛让他无力地跌进床铺之中,塞西捂着胸口,发出破旧风箱一般的呼吸声,冷汗沾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慢慢地等待自己身体的自愈。 早知道抓个人带回来了,他心想着,至少在这种时候多少能够发挥出一点用途。 血族是一种贪婪的生物,如果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很快就会变得疯狂。塞西也不例外,他的喉咙干渴难耐,有一种撕咬和毁掉一切的冲动——这是一种变相的处罚——逼着他失去理智,彻底沦落为一只野兽! 身体机能的恢复需要三天的时间,只要熬过这三天......只要熬过这三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去想象街角的那一家花店。那家花店不大,装饰得也很一般,只是门口每天都会摆着一篮子的绣球花,任由路人拿取。推开门进去,可以看到店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鲜花,闻得到馥郁的花朵香气。角落的窗户边上立着一个书架,书架旁会坐着一个温婉的女人,女人低着头正在看书,那是他的恋人,那里是他的家.....那里才是他的家...... 在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他仿佛正走在一条黑暗的道路上,眼前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家花店,那个坐在书架旁看书的女人。 他忍不住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卡茜安,卡茜安......” 我想去见你...... 我好想你啊...... “卡茜安......” “先生,我在。”一道轻柔的女声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塞西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模糊却又熟悉的面容。 卡茜安坐在他的床边,正轻轻地用手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柔软微凉的指腹蜻蜓点水一般触碰着他的额头,若即若离。 “我在做梦吗......”塞西愣怔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 他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手心里,急促地呼吸着,十分依恋地蹭了蹭。卡茜安的手指抽搐了几下,手心被蹭得微微发痒,她受宠若惊地看着塞西此时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开了手指,任由他贴紧她。 塞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面颊上的触感尤为真实,就连血脉的跳动他都能够感知得一清二楚,隐约间他甚至听到了血液流淌的声音,鼻间也萦绕着似有似无的香气——那是食物的味道。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鼻尖划过带着薄茧的手心,最后停在了手腕的位置,他闭着眼深深地闻了一下,本能地张开嘴,露出锐利的尖牙。 卡茜安还在用手指给他梳理头发,她很少见到先生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因此她很享受此刻他的依赖所营造出的温馨的感觉,甚至私心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延长一点。可是突然,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凉意泛了上来,令她头皮发麻。疼痛只有一瞬,随之而来的就是冰凉的麻木,卡茜安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被塞西抓得死死的;她想要推开他,可是她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无力;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胸闷和头晕接踵而至。恐惧攥住了她的心神,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面色变得惨白。她看见了、她看见向来温文尔雅的先生低头咬住她的手腕,雪白的獠牙嵌进了她的血肉,凌乱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他发出急切而满足的吞咽声,像一只埋头在羚羊腹腔中大快朵颐的狼。 血线从他的唇角溢出,鲜红而刺眼。卡茜安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她定定地看着他,连呼吸都暂停了。 先生......不是人类...... 她因为害怕而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了,然而相较于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还有更加在意的东西。 真是奇怪,她明明就应该担心自己的性命,但是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一个贵公子会找一个贫苦无依的孤女做情人,原来他看上的,是她身体里的鲜血...... 想清楚这件事情,卡茜安眼中的光就逐渐黯淡了。没有人知道,她一直都有一个奢望,她总是在默默地期许,或许先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但是现在,她认清了现实。 你会对一块面包产生情感吗?显然不会。那么先生也是一样的,他怎么可能爱上自己的食物呢? 卡茜安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不然为什么她感受到的悲哀要比恐惧多那么多呢?这不正常,她一定是病了,她应该更加害怕的,她应该尖叫,逃离这儿,或者斥骂眼前这个装作人类的怪物,他欺骗了她,他——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下颚滑落,原来不知何时,卡茜安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很少哭泣,就算哭大多数也是生理性的,比如做奴隶的时候被殴打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她会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流下眼泪,但是那些眼泪很少,她大多数时候都是麻木的,根本就哭不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她感受到了锥心的痛苦,她打开自己心中名为“记忆”的珍宝,翻阅着那些她与先生相逢以来的记忆——优雅的男人,寡言的绅士,她以为他的沉默是基于贵族良好的修养,他很忙,经常看起来很疲惫,却很少与她倾诉什么,而她自知配不上他,所以也很少主动与他搭话。哪怕他们在床上也很少有交流。 一幕幕回忆连起来就像是一部平静而绝望的默片,戏中人满心欢喜,于是戏外人看着就更觉苦涩。 她一直珍藏着的宝贝此刻化作利刃刺中了她的心脏。她本就一无所有,自以为的幸福最终赐予了她满身的伤痕——她不怨恨,只是感到深切的悲痛与无力。 “塞西,你在做什么?” 索斯推开门走进屋内,一眼看见的就是卡茜安静默而悲伤的侧影。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塞西的耳边炸响,塞西几乎是在瞬间就恢复了神智,他立刻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包括嘴里的甜味,十分地熟悉...... 他的身体僵硬了,他看着眼前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细长手腕,那上面的两个血孔十分地扎眼。 他缓缓地抬起头,卡茜安布满了泪水的面孔就那样直直地映入他的眼帘,令他瞳孔骤缩。 她的哭泣一点声音也没有,跟她给所有人的感觉一样,十分地安静。但是此刻她的安静只让人感到心疼,她就像一只沉默地接受了自己即将被屠宰的命运的羔羊,在临死前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流泪。她不埋怨刽子手的狠心,也不痛恨命运的残酷,她只是为自己感到悲伤,因而这悲伤是如此地平静,如此地让人不安。 塞西慌乱地松开她的手,狼狈地拿起枕头遮住自己的脸,只余下一只眼睛从发丝的缝隙里偷偷地看向卡茜安。 而她只是悲伤地看着他。 塞西见她没有露出什么嫌恶和恐惧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手想要帮她擦去面颊上的眼泪,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生长出来的锐利的黑色指甲。 黑色意味着不祥,指甲丑陋又坚硬,带着锋利的弧度,轻易就能将人类的血肉撕开。 塞西仓皇地又将手收了回去,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甚至不敢去看她。 他知道人类对于血族这种生物到底有多厌恶。卡茜安也是一个人类,她一定是被自己吓坏了,所以才会哭得那么凄惨。 索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花了一点时间去遣退仆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塞西居然真的把卡茜安给咬了。虽然这件事情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真的发生了还是有点令他头疼的。 现在应该怎么办?卡茜安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绝对不能放她出去乱讲话,要留下她吗? 还是...... 杀了她? 十三 29 塞西看见了索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卡茜安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简单但却非常有效的报复计划——虽然不知道索斯为什么会突然跟他作对,但是毫无疑问他知道他害怕什么——他害怕卡茜安离开他,因此他拼命掩盖自己的行踪,假装成普通的人类生活,还与卡茜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生怕她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唯独卡茜安不行。 他是如此地谨慎,可是索斯不在乎,他肆意妄为惯了,有着堪称恶劣的本性——他热衷于看别人痛苦的表情,也热衷于毁掉别人所珍视的东西——他之所以将卡茜安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违反规定的,血族一直都避免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像这种自爆身份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除非能够保证不会让人类泄露血族的秘密。而且如果塞西的身份暴露,那索斯自己的身份也会跟着暴露,塞西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两败俱伤的事情不是吗? 不过塞西从没有了解过索斯,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看见索斯走过来,握住卡茜安的肩膀,将她从床上拎了起来——动作看起来粗暴,可卡茜安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她只是受到了惊吓,但是当她转头看见身后的人是索斯的时候,她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十分顺从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索斯先是很粗鲁地用手帕抹掉了她眼睛周围的泪水,塞西记得他以前从来都对这种绅士礼仪不屑一顾,然后他牵起了卡茜安的手,皱眉注视着她手腕上的伤痕。 卡茜安想要收回手,却没有挣脱,于是抬头对他说道:“不疼。” “我什么都没问呢。”索斯挑了挑眉,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一样立刻甩开了她的手。 卡茜安抿着唇笑,从塞西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由悲伤变得轻松柔和,或许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她甚至可能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可是这一幕在塞西看来,实在是亲密得有些反常了。 他了解卡茜安,她是一个安静的姑娘,温顺得不可思议,她会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匹母马,一样的漂亮,健康以及听话。而女人向来是敏感的,尤其是对于异性,她们总是会保持恰当的距离,一旦距离过近,大部分人都会感到不适甚至恐慌,像卡茜安这样经历过虐待的肯定也是如此。 但是此刻,面对曾经伤害过她的索斯,卡茜安却并没有表现得很反感,也没有惧怕,反而是很从容地跟他站在一起,没有丝毫的紧张感。 塞西想,或许自己确实离开得太久了,才让索斯有了接近卡茜安的机会。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个念头让塞西感到了紧张和焦虑,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 他突然想要把索斯赶出去,这里是他的房间,索斯凭什么进来? 他无暇去想为什么卡茜安会跟索斯变得亲密,占有欲促使他产生了把卡茜安抢过来的念头,事实上塞西确实这么做了——他将卡茜安拉了过来,扣着后脑勺将她按进怀里,并且不客气地对索斯下达了驱逐的命令:“我有事情要跟她说,你可以出去了。” 卡茜安不适地在他的怀里动了几下,塞西感到了莫名的恼火,手上用力将她按住,果然她就安静下来了。索斯看到他的举动后皱起了眉,说道:“这个姿势会让她很不舒服,你最好对她温柔一点。” “跟你有什么关系?”塞西的语气很冲,并且显而易见地感到不悦。 索斯被他的态度激怒,冷笑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看了一眼塞西怀里的卡茜安,又忍住了,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见到他离开,塞西就松了手,转而抱住了卡茜安,也不让她看自己的脸,闷声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终究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卡茜安对他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了不适应,在手足无措地反手抱住他后,她回答道:“如果是先生的话......就算是吸血鬼也没有关系。” “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她低声道,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大言不惭,毕竟她能够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 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塞西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真诚,他心想,这个弱小的人类会愿意为了他去死——她一定是爱着他的。 卡茜安的回答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和满足感,让他知道她全身心都依赖着他,她的眼中只有他。 塞西抬起了她的下巴,夸赞她:“乖女孩。”然后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个眷恋的吻。 卡茜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被吸引住了,“红色的。”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 “不要盯着我们的眼睛看,会被操控的。”塞西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而且......红色的眼睛并不好看,很可怕,像怪物一样。” 卡茜安闻言立刻摇了摇头,“先生的眼睛很漂亮,像红宝石,我在商店里看到过这种颜色。” 塞西有心避开这个话题,一般血族都能够控制自己的瞳色,只是现在他还处在虚弱状态,并没有太多的精力来维持。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个问题,卡茜安有点心虚地说道:“先、那位先生说您遇到了不测,我担心您,他就带我来找您了。” 索斯会这么好心吗? 塞西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索斯为了报复他一定对卡茜安抱有着某种目的。 他犹疑地问道:“索斯对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没有。”卡茜安回答道,塞西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一如既往地坦诚。 但是她只回答了后半句话,而且听到“索斯”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反应,连一点点反感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 这不对劲。 塞西感受到了异样,可他又疑心自己多想了,但是......正常女性在遭受过侵害之后,面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哪怕情绪不激动,也应该会相应地露出些许负面的情绪吧? 除非...... 塞西思索着,会是斯德哥尔摩吗?还是...... 千万种思绪在他的心头盘旋,他看向卡茜安,谨慎地叮嘱道:“不管怎么样,索斯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我希望你以后可以跟他保持距离,不要靠近他,知道吗?” 卡茜安点了点头,本能地垂下眼睛,轻轻回答道:“我知道的,先生。” 塞西并不放心,他打算将她送到另一个城市里去,不能再让索斯发现她,普通人跟血族沾上关系的下场总是很惨烈,更别提索斯将她带来了庄园里...... 如果让父亲发现庄园里有活人......恐怕卡茜安会被当场撕碎吧? 索斯简直就是胡来! 十四 30 “我带你离开这里。”塞西将兜帽给卡茜安戴好,把她的脸藏了起来,因为刚才喝了新鲜的血液,所以现在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快一半了。 他得赶快把卡茜安送走。 一打开门,他发现索斯就站在他的门前,并没有离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塞西疑惑地问道。 索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女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的东西还在你的房间里,我当然不能走。” “你的东西?”塞西皱起眉,不理解地问道:“你落下了什么东西?” 索斯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卡茜安的身上,有些幸灾乐祸地问她:“你没有跟他说清楚吗?” 他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揶揄和恶意,似乎他将卡茜安带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眼前即将发生的这一幕。 塞西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转,卡茜安沉默不语,她的脸被兜帽的阴影盖住,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不管有什么事情......”塞西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说:“先离开这里再说。她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父亲随时可能回来——” “到我的身边来。”索斯盯着卡茜安,“我想你应该清楚哪里才是你的位置。别忘记我们的契约。” 塞西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卡茜安?”他也看向她,问道:“索斯他......是什么意思?” “先生,我......”卡茜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歉疚。“我很抱歉......”她羞愧地低下头,声音中带上了哭腔:“我真的很抱歉.......” “就是字面的意思——”索斯有些得意地开口。 “你闭嘴!我没有在跟你说话!”塞西突然就爆发了,他厉声打断索斯的话,又向卡茜安逼近一步,语气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冷意:“我需要你的解释。” 索斯没有想到塞西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就连他都被他此刻的表情吓到了——他从没有见过塞西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在他的印象里,塞西就像一个完美的假人,他总是表现得很优雅,几乎从不动怒,永远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显露出可怖的凶相来。 卡茜安显然被吓到了,她本能地向后退,死死地低着头。塞西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抬起她的头,冷声道:“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卡茜安被他拉过去的时候惊呼了一声,她害怕地看着塞西转红的眼睛,意识到他真的非常生气。 该怎么办? 一时间她的大脑里冒出了很多的想法,哭有用吗?不,这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根本的问题是什么?是先生以为她背叛了他,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她得向他证明...... 卡茜安心慌意乱地开口,“先生,我.......” “你知道你跟索斯签订契约意味着什么吗?契约意味着你将不再是人类,你会彻底失去自由沦为奴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西痛心地问她:“卡茜安,你还想变回奴隶回到以前的那种日子吗?明明你已经得到自由了啊,为什么你要再一次出卖自己呢?” 话音未落,卡茜安就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塞西生气的原因会是这个,她下意识地开口道:“因为我爱先生,为了先生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塞西听到这个回答也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好笑的呆滞。 目睹了全过程的索斯有一种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憋屈感,他就站在这两个人的身边,却完全被无视了。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场俗套的电影,男女主角在历经磨难后终于心意相通,正在深情对视,那他呢?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恶毒的男二吗? 他索性移开目光,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他早该知道的,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无论是他假扮塞西去引诱卡茜安,还是自作主张地将卡茜安带来主宅,甚至于跟卡茜安签订契约,这些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卡茜安一直挂念着的是她的先生,塞西的心里也只有一个卡茜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他又何必再插一脚进去呢? 根本没有人会在乎你啊,索斯。 一直被刻意无视、压抑着的空虚和无聊瞬间将他淹没,索斯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让他像一个可笑至极的小丑,上蹦下跳的结果仍然是得不到喜爱和关注,甚至还遭人厌烦。 塞西和卡茜安一定讨厌死他了,他想。没关系,他也讨厌自己。 讨厌的家伙还是趁早离开比较好,何必再待在这里讨人嫌呢? 想到这里,他转身就走,打心底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加停留,只是他的背影看起来总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索斯心烦意乱地走到了楼梯口,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幸好他反应够快才不至于跟对方接触到。 “谁——”他抬起头正想开骂,却看见了他的父亲——切斯特公爵的那张过于严肃的老脸。 事实上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远远达不到“老”的程度,但是实在是过于古板和严肃了,索斯私底下就喜欢喊他老头。 “父亲?!您怎么来了?”索斯失声叫了起来,他的神情和声音都有点不自然的夸张,声音很大,恨不得整个庄园的人都听见他的叫声。 切斯特公爵果不其然地皱起了眉,看向他,严肃道:“生为切斯特家族的成员,你刚才的行为可以说是非常失礼了。索斯,这就是你在学校里学习到的贵族礼仪吗?在这一点上你完全比不上塞西。另外,你的老师跟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学校里面了,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但是明天,我需要听到你去上课的消息,明白了吗?” “父亲,我不明白我去上学有什么意义?我们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去学人类的东西?”索斯挡在他的身前,故作不满道。 切斯特公爵严厉地看着他,“索斯,我把你从雪原接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跟我顶嘴的,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塞西这里?我不是跟你说过塞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让你不要来找他的吗?” 索斯道:“我听说塞西受伤了,就过来探望他一下。而且我也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无用的同理心!”切斯特公爵训斥道:“强大的血族应该舍弃人类天性中的软弱,看来你还远远达不到一名优秀血族的毕业要求,多余的情感只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索斯一边听着他的说教一边低下了头,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希望塞西已经将那个女人藏起来了,他快要拖不住父亲了。 “听管家说,你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谁能想到切斯特公爵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卡茜安,“这应该是你的第一次狩猎吧?都处理好没有?有没有留下来什么把柄?” 索斯愣了一下,迅速回答道:“都处理好了。” “你身上并没有血腥味,所以你狩猎是为了塞西?”切斯特公爵不赞同地皱眉道:“脆弱的情感最后只会加害于你,难道你以为塞西会感激你吗?” “我并没有想要他感激我。”索斯的语气有些生硬,他非常刻意地转移了话题:“父亲,您来找塞西是有什么事情吗?” “与你无关,现在你立刻给我回学校去好好上课。” 索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的,父亲和塞西之间总有很多很多的秘密,可他们从来都不告诉他。哪怕在这个家里,哪怕他是“少爷”,他也依旧是一个透明人。父亲的目光好像永远都只放在塞西的身上,他也知道塞西比他更加的优秀,但是为什么就连塞西都不看他了呢? 他们明明是亲兄弟不是吗?难道他就这么差劲以至于连孪生哥哥都厌弃他了吗? 他真的很寂寞,血族漫长的生命对他而言像是某种酷刑。他只是、想要被人注视着啊...... 切斯特公爵从他身边经过了,索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伸手握住楼梯的扶手,不期然地想起了卡茜安家的楼梯,想起了卡茜安抬头注视着他的目光。 那种目光有多诚挚呢?好像你就是她的全世界一样,她给予了你所有的信任,全身心依赖着你,让你觉得你是被她所需要的。 索斯好像能够理解塞西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女人了,被注视、被依赖,这是他一直都求而不得的东西,可是塞西却得到了。 真羡慕啊,索斯心里想着,转头看向了塞西房间的方向,隐隐有些担心:他们不会有事吧? 父亲虽然有些严厉,也不待见人类,但是他那么重视塞西,看在他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对卡茜安做什么过分的—— “父亲!”他的思绪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打断,是塞西,他从没有听见过塞西发出如此绝望的声音!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索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十五 31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索斯的眼睛一下子就变红了,他的獠牙长了出来。他看见卡茜安蜷缩在地上,而塞西挡在她的前面,肚子被父亲的手捅了个对穿,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不知道是谁的。 “你喜欢这个女人?”切斯特公爵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没有!”塞西立刻否认道,“父亲,她不是您的猎物!” 切斯特公爵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仔细地擦着自己沾染了血污的手指,继续说道:“难道我现在连处置一个人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话音未落,他看向急忙赶到门口的索斯,阴沉地开口问道:“索斯,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活着?” 索斯没有敢看向卡茜安所在的方向,也不敢显露出丝毫自己真实的情绪,他只能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谨慎地回答:“父亲,她是与我签订了契约的奴隶。” “你的奴隶?”切斯特伯爵挑眉道,“那么塞西为什么要挡在她的面前?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罢了,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索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硬着头皮说道:“她......她......她说不定......能怀上我们的孩子......” 塞西震惊地抬头看向他。 切斯特公爵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塞西和他身后的人类女人,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哦?” 索斯握紧了手,大脑飞速运转,在他把卡茜安带进庄园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了,如果真的那么倒霉遇到了父亲,他要如何解释卡茜安的存在。 “父亲您也知道的吧?那个传说,据说......人类是能够有概率生出纯血的大人的。” 听完这段话塞西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有那么一瞬他想要从地上弹起来,但是他死死地压制住了自己,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起来,他僵硬地转动眼珠,似乎想去看一眼身后的卡茜安,但是最终他低下了头,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切斯特公爵饶有兴趣地看着索斯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的很清楚。”索斯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父亲,我想要试一试。” “迄今为止这件事情还没有人成功过,你知道吗。” “所以那个成功的人,会是我。” “你的自信源于何处?” “源于我们的血统,父亲,我以切斯特家族为荣,也想要为切斯特家族作出我自己微薄的贡献。” 切斯特公爵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的回答比较满意。索斯很了解他,只要提起血统,他总会满意的。 在低垂的视野中塞西看见切斯特公爵脚上锃亮的靴子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紧张地挺起了脊背,小幅度地倾斜身体想要遮住躺在地上的卡茜安,抬起头道:“父亲......” “哼,没用的东西。”切斯特公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脚将他踹到一边,然后蹲下来,用手指卡住卡茜安的脖子,将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塞西撞到了柜子上面,痛苦地又呕出来一口血,他趴在地上,狼狈地伸出手试图阻止,“父亲......求你......” 索斯的心仿佛也和卡茜安的脖子一样被狠狠捏住,他的瞳孔骤缩,却在听到塞西的声音时下意识地厉声喝道:“塞西!” 于是塞西不得不低下头,手颤抖着缩了回去,在切斯特公爵的靴子上留下两道扭曲的血污。 卡茜安满脸涨红,徒劳地用手指去掰卡住自己脖子的那只大手,眼泪和鼻涕纵流,她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道破碎的气音。 要死在这里了吗? 卡茜安的意识逐渐模糊,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她尚且还来不及思考自己刚才所听到的那些对话,她只知道自己如果现在死了,那她就...... 不能......不能死......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先生......受了伤...... 卡茜安艰难地转头想要看一眼地上的塞西,但是事实上她根本一点都动不了。 她空白的脑海里逐渐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脸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蓝色眼睛,正站在花店门口对她露出温柔的笑靥。 她还没有成为先生的依靠...... 还有......还有那位大人...... 她对他怀有歉意,还没来得及向他好好地道歉,她......她不能死...... “啊啊,人类徒劳挣扎的样子,真是有趣。” 切斯特公爵似乎是欣赏够了卡茜安痛苦的模样,略显遗憾地松开手,任由她像垃圾一样“砰”地一声掉到地上,然后他转身走到门口,拍了拍站在门边的索斯的肩膀,心情良好地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我期待你的成果。” 索斯下垂的目光停留在卡茜安的身上,僵硬地回答道:“是,父亲。” 卡茜安跪在地面上,掐着脖子猛烈地咳嗽着,她全身上下都沾了血,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直到索斯关上门,塞西才敢爬过去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单薄的脊背。 卡茜安埋头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哭了出来,塞西颤着声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索斯走到他们二人边上,蹲下来,将手放到卡茜安的肩膀上捏了捏,看着塞西说道:“先让仆人带她去清洗一下,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32 “你完全就是疯了!”卡茜安离开后,塞西换了一身衣服和索斯一起走到了他的房间里,刚关上门,他就忍不住将索斯按到墙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都怪你!现在父亲已经注意到了卡茜安!你、你......”塞西压低了声音,凶狠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是认真的吗?!” “你接近卡茜安,就是为了让她怀孕,让她给你生出来一个纯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为什么是卡茜安?你随便找一个女人都行,为什么是卡茜安?!” 索斯冷冷地看着他发疯,反问道:“你现在追问这些有什么用?能保住那个女人的命吗?” 塞西见不得他这副高高挂起的模样,一拳砸到他耳边的墙壁上,死死地盯着他,“是你先招惹我们的,索斯·切斯特,卡茜安的事情,你必须要帮我们!” “哪怕违抗父亲?” “哪怕违抗父亲。” “你就那么在乎那个女人?”索斯偏头问道,“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类,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这样疯狂?她给你下药了吗?” 塞西闭了闭眼睛,惧怕和狂怒过后留下来的是无止境的疲惫,他看着索斯一无所知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你不会理解的,索斯,你跟我不一样。” 是的,索斯跟他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生来就拥有很多的东西,他不愿意跟他去抢,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独属于自己的。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失去那个唯一属于他的女孩了。 “既然我不能理解,那么你解释给我听啊?”索斯冷笑一声,“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说我不理解,那我要怎么理解你呢?成年后,自从我们离开雪原被父亲接到这座庄园,我们一共见过多少次?相处过多久?你一直在忙,我永远找不到你,我想跟你说话,你根本就是在躲着我,现在你跟我说我不会理解你?” 索斯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悲伤地问道:“你给过我理解你的机会吗?你现在还在乎我吗?你在乎我像在乎那个女人一样吗,哥哥?” “你跟她不一样。”塞西烦躁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啊?”索斯抬高了声音,“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以前从来没有瞒过我任何事情!但是那个女人出现后你就有了秘密,难道说在你的心中她比我更加重要?是这样吗?” “不是!”塞西反驳道,“我跟你之间......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就不应该去招惹她,你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你......我们之间,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我.......我不能说,这是父亲的命令,我真的不能说......我很抱歉,索斯,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能说,你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我们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哀求,索斯纵然满心愤懑,却不忍再逼他了。 “我会帮你的。”索斯说,“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给我一个解释,解释一下你这些年为什么要对我避而不见。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家人,哥哥,我一直都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感情有多么好,你还记得吗?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吗?” 塞西有些动容地看着他,确实,确实,这些年他确实一直在刻意地无视索斯的存在,因为一想到索斯他就会为二人不公的命运感到痛苦,所以他逼自己忘掉他,不要去管他,但他没有想到索斯也会因此而难过。难道他要将父亲的偏心归责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索斯吗?不,当然不能,索斯是无辜的,索斯在为他的忽视而感到难过,尽管并非他本意,但他确确实实地伤害了索斯。 天啊,他是多么无能的男人啊,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让爱自己的人受伤呢? 塞西自责地抱住索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会让你这么难过,我很抱歉,索斯。” “没事的,塞西,我也很抱歉,我做了让你难堪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我。还有卡茜安,我会帮你们的,你不用担心,我说的那些话只是用来安慰父亲的,如果不那么说的话,卡茜安很有可能会没命。” “我知道......我都知道......”塞西低声说道,“有我们两个人在,卡茜安会没事的。” “是的,她会没事的。”索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们要先把她送到一个父亲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抹掉她今天的所有记忆,她不会记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做吧,我名义上是她的主人,让我来安排比较好。” 塞西点点头,“好,你注意一点,不要让父亲起疑心。” 就在两兄弟商谈的时候,房门被仆人敲响。 “什么事?”索斯不悦地问道。 “少爷,那位小姐有话想对您说。” “我?”索斯惊讶地和塞西对视了一眼,“她想说什么?” 卡茜安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她已经清洗过了,身上的伤口也都上了药,她穿着宽大的白色袍子,头发披散着,神情有些不安。 索斯推开门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她,“你找我?” “大人!”卡茜安急忙站起来,求助似的握住了他的手,像某种受了惊的动物,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颤抖着说道:“大人,他们说,医生说,我怀孕了......” 塞西因为担心所以跟了过来,刚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了“怀孕”两个字,当即愣在原地,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索斯震惊地睁大眼睛,他的目光移向女人平坦的小腹,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怀孕了?” 十六 33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索斯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怀孕?” 塞西严肃地问女仆:“是谁让医生过来的?” 女仆低头道:“是老爷。” 父亲已经知道卡茜安怀孕了。 完了。 塞西感到一阵晕眩,看见旁边索斯失魂落魄的脸,又忍不住怨恨起来。 “你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吗?”他把索斯从椅子上拉起来,失控地质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 “先生?”卡茜安看他情绪激动,怕他们打起来,连忙拉住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索斯也慌了,他看向卡茜安的眼神带着恐惧,甚至都忘记了挣扎,“怎么会怀孕呢?不应该啊......不可能......难道传说是真的?不、不......” “什么传说?”卡茜安疑惑地问道,“您......还有您在说什么?刚才也是,生下纯血......是什么意思呢?” “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她不安地攥紧领口,“如果需要我的话......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可以......” 塞西怜悯地看向她,打断了她的话,“不,你不需要为我们做出牺牲。是我对不起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遮住卡茜安的眼睛,用劝哄的语气说道:“睡吧,我的女孩,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声音让卡茜安昏昏欲睡,她很快闭上眼睛倒进了塞西的怀里,塞西将她安置在床上,怜爱地用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然后将手掌覆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 一个罪恶的胚胎正存在于她的体内,生根在她的血肉里,吮吸着她的鲜血,掠夺她的营养,甚至......危及她的生命。 索斯双手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塞西,我以为她不会怀孕的,她是人类!而我们是——” “人类和血族,确实是无法结合生育子嗣的。”塞西抖开毛毯盖到卡茜安的身上,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总有例外......” 他转身问索斯:“你知道如果人类怀上吸血鬼的孩子会有什么下场吗?” 索斯紧张地追问:“什么......下场?” “如果幸运的话,人类会生下来一个死胎;如果不幸的话,人类会成为刚出生婴儿的第一份食物,就算是等级再低的吸血鬼,他们的天性中也依旧存在着狩猎人类的本能。” “天......”索斯难以置信地说道:“所以人类能生出纯血是因为......” “据说刚出生的吸血鬼,如果血统足够高,那他们在进食了血亲的情况下,是能够有概率进化成接近纯血的存在的。” 索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见过。”塞西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一丝情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见过畸形的胎儿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狼吞虎咽地吞吃着她的内脏。而那只是一个被吸血鬼囚禁和强暴的可怜女人罢了。” “畸形的......胎儿?”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一是因为很少能有人类女性怀上血族的孩子,二是因为就算怀上了也大概率是死胎,即使胎儿有心跳,也大概率会生下畸形的、最下等的那一类吸血鬼,而人类男性则根本无法让女性吸血鬼怀孕,所以至今为止,纯血血族的诞生只能寄希望于血族和血族之间的结合。” “照你这么说,那卡茜安——”索斯不得不扶住椅子的靠背来支撑自己的身体,“卡茜安......”他欲言又止地问道:“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吗?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忍地说出了后半句话:“流产......” 塞西皱着眉,显然也在思索这种可能性。 如果放任这个胎儿成长,那么卡茜安很有可能死于非命,这个孩子是绝对不能留下的。 “也不知道人类的药物管不管用,我去问一个人,你先带卡茜安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会去找你们的。” 索斯看着塞西在房间里找出黑袍披上,忍不住关心道:“你的身体......没事吧?” “小伤而已。”塞西戴上兜帽,将自己的脸藏起来,“我走了,你们也快点出发吧,记住不要让父亲起疑心,还有......保护好卡茜安......” 索斯还记得他的身上被父亲开了一个大洞,可他现在却说只是小伤......塞西......你究竟...... 索斯情绪复杂地抱起昏睡的卡茜安,用毛毯将她裹住,一眨眼就从房间里消失了。 十七 34 最近镇子上的人们谈论的最多的有两件事情,其中一件就是那个闲置了好几年的大庄园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新搬来的贝利尔老爷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他有着金色的短发和湛蓝色的眸子,笑起来的模样尤其漂亮,他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手上拿着一把制作考究的绅士手杖,看上去简直像一件昂贵的工艺品,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他。 而他的太太就没有这样出众了,据庄园里的女仆们所说,贝利尔夫人是一位形容温婉的女子,她有着东方人的面貌和一头乌黑亮丽的卷曲长发,是一位脾气非常好的人,但是她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在房间里呆着,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兴趣一样。 当然,女仆们猜测,夫人可能是因为怀着身孕太累了,所以才很少出门。唯一能让她动起来的就只有花园里的鲜花,只是有一次贝利尔老爷撞见她拿着花铲挖土的样子,紧张地让她快一点回房间休息后,夫人就连花园都不去了。 她总是有些忧郁,却让人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 至于她忧郁的原因,这是庄园里每一个仆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贝利尔老爷似乎并不爱她。 这当然只是猜测,却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贝利尔老爷从不在她的房间里过夜,甚至两个人见面的次数都很少,他们实在是不像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有人猜测贝利尔老爷在外面还有情人,哦,可怜的贝利尔夫人啊,女仆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她就像一只被豢养的鸟儿一样,就连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目光都十分迷茫。 35 卡茜安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记忆缺失了一段,这是她想了好久才意识到的事情。最近她的思绪总是很混乱,总会时不时地发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甚至会记不得自己在哪,而自己又是谁。 他说她叫卡茜安·贝利尔,是他的妻子。 卡茜安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确实感到似曾相识。 而且她还怀了他的孩子。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所以她只能称呼他为:老爷。 她想老爷应该是不爱她的,毕竟他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她。那么她呢?她爱自己的丈夫吗?她爱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父亲吗? 卡茜安想不起来,只是每当她看见老爷的脸时,她的心脏总会不自觉地抽搐,产生的疼痛感会让她难以喘息。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难道她是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吗? 她究竟为什么会失忆呢?真的如老爷所说是因为一次意外吗? 卡茜安不知道,这些问题她也无法从老爷那里获得答案,她只能坐在房间里的窗户前面,凝神眺望远方。或许不去问也不去想,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人总是擅长淡忘过去的那些不美好的回忆,既然都已经忘记了,又何必再想起来呢? 36 夜晚,索斯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庄园。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将身上厚重的大衣脱下交给管家后,他来到了主卧的门前,值夜的女仆见到他连忙站起来向他行礼,索斯停了下来,下意识想要推门进去,可又顾忌着什么,犹豫了半晌,他转而看向女仆问道:“夫人最近身体怎么样?去了哪些地方?心情如何?” 女仆想了想,诚实地回答道:“夫人的身体一直都有一些虚弱,请医生来看过了,医生说没有关系,但是建议夫人多出去走走,因为夫人一直都呆在房间里,连吃饭都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吧?” “她心情不好?为什么?”索斯问道。 女仆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待着很寂寞吧?” 索斯一噎,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心虚地看向窗外。 本来他是应该负起照顾卡茜安的责任的,塞西临走前也郑重地将卡茜安托付给了他,他本应该好好照顾她的,可是卡茜安失去了记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每当她用那双干净温驯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索斯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可是人类本来就是如同虫子般弱小的生物,他根本就不必为自己的失误而对一个人类感到愧疚,他唯一所需要在乎的就只有塞西,是因为塞西在乎卡茜安,所以他才会顺便照拂一下这个愚蠢的人类的。 当然这件事情还给他带来了另一个不算好处的好处,那就是即将与他签订婚姻的赛特小姐对他提出了分手,一个人类女人在吸血鬼的庄园里怀孕的消息传播得很快,让人想入非非,而高贵的血族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家庭里出现人类。索斯答应了,婚约者对他而言不是必需品,托卡茜安肚子里孩子的福,他那个独断专权的父亲大人对他宽容了许多,这才让他和塞西有了喘息的机会。 两个月前塞西去了雪原,他出发前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索斯照顾卡茜安,同时注意那些暗处的眼睛——所以索斯偷偷地将卡茜安带到了这座偏僻的小镇,至少在这里可以安全一点。他也不敢让卡茜安出门,怕她遭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待在房间里她又不开心。 索斯叹了口气,女仆见他为难的样子,大着胆子建议道:“明天镇子上有祭典活动,要不老爷您带着夫人去转转吧?您多陪陪她,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我陪她?索斯心想,可是卡茜安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也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 好吧,孩子是他的,他姑且算是半个丈夫吧。 索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开卧室房间的门,他不喜欢面对现在的卡茜安,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是一个会夺走她生命的胚胎,他和她根本无话可讲。 每次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索斯能看见那清澈的眼底所映出来的男人的脸,有时候他会想那张脸是属于谁的,在卡茜安眼里的人是他还是塞西。 虽然卡茜安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无所遁形,这种感觉很不好。 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没有拉上,皎洁的月光像水一样铺了一地,有些刺眼。索斯慢慢地靠近卧室中央的那张华丽的大床,风从窗外吹到他的脸上,带着丝丝凉意。 他掀起层层迭迭的帘帐,床铺上被褥凌乱,却空无一人。 十八 37 除了贝利尔一家的到来,另一个被小镇人们经常提起的就是最近在镇上兴风作浪的小偷。 居民养的小动物总会消失,今天丢了一只鸡,明天丢了一只鸭,就算是栓了狗也听不到任何动静,那些牲畜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骨头都没有留下。 索斯自然是听见家里的仆人们讨论过这件事情的,此时联想到卡茜安的失踪,他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窗户是开着的,索斯循着女人残留下的气味跳到窗外,夜色中只能看见几道残影掠过树梢,像是一闪而逝的鸟影。晚上的小镇很是安静,草丛中的虫鸣并不能遮掩那些细细的咀嚼的声音,索斯嗅到了血腥气味,但不是人血,他一路找到了镇子外河边的芦苇从。芦苇高大又茂密,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点。 他无声无息地靠近,吮吸和咀嚼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里面人并没有发现他。 这也是正常的,索斯心想,随手拨开挡住视野的芦苇。绿叶摇晃碰撞所发出的响声将里面正埋头进食的人吓了一跳,她瑟缩在角落里,警惕地望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的头发凌乱,嘴边都是血,手里死死地抓着一只已经被吃掉了一半的鸡,正咧开嘴巴对着陌生的入侵者露出自己雪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警告性的咕噜声。 可她这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实在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索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只在黑暗中尤其惹眼的红色眼瞳。 她只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 索斯蹲了下来,轻轻地唤她的名字:“卡茜安。” “到我这里来。”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她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但还是迟疑地看着他,依旧是一副防备的姿态。 看起来意识还算清醒。 索斯向她伸出手,耐心地说道:“卡茜安,不要害怕,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此时的卡茜安犹豫了片刻,也伸出了手,索斯鼓励地望着她,然后就见她有些不舍地将剩下的半只鸡放到了他的手上。 ...... “我不饿......”索斯忍住了自己把那半只鸡扔出去的冲动,扶额道:“你想吃什么厨房都可以给你做,你实在是犯不着出来偷东西吃......” 卡茜安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不吃。 “算了,你现在好像也听不懂。”索斯把鸡还给了她,然后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迅速地移动到了卧室里。 在熟悉的环境里卡茜安没有惊慌,而是专心致志地撕扯着鸡肉,即便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性,却还记得要小心翼翼地不弄脏自己的衣服,或许这就是她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捉住的原因,吃剩下的东西只要丢进河里,基本也不会被发现。 索斯用水和毛巾帮她清理了被血污弄脏的手和脸颊,她吃饱后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很安静,直到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她才害怕地躲进被子里,慢慢地睡了过去。 索斯给她清理完之后就一直坐在床边观察她。 智力退化,理性消失,怕光,像饥饿的野兽一样晚上去镇子里偷窃,一只眼睛是红色的。 这些都是半吸血鬼才会表现出来的特征。 所谓的半吸血鬼,是指那些不慎沾染了吸血鬼血液的人类。有些人会认为吸血鬼的血液让人类转化为了吸血鬼,但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人类想要成为吸血鬼必须要经过初拥的仪式,要先死亡,然后才能被血族赋予生命,而活人如果喝下了吸血鬼的血,只会成为嗜血的野兽,最后发疯而死。 半吸血鬼,顾名思义,他们既不是人,也不是吸血鬼,虽然侥幸存活下来没有发疯,但是他们需要依靠血液才能生存,而且不会得到吸血鬼的力量,寿命也会比正常人更加短一些。 那么卡茜安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她是从哪里...... 索斯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天在庄园里,塞西和卡茜安都受了伤,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卡茜安身上的伤口触碰到了塞西的血液,所以才让她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只能由塞西来给她完成初拥的仪式了。等她变成了吸血鬼...... 索斯停顿了一下,突然茅塞顿开:对啊!如果卡茜安变成了吸血鬼,那么她就不会再因为生育而失去生命了,他和塞西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寻找杀死吸血鬼胚胎的方法了!这么好的主意他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为什么不能将卡茜安转化为吸血鬼呢? 完全可以! 索斯兴奋地站了起来,他要立刻把这个想法告诉塞西!让他快一点回来给卡茜安进行初拥的仪式! 38 卡茜安醒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喉咙里熟悉的异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觉得格外疲惫,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怀孕了,但是后来就算再迟钝她也发现了不对劲。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要向谁求助,她待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像一只无依无靠的鸟,不知道每天要做什么。或许她是在等待着谁来帮助自己吧?可是这种事情,真的依靠等待就可以得到吗? 身下的床铺是很柔软的,女仆铺了五层天鹅绒,卡茜安每晚都觉得自己睡在了云朵里。每天厨房提供的食物也非常好,厨师简直是变着花样给她做东西吃,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厨师的用心,但是卡茜安的食欲确实一天天地在下降,胃口也越来越小,她好像闻不到食物的香气,无论多么美味的东西一旦放进她的嘴里就会变得跟干蜡一样令人难以下咽。 可她必须要吃东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怕吐出来她也必须要吃掉一些食物。 仆人们都以为她的不适是由怀孕引起的,所以对她格外宽容,他们似乎都兴奋地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卡茜安也不敢告知她们真相,她更害怕见到其他人了,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一睡不醒,这样就不用逼自己去吃那些越来越难吃的食物,也不用去面对仆人们真心诚意的关怀了。 她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床铺晃动着摇响了挂在帷幕上的铃铛,候在卧室门外的女仆听到声音后推开门鱼贯而入,为她清洁梳理。 卡茜安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了餐厅里,惊讶地发现以往空荡荡的餐桌旁今天还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纸,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份吃了一半的早餐,正是买下这个庄园的主人——索斯·贝利尔,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还未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说实话卡茜安很少见到他,在这里居住的一个多月里,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她本能地为这份陌生感到害怕,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跟一个男人交流——要讨他欢心吗?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索斯见卡茜安下楼后迟迟不走过来,忍不住看向她,挑眉问道:“你不饿吗?快过来吃早餐吧。” 闻言卡茜安快步走了过去,拘谨地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索斯招了招手,厨师从他身后走出来,将一碟鹿肉放到了卡茜安的面前。 “这是?”卡茜安有些惊讶地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食物,它是一块深红色的生肉,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处理过。 “夫人,这是鹿血。”厨师又往她面前的高脚杯里倒入红色的液体,卡茜安有些害怕,她从没有吃过生的带血的东西,她疑惑地看着她的丈夫。 “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索斯说道,“鹿在今天早上还是活的,你闻一闻,是不是很香?” 卡茜安的内心有些抗拒,可是在听了他说的话后,她低头嗅了嗅那杯鹿血,竟然真的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这股气味勾引出了久违的食欲,卡茜安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她盯着那块带血的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起叉子迫不及待地将它放进嘴里,咬断肉筋,大口地吃了起来。 索斯微笑着看她,嘱咐厨师再多取几块肉来。 卡茜安在女仆惊异的目光中吃光了所有的鹿肉,最终她将杯子里的血一饮而尽,满足地用餐巾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今天我带你去参加镇子上的祭典,仆人们说你一直没有出过门?” 卡茜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刚才一直在看她吃饭,而她刚才的吃相...... 卡茜安羞红了脸,可是在听到祭典两个字后,她立刻高兴地问道:“祭典?在今天吗?您要带我去吗?” “是的,你想去吗?” “当然!我当然想!”卡茜安激动地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吗,老爷?” 索斯看到她此刻高兴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一些,“只要你准备好,我们就可以出发了。出门前,让女仆给你换一套衣服吧,记得把头纱戴上。” 十九 39 卡茜安新奇地看着小镇上的一切,她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叫买着不知名水果的老板,热情推销饮料的老板娘,带着面具身边围了一堆孩子的小丑,还有笼子里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热闹人多的地方总能让她安心。 因为是祭典,所以街道上的人特别多,卡茜安有些艰难地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路边新奇的小玩意儿。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简直要看花了眼,而因为实在是太过投入,卡茜安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和仆人们走散,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然全部都是陌生人了。 是要在这里等,还是继续向前走呢? 卡茜安迷茫地看着流动的人群,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 她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又担心仆人们会回来找她,于是她又折返回去,不知所措地站着,看起来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宠物,可怜兮兮的。 会有人来找她的吧?她心里想着,仆人们一定会找到她的吧?大不了......大不了等祭典结束了,等人都走完了,如果还没有人来找她,她就自己走回去好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卡茜安反倒不慌了。她扶着帷帽,再一次走入人群中,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撞到了她,卡茜安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好在有人将她拉了回去,但是她头上的帽子掉了下去,仅仅依靠着一条细绳挂在她的脖子上,在空中来回晃荡。 卡茜心里一紧——她被叮嘱过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她的脸,于是她连忙将帽子重新戴好,用手扶着,也不去看身后的人是谁,低下头就着急地想要离开。 那只手又拉住了他,一道男声迟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你是......卡茜安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卡茜安也愣住了,她转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面露惊喜地看着她。 “卡茜安?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他欣喜地说道,“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还能够再遇到你,你过得好吗?你住在这里吗?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吧!我真的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他说话又快又急,话音未落,卡茜安就被他拉着去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甚至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就那样被他拉着走了。 反应过来的卡茜安感到十分懊恼,她怎么就跟着来了呢?她分明应该拒绝才对,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男人啊! “不好意思......”她挣脱开了他的手,“请问你是谁?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不是卡茜安吗?”男人反问道。 “我是叫卡茜安,但是......” “但是你不认识我?” 卡茜安点了点头。 男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还小.......我是艾伦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们是一起被货轮运到这里的奴隶,只不过你被一位有钱的老爷买走了......” 说到这里艾伦顿了一下,“嗐,我说这个干嘛,总之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我的模样变化比较大,你认不出我很正常,毕竟我以前的个子还没有你高呢!” 卡茜安细细打量着他,这个叫艾伦的男人像是一个旅人,背上背着一个大包,看起来很沉。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在太阳光底下泛着一点红,脸上的胡须应该有段时间没有打理了,鼻子两旁有雀斑,脸庞圆润,像个孩子,可他的身体很高大,那只握住她的手充满了力量,力气大得惊人。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卡茜安又说道,“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怎么会认错人呢?”艾伦着急了起来,“我认识的黑发黑眼的人就只有你一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连你都不认识呢?是你不认识我吧?你再仔细看看我,我是艾伦啊!” 他将脸凑了过来,似乎真的想要让她仔细看看。卡茜安忍不住推开了他,妥协道:“好吧好吧,你是艾伦,我现在认识你了。” “还是想不起来吗?”艾伦有些沮丧,但他很快振作了起来,关切地问起了卡茜安的现状。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卡茜安敷衍地回答道。 “那你还跟那个有钱老爷在一起吗?”艾伦问。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卡茜安还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的丈夫。” “那他对你好吗?” “他对我挺好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追问道:“他对你真的好吗?你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你也知道,那种有钱人,是不可能对我们这种奴隶真心的!要是,要是......要是你愿意的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神秘兮兮地说:“我可以带你走。” “带我走?去哪?”卡茜安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因为我觉得你过得会不太好。”艾伦说,“好歹你以前照顾过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在火坑里待着,有钱人是靠不住的。虽然说我现在没有什么钱,但是我在跟一个很厉害的人学习,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人!我就能赚到很多钱了!” 他说得慷慨激昂,言之凿凿,卡茜安也不好意思给他泼冷水。 “那好吧,你加油,我祝你成功。” 见她不是很相信的样子,艾伦也不急,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哨子,塞进她的手里,“这个是联系我的道具,你只要吹响它,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要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随时联系我。好了,既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那我也不用花钱请你喝酒了,我还有事情要干,就先走了,拜拜。” 他故作潇洒地一挥手,迈开大步向前走,似乎是想要走出一种英雄的气概,可他刚走了两部就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卡茜安想要上前去扶他,可他又很倔强地站了起来,好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的尴尬,艾伦又折了回来,把脖子上的一个东西拽下来递给她,“这个是沐浴过圣水的护身符,我接到消息说这里不太安全,每天晚上都有家禽消失,我师父怀疑......你只要带着这个,那些污秽的东西就不敢靠近你了。 话刚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时间。 卡茜安手里拿着两样东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十 40 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卡茜安一边想着艾伦,一边继续在小镇里闲逛。此时她已经完全地放松下来了,不再拘谨,整个人沐浴在暖阳中,像任何一个居住在这里的居民那样,与花店的老板随意地交谈。 老板惊讶于她对花草的了解,与她十分投缘,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接近中午的时候,老板甚至想要将她留下来一起吃一顿午餐。 “一般人可不会对花草这么了解,你真的没有开过花店吗?你甚至连价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卡茜安刚想说自己没有,可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篮子绣球,好像是挂在花店外面的。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如果......如果她以前真的是开花店的呢?要不然要怎么解释她对花草的熟悉呢? 可她如果以前是花店的老板娘,又怎么会成为贝利尔夫人呢?她又是怎么样失忆的?还有艾伦说的那些话,她以前还是奴隶吗?如果她是奴隶的话,是老爷将她买了下来吗? 卡茜安越想越混乱,甚至有些魂不守舍,她第一次想要弄清楚自己的来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明不白地活着了!她也想......她也想...... 她看着老板脸上灿烂的笑容,虽然她衣着朴素,双手也很粗糙,可是她过得多么自在、多么快乐啊!卡茜安不由得心生向往,她也想要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每天打理花草,和客人聊天,闲暇时就坐在门口晒晒太阳,看看书......多惬意啊! 卡茜安突然有了一种留下来的冲动,她不想回到那个华丽但是空旷的庄园了,反正老爷也不爱她,就让她留在这里吧,让她留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似乎是看见了她眼中的渴求,老板笑着说道:“你要不要在我的店里干活呢?啊,说实话,现在光是店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正想招个人帮衬我呢!你又年轻,又懂得这么多,你要是能留下来帮我那就太好啦!我这里薪水还挺高的,二楼还有客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呀?” 卡茜安心动了,根本不需要考虑,离开庄园的想法已经占据了她的大脑,她张口就想答应,可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又抚上她的后颈,凉意轻易地穿过衣服渗入她的皮肉里,卡茜安本能地轻轻颤了一下。 老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激起一阵颤栗。 “卡茜安,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 老板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陌生男人,“哎呀,您是?” 索斯从后面把卡茜安揽进怀里,露出一个英俊讨喜的笑容,回答道:“我是卡茜安的新婚丈夫。” 他咬住了“新婚”二字,像是在暗示什么。 卡茜安浑身僵硬,任由他抱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哎呀,原来你结婚了呀?”老板打趣道:“该不会是跟丈夫走丢了,才坐在这里跟我聊天的吧?” 索斯低低地笑了一声,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脖子,“是啊,她糊涂得很,一眨眼就被人群挤得没影了,害得我一直在找她。” 骗人。卡茜安在心底说,我是跟仆人分开的,不要说得好像你很关心我。 “老爷,我想——” 索斯打断她的话,将她拉了起来,抱在怀里,直接跟老板告别:“我们就先走了啊老板。” “小夫妻感情真好啊。”老板捂着嘴笑道。 卡茜安恳求地看着索斯,“老爷,我想——” “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索斯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卡茜安抿了抿唇,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去。 但是索斯此刻并没有时间关心她,他拉着她在人流中急行,向她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仆人说你不见了,我就来找你了。但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你的气味断断续续的,很难找......” “而且我发现了一些人,他们出现在这里很危险,所以我们要提前回去。” 索斯把她抱进马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吩咐仆人赶马赶快一点,然后回头继续对卡茜安说道:“过段时间我们可能又要搬家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该死的......”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突然皱起眉抬头嗅了一下,“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卡茜安还沉浸在自己要回到庄园的伤感之中,突然听到他这样问,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什么味道?” 索斯凑近了她,在她的颈间仔细地闻了一会儿,卡茜安红着脸向后倾倒,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这两个东西,是谁送给你的?”最终索斯从她裙摆的口袋里掏出了两样物品,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审判似的打量着她。 卡茜安不喜欢这种眼神,好像她犯了大错一样,但她还是诚实地说道:“是一个孩子送给我的。” 索斯随手将那两样东西丢出窗外,严肃地警告她:“以后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人。” 卡茜安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东西扔出去,一直积攒着的情绪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她用力地推开他,失控地喊道:“为什么老爷要一直管着我?!” “你说什么?”索斯猝不及防,惊讶地看向她。 卡茜安有些抓狂,她身体内的情绪好像被室外的阳光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下子全都倾泻了出来,“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呢?那是我的东西啊!您甚至没有问过我的意愿!” “那东西很危险......”索斯皱着眉说。 “再危险也是别人送给我的!”卡茜安委屈地说道,“在您的心里我是否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呢?我是您的奴隶吗?!” 你还真是我的奴隶。 索斯心想,但他肯定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他从没有见到过卡茜安这种模样,原来她也不是一直都那样听话的啊。 她也有自己的脾气,现在看上去总算像一个鲜活的人了。 索斯决定跟她解释清楚原因,可他刚张开嘴,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就剧烈地颠簸了起来,坐在外面的仆人惨叫了一声,听声音像是滚了下去,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卡茜安跌进他的怀里,慌张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索斯连忙找出黑袍披到她的身上,宽大的兜帽拢住了她的脸,他再一次叮嘱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的脸。” 卡茜安抬头看他,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不安地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抱紧我,我们要跳车了。”索斯动了动手指,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中新鲜的伤痕,那是被卡茜安身上的东西灼烧出来的痕迹。 “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能睁开眼睛。” 二十一 二十二 42 疼痛,像正在燃烧的烈火,从伤口处一直烧到四肢百骸。 被子弹擦过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变黑腐烂,然后化作了飞烟。索斯知道如果不尽快将这一块肉剜去,他的整条手臂都会消失。 如果只是单纯的银弹是不会有这样的威力的,很明显,那些猎人将杀死吸血鬼的咒语刻在了子弹上,并且浸泡了圣水。 他拿出匕首,当即立断地将手臂上那一块腐肉剜去,只听得一声闷哼,他整个过程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暗红色的血液沿着刀刃、从他的手臂上淌下来,好不容易从翻滚的晕眩中缓过来的卡茜安一抬头就见到了这副惊悚的场景,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担心遭到第二轮追杀。 她吓得连说话都不流畅了,磕磕绊绊地问道:“老爷......你、你怎么了?为什么......” 这实在不能怪她胆子小,索斯下手极狠,对自己毫不留情,仿佛剜去的不是自己的肉一样,那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模样十分可怖。 “扶我起来。”索斯脸色惨白,冷汗浸湿了他的后颈,仔细一看,他的身体还在微微打颤。虽然吸血鬼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但是猎人的子弹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想要让这处伤口复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修养。 卡茜安虽然害怕,但还是听话地扶着他,她后知后觉地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这香味十分诱人,似乎正是从她身边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您的伤口......”她犹豫着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跟他们对上,他们会杀了你的。”索斯有些虚弱地靠在她的身上,对她说:“我们先在这里躲几天,等我的伤好了......” 再去杀了他们。 “可是我看您伤得很严重......要不我去给您找医生吧?那些人应该没有看到我的脸,不知道我是谁。” “不用。”索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他而言医生还不如一口血来得有用。 这座小镇地处偏远,森林植被十分茂密,两个人幸运地找到了一座猎人所建造的小屋,坑坑洼洼的木板上趴着深绿色的苔藓,蜿蜒的藤蔓附在门窗上,卡茜安推开门,被屋子里惊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了起来。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居住了,床板空荡荡的,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墙角边堆着的木柴已经腐烂了。 索斯被扶着躺到了床上,伤口的修复带走了大片的精力,他疲惫得很了,急需要休息。 卡茜安站在床边不安地看着他,再一次向他确认:“您身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索斯已经闭上眼睛了,他察觉到了女人情绪上的不安,索性干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调侃的语气对她说:“你这么担心我,就陪我睡一会儿。嘘,别说话。” 卡茜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听清楚他的话后又有一些恼怒,可她闻见了男人身上携带着的血腥味,想起来刚才惊悚的逃跑中这个人一直在护着她。不管这么说,他保护了她是真的,就这样安静地陪他睡一会儿吧。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尽量跟面前的这个男人保持了一些距离。他的手倒是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卡茜安觉得不太自在,他们有那么熟吗?虽然是夫妻关系,但是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陌生得很。不过这也有可能跟她的失忆有关系。 她失忆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她到底是谁?卡茜安越想越糊涂,脑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会儿是老爷说的话,一会儿是艾伦说的话,她还记挂着小镇里老板娘的花店,困意逐渐找上门来,她打了个哈欠,思维沉了下去,她慢慢地睡着了。 卡茜安梦见她拥有了一间花店,在某天深夜,一个受了伤的男人敲开花店的门。那个男人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头发,他的眼睛像天空一样蔚蓝,可他的表情比寒霜还要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收留了他,他的手臂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肉,伤口十分可怖,就在她忍不住询问的时候,那个男人盯着她说道: “这块肉,是被你吃掉的。” 卡茜安被吓醒了,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忍不住地干呕,她的胃抽搐着,胃酸灼烧喉管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脸色发白。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向门口看去,老爷正坐上地上,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呕!”卡茜安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她想起了梦里的那个伤口,她怕自己真的吐出来。 索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无奈地问道:“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生的鹿肉你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您在.......做什么?”卡茜安弱弱地问道。 “如你所见,我在剥一只兔子。” 听到是兔子,她的脸色好了一点。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人肉吗?”索斯挑眉问她。 卡茜安连忙摇头,“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她想了想,补充道:“梦里我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真可怜。”索斯随口说道,他舔了舔指尖上新鲜的兔血,然后将手里的肉递到卡茜安的面前,“这是你的晚餐,吃吧。” “什么?”卡茜安盯着他手里的肉块,不确定地问道:“直接......吃吗?” “是啊,你还想吃熟的吗?”索斯将兔肉扔进她的怀里,“点火会被发现,你不吃的话会没有力气赶路,快点吃吧。” 卡茜安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唯一的食物,手指上湿润柔软的触感令她头皮发麻,红色的血刺激着她的眼睛,鼻尖充斥着血腥味。她突然觉得好渴,好饿,可是吃生肉是正确的吗?她求助似的看向她身边唯一的人,她应该吃生的兔肉吗? 索斯站在她的面前,催促道:“赶紧吃完我们就能赶紧出发,在这里待久了那些人总会找到我们的。” 听到追杀的人会找过来,卡茜安咬了咬牙,闭着眼睛将肉块塞进嘴里,连吞带咽地吃进肚子里。 “兔血你也不能浪费,森林里的水不一定能喝。”索斯不为所动地看着她痛苦的样子。 “......好。”卡茜安勉强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她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麻木了味觉。 “我们走吧。”索斯拿起兜帽罩在她的头上,确定已经遮住她的脸之后,他拉着她离开了这座木屋。 “您的伤,好一点了吗?”卡茜安一边走一边问道。 “已经好多了。” 听到这个回答卡茜安有些疑惑,那么严重的伤口,真的这么快就能好吗? “晚上的野兽会比较多,你要一直跟着我,不然走丢就麻烦了。” “好。” “还有,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叫我老爷了,直接喊我索斯就行。” 卡茜安迟疑了一下,点头回答道:“好的。” 紧接着她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其实索斯也没有想好,吸血鬼猎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他没有防备,塞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又不可能带着卡茜安回到庄园,就只能在人类的世界里躲藏起来。 如果那群吸血鬼猎人召集同伴,他和卡茜安很有可能一出森林就被逮住,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先往森林深处走 确保那些猎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森林里并不缺乏食物,卡茜安吃了几顿生肉后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唯一有问题的是她休息得不太好,很难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来睡觉,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睡了几天枯枝堆后她的身体关节开始疼痛。索斯虽然觉得人类就是麻烦,但是见她这么难受还是想了个解决办法——他给卡茜安喂了自己的血。 血族的血液对人类而言是有麻痹效果的,而且卡茜安迟早要变成吸血鬼,现在给她喂点血加快她的转化进程也没什么关系吧?人类的身体就是一个累赘,变成吸血鬼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她都已经不是人了。 43 卡茜安感觉自己最近很容易变得饥饿。 哪怕已经吃了两只兔子,她也依旧感到不满足,她还想要更多的......可是兔子都是索斯带回来的,她只负责处理,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多捉几只。 她也尝试过自己捕猎,但是怎么说呢,她连一条鱼都抓不到,更别提兔子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总是能从索斯的身上闻到香甜的气味,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咬他一口】这样可怕的想法,她想她可能是饿疯了。 所以哪怕被饿醒了她也丝毫没有意外,这个时间索斯应该已经睡熟了,卡茜安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悄悄爬起来打算去河边碰碰运气。 然而她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头顶上有人问她:“又饿了吗?” 她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起头,一个人影跳到了她的面前,她认出来这个人就是索斯。 “又饿了”?她从没有说过自己吃不饱这件事情,索斯是怎么知道她饿了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是你饿了就来找我吗?不要一个人随意离开,我会找不到你的。” 令卡茜安惊讶的是,索斯的声音十分温柔,耐心得像在哄一个孩子,他真的在对她说话吗? 卡茜安没敢说话,好在索斯似乎已经习惯了她不说话的样子,他拉着她在石头上坐下,熟练地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然后将汩汩流出的鲜血递到她的嘴边,“喝吧,不要咬。” 卡茜安被他诡异的行为弄得全身都炸毛了,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索斯要给她喂他的血?为什么他会表现得这么熟练?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渴、这么饿?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嗯?不喝吗?”似乎是见她迟迟没有反应,索斯又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更多的血涌了出来,他察觉不到痛苦似的轻描淡写地对她说:“这么多血,别浪费啊。” “不要!”卡茜安抗拒地推开了他,她快速地吞咽了几口唾沫,接着掐住自己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呼吸着空气,饥渴的感觉像一场突然燃起的大火,烧灼她的胃部和喉管,她又捂住鼻子,不让自己闻到那些香甜的血腥气味——她怕她会发狂。 “嗯?”索斯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开,他啧了一声,舔干净手腕上的血,低低地抱怨道:“真浪费。” 卡茜安看见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从石头上摔了下去,仰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你是什么人?”她爬起来惊恐地问道,指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 索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意外的语气说:“有意识了啊......” 卡茜安还在后退,她喃喃自语着:“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眼睛......血......你不是人,你是、你是——” 她白净的脸庞因为过度的惊吓变得扭曲了起来,在她说出最后几个字之前,索斯及时打断了她。 “你为什么不去河边看看自己的脸呢?” 他的嗓音像是恶魔的低语,“看一看自己现在的脸。” 卡茜安闻言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立刻跑到河边,跪在湿润的泥土上,探出头。河水潺潺地流动着,起伏的水面中拼凑出一张破碎的女人的脸,但是她依旧看得清楚,一只红色的眼睛同样也在水里看着她。她控制不住地抱头尖叫起来,漆黑的鸟雀被她的叫声惊动,像一只只箭从森林里射出,卡茜安跌倒在草丛里,蜷缩着用十指扣住自己的眼眶,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水里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她。绝对不是! “卡茜安,你要接受现实。”索斯在她的身边蹲下,伸手撩起她乌黑的长发,“你和我们是同类。”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你就是。”索斯无比笃定地对她说,“你是我的妻子,你怎么可能不是吸血鬼?!” 卡茜安无法否认,可是如果......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呢? “我们真的......是夫妻的关系吗?”她颤抖着问出这句话,看向索斯的眼神中带着某种执着。 “当然。”索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将卡茜安散乱的头发拨至耳后,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最后按住她的嘴唇,暧昧地揉搓着。“我们拥抱、接吻,你还有了我的孩子,我们当然是夫妻的关系。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试一下。”他的声音越发暧昧,手指顺着脖颈一直划到了卡茜安的胸口,向下拉了些许衣领,露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乳沟。 卡茜安愣住了,她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令人遐想的画面,而索斯的动作还在继续。 “我还记得......你的后腰非常敏感,每次只要我按住这里......” 卡茜安的腰突然被按住,熟悉的感觉令她手脚发软,她的手撑在地上,身体开始发热,她慌乱地拍开他的手,磕磕绊绊地说:“别、别碰......” “哦,还是很有感觉啊。”索斯觉得她此刻脸上的表情非常有趣,于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她按在了草地上,接着他跨坐到她的身上,俯下身舔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卡茜安被刺激得战栗起来,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男人覆盖上来的压迫感令她产生了想要逃走的欲望,可是她无法挣脱男人的桎梏,她想起了男人手里血淋淋的兔子肉,她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副模样,于是她用力地挣扎起来。 可是她不知道,猎物越是奋力反抗,猎人就会越发兴奋,本来索斯只想要戏弄她一下,但是现在,他真的产生了欲望。 他想要咬住身下的这个女人,吮吸她的鲜血,也想要跟她交媾,在她的身上获得极致的快感,他贪恋女人光滑柔软的皮肤,他渴望人类温暖的体温和血液,他触碰到了女人更加湿润和紧致的内里,其中溢出的爱液沾湿了他整个手掌。卡茜安忍住痛楚,报复似的用指甲划破他的后背,在他进入她的那一刻,她用力地咬住了他的肩膀,香甜的血液涌入她的口腔,她感到了眩晕和迷醉,一时间分不清这种快感究竟是源自于哪里。 索斯喘息着,他将卡茜安抱到他的腿上,分开她的双腿,性器顶到更深的地方后,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转头又咬住了她的脖子。 尖牙刺破血管,让人麻痹和欢愉的毒药注入猎物体内。 在被咬住的那一刻,卡茜安的头脑瞬间变得空白,从未体验过的快感令她浑身紧绷,就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她体内粗壮的性器也在不断地摩擦她的阴道,刺激她的敏感点,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攀附在索斯身上,紧紧地抱住他。 她想起来了,很多次......他们有很多次都像这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共同迎接绝顶的高潮。 卡茜安在恍惚中想:他们难道真的......是夫妻吗? 二十三 44 在森林中躲了几日之后,索斯姑且是带着卡茜安在另一个镇子里安顿下来了。可是塞西至今还没有回复给他任何消息。 他说他要进入雪原去寻找解救卡茜安的办法,雪原那个地方索斯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种除了风雪就只有风雪的地方,塞西真的能找到他想要的吗? 索斯倒不担心塞西会遇到什么危险,事实上他经常会消失一段时间,音信全无,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会出现在庄园里,或是他父亲的书房里。 他跟父亲总是有很多秘密,都是些索斯所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索斯到现在基本都看透了,也麻木了,塞西不回他消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可是事关卡茜安,他怎么着也应该有一封回信吧?他不是很爱这个女人吗?他不是愿意为了卡茜安反抗父亲吗?为什么到现在连一封信都没有呢? 这种莫名的焦躁感让索斯非常不爽,他好不容易通过卡茜安跟塞西建立起来的联系,为什么感觉又要断了呢? 45 “索斯,你怎么又算错钱了!”卡茜安从楼梯上匆匆跑下来,她把今天店里的流水账单举到他的面前,今天因为工作实在是过于繁忙,才暂时将花店交给索斯看管,没想到她刚刚粗略算了一下账,竟然发现无论是花的数量还是花的价格没有一个是对得上的! 她将账单举起来递到索斯的面前,难以置信地问:“你连一种花都不认识的吗?明明我都把名字和价格写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会算错呢?” 索斯本来正在心情很好地泡蜂蜜水,听到她这样问,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她:“花就只是花而已,我为什么非要认识啊?而且我又不缺钱,算错账又怎样啊?” 见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卡茜安简直要被气坏了! “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她将账单拍到桌子上,一脸沉痛地对他说:“我现在简直要怀疑你的智力水平了索斯!哪怕我在街上随意找一个孩子来都不会将这笔账算得这么糊涂!” “但是那些孩子会偷走你所有的钱。”索斯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皱眉继续说道:“而且你现在对我越发地不尊重了,居然开始对我大呼小叫起来了。” 卡茜安气呼呼地瞪着他,“实在是你的行为举止让我无法对你产生任何尊重!” 听到这个回答索斯也睁圆了眼睛,指控道:“你怎么能对你的主人这么无礼?!” “连账都不会算的主人也算主人吗?” 两个人熟稔地吵起架来,谁都不服谁,吵到最后没词了,还要干瞪着对方。不得不说,自从卡茜安借钱开了这个花店后,她的性格跟之前浑浑噩噩的模样产生了极大的反差,跟索斯吵架更是气不喘了,心也不虚了——她根本就不怕索斯丢下她,甚至有时候她巴不得他离她远一点。 一个不认识植物,算账算不清楚,只会喝蜂蜜水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用啊? 索斯懒得再跟她吵,端着蜂蜜水就回到了楼上的房间,不爽地在心里打算让塞西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以为她能活到现在多亏了谁啊?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敢嫌弃他!真的是胆子愈发大了...... 卡茜安对着账本发愁,不是很想替她那没用的丈夫收拾烂摊子,过了一会儿,她干脆丢下账本冲进索斯的房间,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泄愤似的咬了下去! “嘶——”索斯皱了一下眉,嘟囔道:“你属狗的吗?就不能轻一点!” “你活该!”卡茜安瞪了他一眼,又舔了一下他手腕上伤口中淌出来的血,不怎么情愿地对他说:“我饿了。” “饿了你就继续咬吧。”索斯摆出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姿态,还不忘调戏她说:“咬哪里都可以哦。” 卡茜安磨了磨牙,不痛不痒地骂了他一声:“我咬死你!”然后就着他手腕上的伤吮吸了起来。 按理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进食方式,但是她至今依旧觉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喝了几口以后就赶紧扔掉了索斯的手腕,欲盖弥彰地擦了擦嘴角,转身就要跑出去。 索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拽到床上,慢悠悠地问道:“你跑什么?” 卡茜安的脸已经红了,呼吸也不太稳,她态度凶狠地回答道:“我要回去睡觉。” “那在我这睡呗。”索斯的手按在她的腰间,勾住她的衣服。 “在这里我睡不好。”卡茜安按住他不老实的手,警告道:“我怀孕了,你别乱来。” 索斯呿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又不是没做过。” “我不想做!”卡茜安挣扎起来,索斯见状就松了手,她立刻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准备下床离开这个房间。 索斯斜倚在床头,看着她走到门口的背影,突然开口说:“留下来睡呗。” 卡茜安放到门把上的手一顿。 “我又不会做什么。”他补充道。 “......”卡茜安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于是索斯就笑了,慢吞吞地挪了一下位置,空出来半个床位。 卡茜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最好什么都别做。”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床上,伸手扯了扯索斯脚头的被子。 “你以为我很想对你做什么吗?”索斯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像茧似的,然后将她整个人连带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 “太紧了......”卡茜安抗议道,“喘不过气!” “啧,你好麻烦。”索斯又把她从被子里放出来,一条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将被子一抖,盖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人类温暖的体温一下子抱了个满怀,索斯甚至能够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连带着他都产生了一种他还活着的错觉。 “还不都是你......”卡茜安不满意他的指责,“别抱着我。”她又挣扎,“抱太紧了!” “你不是要睡觉吗?快睡吧,明天还要开店呢。”索斯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又把她的双腿夹住,这下卡茜安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你这个人......”卡茜安彻底无语了,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不然她可能还要跟这个男人打起来——又打不过,何必呢。 索斯在她身后将鼻子埋进她乌黑的头发里,仔细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混杂着花香和椰子油的味道,非常好闻。他头一次觉得或许卡茜安变成了吸血鬼会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她将不再拥有体温和跳动的心脏,可能连这些花香以后都会消失不见。 真的......非常可惜。 46 卡茜安没有告诉索斯,她的记忆其实一点点地在恢复。虽然她能够想起的东西都是一些碎片式的,非常零碎的片段,往往只有一个画面,并且一闪而逝,可是她依旧能够认出来,那些画面里的全部都是索斯和她。 西装革履的索斯,摆弄花草的索斯,懒洋洋喝水的索斯......这些片段让卡茜安确信她跟索斯真的已经结婚了,所以她才愿意留在索斯的房间里。毕竟夫妻分房睡很奇怪啊,她应该尽快适应索斯的存在才对。 说到底,卡茜安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她一旦认定了某个人,就会抛开所有的质疑坚定地跟这个人在一起。 这种人的心思很好揣摩,因为他们单纯而且直白,但是这种人同时也是最绝情的,一旦受到了欺骗和伤害,再想让他们回头就要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卡茜安正在索斯的怀里睡的香甜,索斯看了她一晚上,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这么弱小都能够睡得这么安稳,难道她从不害怕有人偷偷地潜进房间在她睡梦中把她掐死吗? 索斯一直都是浅眠的,他从小就被教导必须要时刻保持警惕,雪原那种地方不警惕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因为环境恶劣,资源少,食物少,所以不同的种族甚至同类间都会进行厮杀。他跟塞西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没见过母亲,只有一个老仆在照顾他们,但是后来老仆死了,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活下去,那是一段索斯至今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过往,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他们两个就被父亲接进了庄园,总算是摆脱了那种地狱般的生活。 虽然自那以后他们两兄弟就渐行渐远了,但......两个人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卡茜安,虽然这个女人脆弱又愚蠢,但是......塞西很喜欢她,那就必须要留下她,不能让她被父亲杀死。 所以塞西,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回复消息? 47 索斯说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卡茜安对此表示疑惑,但当她追问的时候,他却不愿意细说,只让她不要管他的事情。 明明她在关心他,结果他居然这么不领情?! 卡茜安见此索性不再管他,随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她也不缺他挣的那点钱。现在花店资金运转正常,只要再过半年她就能还清当初开店欠的那些债务——没错,她借了二十枚银币才开的花店,索斯身上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只有他还把自己当个少爷,什么杂事都不愿意干,问就是不缺钱——不缺个头!反正不用他花钱,可不就是不缺钱么! 吃软饭的没用的男人! 卡茜安在心里骂了他好几句,又想起来他唯一的作用,好吧,就当他是卖血的好了!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卡茜安才顺了心里的那口气,她不喜欢这种被漠视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被排除在了索斯的人生计划外面一样,他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算什么夫妻? 卡茜安决心等索斯回来以后跟他好好地谈一谈这个问题。 可她左等右等,一直到天黑了也只等到一个索斯托人捎回来的口信:他让她早一点睡,他大概率要晚一点回来。 ——也不说他在哪,也不说他有什么事情,就只有干巴巴的一句“晚点回来”,让卡茜安怎么也安不下心。 实在是太可恶了。 卡茜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真的困极了才慢慢地睡了过去。可她睡的也不安稳,可能是记挂着没有回家的索斯,她半梦半醒间一听到房间里有声音就立刻有了意识,带着困意含糊着问了一句:“索斯,你回来了吗?” 听不到回应,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让她打了个寒噤。卡茜安疑惑地转向窗户的方向,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有,她记得睡前把窗户关上了的啊,怎么又开了呢? 她有些想要下床去把窗户关上,可她又实在是贪恋床铺的柔软,不是很想动,然而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窗户被关上的声音,她这才确定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个想法让她又清醒了一点,但是黑乎乎的房间里她实在是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她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是索斯回来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卡茜安的睡意被吓走了大半——怎么没人说话呢?没人的话窗户是谁关的? “索斯?你回来了就说一声啊。”她慢慢地坐了起来,颤声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我有点害怕......” 或许是害怕两个字起了效果,她听到窗户边上传来了一道声音:“你......” “你还没睡吗?” 这个声音有些沙哑,跟索斯的有一点像,但是声调似乎更低沉一点,卡茜安不太能分辨得出来,可是如果不是索斯又是谁呢? “我,我担心你,所以......”卡茜安向窗边靠近了一点,执着地又问了一遍:“索斯是你吗?” “......”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卡茜安的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她悚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尖声叫道:“你不是索斯!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你想干什么——” “嘘,卡茜安,不要这么大声,会引来别人注意的。”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 “你可以把灯点亮,先看看我的脸,别害怕,你认识我的。”男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静的魔力,卡茜安竟然觉得他的语调很温柔,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她本不该如此掉以轻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甚至这个声音让她不安着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她根本不害怕这个男人,她只觉得紧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紧张,但是当她拿出火柴点亮煤气灯的时候,她真的因为即将看见男人的脸这件事情感到了窒息。 这种窒息是因为她预感到了坏的结果,可她想不到会有什么坏的结果,难道这个男人会很丑吗?——她甚至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或者最坏的结果就是这个男人会伤害自己,可是如果他有这个想法的话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动手呢? 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卡茜安说不出的紧张,还有一种没来由的不好的预感,但她跪在床上,手依旧稳稳地举起煤气灯,一寸寸地照亮了已经站到她面前的男人。 先入眼的是棕色西服的下摆,紧接着是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领结,再然后就是精致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卡茜安认真地看着他,直到淡黄色的灯光下显露出男人的眉眼,她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索斯?你......不......不对......” 卡茜安第一眼看见的确实是索斯,但是下一秒她就觉得不太对了。因为怎么说呢,索斯的气质不是这样的......索斯没有这么......温柔...... “好久不见,卡茜安。”在晃动的火光中,男人摘下头上的礼帽,浅金色的头发轻轻荡下,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带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和眷恋,卡茜安觉得陌生,可她又听见他说:“我很想你。” 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个画面,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风尘仆仆地站在花店门口对她说:“我回来了,卡茜安。” 我回来了,卡茜安。 我回来了。 卡茜安的头疼了起来,她皱起眉,一手按着头,慢慢地跪坐到床铺上。 “你是......”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名字,但是不成型,她想要喊出那个名字,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她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皱着眉想要想起来那个名字,想要想起来更多细节,可是她的脑海里除了那个画面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你没事吧?头很疼吗?”男人见状连忙扶住她的肩膀,“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别想了,我知道你不记得了。” 卡茜安闻言摇了摇头,她用力地抓住男人的手,死死地握在手心里,好像这样就能想起什么似的。可她越想头就越疼,脑海中的画面闪的很快,她都来不及看清楚就都消失了。 “你是......”她有些无助地抬起头,眼眶里的眼泪顺着她的动作淌了出来,“你是谁......”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有些苦恼还有些崩溃,“我想不起来,你是谁?” “我是......”男人欲言又止,有些心疼地用指腹擦掉她面颊上的泪痕,叹息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你不是索斯,那你是谁?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卡茜安不解地去摸他手上的老茧,“这手不是索斯的,所以你是谁?为什么你会认识我?我认识你吗?你告诉我啊。”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你会认识我?” “我是......”男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我叫......塞西。” “我说,塞西都重伤了,你不打算去看看他?” “塞西是谁?” “你连你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他从没有告诉过你吗?” “塞西......”卡茜安低头喃喃道,“塞西......先生......?” 听到熟悉的称呼,塞西面上一喜,“你想起来了吗?” 谁知卡茜安突然尖叫了一声,用力地将他推开,然后抱着自己的头面露痛苦,无力地倒在床上。 “你怎么了?卡茜安?卡茜安!” “好.......疼......”卡茜安痛苦地呻吟着,她的大脑好像被人生生地搅成了一团,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疼,很疼,像被活生生地抽掉了什么一样。 塞西赶紧查看了她的身体状况,却在她的脑后发现了一道禁制,禁制上的气味很熟悉,下这道咒语的人正是索斯。 是他抽掉了卡茜安脑海中一切跟塞西有关的记忆,所以卡茜安现在才会因为记忆的冲突变得这样痛苦。 塞西皱起了眉,试图用自己的力量除掉这段禁制,可是这种禁制很复杂,如果强行突破可能会对承受者造成不可逆的严重伤害。 他叹了口气,心疼地将卡茜安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她:“别想了,你不用想起来我是谁......别想了......” “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 卡茜安忍着疼痛揪住他的衣服,“我不能——” 塞西闻到了空气中逸散出来的些微的血腥味,他心里一紧,抬起卡茜安的下巴,果然发现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别咬......”他低声说道,一边紧掐着她的下巴,强行分开她紧咬的牙齿。 鼻尖萦绕着的气味挑动着他的神经,无论是血腥味还是女人身上的气味,塞西慢慢地凑近她,缓慢而危险地嗅着卡茜安的味道,好像是要将这种味道刻进心里一样。 卡茜安难忍疼痛,下意识地咬住塞西的手指,尖锐的犬牙瞬间刺破皮肤,塞西轻轻地嘶了一下,立刻抽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点血让卡茜安的大脑瞬间就麻痹了,她下意识地舔掉嘴唇上的血迹,主动向塞西的方向凑过去,脸上露出乞食的表情。 “你......”塞西苦恼地看着她变成红色的一只眼睛,歉疚道:“都是我不好。”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卡茜安张开嘴侧过头想要去咬他,一脸兴奋的跃跃欲试。 她已经被食欲控制,变得不像一个人了。 她现在就是最低级的吸血鬼,是必须要被处理掉的那一类。 塞西无比心痛地看着她,都怪自己的疏忽才让她沦落到如今的这副模样,他必须要对她负责。 “卡茜安,别怕,我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嘴唇,神情庄重地发着誓。 卡茜安困惑地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索斯从门外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这句话自然是对塞西说的,床上的卡茜安一见到他就欢喜地朝他爬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索斯微微一笑,熟练地接住她,将自己的手腕放到她的嘴边。 卡茜安一口咬住,塞西见状立刻冷了脸,质问道:“你一直在给她喂血?” “是啊。怎么了?不行吗?”索斯反问道。 塞西不理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她很难变回人类?” “为什么要变回人类?让她成为吸血鬼不好吗?让她身为吸血鬼生下吸血鬼的孩子,就不用失去生命了不是吗?” “你从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好啊,那我现在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她,让她自己来做决定,怎么样?让她知道是因为你她才变成一个怪物的,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索斯冷笑了一声,果不其然看见了塞西脸上闪烁的眼神。 “你无法保证她不会恨你。所以你害怕了,对吗?” “我会让她变回去的。”塞西说,“在那之前,请你不要再给她喂血了。” “我从没有听说过那种事情,你在异想天开吗?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变回了人类,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找到方法了吗?” “还没有,但是——” “那就只能用我的方法了。”索斯打断了他的话,咄咄逼人地说:“你现在就对她进行初拥的仪式,将她变成血族,这样所有人都能安心,父亲交给我的任务可以完成,卡茜安也不会因此失去生命——这样好的方法你还在犹豫什么?” “跟她失去生命比起来变成血族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她现在忘记了一切,已经接受了自己血族的身份,她也不会因此而怨恨你,不是吗?” “不行。”塞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血族的世界太残酷了,我们不能把她牵扯进来,要尽快把她摘出去才行。” 索斯奇异地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你当初招惹她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她会因你而受到牵连吗?你现在跟我说什么要把她摘出去......你觉得可能吗?” 他嘲笑道:“塞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怎么尽说一些可笑的话?” 二十四 48 “如果你不愿意对她进行初拥仪式,那么就由我来好了。”索斯这样对塞西说道。 “不行!”塞西这一次的反对格外激烈,“你来进行初拥,那她就永远是最低级的血族了,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我的血,怎么能让你的血再混进去?” “那你现在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到底想怎么样?” 索斯嘲讽似地反问道。 他想怎么样? 他想让卡茜安变回以前的样子。 塞西走到索斯的房间里,躺倒在床上,闭了闭眼。 他这次去雪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还损失了很多。 根本找不到能够不损伤母体的堕胎方法,因为女性吸血鬼很难怀孕,她们的身体会自动将胎儿消化吸收,所以为了提高生存率,吸血鬼胎儿的生命力极其旺盛,甚至有些胎儿会反噬母体,掠夺母体的生命和力量。 人类女性跟吸血鬼结合并怀孕也是有概率的,只是人类毕竟是吸血鬼的食物,吸血鬼胎儿出生后将母体当作食物大快朵颐的事件数不胜数,而且血族跟人类的混血都是些低等的废物,不中用不说,还会无脑攻击人类,给纯血制造麻烦,所以综合考虑之后,血族的长老们就暗中协商,一致同意要禁止吸血鬼跟人类之间的通婚和生育。 当然这条规定都是心照不宣,私下实行的,不会明令禁止,那样太掉价了,有损高贵血族的威严,以至于一些家族里不听话的子嗣依旧会乱搞出一些麻烦。 而这些麻烦一旦被发现就必须要解决掉,于是自然而然地,血族中的一些人就要去担任“行刑者”这一项职务。 塞西一直以来的工作,就是遵守父亲的命令,负责处理掉那些应该被淘汰的低等血族。当然,这只是明面上任务的,在暗地里,他也会负责一些暗杀的行动,凡是会危害到切斯特家族的人,都必须要处理掉。 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沾满了同族的鲜血,也因此沾惹了不少的麻烦和怨恨,想要他命的人有很多,只是忌惮于切斯特家族的地位,亦或是他的能力,暂时隐忍着没有下手罢了。 这些事情索斯当然都不知道。塞西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些黑暗的东西。 索斯只需要一无所知地当他的少爷,安静地做一个爵位的继承人就好,血腥和暴力的事情总会有人替他解决的。 这听起来并不公平,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一个可以做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另一个就必须要去干那些血腥又暴力的事情呢?可是有些事情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如果塞西不愿意手染鲜血,他和索斯就永远不可能离开雪原——当年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切斯特公爵,仅仅只看上了塞西一个人的能力,是塞西与他谈了条件,索斯才得以跟他一起被接入庄园。 当时因为他们感情好,所以才不愿意分开。可是不公平的待遇总是能够扭曲甚至摧毁掉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塞西在无数个痛苦的深夜都曾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而他跟索斯之间的疏远也是不可避免的,哪怕他清楚地知道索斯为此而感到悲伤。 可是索斯什么都不知道,他注定无法理解他的痛苦。 塞西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那些令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麻木,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刀,他会逼自己忘掉那些痛苦的悲鸣和哀求,假装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冰冷的死亡气息。 纯血吸血鬼的体温本来就已经够低了,可是塞西每一次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另一个人的胸膛的时候,依旧会有一种即将被他人的血液冻伤的恐惧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怪物。 就是在那样的一段冰冷的时光里,塞西偶然路过奴隶市场,花了十枚银币买下了一个女孩。 就跟人类会在河流中放生买到的鲤鱼一样,他买下女孩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做件好事,找一点无用的心理安慰,骗骗自己其实他还没有那么的杀人如麻。 聊以慰藉的玩具罢了,他并没有对女孩多么上心。 从奴隶市场出来后,他给她买了几套衣服,又给了她二十枚银币,让她自己好好生活。然后他就走了,连名字都懒得问一下。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遇见她。 说实话塞西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天上下着小雨,他也懒得打伞,看见街上的人都在躲雨,于是他随大流地想要找个屋檐,就在这时,从街角的一家花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她微笑着朝他招手。 塞西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无聊,又或是想要看看这个女人要跟他说什么,总之他就是走进了那家花店。女人给了他毛巾和热水,并告诉他可以在花店一直待到雨停下来。 这种来自异性的示好塞西见得多了,所以他当时不以为意地对着她调笑了一句:“随随便便收留一位陌生的男士,不太好吧?” 女人闻言惊讶地问道:“您不记得我了?” 塞西记得很清楚,他跟卡茜安从陌生到熟悉的每一个细节,一开始他们几乎不说话,她忙她的生意,他看他的书,或是坐着发呆,怎样都好,卡茜安不会来打搅他。后来他试着帮卡茜安的忙,帮她搬搬花盆,剪剪花枝,或是收钱,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他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他不要工钱,于是卡茜安就给他做饭吃。塞西尝不出味道,但他依旧觉得好吃。 塞西从没有跟人类女性交往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面对卡茜安他总是感到不知所措,可是卡茜安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包容的,她总是有无穷尽的耐心等着他,无论他说不说话。 小小的花店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自由的地方,只要他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门,他就不再是塞西,只要走进花店,他就是卡茜安的先生,是一个过着平凡日子的普通人。 塞西觉得自己半生漂泊无依,在他的世界里天上永远都下着雨,他本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躯体在雨中腐烂,但卡茜安的出现就是从层层迭迭的乌云缝隙中挤出来的那么一点阳光,勉强照亮了一方世界,让他得以有一个安睡的居所。 卡茜安,卡茜安,卡茜安。 塞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无比怀念他们二人从前的生活,又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表露心意。 他是一个可耻的胆小鬼,总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卡茜安招惹麻烦,于是迟迟不对她作出回应,可他又舍不得离开她,既眷恋她的温柔,又无耻地渴望她的宽容,任性地消耗她的等待——他知道她会等他,因为被这般偏爱着,所以他才敢如此地有恃无恐。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塞西的心脏开始出现抽搐性的疼痛,他难以控制自己去听隔壁的动静,事实上他一直会想,想卡茜安是如何与索斯相处的——她是否会显示她的俏皮与温顺? 卡茜安是一位聪明且讨喜的女子,这一点塞西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从不会吝啬给予自己的爱意,如果有谁能够幸运地得到,那绝对会是一件令人非常羡慕的事情。 塞西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醋意,起初只有一点点,他还可以忽略,但是在卡茜安被抹去记忆后,他的心里就像打破了一坛子醋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冒着酸水。可他又不得不将卡茜安托付给索斯,因为索斯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心并且信任的人。 49 卡茜安睡得不安稳。 索斯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手腕上的伤口是新的,已经愈合了,估计明早就会消失。卡茜安睡前一般都会进食,往常她一直都睡得很沉,只有今晚,她显得格外躁动和不安。 因为她见到了塞西。 索斯有些心烦意乱地敲着手边的桌子,他确实想要尽快见到塞西,但他并不想这么早让卡茜安和塞西见面,谁知道塞西突然就回来了,根本不通知他。今天父亲将他喊去了办公室,微笑着问他孩子怎么样了。 索斯对他父亲的印象一直都比较好——至少对于吸血鬼而言,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好家长,只是对人类没有什么耐心罢了。但是今天,当他推开厚重的大门,站到深色的办公桌前,被父亲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的时候,索斯竟然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冷汗,他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压力, 一个近乎不敬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父亲可能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他确实在笑,可那笑容不达眼底,虚虚地挂在皮肉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蛇信子一般舔过他的脸。 那一瞬间索斯生出了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的错觉,他不信会有哪个父亲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儿子。那么塞西呢?索斯忍不住想,他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塞西吗?那塞西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塞西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十分受到父亲的重视吗? 索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塞西同意将卡茜安转化为吸血鬼,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安全地生下来,他也好用这个孩子向父亲交差——这是最优的解法。 “她睡了吗?”塞西走了进来,索斯因为想得太入神,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已经睡了,估计天亮前不会再醒过来。”他回答道。 她明天便会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塞西带着他走到门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索斯不爽地呿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干嘛摆出这幅样子来?我又做错了什么?”他斜眼瞧他。 “她脑后的咒语,是你下的吗?” 索斯顿了一下,接着慢吞吞地说道:“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索斯暗暗地想,当然是要让她再也不能想起你。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索斯没有去想,他只是单纯要将卡茜安和塞西分开罢了,清除记忆,咒语封印,是再快捷不过的方法了。 “我需要你解开她身上的咒语。”塞西说。 这下轮到索斯问“为什么”了。 “你就不怕她想起些什么?” “比起这种事情,我更不希望她完全忘记我。”塞西说道。 索斯笑了,“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以吸血鬼的身份与人类的她在一起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是切斯特家族的人!切斯特怎么能够跟人类这种低等生物厮混在一起!抛开种族不谈,卡茜安不过是一个孤女,一个卖花的,长得一般,还没有显赫的家世,塞西,你看上她哪一点了?你是认真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吸血鬼跟人类凭什么能在一起?她不过是我们的食物,你要爱上一块点心吗?别太可笑了!” 面对索斯毫不客气的嘲弄,塞西很冷静。 “所以吸血鬼到底高贵在哪儿?”他反问道。 “这还用问吗?”索斯冷笑一声,“更优越的样貌,更强的力量,已经更长的寿命,我们显然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我们捕食人类,就像老鹰捕食野兔。”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塞西的面上却露出了同情般的悲悯神色,“你错了。”他说,“特殊的容貌会让我们陷入危机,无法控制的力量会让我们更容易伤害他人,过于漫长的寿命会让我们失去自我......这些全部都是上帝给予这个种族的惩罚和诅咒。” “你在胡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索斯。”塞西欲言又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二十五 50 卡茜安早上起得晚了,坐起来的时候头昏沉沉的,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昨天......昨天索斯回来了吗? 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只闪过了些许模糊的画面,她甩甩头,穿好衣服下了楼。 餐桌前坐着一个男人,正在阅读报纸,卡茜安以为那是索斯,于是随口问道:“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闻声抬起头看向她,卡茜安看见他的脸,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慌乱,接着她又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迟疑道:“......索斯?” “怎么了。”男人自然地回答道。 卡茜安松了口气,坐到了他的面前,拿起桌子上的面包咬了一口,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刚才差点不敢认你,还以为是另一个跟你很像的人,总感觉有些陌生。” “是吗。”索斯看起来对她说的话不感兴趣。 “你今天不需要去工作吗?” 索斯皱了皱眉,随即道:“不去了。” “不去了?”卡茜安表示疑惑。 “不想去了。”索斯说道。 “可是你昨天还回来的那么晚?今天就不去了?” “嗯。” 嗯?卡茜安感觉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安静地吃完了早餐,索斯今天异常沉默,换做以前他可不会这么老实地坐在桌子旁边。 卡茜安暗暗想到,他不会是转性了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花店的大门刚打开,陆续就有客人进来了。卡茜安收拾着鲜花,将紫色的绣球花放到大门口供路人拿取。当然,这也是一种揽客的手段。 进来看花的客人不一定会买,卡茜安一边给盆栽浇水一边用剪子修剪掉无用的枝叶,有人需要结账她就放下手里的工具回到柜台后面,细心地为客人包扎好花束。 中午的时候顾客明显变多了,有些客人会拉着她询问,有些客人则等着她结账,卡茜安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多等,难免有些忙不过来,就在这种时候索斯从楼上走了下来,自觉地走到柜台后面,对着拿着黄玫瑰的客人说道:“10枚铜币。” 那个客人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拿出钱包结账。 卡茜安看着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对每一种花和价格都很熟悉,甚至在客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还能推荐一二,卡茜安等花店里的客人们都走了,就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不是索斯。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索斯”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馅。 “索斯是个对鲜花一窍不通的笨蛋,你冒充他之前就没有详细调查过吗?” 被这样直白地揭穿,他也不显得慌张,“好吧,我确实不是索斯。”毕竟他并没有真的想要扮演自己的弟弟,“我是索斯的哥哥,塞西,很高兴见到你,卡茜安。”他绅士地行了一个礼,反倒让面前的女人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用索斯的身份能够更好地照顾你,我害怕自己会让你感到不安和痛苦。” 卡茜安内心觉得古怪,但是听到他的名字后她确实感到了隐隐的头疼,连带着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还请原谅我的失礼。”塞西再一次道歉,“对了,这是我带来的礼物,还请你务必收下。”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礼盒,打开后一条紫水晶项链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天鹅绒上。 卡茜安连忙拒绝:“不,这太贵重了..... ” “它本来就是你的。”塞西不容拒绝地将项链系在她的颈上,然后退开一步,打量了一会儿道:“很适合你,很漂亮。” 卡茜安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羞涩,她不自觉地抚摸着颈间的项链,又为塞西刚才略显逾矩的行为感到不安,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那张跟索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毕竟是好意。”卡茜安心想,他可是索斯的哥哥啊。 而且他的态度实在诚恳,让人生不出气来,于是卡茜安只能将满腔的疑虑咽进腹中,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距离。 她态度冷淡,却不影响塞西对她展现出来的兴趣。他巧妙地与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能让她一直感受他的存在,又不至于令她因此感到厌烦。 卡茜安觉得这个男人很粘人。 与他绅士英俊的外表不同,塞西有时候像极了寻求主人关注的猫咪,总要时不时在她的眼前晃一下,引起她的注意。比如他会说找不到某样东西,然后卡茜安就会在各种隐秘的角落里发现它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掉进去的。她有理由怀疑是他藏起来的。 卡茜安感觉很不好,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她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索斯回来过。可是索斯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也不传个消息,问塞西,他居然也不清楚。卡茜安魂不守舍的,又是担忧又是气恼,一想到这个家里只有她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就不自在极了,索性将花店一关,跑去了裁缝玛娜的家里。 玛娜是一个鼻子尖尖的姑娘,她那一头褐色的头发蓬松地卷曲着,看起来总是乱糟糟的,身上时常挂着碎布条,她的声音洪亮,性格直率,看起来大大咧咧,手艺却是极好的,做针线活又快针脚又细密,大家都很喜欢她,卡茜安也不例外。此刻她就坐在玛娜的店里,皱着脸向她诉说家里不请自来的那个男人有多么奇怪。 “你是说他长得跟你的丈夫一模一样吗?”玛娜惊讶地睁大了褐色的眼睛,踩缝纫机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你是怎么分清楚他是谁的呢?” “虽然长相是一样的,但是给人的感觉很不相同。”卡茜安想了一会儿,“索斯有点傻愣愣的,可他......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店里,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偷偷地打量我。” 卡茜安越说越害怕,“索斯从没有跟我提起过他有一个哥哥,对了,从他出现开始索斯就消失不见了,你说他会不会......” “天哪!”玛娜惊呼道,“索斯不见了?那你应该早一点来我这里的!可怜的孩子,指不定那个男人想要对你做什么呢!你就住在我这里,等你的丈夫回来你再回去吧!” “谢谢你玛娜!”卡茜安感激地抱住她。 为了报答玛娜,卡茜安主动承担起了打扫和煮饭的任务。就在她买菜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孩,她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要不是卡茜安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也不会发现她。她用尽全力将她背起来,送到医馆,替她垫付了医药费。医生说她伤得很重,不一定能活下来,卡茜安心存怜悯,希望医生可以尽全力救治她。 垫付完医药费,卡茜安的身上就没有什么钱了,她做完饭后跟玛娜说了一声,回到家里拿钱。她租的这个房子一楼是花店,二楼是卧室和厨房,她本来还担心遇到塞西怎么办,却没想到二楼空荡荡的,塞西不在家里。这让她松了口气,拿完钱后她又去屋后的花圃转了一圈,本以为多少有需要照顾的地方,没想到她连一颗杂草都没有看见,土地不仅湿润,还有明显被翻过的迹象,她的花每一株都很有精神,这显然是塞西的功劳。 这让卡茜安心情复杂了起来,在她看来有耐心侍弄花草的人一般都坏不到哪里去,她是否将塞西想得太过邪恶了呢?可一个陌生的男人确实令她心生恐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警惕,但......她得为自己的安全负责,所以哪怕要误会对方,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卡茜安心中的负罪感消失了。她突然又想到,这里明明是自己租下的房子,为什么陌生人进入到这里的时候,离开的却是她呢?为什么她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自己逃跑,而不是将那个男人赶出去?就因为他长了一张和索斯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索斯......真的是她的丈夫吗? 这个问题再一次毫无缘由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卡茜安的记忆有缺失,所以她总觉得自己的大脑混沌,再加上她之前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什么人同她说话,她的反应就变得越发迟钝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靠自己的能力开了一家店,每天都要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她迅速地从外界汲取知识,她感觉自己仿佛生锈了的大脑像涂了润滑油一样飞快地转了起来。诚然,她承认自己与索斯或许有着很长的一起生活的经历,索斯很像她的丈夫,但是这段关系没有目击者,他们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两个,谁来证明这段关系确实存在呢? 玛娜也曾经跟一个男人一起生活过,但是他们没有去过教堂,没有在神父的面前宣誓,后来那个男人希望玛娜将裁缝店关掉跟他一起去他的老家生活,玛娜拒绝了,她从不承认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当卡茜安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大脑就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一下子通透了。她是因为大脑中的那些记忆才相信了索斯对她说的话,可......一起生活就一定是夫妻吗?她有什么必要将索斯当作丈夫吗?就算是丈夫,她就一定要依附于他、对他言听计从吗? 玛娜教会了她许多,也让她看见了一种与相夫教子截然不同的人生。卡茜安没有任何迟疑就肯定了这种生活方式,她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不依靠任何人,仅仅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 卡茜安决定等塞西回来就请他离开这里。她不认识他,所以她没有必要收留他,更不应该因为他而暂停营业,要知道她的身上还背负着债务,时间就是金钱! 二十六 51 第二天她从玛娜家出发,先去医馆看望了她救下来的那个小姑娘。她已经醒了,一只眼睛带着眼罩,另一只眼睛有着天空一般的蓝色,她有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面孔白皙,笑容很甜美,医生说她的恢复速度很快,令他感到惊讶。小姑娘自称索菲,她拉着卡茜安的手,眼中满满的都是感激。卡茜安很高兴自己救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但是当她询问她的父母和家庭住址的时候,索菲沉默了,很快,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她哀切地说自己的家人遇难,父母都被坏人杀掉了,只活下来她一个人。卡茜安听见她悲惨的经历,心中不免动容。索菲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却已经变成孤儿了。 在安慰了索菲之后,卡茜安回到了自己的店里。几乎是她刚进门,塞西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好像他一直在等着她一样。 “你去哪里了?”塞西有些不悦地皱眉,仔细地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然后快步走到她的身前,不由分说地凑近。 “塞西先生?”卡茜安有些吃惊,连忙退后几步,脸庞上出现薄怒,血红的颜色迅速布满她的脸颊,她不客气地说道:“先生,请您注意一下与我的距离!您刚刚那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抱歉,但是......”塞西的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 卡茜安一鼓作气地打断他,继续对他说道:“还有一件事,您的突然到访给我带来了困扰,虽然您是索斯的哥哥,但是他从未对我提起过您,您若是想要找索斯,还请等他回来了再过来吧!” 这话里赶客的意味很明显,塞西却无暇顾及。他的神情十分紧张,急切地问:“你到哪里去了?见到过什么人?快告诉我!” 卡茜安皱眉,“你问这些做什么?” 塞西暗骂自己的不当心,明明他足够戒备了,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闻到这股味道。真该死,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呢?他的嗅觉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吗? “听着卡茜安,我们从未见过,就当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塞西匆匆留下这句话就往外走,然而刚一接触到屋外的阳光他就退了回来。“真该死......”他低声咒骂着,捂着自己被阳光灼伤的额头,他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 “你怎么了?”卡茜安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能帮我找一件黑色的斗篷吗?能盖住全身的那种。”塞西求助地看向她。 “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卡茜安不解道,“你怎么了?” “我得离开这里,不然会给你带来麻烦。” “可是你披着黑袍更明显不是吗?” “这......” “你,也是吸血鬼吧?”卡茜安犹豫了一下,本着对同族的善意,她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血的话,我可以给你。” 塞西犹豫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伤害卡茜安,可是现在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感谢你的慷慨。” 卡茜安带他上了楼,她拿起一把水果刀,比划着自己的手腕,却不太敢割下去。塞西主动说道:“我直接咬就可以了,伤口也能回复得快一点,不过......”他顿了顿,“这样做的话你可能会有一点难受。” 卡茜安实在是下不了手,于是干脆眼睛一闭,把手腕伸到他的面前,有些紧张地道:“那你快一点吧。” 塞西微微低头,用嘴唇触碰温软的皮肤,下一瞬间尖锐的牙齿刺破血管,卡茜安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有酥麻的痒意从伤口的地方像蚂蚁一般往上爬,渐渐燎起火一般的热意,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视线也晃动起来。 塞西许久没有进食了,此刻鲜甜的血液充斥着他的口腔,令他有些神晕目眩。他感到饥肠辘辘,巨大的空虚从身体的内部开始逐渐吞没他的全部,就在这个时候,女人的手攀附上他的肩膀,饱满的胸脯也贴了上来,塞西本能地扶住她的腰肢,卡茜安喘息着凑近他,塞西不设防,被她一口咬住。 他急急地抽了口气,刚想要制止,颤栗的快感就俘获了他的大脑。他用力地掐住卡茜安的腰,只觉得体内烧起了一团火,紧接着他偏头与她吻在一起,舌头与她的抵死交缠,他急切地吸吮着,像在舔舐一块美味的糖果。 塞西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吸血鬼是一种低等的生物,他们忠于欲望,被本能驱使,像失去理智的野兽。 最悲哀的是,他们分不清食欲和性欲,永远感到空虚以及饥渴,总想要掠夺些什么来填满自己。 塞西也不例外,他压抑自己太久,生怕自己做出什么非人的举动,可他没有想过,一旦他受到刺激,先前压抑的欲望会猛烈地反扑向他。 他已经不想要再继续忍耐下去了,鲜血、暴力、欲望、破坏..... 他与卡茜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用手将她的双手握住压在桌子上,接着低下头咬住她的下唇,然后再用舌头卷走因为撕咬而冒出来的血珠。他们用舌头勾连着彼此,啧啧的水声中,来不及吞咽的涎液从嘴角滑下,又在喘气的间隙中拉出数道银丝。 仅剩的一点理智让塞西赶快停下,不要在这种时候与卡茜安发生关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喜欢的女人此刻就躺在他的身下,她面色潮红,两条匀称的长腿紧紧地缠住他的腰,他嗅到了汗水、血液以及性欲的气味,他不禁摸向她的腿间,触手是一片湿润。 她动情得厉害,腿心的小口简直是饥渴地吞咽着他的手指,塞西将她的裤子脱掉,抬起她的双腿,近乎着迷地埋首舔舐她柔软而湿润的阴户。 卡茜安浑身都在颤抖,一条灵巧的舌头钻进她的穴道,又按压住她的阴核不停地打转,怎么会这么刺激?她夹紧了塞西的脑袋,双手扣紧桌面,压抑地呻吟着,突然她的甬道急剧收缩,小腹震颤着,呻吟声也陡然高亢起来,显然达到了第一次高潮。 塞西从她的腿间抬起脸,他的嘴唇和下巴都湿了,脸上布满了欲望的红晕,忍了这么久,他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粗长的性器先是在卡茜安的腿间蹭了几下,确保湿润之后,塞西托着她的屁股,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分身插入狭窄的穴道之中。顶端刚进去,卡茜安一下子绷紧了脚尖,张大了嘴,无力地拒绝道:“现在......还不行......” 她刚刚才高潮,身体敏感得很,不断地还有水从她的穴里流出来,这些湿哒哒的淫水实在是太多了,顺着桌面往下淌,没一会儿地上就积蓄了一滩。 性器很顺利地插了进去,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塞西舒爽地叹了口气,挺腰顶到最深处,卡茜安又叫了起来,双腿胡乱地在空中蹬了蹬,她吸着气,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只觉得身体里涨得厉害。还没等她适应,塞西就快速地肏干起来,阴茎粗糙的表面毫不留情地搔刮柔嫩的内壁,异样的快感令卡茜安感到不安,她像一叶扁舟般随波逐流着,急需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于是她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抱住塞西的肩膀,这个姿势令他们两个贴合得更加紧密,阴茎也操到了更深的地方。塞西失控地吻住她,激烈的欲望让两个人都失去了基本的理智,卡茜安的身体被填满了,但仍旧不满足,她感到牙齿发痒,迫切地想要咬住些什么,于是她咬破了塞西的嘴唇,血液的香气令她痴迷起来,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快感使她又一次到达高潮,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话,却令身上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索斯......” 塞西一怔,头脑顿时清醒了大半,可随之而来的不是冷静,而是愤怒,夹带着铺天盖地的醋意,他从不愿去想卡茜安和索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一样。 可当卡茜安在这种时候喊出索斯的名字的时候,没来由的暴戾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掐住了她的下巴,诱哄般地对她说:“叫我塞西......” 与他温柔语气截然不同的是他重重碾压敏感点的动作,甚至他居然还一边抽插一边用手指触碰阴蒂,颇有一种她不喊他就不罢休的意味。 卡茜安被这种可怕的快感支配着,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来,她恐惧于无休止的高潮,于是她近乎求饶地顺从他,一迭声地喊:“塞西、塞西......” “我是你的什么人?”塞西此刻有些冷酷地问。 卡茜安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她连塞西和索斯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可她只是稍稍地迟疑了一下,粗糙的指腹就立刻残忍地揪住她已经红肿不堪的阴核。卡茜安尖叫了一声,甬道再一次绞紧侵入她身体的利刃,她灵光一闪,哆嗦着吐出几个字来:“先、先生......” 塞西却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于是他对她说:“我是你的丈夫,卡茜安,你要永远记住这件事情。” “塞西......是丈夫......”卡茜安胡乱地点头,身体诚实地向他靠拢,她现在只有上身还躺在桌子上,下半身完全凌空,全靠缠在塞西腰间的一双腿借力,可她快要没有力气了,不仅如此,她大腿内侧的皮肤又痒又疼,完全是摩擦和撞击引起的。 塞西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托着她的大腿,性器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顶到最深处,几乎都能从外面看见它的形状。卡茜安害怕地贴紧了塞西,生怕自己掉下去,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暧昧又沙哑,让她不自觉地收紧了小腹,一股热意从深处涌了出来,塞西在她的耳边不正经地抱怨道:“你的水多到我都快要抱不住你了。” 卡茜安面红耳赤,她浑身都是汗,手脚发软,完全地挂在了男人的身上,听到这句呷呢的调笑,她更是被刺激得头皮发麻起来。 “卡茜安,卡茜安......”塞西依恋地喊着她的名字,“我好想你.......”他满心都充斥着将卡茜安据为己有的自私的想法,这股渴望令他感到饥肠辘辘,于是他咬住了她白皙的脖颈,大口地吸吮着鲜甜的血液。 卡茜安死死地扣住他的双臂,被这突如其来的快感撞击得几乎快要昏过去,她下意识咬住塞西的肩膀,来遏制自己喉咙里即将迸发出来的令她羞耻的呻吟,快感冲破了阈值,塞西及时地将自己的性器从湿软的穴道里抽出来,几乎是瞬间,粘稠的精液就射到了卡茜安的身上。 在高潮的余韵中,两个汗水淋漓的人亲吻着对方,塞西抚摸着卡茜安的后颈,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索斯的那道咒语。 于是他心生惶然,害怕卡茜安再一次将他遗忘。 “卡茜安,我是塞西,你记住了吗?我是你的丈夫,我一直都是.......” 卡茜安终于有些清醒了,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怀抱远比索斯要来得熟悉,也更让她感到安心。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她现在应该立刻推开他,可她没来由地感到了心酸,仿佛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她许久未见的、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样,她不受控制地抚摸他的面颊,凝视着他那双盛着哀伤的眼睛,接着她吻了上去,用嘴唇触碰他眼角的湿润,感受着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塞西......”她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塞西嗯了一声,摸索着寻到她的手,最终与她十指相扣。 二十七 52 索斯站在切斯特公爵的身边,脸上挂着笑容,但是谁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着急和不耐烦。 “索斯。”切斯特公爵低声警告他。 “我知道。我知道。”索斯低下头,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他本来一直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查阅资料,却被父亲紧急召回,他还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是让他一起去参加“血祭”。 “血祭”是血族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个节日,分散在大陆各处的血族会在特殊的时节聚集在一起举办宴会,宴会持续叁天的时间,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活动。 不是所有人都会收到邀请,只有地位高的纯血和他们的继承人才有资格,至少索斯从没有参与过,他也不怎么想要参与。他讨厌虚与委蛇的场合,没一会儿就笑得脸快要僵掉了,明明塞西才是应付这种场合的好手。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带他过来。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过塞西?”冷不丁的,切斯特公爵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 索斯愣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他回答道:“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切斯特公爵瞥了他一眼,这眼神十分锐利,让索斯感到脊背发凉。 问得突然,回答得也很快,说谎的可能性很低。 切斯特公爵信了,他抿了一口杯子里掺了鲜血的红酒,道:“从他出发去雪原,我就失去了跟他的联系。既然你也没有见到过他,那恐怕他的行动失败,已经丧命了。” “什么?什么任务?” “他执意要去杀一个人。”切斯特公爵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表情,“根本就是找死。” 索斯捏紧了手里的杯子,他意识到现在或许是一个打听塞西任务的好机会,塞西和父亲到底瞒着他干了些什么事情? “父亲,我想知道......是谁?”他喉咙干涩,对上切斯特公爵的眼睛时,他下意识地回避了。 “已经不重要了。”切斯特公爵淡淡地说道,“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 索斯有些着急,他不想要错过这次机会,塞西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父亲一定知道,只要父亲愿意告诉他,他就能明白这些年塞西到底因为什么才一直回避他。 “父亲——”他开了口,切斯特公爵却打断他,示意他看向前方的一个人。 只听见他低声说道:“那个人名叫迈尔斯,在血祭结束前,我要你......能办到吗?”他隐秘地做了个手势,那是砍杀的动作。 “什么?”索斯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看了那个人一眼,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人听见——尽管他们已经站到了角落里,其他的客人们都离得很远,谈话被听见的概率很低。 “你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能做到吗?” “我......”索斯茫然地摇了摇头,让他去杀掉一个跟他无冤无仇的同族吗?这根本没有道理可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切斯特公爵失望地看着他,“塞西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索斯的心一跳,一种不甘认输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冲动地咬牙道:“我可以——我可以试一试。” 切斯特公爵立刻换上了赞许的表情,他拍了拍索斯的肩膀,道:“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能力。去吧,迈尔斯喜欢像你这样英俊的少年,去认识他,与他结交,然后......” 53 迈尔斯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他有着引人注目的浅金色的头发,一双蔚蓝的眼睛比蓝宝石还要纯净,五官精致,少年人般的挺拔的身体——他太年轻了,世故与血腥还没有污染他的双眼,他笑起来的模样像一捧清澈的泉水——怪不得切斯特那个老东西宝贝似的把他看得那么紧。 索斯·切斯特,老切斯特唯一的儿子,据说他之前一直待在学校里。学校是一个培养继承人,同时也是保护继承人的地方,在学生接手自己父母的产业前,他们会一直待在那里,有些人很快就“毕业”了,有些人可能要几百年才会离开。 还在上学就意味着他涉世未深,很单纯,迈尔斯很难想象切斯特这种老油条居然会把他儿子保护得这么好,至今都没有让他“毕业”。 想到切斯特最近的一些动作,迈尔斯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他悄悄地走过去,索斯·切斯特正站在一堆甜点前面,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似乎在犹豫到底要选择哪一种。 他想得太过入迷,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直到迈尔斯出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的和蔼的中年人。 迈尔斯简直要笑出声来——真是——太年轻了。 他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浮现出狡黠的暗光,声音却是喜悦和恭敬的,“您是——切斯特家族的索斯少爷吧?” 索斯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是我。你是?” “久仰久仰。”迈尔斯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他道,“我与您的父亲,也就是切斯特老爷是很好的朋友。” “啊,你好。”索斯认真地低头看着名片,内心却很紧张,生怕对面看出来什么端倪。 “我开了一家小型的贸易公司,与切斯特家族多有合作。”他笑眯眯地介绍道,观察着面前年轻人的表情。 索斯一无所知地收下名片,点头说道:“这样啊。” 事实上切斯特公爵已经停止了与迈尔斯的合作,这位少爷竟然完全不知道。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切斯特老爷呢?他没有......带您去玩一玩吗?” 索斯闻言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父亲只说有事,就走了,我也......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 “公爵大人现在可能正在找乐子呢。”迈尔斯有些促狭地笑了笑,“您也应该去找点乐子才是,不然在这里干站着多无聊?这宴会上可有不少好玩的呢。” 索斯似乎被他勾起了兴趣,问道:“你详细说说,有什么好玩的?” “这要看您喜欢什么了,是喜欢美食,美酒,还是......美人......”迈尔斯一边说一边看着他,在听见美人时,索斯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耐人寻味。 迈尔斯知道年轻人都重欲,他只要投其所好...... “您喜欢刺激一点的吗?”他笑了起来。 索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哑地问他:“有多刺激?” 这声音勾得迈尔斯感到了些许酥麻,索斯的脸颊有些发红,仿佛喝了酒,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亮晶晶的,迈尔斯看在眼里,很想把它们抠出来做成精美的装饰品。 不,索斯整个人都可以做成装饰摆放在家里。 迈尔斯的心中有了邪念,切斯特的儿子不能杀,但是......只要他玩嗨了,他总有办法。 “您跟我来。”迈尔斯暧昧地笑起来。 索斯跟着他走出了宴会厅。 二十八 5 9w t.co m 54 宴会厅的地下还有一场宴会。索斯隔着老远就听见了狂欢、尖叫和呻吟声,空气里充斥着蜡烛、酒精、汗水和血液的味道。他闻到了人类的气味,很多人类,几乎和这里血族的数量一致。 迈尔斯为他推开房间的门,一瞬间,更加浓郁的各种气味裹挟着向他扑过来,索斯差一点被这种味道熏得吐出来,很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人类排泄的气味,还有体液的腥味,他敢打赌这里死了很多人,那些人死得应该都很凄惨。当他看清楚屋子内的景象的时候,他明白了这种味道的来源。 人类都被关在了笼子里,就像自助餐厅里的食物一样,任由血族拿取,而笼子外面对他们而言是地狱一般的存在。一些血族在虐杀人类,他们暴力地将人类撕碎,享受着鲜血飞溅的快感;一些血族在观看人类为他们表演的节目,索斯进来的时候,一个被蒙着眼睛的男人正哆嗦着手把飞刀往一个孩子的身上扔,那个孩子呈大字型被钉在木板上,双眼呆滞,显然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神智,男人很快就崩溃了,跪在台上大哭,立刻被砍断脖子拖下去了;还有一些血族在跟人类性交,他们身下的不一定是活着的人,不过就算还活着也依旧会被情绪高涨的血族杀死——索斯看见一个女性血族将身下挣扎的男人的心脏生生地挖了出来,胡乱地啃了几口后就把那团肉往旁边一扔,大笑起来。夲伩首髮站:y u zhaiwu h .xyz 这些人好像都疯了一样,索斯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疯狂场景,哪怕在雪原这种程度都太过变态了。 可尽管他厌恶眼前的场景,这种直白的感官刺激依旧让他产生了兴奋的感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地板上的那些断肢和血液上,幻想着亲手捏碎人类头骨的奇妙触感,无论是谁来到这里恐怕都会失去理智,索斯想,或许不是他们疯了,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不然为什么在创造出人类后,又要允许捕食人类的血族存在呢? 迈尔斯将索斯带到笼子前,“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货,您看您是喜欢年龄大的,还是小的,男的,还是女的” 索斯的目光跟着他的介绍扫过笼子里的这些人类。他们最大的可能只有十七八岁,最小的不过十一二岁,他们的身上只披着一块白色的布,在看见索斯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缩在笼子里的角落里,像一群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鸡仔。 索斯看见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孩,少见的东方人面孔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迈尔斯立刻命人将那个女孩拉出来,女孩哭喊着挣扎,索斯皱了皱眉,心想要不算了,可他想到自己的任务,又把话咽了下去。 迈尔斯道:“这是从东边来的稀罕货,您真有眼光!” 他想到了传闻里索斯的那个怀了孕的情人,似乎也是一个东方女人,真是少见的癖好。 他不知道,索斯现在心里的想法跟他一样,他也怀疑塞西这种洁身自好的人会跟卡茜安混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他对东方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被拉到他的面前,她害怕地匍匐在地上,瘦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她害怕到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混沌又可怜的呜咽声。 索斯蹲了下来,抬起她的脸,撞进那双含着眼泪、充满了恐惧的黑色瞳眸中。可即便如此害怕,她也丝毫不挣扎,好像她很清楚挣扎毫无用处,只会加快自己的死亡。这种逆来顺受的温顺模样让索斯联想到之前的卡茜安。 予取予夺,完全是一副献祭的姿态。 索斯想得入神,迈尔斯见他盯着这个女孩以为他很满意,于是便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他则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低下头边看边说道:“索斯少爷,在您享用美餐之前,我想您需要先看一下这个——” 话音未落,索斯感觉自己的虎口突然被人咬住,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要把她甩开,可女孩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地将牙齿嵌进他的血肉里,那股狠劲似乎是想要将他的肉生生地咬下来! 索斯当然可以轻易地杀死她,可是看着那张东方人的面孔,他抬起的手迟迟无法动作。或许让他迟疑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女孩身上骤然迸发出来的怨恨情绪,与她之前温驯的样子反差太大了,大到令他吃惊。 她很弱小没有错,可她在用自己的生命进行她最后的反抗,这让索斯想到了自己曾经在雪原的时光。雪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他跟塞西很努力才在一群穷凶极恶的人里活下来,那些有的是血族,有的是吸血鬼猎人,互相斗殴,厮杀永无止境,弱小的他们只能尽量躲起来远离那些致命的纷争,塞西一直在保护他。然而躲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终于还是被猎人发现,那个猎人想要独占功劳,没有喊任何人来帮忙,单枪匹马地想要歼灭他们。 塞西尽力了,可他依旧满身是血地倒下了,那时他们两个才多大?因为不喝人血所以营养不良的他们两个人,并不比那个女孩大上几岁,塞西被那个猎人捏住脖子提了起来,像无生命的木偶,几乎快死了,他也被踢到角落里,浑身都疼,疼得他都无法扶着墙站起来。耳边是猎人得意又憎恨的笑声,他听着,心中有一团火燃烧得越来越旺——他跟塞西从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人类,而现在他们却要被一个猎人赶尽杀绝——凭什么?既然吸血鬼和人类注定不能共存,那他们之前为了避开人类所遭受同族的歧视、辱骂和排挤是为了什么呢?他们那不肯喝人血所以在生产时血崩而死的母亲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人类,他们的母亲离群索居,也是因为人类,她早早就抛下了尚且是婴儿的他们,而现在这些人类却要杀死他们? 索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怨恨,他不顾一切地向那个猎人冲去,狠狠地咬住那个人的手腕,在人类鲜血涌入他喉咙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奇妙的力量。 那个猎人的血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塞西,也彻底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眼前的女孩跟那时候的他很像,索斯心想,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只要能咬下来敌人的一块肉,那他也赢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垂死挣扎的人类,但年纪这样小的人类身体里居然能有这种力量,非常让人不可思议。 念完契约的迈尔斯抬起头,终于发现了眼前的情况不对劲,他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接着他转头就要喊护卫过来,索斯手臂上的重量一轻,那个女孩竟然松开了他,朝着迈尔斯扑了过去! 整个房间的气味和声音都太过混乱了,关押人类的笼子就放在角落里,护卫也不上心,因为他们笃定了不可能有人类会从笼子里跑出来,所以女孩的一系列行为都没有引起别其他人的注意,只有笼子里的那些人类因为太过惊讶所以张大了嘴巴。 索斯看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右手,耳边传来迈尔斯的怒声:“贱人!” 女孩死死地咬住了迈尔斯的脖子,哪怕她的一只手臂已经被他扯断,她也依旧像水蛭一样死死地咬住身下的仇人。迈尔斯不得不掐住她的脖子,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被吸走,身上那原本软弱到像一只蚂蚁的女孩,已然变为了吸血的恶魔,她的转变速度太快了,快到让迈尔斯的心里产生了恐惧,如果失去所有血液,就算是吸血鬼也会死的! 他决心扭断这个人的脖子,可是迅速转变为半血族的女孩她的身体坚硬得不可思议,迈尔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杀不死这个女孩? 就在这时,他想到了索斯。女孩喝了索斯的血才转化的,而索斯是纯血!是等级比他更高的纯血! 他下意识地寻找索斯帮忙,下一秒索斯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迈尔斯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然而索斯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杀死那个女孩,而是蹲下来将一团随手撕下来的布塞进他的嘴里,接着握住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他的双臂! “唔!”迈尔斯的惨叫声很快就湮灭在了其他血族狂欢的声音之中,看着他惊疑又痛苦的眼神,索斯很好心地对他解释他必须死的原因:“父亲对你拐卖且偷渡人类的行为很不满意。” 迈尔斯不甘心地睁大眼睛,愤怒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索斯能听到的只有“呜呜”声。 “吸血鬼的心脏。”他对一只眼睛变成红色的女孩说道,“在右边。” 迈尔斯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绝望,女孩用仅剩的一只手掏出了他的心脏,紧接着,索斯出手了,女孩那张沾满了血污的脸上才刚刚露出笑容,她的头颅就掉到了地上。笑脸一直滚到了笼子边上,缓缓停住,在一两秒的静默后,笼子里的人类发出了惊恐又绝望的尖叫声,他们歇斯底里地喊着,女孩的笑脸正对着他们,鲜红的眼睛在满脸鲜血的映衬下显得诡谲而渗人。 浓郁的血族鲜血的味道和喊叫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护卫迅速地赶来,只见索斯用被撕裂的衣襟包裹住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他的脚边是两具尸体,刚才还见过的迈尔斯死状凄惨,胸膛血流如注,脖子上也被咬下了一块肉,两处伤都是致命伤,所以他很快就死了。 半吸血鬼杀死血族这件事当然引起了一阵骚乱,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当事人,索斯对迈尔斯的死做出了这样的解释:“迈尔斯说要送给我一个女孩,我想他是父亲的朋友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就把我带到了地下,从笼子里挑了一个女孩出来,谁知道那个女孩趁着护卫走开的时候袭击了我,是的,她不是人类,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成吸血鬼的,我吓了一跳,接着她又扑向了迈尔斯,可怜的迈尔斯,直接就被挖了心脏,那个女孩还咬下了他的一块肉,我出手的时候已经迟了,迈尔斯已经死了,可怜的迈尔斯!” 索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些话,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我从没有想过高贵的血族会被那种低贱的东西杀死,虽然迈尔斯不是纯血嗯,我也不清楚他的品级,但是这种事情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她的动作很快,像是被训练过一样!我觉得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迈尔斯!会不会是那些猎人研究出来的人肉武器?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情最终被归罪于怨恨血族的吸血鬼猎人,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怀疑是索斯杀了迈尔斯,毕竟切斯特公爵跟迈尔斯之间发生了一点摩擦,他命令自己的儿子杀掉违逆他的人可太正常了,索斯很有可能先后杀了两个人,再撒谎说死掉的两个人是互相残杀。也有人反对这一观点,因为看起来最像杀人凶手的人往往不是幕后真凶,如果切斯特公爵真的想要杀掉迈尔斯,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这太愚蠢了! 索斯虽然完成了切斯特公爵的任务,但他的手法太粗糙了,不仅让自己成为了嫌疑人,还把整个家族拉下了水,他们的对手很有可能借此大肆抹黑切斯特,这让公爵感到十分的不满意。 索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心想公爵确实是不在乎自己的,如果是塞西的话,他一定可以把这个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可是公爵怎么不想想?他跟塞西来到庄园后就被分开了,他被送到了学校去学一些人类才应该学的东西,每天不是背书就是做题,只有在实践课上他才会感受到自己是血族而不是人类。可实践课不外乎是一些捕食人类的技巧,像在玩猫鼠游戏,没有任何的挑战性。学校对他而言就像是布置成温房的牢笼,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毕业,而他不知道还要在那里待上多久。这种等待漫长而残酷,他很难不认为自己是被父亲放弃的那一个,事实也确实如此,塞西才是父亲要培养的接班人。 现在他认为塞西死了,就要求他去完成本来应该属于塞西的任务吗?索斯感到了可笑,他基本没有跟同族对上过,战斗经验也寥寥无几,如果不是那个女孩,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悄悄地解决掉迈尔斯,公爵可真是高看他了! “你是不服气吗?”切斯特公爵显然发现了索斯内心的不忿,冷笑道:“倘若被人发现是你动的手,你是想让我们家族成为众矢之的吗?!” “然而并没有被发现不是吗?”索斯大声地反驳道,“我已经尽力了,父亲,如果您对我的做法不满意,那下次请您换一个人去执行任务!毕竟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沾上同族的鲜血!” 他的态度是如此嚣张,切斯特公爵许久没有被这样忤逆过了,因此脸色变得很难看。 “同族?”他嘲讽道,“没想到你在学校待了那么多年还没有舍弃你那些所谓的同族情谊!同族?同族又怎样?妨碍变强的东西就应该被铲除!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就因为在乎感情,人类才会那么弱小,真正的强者别说同族了,就算是兄弟、姐妹,甚至于亲缘的长辈,该杀的还是要杀!如果你不去杀掉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掉你!你以为你在雪原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你们兄弟两个只被猎人追杀吗?呵呵,怎么可能?你知道为什么雪原那种鬼地方还会有那么多的血族和猎人吗?因为传说中那位大人就死在那里!只要找到他的传承,不管多么低级的血族都能获得纯血的力量,继承他的位置!” “除此之外,雪原上还有一个传言——只要吃掉比自己高等级的吸血鬼,就能不断增强力量——所以像你们这样弱小的纯血,如果不是我派人帮你们除掉威胁,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叫板吗?结果你现在居然说什么不想沾上同族的血?哈哈哈,真是个笑话!” 索斯震惊于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难以置信地问道:“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我和塞西的存在了?可是您为什么没有立刻把我们接回庄园,还让我们在雪原待那么长的时间、受那么多的苦?!” 切斯特公爵冷厉地说道:“你们的母亲是被流放到雪原的废物,如果你们两个跟她一样,我为什么要把你们接回来?你不愧是你母亲生下的窝囊种,本来我只想要带走塞西一个人,是他跪下来哀求我,我才大发慈悲救你一命,这才给了你站在我面前顶撞我的机会!索斯·切斯特,别忘记你姓什么,别忘记你的命是谁给的!现在给我滚出去!” 索斯气红了眼睛,可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狼狈地逃离这里。 他愤怒于公爵对他和他母亲的侮辱,又不断地想着那句塞西为他下跪求公爵的话,苦涩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塞西以前是那么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因为公爵的引导,索斯想,他没想到公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主义者,在他的影响下塞西会疏远他是很正常的,是他一直以来误会塞西了。 他一直以为公爵只对人类冷漠无情,显然他错了,或许在公爵的眼里,血族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就连亲儿子也是可以被去除的存在,在他的心里只有得失和利益,只有切斯特家族。 索斯感到不寒而栗,他不禁想,自己对待人类的方式,跟公爵对待他的方式,有什么不同呢? 塞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吸血鬼到底高贵在哪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乌鸦振翅飞向高空,发出凄厉的叫声。被扭曲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色,索斯见惯了这样的黄昏,独属于血族的亘古不变的黄昏,可他此刻却开始想念人类那边的蔚蓝天空,虽然太阳很讨厌,可阳光下的一切和这里的截然不同。一群黑鸦逐渐成为远去的黑点,最终消失在天际,索斯也跟着消失在原地。 他要回去,见一见塞西。 二十九 55 夜幕低垂,今夜没有星星。晚风低低地吟唱着,穿过人影稀少的街道,掠过映着摇晃烛光的窗棂,在旷野之中渐行渐远。 等到万籁俱寂,世界彻底陷入黑暗的时候,卡茜安悄悄地打开了花店的门。塞西穿着黑色的风衣从她的身后走出来,将一顶黑色的扁帽戴在头上,他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入黑暗了似的,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流转着月光一般的冰冷光泽。 “卡茜安,我要走了。”他低声地告别,声音里带着温柔的沙哑。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舍地牵着她的手指,目光中有着期盼,“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到一个不会有任何人找到我们的地方,重新在一起生活,好吗?” 因为失血,卡茜安的脸色有些苍白。 听完他说的话,她犹豫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不是......想起我了吗?”塞西垂下了眼睛,又平静地问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就只是这样。”卡茜安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催促他道:“你该走了,不是说留在这里不安全吗?” 她确实想起了许多事情。 比如说塞西和索斯并不是同一人,而是一对孪生的双胞胎兄弟。索斯不知为何冒充塞西诱惑了她,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索斯会自称是她的丈夫,并说她怀了身孕呢? 卡茜安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怀孕了,毕竟她感受不到肚子里的任何动静,她也没有孕期的任何反应,她就像平时一样,只不过胃口大了一些罢了。 “我是该走了。”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塞西也没有气馁,他最后轻轻地吻了一下卡茜安的指尖,对她说道:“我想念你的时候,希望你也在想念我。” “等我安顿好了,就来带你走。”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卡茜安倚在门框上,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 被他亲吻过的指尖微不可查地痉挛着,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的心脏抽搐似的疼痛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拾回旧日的记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以前的自己,只看到一次次被塞西推开后的落寞和孤独。 或许塞西是在乎她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或是因为别的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故意冷落她。 他像高山上的一捧雪,只可远观,走近了只会冻伤自己。 卡茜安能够体谅他,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是否被冻住。可当索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闯入她的世界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温暖了。 他实在是不善于伪装......或是不屑?反正两兄弟都一样,仗着别无二致的样貌,随意在她的面前说谎。 卡茜安从索斯的身上感受到了对她的渴望。 不管是食欲还是性欲,她很需要这种肯定。 被冻伤的手浸入热水之后会变得红肿而疼痛,可一个久冻的人又如何能够抑制住内心对热水的渴望呢?哪怕会被烫伤,也要不顾一切地去触碰——于是卡茜安也在索斯的身上倾注了自己对塞西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她半是愧疚,半是贪恋地将索斯看作另一个塞西,无视这种行为本质上的卑劣,任由自己沉溺在虚假的梦境里。 然后,梦醒了。 她又自私地舍弃了索斯,将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再用眼泪唤起塞西对她的怜悯。 瞧,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卡茜安很确定自己对塞西的感情,哪怕到了现在,她都是爱着他的。可是当她想起索斯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这也是她没有跟塞西离开的原因之一。 如果她走了,索斯怎么办?这家花店又该怎么办? 说实话,她早就厌倦了四处漂泊的日子,她渴望安稳,害怕孤独,她已经抛弃一个家了,难道现在还要抛弃第二个吗? 她不是不爱塞西,她只是......她只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索斯不如塞西体贴,可他的性格很直率,想法都写在脸上,也很少拒绝她的要求,顶多闹闹别扭,只要给一点奖励他就会答应。待在他的身边,她很轻松。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她总不能带着索斯的孩子跟着塞西走吧? 卡茜安想了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 可是心脏还是在疼,她再一次望向塞西离开的方向,真心觉得自己既对不起塞西,又对不起索斯。 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留下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怀着这样愧疚的心情,她锁上了店门,打算回楼上好好地休息一晚,等索斯回来了,再与他说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件事情。 谁知她刚转身,就看见一个披散着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如同鬼魅般站在她的身后。 卡茜安悚然地喊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她看清楚了她的样子。 “索菲——!你!” 黑夜里,索菲的一只眼睛是如同粘稠的血液一样的红色,她死死地看着卡茜安,咬牙道:“你居然——” “你是吸血鬼?!”卡茜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索菲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讲她按到门板上,语气凶狠地说道:“他在哪儿?!” 卡茜安挣扎着难以呼吸,痛苦地扭曲着五官,断断续续地说:“咳......你......说谁......” 索菲说出了一个名字,宛如平地惊雷。 “塞西·切斯特。” “你身上有很浓的他的气味......虽然做了遮掩,但是我就算死也不会忘记......” 索菲深吸了一口气,直白地问道:“你——跟他交合了,对吧?你是他的什么人?情人?爱人?” 她一步步地逼近,哪怕身高比卡茜安矮了快一个头,此时她身上的气势也是不容小觑的。 她面上暴怒而残忍的表情,令卡茜安不寒而栗。 在极度的恐惧和惊吓中,她飞快地想到了什么。 “你说......你的父母......被杀了......” 索菲惨然一笑,“是的,塞西·切斯特杀害了我全家,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说着,她歪了歪头,又说出了更加不可思议的话语,“不只我的父母,他杀过很多人,摧毁了很多很多的家庭,他是吸血鬼中有名的刽子手、行刑人,他冷血无情,根本就是切斯特公爵手底下养的一条杀害同族的狗!” “所以——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卡茜安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索菲是说,那个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塞西是刽子手吗?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卡茜安下意识就想要否定,可是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塞西红着眼睛,露出獠牙,握着她的手贪婪地吸血的场景。 像一头野兽。 她本能地打了个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记得了?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只好带着你去找他了。”索菲那张稚嫩的脸阴沉得可怕。 “听着,人类。我随时都能杀死你,不要想着逃走,一旦让我发现你有这个企图,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等、等一下——其实我不是人类,我——是你的同类——我还救了你,所、所以——” 卡茜安急切地将要说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因为脖子刚刚被狠狠地掐住,所以说话时嗓子很疼,没说几句她就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索菲皱起眉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分明就是一个人类!说谎也要靠谱一点吧?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谁信啊?” 她嗤笑一声,“就因为你救过我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你,知足吧!别废话了快点跟我走,今天我必须将那个人彻底抹除!” 她狠戾的语气听得卡茜安胆战心惊,她的脑子里现在非常乱,一会儿是塞西杀人的事情,一会儿是索菲要杀塞西的事情,一会儿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难道是人类吗?可她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