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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伤人,这是我和义色之间的事!”

    我的语气里掺杂了一种对于我许下的承诺的坚定以及对于癫子的祈求。现在的这种情况之下,癫子已经是有心而为,无力回天了。让开之后,他也照样能给三哥一个交代,没有任何人会怪他。

    因为,无论武器还是人数,我们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听了我的话之后,癫子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我以为他有可能会接受我的劝告,知难而退。所以,更加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望向了他。

    一两秒钟的时间,在那一刻却变得那样的漫长,在煎熬之中,癫子再次抬起头看向了我,眼神却是那样的奇怪与复杂,有些伤心,有些悲痛,有些无奈,却也有着一些嘲弄。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癫子望着我,一脸复杂的缓缓开口了:

    “钦哥,今后,你就不是小钦了。我是义色的人,打流开始就是义色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我癫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大哥,跟着义色有碗饭吃就不错了。这碗饭是义色给我的,吃别个的就要帮别个做事,天公地道!钦哥,莫怪我!我也不怪你,打流的人就是这个命!”

    说到最后,癫子眼里的嘲弄无奈之色更浓,两个眸子上居然好像还隐隐透出了一层水色来。

    打流的人就是这个命!

    现在回想起来,癫子当时嘲弄的何止是我和他自己的命运,世界上的哪一个人又不是孤单的走在各自不见天日的宿命轮回之中,谁又不是有着不尽的无奈?

    看着癫子,我的脑子无法再思考,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做,张张嘴,我想要说点什么:

    “癫子……”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有等我说完,癫子这个时侯却又猛然大吼了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操你妈,啰鸡巴嗦!你敢砸场子,你不干我,我就要干你!!!”

    随着吼声,癫子居然当先身体向前一跳,和身后的六七个人迎着我们由上而下扑了过来。

    我的脑袋也猛地一热,一横心,闭上眼,举着手上的刀迎了上去……

    “搞啊!!!!”

    一百七十一

    一百七十一

    临走前,我看着浑身刀伤躺在血泊里面不断抽搐的癫子。

    没有想到的是,癫子的老婆,那个在往日的岁月里面,曾经被我叫过无数次嫂子;经常在我们打牌的时候,给我们做好宵夜送上来;还常常被我戏弄的一脸通红的小个子女人居然也在那里。

    当我手上的刀,一刀接着一刀砍在癫子身上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红了眼,厮杀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人孤单而又惊恐的瘫坐在楼梯间上,背靠着墙,不断的一边磕头,一边哭泣一边撕心裂肺的叫着我:

    “小钦,小钦,我求你不要砍了啊!这是癫子啊!你砍他搞什么啊?嗯嗯嗯~~~,小钦,钦哥,胡哥,嗯嗯嗯嗯~~~~~我求求你放他一条活路啊,我求你啊!”

    无数次的哭诉过去,最后,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一言不发,血红着双眼,不断的挥动手上屠刀砍向他老公的男人,早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钦了。

    曾几何时,那个孩子一样笑的小钦已经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心狠手黑,禽兽不如的流子,或者说一个魔鬼!

    所以,最后,她不再磕头,不再嚎啕,不再恳求,只是面如死灰,眼若静水一样的呆呆坐在墙角,看着她的丈夫在人群中挣扎,搏斗,流血,躺下,抽搐……

    我们砍倒了癫子几个人之后,就跑上了二楼三楼一通乱砸,再飞快的跑下楼,向门外冲出去的时候,我路过了她的身边。

    那一刻,我真的怕了!

    在面对黄皮的时候,我怕过;在面对老鼠的时候,我怕过;在市里面,三哥和人打起来了,我单枪匹马过去救他,看到那么多把明晃晃的马刀的时候,我怕过;在迪厅,幺鸡的三把枪对着我的时候,我怕过;在一笑天茶楼,被阿标和鸭子堵死在里面的时候,我也怕过。

    但是,那只是怕而已,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的怕得那么深入骨髓,那么胆战心惊。

    一个矮小瘦弱的女人却偏偏给予了我,无数的刀枪和大汉都不能给予的那种恐惧。

    因为,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那样刻骨噬心的仇恨,强大到让你一望过去就毛发直立,几欲逃离。

    那一幕,让我至今都不敢有丝毫的忘却,也让我至今都牢牢地记着,我是一个满手血污,欠下了永远都无法偿还的血债的罪人。

    无数次的深夜,当时的那一幕都在我的梦里重现,让我浑身虚汗的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

    当时,癫子的老婆静静的坐在地上,就那么毫无顾忌的坐在癫子身下的一大滩血泊之中,把癫子满是鲜血的头横放在自己盘着的膝盖上面,一只手垫在癫子脑袋下面轻轻托着,另一只手则不断的抚摸着癫子的头发。她自己头上满头凌乱的长头,从额头上垂撒下来,轻轻的盖住了她和他丈夫的脸。

    当我停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个女人猛然抬起了头,一句都不说,紧紧的抿着发白的双唇,满眼都是血丝,透过凌乱的长发,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眼神中是无比的仇恨,以及一股唾弃,唾弃她面前这个禽兽的同时,也在唾弃她曾经认同的那一份友情。

    在那样的眼神之下,我感到我整个人都矮了下去,矮了下去……

    口干舌燥,我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却又在喉咙里面挣扎着发出了一丝干涩的叫声:

    “嫂子……”

    这一声让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无比的羞耻!

    “呸”

    一股带着血沫的唾液飞了过来,并没有像电视里面一样的飞到我的脸上,而是吐在了我的胸前。

    其实,那一刻,我宁愿她吐在我的脸上,甚至我宁愿把手上的刀递给她,让她好当场杀了我,为夫报仇。

    但是我的耳边传来的却是一声大叫:

    “老四!走,走!别等下遇到警察了!还有事呢!!!”

    是啊,我还有事呢!我怎么能死?还有这么一票跟着我吃饭的兄弟呢,今天我出事了,他们一辈子也就完了,等待他们的必定是三哥的赶尽杀绝。

    我再深深的看了那个女人一眼之后,转过头,跑了出去。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手上的杀猪刀上滴落的一滴血,癫子的血!这个多年前站在我身边,为了帮我一起给武昇报仇,而陪着我满大街寻找罗佬的兄弟的血……

    但是,我还有事,这个夜太长了,还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一百七十二(4.15(

    一百七十二

    三张车前后飞快地开向位于九镇和市区中间地带的岩场,这是我们今晚要砸的第二个场子。

    坐在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不是第一次砍人了,但是,砍曾经无比熟悉的兄弟、朋友,这对于所有人人来说却都是第一次。

    虽然我们都不是好人,不过坏人也是人,也有感情。不论怎么说,砍了曾经的朋友,都绝对不会是一个让人感到开心的经历。

    这样的气氛影响了车里的每一个人,大家都是脸色冷峻,心思重重的样子。不过,这也给我们带来了另一个微妙的心理变化。

    我们变得更加地穷凶恶极!

    经常可以听见老人们说一句话:

    你连廉耻都不晓得了,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在我们挥起手上的刀,一下接着一下砍向癫子一伙的时候,;当癫子的血一滴接着一滴洒在我们身上的时候。

    我们就已经没有廉耻了。

    就像三哥、老鼠、廖光惠们一样,不再受感情左右,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能够一心为利拼天下的流子。

    打流的世界里,永远都不会存在好人这样一种生物。所以,在这些年的岁月里面,我也同样做过很多自己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曾经,我有着很多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为了生存;为了出头;为了理想;为了兄弟;为了义气;等等等等。

    但是,这一切都永远掩盖不了我手上的血腥味。

    能砍得下癫子,还有谁是动不了刀的?人总是这样,错过一次,再错也就无所谓了。

    车子飞快的开出了公路,转向了通往岩场的小道,在不太平坦的简易道路上颠簸了十来分钟之后,我们的车停在了岩场门口。

    出乎意料的是,坐在车上看过去,整个岩场居然都是无比的安静,除了一排用来办公的低矮平房里透出了一盏昏黄灯光的光影之外,其他地方全是无边的黑暗。

    我感到有些不对,与小二爷对望了一眼,他的眼中也满是疑虑之色。但是想不了这么多了,前面纵然是龙潭虎穴,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往前闯。

    我当先拉开车门,拎着手上的杀猪刀,快步冲了过去……

    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岩场里面居然只有一个姓何的男人在守夜,见到我们凶神恶煞得样子,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不断求饶。

    我没有动他一根毫毛,他只是一个为三哥岩场守夜的劳工而已,犯不着做的这么绝。不过,他却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本来岩场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人的。在我们来之前的二十分钟左右,这四个人接到了一个电话,马上一秒都没有耽搁,就开车走了。

    三哥知道了消息!

    但是为什么他不但没有带人来救岩场,反倒是让守场子的人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微微摇了摇头,一时想不出来的事情,就先别去想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