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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斑也是不同寻常,过得两日便能生毛,状如猪鬃,拔不掉,也剪不断,教人看来真是粗鄙邋遢无比。村里央人请了许多大夫诊治,皆不能识破病因,束手无策。”

    祁恬心中一颤,隐约一股寒意升起,不觉惊道:“那瘟疫可曾传染得厉害?也未曾看见此地的村民有什么防护。”稽不康窥破她的心思,笑道:“姑娘不必担忧,虽然号称瘟病,也只是在头三天袭扰了五户人家而已,后来又莫名消失,再也无人受害。”

    祁恬面红耳赤,喃喃道:“我也不是害怕,只觉得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稽不康道:“只是那五户人家,数十人口,整日里哀嚎怨叫,声音苦楚,听得教人委实难受。大伙儿都是同村乡邻,自然也是想要他们尽早痊愈,脱了黑毛,驱了黑斑,从此大方出门见人。可是多日以来,世间的种种良药妙方,试了几千几百,俱是无效无功,终究不得一个可行的法子。”

    青衣摇头道:“凡间药方只能医治那寻常之症,若是涉鬼阴、中妖气、得魔性,往往无能为力。”稽不康大是诧异,啧啧赞道:“小公子说得是,不想你对三界奥妙竟能洞悉如斯?”

    黄松道:“方才逃走的二人,莫非也是冲着这瘟病而来?”稽不康道:“不错,可惜不是治病,却是借机敛财暴富罢了。”看众人不解,又道:“村里踌躇之时,某日从山下来了两个半大的孩童,看了那五户苦主的疾患,不惊反笑,说道此病唤作什么黑葖髯,是妖奸鬼佞之恶气凝聚所得。又掏出许多丹丸药散,说到坚持服用,自然便能痊愈,只是炼制极其不易,价格也要贵上一些。”

    杨起心念一动,忖道:“如何这套说词听来,却似从那清风、红孩儿的口中说出一般?他们一个受得兜率宫的逼迫,一个被那判官债主连连催促,皆是恨不得能卖上一剂药、赚入十万金,不过急切之间不可得而已。”

    稽不康叹道:“我们看他们能轻易报出病名,想必见识能耐颇为广大,于是深信不疑。”祁恬笑道:“结果悉数上当受骗,付出了许多的银两,却不见那病消疾除的允诺兑现。”

    稽不康道:“他们若是治不得倒也无妨,不过与所谓的世间名医一道,皆不能入手鬼异妖魅罢了。只是三天医治,他二人却收了五百两黄金,这如此重资悉数被村民收回,存于库房之内。这两个孩童甚是愤然,竟然在医房里大吵大闹,摔碗掷碟,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大伙儿无可忍耐之下,便将他们轰赶了出去。”

    杨起与祁恬相顾一笑,俱是忍俊不住,齐声道:“如此听来,可见得世上不乏嗜财如命之人,莘莘众生,便是年未弱冠,也能知道这黄金白银的无穷好处。”

    稽不康摇头叹息,道:“他们如何甘心?竟然不知寻思的什么法子,绕开崖边的吊篮,悄悄潜伏了回来。看守库房的老汉年迈体弱,不能熬夜,待呼呼大睡后醒来,墙上已然破出了一个极大的窟窿,放在桌上的黄金不翼而飞。”

    杨起道:“只是拿走了那五百两黄金么?你库房中想必还该有其他的许多藏物才是,价值或也不菲。”心中暗道:“这村庄看似不毛,洞栖穴居,但却是极其富有,与一般乡野那是大大的不同。”

    第五章

    稽不康说得口干舌燥,挼袖抚须一番,从桌上拿起水酒便喝,乍舌道:“他们虽然偷盗,却也算是有品有性的蝥贼,只将黄金拿走,留言所谓物归原主、取之有道云云,倒也颇有一种风骨。不过话又回转,五百两的黄金极其沉重,二人搬运尚是费力,其余藏品皆是硕大之物,他们便是有心多拿一些,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祁恬扑哧一笑,道:“黄金财物既然沉重,他们踉踉跄跄,跑得不快不远,毕竟还是被你们捉住,捆缚在了树上。”斜眼瞥看黄松一眼,忖道:“那分明就是两个偷盗被擒的蝥贼,如何就成了被打劫捆绑的落难无辜?所幸未曾听你一面之词,否则鲁莽闹将起来,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若是再伤了彼此的和气,辜负了人家的好心善意,岂非与那不识好歹的恶人无异?”黄松甚是难堪,讪讪一笑,故作无视。

    众人说话间,二虎带着许多乡人喧闹而回,口中犹自叫道:“他们将墙壁钻坏,再也不能轻易绕过,便叫人好好看护,逼迫他们将窟窿填完堵上才是。”中间二人,形体瘦俏,也不知颈脖之上被谁挂了“天下第一无耻偷盗小贼”的布条,随风晃荡摇摆,甚是狼狈不堪。

    那二人远远看见杨起,大叫救命。祁恬呸道:“我先前便有些怀疑,但心存侥幸,以为或是旁人,不料终究还是中矢夺的。”其中一人赫然便是老君炉旁的清风童子,另外一人稍加辨认,分明就是小鬼红孩儿,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变化得颇具人形,光照之下,也能看得几分影子。

    稽不康愕然道:“你们彼此认识么?”杨起听他询问,看其眉宇之间多有疑虑之色,不觉面色一红,暗道:“难怪说有了那做贼的亲戚,那怕是隔了十代八代,老死不相往来,也是会叫人无地自容、羞惭难当。此番情景甚是尴尬,却又不得不好好应承他们,委实让人左右为难。”揉揉鼻子,低声道:“也不算得是什么熟人,只是从他们手中买过一回药,用了以后还颇为灵验。”

    清风大声叫道:“你如何能够昧着良心说话?那药都是平白相送,何曾收过你一分一钱的银两?”话音方落,却被二虎一个弹指点来,喝道:“你能舍得给他们送药,为何对于我们反倒是狮子大张口,肆意漫天要价?莫非是欺负我们一众乡人,憨厚老实,以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么?”

    红孩儿喃喃道:“你们若是居漏穿空的穷人,给了药物,不收本钱也是可以的。但既然个个都是大富之人,钱财累积万千,从来就是多进少出,便是再索要多些也不过如那九牛一毛、菏泽一鱼罢了。”

    村人闻言,俱是哭笑不得,讶然道:“你以为我们都是那吝惜险恶的老财主么,竟然胆敢温柔讹诈,劫富济贫不成?不对,不对,分明就是劫富济……,中饱私囊而已。”

    二虎喝道:“你以为我们的钱财来得轻快惬意么?那无一不是呕心沥血、勤苦劳作而得。这黄金虽然多了,但戏凤村从此变成了念凤村,其中苦楚,莫不使人凄然喟叹。”

    稽不康叹道:“你们借着病人疾苦之际,纷纷跑来讹骗钱财,本就是无德无良的极大不对,为何现在见了熟人,还敢在此胡言乱语,随意诡辩泼赖?”

    清风甚是不服,大声道:“我的丹丸从来就是灵验无比,莫说能够轻易治得黑葖髯,便是困难十倍的喙痕鬃也能医疗。”看众人不信,便努力挣脱出来,从地上拾取一块石子,以尖锐之角往一个大汉手臂划去。那大汉猝不及防,顿时鲜血直流,惊慌不已。

    二虎怒道:“你如何还敢伤人?”却看清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拈出一粒丹药,用力碾碎,敷在那汉字的伤口之上,鲜血瞬息便已止住,不多时,只看得臂上一条极其清淡的伤痕,便同被指甲轻轻划过的白印一般。众人哪里见过如此神奇,俱是讶然惊叹,夸赞不止。

    清风冷笑道:“如何,我可是讹骗黄金的无良浊人?”看红孩儿也甩臂而出,大声道:“那黑葖髯虽然疑难,在我看来,不过也就是寻常病症罢了。”二人也不客气,走到一桌筳席之前,好一番狼吞虎咽地吃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动弹不得。杨起笑道:“是是,你们医术高超,有鬼神莫测之能,那什么黑葖髯再是顽固,也敌不得这回春妙手。”

    红孩儿甚是得意,道:“你如此说来,也算得上是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伯乐。”青衣眉头微蹙,轻声道:“莫非是这黑葖髯外,尚有其他的隐疾么?”

    清风咦道:“你年岁比那红孩儿还要少上几年,但这见识却不比他浅薄。不错,他们体内除了黑葖髯邪气,还有一股恶毒,但我二人一时不能辨识,是以治疗不得。”

    红孩儿哼道:“你与我一般窥破得其中的奥妙,这见识比清风委实又要高上了几分。昔日他穷思苦索,若非我道出病外之毒,只怕此刻尚陷于黑葖髯中不能自拔。”

    黄松对杨起笑道:“他二人何时方能心平气和,再不争吵?”杨起不假思索,脱口道:“便在一归天庭,一返阴司之时。”

    他看清风、红孩儿犹自争执,觑众人如若无物,心中不由暗暗苦道:“那莫名恶毒一日不解,黑葖髯之人就一日不治,如此一来,此地村民便一日不肯给他们诊费。他二人都是急切需要钱财偿债,若是一日不得黄金,自然一日不肯情愿离去。双方纠缠,又皆与我四人相识,难保不求我们的公道仲裁,想必是一日不能决断心服,便一日不肯放我们离去。那辉照山迢迢无限,何时才能到得?”

    惶然踌躇之下,问道:“你二人果真辨识不得那恶毒么?”清风与红孩儿齐声道:“辨识不得。”却听见有人盈盈笑道:“你们不能识破其中的奥妙,我倒是知晓了内里的究竟。”正是祁恬。

    杨起看她将青竹细哨握在手里,不觉恍然大悟,忖道:“是了,各种禽兽虫蛰或能知道一二真相,如何竟将这等有用的讯息咨探的法子给漠视忽略了?”

    祁恬道:“我方才听那门前的土虫说道,清风与红孩儿联袂治病期间,每每到得深夜,便有一个妖怪潜入五家门户,偷偷施毒下药。回去之时,往往顺手稍带上几只鸡鸭,说道什么不可空手而返,否则大不吉利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