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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起忖道:“我大吵大闹,却被她笑话了。”顿时满脸臊红、浑身烫热不止,所幸夜色沉浓,不能轻易看出。

    借着一阵清风吹过,杨起咳嗽一声,讪讪笑道:“陈小姐深夜到此,便不怕那恶鬼又来侵扰么?”心念一闪,暗自喜道:“二人在此相遇,那也是极大的机缘。既然如此,何不将我心中的疑问一并提出,也免得困惑不已。”

    陈心如神情慌张,讶然道:“他又来了么?”四处张望,未见到绿衣文士的踪迹,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杨师父说笑了,他受了惊吓伤害,此时该在某处安心休养才对,怎会一味的纠缠,回到此地?”

    杨起眉头微蹙,忖道:“我看她神情,似乎对那阴鬼既是害怕,又是担忧,若非我多心,难道她二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干系不成?”思忖再三,还是将心中疑问提出,只惊得陈心如神情惶然,竟然不敢抬头看他。杨起暗道:“看来的确是有一些事情隐瞒于我了。”

    此时二人气氛未免有些尴尬,杨起等候了一时,见陈心如一语不发,灵光一闪,计上心来,道:“此时天色已晚,陈小姐也早些安歇吧。我也要回房休息了,养足精神,明日才能去追拿恶鬼,叫他原生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杨起说完举步即走,却被陈心如唤住,看她满脸焦急,讶然道:“你说什么,明日还要去与他为难么?”杨起暗自好笑,正色道:“不错,陈太君将话说得甚是明白,一定要斩草除根,从此还小姐一个清静太平。我最好行侠仗义,自然是义不容辞,一定要用极其厉害的法术将它消灭。”

    陈心如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许多,慌道:“可是他并非是什么恶鬼,法师手下留情才好。”将杨起满脸疑惑、甚是不解的模样,跌足道:“也罢,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要隐瞒一些什么呢?”张口对他娓娓道来,说到欢欣之处,眉目含笑,哪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的畏惧恐吓?

    原来陈家庄是此处的大户人家,陈太君的儿子是朝廷官员,与夫人、心如居住于京城之内。后来心如身患疾恙,兼之水土不服,于是送回家乡,安心调养身体。这陈心如最是喜好音乐,一手琴艺颇为精妙,虽然乡下无人赏识,但自娱之乐,到也欢喜融洽。

    某一日夜里,她看月色美恬,心情大是愉悦,便在亭中抚琴释怀,却遇上了一个绿衣的青年文士,本来羞涩之极,便要跑去躲闪。孰料这文士彬彬有礼,未加任何侵犯,只是一语指出了她琴艺中的若干瑕疵。

    陈心如性情斯文恭敬,本是大家闺秀之人,不喜与人争执,唯独对自己的琴艺极为自负。她听得文士批评,言语虽是清雅却不失严苛,心中未免恼怒,便辩驳了几句。那文士一愕之后,不肯认输,又逐一替她驳回,二人你来我往,竟然大声争吵起来。这番动静引来了家人,文士方才怆惶而逃。

    以后每天夜里,这绿衣文士都会到此与她谈论琴艺,时日长久,彼此渐渐生出了情愫。陈心如每每暗示他来庄中提亲,这绿衣文士便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于一个明确的答复。

    又过得几日,陈心如心中苦恼,便向一个最要好的丫环倾吐了心思,谁知隔墙有耳,却被陈太君的一个老妈子听了去。陈太君本是极信鬼神之人,以为此处高墙深院,每晚还有家人巡视,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怎能屡屡轻松往来,且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便道此人非妖即鬼。

    她将此事拟成书信送到京城,心如父亲阅毕也是心急如焚,便从张天师哪里求了一个照妖镜,差人小心押回,嘱咐悄悄挂在亭里,可叫妖鬼显形无遁。陈太君如言行事,果然发现那文士是个纯阴之体的鬼魂,不由魂飞魄散。

    她本是极其精细谨慎之人,当时不敢惊动绿衣文士。待天明之后,讲于陈心如听,又将镜中存下的影像给她观看。陈心如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伤心欲绝,留书一封放于亭中石桌之上,言明情由,不敢与绿衣文士相交。

    那绿衣文士也是伤心离去,可是他思念陈家小姐甚然,隔不多时便要回来探视一回。陈太君大为愤怒,便请了一些道士和尚坐法驱鬼,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能成功,问其原因,俱是茫然不知。尤其是陈心如弹起高山流水之时,绿衣文士必定前来,神情恍忽愕然,大呼知音云云,却从来不曾伤害过什么人。

    陈心如伤心之际,泪水不觉簌簌而下,啜泣道:“他谈论琴艺,造诣极为深厚,如何就是恶鬼了。我不敢见他,亦不敢想他,但是每日里就如坐针毡一般还是要思念他,那时便如鬼使神差,禁不住就要抚琴释怀,惟有高山流水这首曲子方能排遣心中的无限寂寞与思念。”

    杨起默然不语,暗道:“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人鬼之间却永远不得鹊桥。”方要好言劝慰,忽听得后面有人叹道:“你有如此心意,我便是元神丧尽,亦是无怨无悔了。”二人大惊,慌忙回头观看。

    陈心如看绿衣文士神情憔悴,愕然一怔,幽然道:“你还来此做甚?若是被我祖母知道,我又要受到责备了。人鬼殊途,不可相聚,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口中催促,目光却又不舍之意。

    绿衣文士叹道:“今日此来,便是要与你告辞的。只是你我缘分极深,就此空杳离去,实在不能甘心,便送你一件礼物如何?”看她低头不答,又道:“你是清雅喜乐之人,自然看不上什么胭脂俗粉之类,也不欢喜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我有一件宝贝,唤作魔音七焦琴,是三界的谱音弄乐的至宝之物。以后我也用不得它了,便转手送于你,也不辜负了这琴自身的性格秉性。”

    陈心如苦笑道:“既是魔琴,抚奏起来也是乱人心神,还是不听得好了。”绿衣文士道:“这琴名虽然带着一个魔字,却不是妖魔之物。当年天庭的广目天王听兰云仙子弹奏此琴,不觉如痴如醉,竟忘了替四海龙王转呈奏折,结果被天帝用白玉杖鞭策了十下,以为警戒。

    他羞愧难当,便强行从仙子手里夺取这琴,扔到天火之中燃烧。待抢救出来之时,已然被烧出了七道焦痕,但音质反倒更加绝响。后来兰云仙子恐天王再来强夺,不敢将之存放于九重天上,在云霞山寻了一处石洞藏匿,却被我机缘巧合得到。”

    第九章钱塘小龙王

    杨起看他不是恶鬼,却是个痴情的好鬼,想起先前对他的种种所为,不免心中愧疚,不敢随意答话。绿衣文士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的道法修行不是太高,但也颇有根底。还请你明日晚上护送陈家小姐到庄外掩月湖畔,以求安全。”

    杨起点头应允,不由忖道:“他说得如此伤神忧虑,便好似生离死别一般,颇不寻常。”蓦然一念,却是百般滋味,暗道:“他本来就是阴鬼,与阳间一切早已隔离才对。”抬眼观看陈心如,见她依旧一语不法,但双眼之间尽是茫然仓皇。

    第二日晚上,杨起如约等候,却看青衣与祁恬拥簇着陈心如而来,不觉大是诧异。祁恬笑道:“你又有什么事情能够隐瞒得我们呢?既然情缘未了,便该有着一个说法才是,否则他日想起,岂非遗憾终生?”

    陈心如闻言一惊,细细品味,渐渐扫去了满脸的犹豫之色。黄松不知从哪里套来了一驾马车,引着四人上座。一声吆喝,挥鞭而去。他本是秦财主家的佃户,驱车的本领甚是纯熟,走了约莫两注香的工夫,看见前面有一处湖泊,不由叫道:“到了,想必这就是那掩月湖了。”

    绿衣文士早在树下等候,树枝之上挂着一件长条之物,用布紧紧包裹,当是魔音七焦琴了。杨起一众避开一旁,留他二人在树下叙话,不多时,听见传来一阵琴声,颇为悦耳。

    黄松叹道:“这莫非就是魔琴奏出的音乐?我虽然不懂得评鉴欣赏,但好坏还是能够分辨的,果然是天籁之音。”杨起笑道:“我也是深有同感,此天籁较之那鼓贤士的天籁,却是有着天壤之别了。”

    青衣听无所动,那祁恬最是天下好奇热闹之人,如何能够按捺得住,便要追究底细。杨起无奈,便将七郎祠鼓贤士之事详细道来,祁恬听得有趣之处,忍俊不住,揶揄道:“它当了雷公最好,一槌下去,方圆数十里都能听见,如此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便再也不需要去抓人强作听众了。”大伙儿哈哈大笑。

    忽听得树林中隐约有人叫道:“满月之夜,大凶之时,神鬼皆避,万劫不复。”声音悠扬幽远,叫人听来不寒而栗。

    祁恬惊道:“难道这里还有妖怪不成?”杨起掏出干莫小匕,见上面五色无波,不能识辨得什么妖怪,道:“既然不是妖,那便是魔或鬼了。”祁恬苦道:“我不怕妖,却总是对阴鬼畏惧几分,如何怕什么它便来什么?”

    琴身嘎然而止,绿衣文士脸色大变,更是惨淡苍白,颤声道:“今日原来是月圆之夜么?”抬头观看空中,却见一轮满月高挂,甚是清澈冰亮,不由捶胸叠足,叹道:“我以为你会来此,满心欢悦,却将这大忌之时忘了个干干净净。苦也,苦也!”催促众人赶快离去。

    陈心如大是诧异,奇道:“这月圆之日又能怎样?”不待绿衣文士说话,便听得湖水动静极大,月光之下,一道漩涡若隐若现,渐渐向岸边袭来,每每近得一分,它便大上一分。

    杨起叫道:“不好,虽然不知它是妖是鬼,但只看这汹汹气势,断然没有善意。”话音方落,一声震天巨响,波浪两边分开,水里窜出猛然窜出一物,庞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