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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豹节度使忿然拍案,怒道:“你这雀妖,以为虎王宠爱金尾雉妖,便连老爷的性命也不顾惜了。如此说来,你假借他人之手杀人,也是极大的罪孽,如何能够轻饶。”喝将手下抬出一幅枷锁将它缚了。

    杨起见白纱雀精拼命挣扎,苦苦哀求,忖道:“害人终害己,你因为嫉妒使然,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一场报应了。”

    不嫌多与嫌不多好容易脱身逃难,心中自然感激,便朝着祁恬连鞠两躬,臊得她扭捏不安,颇是不好意思。杨起揶揄道:“这貉妖努力替你们开脱,正与那救命恩妖无二,你们该行三次大礼才是,如何还打了折扣?”

    嫌不多笑道:“它说话迟了一些,害得我们平白替那金尾雉妖挨了两个耳光,所以要扣除一躬。”

    不嫌多颔首道:“不错,不错,是以日后倘若再要行侠仗义,切莫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否则恩德即要折扣、功德难以圆满,岂非可惜可叹。”见杨起与祁恬瞠目结舌,受雄狮校尉催促,再不迟疑,便挤到珠玉宝驾之前,要扶虎王茅厕一往。虎王哼哼不已,百般抵逆,便如孩童一般终究不肯答应。

    不嫌多与嫌不多劝说不得,情急之下,便去搬弄虎王的身体,只是虎王体态庞大魁梧,哪里又撼动得一分一毫?再被虎王一足无意间踹将,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日方才能够动弹。

    兄弟二人相顾无措,苦道:“老爷,你就在五谷风水之处蹲上一蹲,稍稍清除一些污秽,再放上几个臭屁,自然不会疼痛。何必苦苦硬撑,要受上这等的苦楚?”

    虎王哼道:“你二人下药,也该早些通知我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如今方来补救,已然迟了些。算上折扣缺憾,便是我偏偏不去茅厕,要这药性顺应自然性情地消除。不过我多疼将一分,你们以后便要多受一分责罚,断难赦免。”

    它一字一句,竟然与不嫌多兄弟嘱咐杨起的语气丝毫不差,分明就是有意调笑戏弄。杨起与祁恬相觑莞尔,暗道:“想来它并无恙碍,莫不是借机戏耍玩闹一番,也是个童心未泯的老顽妖了。”

    众妖无可奈何之间,忽然听见鸿门阁顶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苦恼张惶,其实何其愚钝可笑?这老儿虽然比我稍嫌不及,但修为深厚、法力高强,岂是三眼黎锦区区毒药可以谋害的?那风雨大士的滑溜散倒是有些奇妙,不过若是不幸进到他那皮糙肉厚的肠腹之中,便同白面一般,无功无效,九转之下,也不知变成什么粉末了。”

    群妖大惊,纷纷仰头望去,见顶檐角翘之上,背月立着两个人影,一个执枪睥睨,肩扛硕大麻袋,另一个僧袍邋遢,却是金鸡独立之姿。细细观看,后者早将一只鞋子脱下,却是用手指扣揉着脚趾中间的污垢。

    杨起与祁恬尽皆愕然,暗道:“这不就是息斗和尚与魔枪吴九道前辈么?他们如何会在这里出现?”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想必就是为了钱烟敷的缘故,搜索银瓶而来。

    雄狮校尉怒道:“哪里来的穷和尚,竟敢跑到虎王庙撒野胡闹。”呼喝兵卒方要捉拿,却陡闻一声巨响,却是虎王蓦然站起,大声笑道:“好你一个不要脸的猴子,昔日与我结拜之时,以各自的道行武功评论长幼,你便嚷嚷着要做大哥,只是何曾胜过我一招半式?不想当了和尚,入了佛门,好斗之心依旧不息。来来来,今日你我再斗上三百回合,定然教你输将得心服口服,再也不要纠缠不清。”声鸣如雷,精神倍增,哪里有丝毫的病容苦楚?

    第十六章摄元锻弓

    息斗和尚甚是开怀,也顾不得金鸡独立的姿态,身形稍稍变化,努力恭敬谨慎一些,便看得又如童子拜佛一般,合十行礼,旋即拍掌笑道:“善哉!善哉!你尽管放马过来,踩着云朵儿,便在这空中痛痛快快地打斗一场就是了。一者你我多年来始终隔绝天涯,难以相逢相聚,今日机缘巧合,若是不能够好好地拳脚亲热、棍棒言欢一番,想必初始尚可无觉无感,但过得一时半会,彼此心中皆是抱憾不甘。

    二者你这老儿的脾性实在太过恶劣,方才大声宣扬叫嚷,分明就是对我这远客贵宾有所寻衅、横竖撩拨、左右戏逗了,贫僧虽是佛门高人,自然六根清净、无嗔无为,但若是因此不来应战,岂非正要被你小觑?你心中介怀之下,看我日后再来登门,或是讨茶,或是求宴,必定是不理不睬,漠然招待了。”

    虎王被他莫名抢白一番,哭笑不得,愕然怔却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喟然叹道:“好一个泼皮惫懒的猴子,好一个刁钻无赖的伪僧!当日三元夜游神趁黑来访,说道你冤枉困在洞中许多年一事,我还甚是欢喜,以为正好借此机会,教你修心养性、脱胎换骨一番。不想隔了多年,好容易今日重逢,你却依旧口舌伶俐,说得道理虽是一层二条三分属,其实终究还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罢了。”

    不嫌多与嫌不多躬身恭立,伺候一旁,三缄其口之下,却是面面相觑,暗道:“你说他不甚长进,为何自己分明无恙,竟做出无穷苦楚疼痛的模样,唬将在场的千百群妖?依我所见,你们这两个未分长幼的结拜兄弟,正是半斤八两,彼此介于伯仲之间。”

    息斗和尚故作佯嗔之状,呸道:“你这虎老头果真是大言不惭了。骊山结拜之时,口口声声说道有福共享、受难共当,这般说来,若是好兄弟,便该陪我在那封禁洞中一并修炼酣睡才是,如何却忘了誓言?”

    虎王哈哈大笑,揶揄道:“你这猴子,难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向来不好么?能够记得前半句话,单单只忘了后半句话,这已是极大的不易了。”眉头微蹙,又道:“你来到我这庙堂,未及通禀投帖倒也罢了,为何还要乖张弄巧,竟然跑到人家的屋顶之上折腾鼓噪?是了,你方才搓脚抠趾,莫要将多年沉积的污垢脏秽迎风散下,不知不觉间,竟然纳入这鸿门阁下、大戏台前无数妖怪的呼吸吐纳之中。”

    众妖听得它形色描绘,不觉忖道:“老爷说得不错,这猴子如此邋遢,也不知身上会掉下什么细末物什,若是瘟虫疫气,岂非糟糕,还是闪避开来的好。”纷纷推搡,有意无意地往后退却了几步,便是桌上的水果茶点,也不敢随意拿拾食用。

    息斗和尚脸皮虽厚,逢此光景,却也不禁有些难堪,扭头对那吴九道叹道:“你的每日三餐皆是与我一道饮食用度,可曾受了什么迫害?”

    吴九道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魔山的铁枪将军,道行法力高深难侧,足以自护自持。你便是瘟神再世、病鬼投胎,我也不惧。”息斗和尚哭笑不得,呸道:“你说这话,莫名所以,不似在替我辨护,倒如同附和虎老头一般。”

    杨起心中窃笑,忖道:“你二人最爱斗嘴争吵,不过一个颇为纠缠,一个文雅一些而已。素往听闻你甚爱寻究吴前辈的不是,今日教他得了机会,自然是温柔回击、绵里藏针了。”

    虎王巡目群下,见得众妖被它淘气唆掇,尽皆议论纷纷、唏嘘不已,俱是明示暗指息斗和尚的邋遢不是,不觉若有所悟,忖道:“昔日太乙真人与广游祖师有隙,后又为还阳金丹被盗一事纷争吵闹,搅和得九重三界不得安宁。天庭既然调解不得,索性便在西华山的双仙峰顶摆下莲花大会,双方各能邀得六十大仙、前后一百余人,大行辩论之辞。

    我受那井角狼与亢金龙二位星宿所邀,也曾溜到山上凑将热闹,却见神仙所用,皆是搬将大小道理、论说昔今典故、陈述无穷利害罢了,其时只觉得无聊之极,只道若是文攻不行,不若便用武卫来得痛快,谁的拳头强悍,自然就能占得上风,哪里还会有喋喋不休的甚多麻烦?

    今日与这泼猴相聚,心中极其快活,一时按捺不得顽皮,便象往日一般与他口角戏闹,又故意用这许多的三寸不烂之舌与那猴子为难,不想却能让这天地不惧、鬼神无畏的劣性主儿羞臊尴尬,可见这巧言辨舌果真是颇有大用的。”

    它心中得意,哈哈笑道:“你这泼猴居高临下,俯视睥睨,肆意张扬却反倒说我挑衅,难怪佛门广大、深浩似海,但就是不能容你成佛。我这如玉本是妖界宝器,后受第九重天上的西方佛主开光引渡,多少也有了一些佛性,不妨就此对你提携挈领,打开佛门风景如何?”

    话音方落,便看虎王大吼一声,双手凭空张探,掌心陡现一柄金刚如玉。此物随风见长,竟有三丈约长,通体金黄璀璨,光芒万丈,教人不敢正视窥看。

    杨起与祁恬心中一动,体内的半枚龙珠莫名生出感应之念,不觉骇然,忖道:“它那兵刃颇似迥异,与众不同。只怕所言非虚,莫非真的受了佛主护佑不成?”

    息斗和尚喜道:“好,好,你若是胜得了我,莫说教我唤你大哥、尊汝为长,便是这袋中的金尾雉妖,我也一并交由你来惩处,也算是登门拜访的礼物罢了。”

    众妖俱是惊愕不已,相顾讶然,齐声道:“那恶毒的婆娘竟然被他擒获了么?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便看息斗和尚纵身跃上一朵云头,将手中的日月禅杖舞弄得如那旋风水涡一般,空中顿时风起云涌、气息轩昂,竟将月亮的凉光青丝悉数遮掩。群妖何曾见识过这等气势,尽皆骇然失色。

    虎王亦是争强好胜之人,看得息斗示威炫耀,精神倍增,一把便将身上的大红蟒袍扯下,大声喝道:“儿郎们,方才被那金尾雉妖与魔女娃娃破坏了兴致,不曾看得鸿门阁上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