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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9h9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搜神战记(山海传说) > 第132章
    祁恬见他呆愕,扑哧一笑,注释道:“对面便是有名的钱塘酒楼,好酒好菜不计其数,奈何吃掇什么汤汁米线?”

    黄松闻言,恍然大悟,不觉啊呀一声,暗暗叫苦不迭,早被杨起一手搀扶挟持,轻轻推搡敦促,口中犹自嘻哈不已,讪笑道:“正是如此的道理,快些去也,快些去也。”

    众人欢欢喜喜地涌进酒楼之内,尚未曾挑选八仙桌椅入席,更莫说等候得一旁的小二过来殷勤招待,便觑见二楼有两个孩童相互推攘扭扯、口中喝骂抱怨,正顺着楼梯一路拖拽下来。

    黄松脸色陡然变化,苦道:“我抢了他们海北之国的生意,难不成他们心中气愤,于是跟随盯梢过来么?”慌忙低下头去,一时动弹不得。

    那青衣虽是漠然平稳之人,此番与敛财管家一般,羞臊得满脸通红,喃喃道:“坦荡君子不可取无义之财,但所谓不知者不怪,况且我等也是依凭劳动所得,也算不得犯下罪过吧?”口中如是,依旧赧然不已。

    杨起与祁恬也是唬吓得紧,彼此默默相视,一个遮掩爽直,一个隐匿活泼,此刻俱是暗暗叫苦、惶然不迭,尽皆忖道:“这番遇上乡里故人,却是一半的尴尬,一半的难堪,如此情景,可教人怎样是好?”

    既然躲藏不得,索性咳嗽一声,硬着头皮便迎将上去,方要说话,早被那两个孩童瞅见得清晰,神情蓦然一振,甩袍提襟,急忙冲将过来,一个握腕捉衽,一个捏臂抓袖,齐声道:“好了,好了,这般便有得说理评事的人儿了。”只惊得杨起魂飞魄散,张惶无搓,原来这二人正是清风道童与那小鬼红孩儿。

    祁恬讪讪笑道:“你们何时离开那海北之国,却来到了这三圣县城游历?”

    红孩儿摇头道:“我们何时到得海北之国?”

    见众人极其诧异,那清风长叹一声,松开杨起的手腕,道:“那日护送了银簪与那独角巨熊之后,我二人念及到海北之事,也是心急如焚,难以按耐,便急匆匆地往回赶路,三二步紧赶、五六步趋迎,正欲揭榜入宫,医圣求赏,以求早日偿脱了钱财债务,各自升天入地的。

    可说来凑巧,却在山道之上发现了一伙劫路的强盗,鬼鬼祟祟,莫名不已,待隐身于草丛之中细细打探,倾听之下,却是这群匪人在挑锄担土,正选着一处石凹坑穴埋藏宝藏。”

    杨起心中稍安,陪笑道:“既然是盗贼的宝藏,你二人得了倒也无妨,想必收获不少吧?”却是一番询探的语气。

    清风道:“强盗走后,我们眼看得四周无人,思忖再三,还是将宝藏挖掘了出来,捧在手中,好不沉甸,细细点数之下,累累所积,竟有一百两白银的封装,共有三十封,便是三千两了。

    倘若再加上其余的一些珠宝首饰、翡翠香玉,折换成金钱,想必四五千两之数亦然难以打住。我等得了这样的好处,便是天意使然、造化眷顾,一门心思只想寻得土地庙或是城隍庙,央他几个神仙、鬼卒跑腿一趟,将这银两还于老君、判官才是。”

    杨起不觉释然,笑道:“如此真是可恭可喜,两位平白逢此横财,那老君、判官的债务簿上又少了一笔负担。难怪欢喜雀跃而来,蹦蹦跳跳,险些将人家酒楼的木梯几乎也踩踏坏了。”

    却看红孩儿冷笑连连,哼道:“遇着这不讲道理、胡乱讹人的无赖道士,哪里能够欢喜?”

    清风怒道:“便是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偷盗了我的钱财么?”话音方落,红孩儿已然嗔目竖眉、咬牙切齿,一把牢牢揪定清风的领口,喝斥道:“你这不能修真的牛鼻、枉成正果的道士,如此胡搅蛮缠,却没有来由地污赖陷害于我,损伤了我的一世名声。这新帐老帐、春秋恩怨,正是教我一肚子火起,罢了!罢了!今日不能揍你一顿,岂不要将我这善虎当作病猫不成?”

    清风不甘示弱,一把接住他打来的拳头,骂道:“明明就是你偷偷私吞了我那一份,为何还要拼死抵赖、矢口否认。若是还来倒也罢了,本大爷宽宏大量,自然既往不咎,否则让我心头火起,便是天王老子替你求情,也一概不允。”

    顿时厮打在一起,只唬得店中的掌柜伙计连连顿足,急道:“依着小店的规矩,客人若是不慎打坏了我这里的桌椅,便须按照原价的三倍予以赔偿。所有木桌俱是那一品的红木悉心打制而成,价值不菲,颇为昂贵,先前也不知有多少寻衅挑事之徒,打闹尽兴之后,却因赔偿不得,被押入大牢之中。”

    二人一惊,各自动作顿时轻缓了许多,依旧缠拌,不肯松手。祁恬奇道:“后来怎样?莫非只在牢里关得几日,便开释出来么?”一个伙计将毛巾往肩上一搭,嘴角一撇,大声道:“哪里会有这般便宜的好事?城外有一座采石场,全部轰到那里充当苦力,什么时候争够了银子还债,什么时候方才抵消罪孽。”

    清风与红孩儿闻言,都是无二的心思,暗道:“背上一座大山已然将我等压得喘息不止,哪里还能再惹上一身的债务?”不觉一凛,相互歇下手来,挑着一条板凳坐下。

    祁恬颇为诧异,愕然道:“你的银两财物都不见了么?为何以为是红孩儿偷盗犯事?”

    清风哼道:“不是他是谁?我昨晚与他入城,投宿于这钱塘酒楼的后院雅间,只待天明之后,便去此地的土地庙和城隍庙中,各自央托熟人捎钱还债。孰料一夜过去,包裹竟然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里?我探索得半日,见门户紧闭、插销痕迹未动分毫,分明就是内贼所为。”

    红孩儿怒道:“我便是阴世赴阳的小鬼,却也是那有品有性的道德之人,也不知比那寻常所谓的正经高尚人士、暗地男盗女娼之辈要清净纯洁得多少。你在屋里搜寻得半日,可曾寻获什么赃物不成?便是到衙门打上官司,也得拿出证据才是。”

    清风冷笑不已,呸道:“你变化常人的模样,便以为自己有得什么上好的人品么?说起证据,其实倒也简单,为何我的银两被盗了,你的却安然无恙?”

    他两个唇舌交锋、辩驳不清,却惊愕了一旁的黄松,暗道:“你这银两不翼而飞,若非内贼作为,便是有那贪金恋玉的妖魔鬼怪肆意为盗,既得了凭空敛财的机缘,却也被莫名偷盗的造化觊觎,虽是不幸,却也正合了那‘得来不费吹灰力,快捷如风又失去’的亘古道理。

    事以如此,再来埋怨、臆测毕竟无益,便该收拾一番心情,请将有名的讼师拟好几张状子,自去探询当地的官府衙门、急急报窃备案才是。如此张扬纠缠,识不清,辨不明,犹自互生暗隙,彼此苦争闹斗。

    一者无济于事,徒然惹人笑话、受人揶揄罢了;二者么?便容易伤了这钱塘酒楼的治安口碑,从此影响人家的往来生意,客源清淡,门庭冷落,委实不甚厚道。”

    心念如是,不觉环目瞥视,见得掌柜与伙计齐齐矗立门畔,皆为斜目拧眉、皱鼻撇嘴的不良模样,或是抱拳而立,或是摇头叹息,或是无可奈何,或是神情疑惑,中间有那几个刻薄偏激的,交头接耳,颇为不屑。

    内中一个汉子,体态魁梧,却心眼狭小,被人唤做针缝虎的,有意无意道:“这两个娃娃吵闹得如此凶狠,实在有些诡异,莫不是住了一流的客栈,却发现囊中羞涩,便故意生事胡闹,也好拖欠一晚的宿资不成?”声音虽然压将得颇为低微,却也能够听闻分明、辨识真切。

    杨起亦是踌躇不已,暗暗叫苦不迭,念道:“他二人扯定我来评断事理,好不叫人为难。我既无判案如神、还原真相的大才学识,又无搜寻线索、抽丝剥茧的堪验本领,如何担当得如此重责。”犹豫再三,始终拿定不得主意。

    祁恬窥破得他的心思,再看凳上的清风、红孩儿二人,一个正是鼓腮嗔目,真相不得便不依不绕,一个偏偏搔首挠耳,冤屈不清则无干无休;偶尔相觑,触目尽皆赤血仇向,哪里还能寻觅得半分结伴的情意?间或嗟叹,怀中俱是义愤填赝,如何揣摩得几丝患难的恩义?

    于是遂咳嗽一声,勉强劝道:“包裹既然失去,权当是破财消灾好了。你们的药材本有九天之精奇、黄泉之玄妙,最是治疗天下各种疑难伤患的灵验之物,尽力吆喝,多多卖些,不过三五日,这损失便可悉数补回。”

    一手轻轻伸出,朝着青衣背部点弹一二,使将一个眼色,忖道:“你平日里读了许多的书,此刻何不从肚里倒出一些墨水,说上一些宽慰释怀的言语?”却见他咧嘴一笑,故作无奈之状,不禁有些颓然,暗道:“孔孟伦理之学,终无大用。”

    她有如此的念头,正是功利使然,可惜委曲了文化内涵,竟与探案知识、好言好语混淆一谈,倘若教举人、秀才听来,却是一桩天大的冤枉,莫不要恸哭甚然,引得六月飞雪、鬼哭神嚎。

    自古文人读书,皆以伦理为“人”之标准,不同禽兽;以道德为“生”之根本,区别草木;莫不尊孔孟之说为纲,奉仁义礼信为常;如此放之大国,谓为“忠”,生“廉”和“诚”;缩之小家,为“孝”,生“敬”、“仰”。

    这般累积渐厚,随着岁月过去、春秋东流,终于凝成体系,便是“文化”,又称“纹化”,抑或“人化”罢了。那商贾买卖、采药医病、农家耕作等等,只是“常识”或“技艺”,再传许多世,又叫做“知识”、“科学”罢了,与这“文化”本是天壤之别。

    “文化”可以成人,知友爱、辨廉耻、识善恶、清是非,“知识”虽好,却无此功能,不过造车舟以疾步履、养蚕桑以织彩衣、驯牛耕以拓农田云云,所以到了后面的某一世,便有那精明算计却追逐不良利润的奸商、医道高超却胆敢草菅人命的大夫、鱼肉稻麦却添假抹毒的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