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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1  乌鸦

    司机说由于最近修地铁,长韦内环的路况二十四小时都很糟,现在接近零点,车也能在隧道口堵停。

    但段归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倒霉,因为他是个走到哪都比较倒霉的人,他已经习惯了。

    坐在座椅上发愣,段归忽听司机嘟哝:“市区放烟花要罚款的啊。”

    “罚款才几个钱,”助理阿文坐在副驾,不屑地说,“老板谁会放在眼里的。”

    段归闻声,也抬头看,透过隧道上方的树叶缝隙,看见他没见过的烟花。

    这烟花很符合他的心境,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发短信给李曼双,被拒收了。

    车流终于动了,他们进入了隧道。

    他们往一九天地去,经过公交车站,看见自己的脸印在等车区的LED屏幕上,他的新剧广告。

    阿文兴奋地回头看他:“段哥,你看你都占领长韦了。”

    “推广而已。”段归清醒地说。

    “你可太谦虚了!”

    这时,放在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段归立刻拿起来解锁,仍旧不是李曼双,而是黎珍珍给万万建的晒猫群。

    她发了几张猫的照片,没事人似的说“好想我的小宝贝”。

    段归要沟通工作,聊天框很多,这才发现自己还加过这个群,滑动退出了群聊。

    黎珍珍立刻发现了,发他语音,他语音转文字看了看,她问:“还在生气吗?”

    段归盯着看了几秒,想,黎珍珍的生活真容易,在道过歉之后,即便没得到回应,也可以像无事发生似的联系他。而他已经无法给他置顶的人发消息了。

    前天晚上,段归和李曼双说了晚安后,正要睡觉,接到黎珍珍电话,说吃宵夜,大家都在。

    段归心里有很多事,原本不想去,但怕别人觉得他拿了奖人变了,便还是去了,没想到到了海边,那家露天餐厅已经关门,只有黎珍珍一个人,在餐厅下面的海滩上喊他名字。

    她穿一条白色的裙子,光脚站在月光下的沙滩上,叫他:“段归,快下来。”

    段归沿着台阶走下去,坎城的海岸很美,因为时间晚了,沙滩偏僻,有种别样的宁静,他问:“他们呢?”

    “餐厅关门,就先回去了。”黎珍珍说。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段归没有靠近她。

    “感觉你都在路上了,我觉得夜海好美,想你也来看看。”她笑眯眯地说。

    段归其实没什么感觉,不过他是有礼貌的人,便说:“谢谢,那我们一起打车回去吧。”

    “先等等,”黎珍珍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段归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她察觉他的退缩,提高音量道:“段归,我不想再装了,我确实喜欢你的,我怕我这次不说,以后后悔。”

    她声音有些紧张。

    风从海上刮来,吹动她的裙子。

    除了尴尬之外,段归想到李曼双说“你干女儿的妈妈”时酸酸的语气。

    当时他刚给他妈打完半个小时的电话,求他妈把以前帮他存着的两百万转出来给他,但他妈听他说借人急用,一口拒绝,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说动妈妈。

    李曼双说话软绵绵的,其实或许只是和他撒娇,但段归还有点烦躁留着,不知怎么,觉得她太捕风捉影,也觉得她还是以前千金大小姐那样,不太懂事,就没用很好的语气和她说话。

    没有想到半小时后,就真的被黎珍珍表白了。

    “干什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黎珍珍朝他走了一步,问。

    段归回过神摇摇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可你都不敢说她是你女朋友,”黎珍珍撇撇嘴,“我觉得你不懂喜欢,你对她明明是尊敬。吃火锅那次,你和她说话都不敢,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感觉你们相处像上下级。”

    “我当然懂喜欢,”段归认真看着她,“我和她私下相处的细节,没必要告诉你吧。”

    黎珍珍不说话了。

    两人站在海滩上,安静了一会儿,段归刚想说他要回去,黎珍珍突然又开口:“我本来不怎么喜欢你的。”

    “大家都是同一个剧组出来,到处碰壁的童星,我比你还多个奖,凭什么现在你能从《万野行》鱼跃龙门,一部大制作接着一部,我到现在还在演女配。”

    段归看着她。她看上去有些冷,抱住手臂,裙子被风吹得贴在腿上。

    “渐渐注意到你讲话经常很慎重,有那种被折磨习惯了的低姿态,从来不会生气,我怎么都学不来,发现你挺有意思的。”

    “有时候我跟你说话,你看着我,我觉得你也对我有感觉,”她踢踢沙子,“后来看久了,你怎么看谁都那个眼神啊。”

    实际上段归有些不想再听,因为他对她的自我剖白不太感兴趣,但这时候直接说想回去似乎有些残忍,所以又拒绝了一次:“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能接受。”

    “……”黎珍珍眉头拧起来,好像想要哭,但是没哭,“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段归说“没有”,她还是哭了。

    因为黎珍珍哭得伤心,他没催她。

    她哭了一会儿,用手背抹抹眼泪,问他:“那能不能抱一下,以后还是朋友?”

    可能是因为她看起来确实可怜,段归同意了。

    黎珍珍扑到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抬起头看他的脸,他有些尴尬,尽快地松开了。

    回去的车上,段归和黎珍珍没说话,给他妈编辑了个短信,强调这笔钱真的对他很重要,求她转给他。

    又开始思考从哪能多赚到些钱。

    不知道现在他去公司房产开业站台的价格是多少,迫于黎珍珍也在车里,他只能发消息给赵一海询问,问他能不能在进剧组之前再多接几份工作。

    另外,前几个礼拜有一部找过他,剧本写得不好,但是资方有钱,片酬给得很高,他本来拒绝了,又想或许可以考虑重新联系他们,段归现在有奖项加身,一定能谈个更好的价格,让片方给他些预付款。

    总之能给李曼双多少便是多少,不过现在都是他空想,还没到手的钱,便决定先不告诉她,等到账再转给她。这样李曼双可能能开心点。

    但是段归终究是倒霉的。

    入睡前还在计算最近能赚到的最大金额,睡醒便看到劈头盖脸的消息,所有人都在询问他是否和黎珍珍恋爱。

    就像他和黎珍珍第一次传绯闻那天一样,世界在他沉睡时天翻地覆。

    段归看了八卦新闻的动图和视频,角度很刁钻,拍得像他和黎珍珍真的在接吻似的。

    段归先给李曼双打电话,没有打通,被删除好友,发不了消息。

    这些以前也发生过的,所以段归那时觉得他还有解释的余地,直到他切到短信页面,发现银行短信在两个多小时前提示有一笔高额转账收入,比他转给李曼双的还要高出不少。

    他买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登机前一直在给李曼双的助理艾玟打电话。

    艾玟也很为难,只告诉他:“李小姐说,多打的那一部分是手表折现的钱。”

    “那我的手表呢?”段归问她。

    “……她说不想送了。”

    回程飞机上没有无线信号,段归也没能睡着。

    整整十个小时,他想尽所有解释的措辞,想他如何告诉李曼双,他拒绝了黎珍珍,新闻不是事实。

    李曼双喜欢他到可以为见他从瑞士到坎城,空等他一夜,只要给他见面和说话的机会,说得够久,表现够好,她就可以心软的。

    段归这样相信。

    而且也别和钱过不去,她本来就需要钱,不该硬要把钱打回他。

    出神回忆着,一九天地快到了,时钟显示零点二十五分。

    段归手机震起来,黎珍珍给他打来电话,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更像是恨着自己的愠怒,挂断她的来电,将黎珍珍从联系人中删除。

    “怎么回事啊?”商务车停在了一九天地地下停车场入口,闸门却不开,司机按下车窗,探出脑袋问保安。

    他们的牌照突然进不了一九天地的车库了。

    段归有些头痛地坐起来,靠进车窗,和保安交涉,保安询问了值班的物业,得知业主白天将这个车牌从备案里删除了。

    段归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睡,视线都不太清晰,大脑里嗡嗡作响。

    司机回头问他怎么办,他想了几秒,才说:“找个酒店吧。”

    阿文立刻打开手机订了酒店,司机往那边开,可能心情有点烦躁,打开了车载收音,播放长韦本地的深夜听歌栏目,节目是十二点半播,男主持和女主持刚刚开始聊天。

    聊了几句今日新歌,男主持问:“苒苒,刚才十二点江边的无人机表演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呀,太浪漫了,”女主持说,“我的感想只有四个字,钱多会玩。Isabella,今晚长韦所有待婚女孩都会羡慕的人。”

    “哈哈,和你们女孩子不一样,我和我哥们儿都比较好奇XH是谁。”

    “那我也好奇啊。”

    “坊间有个传闻,不知道该不该说。”男主持故作神秘。

    女主持娇嗔:“你说呀!”

    “上过某综艺那个贺总,第二个字是什么?”

    “修?”

    “哎哎,别说出来。”

    “那Isabella  是谁?”

    男主持呵呵一笑:“热知识,这是首富千金的英文名。”

    女主持哇了一声,沉默了。过了几秒,感慨:“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好配啊。”

    段归听完,想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翻到他零点拍到,想发给李曼双,所以特地没有拍到字母Isabella的烟花照片。以为是烟花拼成的I  love  you  so其实不是;以为是可以借来给李曼双表白的语句,其实是别人送李曼双的。

    他知道自己像笑话,公主和王子中间作梗的工具配角,存在意义就是让主角认识到对彼此的爱情、情比金坚,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够不到李曼双的人,不懂的她的生活方式,对她束手束脚,永远在说错话,做错事,永远出丑。

    他觉得自己像李曼双养的一条宠物狗,如果李曼双决定抛弃他,他就不可能在见到她了。

    看到酒店的灯光,他妈妈打电话给他:“儿子,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个晚上,那两百万真没法转给你,基金套牢了,现在领出来,要亏掉整整叁十万。而且你到底拿去干什么也不告诉妈妈。这样我是不放心的。妈妈说是怕你被小姑娘骗啊!”

    他妈说得恳切,像在为他着急,怕他遭人骗,咬定了不可能把两百万给他,因为他爸妈就是这样思考的,他们不是生意场上的人,只是会为他试镜、演戏而四处打零工的普通工人,和李曼双、贺修的父母不一样。

    他想:欢迎回到真实人生。听见自己对妈妈说:“没事了,我不需要了,你们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