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风，昏黄的灯笼在廊檐下晃动不止，风里夹杂着些许的小雪花。金蕊端着刚从锅灶台里烤出来的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掀开帘子进了屋子，搁在了卫灵犀的餐桌上。
“小姐，你瞧瞧这是什么？”
卫灵犀看到是两个烤得外焦里嫩，金黄流蜜的红薯，这食欲一下就上来了：“快，给我尝尝。”
银蕊纳闷：“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金蕊一笑：“街上与人换来的。用了两个肉包子换了两个红薯，回来后放进灶膛里烤一烤，别提多香了。”
银蕊不由笑她：“两个肉包子换了两个红薯，你可真是会做生意啊！”
听出银蕊是在嘲笑她，金蕊咕哝道：“我当然知道两个肉包子比两个红薯值钱了，可咱们小姐这胃口最近不是一直都不太好么……所以我想着给小姐带点新鲜玩意儿尝尝。”
“谢谢你金蕊，有心了。”卫灵犀很是感动。
“小姐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只要小姐你喜欢吃，回头我再去买……”金蕊道。
“谢谢，这两个就足够了。”卫灵犀将红薯掰开了，用小银勺子刮了些红薯肉往嘴里送，慢慢地品尝着。
院落里传来了一阵子的嘈杂声，只听得连翘与人在院里说了两句话，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卫灵犀感觉纳闷，刚向喊连翘过来问问情况，连翘便自己进来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谁来过了？”她问道。
连翘低声回话：“夫人，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来过了！说是二夫人悬梁自尽了，人就在南院里停着呢，让各房里预备着过去帮忙去！”
二夫人自尽？
卫灵犀有些意外了，毕竟，前世的二夫人没有死，虽然也是犯了不少错误，也挨过不少罚，却都没有死啊。
前世她死的时候，二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如今，如今就这么的死了？
卫灵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觉得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很多没有发生的事情却最终发生了，很多发生了的事情，结果却同前世不一样了。
这一刻，她忽然间很担心。
很担心萧珩此次南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前世他是在鬼门关上滚了很大一圈子才回来，这一世呢？这一世会怎样？
想到这里，她莫名有些心慌。
可也只能是心慌，暂且什么忙都帮不了他的！
并且，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她也只能够根据他们的行进速度来判断，或许大军还在路上，并未抵达南滇战场。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连翘见卫灵犀愣神，便小心翼翼地询问。
卫灵犀回过神来：“哦，没事。二夫人那边情况如何了？连翘，你先过去瞅瞅，若是需要什么，你回来再问我拿。”
连翘却道：“刚才赵妈过来说，其他几房的夫人都收到消息过去了，夫人您恐怕也得过去看看。”
卫灵犀点头，放下手中的勺子：“那我也过去瞧瞧去吧。”
卫灵犀赶带着金蕊和银蕊过去的时候，那南院里已经挤满了人，在那黑幽幽的屋里，东南角的方向摆放着一张床，那床上的被褥破烂不堪，屋里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以及一股子新鲜的血腥味。
这味道很是冲鼻子，卫灵犀不由得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九弟妹，你可算是来了。”五夫人红着眼圈凑过来对她说道，“这二嫂怎么的这么想不开呢？竟然悬梁自尽了！”
七夫人则是眉眼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给人的感觉确实有些哀愁的。
卫灵犀象征性地落了两滴泪：“二嫂子的心怎地这么脆弱呢？真是没想到啊……”
二人正议论着，萧嫣也来了。
她听说二夫人死了，脸上不悲不喜，只是凑到卫灵犀身边道：“就二嫂这点本事还想掌握萧家的呢？真是差的远了！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卫灵犀看着那被白被单蒙着脸的二夫人紧紧闭了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此时，萧子鹏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娘死了，冰冷冷躺在一片这么破烂的地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床前，扑在了二夫人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这一扑不要紧，竟然把那蒙在头上的白布弄掉了。
二夫人死后的面容显露在了众人面前，她瞪大着双眼，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很长，口鼻处是青紫色的要吓人就要多吓人。
“啊——”一群女眷吓得连忙往后躲。
卫灵犀见状，胃里头忽然就一阵翻腾，她努力压着那股子直冲脑门子的恶心感，一转身从屋里面出来了。
这时候宋莹玉才慢悠悠地在春梨和青荔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的一双手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肚子，撞见卫灵犀的时候，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连一声婶母都不再唤她。
“都出来吧。”宋莹玉说了一声。
众人急忙从屋里出来了，只见宋莹玉披着狐裘，高傲地站在原地，她扫了一眼众人道：“大家都看到二婶母的下场了吧？记住了，日后若是有谁在萧府里动不该动的心眼，这就是下场！这是二婶母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说完，她把目光瞟向了卫灵犀。
卫灵犀哪里顾上理会她，她只觉得胃里热乎乎的还一阵阵的翻涌，刚才那一幕太震撼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吊死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好了，从今儿起咱们萧府要办丧事，府里账上银子不多了，还请各位去翻翻自己房里的小金库，每一房出十两银子！毕竟，二婶母没有被休，还是咱们萧府的人！既然是萧府的人，这事儿得办得风光一些！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么？没有的话，就散了吧！”
众人皆散。
萧嫣和卫灵犀的住处不是很远，二人结伴而行，刚刚走到水榭附近，一股子冷风迎面吹来。
卫灵犀再也忍不住了，她扶住假山，张口就呕了起来。
第205章 家书
“嫂嫂，你怎么了？”萧嫣见她呕吐，急忙跟上前询问情况。
卫灵犀吐了几口酸水，用锦帕擦了擦嘴，才说道：“刚才去了南院时，就觉得胃口不舒服了，看到二嫂那模样险些吐了出来。这胃口就一直难受着，直到刚才冷风一吹，我就忍不住了。”
萧嫣点点头：“莫说你觉得难受了，就连我都差点吐了。那模样着实是吓人……嫂嫂莫想了，再想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好。”
“走吧。”
姑嫂二人结伴到了风雅堂，卫灵犀留她一起用些晚饭，萧嫣婉言拒绝了，方才看见了二夫人的那副样子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吃下去了。
于是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卫灵犀刚才吐了些东西，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吃吧吃不下去，不吃吧饿得难受，她对着这一堆饭菜发呆。
“都怨你。”银蕊将那两块红薯撤了下去，抱怨金蕊道，“这东西难以克化，晚上吃了对胃口不好的。若不是因为这东西，小姐也不至于呕吐。”
金蕊也是好心，见自己办了错事，连忙跟卫灵犀道歉。
“不怪你。”卫灵犀道，“是二夫人的模样吓到了我，你们也见了，十一妹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小姐，十一小姐吃不吃我不管，你得吃一些。自从九爷走后，你就茶饭不思了，你瞧瞧你的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若是九爷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心疼呢……”银蕊道。
“夫君到哪儿了呢？怎么迟迟没有他的消息呢？”卫灵犀不由得又开始想念萧珩，只盼他一路平安抵达，盼他早日凯旋归来。
……
南州城。
将近一个月的赶路，萧珩终于抵达了南州城下，距离大地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这南州城里依然是一片狼藉。
房屋倒塌，百姓们流离失所，街头到处可见饿殍。
人们染上了瘟疫，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倒在路边的尸体被野狗拖走，啃食的面目全非，肢体残缺不全。
见此情形，萧珩不由心痛又发怒。
“南州城知州何在？见此情形都不管一管的么？”
“禀大将军，知州大人已经在大地动中丧生了！南州城这些日子一直被南滇的那些贼人把守着，在城中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这听闻大军前来了，人这才撤退了。”回话的人是知州的下属官员。
“当初大地动，朝廷拨了不少银两来帮百姓度过难关，那些银两在哪儿？附近的两州为何不过来支援？”萧珩坐在战马上冷声发问。
“禀大将军，那银两我们从未见过。戍边的大将军战死后，剩余为数不多的兵甲被其他的两州给收编了。那两州过来支援过，可那帮蛮子们经常是半夜偷袭，要不然就派大兵压境，前些日子还派人往城里丢什么毒虫子……我们是防不胜防啊……”
萧珩见他穿得单薄，面黄肌瘦的，确实也支撑的辛苦。
“来人，在城中收拾出一个地方扎营！看看我们带来的钱粮和药物有多少，先救济城中的百姓。另外……”萧珩看了一眼那官员道，“你随我走，今晚安顿下来后，把城中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向我禀告清楚。”
“是，大将军。”
入夜，寒风起，风大，寒凉刺骨，如同是钝刀割肉一般的疼。
南州城中哀嚎四起。
萧珩暂且住在了前知州的府中，书房里，他召集人先开会，之后，又唤来了那官员说了一下情况，这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肚中无食物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此时，楚玉端着茶壶的热茶，手里头拿着几个热饼来找萧珩了。
“大将军，饿了吧？吃些东西吧。”楚玉将那饼塞给了萧珩一个，从壶中倒出了来了一盏热茶，“喝些茶暖暖身子。”
萧珩吃了一口饼，又喝了一口茶，立刻感觉身上暖和多了，这都是卫灵犀为他准备的。
也幸好有她，否则，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这南滇苦寒，身上的甲胄冰凉刺骨，也多亏了卫灵犀给她准备的棉衣，这才让他没有那么的痛苦。
倒是也有的副将家人为他们准备了皮裘，这东西倒是也暖和，只是不吸汗，一直捂在身上很是难受。
若是冷风一吹，那热腾腾的汗水顿时就便得凉飕飕了，贴着身子更容易生病。
“城中的瘟疫你能够救治么？我们要在南州城扎营，先引那些南滇人过来杀他们几波，之后有了合适的时机才能够进攻！所以，城中百姓的瘟疫必须要先遏制住才可！”
“能。”楚玉胸有成竹，“这个大将军放心，给我一段日子我便可治疗好他们。只是这药材得四处采买才行！南州城已经瘫痪了，那只能够靠其他城池的救济，要么就得依靠着朝廷的拨款！”
他们带的药材是给战士们用的，不能够全都用在这里。
“好，那我就给朝廷去信，恳请圣上从国库里拨款。”
楚玉略略点头。
说起书信来，他唇畔噙了一丝笑意，低声问将军：“这都出来这么久了，我都不曾见你给嫂夫人写一封回信。如今抵达了南州城，你是否也该考虑给夫人写一封书信了？”
萧珩点头道：“是要写信了，也不知道那丫头近来可好？”
楚玉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给你的信。我们一到南州城就收到了！”
萧珩大喜，急忙拆开了书信，上面是卫灵犀那娟秀飘逸的小字：“九郎吾爱，自拟走后，妾日日思君念君，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希望九郎专心打仗，早日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