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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卡你认识的吧?他问。

    沢田纲吉放下最后一个高脚杯,回过头,蓦地发现那个男人此时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那看起来就像是个做工精美的陶瓷娃娃,始终都保持着越看越令人心惊胆战的诡异笑容。

    先前站立于夕阳下时辗转流光的眼眸俨然失去了光泽,那副鸢色的眼睛就像是倒映着根本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那一瞬间,沢田纲吉恍惚间意识到鸢色虽然是个十分漂亮的颜色,但同样,也是枯枝败叶独有的颜色。

    死气沉沉,了无生息。

    第6章

    (6)

    偶尔我不在店里的时候,你要负责接待去下面的客人。

    樱田勇破天荒地在店里点了根烟,现下还未开店,酒吧里只开了调酒台处的暖黄色照明灯,连他从口中吐出的一口烟圈似乎都透着一股宁静。

    不是会有那个穿着皮.呃,我是说戴着银色面具的女性负责接待吗?沢田纲吉记得自己头一回来时,是有个女性为他们带路的。

    她一般只负责管理下面的区域,那天只是刚巧来到上面拿东西。樱田勇用手夹着烟扫了他一眼,浓黑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好的,我明白了。沢田纲吉立刻回答道。

    虽然樱田勇的面部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是有点生气了。

    哼。男人冷哼了一声,烟头上的火星忽明忽暗,他抽出嘴里的烟条,放在烟灰缸上轻轻抖了抖。

    店里一般的会员都会手持绿色的卡或者是蓝色的卡。绿色、蓝色没什么太大区别,都是坐在正常观众席上的,手持蓝色卡的座位比绿色卡靠前。

    然后偶尔也会有出现手持紫卡的人。樱田勇半眯起眼睛,顿了顿,懒懒地接着说:一般都是些横滨的权贵,他们会有一间独立的包厢观看比赛,也会有专门的服务人员站于门口等待客人的吩咐。

    然后还有就是.黑卡。谈及至此,樱田勇干脆把刚烧掉一半的烟直接摁在了玻璃烟灰缸上。

    那一刻他的表情堪称淡漠,却又像是心事重重,他看了等待他开口的沢田纲吉一眼,然后抬手抓了抓头发。

    黑卡.倒也无所谓,估计你是看不到的。

    .

    所以,黑卡到底什么意思啊?

    樱田先生,您不是说我应该看不到吗?

    沢田纲吉对着那张吧台桌子上的黑卡,内心无比的惆怅。

    他保持着那张不曾有丝毫变化的营业性笑容,语气温和舒缓:那么就请跟我来吧,这位贵宾。

    他带着太宰治走向了悬挂着画的那面墙。寻着先前老板告诉自己的按钮,触发了使墙翻面露出电梯的机关。

    首先,樱田先生是按照等级由小往大的顺序介绍的卡,那么理论上来讲,持有黑色会员卡的人应当比持有紫色卡的横滨权贵更加拥有特权,更为稀少,身份或许也更加特殊.

    走到电梯里,站在右侧摁动了前往负一层的按钮时,沢田纲吉飞速地运转起自己的大脑。

    武装侦探社既不属于政府组织,也不属于非法组织,就如同先前调查的那样,性质上就是一群负责处理一些警察无法解决的案子的组织。那就不至于是工作关系。嗯.那难道说是家庭原因?

    不,不对,横滨权贵一词应该就是囊括了绝大多数家境强悍的人,如果说跟家族有关系,或许是紫色卡更为合适。

    那持有黑色卡片的人难道是内部人员之类的?

    这么一说,先前倒是隐约听其它选手说过ric是港口黑手党旗下的产业,毕竟当地最大规模的地下搏斗场总归是要归附于本地的大型组织。那要是这样说的话.

    叮电梯的门打开了,沢田纲吉侧过身站立于门的一侧,微微弓下身子,一侧胳膊抬向电梯门处。

    这位贵宾,这边请,马上会有您专属的服务员工为您服务。

    这样的话一般是要对持有紫卡的顾客说的,但既然黑色高过紫色一层,那么稍微模棱两可地说一下,不要谈及接下来要进行的流程,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啊呀,我们黑卡用户不是可以指定服务人员的吗?太宰治笑眯眯地回过头看向沢田纲吉。

    对方简直可以堪称笑的甜美,但是沢田纲吉眼里这笑容属实有些毛骨悚然。

    沢田纲吉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果不其然,听到了对方意料之中的下一句话:就指定沢田先生好了。

    太宰先生您知道的,我是上面的调酒师,而且樱田先生现在不在店内。沢田纲吉看向对方那张似乎略带玩味的脸,只得挣扎着进行最后的拒绝。

    诶呀,难道我不可以独自专享店内的调酒师吗?太宰治轻勾着唇角反问道,眼中一闪而过狡黠的光芒。

    沢田纲吉沉默了半秒钟,刚张开嘴准备认命地跟着对方走,没想到对方突然耸了耸肩膀,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骗你的。

    他笑着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沢田先生快去上面工作吧,不要让想喝酒的客人们久等了~

    话音落下,太宰治还十分贴心地在电梯外探出手,帮沢田纲吉摁了下往上去的电梯按钮。

    *

    沢田纲吉在将近凌晨才看到了回到店里的樱田勇。

    大抵是今天地下有场重量级比赛,持有会员卡的客人几乎都选择了在地下度过,而今天又刚好是工作日的第一天,一些来单纯喝酒的普通客人也寥寥无几。

    店内还放着樱田勇起初挑选好的爵士乐,他似乎酷爱上个世纪中叶的爵士乐曲,有次在客人走的差不多后,沢田纲吉还看见樱田勇拿出了台古旧的唱片机,在里面放上了年纪比他父亲都要大的唱片。

    樱田勇似乎并不大担心地下的赛事,回来的时候还点着根烟,不过在进店之前就被他掐掉了。

    要说起地下搏斗场,它总归是跟赌博挂着钩的,即使是连同在沢田纲吉看来堪称清奇的ric也不例外。

    他见过不少选手跟着举办方的剧本走,最后大把金钱流入到主办方口袋里的现象。

    然而樱田勇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比赛公平,他从不屑于制造什么剧本以此而获得利益,也拒绝其他权贵提出的和他一起合作打造剧本的邀请。

    此时樱田踏入店内的步伐缓慢而悠闲,平日里紧压着双眼的浓厚双眉放松地舒展着,连同眼尾的弧度都是温和的弯起的。

    似乎是因今天和女儿共同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而格外高兴。

    然后很快的,整张脸都跨下去了。

    谁?穿着个沙色风衣的?樱田勇那张呈出方形的脸几乎完全拧巴在了一起,如果不是现下的氛围似乎有点紧张,沢田纲吉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表情而笑出声来。

    樱田勇时常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沢田纲吉很难想象自己短短一天时间里竟然在老板的脸上见到了这么多次截然不同的表情。

    是的,身上绕着些绷带,长相很出众。沢田纲吉注意到了老板微微睁大的眼睛,名字的话,是叫太宰治。

    提到这个名字,樱田勇整个人都僵滞在原地。

    他站在吧台前恍惚了几秒钟,接着快速行动起来。

    他有些太着急了,甚至把一副不明所以模样的纲吉推开,弯下身子开始在吧台内的柜子里翻找起东西。

    有个柜子是上锁的,锁还是十分高级的指纹锁,他干脆没管站在一旁的沢田纲吉,大拇指是按在指纹锁上打开柜子后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手/枪,把它揣入了裤子后方的口袋,然后用衬衣遮住了它。

    樱田.先生?沢田纲吉被老板的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有些窒息。他意识到太宰治这个家伙和自己的老板似乎有着什么滔天大恨。

    太宰治是什么时候来的?樱田勇站起身,呼吸似乎都沉重了些,他唇线几乎抿成一条笔直的长线,他微微低下头看向沢田纲吉的眼睛,那眼中闪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怒意。

    下午六点,刚开店的时候他就过来了。纲吉如实回答。

    行,我知道了。话音落下,樱田勇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沢田纲吉叫住老板,对方回过头,他看见了对方蔓延上红血丝的眼球。

    我跟您一块过去。老板现在必定是在气头上,脑子能不能像往日一样冷静旋转沢田纲吉并不清楚,对方走的很急,他绝对不会趁着这档子问对方这其中的因果,否则对方到底是先把枪口对向太宰治还是他的脑袋,那都不好说。

    不过这下大概能推测出黑卡持有者的身份了。

    ric是隶属于横滨当地最大的黑手党组织的港口黑手党,不过据樱田勇偶然的透露,虽说隶属于其组织,但也不过是在港口黑手党挂着个名字而已。

    就像是税收一样,樱田勇要按照早些年的合约每年为组织提供着一定百分比的经营利润。

    这种现象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常态,在西西里并不少见。

    虽说有些地下产业打从一开始就是由某个家族以盈利等为目的创建出来的,但有些地下产业经营者起初可能并不隶属于任何家族任何组织,而随着生意的越做越大,出于多种因素,也是为了能让地下产业继续维持下去,最后那些经营者不得不将地下产业挂于某个家族的名下。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紫卡往上的级别,那基本上就是内部人员了。那么黑卡的持有者,想必也是港口黑手党职位不低的人员。

    那么,这个目前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敌对组织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为什么会有黑卡呢?

    第7章

    (7)

    沢田纲吉紧随着拿着把手/枪仿佛随时会要了别人性命的樱田勇下了楼后,他已经开始思索起倘若一会樱田先生真的要动手,那自己应该怎么做。

    樱田询问了楼下负责人员那个持有黑卡的顾客在什么位置,在确认了太宰治所处的包厢编号后,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沢田纲吉小跑着跟在后面,顺着地下入口的阶梯饶了一圈走到了阶梯上方的平台,从这一视野宽阔的平台向前接着走,就是独立包厢的长廊。

    长廊的装潢堪称华丽,通体色调呈出暖金色调,每两间包厢中间的墙壁上都挂着一副精致的风景油画,而每隔几米距离的天花板都挂着小型的水晶吊灯,地下也是花纹细腻的红色兽皮地毯。

    这里不愧是给横滨的上层权贵人士准备好的观赛场所。

    这侧的位置与普通观众席完全相隔开的,而且隔音效果极其好,观众席上喧嚣的嘈杂声响一星半点也传入不到这里。而且路过时纲吉就看到了专门设立在平台附近的安全通道。

    独立观赛包厢上面有编码,而根据编码,恰巧太宰治所处的包厢在走廊最尽头的位置。

    跟在似乎因为路途过长而怒气更甚的樱田勇后面,沢田纲吉突然觉太宰治是故意挑了这个处于最远处的包厢,并且对方还预料到了樱田勇会因为路途过长而更加愤怒。

    倘若有人包厢里观赛,那么相应的门口一般都会站立一名侍者。

    而今天站立在门口的服务生有点多过头了。放眼望去,服务生几乎在走廊里从第一个房间排列到了最后,人人都是身着白色衬衫配以黑色马甲,尽管身高不尽相同,但看着同样也是整齐的。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沢田纲吉根本想象不到地下的搏斗场竟然有这么多的服务生。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房间了。

    樱田勇抬起腿,在那一瞬间,他绷起的肌肉几乎要撑开他的裤腿,然而他蓄力一击下去时却发现房间的门并未上锁。

    意识到这一点后,樱田勇试图停滞住自己的动作,可惜惯性使然,他根本无从控制,依照他先前的发力,他必然会在下一刻扭到他的腿。

    就在这时,身后的沢田纲吉紧紧地锢住了樱田勇,他的双臂迅速地穿过他的腋下向上勾住,终于使得樱田勇不会因此而冲出去。

    樱田先生,没事吧?过了几秒后,纲吉收回了双臂,向前一步看向樱田勇,樱田勇的表情仍旧严肃,额角和鼻尖已经溢出了汗水,但他仍旧紧压着眉毛,目光死死地凝视着门口。

    我没事。樱田抬手抹掉了额头的汗液,另一手伸向身后的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了那把插了一半在里头的手/枪。

    他举起手/枪,直接将枪口伸入虚掩着的房门,顺着那一小道缝隙向外用力打开了门,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包厢内部其实不算太大,能容纳下两张长型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沙发与茶几都正对着一面落地大玻璃窗,从这个角度透过玻璃刚好可以观览几乎整个赛场,视野可谓相当不错。

    沢田纲吉记得这片贵宾区域从外面看向来这里并非是透明玻璃而是状似其他材质的墙壁,看来这个落地窗户的材质比较特殊。

    为了弥补因为坐的过远而无法听清赛场实况声音的问题,墙壁上挂置着一个连接着主持人麦克的音响。

    而那个身着沙色风衣的男人就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此时正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朝两位来客小幅度挥了挥手。

    二位是来一起看比赛的吗?他那如同正在演讲般高低起伏的声音刚刚落下,樱田勇就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

    太宰治的笑容不变,只是手心面向樱田勇慢慢地抬起了双手,好久不见樱田先生。

    泛着冰冷光泽的枪口就抵在他的脑门上,但他丝毫不见慌乱,就像是正在和人轻松地聊着天一般: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呀。

    我说过,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脸,太宰治。樱田勇面无表情地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一道清脆金属碰撞声响自手/枪末端而出。

    别那么心急嘛,樱田先生。对于我不讨你喜欢这件事,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太宰治仍旧笑眯眯的。

    沢田纲吉注意到,当保险栓被打开时,太宰治甚至连瞳孔都没有细微地缩小一下。

    你来这里干什么的?听说你叛逃了,没想到港/黑首领留给你的卡竟然没被停掉。樱田勇的手/枪还是贴在太宰治的脑门上未动。

    诶呀,估计是森先生忘记了吧,毕竟人年纪大了,记性总归是要变差的。

    至于我是来干什么的.很明显嘛,我是来喝酒的。太宰治的眼神在此刻扫向了樱田身后的青年,然后立即露出了像是受到莫大委屈一般的表情:可是你新招来的调酒师拒绝了我想喝酒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