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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要寻人医治?”却被杨起一把拽住,拉上马匹急驰,听他道:“此人皮糙肉厚,受不得伤。”

    话音方落,果然看后面那人从地上滴溜溜爬起,捶胸顿足,唾口大骂道:“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蝥贼,敢来打劫本大爷的财物。我家大哥是郡王妃的娘家管事,你若是识得好歹,速速将马匹还来,乖乖磕上一百个响头陪罪,大爷我便既往不咎。”声音渐行渐远,再无所闻。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皆道:“原来是那恶人的狗腿家奴,如此说来,此番劫了他的马匹正合天道,也不甚微过。”祁恬看杨起手中依旧拽着绳索,暗道:“这绊马索竟是丝毫未曾派上用场。”心中犹为不甘,反倒有些可惜。

    那大马颇为精壮,被杨起连番催促,精神抖擞,四蹄如踩云腾雾,甚是快捷。杨起与祁恬俱是体材轻量之人,便是跑得久远,也不曾带给胯下的坐骑什么负重,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山峰,间满山遍野都是翠竹,月色之下层层叠叠,竟有几分惊魂跳魄之感。

    杨起喜道:“这便是翠竹峰。”与祁恬跳将下来,牵马到了一棵大竹之前,牢牢系拴妥当。听得一侧水声潺潺,竟似从峰中狭凹之地缓缓涌出流动,想必就是沉石河了。

    杨起道:“在近前一些,便是瘴气凝滞笼罩的方圆,千万小心才是。”祁恬叹道:“如何小心?倘若药材不济,只能白白死在里面了。”不敢怠慢,从怀中掏出培元定心丸,倒出四粒分食。杨起大是诧异,吞下一粒,道:“青衣说过一人服用一颗即可,何必多食。”祁恬不以为然,仰头将那两颗尽皆吞下,又逼迫杨起将手中剩余一粒放入口中。

    杨起无奈,只好依言照办,方听她正色道:“多用一份的药量,体内培扶正气的力度便更是强悍一分,外界种种邪气魅息若想入侵,自然也是难上加难。”看杨起听得目瞪口呆,不觉嫣然一笑,轻声道:“看你混混噩噩,粗枝大叶,总说什么成大事不拘小节,却哪里知晓这等细微精致的道理。”

    他二人不敢从山间小道行走,杨起在前,祁恬断后,插入竹林之中,小心翼翼往峰上爬去。杨起叹道:“这竹林之中最多毒虫,我在前面打草惊蛇,若是被什么竹叶青咬上一口,那可是英雄落难,莫名冤枉了。”

    祁恬笑道:“这你又是不懂无知了,既然培元定心丸能够防毒,便是被竹叶青咬上一口,又有何妨?终究没有大碍。况且毒蛇呆滞,你便是惊扰了它,待它回过神来,你也已然走将了过去,它万般气愤之下,只好去咬后面尾随之人了。所以我才担当了极大的风险,甚是不易。”

    第十五章

    她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如何真能知道其中的道理。走不几步,嫌杨起走得迟缓,身去便要推搡,却被一根竹枝落下,正掉在手腕之上。祁恬甩袖摔荡,那竹枝反倒活转过来,一吐红色小信,顺着她的手便臂望颈脖攀爬,赫然就是一条青蛇。

    祁恬只唬得魂飞魄散,怪叫连连,忙不迭跳跃躲闪。杨起也是极其怕蛇之人,只是此番却无从退却,只好硬着头皮冲将上去,一把扯住蛇尾,用力往远处扔去。二人绵绵相觑,俱是脸色惨淡,用手擦拭额头,尽皆冷汗涔涔、惶然不已,所幸未曾被其噬咬。

    杨起心神稍定,奇道:“此处是白冥驻兵之所,如何果真会有毒蛇?平阳郡离此地尚远,爬虫鸟兽都早早躲避逃命,它们竟然泰然若之,对这一片竹林依旧不离不弃。”

    祁恬心中怦怦乱跳,低声道:“这些毒蛇与阴鬼魂魄本是一家,都能害人唬人,彼此正该亲密才是。你说话小心些,莫要再被它们听到。”更是谨小慎微,过了许久,看眼前豁然开朗,终究穿出了竹林,到了封顶的开阔平地。举目张望之下,山野杳杳、草木深深,瘴气弥漫之处,如帷遮幕掩,哪里能够看见白冥军营的踪影?

    杨起叹道:“可惜你我出来匆忙,竟将那青竹哨子留在了屋内,若是此刻听听禽兽之语,或能探听得白冥的下落或也不定。”祁恬佯嗔道:“此刻这满山遍野,除了毒物留存,那些善兽好鸟皆已逃难,便是有了哨子也无从倾听。难不成你还想回到那毒蛇出没的竹林去么?”杨起喟然一叹,苦道:“听你如此一说,也真是叫人为难得紧了。”

    去听得后面有人哼道:“你们鬼鬼祟祟,莫非是有意与那白冥为难不成?”二人大惊,慌忙转过身来,却见一个顶盔束甲的将军,神威凛凛,教人不敢仰觑窥看。

    祁恬看他月下无影,不由惊惶失措,忙不迭摘下背上的玉月弓,挺箭相迎,喝道:“你莫非就是那鬼太子的大将白冥,躲在我二人之后肆意窃看,反倒怪我们偷摸阴祟。也罢,不妨就在此地将话语挑明,你若是肯将寒石与鬼元灯交纳出来,乖乖回到地府安息,我便饶你一条性命。不然此箭一出,定然叫你元神悉灭,魂魄散尽之时,再要悔悟依然不及。”

    那鬼将军咦道:“你们要与那武安君白起作战么?”略一思忖,竟是忍俊不住,捧腹大笑不止。杨起忖道:“听他口气,不似白冥本人。”心中稍安,故作睥睨之态,朗声道:“我也知道他的厉害,不过凡事有胜有败,有输有赢,便让他多败一场又能怎样?”

    鬼将军摇头叹道:“少年郎说话果然是无所顾忌,大言不惭。何谓‘多’败得一场?由此观之,你还是不能知晓白起的可怖。”杨起与祁恬相视一顾,俱是惊疑不定。

    那鬼将军道:“白起本是军中行伍出身,能够一路擢升,成为秦国名将,封候爷爵,岂会是运气使然。他纵横杀场三十七年,一生领兵打仗无数,又何曾败过一阵?可谓之名副其实的无敌将军。细细算来,此人与六国军队轮番作战,前后共歼敌约有一百六十五万,所下城池大小共计七十余座,此等战绩,你们两个小小的娃娃哪里能够通晓?”

    杨起看他不似恶意恫吓,抱拳道:“不知老将军高姓大名?”鬼将军抚须颔首,应道:“老夫李牧,本是当年赵国的一个冤死将军罢了。”杨起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便是大将军李牧?”

    李牧微微一笑,道:“只是到了阴司,这以往尘世的姓名都已不用,只唤作李瑟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将军,目下在五殿阎王处担任典狱书记一职,不过寻常的阴司官吏而已。”

    祁恬凝眉道:“李牧么?似乎是战国的四大名将之一,据说军功卓绝、伟业赫然。”努力思忖,要说上一两件流传典故,却不得丝毫的详尽,不禁有些尴尬难堪。

    杨起喜道:“我在铁鸡镇时,有个说书的先生唤作李宝,自称是李牧后人,且因此为容为幸,是以他最爱讲述先祖的故事。我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熟谙于心。”看李牧笑而不答,又道:“赵孝成王时,李将军为赵北部边境重将,以御匈奴。初时坚壁垒防,自守不出,数年不肯与匈奴作战,胡人皆以为将军无能。但所谓‘凤栖岐山,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实暗地里却在积粮练兵,养精蓄锐,李将军又能厚待士卒,一种部下皆有同赴生死的气概。”

    祁恬哦道:“莫非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李牧笑道:“这话说得不甚准确,倒也有几分相似。都是明里一套,暗地里又是另外一套。”祁恬不以为然,道:“岂非两面三刀不成?”李牧愕然一怔,摇头道:“这话一则难听之极,二则大谬甚然,还是不说为妙。”

    杨起兴致盎然,旋即道:“待时机成熟之后,赵军便肆意挑衅,诱得匈奴主力来犯,却乘其不备,悄悄布阵设伏,从两翼包抄围歼,共灭匈奴铁甲十余万骑。又挥师乘胜前进,先灭□褴,后破东胡,再降林胡,一时间声威大振,匈奴对之噤若寒蝉,从此不敢再犯。”

    李牧看他述说自己往事,信手拈来,不觉笑道:“不过是侥幸罢了,不须夸耀。”祁恬哦道:“便是说真刀真枪对峙,却是会跌跌撞撞,步步退缩了。”李牧大是愕然,忖道:“这话倒是不错,却叫人听来为何颇是怪异?”

    杨起瞪视祁恬,看她视而不见,颇为无奈,大声道:“后秦军势大,便欲谋吞六国,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无不披靡速胜,却屡屡被李将军所败,急切不得天下。他们此时却不肯与李将军真刀真枪地对峙,也不肯跌跌撞撞、步步退缩了,于是以重金贿赂赵王宠臣郭开、韩仓,使其诬告李将军等谋反。可恨那赵王听信谗言,不辨是非黑白,逼迫忠臣良将自尽。但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李将军含恨而去五个月后,邯郸即为秦军所破,赵王终为秦师的阶下苦囚。”

    祁恬听他话中有话,仔细思忖,方知其中一句正是自己先前自己所言,不觉忖道:“我随意所发,并无他意恶讽。你却偏偏会错了意味,耿耿于怀,依旧用那原话来替这老头儿辩驳么。”

    杨起看李牧风骨浩然,想起自己在地裂一役,领着数百豆兵称将,与那铁额投机混战,不觉羞臊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忖道:“将军便该如此从容不迫,那似我其时一般的畏惧张惶?”

    他二人问及白冥的军营下落,李牧叹道:“你们不能息却刺客的念头,以为能逼迫武安君束手就擒么?”

    杨起略一踌躇,只觉再无退路,道:“此刻平阳郡危在旦夕,若是救的里面的十余万人口,那便是极大的功德,倘若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就是天大的罪孽。受罪在身,无论走在哪里必定都是负疚愧然,举手投足间俱是不得安宁。